《你进来,仇怨得报》 第1章 米镇:6指女孩 前明时期,江湖有传,在古梵国西南一隅,有一处神秘的小镇。 之所以被认为神秘,一是因为此镇并未在官家地图上有标示,二是此镇时隐时现,更有想去探秘之人多年寻找无门,即使有缘进去,也是入者少出。 至于小镇到底有什么神秘、诡异之处,我们就趁今夜镇门现身一起去看看吧。 这一处乌烟瘴气、深山密林中,一缕白烟轻轻飘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衣着凌乱,对着白烟,亭亭而立。 她睁大眼睛,略微抬头望着前方,满眼的惊惧和哀伤,白烟在她身边环绕,而后褪去,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石头牌坊,上面两个灰白色的字——米镇。 这正是她找的地方。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小镇,唯有世间最悲苦无助之人方能有机会进入小镇。 现在,她见到了。 她叫米蓝,与米镇同姓,这真是有些出奇,因为,江湖所传小镇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亲眼得见,才知道它是米镇。 米蓝看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跳了一下,这怕是前世就有的缘份吧,但愿它真如传说一样,是一处收治悲苦的去处。 她迈开腿,走进了小镇。 这里只是阴森森的黑暗,阴森森的寒冷,阴森森的寂静,脚下的青石板路泛着白色的月光,两旁的木质老式房屋不时发出嘎吱吱的细响,如在呻吟。 她忍不住抱紧双臂,手臂上凸起的鞭印,发出疼痛的警告,那是新鲜的印迹,而脖子和背上的疤痕,已经老旧,失去了知觉。 她是从马家逃出来的。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女儿,实际上却是他们家奴隶。 自打记事起,她就在马家生活,她是马家老爷在收租回来的风雪路上,从路边一个竹筐里捡回来的。 捡到的时候,她栖身的竹筐已经被盖上了一半的雪,马家老爷把竹筐拎起来,看了看:是个女孩,收着,养大给马家干活,省了工钱。 随行的人就把竹筐里的她抱到了暖轿里,给了些热水,留下了一条性命。 马家常年养着一个算命师,住在后院的一处幽静之所,被称为先生。 先生一看到这女婴,便说这是马家的幸运子,是未来的马家人。这与马家老爷当时雪地里的玩笑话一个意思,大家便认可了这种说法。 说也奇怪,马家的生意从那年起,顺风顺水,不断扩大,从几十亩薄田租典,发展到典当行、连锁客栈和茶叶销售,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之家。 而她的命运则并没有因此改变。在马家老太,也就是马家老爷的母亲的要求下,她4、5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家务,打扫、收拾房间,7岁开始担水、劈柴、喂猪、放羊,能干的不勇士的活,她都学会了,但仍然不能换来马家老太的一丝笑脸。 原因是:她的右手小指旁边,多出了一根手指,是六指。 那时候,六指被认为是不吉之兆。 就这样到了十四岁,她获得了一个名字——米蓝。 之所以会想着给她取一个名字,是因为马家要拿她做生意,什么生意呢? 租典。 所谓租典,就是把自己家的女子租给别人当娘子,租期一般是两年,除了给租家洗衣煮饭外,还负责给人家生子。 这是马家老太的主意,作为六指,当然不能让她与自己的孙子结婚,但当年先生打的卦也得遵守,所以,就对外说收了她做马家的孙女,这也算是成了马家人。 远近贫穷的、没钱娶媳妇的人家,听说马家典当行今年出了新生意,租典新妻,个个欣喜,开始打听价钱。 米蓝的命运就此掉进了苦海。那一晚,马家老爷进了她的房间,整个院里都听到了她的惨叫。 第二日,米蓝就被一顶小轿抬走,她被租典到一户小地主家,目的就是要她生儿子,因为这家的媳妇不能生。 此时的米蓝,光着的脚踩在青石板上,哆嗦着走着,一扇门打开来,一束花色的灯光照出来,正好把她和她的影子罩在光束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进来吧,天晚了,进来歇歇脚。 米蓝跟着走了进去,门扇吱嘎嘎地关上。 这是一家客栈,房间中央大大的炉子里烧着柴火,轰轰响着,屋里非常温暖。 那男人将她引到八仙桌旁,递上一盅热茶,说:这是云嵿客栈,是镇上过路人唯一可以休憩的地方,姑娘今天来了,就住这儿吧。 米蓝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带钱,我是偷跑出来的。 那男人叹了一口气说:没关系,这里不收钱。说着,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转瞬就熄灭了。 米蓝环顾四周,问:这怎么行?我可以帮你干活抵债,我什么活都能干。 那男人说:今夜就你一人投宿,哪有什么活,不过姑娘到此地,怕不是来找活干的吧? 米蓝低声哽咽着说:我听说这里能帮悲苦无助之人,我是拼了命找来的。 那男人看了看米蓝那双细白而布满伤口的脚,转身而去,边走边说:你说得对,这里是这么个地方,只不过也是你不知道的虎狼之地。我去帮你打点热水,泡泡脚,再作打算吧。 温水没过脚面,刺痛缓解了许多,米蓝好久没有这样平静地泡脚、喝茶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像一个活着的人。 那顶小轿,把自己抬到了想生儿子的小地主家。 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小地主的媳妇在院子里堵着她,上下打量着,一通喝斥后,拿起她的右手,以看六指之名,借机在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两把,痛得米蓝全身颤抖。 最后,小地主的媳妇宣布了规矩,在这个院里,米蓝不得说一句话,不能出声,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租典来的。 下马威一过,小地主迫不及待地把米蓝折腾了一晚。这哪里是想生儿子,米蓝精疲力尽中听到了鸡叫声,这小地主是个虐待狂,不仅用手掐,还用牙咬。 白天,米蓝是小地主媳妇的奴隶,被支使着干这干那,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吃的是全家的剩饭剩菜。 晚上,米蓝是小地主的奴隶,性奴加生育机器,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昏过去,又醒过来。 终于,米蓝怀孕了。但前面几个月,她还是得干活,只不过,小地主媳妇严禁小地主再碰米蓝。 4个来月后,她的肚子显怀了,于是,小地主媳妇把米蓝关到后院的一个小屋里,不再干活,不再露面,每日送饭菜到屋里。 这些日子,虽然极尽屈辱,但身体上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是米蓝租典这一年来可回忆起的温馨时光。 她经常坐在小屋的门槛上,望着为她专门添加的一个院门,从门槛到院门有一米左右,这一米见方的地上,有一些野草从石头缝里冒出来,也有一两株野花悄悄地开了。米蓝经常看着那野草小花,再看看头顶一点点蓝天,脸上的肌肉微微动动,她不是不想笑,但已经记不起来该怎样笑了。 第2章 客栈:不堪旧事 水凉了。云嵿客栈的那男人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哦。米蓝抬起脚来,接过一块布擦干了脚,然后穿上那男人拿过来的一双草鞋。这应该是一双新鞋,脚上的伤口与鞋草上的毛刺接触,又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人看了看她的表情,给她的茶杯中掺上些开水,以示安慰。 米蓝抬起头,看着那男人,一张斯文脸,额上有细细的皱纹,眼睛深邃,蓝布长衫勾勒出修长的身材,年纪嘛,也就45岁左右。 老板贵姓?米蓝轻声问道。生在马家、长在马家,虽然挨打受累,但规矩学了不少,让米蓝看上去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人们叫我南凌。你可以叫我南掌柜。 南掌柜,这里只有你一人吗?没有其他的伙计? 没有,我一人足够了,也不是经常有人来。 今夜我睡哪里? 你可自行上楼找房间,每个房间都可以睡。不过,睡前你要把这个挂在门后。 这是什么?米蓝接过南凌递上的一个小香包,三角形,泛着淡淡的药草味。 保你睡好觉,不被打扰。记住,睡前挂在门后。说完,南凌转身走了,端着那个木脚盆,绕过柜台,去到了后面。 米蓝拿着香包,举起桌上的油灯,抬头看着眼前的旋转木梯,站起来,慢慢地往上走,每走一步,木梯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为刺耳。 客栈只有两层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大致能看到房间布局,也就8间房。米蓝走到最左边,角落里有个明显不能住人的房间,那门只有半人高,看起来是个利用剩余空间做的储藏室,门上上着一把大铁锁,与门特别不般配。 米蓝推开这个储藏室旁的一号房间,一股霉臭味扑面而出,她赶紧带上门。 二号房间,门虚掩着,轻轻碰一下,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米蓝举起油灯,借着光,看到屋里似有一团东西在动,她定睛再看,那是一只猫,看不清楚颜色,见着灯光,呼地就扑过来。 三号房间,进去后什么也没有,连个床都没有,只在地上扔了一团凉席,不知道是为什么。 四号房间,门上有锁。 五号房间,正对着楼梯,没有安全感 ,她不太喜欢。 于是她来了六号房间。对于6这个数字,她心里是有点觉得不舒服的,但当她推开门以后,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扇木格窗户,被一根细竹竿轻轻撑开,月光洒进屋内,雕花木床上的床单洁白如雪,没有一丝褶皱,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能闻到每一块木板都散发着的淡淡的木香。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小巧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不知是谁已经将其点亮。 这样的房间,即使是六号房,也忍不住要选择住在这间。 后面的七、八号房,她都不想看了,今晚就歇这里吧。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便合衣躺在了床上,刚才烫过脚,睡意早已被勾起,加上房间里淡淡的木香,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踏实地睡觉了,她睡得如同一个死人样。 但客栈却是不平静的。六号房间的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哨声,那种竹哨的尖细的声音,咻——而后,一股黑烟进到屋内,那烟直扑向雕花绣床,在床尾停住,那烟慢慢积聚,拉长,在地板上,如人形般站着,大致能看出头、身子、手和腿,但只是一团黑色的轮廓。 幸好此时的米蓝睡得很沉,看不到眼前的情景。 那黑影弯腰探头,看向床上的米蓝,发出一声叹息,但这叹息并非出自嘴巴的部位,而是从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发出来的。看来这房间里现在还有第三者。 这声叹息后,房间的温度陡然降低,像是到了零下,那黑色的鬼影也在收缩,变小。 过了会儿,那黑色的鬼影便转身向墙角去了,分明听到两句对话: 你这死八婆,总是坏我好事。 你也不看看,那姑娘手上有什么? 我管她什么,只要你别管闲事就好,我好久没有闻到新鲜的人味了。 那你就试试呗。 墙角的声音沉默了,黑影转身靠近床边,继续探头向米蓝的头顶而去,看架势,是要从头顶下嘴生吸啊! 这时,一道白光闪出,如闪电般,劈向头顶,将那黑影逼得连跳带退,挤成一团,缩在窗户边。 原来是米蓝右手握着的那个香包发出的光。 这光一闪,门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客栈掌柜南凌赶了过来,他推了推门,门被拴上了。 咚咚的敲门声把米蓝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可真是可怕,她全身都汗淋淋的。 梦里,她光着脚,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奔跑,因为后面有一个黑影不停地追赶着自己,她滑了一下,倒在了冰凉的石板上,那黑影终于赶上了自己。 她闭上眼睛,又忍不住挤出一条缝来看,那鬼魅般的影子从自己头上飘过,而后停在额头上,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额头却确切地感受到一种磁铁般的吸力,而且越来越近......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那吸力转瞬消失了,她撑起身子,看自己正在无边的黑暗中,似有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坐着的,就像梦里一样,不同的是,自己正在雕花木床上,而不是在梦中冰冷的石板上。门,是南凌敲响的。 米蓝打开门,南凌直接冲了进来,他先看了看门后,然后才回头说:你忘了挂香包? 米蓝这才想起,转头看,刚才南凌给的香包扔在了床上。 南凌取过香包,挂在门后一个明显是专门钉好的钉子上,然后说:刚才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米蓝说:做了个噩梦。 她又惨然一笑:有什么梦会比我这一生遇到的事更可怕?反正也睡不着,你想听听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南凌看了看窗下的那张椅子,走过去坐下,说:好,你讲,我听。 米蓝是从在小地主家生下儿子讲起的: 租典期是两年,没想到米蓝去了一个月就怀上了,生下孩子后,还有一年多的租典期,如若提前退租的话那钱也是不退的,米蓝以为自己可以和孩子多待一段时间。 没想到的是,小地主婆请来了奶妈,然后把自己转租给了另一家人,这家人是靠帮人种地为生的,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因为老大爱赌,老二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一个老妈,给人缝缝补补换些生活开支,日子过得拮据。 之所以倾其所有租借媳妇,还是为了家里能有个后,老妈才出此下策。 米蓝被送到这家时,看到的是两间破草房,晚上,她就和老大老二睡在一个屋里,一个床上。 第3章 金街:我是要命 14岁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又被两兄弟占有一年,米蓝的人生彻底崩溃了。 一年后,她流产了一个孩子,两兄弟也没钱再续租,她被退回了马家。 马家老太请了医生为她瞧了瞧,断定此后再难生子。 从此,米蓝就真正成了马家的牛马,不仅要像下人一样从早到晚做家务,而且连家里的下人都可以随意指使她,挨打、嘲弄是家常便饭。有一晚,她被一个厨师堵在厨房里,万般凌辱,此后,在众人嘴里,不到18岁的她,她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在马家度日如年。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跑了出来,她听路边一位瞎眼的算命先生说过:凡人世间生不如死之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去深山里的一处小镇,或可有助。 她就往山里跑,直到无路可走,便看到了那座牌坊。 听到这里,南凌站了起来,他看了看米蓝苍白的脸,她那讲述自己过去的语气平淡至极,血泪和悲痛恐怕早就成了底色,沉淀起来了。 他说:既然这样,你找到了这里,想得到什么? 米蓝抬起头,问:你能告诉我,这里可以给我这样的人什么帮助? 南凌沉吟片刻,说:两个选择,一是忘记,二是复仇。但是,无论怎样,你都不可以离开这里,进了米镇,一辈子都是米镇人了。 米蓝轻轻一笑:那正好,我正无处可去。我不愿忘记,要忘记,也要等复仇以后再说。 那你就是要复仇了? 对。米蓝迎着南凌的凛凛目光说。 南凌走到窗边,说:那天亮后,你就去斜对门那家猪肉店,找关屠户割上二斤好肉,去找靐婆。 靐婆?她在哪儿?米蓝问。 关屠户会告诉你的。 话到此,天已微亮。 南凌走出房门的时候,指了指门后的香包,说:记得把这个带在身上,它可是你在这个镇上的半个护身符。 天一亮,米蓝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猪肉店,这里非常明显,肉摊子上的铁钩上还没有挂上肉,看来是太早了。 米蓝敲了敲门,没人应,便从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被撞了一个踉跄,迎面来的是半片猪肉,而扛猪肉的人肯定是关屠户了,因为看不见路,才撞上了米蓝。 关屠户跌跌撞撞地把肉摔在门口的案子上,转头看着米蓝,问:干什么的? 我来买肉的,我要买二斤好肉,去找靐婆,你能带我去吗? 那边客栈介绍来的吧?关屠户边说,边熟练地从肉扇上割下一小块,一上秤,不多不少,刚刚二斤。 米蓝问:多少钱?我没有钱,可不可以记账,以后有了给你。 关屠户用草绳扎紧猪肉,递给米蓝,说:不要钱,你等我一会儿,见靐婆我得回去换个衣服。 米蓝提着猪肉,心想:也不要钱?还要换衣服,这靐婆是何方神圣? 一会儿功夫,关屠户换了身干净的蓝布长衫,净了脸,看上去很有几分斯文人样,只不过,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猪头,完整的,还在往下滴答着血水。 关屠户在前,米蓝在后,她一路都盯着那猪微睁的眼睛,沿着石板小街的阶沿慢慢向前。 走过了三、四间铺面,右拐进一条小巷,一盏暗亮的红灯笼下,关屠户推开了门。 这门没关,里面漆黑,进去了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墙壁上供有一个石佛,两盏长明灯闪着一点点光。 关屠户说:靐婆,南掌柜让带一个人过来,我让她进来了哦。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而后是苍老的咳嗽声,最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屋里,鬼魅般,米蓝的第一感觉——这就像是在梦里追赶自己的那影子。 然后,就听得靐婆慢悠悠地说:你回去吧。 关屠户把猪头放在石佛前的八仙桌上,然后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下米蓝和靐婆。 半晌,靐婆从黑暗中走到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借着长明灯的微光,米蓝才看清楚靐婆。 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邪恶,让人不寒而栗。她的头发凌乱而稀疏,如同一团杂草般披散在她的肩头。 她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破烂腐臭,露出脖颈和半边黑乎乎的胸,瘰疠鼠疮,满项满胸,破烂流脓,那长袍撕开上襟,大概是为了不沾脓水,少些痛苦。 靐婆问:你,小小年纪,有何仇要复? 这话问得,让米蓝没路可退了。 她咬紧牙关,半天才说:我要给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以教训。 你是要命,还是要教训?靐婆有点不耐烦地问。 有什么限制?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能不能指点一二。米蓝说。 进得镇来,便是悲苦无助之个,又得南凌引路,你已是半个米镇人,尽可以说出想法,没有禁忌。 没有禁忌?米蓝想,我可以为所欲为,那我当然愿意,让他们都——死!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后,靐婆指了指桌子,说:过来,把手伸出来。 米蓝走过去,把右手在桌上放平,细细的手臂上全是伤痕,新旧重叠。 靐婆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米蓝的手腕上。她的指尖微微弯曲,眼神专注地盯着墙角的黑暗,只有手指时而轻按,时而重压,时而滑动,感受着米蓝的生命脉动。 而后,她收回手,说道:没有见过心伤如此的人,看上去只有18、9岁,身体已近老年。 而后,她又摇摇头说:你要哪些人死,写在这张纸上。 米蓝说:我不会写字。 靐婆说:那我说,你看对不对。 说完,靐婆站起来,从石佛有脚下取出一张黄纸,用桌上的细软毛笔开始边写边说:马家老太,她的儿子马家老爷,马家的厨师。 米蓝惊住了,她还一个字没说呢,她使劲地点着头,说:对,是他们,还有—— 靐婆看了她一眼,继续写道:小地主,他的媳妇,双胞胎儿子和他们的老娘。 写到这里,米蓝心里看着那些黑色的字,仿佛看见的是红色的血,满心满眼。 然后,靐婆说道:还漏了一个。 米蓝看着靐婆阴森森的眼睛,叫道:不,他不行,他是我的儿子。 靐婆冷冷地说:不,他不是你的儿子,他是你受苦的人证。米镇规矩,被复仇者,一个不得漏,你刚才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米蓝看着靐婆,眼里流下了一滴泪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哭干了所有的泪水,但没想到,当自己就要杀死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儿子的时候,她还是哭了。 靐婆把那张黄纸折叠好,放在石佛的脚下压着,然后对米蓝说:今夜子时,你来我这门前,会有人在这儿等你,你跟着他去就好了。 米蓝点点头,她不知道最终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她内心坚定无比。 现在,对她来说,没有退路,就是最好的路。 第4章 青云台:一场杀戮 米蓝慢慢地走出靐婆那阴暗的房间,出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用手遮住一束斜射下来的阳光,看到旁边有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子,钉在一棵老杨槐树上,牌子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字——金街。 原来这条街叫金街。 她想着没事,先逛逛。站在阶沿上,看到两旁的铺面陆陆续续打开了,干杂纸品、馄饨油条,有人在进进出出的收拾、整理。 看着看着,觉得有些饿了,便走进了对面最显眼的早餐店。 店面很小,门槛却很高,米蓝差点摔了一跤,可以说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的。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7、8岁的孩子站在一旁看着她,那孩子扎了一对冲天辫,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见她坐下后,便过去问:姐姐,你要吃点什么? 米蓝看了看女孩手中的纸牌子,说:一碗豆浆,一根油条。 好,妈妈,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女孩脆声答着,边就转身唱给灶前的妈妈听。 豆浆是现推的,暖暖的,还加了不少糖,喝到下面,还铺着一层,不得不用勺子搅着,慢慢等糖化。油条是双根并在一起的,又粗又肥,吃起来脆中带糯,火候十分地好。 米蓝在马家对厨房这块儿非常熟悉,一尝味道,便知这家东西做得地道,最简单的东西、最纯正的原料、最传统的做法,才是早餐的精髓。吃完早餐,她才想起自己没有钱,坐在凳子红了脸。 那女孩走过来,问:姐姐是还要吃些什么吗? 米蓝脸更红了,说:我——我—— 这时,老板娘从灶后面出来,对米蓝说:看你面生,是刚到米镇的吧?进的米镇来,都是苦命人,你走吧,我不要你钱。 米蓝嗫嚅着:这——我确实没钱,也是刚来,但我会给钱的,今天我就想办法挣钱。 米蓝说着就站起来,双手搓成一团,继续说:要不,我帮你洗碗干活吧? 那老板娘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米蓝看老板娘的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便说:还没有,不过现在没事,要等到晚上。 哦,好吧。老板娘也不多问,就把米蓝引到后面,指着一个盆说:那你帮我把这些碗洗了,抵早餐钱吧。 米蓝看着地上的那个大盆,里面堆满了脏碗,这早餐店生意真的不错。米蓝对干活一点儿也不陌生,她蹲下来,开始刷起碗来。 虽然脏碗多,而且女孩不断把脏碗端到后面让米蓝洗,但奇怪的是,米蓝并没有听到有人进店吃饭的声音。 午后,老板娘关了店,毕竟是早餐店嘛,老板娘还给了米蓝一个铜板,说是她洗碗的酬劳。米蓝收了钱,走出来,继续在街上逛着。 走着走着,看到街边有一个算卦摊,插着一杆幡旗,上写:淳风门下。这意思大概就是,这位算命先生是唐朝初年与袁天罡齐名的易学大师李淳风的门下传人。 米蓝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前面说过,米蓝的身世与算命卜卦的先生有紧密的关系,她留在马家也是因为先生有一卦,命运这件事,对米蓝来说,有时候还是有点相信的。 见有人过来,那算命的正了正身姿,眼神瞟着,待米蓝走近,他一指说:请坐,小姐想知道些什么命数? 米蓝并没有要算命的意思,经这一问,便慌忙说:我不算命,只是路过,想随便看看。 算命先生眯了眯本来就小的眼睛,说:小姐是外乡人? 米蓝点头。 算命先生又说:那就不用算了,想来客栈已经有人帮你算过了,这香包就是他送你的吧? 米蓝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香包,点头承认。 然后,那算命先生就说:那你不用算了,等着晚上办事吧。 米蓝听到这里,已经迷糊了。她抬头看向天空,金街两旁都是两层、三层的木质建筑,把天空塑造成了窄而长的一条云河,但此时的天空,不是纯净的蓝,而是飘着一片又一片的乌云、灰云。 下午,她回到客栈的六号房间,在悠悠的木香中,睡了个长长的午觉,睁开眼时,外面已经黄昏。 桌上摆着一盘菜和一个馒头,这是南凌送来的晚饭。 米蓝漫不经心地啃着馒头,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等不到子时,米蓝就急切地开门下楼,南凌一个人坐在柜台里面抽烟,只能看到他的半个头和一缕上升的烟雾,米蓝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了,柜台里传出嗯的应声。 走过金街,钻进那个小巷,来到靐婆家门前,大门紧闭,没有动静,米蓝想着靐婆早上说过的话,便坐在石阶上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米蓝被摇醒,一个黑影站在跟前,说:跟我走。 米蓝立刻清醒了,她大概是睡过头了,于是赶紧站起来,眼前的人影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转身往前走,米蓝马上紧紧跟在后面。 七弯八绕,米蓝被带着爬上了一座山,走了好久,到了山顶,没想到,山项竟然有一处开阔地,那人继续往前,一直走到开阔地的边缘,那儿有一块平整的青石板,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青云台。 这块青石板非常大,大概能同时容纳十来个人站在上面,而且,石板自山顶边缘处向外伸出,像是被人工嵌进去的一样。 那人走到石板上,回头看着在后面犹豫的米蓝,大手一挥,示意她也上去。 米蓝战战兢兢地走上石板,半步半步地挪动着,好半天才靠近那人。 那人按着米蓝的肩膀,米蓝学着那人盘腿坐在了石板上,此时,她在悬空的石板上,面向群山,中间是无尽的虚空。 那人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米蓝闭上眼,耳边传来深谷的风声,呼啸着,怪叫着,石板似乎也被吹动了,她刚想睁眼看看什么情况,那人低吼一声:闭上眼睛。 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米蓝感觉身边安静了下来,那声音说:现在睁眼。 米蓝睁开眼睛,在青石板和群山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雾球,那些白雾正在慢慢散开,让米蓝能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这正是马家大院里,马家老爷和老太太倒在院子中间,旁边是那个厨师,三人都死了,看上去面目狰狞,想是死前见到了什么可怕之物。 米蓝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她不知道这是如何实现的,但这正是她需要的,她要求的。 她又问:还有呢? 白雾继续飘散,雾球中又出现了小地主家和那双胞胎家,心狠手辣的小地主和他的媳妇,贪婪而没本事的双胞胎兄弟和他们的老娘,都倒在他们自己的家里,死状与马家人一样,面目扭曲,看了令人胆寒。 米蓝心中一阵轻松,复仇的感觉真好,就像卸掉人生的一个大包袱。 但是,她转身问道:那个孩子呢? 而那蒙面人怀里,正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孩。 第5章 鬾园:小灵魂 风从悬崖下面卷起云雾,蒙面人笔直地站在青石板上,那孩子被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胸口,米蓝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这是她的孩子,一定是的,是自己在小地主家生下的婴儿,他已经长大了,一定可以自己走路了,把他给我。 米蓝的手伸到一半,蒙面人却转身往回走,扑了个空的米蓝只得跟着。 伤害自己的8个人,现在已经见阎王了。虽然米蓝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但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我报了仇了,我前半生的苦没有白吃。边走她边想,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蒙面人怀里的孩子。 那孩子一直不动,也没有说话吭气,难道死了? 米蓝边走边大声地问:喂,能让我看看吗?孩子,我的孩子。 蒙面人在前面闷声说:跟着走。 米蓝发现他们是在往山下走,一会儿就会到米镇,事情了结了,是不是该走了?但我要能要回孩子,多好啊?她心里还有一些希望。 果然,回到了靐婆的黑房子里,关屠户送来的血猪头还放在桌上,靐婆沉着脸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米蓝进去的时候,她正数着颈上挂着的一长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蒙面人把手里的小孩递到靐婆跟前,只见她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然后用手在小孩额头一按,说:送走吧。 米蓝见此情景,抢前一步,说:他是我的儿子,给我吧,我来照顾他,他能活。 靐婆看了米蓝一眼,低声说:你忘了说过的话,这孩子已经死了,是你要求的,全部,一个不留,米镇从来不欢迎出尔反尔的魂灵。 米蓝看了那孩子一眼,确实不像是还活着,她低下头啜泣道:让我抱他,我送他。 靐婆对那蒙面人使了个眼色,蒙面人把孩子交到了米蓝的手里。 他们从屋里退出来,天还没亮,蒙面人在前,米蓝抱着孩子跟在后,往金街的深处走去。那孩子的身体僵硬,冰冷,米蓝抱着他,越抱越紧,自己全身也在颤抖。她不敢看孩子的脸,并且,她也不记得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当路快消失的时候,右侧出现了一个大铁门,腐朽的铁臭味,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面写着“鬾园”三个字。 蒙面人推开虚掩的门,园子里杂草丛生,没有路灯,他们?着草往前走,来到一个小木屋前。 一股难闻的烟草味传来,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谁,这么晚还来找老洪头? 借着烟杆上的星星火光,米蓝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脸,他躺在木屋前的躺椅上,不知是睡觉还是抽烟。 蒙面人上前向他低语几句,老头起身进屋,取回一大串钥匙,把其中一把举在手中,说:这个,拿去吧,弄好记得锁门。 米蓝跟着蒙面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面走,头顶是幽深的夜空,不时能听到几声凄厉的乌鸦叫声,越往里走,寒意越重。 终于,来到了一个大铁门前,灰色石头砌起的围墙,深黑色的铁门,通过栏杆看进去,一片密林阻挡了视线,一条小路从密林中穿过。 蒙面人用那把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铁锁,米蓝跟着也进去了。 沿着小路走进密林,感觉是在朝另一个世界走去。突然,米蓝低声惊叫起来,她看到了路旁的树上,挂着一个又一个尸体,按身量来看,都是小孩,他们在树枝上悬挂着,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脸一律被树叶做成的面具遮住,像一个个木偶,一动不动。 米蓝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那蒙面人不得不停下来,对她说:别哭了,会搅扰到他们的。 米蓝只好噤声,只低低的喘息着,一声紧过一声,她无奈地抬起头,对蒙面人说:我们是要把他也放在这里吗? 蒙面人点点头,说:这里是鬾园,我们叫娃娃园,只有孩子才能来的地方。 米蓝问:为什么不能把他们埋在地下,要这么残忍地曝光。 蒙面人说:这不是残忍,这是为了他们的魂灵安息,所有的孩子,他们的灵魂都是最干净,最自由,最美的,无须囚禁于泥土之中,他们可以生活在树林、阳光和朝露中,这是米镇的规矩。 米蓝又问:那那些呢?我是说像刚才另外那几个呢?她想说的是马家三人和小地主、双胞胎家的死尸。 他们啊?蒙面人沉吟道:他们会待在青云台上,等着天谴,大鹰负责处置。 米蓝明白了,那就是民间说的天葬,尸体由大鸟任意啄食,直到只剩一点残骨。想着他们如此下场,米蓝觉得自己来米镇,真是做对了。 蒙面人说:你去那边等我,我一会儿就完了。说着,就从米蓝手中抱过孩子。 米蓝悲伤的泪再一次滴落下来,落到孩子脸上,她还不知道孩子的名字,也没听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只能道别了。 她松开孩子,走出密林。 站在林子旁边,望向深处,每棵树下都有着孩子,不知道这林子里有多少棵树,她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来听说进了米镇就不可能出去,但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蒙面人走了出来,他看着米蓝,说:好了,没事了。 米蓝问:我该做些什么? 蒙面人说:你回云嵿客栈,把香包还给南凌掌柜,他会给你选择。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米蓝看到蒙面人的眼睛里闪了一下亮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的幻觉,因为只是一刹那,蒙面人又恢复了老样子,引着她走出鬾园,告别老洪头,直到金街出现在面前,蒙面人一拱手,说了声“有缘再见”便消失了。 米蓝不知道蒙面人是鬼魂还是会法术,她现在想的是刚才蒙面人的提醒,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金街只是一条没有岔路的街道,晨光中,米昨一直走,就到了云嵿客栈。南凌已经起来了,门口早就洒水扫过了,“今日有房”的牌子也挂了出来。 米蓝推开门,进去,一个方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两个大白馒头,米蓝也不客气,这一晚上实在是累极了,她过去坐下,一口馒头一口粥地大吃起来。 这时,南凌从后面出来,看到米蓝,脸上堆着笑:回来了,顺利吧? 米蓝边吃边点头:嗯。 南凌在米蓝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看着米蓝吃着,一直挂着笑意,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吃饱。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米蓝一抹嘴,把香包摘下,说:掌柜的,回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要把这个还你。 南凌缓慢地接过香包,说:现在,你想如何? 米蓝问:我也想知道自己接着该干什么?这世上,我已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了,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想起我,念起我,我无处可去了。 南凌点点头说:你清楚就好,进得米镇,就无出去之门,但你不是没得可选。 米蓝问:我有什么选择呢? 第6章 大湾鬼市:热闹之地 是啊,米蓝现在迫切需要知道自己还有哪些选择,在这个神秘的米镇。 南凌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香包,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米蓝说:香包啊,是你给我护身用的,大概是每个刚到镇上的人都需要的吧。 南凌把香包收入口袋,说:这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米蓝摇摇头。 南凌说:这香包里,是小魂灵炼出的香,能防邪祟近身的。那天晚上你没有把它挂在门上,就做了噩梦,对不对? 米蓝点点头。 南凌说:那不是梦,是邪祟近身,要吸你魂灵,幸好我到的及时,否则,你就成了冤死鬼。 米蓝说:谢谢您,我也知道那晚感觉不对劲,是我疏忽了。 南凌说:也不用客气,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客栈里出事,这也算是米镇的门面,塌了就没意思了。 米蓝又说:我能叫你南哥吗? 南凌微微一笑:你还是叫我南掌柜吧,我可是比你大得多的多。 米蓝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米镇的每个人、每件事都特别,只看表面,往往都是错的,是自己莽撞了。 于是,她问道:南掌柜,能不能给我讲讲米镇,讲讲进来的人都会怎么样? 好,你等我一下。南凌说着,站起来,从柜台后面取来一小碟茶叶,摆在桌上,轻轻捻走一小撮,在油灯上慢慢揉碎、洒下,落在火焰上。 看着,看着,米蓝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眼前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出现了那天晚上自己寻到的米镇的石牌坊。看着眼前的情景,南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米镇是一处神秘之地,能找到它,并且进得来的,都是世间的苦命之人,这是米镇自己长着眼睛,寻到的人。 但米镇也不是一个善处,它有自己的规矩方圆,简单来说: 一是进得来,出不去,永远都别想活着出去。 二是每个人都要对自己选择的后果负责任,无论选择复仇还是忘却,代价都得照单全收,不得反悔。 说到这里,桌上的烟雾中又显现出一条石板街,仔细看,正是金街,云嵿客栈、早餐店、算命摊子的招牌和幌子历历在目。 这时,南凌说道:当然,米镇也有自己的奖励机制,有的人会在这里成为米镇真正的居民,便拥有了长寿的机会。 米蓝听到这里,有点明白了,她猜南凌也是曾经到米镇求助之人,后来成为了这里的客栈掌柜,怪不得他不告诉自己年龄,也许是一个百岁老人了吧? 南凌似乎感知到了米蓝的猜测,他说:在这里,永远不要从外表去猜一个人的年纪,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今年也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但肯定是三位数。 米蓝笑了,她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南掌柜,我想成为米镇的居民,应该怎么办? 南凌看着她说:我说了不算,我只是告诉你可能的选择。你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的复仇,现在,你可以永远忘却所有的恩怨和人事,你也可以选择永远记得,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这两个选择,代价是什么?米蓝知道刚才南凌说过,所有的选择,都要付出代价。 忘却的代价就是消失,在米镇消失,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因为我当年选择的是第二项,我记住,活着,一天天地过着,做无上的奴隶。 说到这里,桌上的烟雾中出现了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小而高的石拱桥。这个地方是哪里?米蓝看到这陌生之地,心里犯起嘀咕。 这是哪里?无上又是谁?米蓝觉得这个地方和这个名字都非常陌生,冥冥中又感觉十分地重要。 无上是米镇的神,你的选择,就是他给的。 我要去找他吗?米蓝问。 南凌看着米蓝,指着桌上出现的那座桥,说:是的,天将黑时,我指给你路,你去那儿找他做出选择,然后,就开始你新的人生。 米蓝听懂了,她开始思考:该怎么选择?是把以前全部忘却了,忘却后会怎样?南凌说会消失,那会去到哪里?一会儿一定要向那个无上问清楚。不过,要是选择记住过去,是不是就可以在金街上住下来,但这样的话一个人是不是太孤独了些,过去的事情会不会缠着自己,折磨自己呢? 到底是忘了好,还是记住好?米蓝越想越纠结,就是到了傍晚出发时,她还没做出决定。 南凌指了路给她,沿着金街往北,一直走到尽头,就能看到一条河,然后再沿着河岸往南,走到一座石拱桥的旁边等着就好。 夕阳下的金街上冷冷清清,各个铺面都早早地打烊了,这里的人仿佛都惧怕黑夜的来临,要在黑暗降临之前,闭门锁户,严防死守。 走过关屠户的肉摊,只有两个大铁钩挂在那儿摇晃,靐婆屋子所在的那个巷子也了无声息,早餐店已经完全关了,那个算命先生的摊子也只见一桌一凳,不见人影。 米蓝慢慢地往前走,越走天越暗,越走街越静,只有她的脚前行时发出的微声。她甚至感到整条街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路,而旁边紧紧闭着的门后,却有着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一夜的米镇,仿佛就是属于米蓝一个人的。 又走了一会儿,天已全黑,来到了金街的北端,前面正是一座又陡又高的山,她按着南凌说的转向左边,便看到了路旁有一大片光亮,细小的白光一点一簇的,好大一片,两个大灯笼挑在树上,一左一右,发出雪白的亮光,灯笼上分别书写着四个大字,一个灯笼上写着“大湾”,另一个灯笼上写着“鬼市”。 这就是南掌柜说的去河边必经之地——大湾鬼市。 米蓝慢慢走下去,这鬼市比金街要低两三丈,下了坡坎,这一大片开阔地都是鬼市的范围。 比起夜晚寂静的金街,鬼市却是无比地热闹。两旁摊位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古董字画到日常用品,从珍稀药材到美味小吃,让人目不暇接。 摊主们大声吆喝着,推销着自己的商品。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有的在摊位前挑选商品,有的在与摊主讨价还价,有的则在品尝着各种美食。 鬼市的氛围十分独特,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烟雾,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摊位上的灯光闪烁不定,在鬼市的角落里,还有一些艺人在表演着各种绝技。 米蓝走到一个小戏台的下面,台上一个浓妆戏子正在唱着,奇怪的只看到她嘴在不停地动,却听不见声音,下面有两三个人散坐着,米蓝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看旁边坐着的观众,他们抬着脸,望着台上,脸上像是蒙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把米蓝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自己看的是鬼戏,是演给真正的鬼魂看的。 第7章 黑河:无上 米蓝悄悄地起身,离开了戏台,往鬼市的另一边走去。 夜幕笼罩着古老的城镇,街道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在这个深夜,鬼市悄然开张,吸引了众多鬼魂前来。 与高台戏那边锣鼓喧天而人声全无相比,这边鬼市上的人倒是正常了许多。 不过这些人的穿着倒是十分有意思,有的穿着当时当季的长袍短褂,有的穿着富贵华丽,有的则套着褴褛破败的叫花子服,看上去三教九流,根本不相干,但却都在街上穿行,互相之间毫无间隙。 米蓝不禁怀疑起:这里逛街的都是鬼。 她正在东张西望,身体已经不自觉地靠在了一个瓷器摊位上,摊主伸出手来扶她,也算是提醒她别弄坏了摊子上的东西。米蓝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笑了笑,对摊主说了声:对不起。 那摊主说:没事,第一次来这儿吧? 米蓝问:你怎么知道? 摊主冲着街上的人,努努嘴,说道:你自己看看,脸——还不清楚吗? 米蓝照着提示看着过往人的脸,有的苍白如纸,有的漆黑如墨,有的则红里透着紫,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人的脸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冰冰地。而那些旁边的摊主们,却是黄中带点血色的正常人色,米蓝突然明白了:这是正常人开给鬼的集市,名副其实的鬼市,而自己有着正常人的面色,却在逛鬼市,整个大集里面,真的是独一份。 米蓝心底兴奋起来,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不怕鬼,而且能看到如此多的鬼,她还真挺开心。 那摊主看到米蓝的笑容,也笑了,对米蓝说:小娘子想必在人间已经见识恶鬼无数,在这里才会如此开心,你想的对,这里的鬼无碍,你尽兴玩乐吧, 米蓝在鬼市的摊位间穿行着,翻看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爱逛街是个每个女人都无法摆脱的习惯,她翻看了古老的书籍,上面画满了不认识的神秘的符咒;又把一些异域风情的珠宝挂在自己身上,还闻到一种异香;当然,那些奇异的草药,神秘的魔法道具,自己也不会用,就没多大兴趣了。 她边逛着看着,又不时观察那些鬼们,他们也在摊位前穿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物品,与摊主讨价还价。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弱,更多的是用眼神和手势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整个鬼市弥漫着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来到一个角落里,米蓝看见一个孤独的鬼魂站在那儿,附近没有摊位,很是奇怪,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袍,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伤。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鬼魂们走过,他的眼神又不断地投向下一拨,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摊位上。摊位上摆放着一本古老的书籍,书籍的封面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他走上前去,拿起书籍,翻开了第一页。 米蓝走到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方虽然看上去没有发现她,但离得太近还是有点瘆人——毕竟是鬼嘛。 米蓝正在犹豫间,那鬼却突然转过身来,看向她,而且,轻轻地说了一句:咳。 虽然声音极低,但随着传过来的一阵寒气,让米蓝打了一个哆嗦,她不由的也回了一声:咳。 那鬼说:你在看我? 米蓝往前挪了半步,说:嗯,也没有,我也是累了,在这儿站会儿儿。说着,自己也有点心虚,原地踏了几步。 那鬼说:你是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没有摊位吗? 米蓝说:我刚来,我是找人的。 那鬼说:哦,这就清楚了,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在那边,前面那个卖风筝的摊子前拐弯,然后一直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 米蓝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找谁? 那鬼说:来这里找人,不就是新到米镇的人吗?都是来找无上的,最近他很闲的。 米蓝听到这里,大概知道无上是个通人鬼神三地的特殊存在,是人还是鬼,或者是神?还得见到才知道。 按照那鬼指的路,米蓝拐过风筝摊,一路向前,也不去看旁边的摊子,不去看飘来荡去的鬼魂,一会儿,鬼市便被甩在了身后,又?过一段荒草滩,就来到了一条河边。 天已黑了,河面很宽,借着星光能看到汹涌不断的水流,还有翻起的白花花的浪。米蓝在河边站定,上、下游看了看,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刚才南凌给自己展示的石拱桥,她想应该顺着向下游走走看。 刚迈开右腿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两声笑声,极其阴冷,像是某种怪物发出的,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米蓝吓得背上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不敢回头看,那笑声停下了,但是能感觉到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功夫,那声音并未停下,仿佛一直在整理衣物什么的。 米蓝大着胆子慢慢转着头,从肩膀上面偷看后面,倒是没看见什么怪物,只是却看到河面上出现了一座桥,正是那石拱桥。 米蓝惊了,她百分百肯定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失记,刚才这里确实没有桥的呀! 但这并不足以让米蓝害怕,毕竟也是刚刚从鬼市逛过来的。她走到桥边,仔细看着桥上桥下,想找到刚才发出笑声的是何方神圣。 大概因为太黑了,今晚又没有月亮,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怕的、奇怪的东西。 还是那声音主动现身了,他正桥边最黑暗的角落,站着一个神秘的身影,他的存在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 米蓝看到了他身上黑袍的飘动,他长得非常高,站在那儿像一根经年的老松,只有长袍飘动,宛如黑夜中的幽灵。 米蓝走了过去,这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当走近时,她心里还是有点颤抖,因为对面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刚才的冷笑,只能听到那黑色袍子在风中发出的猎猎声。 但她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脚,她慢慢抬起头来,仰望着。 你是无上吗? 她正想问出这句话,但瞬间就被惊呆了。 眼前的人的脸是一片空白,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这层雾气似乎在不断地变幻着形状,让人捉摸不透。 他是一个无脸人,米蓝吓得双脚发软,整个身体就边抖边软软地滑向地下。 这时,他伸出了双手,那隐藏在长袍下的双手,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就是在暗夜中也发着光,如同白骨一般,他只用手指轻轻地勾住米蓝的一只手肘,就把她整个抬了起来,举在半空中。 米蓝崩溃地与那张脸面对面,他是一个无脸人,没有五官的面容让人无法窥视他的内心世界,更让米蓝不知道该看向脸的哪个地方。 第8章 祭桥:选择 正在米蓝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脸人说话了:你是那个六指姑娘? 无脸人说话的声音是从腹部出来的,因为他高于常人,所以落在耳边还是不显突兀。 米蓝赶紧举起自己的手臂,把那长有六指的手展示给他看。 无脸上这时将米蓝放回到地上,然后说:对,是你,你的仇已经报了,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吗? 米蓝说:选择。 对,你想好了怎么选吗?那无脸人低着头,看着米蓝,虽然没有五官,但是米蓝分明感到了特别的注视。 米蓝局促地揉搓着自己那多余的一根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她干脆反问道:我有什么样的选择呢? 无脸人停顿片刻,说:人类果然是一种特别会审时度势的动物。 这句话让米蓝感觉被冒犯,她有一点不爽,于是她指着夜色下的河水说:我确实不知道有些什么选择,就像我对这条河一样,一无所知,不知如何选择。 无脸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南凌应该告诉过你吧,对于你的过去,你要选择忘记,还是记住? 米蓝问:忘记会怎样?记住会怎样? 无脸人顿了顿,说:还是在比较,计较得失,而不是扪心自问,想要如何。 米蓝看着无脸人,他已经闭口不言,在暗夜中像一块黑色的石头,一动不动,但米蓝知道,她必须作出自己的决定。 米蓝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无脸人仍然不说话,米蓝又问:如果你是无上,我就把我的选择告诉你,是南凌让我来找他的。 无脸人冷哼一声:对,我就是无上。 米蓝见他再无说话之意,于是说:我想留在米镇,我喜欢这里,孤独,阴暗,潮湿,神秘,还有些血腥味,我希望自己能一直住在这里,像南凌一样,活得很长很长,做一个人间苦世的看客,也可以帮帮那些苦水中的人。 无脸人一挥衣袖,说:你看,那些忙忙碌碌摆摊的人,和那些来来回回逛耍的鬼,你选择的是前者。 是,米蓝说:我要继续做人,我对做鬼没有丝毫地向往。 无脸人退后两步,双手高举,从夜空深处有两束微光蜿蜒而来,分别落到他的两只张开的手掌上,借着那两束光,米蓝看到了无脸人雾状的脸部有些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然后,他将双手合拢,慢慢向米蓝的头顶按去。 米蓝感觉自己头顶一股热流自上而下,侵入大脑,然后向四肢、躯干流动,仿佛是在梳理全身的经脉,她忍不住悸动起来,整个身体缓缓地离开了地面,直直地漂浮在空中,高度正好和无脸人的脸持平。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望着那张脸。 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刚才她完全看不到的世界: 在她的周围,不再是荒草滩,只见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有的如巨兽盘踞,有的似仙女起舞。山间溪流潺潺,水声清脆悦耳,溪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嬉戏。溪边绿树成荫,花草繁盛,散发出阵阵芬芳。 沿着溪流前行,一座宏伟的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高耸入云,气势磅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楼阁周围环绕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相互呼应。这些建筑风格独特,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那些楼阁里面热闹非凡,楼阁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珍贵的珠宝,有华丽的服饰,有美味的食物。鬼们穿梭其中,交谈的,嬉笑的,忙碌的,看上去非常享受,这是忘却了生前烦恼的选择? 米蓝看着这一切,十分地惊讶,原来这里的鬼如此安逸啊。 无脸人侧脸哼着:怎么?后悔了? 米蓝说:不,我只是奇怪。 无脸人说:没什么奇怪的,以后,你会住在金街,具体做什么,南凌会安排,当然,晚上,你要到鬼市去,服务这些鬼们。 无脸人收回自己的手,米蓝感觉眼前一黑,再看,身边仍然是荒草滩,再往后面看,就是刚刚自己走过的热闹的鬼市。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疑惑间,无脸人递过一个铜钱,说:把这个放在眼睛上,再看。 她照做了,透过那枚铜钱中间的孔,她又看到了热闹的鬼城,穿梭的鬼们,她明白了:有了这枚铜钱,不,有了刚才无上的灵气输入,现在,她已经拥有了在米镇住下来的“户口”,拥有了在人鬼之间来回的能力。 那么,眼前这条河,这座桥,与我还相关吗?她问无脸人:我还需要过桥吗? 无脸人答道:不需要了,这桥是祭桥,是对过去往事的祭奠,你选择记住,就不能过桥了。 原来,这桥是选择遗忘的人才能过去,也许,过去后的世界就是那些鬼的世界,做一个自由的鬼好呢?还是做一个服务鬼的人更好呢? 米蓝希望时间能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答案。 再看时,无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米蓝开始往回走,她一会儿拿起铜钱放在眼前,观察那些鬼的生活,一会儿又放下铜钱,在凹凸不平的草滩间跌跌撞撞地前行,等走到鬼市,人与鬼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树上的两只大大的灯笼,发着惨白的光。 米蓝从每一个空荡荡的摊位上走过,想象着回去后南凌会安排自己做些什么,想像着自己应该在哪里摆上摊子,想像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窃喜。 回去的路比平时要近得多,大概是心情的原因,回到客栈,门是虚掩着的,看起来南凌是一直在等着米蓝的。 米蓝推开门,果然,南凌坐在屋中间那张桌子跟前,上面摆着一碟花生米,他正在自斟自饮。 门开了,带进来的风把油灯一下子吹得火焰乱闪,米蓝赶紧带上门,抽上闩,然后走到桌旁,南凌也不说话,在旁边放着的一个瓷杯子里倒了满杯酒,用手示意米蓝。 米蓝端起酒杯,先轻轻地抿了一口,实在是难以下咽,但南凌伸出手,抬起米蓝的胳膊,米蓝会意,只得强忍着把一杯酒全部倒进喉咙里。 南凌这才说话:这杯酒是每个回来的人必须喝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米镇的人了,这杯酒是欢迎酒,我代表米镇所有的人,欢迎你的加入。 米蓝眼圈一红,心里一暖,感觉自己有家了,第一个家人,就是南凌。 她激动地拿起酒壶,给南凌加满酒,又把自己跟前的酒杯倒满,端起来说:我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让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人生。 说完,她一饮而尽。 然后,她问南凌:无上告诉我,你会安排我今后的事,以后我在金街会做什么? 南凌说:现在,你暂时在这个客栈帮忙,打扫卫生,接待来客,学些东西。 米蓝一想,又问:那我不需要在鬼市去摆摊吗? 南凌说:以前没去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你可以安排一下,想一下,都摆些什么项目,提出来,我们再定。 第9章 一家三口:赌徒 米蓝仍然睡在六号房间,顺利加入了米镇,又把那些害自己的人全部“削”了,此时的米蓝说能睡着是假的,大半夜,她还在那散着木香的床上辗转反侧,一切都如愿了,唯有一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她觉得这是唯一的遗憾。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窗户外的晨光把米蓝给喊醒了,原来,昨天晚上自己连窗户都没有关。 醒了的米蓝赶紧漱洗下楼,这时,后面灶屋里已经传来了声响,南凌早就起来了。 米蓝来到后院,从井里打上一桶水,用瓢洒在地上,然后操起笤帚开始扫地。南凌看在眼里,点点头,看着米蓝的麻利样,心里甚是开心。他哪里知道,米蓝从小在马家受的训练,这些家务杂活对米蓝来说,都是再熟练不过的事了,说精通也不为过。 一上午,米蓝都在忙着,她扫完院子,做完早饭,就开始洒扫门外,收拾大堂,擦洗桌椅,把每张桌椅的脚都擦得一尘不染,而南凌也就顺水推舟,闲了下来,正好在后院的躺椅上品茶,抽烟。 中午,米蓝做了两碗扯面,打了卤,两个人就捧着大碗,在院里吃得干干净净。 正要收拾,外面却传来了声音:有人吗?有人住店。 南凌把碗交给米蓝,边擦嘴边撩起门帘出去迎客。米蓝也赶紧把碗收到厨房,擦了手跟着出去,站在柜台后面悄悄打量着来客。 来客一共有3人,一男一女一小孩,是个男孩,看情形,是一家三口。 那男的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但苦着脸,给人一种很苍老的感觉,他时不时用手摸一摸嘴边的一撮胡须,眼眼滴溜溜地转着,不时还透出一股凶光,旁边那女人低眉顺眼地站在他后面,手里拉着的男孩面黄肌瘦,就像站不稳似的,半靠着母亲的腿。 南凌走上去,并没有马上说话,那男的倒是憋不住的,着急忙慌地问:听说这里可以避祸,是不是? 南凌这才接话道:这里可以帮助苦命无助的人。 那男的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就是需要帮助。然后,他向后一招手,把女的拉近身来,一使劲,女的就跪下了,那孩子接着也跪在了旁边。 南凌赶上一步,挽住那男的,阻止他也跪下去,只说:你们站起来说话,不用这样。说着,就回头看向后面。 米蓝见状,赶紧提了茶壶,取了茶杯,走了过去,在桌上摆好,斟满茶水,扶那女子起来,坐下喝茶,再看那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还剩的几颗花生米,米蓝快步回到后院,把早上吃剩下的馒头端了出来。 只见那孩子伸出脏兮兮的手,毫不客气地掀起一个馒头,黑乎乎的指甲陷进了软软的白面中,看上去惊心动魄,一会儿工夫,馒头就被全部塞进了孩子肚子里,女人赶紧端过水来让他喝,生怕被噎住了。 那女人回头对南凌抱歉地说:我们很久没有吃过馒头了。 这句话让米蓝听着陪感辛酸,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南凌问:你们还要吃点东西吗?我让人去再准备一点,那男的连连点头,说:对的,对我,我们也没吃东西。” 那女人低着头补充说:我们没有钱。 米蓝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得想起自己进到客栈的那一晚,也是如此低三下四地说话。 她不等南凌开口,就转身往厨房去了,准备吃食,是她拿手的活儿。 一会儿,她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片汤出来,又在里面加了一大勺油泼辣子,别说吃了,闻着就直流口水。 吃过饭,那男的一抹嘴,突然就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南凌跟前,嚷道: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一家人吧,我们被人追杀,已经无路可去了。 米蓝不由得心里发笑,这刚吃完,果然是声音就大了许多,精气神也恢复了。 南凌冷峻地问:你们为什么被人追杀? 那男的不说话了,女的开始抹眼泪,用袖子擦着,边低声哽咽道:他——赌输了,输了房子,输了地,也把我和孩子输了。 原来如此。赌鬼啊!米蓝心底骂道,这也好意思来求救。 那男的把脸埋得更低了,似乎知道了羞耻,半晌,低低地说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好好劳动,把欠的账还上,好好过日子,我的娘子和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求求你们帮帮我们。 米蓝把视线投向南凌,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也可能根本没看到,只是把眼神放在他的头顶,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米蓝不敢开口打扰,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过了好久,南凌才问了一句:你们来,到底目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躲债吧? 那男的灵敏地接过话头,说:我们想好好过日子, 我已经对娘子和孩子发过誓了,以后坚决不赌了。 南凌问道:那些债怎么办?你想在这里一笔抹去? 那男的贼兮兮地瞟了旁边一眼,不巧正与米蓝的眼神撞上,他心虚地躲闪着,说:我们也是听说这里有一个神秘的小镇,进来的人都可以免除人间的种种悲惨,重新开始,我们找到了,也进来了,应该是天意吧。 南凌冷笑一声:天意也是人为。 那女人以手掩面,又开始滴滴答答地哭起来,只有那孩子,吃饱,喝足,倒在一旁睡得十分香甜。 看来这一家是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米蓝倒是对那女人和孩子有几分同情,对跑在那儿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男人,却生起了几分仇恨,这种人,被人砍死也是活该,怎么能在米镇找到避祸躲灾之所呢? 她看向南凌,只见南凌抬起头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们先在客栈住下来,明日里再作计较,不过,你们要分开住,男的住一间,女人和孩子住一间,自己上去挑选房间吧。 那男的听到这样一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去拿放在桌上的包袱,点头哈腰地往楼上去,那女人也把孩子抱起来,嘴里千恩万谢。 米蓝很想跟上去,看看他们会选哪个房间,但南凌用眼神阻止了她,并说了一句:凡事都讲缘份,你不要多掺和。 米蓝看向南凌,南凌仿佛未卜先知似的又补了一句:晚上别的房间有任何动静,你都不要管,不能出来看,直到明早,你起来准备早饭。 说完,南凌径直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米蓝坐在大堂,她望向二楼,上面也是安安静静的,根本看不出他们各自进了哪个房间。 她有一点点郁闷,又有一点点怀疑,南凌为什么打招呼,要求自己晚上不出自己的房间,还有,南凌今天并没有给这一家人香包,为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最后说:凡事都讲缘份,你不要多掺和? 第10章 陷阱:又深又黑 虽然南凌提醒米蓝晚上不要掺和任何事,但这也表示晚上会发生某些事,这让米蓝的好奇心倍增,即使在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她还睁大眼睛、竖着耳朵,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一上二楼,她就判断出了他们一家人住的是7号和8号房间,因为两间房子与平日里不同,都大大地敞开着,一会儿从8号房里,那女人拖着孩子,哭哭啼啼地疾走出来,要往7号房里走。 抬眼间,那女人正好看到米蓝站在6号房门口,正要进去。 她愣了一下,问道:姑娘也是住客栈的吗?我以为你是店主家的人呢。她说的店主应该指的是南凌。 米蓝说:我是在店里帮忙的,但也住在这里,她指了指6号房间。 看那女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把南凌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脱口而出:要不,你过来坐坐? 那女人连连点头,把孩子推进7号房间,就跟着米蓝前脚打后脚地进了6号房间。 米蓝给女人倒了杯水,说:还好吧?孩子一个人在房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一个人待得都习惯了,平时在家里都是我忙着干活,他爸从来都不在家,孩子 总是自个儿玩。 看着女人说话时的辛酸样,米蓝深有感触,她自己对丈夫的感受是种恐惧,或者说对与自己产生亲密关系的男人是一种恐惧,名义上自己结过两次婚,有三个丈夫,但——这一切的最后都只剩下了恐惧和后怕。 这一刻,米蓝体会到,在祭桥边,为什么无上提出的选择中,有一个是“忘记”。她以为自己复仇后会开心,轻松,但那些烙在心底和身上的伤痕,还是自己的,一切都还在。 那女人看着米蓝也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地问:妹子,你别生气啊,我们乡下人,不知道怎么说话的。 米蓝抬起头,知道对方误会了,她笑了笑说:没事,我是在想,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那女人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点苦苦的微笑,说道:妹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其实我们来这里,是孩子他爸的主意,说是有人告诉过他,实在过不下去了,可以躲到一个很秘密的地方,那地方在山里,林子深处,而且,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还要看运气。 那女人停了下来,看了米蓝一眼,突然双手捂住眼睛,情绪有些失控地说:我们只有这一次有运气,我们找到了那个石牌坊,进来了,但以前的运气呢?要是真有一点,孩子他爸也不会惹上京债。 京债,这个词米蓝在双胞胎家里听说过,那是那瞎眼老妈骂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时说的,记得当时老二还想去赶考,但家里没有钱,老二就跟他娘提出去借京债,被那瞎眼老妈骂得狗血喷头,大概意思就是:京债是私人放给一些要去京城当官或赶考的人的债,借十两,只能拿到六两,而且月息高达十五两,而朝廷规定的月利只有三分,年利是百分之三十六。 米蓝问:你男人,不,大哥那是为什么要去借京债呢,那可是黑得狠的啊。难道说大哥曾经也是个读书人? 女人说:是啊,他们家三代单传,他爷爷还曾经做过县发尹,但到他这一辈,读书就不怎么行了,但他还是被他娘逼着读书考功名,结婚后,生了孩子后,他已经三考不中了,他娘还逼着他继续复习,来年再进京赶考。但我们家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后来,他去借的京债。 米蓝把手放到女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说:没事的,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女人眼里流着泪说:怎么会过去呢?自从那些要债的人来我们家逼债后,家里就始终没有清静过,孩子他爸躲在外面根本不敢回来,我每天早上起床,就能在院子里收到许多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催债的通知书,我不敢给他娘看,老人家已经七十出头了,又有病。 后来,那些人开始直接上门,敲门,不开就在门口大声吵闹,嚷得隔壁邻居全都知道了,我们家欠债不还,他们还往我们家门上泼红油漆,写上大大的“赖”字,我只能半夜拿着湿毛巾去擦,用刀去刮,但怎么弄得干净呢?不停地有人上门,不停地有人往上写。 他娘终于被气死了,他甚至没有回来给老人送葬。 后来,他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但却不是一个,跟在他后面的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的,他耷拉着脑袋,进来就让我收拾东西,说是搬家。原来他把他们家这个祖传的宅子抵给了债主。 我哭昏在地上,他站在旁边也不管我,只是抱着孩子哭诉:我完了,我们家完了,我没本事,我们什么也没有了。 后来,哭累了,他又开始大声宣誓:我一定要光宗耀祖,当上大官,给儿子一个光明前程。看到他一会儿满面红光,一会儿颓废沮丧,完全分不清哪个是他了。 我们被赶出了老宅,也没有地方可去,他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破庙里,那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我们裹着一床棉被,捧着一个破碗,就这样在那儿住了下来。 我以为房子抵了债后,我们就已经还清了所有的欠债,但没想到有一天,两个全身短打扮的男人押着他又回来了,这会不是放贷的,而是赌场的。 原来,他想翻身,想找快钱,就在破庙后面的地下赌坊里去赌博,想靠运气赢钱,赎回我们失去的房子。 这怎么可能?我一个乡下女人都知道,世界上就没有靠赌博发财致富的事情,但他就是不信,一次一次,瞒着我,说是出去找活干,其实是去赌场,欠的赌债越来越多,最后老板不再借钱给他赌了,他便把我和孩子押上了桌子。 但运气就是这样,如果倒霉,那霉运就会一直跟着你。 我和孩子天天住在破庙里,和那些又臭又脏的乞丐、流浪汉一起挤在地上的草窝里,孩子天天哭,跳蚤虱子天天光顾,吃着人家施舍来的酸汤剩饭,就这样还不够,他还回来对我说,已经把我和孩子输给别人了,第二天就要来这里带我们走。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笑,我甚至想,要不就跟着走吧,说不定我能过上舒服一些的人样的日子,但一想到要和孩子分离,我又断了这个念头。 深更半夜,破庙里灯焰摇晃,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不约而同地说出一个字:逃。 我们抱上熟睡的孩子,反正什么东西都没有,轻手轻脚地出了破庙,在黑暗中,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别人告诉过我的,我们去碰碰运气。 米蓝听到这里,知道那男人口中说的“一个地方”,就是米镇。 真是可怜人啊!她在心底里叹道,但这句可不是对一家三口说的,只是对女人和孩子说的。 这时,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像人声,又像是兽声,这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第11章 神秘住客:猫鬼 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这是南凌提醒自己的话,已经把屁股抬起来的米蓝,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但是那女人却已经射出了房间——孩子!她的喊声还留在房间里。 米蓝的房间虽然门开着,但门帘子是搭下来的,那门帘是竹丝编的,所有是透光的,能看到外面,虽然不太真切。那女人出去时也没来得及带上门,所以,米蓝抬眼就能看到门外。 她坐着,只感觉外面一阵骚动、忙乱,一个巨大的黑影,不高但很壮,像一只老虎样肥硕,从7号房那边过来,在门前一闪而过,往二号房那边奔去,它脚掌落地,整层楼都在颤动。而且,这影子过后,从外面就飘进来一阵霉臭味,很像自己刚来时选房间时,打开2号房间闻到过的味道。这是只什么怪兽?这楼上养的?米蓝想去关门,但恐惧让她动弹不得。 还没从那怪影过去的恐惧中缓过来,突然从8号房间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啊——!然后,是孩子的哭喊声: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米蓝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出去,又记着南凌的话,怕出去被南凌看到挨批,这个犹豫不决啊,一会儿工夫就哗啦啦地流下汗来。 这声音终于是惊动了南凌,米蓝从门帘后面看到了南凌走上来,他在6号房的门口站定了,然后转身向喧闹的8号房走去。 米蓝想:没叫我,怎么办?能不能出去啊? 这时,门帘掀开来,南凌把那小男孩塞进来,说:你看着他,把门关上,什么都别管,还有,千万不要让他到处跑。 南凌一把揽过男孩,然后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那孩子站在桌旁边,怎么也不肯坐,他低着头,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塞进颈窝里。 米蓝看着心疼,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那个连话都没跟自己说过的孩子,连“妈”都没叫上的孩子,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点脆生生的瓜子,这是自己昨天从鬼市回来后,在后面厨房里炒制的,又香又脆,她一颗颗剥着瓜子,把仁塞到孩子嘴里,大约塞了七、八颗,孩子开始动起嘴巴,咀嚼起来。 米蓝心里酸酸的,他牵着孩子的手,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把瓜子推到他跟前,说:慢慢吃,多的是。 她很想知道刚才孩子都看到了什么,但不敢马上询问,还是先安抚好他的情绪再说吧。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她靠在桌旁,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桌上,想眯上一会儿,但心里挂着孩子,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昏昏然地,似睡非睡地熬着。 孩子吃着瓜子,有点不会吃,就边壳带仁地嚼着,然后把满口的渣吐出来,整得桌上地下乱糟糟的,但米蓝不想干扰他,便由着他在那儿吃着、吐着。 爸爸死了。 突然孩子说了一句话,米蓝半睡半醒间一个激灵,但没动,只是从眼睛缝里看向孩子,只见他还是在那儿吃瓜子,原来是自说自话。 爸爸死了,孩子接着说:他头上有两个洞,但是一点血都没有,妈妈和我都看见了。是大猫杀了爸爸,臭大猫,我要报仇。 大猫?米蓝听到这里,想到刚才自己从门帘上看到的影子,心里有点底了,一定是一号房间的那个怪物干的好事,可是它为什么只向这个男人下手呢?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几天,7号房今天晚上孩子也在,为什么它单单选了8号房的那个男人呢? 快天亮的时候,南凌敲响了米蓝的门,她打开门,南凌说:你去7号看着那女的,把孩子也带过去,我下去熬点粥,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出去办事。 米蓝也不便多问,便点头答应,然后牵着已经被吵醒的孩子,一起来到了7号房间。 那女人昏睡在床上,原来7号房是这样的,米蓝打量起这个自己没进来过的房间。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没有6号房的雅致装饰,板床,木桌子,窗户很小,只能容下一个小孩的身量,有点奇怪,但其他还好。 孩子看到母亲躺在床上,便扑了过去,哭着说:妈妈,你怎么啦?你不要死啊。 米蓝抱住孩子,说:没事,妈妈只是睡着了,你不要摇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她太累了。 孩子听话地松开手,重复着:妈妈太累了,多睡会儿。 米蓝把孩子拥进怀里,泪水掉下来,落在孩子的背上。 孩子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了,他双手撑住,挣脱了米蓝的怀抱,两步就跑出去了,米蓝回过神来,赶紧跟出去,孩子已经进了8号房间。 孩子趴在那床上的尸体上大叫:爸爸,你快醒醒,妈妈累了,多睡会儿,你也累了吗?你也要多睡一会儿吗?快起来。 米蓝看到那男人脸上盖着一块土白布,想来是南凌盖上的,她上去轻轻拾起一角,那额头处的两个赫然小孔呈现在眼前。这孔又圆又深,仿佛是用铁钉钻进,只看上一眼,就全身发冷,不敢再看。米蓝盖回那块布,又强撑着去看头顶,果然如自己所想:男人头顶茂密的头发中间,有一小块光秃秃的地方,上面不仅没有头发,露出了白白的头皮,而且,还糊上了一层绿莹莹的黏液。 这和自己那天晚上做噩梦时的情景就对上了,当时自己只觉得头顶一股凉气,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头顶,然后黑影朝自己俯下来,只不过后来,南凌叫醒了自己,又重新帮自己挂上了香包。 对香包,南凌并没有给他们一家人香包,米蓝看了看8号房的门后,没有挂香包,7号房自己也没有看到有香包,这是什么意思? 米蓝正想得入神,南凌突然在下面喊:吃饭了,米蓝,把孩子带下来吃饭。 再看那孩子,趴在那尸体上哭累了,又睡着了。 米蓝轻轻地把他抱起来,抱回到7号房间,放在他妈妈身边,然后带上门,先下去吃饭了。 见到米蓝一个人下来,南凌也没问,只是把馒头又拿出两个,放在旁边的盘子里,这下那盘子里已经放了四个馒头,南凌说:这些留给他们一会儿睡醒了吃。 喝着小米粥,吃着软软的馒头,米蓝却心不在焉,甚至把馒头撕下来就往桌上放,南凌看她那样子,便说:问,你有什么话就问,想来也是把你憋死了吧? 米蓝一听这在,乐了,最大的疑问马上脱口而出:那男人是被谁杀死的呢?这里不是帮助这些人的吗? 南凌看着她,慢慢地说:是猫鬼吸了他的魂魄,至于是否帮助所有的来的人?这是个问题,我一时也讲不明白,你慢慢体会吧。 猫鬼?米蓝瞪大了眼睛,我们客栈还养有猫鬼?为什么? 南凌冷冷地说:不是养猫鬼,而是咱们客栈住着猫鬼,它就住在二号房,你一定看到过。 第12章 老洪头:处理大师 看到米蓝的一脸疑惑,南凌只好把这猫鬼的事简单讲了讲: 猫鬼——据说是民间最可怕的一种鬼,它是猫死后的灵魂而生,可隐形,可变形。修炼多年的猫鬼能如雾气弥漫,亦能如蛊虫进入体内,更可成大猫状若猛虎,它们主要是吞噬人的灵魂。客栈现在住的这一款,喜欢吸取人的灵魂,有时候也吃人内脏。 但至于它来自哪里,为何住在这里,南凌没有讲,米蓝知道这需要时间来慢慢了解,也就不再追问。 刚才进房间的时候,米蓝并没有看到男人的整个身体状态,应该是南凌先进去的时候,已经用被子将其盖住了,所以,她看到的只是额头上的那两个透骨小孔。而那被子盖住的躯体,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惨状。 她又回到刚才的第二个问题:进到米镇的人,不是来救助的吗?为什么有人会在这里死掉。谁在掌握生死大权?又是什么样的标准衡量生死? 南凌看了米蓝半天,说:你还是太嫩,东晋有位小仙翁叫抱朴子的曾经说过,生死有命,修短素定,非彼药物,所能损益。这就是标准。 但是,米蓝想了想,说:有些药是真的能延长寿命,不是吗? 南凌反问道:延长的也只是命里的定数,岂能将其功归于药之上呢? 米蓝没有读过书,她自然被这简单的一来一回搞得有点晕,于是把这话题暂且搁下。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南掌柜,刚才您说一会儿要出去办事,办什么事?要准备什么吗? 对了,这才是正事。南凌也被提醒了,赶紧说:你上去把孩子和他母亲叫下来,吃了饭,我们带着他们去靐婆家。 这条路线米蓝刚走过,很熟,她知道这是要安排他们娘俩的今后事了。 上楼的时候,米蓝特地侧耳听了2号房,也就是猫鬼住的那房间的动静,除了一点淡淡的臭味,并无任何响动,这是睡着了?猫本来就是擅长睡觉的动物,可以理解。 米蓝把孩子和他母亲叫醒,一起吃了饭。 边吃饭,那孩子边问:一会儿要带我们去哪里?我爸爸怎么办?要请大夫来给他瞧病吗? 那女人则一言不发,只埋头喝粥,一口气喝了两碗。米蓝想:这大概是因为那个一直给她的生活带来负累和惊险的男人死了,悲痛之后,是轻松,这点,米蓝特别能理解,她默默地又给那女人碗里添了两勺粥。 南凌说,一定要早晨出门,最好是晨光刚至的时候,没有阳光,打开门的时候,金街上只有晨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亮亮的,凉凉的。 一行四人走在这石板路上,只能听到空旷的跫音。走过关屠户门前时,南凌停下来,进去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猪头出来,跟那么关屠户带米蓝去靐婆家提的一样,血珠子还啪哒啪哒地不断砸在地上。 来到靐婆住的那个巷子,南凌先,两母子后,米蓝则在门槛外等着,南凌说里面站不一太多人。但这大早晨的,格外安静,就是在外面,也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的动静。 米蓝在外面听到一阵阵低语声,是靐婆在问,女人在答,孩子有时候也会说上两句,全程没有听到南凌说话。 一会儿,南凌突然出来,对米蓝说:你去老洪头那里带个话,说客栈有东西要处理,他知道怎么办。 米蓝想到那个抽着烟袋、躺在椅子上的老头,想到鬾园的大铁门,那些树上悬挂着的尸骨袋,这是要老洪头去处理那男人的尸体吧。 米蓝凭记忆顺利地来到了大铁门那儿,看着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的“鬾园”两个字,虽然是第二次来,但米蓝还是觉得异常恐怖,比第一次看到鬼市还恐惧,她不知道这个老洪头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住着。 门只是掩着,米蓝进去,来到小木屋前,这回老洪头并不在屋外,她进去看,屋里也没有。 这地方,他能去哪里?米蓝想了想,也只能设想他是去了后面那密林里,她不想去那儿,一想到林子里那些树上的情形,她就腿发软,特别是,她的孩子也在里面,这让她更加难受。 于是,她就势坐在屋前那个躺椅上等。 一会儿工夫,老洪头果然提着一把锹从后面过来,老远就到那股烟草味,老洪头也看到她了,他把手里的工具扔到地上,问:怎么,南凌让你来的? 米蓝站起来说:是的,客栈那边有东西要您去处理。 老洪头把嘴里的烟杆取下来,在旁边磕了磕说:知道了,我喝口水就去。 米蓝想:话带到了,我是该走,还是等着他一起走呢? 老洪头又说了:你别走,一会儿去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米蓝马上反问道,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洪头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只是一个小东西,等着!说完,转身就进屋去了。 米蓝站在那里,有点忐忑。 但米蓝并没有等太久,老洪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递给米蓝。 米蓝接过来,这就是要给自己看的东西,她看着手里的盒子,像一个普通的胭脂盒,也没有什么份量,她把盖子打开,那暗红色的软锦上,放着一颗小小的白牙。 米蓝心跳了一下,她猜出了大概,但还是不能确认,她抬起头,看向老洪头。 老洪头点了点头,说:这是你带来的那个孩子留下的,你要吗? 米蓝望着那颗白牙,点点头,这是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仅有的联系了,她心里涌起一阵感激。 老洪头指了指米蓝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铜钱,说:我在牙上打了个洞,你可以和那铜钱一起串起来,以免丢了。 这是个好主意,米蓝想不到这个看上去粗糙、冷漠的老头子,竟然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老洪头背着一个口袋,里面叮铃啷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那口袋是上好的山羊皮缝制的,非常结实,一路都散发着膻味和血腥味。回到客栈,老洪头四下瞧瞧,对米蓝说:你在这里等着。说完,就径直向二楼走去。 奇怪的是,他上楼后直奔2号房间,进去后,在里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听得里面那怪物,不,应该说猫鬼,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这夹子音,根本与昨天米蓝看到的那个巨大的身影不相符,米蓝很想去看,但没敢。 出来后,老洪头才去8号房,就听得一阵暴裂声,听得米蓝背心发凉,牙齿都咬紧了。过了一会儿,老洪头扛着那口袋出来,他对米蓝说:你留在这里,把房间收拾一下,我走了。 老洪头打开门,扬长而去。 米蓝看着他走过的地方,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是口袋里滴出来的,她顺着血迹走到二楼8号房间: 床上的被子、枕头几乎是泡在血水里,地上也是零乱的血迹,墙上、天花板上也溅满的血点,满屋都是浓烈的血腥味,这可真得花点工夫才能收拾好了。 第13章 护身神符:小白牙 米蓝从后院井里提来几大桶水,用破布擦洗地板,从二楼房间的地板、墙壁(天花板就算了,够不着)、床铺、桌子、板凳,到过道、楼梯,再到一楼地板,最后是门外的石阶上,每一滴血迹都尽量消灭掉,看来前半生学习的那些家务活儿手艺,现在是真派上用场了。 擦完血迹,米蓝还不能休息,她把那8号房里所有的沾了血水的被褥、枕头一股脑儿抱到后院,扔在大木盆子里,她又搬出小板凳,然后卷起袖管,提来井水,拿来肥皂,开始搓洗。 这时,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客栈后院里有时有青蛙在草丛中呱呱叫着,那些闲散的云彩飘来荡去,一会儿遮住了月亮,一会儿又调皮地跑开,米蓝边搓着床单,不时还抬头看看,她第一次感受到心无旁骛时,月夜的静美。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喵呜! 米蓝差点从凳子上直接摔到地上,她回头看时,那一个黑影已经跳到了自己的前方,她又回转头来,看到一只黑猫正在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用黄得透亮的双眸,专注地盯着她,而那条尾巴,则在左右扫动不停。 米蓝被吓住了,这猫的身形比普通的成年猫要大两倍,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住在1号房间的猫鬼,反正它有各种变形,但这声音自己还是听过的,就是在老洪头进去1号房的时候。 米蓝看到威风凛凛的黑猫,总不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吧?她想到南凌说过它是住在客栈里的,于是,她大着胆子说:你好!我是这客栈的米蓝,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那黑猫听到米蓝说话,突然把尾巴立了起来,立得直直的,看上去十分滑稽,从表情上,米蓝判断它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但猫鬼能不能说话,她可不知道。 反正此时黑猫并未说话,立着尾巴,斜着眼看她,然后,突然横跳起来,四脚一起跳,看着像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但眨眼间,已经到了米蓝装床单的木盆旁。 接着,它直立起来,像一个人一样,这时候,米蓝觉得这猫比一个小孩还要高出许多,然后,它伸出一只前爪,准确地探摸到米蓝的脖颈处,那冰冷的肉垫和有点尖的指甲触碰到皮肤,米蓝顺着用手摸过去,扯出了自己贴身戴着的那枚铜钱。 黑猫见她取出了铜钱,便退后半步,恢复了四脚着地的站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米蓝十分地惊讶,但她也马上明白了黑猫的意图,它想要自己用铜钱看它。 看吧,有什么呀,反正这枚铜钱本就是用来看鬼世界的。 米蓝这样想着,就把铜钱举起,放到左眼前。 米蓝的左眼透过铜钱,看到了一个白发老妪,这是只母猫,而且这般衰老,米蓝都惊住了。 这一照,那黑猫也现出了人身,雪白的头发披在身后,用一根细细的青藤拴住,满脸的皱纹,而那双眼睛,黄澄澄的,闪着精明和凶狠的光。 要知道,那铜钱旁边现在还挂着那颗小白牙,米蓝这一举,那小白牙也跟着露出来,晃荡在半空中。猫鬼现身后才看到那小白牙,她痛苦地叫了一声,退后数米远,以手遮眼,米蓝再看手中的线上,小白牙衬着月光,反射出一道细微却凄厉的白光,那猫鬼怕这个? 米蓝赶紧把铜钱和小白牙塞回去,那猫鬼才缓过劲来,放下手,期期艾艾地再次靠过来。 米蓝看着她朝自己过来,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是有少许紧张,手里拿着床单也忘记搓了,嘴巴张着也忘记闭了。 那猫鬼邪魅一笑,说话了:姑娘,你可是新来的客栈主人? 米蓝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 哦,还是南凌管事啊,这几天睡得太多,都快被你们搞糊涂了。猫鬼摇着头,好像对自己还有些不满。 米蓝忙不迭地说:不过,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我去做,我会做的。 那猫鬼一张脸凑近米蓝,从下巴往上看,看得米蓝直发怵。然后说:你帮我去找小孩,新鲜的小孩,那种没人要的小孩。 米蓝吓呆了,那张脸煞白如纸,在月光下像个假人,她继续说道:我喜欢女孩,不过实在没有,男孩也可以,那种没人要的小孩。我就用前爪,这样,扣住他的咽喉,他就叫不出来了,慢慢就会没气了。我只要小孩的灵魂,他们都不会痛苦。 但是,如果是大人,嗯嗯,我会用牙在额头敲出两个小孔,折磨他们,让他们先从四肢开始,像针刺一样痛,啊,这种痛会慢慢跑遍整个身体,每一寸都不会错过,最后到达心脏,哇,开始吐血,血吐得越多,我就能吸到最鲜美的灵魂...... 猫鬼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了转眼珠,嗖地一下变回了猫身,完全不似一个老太太。然后,猫鬼向黑暗中奔去,三下两下,不见了踪影,接着南凌走了过来。 看来,猫鬼是听到南凌回来,才躲开的。 南凌看着米蓝跟前的一盆脏东西,说:别洗了,全部扔了,来,我告诉你扔哪里。 米蓝跟着南凌来到后院的一个小门前,那小门又窄又小,几乎只能一个人低下头才能刚好过去。 南凌取下门上别着的铁棍,说:把这些东西全部扔进那缸里,别洗了,弄完回来记得闩上门栓。 米蓝把木盆端到门边,再抬不出去,她只好放下盆子,捞出被单来,往门外走。原来这后面是荒地,黑暗中只能看到杂草丛生,都有半人高了,摆着几个大缸,上面盖着盖子,米蓝移开其中一个盖子,一股臭味差点把她熏倒,她赶紧把手中的东西扔进去,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回到屋里,南凌正在喝茶。 米蓝走过去坐下,问道:那女人和孩子呢? 南凌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走了,按照他们的选择。 米蓝明白了,他们俩没有回来,一定是选择了“忘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这怕是永远都见不到面了吧。 南凌问:老洪头走了后,这里还安生吗? 米蓝看着南凌,他用眼神瞄了瞄上面的1号房间的方向,米蓝说:我看到她了,她来后院了。 南凌说:果然,耐不住寂寞的家伙,总想兴风作浪。 米蓝说:她要我帮着找小孩。 南凌看着米蓝,幽幽地说:她不是要找小孩,她是在威胁你。 为什么?米蓝一万个不明白。 南凌说:因为,你的孩子,她没有得到,孩子的小灵魂被老洪头提前拿走了,她很不高兴。 米蓝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孩子的灵魂,不是进了树林吗?在鬾园里呀。 南凌说:是的,以前有孩子进鬾园,猫鬼总能分到一杯羹,但这次老洪头告诉我,他把小灵魂聚到了一颗牙齿上,我相信,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 米蓝隔着衣服,紧紧抓住铜钱旁边的那颗小白牙。 第14章 蒙面人:夜九 回到6号房间,米蓝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刚才又喝了两杯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家三口来这客栈后,并不像以前自己想的那样,进得米镇者都会被救赎,像那被高利贷缠上,又陷入赌博泥潭的人,只有被猫鬼吃掉这样可怕的结果。 还好那女人和孩子从此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米蓝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既然选择了忘记,那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开始。米蓝望着窗外深远的夜空,心中默默地祈祷。 米镇不是每天都有人闯入,米蓝的生活也渐渐归于平淡和规律。早上起来扫洒和准备早饭,南凌特别喜欢吃她烙的饼,上午她有时候还会去街上采买一些蔬菜和其他小东西,去关屠户那儿割点猪肉。下午,基本上就是午睡和休息,米蓝会在房间里睡个长长的甜觉。 有时也会去1号房看看猫鬼,自那晚上后,猫鬼再没有现人形,而是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昼伏夜出。南凌交代要给它送些食物和水。白天的时候,它基本上都在睡觉,蜷在1号房的墙角里,看到米蓝进来,也只是耳朵动一动,表示知道了。看来,吃了一个赌鬼,可以让它满足很长一段时间了。 米镇的晚上,金街安静下来,鬼市成为焦点,是一天中最忙碌、最热闹的时候。在逛过两次鬼市后,米蓝跟南凌商量,也想去鬼市摆摊。 南凌问:关屠户可以在鬼市上摆猪肉,算命的、卖早餐的、做纸活儿的,都可以摆自己的老本行,客栈在鬼市上能卖些什么?鬼们也不需要到客栈住宿,我们去有什么意义? 其实米蓝忙着要去鬼市摆摊,是对鬼市和那边的黑河、祭桥比较感兴趣,整天在金街这边,实在是太闷了。 看南凌对去鬼市表现得不积极,米蓝说:我都去考察过几次了。以前我在马家的时候,看过他们做生意,其实生意不一定就只是卖东西,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南凌问:哪些事情?比如呢? 米蓝从衣服里取出那块铜钱,说:比如,这个铜钱是有神力的,能看人、鬼两个世界,我打听过了,金街的人每个都有一枚,鬼们没有,但鬼们都知道我们人是用这个才能与他们交流的。我们可以照它的样子,仿做一款,让鬼们也带上,假装是人如何? 南凌无奈地看了米蓝一眼,不知如何委婉地说出自己对这个想法的不屑,甚至他还觉得有点好笑。 米蓝见南凌不吭声,又说:那这个不行,我还有一个主意,我们可以用后院那棵黄桷树上的花,晒干碾碎了,做些香包,这个鬼们应该会欢迎吧?我还会做各种药包,不过要去青云台那边去采些珍贵药草,那样,既有不同的香味,又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 南凌听到这个,微微点了点头。 米蓝见状,高兴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就上山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带回来。 南凌说:注意安全。 第二天,吃过午饭,米蓝背上一个背篓,冲南凌挤了挤眼睛,开心地说:走了。然后,像只鸟儿出了客栈,跑过本就没多少人的金街,转向去往青云台的山路。 秋末冬初,层林尽染,这山路上的风景非常棒,米蓝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她甚至边走边哼起了歌,不时还会惊飞几只停歇在枯树枝上的小鸟。 小鸟,小鸟,你们不怕冬天吗?还不快去加固鸟巢,多存一些食物,别在这儿闲着了。 米蓝就是一个闲不住的性格,她希望这些鸟也不要闲下来,她怕它们闲下来,到了冬天无人照顾,会被冻死、饿死。 米蓝又?过了一条小溪,这是山里流出来的泉水,她顺势在溪边喝了几口甘甜的山泉水,歇上一会儿。 就在她会在溪边看东看西的时候,咻——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起,呼啦啦地一阵乱响,几只野兔从林子里跑出来,循着溪岸往下游跑去。 有人在打兔子?米蓝站起来,兔子们便把她当成了掩护,从她身边跑过,消失在了草丛里。 你挡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责怪着。 米蓝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张弓箭,穿着兽皮背心,扎着一根皮带,半长的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那一双猎人般明亮锐利的眼睛,此时含着一些愠怒,正盯着米蓝。 米蓝看看兔子们跑走的方向,又看看男人,然后说:我在这儿休息,不是故意的啊。 那男人走近来,站在溪边,歪着头看了几秒,突然说:是你啊? 米蓝奇怪地想:这是认识我?再看那男人,确实也有一些熟悉的感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喂,你好差的记性啊。那男人把额头上的一块黑布拉下来,遮住自己的口鼻,米蓝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带着自己上青云台看复仇情景的蒙面人吗?我闯进了他的地盘? 米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想:这人不蒙面还挺好看的。 那蒙面人又把黑布往头上一撸,也笑起来:我第一次见有人只认布,不认脸的。 米蓝红了脸,想跳到旁边的草地上,没想到踩到的鹅卵石上有青苔,身子一斜,就往那溪水中滑去。 那蒙面人纵身过来,一把拧起米蓝的胳膊,然后轻点水面,提着米蓝高高跃起,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米蓝恍惚中就如同飞人一般,知道这人身手了得,便问:你是做什么的?武功这般高? 蒙面人笑了笑说:我是帮人消灾除难的,你也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姑娘,不怕这里的野狼吗? 米蓝指了指自己背篓,说:我是来采些药草的,没想到遇到你,上次我还欠你一个感谢呢。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感谢什么?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叫我夜九吧。对了,你说你来采药草?你会医术?我可知道一些好药草,不过在危险之地。 那你带我去,越珍稀的药草,就长在最危险的地方。米蓝央求道。 两人一前一后,就离开了山路,径直往山崖上攀爬。 果然,越往山顶爬,背阴的岩石缝里,出现了许多绿杆白花的植物,那雪白的花瓣边缘,每一片上都有一抹胭脂样的紫色,晕开来,远看着如娇俏的小媳妇的脸,米蓝兴奋地叫起来:仙斛,是仙斛。 蒙面人说:你管这叫仙斛?我们这里叫它千金草,很罕见,你可是有福之人。 米蓝说:对,这就是仙斛,能保护神经,增强记忆,是上好的药草,你等我多采一些。说着,米蓝就上前,一手抓住树藤,另一只手伸出去采摘。 蒙面人惊诧地说:你是六指? 米蓝心里一惊, 到了米镇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六指这件事,但现在,蒙面人却为什么要如此一问? 第15章 香包:初战告捷 听到夜九问自己六指的口气,好像很特别,米蓝心想其中可能真有些由来,我得想办法打听一下。 于是米蓝故意把手收了回来,叹了口气,说:唉,也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夜九连连摇头,说:其实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米蓝继续说:我想哪样?我这手就是我一生的灾难根源,有时候,真恨不得砍掉那多余的...... 夜九冲上来,紧紧抓住米蓝的胳膊,说:你不能这么想,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这六指,正应了那句话—— 看着米蓝受惊的眼神,夜九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他一把松开米蓝,退了半步。 米蓝说:什么话?我这六指,应了什么话? 夜九自知失言,搪塞道:就是福缘深厚的意思,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 米蓝半信半疑,但夜九不想说,这也侧面印证了关于六指,在米镇是有一些秘密的。 看到这个话题卡住了,夜九尴尬地回避着米蓝的目光,埋下身子帮她采起药草来。 一会儿工夫,背篓里已经冒了尖尖,夜九把背篓抢过来,挂在自己肩上,说:天快黑了,我送你下山吧。 到了金街上,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夜九把背篓递给米蓝,努努嘴说:前面就是客栈了,你自己回去吧,我也回了。 米蓝说:要不,你进去坐会儿,吃了饭再走。 不了,夜九说:我先走了,有事到青云台找我。 米蓝挽留不住,夜九一阵风似地跑没影了。 接下来几天,米蓝没出过客栈,忙着清洗药草、选摘、晾晒、碾碎,然后又用南凌找来的绸缎,分装,绣制,做了许多个药草香包,整个后院里的晾杆上,挂满了翠绿、粉蓝、胭红的香包,弥漫着药草的香气。 南凌在后院里转了一圈,连连点头称赞,说:以后晚上你就去鬼市那边摆摊,我们客栈也是很久没有在那儿出现过了,好好显一下云嵿的风采。 米蓝受了肯定,更是干得兴致勃勃,一周不到,竟做出了近百个小香包,把那个原本装脏衣服的大竹篮塞得满满当当。 下午,南凌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块麻白色的布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四个漆黑的字:云嵿香包。 哇,看不出来南凌还有这一手好书法,米蓝把布条收了,塞到随身的包里,然后用客栈的鸡公车推着装满香包的竹篮,去往夜市。南凌还给米蓝装了两个饼,让她晚上饿了再吃。 去鬼市的摊主们一定要在天黑前进场,一路上,能看到金街上的人都大包小车的,往鬼市去。米蓝眼尖,看到了那个早餐店的女老板,她旁边帮着推车的,是她女儿——扎着冲天辫的女孩。 米蓝紧赶几步,来到她俩身边,那女孩一下就认出了她,差点没蹦起来:姐姐,姐姐,你也去赶市啊。 是啊,米蓝开心地回应着,小女孩亲热地拉着米蓝的上衣襟说:我们旁边的摊子是空的,你今天就摆在我旁边好吗? 好啊,好啊。 米蓝这是第二次来鬼市,上次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今天来得早,她看到的不是鬼,全是金街上的人。 她看到了关屠户的肉摊,那些猪肉一条一条地挂在铁钩上,只是没有猪头,想来猪头都到了靐婆家的案板,做了上供的刀头。还有卖鲜花绿植的摊位,不过仔细看,那些鲜花都是纸扎的,想来这样的更受鬼们的喜欢吧。 让米蓝没想到的是,摊位中最多的是阴阳先生的摊位。但这些摊却并不挨着,每隔几个饮食、杂货摊,就会有一个算卦的摊位,有的立了布幌子,有的插个小旗,还有的,只是摆个卦摊,前面两个小凳,难道鬼们也迷信? 夜色渐至,树上那两个大大的灯笼不知怎么就亮了起来,散发出白花花的光亮,小女孩在旁边对妈妈说:妈妈,你快点儿,一会儿它们就要来了。 米蓝看她俩的摊位,竟然不是早餐的油条包子豆浆,而是点起了一个小炉子,炭火已经燃起来了,孩子用一个小圆扇子在前面扇着,被烟呛得不行,还一个劲儿地催她妈妈。妈妈正不停地把备好的肉、菜串在竹签上,摆到桌上。摊子前面摆放着两张简陋的桌椅,小桌上摆了筷笼和茶水。 一会儿,米蓝就看到那些脸色苍白的鬼们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他们行走的速度不快,但总是眨眼间就到了,再回头看时,烧烤摊前已经坐了两桌食客。 他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美味的烧烤。妈妈是个老师傅了,手法娴熟,不断地翻动着烤串,让它们受热均匀。不一会儿,一串串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烤串就出炉了。食客们迫不及待地拿起烤串,品尝着这独特的美味。 米蓝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鬼们也如此喜欢烧烤。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声音在问:这是什么东西?用来干什么的? 另一个声音说:这摊子是刚开的,以前好像没见过。 米蓝才看到有两个鬼站在香包前,指手画脚地聊着。米蓝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把南凌给的那条布挂出来了。 她赶紧从包里抽出布条,在摊位前挂上,“云嵿香包”——这几个字在麻白的布上,黑得透亮,十分显眼。 这一路看过去,除了卦摊,大部分摊位都没有店招什么的,米蓝的香包摊位一下子吸引了不少鬼。 他们大多是看到布条上的字来的,也有一些鼻子灵的鬼是循味而来,这香包的味道实在是有些特别。 米蓝看到围过来的鬼们三分好奇,七分怀疑,但拿起一个香包,往最前面的一个鬼的鼻子前放,嘴里大声说:快来看啊,这可不是普通的香包,它是用珍贵的仙斛制成,能舒缓神经,安定心神,增强记忆,还能防虫蛇叮咬,是上好的药包啊。 这一通吼叫,虽然十分刺耳,但效果还是很显着的,鬼们纷纷围上来,一个,两个,三个,看到眼前青灰色面皮,表情生冷,声音细小的鬼们,米蓝觉得自己的广告还不够顶,她想起在马家当牛做马的时候,看到过他们做生意采取的一些手法。 比如他们要卖一批春茶,就会提前组织举行品茶大会,通过行内推举出的品茶大师背书,来提升茶叶价格,引起抢购;要是有新丝绸缎上柜,他们会先压货,让当地一段时间内形成缺货情形,通过登记和预交订金来制造更旺盛的需求...... 这些办法虽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确实好使。米蓝此刻想的是,还得再拱拱火。 她一眼瞅见了旁边有个长发的青面鬼一直拿着个香包在那儿闻来闻去,而且还放在头顶摩挲个不停,她立刻上前一步,用手按住那鬼手里的香包,让它停留在那鬼的头顶,嘴里还念念有词。其实她小声在那鬼耳边说:就这样,不要动,那药草会透过头皮进入体内,舒理心脉,调理身体,坚持七七四十九天,你的头发会变黑,那些忘记的事情,都会想起。 那青面鬼的眼里突然有了点闪闪发光的东西,然后使劲握住香包,高高举起,说:我要了,我再要一个,我忘记了什么,一定要想起来。 看着那鬼的样子,再听那声音,这个女鬼怎么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这鬼正是那赌鬼的女人。 米蓝抓住她的手,问:你的孩子呢? 那鬼看着她,莫名奇妙地问:什么孩子? 米蓝这才想起:她去了靐婆那儿,选择了忘记。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这青面女鬼的第一单,香包遭到了轰抢,而且,米蓝也见识到了鬼们买东西的货币,那真是五花八门的, 什么都有。 有的鬼拿走一个香包,就扔下一角银子,有的鬼拿走香包,扔下一个灰色的石头,有的鬼从自己衣服上取下一个钮扣,或扯下一截线头,扔在竹篮里...... 一会儿工夫,香包被抢完了,米蓝从半筐收获中捡出灰色的石头,手感湿滑,不同寻常,她问旁边的女孩:这是什么? 女孩看都没看,说:那是灵石,是鬼市的硬通货,是他们的钱,像我们用的钱一样。 米蓝又拿出一截鬼从自己衣服上扯下的线头,说:这个呢?有什么用? 女孩看了看,说:这是鬼送给你的,你把这些线头、布条、钮扣捡出来,找个地方放起来,日后做个啥小玩意儿带着,可以用来增长自己的灵力。 收摊的时候,女孩坐在米蓝的鸡公车上,一定要米蓝推着她走。 一路上,她抱着那个竹筐,不停地感叹:姐姐,你可真行,全部香包都卖完了,你要发财了。 第16章 灵力:四面八方 回到客栈的米蓝,得意地把竹篮放在桌子上,意思是要南凌看个仔细——自己一晚上的成果不错吧? 没想到,南凌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把篮子里的银子和灵石捡了出来,分成两推,银子放到了柜台的抽屉里,灵石揣进怀里,大概另有藏处,剩下的那些布条、钮扣等杂件,都是米蓝的。 米蓝又想起刚才鬼市看到那女鬼,便对南凌说:我见到了那天住7号房那女的,她变成女鬼了,我叫她,她不认得我了,连自己孩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南凌淡淡地说了一句:人选择了忘记,为什么又要让他们想起? 说完,南凌打着哈欠回后院睡觉了,米蓝这才醒悟过来,为了等自己下市回来,南凌一直在熬着夜等她,要知道,平日里,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南凌总是睡得很早。他总是说:年龄大了,过了睡觉的点,就很难入睡。 米蓝怏怏地回到房间,看着一堆收获,把它们一股脑儿收进了放衣服的柜子里的一个小盒子里,那里面还有自己来米镇时穿着的那件旧裙子,现在留作只是个纪念了。 虽然就快天亮了,但米蓝却还是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是一群鬼从河里上来追自己,一会儿是天上下起了香包雨,又一会儿,几个小鬼拍门,要买香包,而米蓝自己却捧着空空的竹篮,躲在门后不敢应门...... 她睁开眼,却发现是楼下的敲门声把她吵醒了,根本不是小鬼拍门,是有人在大力拍打客栈的大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开门下楼,就听得门开了,是南凌起来开了门。 自己昨天晚上太累了,和衣就躺下了,现在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她不好意思现在下去,便贴着门听听外面的动静。 听来听去,是两个男的在说话,声音很大,言辞里还带着刀啊杀啊的,听上去有几分凶狠。米蓝想:都说是无助之人才会来到米镇寻求帮助或解脱,这么厉害的角色出现在米镇,看来米镇也不太平啊。 一会儿,就听得南凌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那两人便咚咚地上楼来,直奔7号房间,看来是南凌让他们先住下了。 米蓝听了一会儿,外面暂时没了动静,便轻手轻脚地下楼,在后院舀了盆水,简单漱洗了一下,才到灶屋里准备做饭。 没想到南凌已经把昨天剩的馒头给蒸热了,还捞了米蓝最喜欢吃的酸萝卜,切得细碎,泼了辣椒油,看上去红艳艳的,十分可口。 米蓝开心地笑成了一朵花,馒头夹酸萝卜丁,吃得那叫一个欢,把南凌都看笑了。 米蓝边吃边不忘上面那两个:他们来干嘛的? 南凌说:官差。 米蓝差点惊掉下巴:啊?官差来这儿干嘛?找我们麻烦吗? 南凌说:找人。 米蓝望着南凌波澜不惊的脸,疑惑地问:犯人? 南凌说:类似。就是你昨天晚上还提起的那赌鬼。他惹的是当地的官家和乡绅,欠了钱跑了,被人告了,现在发了通辑,要拿他过堂呢。 米蓝说:不是被老洪头收走了吗?怎么拿?米蓝心想,恐怕连灰都不剩了。 南凌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他们俩拿人只是借口,你注意看着点,还有,小心猫鬼,多给些吃食和水,这两天不要让她四处乱窜。 米蓝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要是那两官家人真被猫鬼吸了魂,夺了命,米镇怕是要惹来新麻烦。 想到这里,她赶紧从橱柜里取了鸡肉,提了水,往一号房去,先安顿猫鬼。 进了一号房间,米蓝发现猫鬼又变成了老太太的样子,坐在角落里,一见米蓝进来,便伸长脖子,举起双臂,伸了个似人似猫地懒腰。 米蓝每隔一、两天给猫鬼送些吃食,都只见它像猫一样趴着打盹,没见过它变成人样,今天可真是有点不同寻常。 猫鬼居然还嘟囔着,要米蓝把灯点亮。米蓝没办法,只好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亮的油灯,可这屋里没有桌子,只有两把竹椅,米蓝只好把油灯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猫鬼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把那碗鸡肉包在怀里,用手抓着,边嚼边说:今儿你别忙着走,陪我聊聊天吧。 米蓝看猫鬼的模样,一头灰白色的鸡窝样的乱发,一身失了本色的袍子歪七扭八地裹在身上,竟有了几分怜悯,她在另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猫鬼说:其实南凌那家伙不给我点灯,我知道是怕我睡觉把灯弄翻了,把客栈给烧了,还有,猫眼哪里需要灯,越晚越亮,对不对? 但是,猫鬼话风一转:我好歹也算是这里的常住户,他也不改善一下我的居住条件,你瞧,你瞧...... 米蓝跟着猫鬼手里的鸡骨头,看看上面,又看看角落,心想:这是满腹牢骚的架势啊,这猫鬼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南凌为什么让猫鬼住在客栈?这猫鬼和南凌到底有什么关系呀? 看米蓝不吭声,猫鬼把语气放缓了些,说:姑娘,你来了,我觉得这客栈都热闹些了,那几天你在院子里洗啊缝啊,晒啊淘啊的,挂了一院的香包,我就看出你是个会干活儿的,可比那南凌强多了。以后,你也把我的房间给我淘换一下,弄得亮堂点。 米蓝被逗笑了,点着头说:好,好,我记着了。 猫鬼满意地说:对嘛,以后我住舒服了,来了可食之魂,也分你点,不让你吃亏啊。 米蓝一听,急了,说:那我可不要,我不用吸魂的,我吃饭就行。 猫鬼一抬眼,黄澄澄的瞳孔成了满圆,说:你不知道?米镇的人是通鬼神的,要修炼,把灵力注入体内才行,不然,你怎么能在金街活下去?我想你不会是想早早就进鬾园住吧? 什么灵力啊?米蓝听到这句话,觉得怪吓人的,有点像侠客或练武之人干的事。 就是这样,猫鬼把怀里的肉碗放到地上,捊捊衣服,抬手让米蓝凑近些。 米蓝只好也坐到地板上,和猫鬼面对面。 猫鬼一把搭住米蓝的手腕,拉到自己腿上,手心朝上放平后,用自己的手心盖住。然后轻轻说了一句:闭眼。 米蓝听话地闭上眼睛,就觉得手心开始发热,并且,一股细小的热能穿透皮肤,进入手臂,然后到心房,又分散运行,在身体内滑动着,米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是跟着这股热流在自己身体内游走。 这热流越滑越细,仿佛融入到经过的血肉中,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而此时,猫鬼也把手从米蓝的手上撤回,米蓝睁开眼,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舒畅和轻盈。 猫鬼说: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米蓝说:确实,这就是灵力? 猫鬼说:对,这只是我给你的一点点灵力,你也可以自己修炼。 米蓝问:怎么炼? 猫鬼说:方法很多,运气好,比如刚才我给你,还有就是用鬼给你的碎片玩意儿自己凑化,没事的时候多修炼,把体内的灵力调动起来,让它们多动动,会越来越强,总之,你还年轻,时间就是获得灵力的最好途径。 米蓝好奇地问:所有人都可以修炼灵力吗? 猫鬼连连摇头:那可不是,只有到了黑河祭桥边,被无上摩了顶的人才行,准确地说,体内灌了鬼性的人才行。 米蓝觉得这个词不太好听,有鬼性的人?我现在就是了。 这时外面传来呼喊:有人吗? 米蓝听到,是二楼的客人在喊,她赶紧站起来,对猫鬼说:我先出去了,明天我来帮你拾掇屋子。 走廊上,一个男人正站在七号房间门前,看到米蓝出来,便转头问:你是客栈跑腿吧?我问你个事。 那人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直视米蓝,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袍上绣着精美的花纹,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腰带,上面挂着一块令牌,表明他是奉命行事之人。 米蓝走上前去,双手垂下,低声问道:差人有何事,请吩咐。 那人一扬手,口气缓和了些,说:诶,不用拘泥,不是公事,我是想见见你们老板,有些私事要问问。 米蓝不敢擅自作主,说:老板有事出去了,回来我就告诉他。 那人还不想放弃,问道:那你知道米镇都救什么样的人吗? 米蓝看着那人,更不敢乱答,便搪塞道:这个小的实在不清楚,还是等老板回来问他吧。 那人只好讪讪地回到屋里。 米蓝回到后院,敲了敲南凌的门,南凌没睡,咳嗽一声,打开了门。 米蓝站在门口,南凌问:什么事? 米蓝说:猫鬼要在屋里点灯,我想给它放张桌子,再放个柜子。7号那个官差要找你打听事情。 南凌想都没想,就答道:那猫鬼不折腾点什么不会安生,你就按他要求弄。7号找我?我就知道,他们来不是抓人那么简单,我这就出去,你去叫他下来聊。 第17章 差人:有事相求 这两位,一个年轻一些,另一个年纪大些,是头儿,但年轻的叫他“哥”。 那年长一些的官司差对南凌说:我姓古,叫我老古吧,这是我弟,小古。 这倒是好记,站在一旁的米蓝偷笑着。 南凌看了米蓝一眼,米蓝赶紧上前,把桌上的三杯茶杯斟满,退到一旁。 南凌手一伸,客气着说:请喝茶。两位远道而来,除了官司差,刚才说要见我还有私事,不知是什么样的事,请详细说说。 老古面露难色,小古在一旁按捺不住了,说:我们是来求米镇整治贪官,还全县百姓一个清明公道的。 南凌双眉微挑,说:此话怎讲? 老古用眼神制止小古,然后缓缓开口:是这样的,我哥俩当差的县衙,县官不仅贪污受贿,还以其儿子之名开设钱庄,放高利贷。那些生活困难的、遇到灾祸的、赌输了钱的,只要在他那儿借了钱,就很难还上,因为利息实在是太高了。 还不上钱的人,就成了他掠夺的对象。钱庄养了很多打手,他们会毫不留情地逼迫欠债人,夺走他们的土地和房屋。有的人实在没有东西可抵,就押上自己的孩子,还有人在绝望和无助中选择自杀。 这样的事情,经常在县城里轮流上演,人们无力反抗。我们每天也只能帮着他们四处抓捕那些躲债的人,这次来这里,名义上也是县里发了辑捕令,要抓那欠债私逃的赌鬼。但我们来这里,更想搞清楚一件事:对这样的县官,米镇能帮我们除掉吗? 老古说到这里,用微微带着希望眼神望向南凌。 南凌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 老古看着南凌的表情,有点心虚,欲言又止。 南凌这里才说话:你们呢?又欠了多少? 小古听到这句,突然爆发了:你这老板,好没道理,我们来求你除贪官之道,你却揪着我们不放。 南凌并不理会小古,继续盯着老古:你说呢? 老古垂下头,叹了口气说:米镇果然不假,什么也瞒不过的。我们俩确实欠了很多钱,我老娘也被气死了,现在,我们连安葬她老人家的钱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也是无路可走了,才借抓逃犯之命来这儿,如何敢回去? 为什么要借钱?南凌问。 小古一甩手,气哼哼地背向大家坐下,不吭声了。老古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怪我没看好他,我弟跟人合伙做生意,因为家里没本钱,有人推荐去钱庄借货,没想到那人拿了钱跑了,我弟是被他们骗了。 听到这里 ,南凌说:米镇只助真正无助之人,不是帮人平事的地下“给事中”。 老古无言以对。 小古着急地看向南凌:那我们该咋办?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娘还在家里没入土呢。 南凌一言不发,站起来一拱手,朝后院走去。米蓝知道事情算是谈完了,她赶紧走上前来,挡在小古和南凌之间,作势要添茶水。老古一抬手,阻止了米蓝往杯子里倒茶,站起来说:姑娘,不用了。 看着老古和小古失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米蓝觉得有点难过。 入夜,米蓝却无法入睡,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心里都是心事。 她起身下楼,来到后院,南凌的房间还亮着灯,原来他也没睡呀。米蓝走过去,站在窗户下面,南凌看到了那映在窗户纸上的人影,对她说:睡不着,就进来吧。 米蓝一推门,那门也没上闩,吱嘎一声就开了。 南凌坐在圆桌前,正在喝酒,满屋都是浓浓的白酒味,这可是米蓝第一次看见掌柜的喝酒,她还以为南凌滴酒不沾,只喝茶呢。 深夜进到一个男人的屋里,米蓝有些不自在,虽然自己有过两任名义上的丈夫,但她对与男人单独相处这件事,其实还是比较陌生。 南凌是自己的上司,师父,还是兄长?有的时候,米蓝会有刹那的恍惚。 南凌大概看出了米蓝的犹豫,说:你坐,我也正想找你聊聊呢。 米蓝在桌旁坐下,南凌也端着酒杯坐下来,米蓝一笑:想不到你还能喝二两呢。 南凌也笑笑:我知道你深夜来找我,肯定不会是监督我喝酒的吧?要不,你也来一杯,边喝边聊? 米蓝一歪头,也不客气,接过酒杯,啖了一口,然后把想问的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南掌柜,我正经叫你一声掌柜,我有好多问题要问,第一,我现在米镇算是自己人了吧?我想知道米镇、云嵿客栈的故事,那些来龙去脉我好奇的很;第二,咱们客栈在镇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来的时候你给了我香包,但后面那赌鬼一家,还有昨天来的官差两兄弟,你都没有给;第三,猫鬼为什么住在这儿?她吃了人、吸了魂,为什么你要帮她处理?还有...... 南凌一抬手,截住了米蓝的话,说:好了好了,你这样问,我该回答什么问题,都不记得了,慢慢来,别急。 米蓝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顿了顿说:那就先讲讲米镇吧。 南凌把目光投向窗户,仿佛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直看向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米镇还不存在,这里是大山和森林的一部分,远离尘嚣,无人迹至。 一日,天上突然红云坠下,落到森林里,方圆数十里震动,尘烟弥漫,仿佛是大地震,又似世界末日降临,动物们吓得都纷纷逃窜。但其实,这是仙界几位神仙一起下界来渡劫,不说你也猜到了,正是我和无上、老洪头、猫鬼。 我们四个在仙界就是非常好的朋友,但因为过于放浪形骸,被众神看不惯,告到了天帝处。无上是天帝最宠爱的义子,猫鬼是负责花草仙浆的最漂亮的女仙,老洪头是仙界武力值最强的战神,而我,毫不谦虚地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是四人关系的黏合剂。 被众仙排挤,我提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如干脆以此为借口,向天帝告假,去人间潇洒玩乐一盘。天帝允了我们,要我们4位一起组团到人间历劫,并且给了我们一个任务:在人间建一处救助苦难无助人之所,渡人渡己,为我们几个的仙界履历镀金。 米蓝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晕了,她喝了一口酒,站起来说:等等,让我问问,你——是神仙?猫鬼,老洪头,无上,这段时间我见到的这些人,都不是人?都是神仙? 南凌说:你看,是你想问的,我说了,你又不信。 米蓝咬咬牙,坐回凳子上,说:信,我信,你继续。 我们随机降落,就到了现在的米镇所在之处,那时除了密林和野物,什么也没有。老洪头劈山拓土,猫鬼移花植株,无上中意山河交错,我呢,按照以往对人间的了解,建起了这些街道和房舍,我们在密林山谷中造出了米镇,并且用移魂留影的方法,隐藏起了米镇通向外面的唯一通道。 你看,南凌说到这里,右手一挥,杯中的白酒划出一条弧线,然后悬于空中,此时,米蓝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仙雾缥缈的山,这景象跟蒙面人夜九在青云台上给她看杀死马家仇人的时候一样,如真如幻。 只见山体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得密实,不见半寸土地,渐渐地云雾中出现了一条小道,那小道从山脚下蜿蜒而上,在密林的某处戛然而止。仔细看去,小路消失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灰白色牌坊,这正是米镇的入口处,当时米蓝就是通过这里进入的米镇。 那牌坊时隐时现,沿着牌坊再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了,金街、石板路、青云台、黑河......这些地方,在这个图上一点儿也没有显现,只能看到树林交织,密密匝匝。 米蓝看得入神,忍不住说道:太神奇了。 南凌右手微微一翻,把那凝在半空中的白酒收回到杯中,送到自己嘴边,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而那云山雾罩的一切,也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镇的前世如此神奇,米蓝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米镇原来是天外来客,怪不得人们私下里都说地图上找不到米镇。 这时,南凌又说:你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知道了又怎样?你还会有更多的问题需要答案,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就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了,不如今天到此为止?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米蓝只好站起来,也觉得有些疲倦,便说:是啊,我也想睡觉了,走了,南掌柜。 南凌说:掌柜掌柜的,店里拢共就我们两人,叫得膈应,以后,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米蓝看着南凌的眼睛,中年人的眼睛,眼角有些耷拉,但眼神却透出凌厉和狡黠,还有一点温暖的意味。米蓝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看错了。 第18章 米镇:前世今生 客栈虽然只有南凌和米蓝两个人打理,但好在客人也是不多。 但米镇的鬼市一周一次,要准备的事情就比较多了,比如要卖的香包还没有着落,米蓝心想:这可得抓紧准备了,上次收市的时候,好些个鬼没买到香包,还叫着下次赶市一定要给留一个。 于是,米蓝跟南凌商量,得再上青云台,采些药草回来。 米蓝说着安排,又不放心地看看楼上,猫鬼和那两个官差一左一右,盘踞在二楼房间的两端,南凌摇摇头,意思是没事。 是啊,能有什么事?南凌在这儿什么没见过,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竟然为他担心起来。米蓝在心里自嘲着,拿了背篓出门了。 但南凌心里清楚,楼上那两位可不是善茬,不好打发,昨晚谈过之后,他们今天并没有表示要走的意思。 而且,南凌心里很清楚,进了米镇,休想再出去。当初订下这个规矩,是为了不让米镇成为藏污纳垢之所,比如这两人,虽然母死未葬,但不思己过,却想到米镇搬救兵,打着替民除害的旗号,想的是了掉自己的冤孽债,这如意算盘,打得天上都听见算珠响了。 南凌慢慢走上二楼,来到二号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那扇门,叫了一声:妹妹。 猫鬼听到南凌的声音,慢慢从床上转过头来,屋里燃着一盏长明灯,在桌上,豆大的火苗照着她的脸,惨白如纸,血色全无。 南凌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理了理散乱的灰白色发丝。 猫鬼闭着眼,说:我饿,我想...... 南凌眼里噙着泪说:忍忍,好吗?有两个人,今天晚上我找机会把哥哥调走,我们不是恶鬼,知道吗? 猫鬼不吭声,只是说: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听他们俩在下面跟你不停地唠,要按以前,我早就把两个都吸了。 南凌问:你现在还是要照老洪头找的方法,多练打坐,特别是凌晨时分,维护好灵力,把邪力尽量排出来。 猫鬼说:老洪头,他好久没来看我了,上次我想吸那个小孩的灵,他不许,我走了后他就没来找过我了。我吃了赌鬼,他来收尸的时候,也没来房间看我,没良心的。 南凌打断了她的牢骚,说:别乱说话,老洪头不让你吸那小孩的灵,是有原因的,那孩子的灵要守护他母亲。 猫鬼说:我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六指,是不是我们等的六指? 南凌说:现在还不确定,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她确实有些像。 猫鬼叹了口气,说:但愿是她,无上如果不能帮鬼界找到6指通神,就没办法恢复五官了。 南凌想起那一场血战,那天,他们刚从仙界落到人间,便误闯了鬼界魔头之女在人间设的结界,刁蛮的魔女便大打出手,让猫鬼中了鬼界奇毒——猫噬,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猫鬼迅速被邪毒占领全身,而且从此面相衰弱,全靠吸食活人灵魂延续生命。 而深爱着猫鬼的老洪头见猫鬼中了魔女的奇毒,一急之下,挥出重拳,带着全身灵力,将魔女当场打死。魔女之死引来了鬼界魔头——血影现身。血影见心爱的女儿被打死,便要老洪头和猫鬼以命相抵,无上以仙界天帝义子身份与之谈判,血影同意饶了他们性命,但却要无上接受鬼界惩罚。 南凌想到这儿,便心里一阵绞痛,无上当场被血影施法,移去五官,痛苦异常,并以右手六指为标志,成了鬼界与人界的联络者,不得离开祭桥。并且,只有等到另一个天定的六指女性出现,双手合力,才能破除血影所施之咒,恢复五官长相。 为了帮无上找到那合力解魔咒的六指女,南凌才想法建了客栈,迎四方之客,等天选之女。 当然,这一切,南凌并没全部对米蓝讲,昨晚米蓝问起,南凌只讲了四仙来人间的故事,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地残酷,是四仙的秘密。 猫鬼慢慢地睡着了,南凌站起来,给她放回到舒服的床上,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姑娘来了真不错,这房间也有个人样了,早就跟你说别真把自己当猫,当鬼,你最终还是会恢复仙身的,当年你也是掌管仙界植物的司仙,不能那么邋遢的。 退出了二号房,南凌向七号房间走去,他刚才答应了妹妹,但以她现在的能力,对付两个男的恐怕有点风险,自己得先想办法引出一个,另作处置。 突然,他想到了一计,但得等到晚上进行,于是他放轻脚步,从二楼退了下来。 到了晚上,偌大的客栈里,空空荡荡的,南凌突然在一楼大厅里大声呼喊起来:有贼啊,有贼进来了!果然,楼上的官差哥哥听到动静后,立刻从房间里冲了下来,要查看情况。 南凌趁机拉住他,向他详细描述了“被盗”的经过,并请求他帮忙寻找。官差哥哥见他如此焦急,便问起发现被盗的经过。 南凌借机比划说:刚才自己在后面做饭,听到前门响,出来看时,门已经大开,抽屉也被拉开,里面的钱款和银子都不见了。 哥哥听到这里,便出门查看,此时,弟弟还在房间里熟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南凌悄悄地来到二楼,敲了敲一号房间的门。然后迅速回到大堂,继续与官差哥哥周旋,拖延时间。 刚才南凌敲过二号房间的门后,猫鬼就悄悄地出来了,它变成一只大猫,轻悄地走过走廊,从7号门的缝隙中进到房里。 官差弟弟正在呼呼大睡,一脸的猪样。猫鬼心里恶心地想,然后,来到床头,轻轻地伸出两只前爪,靠近了弟弟的头顶。 那弟弟微微动了动脖子,似乎有些不舒服,但是转个身又继续睡了。猫鬼此时已经准备就绪,它将两只爪子对准额头,猛地按了下去。 那弟弟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两个红色的小孔已经出现在了额头上,待猫鬼把爪子拿开,两根血柱凌空飞起,这红色的血柱加上突然增强的血腥味,让猫鬼一下子兴奋起来,它猛地一扑,对准血柱猛吸个不停,一会儿工夫,刚才还在勉强扭动身体的弟弟已经不再动弹了。 猫鬼边吸着血柱边观察着,当弟弟一点也不动了后,它赶紧把两只前爪移到头顶,从那里将还鲜活的灵魂吸进了自己体内。因为担心哥哥会赶回来,猫鬼不敢多待,所以它没时间再去剖腹吃内脏了,不过,仅是血和灵魂,已经让它大大地满足了。 在金街上转了一圈的哥哥,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意识到自己中了南凌的调虎离山之计,立刻赶回房间。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差点昏了过去。他的弟弟躺在床上,面目狰狞,床上、地下、墙上,都是血迹,这是谁干的? 他冲出房间,大喊着。 这时,南凌正在后院里,坐在核桃树下的小桌旁喝茶。听到这声音,他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轻轻地放回桌上。 哥哥冲到了后院,看到南凌,气愤地问:为什么?你们米镇不是帮助人的吗?怎么会这样?我弟弟被你们杀了。 南凌看着失去理智的哥哥,说:米镇助悲苦无助之人,不助心怀叵测之人。你们立下挽救百姓之誓,却行的是助己躲债之实,米镇怎会助你? 哥哥一挥手中的剑,说:我们要走,离开这里。 南凌冷冷一笑:进的镇来,再无出去之理,每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说完,他把那茶水一挥,迸出的水痕凝成冰晶,颗颗碎粒,坚硬如铁,直向哥哥扑面而去。 那哥哥见势不妙,挥动手中的长剑,要阻拦暗袭,但为时已晚,几颗碎冰击中面部,嵌了进去。那冰粒遇血即化,散出剧毒,只一会儿工夫,哥哥的脑袋就稀烂如泥,片片肉皮坠落到地上,整个人已经只剩下了躯干还在徒劳地扭动,最后,倒在了地上。 南凌见哥哥也归了西,他才站起身来,打开后门,把被吸了魂的弟弟的尸体从楼上拖下来,扔到了那大缸子里。 然后,他把哥哥的无头尸放到墙角,以柴草掩好,这是要明天再叫老洪头来处理收魂的。 接下来,就是清理现场,后院一滩模糊的血肉,楼上房间里四处喷溅的血迹,这是他最不喜欢干的事——打扫卫生。 正在发愁,米蓝回来了,南凌高兴极了,忙不迭地说:你快去把楼上7号房间收拾干净,我这回出去找一下老洪头。 还没放下背篓的米蓝,看到地上的血泊,就明白了,她一言不发,先去厨房拿了桶和帕子,又从缸里舀了些水,提着上楼去了。 上次是八号房,这次是七号房,下次不知自己要打扫哪间房。 米蓝心知这是处理了那两个官差兄弟,对此事的处理,自己是没权利插手的,不过,刚开始就老是遇到这种事,让米蓝对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再有多少期望,米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温暖、美好了。 第19章 香包:灵魂碎屑 米蓝进到7号房间,就看出这血迹形成是猫鬼干的,一定是吸了某人的灵魂,是弟弟,还是哥哥?或者兄弟俩? 想知道这个答案很简单,到后院那个门后看看就知道了。 好奇的米蓝擦洗干净房间和楼梯上的血迹后,真的跑到后院,打开了那扇门。 除了扑面而来的恶臭以外,米蓝还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这确实是刚死的人才会发出的味道。她借着月光四下张望,那大缸盖子没盖好,想来是南凌放尸体的时候没留神吧,再转过身来,门后的一个身影却吓得米蓝汗毛竖了起来: 那是一个无头尸体,斜靠在门后的土墙上,一只腿还撑着地,像是在休息,但再往上看,却只有一个血乎乎的脖子,上面的头消失了。 米蓝捂住嘴,看衣服,是哥哥,那被猫鬼吃的是弟弟,可这哥哥的死状却如此奇特,如果是被砍了头,那脖子处自然有痕迹,但现在看上去,却是自然融化般地,呈啮齿状,如果是人为的?那谁会这么费力地用锯子去造出这种纹路呢? 米蓝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什么造成的。 她跌跌撞撞地关上院门,站在后院中间发呆。 这时,前面大门开了,南凌和老洪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米蓝装作若无其事地迎上前去,说:我都收拾好了。 南凌点了点头,对后面的老洪头说:我把咱们的来历都给她讲了,以后也不是外人了哈。 老洪头冲米蓝点了点头,问:你那小白牙可要好生保管着,我可是得罪了猫鬼才给你做出来的。 米蓝指指胸口,小白牙天天挂在那儿,好着呢。 南凌问米蓝: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去休息吧。 但米蓝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于是说:我还得理理今天采回来的药草呢。说着,就把背篓从树下拖过来,挽起袖子,坐在矮凳上开始干活。 南凌也没有阻止,可能真把她当自己人了,便指着后院门对老洪头说:那儿,一个,看能不能收点。我去给你搞点酒,咱哥俩喝一口。 老洪头将身上搭着的皮袋子扔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套刀具,朝刚才米蓝刚关上的院门走去,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就听得老洪头在后面嘁里咔嚓地搞了一会儿,然后提着血淋淋的刀回来,嘴里嚷着:不行,你那毒比上次更厉害了,整个魂都散了,你要注意控制一下剂量了,把魂从头上逼到心脏,如果过量,就散到躯干和四肢,我没办法收了。这个没用了,我给你扔缸里了 南凌点点头说:好,下次我再注意一些。 听到这些,米蓝才知道哥哥是南凌动手收拾的,但他能用毒将哥哥的头直接给弄没了,这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米蓝埋头整理着药草,南凌和老洪头喝着酒,磕着米蓝晒好的南瓜子。 这情景,看上去十分的温馨、从容啊。但谁知道他们是刚刚杀了两个人,处理完尸体呢? 南凌说:要不,你上去看看猫鬼?今天白天我看她的时候,她还提起你来了。 老洪头说:我是想去,但每次去都被她赶出来,让我找到解决办法再去看她。 南凌说:哪有那么容易?这种算是蛊毒的一种,而且是鬼界魔女的看家毒器,要是不把她打死,说不定还能问出解除方法,但当时你就图痛快,把魔女给打死了。她怪你,怨你,不也正常吗? 老洪头垂头丧气地说:是啊,所以我不敢上去嘛,一会儿她见我又要发飙,谁收得了场啊。喝酒。 两个人都举起酒杯来,碰了一下,一仰脖,都干了。 喝到兴致,老洪头站起来,走到米蓝身边,问:你这花花草草的,弄来干啥的? 米蓝说:我做香包卖。 老洪头一拍脑门,说:对了,我听夜九那小子说:上个夜市,云嵿客栈的香包成了爆品,是鬼都想抢一份,你说什么来着?对了,你说那小香包儿可以恢复记忆啥的? 不是恢复记忆,是增强记忆。米蓝纠正说,她没想到夜九也知道自己在夜市的上佳表现。 老洪头瞟了一眼地上的药草,说:我看你就是在忽悠,那些鬼要记忆的话,当初就不会选择忘记了。 米蓝听着,也无话可反驳,但眼前却出现了那赌鬼的妻子,游魂般在鬼市上逛荡的情景,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孩子了,记不得自己在人间的事情了,这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但为什么我看到她的时候,内心却有可怜?到底是我这样更好,还是像她那样更好呢? 米蓝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她有些头痛,便站起身来,到小桌旁自己倒了一杯酒,咣当一下喝了个干净。 哦,哦,还是个辣女?老洪头调侃道。 南凌笑笑,说:没事,想喝就喝吧,咱们也不剩多少喜欢干的事情了。 米蓝借着洒劲,问:两位前辈,两位神仙,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 南凌和老洪头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问。 米蓝一咬牙,说:好,我想问问两位,这米镇是你们建造出来的,现在来看,它在救人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取人性命,救与杀,标准是你们定的,对吧?这合理吗? 南凌一言不发地坐下来,老洪头走到米蓝的跟前,说:你这姑娘,年纪不大,嘴巴还挺厉害的。人的生死,在这里,看起来是我们在订规矩,但实际上,早就有了定数。每个都是,人是,仙是,鬼是,你是,我是,大家都是。明白吗? 米蓝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太浅显了,她想弄明白的,远远不是这个问题本身。 她又坐回到小凳上,整理药草。 老洪头走过来,说:我教你一个秘方,让你的生意再好上一大截。 米蓝不相信地看着老洪头,想:不会是让我往里加烟草吧。 老洪头说:你不信? 老洪头从那皮口袋里翻出一个深蓝色的小布包,晃了晃说:这就我的秘方。 米蓝突然有一种感应,那东西在吸引自己,于是她问:那是什么?怎么加进我的香包。 老洪头说:你先做一份药草,我告诉你怎么用。 米蓝把做好的药草放进一个小包里,那些药草都是新鲜的,比上次晒过的药草味更浓郁。老洪头从自己的布包里用两根手指捻出一点东西,轻轻地塞进那香包里,然后,快速地系上了绳子。 米蓝说:这就好了? 老洪头一笑:不信?挂着试试。 米蓝问:会有什么效果?不同寻常的? 当然不同寻常。老洪头有点小骄傲地说:这些可是我自己攒下来的灵魂的碎屑。你要问我会有什么效果,我只能说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米蓝几乎想要翻脸了,觉得这个老头在消遣自己。 但她再想一遍这句话,灵魂的碎屑——这可不像是开玩笑,试问这米镇,谁敢说自己拥有灵魂的碎屑? 她把香包捏在手心里,觉得有些异香,流动在身边,一会儿工夫,就觉得整个人都十分地轻快,心情愉悦美好。 这是灵魂的碎屑的作用? 她不敢想象这个香包还会产生出其他什么影响?但它,一定是自己下周在鬼市上最抢眼的 东西了。 老洪头含笑回到酒桌旁边,冲着南凌竖起大拇指,说:不错,聪明。 南凌举起酒杯,说:六指嘛,很难得。喝酒,喝完了酒,你也该回鬾园了。 老洪头点点头,喝干了杯中酒,然后起身拾起地上的皮口袋,高声说:小姑娘,香包好用的话,记得到鬾园来感谢我哦,带上瓶好酒。 第20章 老洪头:改行炼药 当年的四仙,组团到人间历劫,没想到遭遇鬼界魔王之女,一言不合,各出恶招,伤了猫鬼,死了魔女。鬼界魔头血影为了给女儿报仇,要血洗人间,掀起腥风血雨,这个锅,四仙可不想背,只怕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四仙谁也别再想回到仙界了。 为了安抚魔头,无上提出运用仙力,创造一个人鬼共处的环境,为鬼界拓展做些尝试。血影见猫鬼已中女儿的蛊毒,再无药可解,而天帝义子无上也愿意以自身作押,帮鬼界在人界寻找拓展之路,于是,血影才暂时设定黑河为界,祭桥为路,收走无上五官,由无上在这人间无人之密境,先创设一处鬼可自由潜入的人间鬼境。 这就是米镇的由来。 老洪头一路上想着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这些事,每每想起,总是无尽地后悔,当初要是自己不一时兴急,打死魔女,也不会害了猫鬼,害了无上,也害了自己。 当然,这些年来,自己也不断地想办法,要解决当下的这些困境,否则,谁也别想再回到仙界。 紧要紧的,是猫鬼身上的蛊毒,猫鬼原来叫猫姝,是仙界植物们的总司管,秀丽可爱,清新淡雅,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叫她猫妹。而且,老洪头也不老,身强体健,是天界武力值超强的人物,除了无上和南凌,他谁也不服。 现在了猫妹,中了魔女的毒法后,一日一日衰弱,最后已成猫形,全靠食人灵魂和血肉为生,不愿见白日阳光,只喜欢生活在黑暗和阴影中,一想起现在的猫鬼,整天呆在云嵿客栈的房间里,老洪头就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当然,坐以待毙也不是老洪头的习惯,这些年,自己打听到的、想到的、试过的解法不下上百种,但没有一个能奏效,到最后,只能让猫鬼自己每日修炼,打坐坐,靠自身慢慢逼出体内毒素,同时,还得不断地给她提供活人灵魂和血肉,以延缓她的衰弱程度。还好,数十年,她坚持下来了,也许不久,就会找到解毒的法子了。 走着想着,不自觉间就到了鬾园,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是关上门的,但现在大铁门却半开半掩着,似有人进入。虽然武功了得,并不怕有人闯入,但这夜深人静的,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老洪头还是提高了些警惕。他轻轻把肩上的皮口袋放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长尖刀,放低身子慢慢往里走。 鬾园的路上全是黄叶,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落叶,大约是死去的人的灵魂聚集太多导致的。老洪头虽然尽量放轻了脚步,但每一下都会踩着干枯的落叶,发出咔嚓的破碎声。快到木屋转弯处时,一个声音传来:别在那儿躲了,是我。 这个年轻、又有点不耐烦的声音是夜九,他的儿子。月色下,他正躺在椅子东上,对着月亮查看手中的一个东西。 听到这声音,老洪头也马上直起了腰来,收好手中的尖刀,说:叫你每次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你从来不记着,就像后面牵了头驴一样。 边说着,他几步跨了过去,把夜九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说:不要玩,玩邪了麻烦。说完,就把那东西抬手挂在院子里的一个铁钩上。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瓷瓶,下半截是蓝花瓷,上半截是透明的,从外面看,里面是一些月白色的雾状东西,有大半瓶,在瓶壁上缓缓地浮动着,其中还有一些砂粒状的光,不时闪烁一下。 夜九摊摊手,说:这么多,你用了多少人? 老洪头说:我没记这个数,但这次我炼的特别纯,全用的是小灵魂。 夜九看着那瓷瓶,在铁钩上,在月光下,轻轻地晃荡着:这回,可以吗? 老洪头说:试呗,还能怎样,总会搞成的。 夜九看看老洪头,皱皱了眉头:又去客栈了?她怎么样? 老洪头说:没去看,去了白惹她生气。 夜九说:是啊,我也没去。 老洪头说:你和我不同,你应该去看看,她不会生你的气,你是知道的。 夜九说:你别管,我不去有我的道理。 好,我不管,你自己琢磨吧。 夜九站起来,也不说话,径直往外面走,老洪头叹了口气,也不挽留。 老洪头抬起头,看看挂着的那个小蓝瓷瓶,那里面的东西还在不断地变幻着,再过一个月,可能就差不多了,希望这回,自己炼的这个药,能解猫鬼体内之毒。 唉,没想到,曾经的武力战神,现在在人间数十载,都忙着炼药,不过,还好,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的武力,将来肯定能在天界占据一席之地。 这米镇小小的地方,那青云台凄凉之地,只不过是他暂时的栖身之处罢。 但夜九并不这么想,他很喜欢青云台。 而且,他有一项秘技,谁也不知道,那就是他能和鸟儿们说话。 自打自己记事起,就被父亲老洪头送到青云台的山洞里,现在想来,那是鬾园阴气太重,不适合孩子住的缘故。他记得小时候,父亲隔三差五给自己送些吃的,教他一些武功,但从来都不陪他过夜。于是,自己便学会了与山洞前飞累了,停下来歇息的一只鸟儿说话,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听懂鸟儿的回答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自然而然,但也神秘无迹痕。那只鸟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它要一直留在山洞里陪着夜九。它全身湛蓝,只有尾巴是雪白的,夜九给它取名叫蓝儿。蓝儿就是夜九生活中最好的朋友,它总是在夜九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飞过来陪他说说话,一起嗑嗑瓜子,吃吃山里的野果。 夜九很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但他长大了,就没有那么悠闲自由了,作为米镇的一份子,他也得加入进来,干自己的活儿。 夜九拥有超级敏锐的感觉,还有一身神力和可怕的武功,随着自己的长大,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普通人,因为有一天,自己正在山间摘些野果子,想带回洞里跟蓝儿分吃,但突然他就听到一个声音,提醒他看看金街靐婆家门口,他凝神一看,眼前就站着一个人——这就是他的活儿。 而那个声音,会提示他要干的事,并且显示在自己面前,目标是谁,地点在哪儿,都清清楚楚。接下来,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完成事情后,他能在一念之间出现在等待的那人的面前,领着他来到青云台的大石板上,给他看自己下过的订单的完成情况。 来无踪,去无影,出手闪电,绝无失手,夜九在人间进进出出,每一次都会死亡或失踪之事发生。这个神秘人和米镇一样,是民间最可怕的传说,但又是恐怖的事实。 当然,夜九出手的事情发生频率不太高,一般是两三周一次,夜九觉得每完成一次,自己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变化,当然,是越来越强。后来,强到自己都有些混乱了,因为每当他杀掉一个人时,那人所有的钱财等东西,就会跑到自己的山洞里。每次完成订单回到山洞里,看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一次,他看着山洞里已经堆成小山的金银财宝,问旁边的蓝儿:我怎么办?这些东西给我有什么用? 蓝儿小嘴张开,蹦出一句:放在这儿,总比在外面好过千万倍。 想想也是。夜九有时候觉得蓝儿说的话,看起来很平常,但细琢磨一下,却都是很有道理。蓝儿呀,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21章 早餐店:灌汤包 夜九执行的所有订单中,最轻松的一次是那对母女。 那个声音给出自己的地点和对象,是在一个村子里,那家的房子在村尾,当他赶到的时候,屋里只有一具尸体,嘴角泛着白泡,一看就是中毒死的。他将尸体扛上,准备带回米镇,这是规矩。 但在院门口,却发现还有一条狗,正冲他直起脖子,他只好拾起一块石头,挥手而去,那石头不偏不倚击打在狗的脑门心正中,还没叫出声的狗便倒下没了气。 只杀了一条狗,这是他执行的最轻松的订单。 后来,回到米镇,他把尸体送到鬾园,听父亲老洪头说起,才知道这是一对母女下的订单,那尸体原是女孩的继父,没想到与女孩母亲结婚后,不仅成天不干活,还猥亵刚满5岁的继女。母亲发现后,又被他殴打,最后,母亲实在没办法了,把老鼠药拌进他的饭食中,趁他喝醉后让他吃了,将他药死,这才带着女儿,夺门而逃,来到米镇。 老洪头收拾完那尸体,取走了灵魂,还告诉夜九:那对母女选择了记住,应该说是母亲选择了记住,然后,她们娘俩在金街上开了家早餐店,将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夜九觉得,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结局,才是米镇存在的意义。 老洪头却说:这些意义,不正是你杀进杀出后才有的吗? 早餐店是这条街上每天最早打开的店铺,米香、面香味也会传得很远。有人吃了赞个不停,说,这店应该取个名字。 老板娘说:不用,这街上,就我们家开着早餐店,不费那工夫。 早餐店最好吃的是灌汤包,这是老板娘自己的发明。包子皮近乎透明,里面的肉汤却是鲜美异常,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肉。但凡有人打听,她脸上总会泛起神秘的微笑,不置一词,任由吃过的人自己胡乱猜测。 而南凌也很喜欢她们家的灌汤包子,隔三差五地就让米蓝去买上两屉,饱饱口福。 米蓝也很喜欢这家包子店,因为自己刚到米镇,她们娘俩帮助过她,而且,在鬼市上,两家的摊子也是挨得最近的,仿佛是一种缘份。 米蓝从来没有问过她们的来历,以自己的经历推测,她们也一定是有非常难以示人的苦难故事的,而且,敢于选择记住,在米镇活下来,比忘记更需要勇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米蓝心里对这母女俩还是很敬佩的。 特别是那小姑娘,一天比一天漂亮,还一天比一天懂事。每次一见到米蓝出现在店门口,不用说,她就会端出店里最好吃的东西让她品尝,还会麻利地把要打包的灌汤包子给装好,像一个小大人似的,让人看着又爱又心疼。 这一天,米蓝又过来为南凌打包,正好旁边有一桌,是下街的关屠户,只见他坐在矮桌前,正吃着一屉包子。他用竹筷捅了捅那薄薄的皮,说:老板娘,你这包子皮是面做的吗? 女孩正在外面收碗筷,听关屠户在座位上说话,但母亲在灶后忙着,并没有听见。于是女孩就走了过去,解释道:叔叔,是真的,是妈妈自己擀的。 哦?怎么擀的?关屠户继续问道。在米蓝看来,那关屠户似乎是在故意找茬。 没想到女孩说道:先要把面团揉得很光滑,用手指按按得有弹性,然后切成小块,用擀面杖将其擀成薄片,但擀好的皮不能马上包,还要放在洒了干灰面的案板上轻轻拉扯,这样再包,包出的包子就会又薄又透。 不仅是关屠户,旁边几个食客也都“哇——”地赞美小姑娘聪明伶俐,老板娘手艺了得。 米蓝关注的不是皮薄,而是馅香,她吃过几次后,还是无法断定这包子馅到底是什么肉,而且这香味的配料也特别的神奇,依米蓝对家务,特别是厨房这一摊子活的了解,这里面一定有特殊的香料加入,而且,这种香料,米蓝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们家早餐使用的碗筷数量,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因为没钱给饭钱,在后面帮着洗碗,那天早上跟今天比,人还要更少一些,但记得自己蹲在一个非常大的盆子前,洗了非常多的碗,当时只以为是这家店生意好的缘故。 现在再看,店里还是只有三五个人吃着早餐,但老板娘却在屋里、街沿上摆了十几张小竹桌子和几十把小竹凳,这阵仗令人不得不起疑啊。 米蓝想到这里,悄悄摸到脖子上那细细的丝线,拉出下面串着的铜钱和小白牙。她把铜钱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放到眼前。通过那铜钱中间的孔看出去,米蓝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每张桌子前都坐着吃早餐的人,有的端着碗大口喝着粥,有的举着油条往嘴里塞,每张桌子前的人都非常专心地吃着,并不四处张望,也不互相聊天,他们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又大又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正常的人,而是鬼。 米蓝放下铜钱,眼前又是空荡荡的,原来,这里是人和鬼都能来的店。也就是说,鬼也可以享受人的生活,而且,他们还忘记了自己以前的事,只需要享受当下的生活,真是非常好的重新开始啊。 想到这里,米蓝觉得自己选择“记住”是不是有点傻了? 她提着给南凌打包的包子往回走,回到客栈,南凌已起来,正在后院打扫昨晚的落叶。 看到自己喜欢的包子回来了,他忙不迭地洗了手,坐在树下开始一口一个,大快朵颐。 米蓝看着他吃得忘形,便对他说:你猜我刚才在早餐店看到什么了? 南凌看着好,奇怪地说:我怎么知道?早餐店不就是吃早餐的人和那母女俩吗? 米蓝点点头说:对,我看见的是吃早餐的人,不过,还有鬼。 鬼?南凌把嘴里的包子吞咽下去后,定着眼看着米蓝,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米蓝说:确定啊,我用铜钱看过的,还不少呢。 南凌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么快,这金街上就真的人鬼合流了。 米蓝听到这话,有点糊涂:怎么,你知道这事?除了鬼市,米镇其他地方鬼也可以随便去?但是,我不太明白的是,鬼逛鬼市买点东西是图个开心,可他们来吃人吃的饭,那豆浆油条什么的,有什么意义? 南凌笑着说:鬼也要吃东西嘛,鬼和人之间的区别,在米镇只有一条—— 米蓝问:哪一条? 南凌说:记忆。 听到这里,米蓝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进到米镇的人,除了自己,其他人也都面临着一个必须做的选择,是”记住“还是”忘记“,换句话说,就是是继续做”人“,还是去做”鬼“。 南凌看着米蓝不作声,便开导道:你什么都好,真的,但唯独有一点,我说这一点你不要生气啊。 米蓝回过神来,说:好,你说,我听着。 南凌说:你先想想自己来米镇前,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多的痛苦? 米蓝想了想,慢慢地说:我是个弃儿,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被马家收养后,又被当成下人折磨,最后为了他们的生意,我还被反复典租,拿身子报恩,我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命不好,我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一根手指,就是苦命的运兆。 南凌听了,并不评论,而是又问了一句:那你再想想,到了米镇,解决了那些害你的人后,又为什么选择了”记住“?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米蓝把右手举到眼前,盯着那多出来的一指,说: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命不好?如果选择了”忘记“,就没有机会找到这个问题的最后答案了。 南凌点点头,说:你很有慧根。命运这件事你可以当回事,也可以不当回事,但是,任何命数后面,都是一个人不能停止的追问。选择”记住“,你就选择了自我追问的权利,是通往强者之路的起点。 强者?米蓝又问,强者能做什么? 南凌说:强者帮助弱者,强者改变世界。 这时,米蓝突然想到刚才南凌说的话,反问道:你刚才说要告诉我有的一个缺点,是什么? 南凌仰天哈哈一笑,道:我以为你忘记了,没想到还记得,你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爱想东想西,让人很有压力。 第22章 习惯:人鬼同途 对于早餐店里的鬼食客,米蓝的好奇心还没有完全得到释放,她一瞅到午饭前空,便溜出了客栈,来到了早餐店。 只有小女孩在那儿门槛上坐着看店,说妈妈出去买东西了。米蓝正好坐下来,跟她聊了起来。 她们从包子皮聊到包子馅,女孩真的以为米蓝是来讨教怎么做灌汤包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做法,包括馅料的拌制,但对于所加的东西,女孩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妈妈在后面弄好,提前放进井里凉上半宿,然后一早端出来,自己只负责使劲地搅动,直到成糊状。 见问不出所以然,米蓝便打听起店里的食客来。女孩倒是都知道,告诉米蓝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看到米蓝的表情,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对米蓝来说的奇怪,她如往常一样絮叨着:我还是喜欢鬼来吃,因为他们不吵不闹,而且不点餐,给他们什么就吃什么,不管给什么,他们都吃得很开心,很干净。还有就是,他们出手也很大方,给的钱很多。 米蓝听到这里,明白鬼在金街上消费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怪自己平常不爱打听,不爱串门,所以闭塞了些。 于是她又问小女孩:吃饭的鬼们都给的什么钱,都是银子,还是其他的钱? 小女孩说:银子有,不过不多,吃得开心了,他们会把身上的东西揪下来留在桌子上。对了,上次在鬼市,你卖香包,不是也换了不少碎钮扣、布头、线团什么的,就是那些我。 米蓝奇怪地问:那些有什么用?我拿回去都收着,但是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小女孩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妈妈说过,这都是好东西,她会把它们都收在里屋,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看。 说着,小女孩就拉起米蓝的手,往后面院子走去。 小女孩推开了一扇门,看样子是她们娘俩的卧房,一架木床,一个桌子,两把竹椅,一个柜子,整洁井然。 小女孩来到柜子前,打开来,从里面端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说:就是这里面,装的都是每天来吃饭的鬼和夜市上的鬼给的那些东西。 米蓝看着那盒子,上面锁着一把小锁,这也没法看呀。 小女孩看着米蓝,猜出了她的想法,然后从盒子底部摸出一把钥匙,说:看,我什么都知道。 小女孩边说边用钥匙打开了那个小盒子,然后,只觉得一股烟雾从盒子里飘出,直冲向专心盯着盒子的米蓝和女孩,两个人来不及呼喊,就同时向后倒去。 等米蓝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侧过头,看到刚才放盒子的桌子,还有小女孩的母亲——早餐店老板娘的脸。 她赶紧问:孩子呢?没事吧? 老板娘按住米蓝说:没事,她在外面看店呢,这孩子淘气,让你受罪了。 哪里,是我不好,我们聊着聊着,就很好奇,想知道那些废角料能干什么,她说她知道,就带我进来了。 老板娘笑着说:是啊,你刚来不久,不知道,那些鬼市上带回来的废角料也是宝贝,扔了可惜了,我拿它们做些加工,能强身健体呢。 米蓝心想:强身健体?刚才那一股烟,就让我昏迷了,这可不是强身健体的功效吧? 听到这里,米蓝心知老板娘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用这些做什么,但此刻也不便戳穿对方,米蓝便强撑着下地,道过谢后,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老板娘突然说:你肯定能看见早餐时的所有客人,对吧?我看你用铜钱了。 米蓝只得回答:对啊,我现在才知道,这街上是有人有鬼,以前一直以为鬼只是在鬼市上出现呢。 老板娘接着说:其实也就最近这些日子,鬼才上了街,他们好像在习惯上有了很大改变,跟我们的习惯越来越接近。 米蓝点点头,摸了摸门口小女孩的头,说了声再见,便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在回想老板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鬼们在习惯上有了很大改变,跟我们的习惯越来越接近。 如果鬼有一天和人一样了,无法分辨了,只是拥有记忆和没有记忆的区别,米镇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但这只是假想。 早上南凌刚说过自己太爱想东想西,算了,不想了。她加快步子,路过关屠户肉摊的时候,割了两斤五花肉,想着后院里南凌种的菜中,青椒结了不少,今天回去给南凌炒一个青椒小炒肉,保准他多喝几杯酒。 快到客栈了,米蓝看到客栈对面有两个人。金街不宽,也就两三米的样子,客栈对面是块小空地,因为这是米镇的入口处,也没人在这儿住,所以原来的房子就破败了,久了后,那些掉下来的木材什么的就被人拔走了,只留下半截土墙。 现在,那半截土墙前面坐着两个人,就坐在地上。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无助。这眼神让米蓝一看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看到米蓝在看自己,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细眉小眼的乞丐捅捅了另外一个,那人头发把脸遮了一半,加上一大把胡子,几乎整个脸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两个人一齐把目光投向米蓝。米蓝慢慢走了过去,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看到他俩跟前摆着的一个破碗,里面空空的,便说:你们等一下。说完转身就横过金街,进到云嵿客栈。 她是想把早上南凌剩下的包子给了两个乞丐,但没想到,一进门,南凌正趴在柜台前看着她。 她便想解释,但南凌一抬手阻止了她说话,然后招手让她走近些。 待米蓝一头雾水地走到柜台前,南凌从后 面探身在她耳边悄悄说:小心! 米蓝吓了一跳,也小声地问:什么?小心谁?外面那两位? 南凌点了点头。 米蓝又问:为什么? 南凌示意米蓝跟他到后面再说话。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院子里,米蓝看到南凌那样子,有些好笑:怎么了?那两人有什么古怪吗? 南凌这里才细细道来,原来这两人进了米镇,就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来到云嵿客栈对面坐下,一直对着客栈的门看,进出的人虽少,但每推开一次门,南凌都看到对面两人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这边,好像是在等待或观察什么。 米蓝说:要真是观察或等谁,这也太明显了吧? 南凌说:可不是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刚进米镇的人,不进客栈的。他们一过来我就过去问了,是否要住客栈,但他们拒绝了。而且,他们还下意识地躲我,不让我近身,不过我已经发现了,他们袍子下有刀,而且是那种长柄的夹刀。 米蓝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南凌确切地说:这是你们皇帝身边人才用的配刀啊,好像是绣春刀。 乞丐?皇帝?刀?米蓝听得有点晕了。 南凌说:所以,你现在暂时不要出去,等到天黑一些,看他们要做些什么举动再说。 米蓝担心地说:需不需要去找些人来帮忙呀?万一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我们俩能对付吗? 南凌笑笑,说:放心,我在这儿还没遇到过对付不了的人呢。 米蓝心里松快了些,不过还是隔一会儿就趴在窗户缝里看一下,南凌催她:赶紧去做饭,找点事做就好了。 米蓝这才想起自己买的五花肉,赶紧从柜台上提起,来到后厨,开始准备晚餐。 第23章 客栈:有秘道 吃晚饭的时候,米蓝想给猫鬼也端一份自己炒的辣椒炒肉,但南凌说自己已经送过吃食上去了,而且最近米蓝发现猫鬼的房间每天子夜时分都会有些动静,问南凌,南凌回答说猫鬼是在打坐。 但米蓝有一天白天进去时,发现地上有些鸟的羽毛,地板上还有些血迹,这大概就是猫鬼在不吃人的魂灵的时候,也要靠吃些动物才能维持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起了疑问,前几日南凌在告诉她四仙下凡建造米镇的故事后,并没有继续讲下去,所以,自己还是不知道猫鬼和南凌,以及无上、老洪头之间的关系。但从猫鬼的情况来看,她一定是受到了重创才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而其他三位,大概是在米镇各司其职,完成天帝给他们的任务:在人间建一处救助苦难无助人之所,渡人渡己。 四仙在人间共建助人之所,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故事,但现在这建造的米镇却是越来越复杂,不仅鬼进来了,而且今天还出现了两个神秘的乞丐,看南凌的表现,应该对他们还是很忌惮的。 看着米蓝用筷子扒着米饭,都没扒进嘴里,还掉在了桌上和地上,南凌就知道她又在东想西想,于是用筷头捅捅她,说:喂,怎么了?吃饭也在走神? 米蓝回过神来,说:没啥,就是在想门外那两人会干啥。 我看你今天晚上连觉恐怕都睡不着了吧?南凌打趣道。 米蓝知道南凌是在笑她思虑过重,但她也没办法停下来呀,便说:要不,你说个办法让我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南凌说:回房间,关上窗户,闭上眼睛,睡觉,天大的动静都不要起来看,明天早上,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米蓝说:晚上你要采取行动? 南凌问:什么行动?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明天早上你起来,可能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不就没事了吗? 米蓝摇摇头,说:不可能吧?你刚才还说他们可疑,拒绝进来,还带着刀呢。 南凌说:放心吧,米镇是安祥之地,你就好生休息吧,有什么声音响动,你都不要管,在屋里待着就好了。 米蓝点点头,心想:自己又不会武功,又不是神仙,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上场吧,就听南凌的,睡觉就好。 这一夜,米蓝果然早早就上了床,熄了灯,不过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等着。 月亮慢慢地升上来了,挂到了窗户的正中央,米蓝听到一声开门的吱嘎声,这是客栈开门的声音。 她悄悄地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到窗户前,那里有她提前搬过去的一个凳子,上面还放了一个软垫,方便她跪在上面往外看。窗户纸上,有一个捅开的小洞,正对着那乞丐俩所在的破壁残垣。 米蓝把眼睛凑近那小洞,朝外看去。 那两个乞丐已经站了起来,一前一后,满脸胡子的那乞丐把右手扶着腰间,那应该是抓着南凌说的绣春刀的刀把。 而南凌,慢慢走到了金街的中间,没再往前走,月光下,他的影子显得瘦小,只见他一手拿着一个酒瓶,另一只手端着一个杯子,正是平时他喝酒的杯子。 三人相望,并未说话,似乎过了很久,米蓝看得眼睛都有点酸了。 终于,南凌先举起了杯:两位好汉,夜深露重,何不进店去歇息一下?喝壶酒暖暖身子。 那说话娘里娘气的乞丐说: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 怎么不敢进来吗?南凌用起了激将法。 满脸胡子的乞丐说话很冲:进就进了,怕个什么,看你这店怕是孙二娘开的呢,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机关。 南凌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这是在给抹黑我的店啊。 大胡子乞丐还要上前争吵,另一位拦住了他,然后冲着街中站着的南凌抬手作一揖,说:来的可是对面客栈老板?我兄弟失礼了。 南凌朗声回答:言重了,说不上失礼,只是在下既开客栈,容四方过客歇脚,断不能让人在客栈外面风餐露宿,您说呢? 那人细声细气地说:不用客气,既未进你家客栈门,便不算你家客,江湖上行走惯了,这点算什么,不用管我们就是了。 南凌移动步子,往前再走两步,已经到了两人站着的街沿上。 还未等米蓝在这边看清楚,就见那大胡子乞丐手一挥,一柄刀已经出现在空中,边挥动边喊道:这人太啰嗦,别跟他废话。 话音未落,刀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白光,直冲南凌而去。 米蓝吓得差点失声叫起来,但南凌根本没有避让,反而将手中酒杯向左前方一递,里面的白酒便随着手势抛洒出去,形成一个又一个紧密、浑圆的水珠,个个饱满,打在刀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甚是清脆。 那刀在一阵脆响中偏了方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再看那大胡子乞丐在一旁,捧着右手虎口直叫唤。 南凌收回酒杯,左手执酒壶,往杯里又倒上一杯,端给另一位,那乞丐此时哪敢接酒,倒退两步,客气道:在下路过这里,还望掌柜的勿管闲事,放我们走便是。 南凌说:刚才已经请过你们二位了,进了米镇,岂有不进云嵿之理?二位请吧—— 两个乞丐见此景,相视一眼,不敢再作解释,只好乖乖地跟着南凌,往客栈里面走。 米蓝在上面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禁对南凌刮目相看,又想到进来两人,自己应该下去帮忙才成,不过想到睡前南凌的叮嘱,看来只能在楼上听听动静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虽然很轻,但在静夜里还是听得真切。 米蓝悄悄走到门后,拉开门闩,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进来,原来是猫鬼串门。 米蓝开了门,但那爪子却又缩了回去,然后听到小声而急促地说:把那门后的破东西收了,我进不来。 米蓝一看,原来是第一天来的时候,南凌送给自己的那个香包。 避邪的香包,一直挂在这里,都快忘了。米蓝一笑,赶紧把那香包取下来,压在了褥子最底下,猫鬼这才迈着方步进来。 猫鬼进来后,看了看四下,房间里只有米蓝一人,于是一低头,一阵烟雾中,变成了老太婆的样子,这副样子,那日在后院米蓝已经见过,也不再惊慌。 这是猫鬼第一次走进米蓝的房间,此前虽然都住一层楼上,却都是米蓝去送吃的,再聊两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猫鬼很少在客栈里出现。 见米蓝打量自己,猫鬼便开口说:别琢磨了,我过来,是因为今晚有热闹可看,平时就你和我一样,想看又不被允许,不如我带你下去看。 米蓝问:你如何带我下去?南凌要是发现了,肯定会把我俩赶回来的。 猫鬼神秘一笑,拿起米蓝的手,说 :来,跟我走就是了。 米蓝跟着猫鬼出了房间,右拐向一号房间那边去了。米蓝心想:这不就是猫鬼自己住的房间吗?她耍什么鬼? 但过了一号房间,猫鬼并没有停,而是来到了那个紧锁着的贮藏间门口,只有半人高的门上挂着的锁却是又大又结实,米蓝一直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要这样锁着。 只见猫鬼对着那锁轻轻一吹气,锁应声而开,像纸糊的一样。然后,猫鬼推开门,放低了身子钻了进去,米蓝还在犹豫时,猫鬼对她一招手,催她快进去。米蓝只好跟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这里面又黑又窄,只能隐约看到供了个佛龛,猫鬼上前摆弄了两下,那佛龛已经换了个面,转向了后面,露出一个地下入口,然后说:跟紧我,下楼梯。 往下看,是一个陡峭的木楼梯,沿着楼梯往下,这是一个地下室,旁边是一条通道,也只有半人高,只能弓着背往前,米蓝只觉得这通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是路,不敢掉以轻心,只顾紧紧地跟着猫鬼。 走了一会儿,猫鬼回身“嘘”了一声,示意停下来。 前面是一道板壁,再无路可走。 猫鬼侧过身子,同时让出一个空隙,米蓝跟着挤上去,那板壁上有条条缝隙,透出点点灯光。 她凑近,从缝隙中往外看,那正是刚才的两位乞丐,还有南凌,三人坐在八仙桌前,一脸的严肃、森然。 第24章 高手:寻灵之旅 这可太好了,这位置大概是处于柜台后面,从这里能看到一楼大堂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米蓝心想:这地方可真好,看来猫鬼平时并不是只呆在房间里,只不过她平常进进出出,走的是这条秘道,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看来,这云嵿客栈里,还有不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猫鬼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得更舒服一点,一副等着看大戏的神情。 米蓝也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生怕一激动被外面的人,特别是南凌发现。 只见那两人在桌子两边坐下,这是个方桌,南凌自然坐了上位,但三人都没有先说话,好像彼此较着劲地沉默着。 屋里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那大胡子憋不住了,把那把亮闪闪的绣春刀砰地一下拍在桌上,说:你把我们叫进来,有何指教? 另一位出声制止道:师弟,不要造次。 原来是师兄弟,但这外貌差别也太大了吧,米蓝想。 南凌这时接话了:原来两位是如此关系,能再作个详细介绍吗?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们为好呢? 那师兄站起来,细声细气地说:刚才在外面见识了,也不瞒掌柜的,我们是师兄弟,不过后来因为师父被仇家复仇,满门被屠,我和师弟在逃出来时走散,各有归宿,也只是在两年前才再次遇到。时过境迁,没想到我们还同时服侍于一个人,这次来到这里,也是我俩为完成他交给的一个任务而来。 南凌再问:可否告知是什么任务?当然,如果不便,就当我没问。想二位来到这里,也该对此地的规矩有所耳闻吧? 那师兄说:任务是不能说,但如果完成不了,回去的路怕也不敢走了。我们也听说过,米镇只可进不可出,只助那些无助之人,我们来这里,自然是想求助的。 南凌问:求助什么? 那师兄讪讪一笑,说:这一年多来,我们为了这个任务,走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后的目的地。为了到这里,我们在森林、荒漠中走了2个多月,整得像乞丐一样,我们要找的只是一个传说,不知掌柜的可否告知实情。 南凌的语气此时有些急促:什么传说? 师兄,你怎么那么啰嗦?告诉你也没啥,我们听说这里有小儿灵,主人要我们找到小儿灵,带回去,或者,把会炼为玩意儿的人抓回去也行。 南凌语气凌厉起来:小儿灵?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你们那主人要这东西干嘛? 大胡子一仰头,哈哈一笑,道:干嘛?这我们不敢问,但听说那玩意儿能让人返老还童,甚至长生不老。 南凌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里若真有这种东西,你们能拿得走吗? 那大胡子一听南凌的怀疑和威胁的语气,跳了起来,抓过桌上的刀,说:这就得问我这把刀了,来呀!说着就挥刀冲向南凌。 南凌一抬腿,将那沉重的桌子原地踢得腾空而起,挡在了大胡子身子前面,然后双手一推,就见那桌子抵着大胡子直飞向墙壁,咚的一声巨响,撞在了墙上,那木板墙怎么经得住如此撞击,哗地一下裂了开来,外面的风紧跟着倒灌了进来。 一招过后,再无动静,大胡子哼哼叽叽地爬起来,被师兄拦在身后。 南凌冷声道:二位都是高手,但要明白,这是米镇。 那师兄说:请掌柜的见谅,我俩找了大半个中国,听到米镇的传说,在森林里差点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不是故意要动手的,我师弟也是太着急了。 南凌说:二位刚才问的那东西,我们这儿没有,我们的帮助也不能无中生有,要不然请上楼休息吧。 两位异口同声说:不用了。说着,身形一纵,从墙壁上那个大洞中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米蓝只听的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南凌回头说:出来吧,别在那儿偷听了,帮我把这墙壁补补。 米蓝和猫鬼把跟前的一块木板挪开,钻了出来。 米蓝问: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们不会到鬾园里去闹吧? 南凌看了她一眼,说:那地方是他能找到的吗?上次要不是夜九带你,你能找到吗?而且,这两人练的武功,一阴一阳,那阳的倒不可怕,可阴的那位始终没有出手,深不可测,不能在这里硬杠。 米蓝想:原来那娘娘腔更厉害啊。 猫鬼在旁边说:你这功夫和胆量都在下降了啊,就这两人把你紧张成这样,这不还有我吗?我还以为今夜又有大餐呢。 南凌看了猫鬼一眼,没有接话,而是对米蓝说:走,跟我去后院抬两块木板来,把这窟窿给补了。 再说那乞丐样的师兄弟,两人在金街上转了两个来回,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传说中的炼小儿灵的地方也没有踪迹,更诡异的是,现在,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这时,大胡子先趴在一旁直喘气,说:师兄,咱们这是出不去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刚才那客栈,休息一晚上再作打算如何? 那娘娘腔琢磨了一会儿,说:不行,那掌柜的是个厉害角色,怕被他缠上露了底,我们不仅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反而会有麻烦。 大胡子还在那儿回想刚才的过招:我觉得那掌柜的很有功夫,师兄为什么不跟他打打? 师弟,那招叫凝露寒冰,不是江湖功夫,是仙家手法,能化水酒为武器,滴滴凶险,奇冷剧毒,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将其融化。 这么厉害?那我的刀刚才——大胡子说着,举起手中的刀查看起来,刚才在街中,这刀曾被那弹过来的水滴打落过。 不用看,那毒只对软、热的东西有用,是专门针对活物的。 两人正边走边说,突然听到前面一家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敲打声,便紧赶几步过去打探。 这正是关屠户在准备早市的猪肉,这金街上所有的生意都是独一份,比如早餐店,就那母女俩一家,肉摊,就是关屠户独一份,每天半夜就要开始杀猪分肉,黎明上市,早已成了关屠户的习惯。 要说这关屠户来到这米镇,也是有一份传奇。 当年他本是一名深山老林中的猎户,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枪法精湛,胆大心细,特别会布陷阱和下套,靠着在林中打些野物,获取毛皮来养活一家人。他的妻子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女子,他们有一个儿子,聪明伶俐,十分可爱。 有一天,关屠户在山中打猎时,不小心打死了一只恶霸家的狗。恶霸得知后,十分生气,带着一群手下找到了关屠户,要求他赔偿。关屠户不肯,与恶霸发生了冲突。恶霸仗着人多势众,将关屠户打伤,并抢走了他的猎物。 关屠户回到家中,心中十分愤怒。他知道恶霸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他决定带着妻子儿子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收拾好行李,趁着夜色离开了家乡。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历尽艰辛。最后,误打误撞,进了米镇,在南凌的客栈中,关屠户交了猎枪,并从此在这里安家,开了肉铺谋生。 关屠户的肉铺在金街上也是只此一家,生意一直挺好,儿子小关也非常懂事,每天一早,就起床帮助父亲收拾,然后,负责给各家预订的送肉。小关的大名叫关小,因为从小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关,后来有人提醒关屠户,该给孩子取个大名了,没什么文化的关屠户想来想去,最后干脆把小名调个头,叫作关小,这倒是非常好记。 关小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去早餐店送肉。因为他很喜欢看到小莹——早餐店那小女孩,又聪明,又漂亮,两个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这会儿,他已经站在案板边上,等着父亲把肉分装好,提着就开门去给早餐店送肉。 可今天刚一开门,门口就站着黑塔似的两人,把关小吓了一大跳。 第25章 横祸:宫中来人 关小虽然年龄小,个子小,但却继承了父亲胆大心细的特点,面对自己家门前出现的两个陌生人,他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气。于是,他装作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挥了挥手里提的猪肉,对屋里说:爸,有人来买肉了。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那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关小已经走远了,见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他们也不再计较,转而进了屋。 关屠户听到关小的话,知道孩子是在提醒自己,有陌生人上门。因为如果是熟人,孩子一定会叫人的名字。金街上很少有人这么早来买肉,一般都是提前预订,到了晚些时候才会来取,而若遇一些饿鬼来买,则都是傍晚时分,根本不可能这么一大早就堵在关屠户家门前。 说话间,两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了案板前。关屠户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剔骨刀,问: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关屠户的脖颈上,动弹不得。 接着,另一人尖声说道:打听事的。 关屠户脖子上架着刀,说话也战战兢兢的:什么事?我只是个杀猪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你就说不知道,摆明是不想配合啰?那人尖厉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这时,屋里休息的关屠户的妻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外面的吵闹声把她惊醒了,这么大清早的,家里何时发生过这样的吵闹?她披着外套,出来看个究竟。 没想到,那大胡子是个好色之徒,突见一个小娘子出来,里面只穿着短衣,虽然披了外套,但却露出了小半截细腰,还有那雪白的脚光着,看得心旌摇荡,腿都软了半分。 只见他把手中的刀收回来,指向关屠户的妻子,大笑着说:好一位美娘子。 这一声让关妻受了一惊,尖叫着要退回到里屋,但已经晚了。大胡子一个箭步跳过去,拦住了后退的路,伸手将站立不稳的女人搂在怀里。 见此情景,关屠户气冲头顶,举起剔骨刀,挥舞着欲冲上去,却只见另一个陌生人——师兄两指微点,被从侧旁点了穴位,定在了那儿,像一尊雕像。 此时的关屠户情知遇到了高手,被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又不能出声呼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大胡子嘻笑着将自己的妻子拖进里屋。 虽然对师弟的行为,外面这位并没有多作阻拦,但从脸色上看也是十分满意,但大概已经习惯了这师弟的荒唐行为,他只是坐在那儿盯着关屠户,一言不发。 刚被点了穴的关屠户还只是有些麻酥、僵硬,但站了一会儿,全身开始发酸,接着头顶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开始虚脱般地发抖。原来,刚才那人点穴位时,使用了内力,待一定时间后,这股外力在人体内侵蚀、游走,成为邪风,人会因此如中毒般,由内而外,慢慢虚脱、昏迷,如果不及时解开,只有死路一条。 见关屠户开始全身颤抖,那人伸手一点,关屠户瘫软在地,眼里尽是泪水。 那人问:现在愿意回答问题了吗?若你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怕这条命马上就会消失了。 关屠户听着里屋传来的悲惨的叫声,心里如刀绞般难受,嘴里说:你要问什么?我知道都告诉你。 那人蹲下身子,看着关屠户的脸说:告诉我,这个镇里有没有用小孩炼药的人? 关屠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身体又是一阵抽搐:我知道你......你是个太监,你们是皇宫里的人,来米镇干什么? 那人奸笑一声,继续问:少废话,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再等十分钟,你连抽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救你老婆了。 关屠户点点头。那人问:这镇里是不是有鬼?你们是怎么见鬼的? 关屠户艰难地说:晚上,鬼市上,能见。 说完这句话,关屠户头歪向一边,昏了过去。 那人看再也问不出什么,就站起来,冲着里面喊:快些,还要去办事呢。 大胡子满脸得意地笑着出来,打了个响指,说:师兄,说,现在去哪里? 师兄哼了一声,说:我们身份被这杀猪的发现了,把现场清理干净,我在外面等你。 大胡子应了一声,见关屠户还昏在地上,便提起手中的绣春刀,朝脖颈砍去。此时的关妻,正跌跌撞撞扶着里屋的门框,见此情景,尖叫一声,扑了过来,大胡子一闪身,顺势一刀。 关小一路跑着赶到早餐店,他放下手中的肉,对老板娘喊道:有坏人,两个坏人,在我们家。这句话在早餐店里炸开了,吃早餐的除了几个街上的熟客,还有不少是熟鬼,大家一扔筷子,都站了起来。 米蓝也在其中,她是来给南凌买灌汤包的,今天生意好,老板娘说还要等下一屉。 米蓝坐在小凳上,发现邻桌吃早饭的客脸色苍白,神态僵硬,一看就是鬼。她心想,这鬼越来越厉害,白天都能直接显形了,就跟在鬼市见到的一样。她悄悄地举起铜钱瞄,一张桌子上至少坐了两、三个鬼,放下铜钱再看,也就一个能看到,其他两个看不到,这说明不是所有鬼都能显形,这是怎么回事? 她边等着琢磨着,关小这时冲了进来。一听说关屠户家进了两个坏人,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昨天那两个乞丐。 米蓝站起来,就往肉摊跑去。老板娘把手中的饭勺递给女儿,说:你在这儿看着店,我去看看,关小就在待在这儿,跟姐姐一起,我一会儿就回来。 米蓝是第一个跑到现场的。关屠户家的门并没有关,而是嚣张地敞开着,看来那两人已经走了。 屋中央横竖躺着关屠户和他的妻子,关屠户的脖子已经被砍了个大口子,整个上半身泡在血泊里,他的妻子与他成丁字形,头和手都伸向他,看来是在奔向丈夫的过程中被砍杀的。 米蓝见此惨状,立刻想起在青云台夜九给她看的马家大院的现场,虽然那次死的人更多,但却没有眼前这实实在在的浓烈的血腥味的恶心,她的胃里开始翻腾,还来不及转身,就已经吐了出来。 这时,早餐店的老板娘也已经赶到,她后面不远处,还有两三个鬼也在努力地赶过来,看样子他们也有吃瓜的兴致。 老板娘见米蓝在不停地呕吐,连忙把她扶到一旁,说:你快去找南凌,让他来处理,我在这儿看着,后面还有三两个小鬼,不能让他们碰尸体,你要快! 正说话间,地上的关屠户突然动了动,在血泊中颤声说道:太监。然后,倒下再无动静。 米蓝听到了这句话,这就对上了,怪不得那师兄说话阴阳怪气、尖声细语的,原来是个阉人。她加快脚步,一路跑到客栈,推开门,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南凌见状,知道发生了大事,上前扶住米蓝,问:出什么事了? 米蓝指了指外面:肉摊,关家,乞丐杀人了。 南凌一听,回身到后院拿出一个药箱,说:走,我们去看看。 米蓝转身在前,边跑边说:是太监。 南凌问:什么?你说什么? 米蓝大声说:那个师兄是太监。 南凌说:我知道,他们是皇宫里出来的,皇帝想要小儿灵,派他们来寻的。 到了关屠户家,早餐店那老板娘搬了个长条凳,坐在大门口,堵着那三个想进去的鬼。 南凌过去,那三个鬼一见南凌,转身就跑。 老板娘让开了路,南凌进去一搭颈动脉,没救了,两夫妻已经断气。于是,他转身对米蓝说:快,去叫老洪头来,快点,我就在这儿等着。 米蓝这边气还没有喘匀,又拔腿开跑,去叫老洪头。 这边老板娘对南凌说:最近早上来店里吃饭的鬼多了起来,能显形的占到两三成了,而且,他们好像已经不满意鬼市上的渡魂丹的数量,不知怎么有谣言,说直接吃人的心肝、吸人脑浆也能渡魂,这样下去,人人自危啊。 南凌听着,脸色凝重,怪不得刚才那几个鬼被挡在门外,一副着急的样子。他想了想说:明天就是鬼市,我也去,我们演一出戏,得把这些谣言肃清,把心急的鬼镇住。 第26章 灵与肉:分离 老洪头赶来,这回不同的是,他没有让南凌把尸体弄回客栈后面的大缸里,而是一起装进了那大皮口袋,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竟然一个人背动了两具尸。 米蓝正在惊叹,老洪头却一努嘴,对南凌说:让你这小帮手今天过去帮帮我。 南凌点点头,看向米蓝,米蓝赶紧说:我的香包还没弄完呢,明天就要上鬼市了。 南凌说:我知道,你去吧,听老洪头的,把事情办完再回来。我会给你准备好上鬼市的东西的,放心吧。 既然南凌这么说,米蓝也无话可说,就跟着老洪头走了。 南凌这时回头看看正在用湿布擦洗地上血迹的老板娘,说:你忙完了快点回早点铺吧,那两个小孩可不行,这房子关小不能回来住了,我去给他安排个住处。 老板娘趴在那儿擦洗地板,背对着南凌,听他说话,没怎么听明白,就双手撑着地,回头看向南凌,问:你说什么?关小怎么了? 老板娘丰腴的屁股扭出了性感的曲线,头上的散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那样子就两个字——迷人。 南凌突然愣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然后,就觉得脸上有些升温。老板娘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文雅,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说:就让关小住我那儿吧,还能帮我做做事,这孩子和我女儿很投缘。 南凌说:那正好,我先回去了,你忙。说完,逃也似地转身跑了。 老板娘看着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男人,连吃个包子都不敢自己来买。 闲话少说,咱们现在去看看米蓝和老洪头。 南凌曾经告诉过米蓝,老洪头是四仙当中的武战神,功夫极高,神力无穷,没想到今天见识了。 一路上,老洪头背着他那硕大的皮口袋,要不是米蓝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老洪头把两具尸体放在里面,一路上大气都没有喘一口,仿佛背的是一口袋棉花。 到了鬾园,老洪头把口袋放在木屋前,然后让米蓝等着,他去拿工具。 米蓝心里有点嘀咕,拿工具?该不是让自己来帮老洪头分尸吧?这活儿自己倒是看他干过,但南凌怎么会想到让自己一个女的来帮老洪头干这活儿? 过了一会儿,老洪头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提着两把铁锹,原来是这个工具,那就不是分尸,是刨坑,米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往鬾园的后面走,老洪头扛着口袋,米蓝提着铁锹,穿过铁门,右边那条路米蓝知道,是通向娃娃园。现在,老洪头走的是左边那条路,稍微有点上坡,走了约十分钟,拐过一个大缓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大片墓地,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墓地依山而建,一层一层地由高到低排列着。每一层每一个小土包前都整齐地立着一块统一式样的木牌,牌子四周雕着一圈精细的花纹,用黄色的漆轻轻刷透,在自然的木纹中发出金子一般的光。米蓝走过去,看到所有的木牌上都没有字,是无字碑。 老洪头没有停步,继续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因为负重的缘故,脚下的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空气中,仿佛是死者在发声。 终于,老洪头停了下来,这里是半山腰,米蓝喘着粗气,拄着铁锹问:就在这里挖吗? 老洪头说:对,这里,你先挖。说着,就指指脚下的地,然后走到旁边去了。 米蓝心想:你不挖,让我出力,你干啥?虽有疑问,但南凌让自己来帮忙,也不好不动,于是就开始一锹一锹地挖起来,当然,也不忘时不时看看老洪头在旁边干什么。 老洪头把皮口袋中的两具尸体取出来,平放在草坪上。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两张黄色的绸帕,盖在两人的脸上。 接着,他开始蹲下整理他们身上的衣服,系好扣子,系好裤带,放好双手,捊直双腿,扶正鞋子。这一切就像是给亲人送别一样认真,仔细,米蓝都差点哭了。 接着,老洪头坐下来,双脚盘成莲花座的样子,闭上眼睛,手中举着一个东西,仔细看去,是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自己曾在老洪头木屋前的铁钩上见过,只不过那个瓶子有半截是透明的,这个瓶子却是全瓷的,看不见里面。 老洪头摆动着那瓷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如同挥舞着法器。他的声音低沉而悠扬,从开始的一个人低语,逐渐变成多个人的私语,最后仿佛有很多人围绕在尸体身边,同时说着什么。 这场景的声音不断地变得宏大,但米蓝看到的,却始终是老洪头一个人。而且,尸体上渐渐浮现出一粒微弱的光点,这光越来越强,由小到大,由虚变实,最终凝聚成两滴透明的水珠般的物体,缓缓地从尸体中升起。 米蓝脸上带着迷茫和恐惧,看着那两滴东西越升越高,向那瓷瓶移动,然后轻轻地飘了进去,老洪头盖紧了盖子,停止了口中的念词。 老洪头站了起来,对米蓝说:刚才我把他们的灵魂已经超度并提走,我得马上回去进一步炼化,这个时间很紧,所以,你留在这里挖好坑,将他们好好地安葬。 说着,老洪头就要下山,米蓝问:你拿他们的灵魂做什么?你经过他们同意了吗? 老洪头顿了顿,没有回头,对着群山和空气说:他们来到米镇,就已经将灵魂交出来了,选择“记住”,以人的形态存活,是他们俩的共同决定,一但人的形态没有了,灵魂就归米镇所有。你也一样。好好安葬他们,他俩都不喜欢当鬼。 老洪头说完,径直下山去了。 米蓝看着老洪头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不见了,这才一扔铁锹,跑到关屠户和他妻子的尸体旁,没有了灵魂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到原来的一半还要小。 米蓝回到刚才挖了一半的坑前,加快速度,继续挖了起来,她边挖边骂:两把铁锹,拿 两把铁锹干什么?早就想好要扔我在这里,还装样子,拿两把铁锹上来。自私鬼!骗子! 你骂谁呢?谁是骗子?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问米蓝。 米蓝回头一看,没蒙面的蒙面人——夜九,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她。 米蓝抬手擦了一把汗,说:老洪头,他把我骗到这里出苦力,他自己下去了。 夜九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另一把铁锹说:我来帮你,不然,依你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搞得定。 米蓝想拒绝,但一想:凭什么,这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多一个人挖就可以早一点完成。正好。 于是,她挪了一下身子,让出一个空位,说:那谢谢啦,我真的有事,我还得回去做香包呢,明天要赶鬼市,我的货还没备好呢。 夜九凑上来,边挖边说:你厉害,上次鬼市后,你那药草香包简直爆了,大家都在说,鬼们都抢疯了,这回准备带多少去?我青云台上的药草,你可没少拔哦。 米蓝气鼓鼓地说:能带多少?药草是采了不少,但现在都还在这儿挖坑,回去不定还有没有时间做香包了。 夜九低声说:别抱怨,那边听着呢。说着,示意小心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 米蓝看着那两具尸体,但脑子里却是平时活着的关屠户和他的妻子,关屠户总是举着大大的砍刀,手起刀落,再粗的骨头也瞬间被砍成两半。而她的妻子则总是笑吟吟的,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一样。 想到这些,米蓝心里不免生起一阵凄楚,人死了,就这样,她想着刚才老洪头做的事,放低了声音对夜九说:不怕,老洪头已经把他们的灵魂取走了,你没见他们的身体比平常要小得多吗?真可怜! 夜九说:能埋在这里,就是好事,不会像那些鬼们,再到世间折腾了,获得安宁也是一种幸福,我很羡慕他们能合葬在这里。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家伙,也有这样的沧桑感悟。 第27章 梦境:小白牙 坑挖得差不多了,米蓝和夜九准备把关屠户和妻子的尸体移开,他们俩走过去,站在缩小了一半的两具尸体前,米蓝说:我没有抱过死去的人。 夜九说:我没有处理过整块的人。 米蓝一听这话,以为夜九又在开玩笑,便生气地说:你别胡说,好歹他们俩曾经帮过我。 夜九说:我没胡说,在青云台上,我都负责把尸体砍成一块一块,等苍鹰来啄食。 米蓝看了夜九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问:你帮不帮我? 夜九说:帮,听我的,把你的小白牙拿出来,用你的那根手指。 米蓝看着夜九,觉得莫名奇妙,便问:什么意思? 夜九说:相信我,我就是在帮你。 米蓝看夜九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试探着把挂在胸前的小白牙,用右手的那6指勾了出来。 夜九说:现在,你试试,把小白牙举起来。 米蓝把小白牙拴着的线从脖子上取下来,然后用六指把它往上举,小白牙旁边还挂着铜钱,在空中被小风一吹,还碰撞着,发出风铃般的细响。米蓝抬头望着小白牙,发现它比开始刚拿到的时候更白了,而且柔和地发着微光,这让米蓝想到了刚才老洪头收取的灵魂的光芒。 米蓝专心看着小白牙,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其他,夜九提醒道:快走,往我们同挖的坑去。 米蓝回头一看,那两具尸体已经悬在空中,离地两尺多高。米蓝吓得把手放了下来,那尸体同时咚地砸在地上。 夜九叫了一声,上前抓住米蓝的胳膊说:慢一点,就这样,抬起来。 在夜九的帮助下,米蓝又举起小白牙,只见那两具尸首也随着上移,向前,最后来到了挖好的坑的正上方。米蓝已经熟练多了,她轻轻地放下手臂,关屠户和妻子慢慢地降到坑底,夜九从怀里取出一块大黄布,一展开,像一朵祥云把坑整个覆盖,严严实实。 然后,夜九一挥手,泥土拔地而起,向坑底汇聚,眨眼间,米蓝的眼前就隆起了一个土包。米蓝在土包前跪下,从旁边拿起那个木牌,往土包前面插去。插好后,她双手合十,说道:两位安息,一切如愿,保佑关小。那小白牙在胸前晃荡着,米蓝把它重新塞回到衣服里。 米蓝起身,夜九已经拿起铁锹,两人默契地看向天边升起的一弯淡月。 米蓝低声说:是老洪头让你来的,对吧? 夜九点点头。 米蓝又说:是他让你告诉我如何移尸进坑的,对吧? 夜九点点头。 米蓝继续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一弯月牙儿,虽淡但清,她心底明白,自己正在走向米镇的深处。 这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六指有点热乎乎的感觉,平时可不这样,基本上感觉不到六指的存在,现在那靠在右手掌最旁边的六指,竟然做出了一个灵活的弯曲动作,就像刚才勾起小白牙的细红绳一样,她心底想到了一句话:六指活了。 走下山,夜九就和他分开了,他要赶回青云台,而且走的时候还告诉米蓝,第二天的鬼市他也会去,到时候会去看她的香包摊。 米蓝一个人往回走,金街上没有路灯,全靠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的反光,这让晚上的米镇更加幽静,全然看不出白天发生的杀人事件。 米蓝走着,走着,本想到早餐店去看看老板娘,看看关小是怎么安置的,但又记挂着自己的香包还没做,只得先顾着回客栈再说。 客栈的门虚掩着,但大堂里并没有人,米蓝往后院走去,却看到后院那些拉起的绳子上挂满了香包,这都是南凌做的? 米蓝不敢相信地冲过去,取下一个香包,拿在手里,香包是自己提前缝好的,没错,但里面已经装好了药草,再看南凌,他正躺在树下的一把竹椅上休息,看上去很疲倦,虽然听到了米蓝的脚步声,也没有睁眼看看。 米蓝在一排排香包下走着,看着,发现这些香包跟她上次做的那一批有些不同,记得自己上次添加药草后,香包表面是凹凸不平的,但南凌做的这些香包,个个圆润、饱满,看上去像是添加了水一样的东西,撑满了药草的间隙。 但伸手去摸,却没发现什么异样。管它的 ,有用的就好,她想着,拿出背篓,要把那些香包取下来,收好。 南凌突然在后面说:先别管它们,让它们先挂在那儿,明天午后再收,你先去吃饭吧。 米蓝回头问:你醒了?那关小怎么样了? 让早餐店的老板娘给带回去了,跟他们住一起。 哦,米蓝说:这也好,我还说要是他没地方去,我接他到客栈来住,你没意见吧? 南凌笑笑:没意见,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那不人家老板娘想多一个帮手吗。 米蓝又指着香包:你的手工活儿也不错啊,以前做过? 南凌说:你忘了?你住这儿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给了你一个香包,那就是我做的。 米蓝点了点头:对啊,我怎么给忘了呢?那能防止猫鬼上身,比我这些香包厉害多了。 南凌不接这茬,又闭上眼睛休息,只扔了一句:记得吃饭,热在锅里的。 米蓝从灶上端出饭,往楼上去,她想回房间再吃。 没想到刚上二楼,猫鬼住的一号房间门就开了,老太太一脸笑容地探出头来:你可回来了。 米蓝看她那表情,问:有什么事吗?高兴的事? 猫鬼跟着米蓝往她房间走,边走边说:是啊,是啊,我就等着你回来,跟你说呢。 米蓝想,这会想吃个安生饭也不行了。她边吃边看着在屋里东转西看的猫鬼。 猫鬼转了一圈,才坐回到桌前,说:我今天可高兴了。 米蓝问:什么事让你这样?捡到钱了? 猫鬼说:钱?那东西多的是,我都不稀罕用。我就问你,看到那些香包了吗? 米蓝奇怪地说:怎么?你也知道南凌做的那些香包? 猫鬼一仰头,假装生气地说:他说是他做的?切,他不过往里面加了点东西,都是我一个个缝好,挂上的,明天你是不是要拿着它们去鬼市? 米蓝说:原来有你一份功劳啊,谢谢你啊,明天卖得好的话,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猫鬼中呲出两旁的长牙,说:什么好吃的?人啊?我可要新鲜的。 说完,又收回牙齿,看着米蓝笑了:哈哈,开玩笑了,鬼市上都是那些又臭又酸的鬼,有什么好吃,我明天也要去鬼市。 米蓝没想到猫鬼也会去鬼市,但还是说:行啊,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猫鬼说:我自己去,一起走怕把别人吓着。 米蓝也没多想,只是说:那就好,明天可热闹了。 猫鬼说:是挺热闹的,会特别热闹。而且,你可要看好那些香包,不要随便就给那些鬼了,一定卖个好价钱。 那一夜,米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那颗小白牙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孩,对她说:妈妈,你想我吗? 米蓝说:想,我把你天天带在身边,你也想我对吧?你怪妈妈吗? 小白牙说:不怪你,我还记得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总爱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看着那些小草,给我唱歌,还有说话,你都不记得了吧? 米蓝说:怎么可能?你时候怎么可能听到我说话,记得我的歌? 小白牙说:我记得,你还对我说,宝宝,真不想你长大,因为只要你长大了,在里面待不下了,就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妈妈就会离开你。 米蓝记得自己是这样说过,说的时候,还流着眼泪,但这孩子真的听到了?还能记下来?她全身发着抖,想仔细看清楚眼前这说话的小人儿。 她用尽全力睁大眼睛,看见了,眼前这个孩子居然是——关小? 她又眨了眨眼睛,这回,眼前的孩子又变成了早餐店那个小女孩。 啊——一声尖叫,米蓝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刚才是一个梦。 第28章 鬼变:只需两步 鬼市的正式开放时间,是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六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在此之前,金街上的人们就开始把自己的家伙什往那边运,一般是在午后,街上就会先热闹起来,推鸡公车的、拖板车的、赶着驴的,最多的是背着背篓的,忙而不乱地沿着金街往北走。 早餐店老板娘推的是一架鸡公车,一方面是做吃住的工具又多又沉,背起来吃力,另一方面也说明卖饮食是真是能挣着钱,在现在米镇所有的运输工具中,鸡公车最轻便、最能装的。 老板娘的鸡公车的车身由木头制成,车轮也是木制的,轮轴上打着铁钉,以保证坚固而耐用。车把上缠着一圈圈的麻绳,这是为了增加摩擦力。鸡公车的车身虽然不大,老板娘一个人推着,她女儿坐在上面,怀里抱着口铁锅,车上的空隙里塞满了竹椅凳、碗筷,关小则走在旁边,背上有个小背篓,装着调料和米面油什么的。 米蓝老远就看到了老板娘的鸡公车,不过因为自己背上的香包也挺沉的,就没打算赶过去。另外一件没料到的事是——南凌今天也跟着来了。上次自己第一次出鬼市,他不来帮忙,这次却又是做香包,又是亲自上阵,让米蓝有点起疑。 南凌也没空着手,他手里拿着两个竹篮子,腋下夹着那张他昨天专门改良过的招牌,为了保密,他还一直把布藏在自己房间里,今天拿出来也是裹着的,根本不给米蓝看。那副小孩子作派,把米蓝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去。 到了鬼市,大家都默契地在自己的摊位前忙碌着,布置着,米蓝的香包和早餐店挨在一起的,米蓝看到老板娘这次摆出来的东西跟上次有大不同。 她记得上次老板娘卖的是烤串,好多肉串,烤得那叫一个香,但今天却一颗肉都没看到。她开玩笑地问:怎么,今天换品种了?不卖烤串了? 老板娘没吭声,只是笑笑,然后瞟了一眼一旁的南凌。 米蓝觉得自己有点唐突,赶紧闭上了嘴,埋头整理着自己的香包,倒是关小小声接了一句:我们今天做的是奶茶和糖水,也很好吃。 奶茶是什么东西?米蓝没听说过,她只知道南凌喝的那种叫茶,这奶茶?加了奶就叫奶茶? 老板娘的女儿说:这是妈妈弄的新品,可好吃了,一会儿请你品尝一杯。 南凌这时提醒说:别聊了,来帮帮忙。 米蓝过去,把摊子上的布条递给站在高凳上的南凌,南凌接过那布条,用力一展,然后,一张光闪闪的招贴布出现在米蓝眼前。 她只觉得眼前亮晶晶的,定睛一看,那布条上缀满了各种小宝石、小水晶,颗颗都闪着光,真是亮瞎眼呀。 突然,她听到隔壁那两个小孩问:妈妈,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米蓝再看过去,上面那四个字变成了:米蓝香包。 她脑子嗡地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南凌悄悄摸摸地把店招名字都换了呀,用自己的名字,这太没想到了。 她笑着看向南凌,南凌站在凳子上,也朝她笑着。然后,就听到南凌说:米蓝香包,以后 会是米镇第一香包。 两个孩子问:叔叔,这个香包为什么是米镇第一?它能治病吗? 南凌笑吟吟地看向围观的人,话中有话地说:对的,它不仅很香,还能治病,专治贪病。 夜幕降临,待路边的树枝成了夜的剪影时,树上那两个大白灯笼就亮了起来,鬼市开始了。 渐渐地,一些散鬼出现在鬼市上,米蓝想起自己挂的那枚铜钱,忍不住拿了出来,放在左眼,她看到的鬼要比刚才多得多,看来,来逛鬼市的鬼很多,但能出手买东西、吃东西,只能是能显形的鬼才可以。 南凌侧眼看米蓝在那儿玩弄铜钱,便说:别玩那玩意儿,鬼会不高兴的,他们也不愿意有人拿有色眼镜看自己。 米蓝把铜钱塞回衣服里,问道:南凌,我问你一个问题,有的鬼我能看见,有的鬼却只能通过铜钱才能看见,为什么?是各自的修为问题,还是有其他方法帮助鬼显形? 南凌说:你还是喜欢想东想西,要不,你先说说看,这鬼市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米蓝歪着头想了片刻说:我们到鬼市,会经过一座山,听人说那叫立山,是走不过去的一座山,只能左转下到坎下,这就是鬼市所在。鬼市看上去无门,但其实也有门,就是那两个大白灯笼,而且,鬼市旁还有一条河,但中间隔着荒河滩,所以,这里说是鬼市,其实从地形上来说,是鬼来米镇的唯一通道,是有人精心设计出来的。我说的对吗? 南凌挑了挑眉毛,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叭啦叭啦说了这么多,而且还有条有理,有理有据的,不由得心里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点点头,说:有些是对的。鬼市就是让鬼活动的场所,亡灵聚集,但米镇这个鬼市不同,是因为人鬼同市。本质上来说,人与鬼只是不同的生存状态,但人间却对鬼界知之甚少,因而总把鬼看作是人的对立面,互不相认,互不相联。但总有人会变成鬼,变成鬼后便忘记了做人的一切,就像是喝了孟婆汤,但有的人的执念无意中被带入到鬼界后,鬼也会对人重新产生向往,从而,互联是必须的,也是自然形成的需求。 人鬼互联?米蓝听得云里雾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她颤声问南凌:你的意思是,米镇的人会变成鬼,而米镇的鬼也会变回人? 南凌说:不太准确,应该说,到了米镇的人,可以选择马上变为鬼,到了米镇的鬼,也可以逐渐融入到人群中,像人一样生活。 米蓝惊呆了,她望着走在鬼市上的鬼们,他们个个面色还是那么苍白无血色,动作迟缓僵硬,一看就是鬼,但如果他们变成和人一样的外形、姿势、动作,他们要怎么才能做到? 南凌仿佛看穿了米蓝的心思,说:别琢磨了,你看到的鬼已经经过了第一阶段,他们能显形了,但还是很明显是鬼,对吧? 米蓝回头看着南凌,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第二阶段,这些显形的鬼会将皮肤、姿势、动作都进一步变成和我们一样,到时候,就分不出人和鬼的区别了?这本来是人的世界,岂不是乱了? 南凌看着她,说:不会,本质上,鬼还是鬼,人还是人,他们还存在着一些不同的属性。只不过,这些属性是什么,还需要时间才能看得明白。 米蓝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一定是你们几个神仙无聊,搞出的这些事情。 南凌说:不是的,你不要误会,以后找机会再跟你慢慢说。有生意上门了,好好看着。 米蓝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回到摊子后面,那两篮香包还堆成两座小山似的。 摊子前已经有两位鬼在查看了,其中一个指着香包说:就是这个,你看。他说着就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一个香包来,那布料的颜色,香包的款式,跟篮子里的差不多,另一个鬼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回头问:多少钱一个? 米蓝还没有想过今天的香包卖多少钱呢,就听南凌在旁边说:不收钱,只收你们的边角料。两个钮扣换一个,一寸头发换一个...... 好贵啊!那鬼竟然嫌弃地叹了一口气,冷嗖嗖地直冲米蓝脸上来了。 米蓝心想:不收钱?那我还赚什么?她瞪了一眼南凌,想让他不要乱开价,但南凌双手下压,意思是:就这样,按我说的来。 米蓝正想细问,那鬼却把香包放到鼻子跟前嗅嗅了几下,就爽快地从衣襟上揪下两颗钮扣,扔在篮子里,开心地走了。 后面过来的鬼见到那鬼扔下的钮扣,也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的找来剪子冲自己的头发下手,也看不见,就把头发剪得七零八落,然后扔在篮子里,拿起自己中意的香包就走。 米蓝都看呆了。 第29章 鬼欲:两界难融 姐姐,请你喝奶茶。脑子乱成一锅粥的米蓝,被关小的声音唤醒了,她看到关小和那女孩笑盈盈地看着她,关小双手捧着一个瓷杯,雪白的杯子里,是同样雪白的水,传出一股奶香。 这就是刚才老板娘卖的奶茶。米蓝伸手接了过来。 南凌在一旁说:你过去坐下慢慢喝,我在这儿盯一会儿。 米蓝便跨过去,到老板娘的摊位前坐下。 今天这边位子怎么这么多?跟上次的火爆热闹相比,实在是太过冷清了。看来这些鬼们还是更喜欢吃肉,不喜欢这甜腻的奶茶吧? 但这奶茶也不是那么难喝呀?米蓝先是闻了闻,奶香、茶香融合在一起,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浓郁的奶香与茶香的完美融合,让人陶醉其中。 轻轻抿上一口,奶茶的味道在口中散开。首先是牛奶的醇厚,如丝般顺滑,带着淡淡的甜味。随后,茶香逐渐浮现,清新而悠长,与奶香相互交织,营造出一种独特的口感。 真好喝,既有牛奶的绵密,又有茶叶的清爽。正在品尝时,旁边一桌的两个鬼突然站了起来:快看,快看。边说,就边向老板娘那边跑去。 这是看到什么好吃的了?米蓝想着,也转身看。 原来是老板娘像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一盆肉串,在铁板上烤得滋滋冒油,十分诱人,不对,看起来更加诱鬼。 果然,这肉香一发散出去,鬼们三三两两迅速坐满了摊位上的空位,米蓝的对面也来了个孤独的鬼,跟她拼桌。 这鬼是显形的,个子高挑,瘦削,特别是那两个腮帮子,都凹到嘴里面去了,就像是个饿死鬼。 奇怪的是,老板娘今天并不大声吆喝,只是对围在她身边的鬼们小声说着什么,有的鬼摇摇头走了,有的鬼却拿出钱来,接过大肉串撸起来。而且,每个拿到肉串的鬼,都得到了一个香包。 米蓝一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后来才看清楚,南凌端着一篮子香包,站在老板娘身边,凡是买了肉串的,都送一个香包。 跟米蓝拼桌的鬼也拿了两根肉串和一个香包,得意地回到位子上,坐在那儿大吃特吃。还 看着米蓝手中的奶茶说:你喜欢喝这个?不好,应该吃肉串,哦,不对,你是人,不需要这个。 米蓝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不需要这个?你们吃的肉串,我也可以吃啊。 那鬼说:嘘,你就不要浪费了,这肉串我们吃了可以离你们近一点,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和你一样,到时候,你不知道我是鬼,我却知道你是人,你猜我会怎么样? 米蓝看着那鬼满脸邪恶、阴冷的笑容,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正是刚才自己和南凌聊过的吗?她正想知道鬼的答案是什么呢? 于是,米蓝问:那你会怎么样? 那鬼把最后一颗肉粒卷进嘴里,嘴角冒着油水,说:我会把你吃了,这样,我就更像人了,我就能靠近更多的人,吃更多的人了,我可以选择,我要选择吃最好的小孩,最嫩的婴儿。 那鬼说的时候,张牙舞爪,仿佛他已经吃到了人肉。甚至,他还半闭上眼睛,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咂摸起嘴巴来。 米蓝看到这鬼可恶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人鬼永远不能同途,当人在可怜鬼时,鬼其实已经在想着吃掉人。 正在这时,旁边一只正在吃烤串的鬼突然倒在地上,全身开始抽搐,嘴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嚎叫,所有的鬼都站起来,看向那个方向。 只两三分钟时间,那鬼就慢慢地不动了,也不出声了。然后身体上开始冒起烟雾,那烟雾是从衣服下起的,从袖管、衣领、裤腰、鞋里,慢慢地冒出来,然后也不散去,而是缓缓地围绕着那鬼,一点一点地遮住了那鬼的身体,最后,当烟雾散去的时候,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那鬼,凭空消失了。 鬼们看见这一幕,全都惊呆了,有的鬼还蹲下去,摸摸那地方,除了泥土比旁边的更湿润一些,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老板娘突然冲了进去,也蹲在那儿,边摸地边说:哎呀,兄弟啊,我刚才给你说过,吃过人肉的鬼不能吃我的肉串,我的肉串有一位调料是神仙给的,若你没有吃过人肉,它不会怎么样,但若你吃过人肉,它会让你立刻化成烟,消失掉,鬼都做不成。你怎么就不信呀? 这时,只见南凌也走过来,说:还有人要香包吗?不香不要钱,今天只收边角料啊。 哪里还有鬼理会他,所有的鬼都在琢磨刚才老板娘的话,有的鬼已经把手里的肉串扔在了地上,有的还呸呸地往地上吐着。 南凌这时对着老板娘,大声说:你没听说过吗?现在只要能吃上人的肉,就会有机会快速地变人形,到时候,这里一大半的鬼都会和我们长一样,多好玩啊。 老板娘啐了一口,站起来说:好吗?你不要乱发谣言,人是人,鬼是鬼,各有地盘,上有神仙管着呢,该吃什么,该干什么,你说了不算。 南凌讪讪地回道:我也没说什么呀。不过,要是替鬼想想的话,不吃你的肉串,就没有危险了吧? 老板娘说:神仙只是说,他无处不在,下次就不一定是肉串了,也许是你的香包,也许是那边的扇子?谁知道呢?谁不怕消失,就尽管吃人呗,连鬼都做不成,我看还有啥路可走。 南凌在旁边小声说:诶,我倒是听说,昨天金街上有位杀猪的被杀死了哦,不知道是谁饿慌了,下的手哦。 米蓝瞥见南凌和老板娘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回到摊子上。虽然两人没有正面交流,但米蓝也看了端倪,两个人是联手演了一出戏,目的是什么?让所有想通过吃人肉尽快显形的鬼再不敢动此念头。但那个消失的鬼又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在肉串里放了毒?那么多鬼都吃了,为什么只有一个消失了? 所有的鬼都低下头,默默地离开了。围观的鬼走后,还有两个人站在那儿没动,米蓝抬眼看去,正是那两个乞丐——太监师兄和大胡子师弟。 好手段,两位好手段。只见那师兄拍着手,尖着嗓子冲南凌走了过去。 一直在摊位后面烤串没出来的关小,突然跳起来,指着那师兄,说:就是他们到我家的,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 米蓝知道这两位的武功厉害,赶紧过去把关小拉到自己身后。这时,南凌已经站起来了,在摊子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串香包,正要挂出来。 那师兄,也就是太监停下来,朝四周看了一下,说:哎呀,都是熟人呢,这地方确实小了点。 大胡子师弟在后边大声责怪道:你们为什么要把鬼全部赶走?也不知刚才是哪个鬼告诉我,这里确实有人能用人心炼丹药,现在都找不着了。 确实,刚才一闹,大部分鬼都急急忙忙地往河滩走,今天的鬼市死了鬼,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鬼们也要躲麻烦,所以撤得飞快。这就把刚才在鬼堆里四处打探消息的兄弟俩给晾在那儿了。 那大胡子边说着,边拿着刀比划,拍打着旁边的摊位,鬼走了,但人都还没走呢,大家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米镇还没有见过这么横的人呢。 南凌把手中的香包挂好,缓缓地说:说什么呢?怎么是我们把鬼赶走的?刚才大家都看见的,是那鬼自己想吃人,被神仙治了,要怪,你也得自个儿去找神仙才是。 大胡子提着刀就要冲南凌杀过来,被那太监出手拦住。太监头一摆,嘴角流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对南凌说道:只怕阁下不只是掌柜吧? 第30章 离开:不可能 这时,米蓝看到那两颗大白灯笼突然晃动起来,从上面“嗖”地窜下一个身影,是一个蒙面人。 米蓝悄悄地退后,把关小送到老板娘的摊子后,让他们仨跟旁边的人先收拾,马上离开。 四周的杀气已经蓄满,摆摊的人见今夜如此不安生,早已经开始撤摊了,只恨自己腿脚不够快。 蒙面人落地站稳后,朗声问:南掌柜,今夜什么状况,这么早就散了? 那大胡子十分恼火打断得了他的蒙面人,冲过去嚷嚷道:你是谁?我们哥俩说话,容得下你插嘴? 蒙面人看着大胡子,冷笑着说:我是谁?我是这里管事的,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在米镇从来没有看到过? 师兄看到场面于自己不利,便过来推开师弟,对夜九说:这位大侠,不,这位管事的,我们也是路过,不过是打听点消息,不知这儿的规矩,得罪了,请多多包涵。 蒙面人走近,在师兄身旁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一番,说:我刚才听人说,是你们杀了街上的关屠户? 大胡子听到这里,大声说:师兄,怕什么,敢做敢当,我们什么时候怕这几个了?一起收拾得了。 好大的口气,蒙面人边喝斥,边拔出长剑,寒光凛凛。 大胡子已经按捺不住了,甩开师兄的手,嘴里喊着:看我先扯了他的破布!举刀迎前,直接砍向蒙面人面门。 蒙面人侧身躲过,同时右手挥剑挡向那把绣春刀。刀剑相碰,那刀虽然号称削铁如泥,但却在剑锋中未吃到丝毫便宜,反而震得大胡子差点脱手,大胡子吃痛,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趁胜追击,他剑花如雨,时疾时缓,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让大胡子难以捉摸,肩上、背上已经吃了好几剑,越来越吃力,只能被动防守,但蒙面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他渐渐难以抵挡。 终于,蒙面人趁对方动作迟缓之机,抓住一个破绽,纵向一脚,踢中大胡子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大胡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蒙面人不给他机会,剑锋已抵住其胸口,穿透衣服,只需再多半寸,就直接刺入心脏。 一旁的师兄见师弟已经败了,而且命将亡也,这千钧一发之时,双手一挥,两颗银色弹珠从手中飞出,射向蒙面人。 蒙面人只得腾出手,用剑拨开一颗弹珠,再腾空而起,躲掉另一颗弹珠,这一拨一跳的工夫,那师兄已经来到了大胡子身边。他弯腰扶起身子,喊道:师弟,师弟! 大胡子其实没受重伤,刚才倒地,闭眼前已见剑锋向自己袭来,心知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干脆闭上眼,竟晕了过去。这会儿听到师兄召唤,以为已经死了,他睁开眼,问:师兄,你也来了? 师兄见他并无大碍,只是神志不清,便放了心,只是说:你没死,我不会让你死的,等我杀了这臭管事的。 说着,师兄站起来,走向一旁的蒙面人。蒙面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来者出招。 但师兄看起来并不着急,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棍子,拔开顶盖,往外一抽,变成了一把拂尘,银灰色的羊毛蓬松细致,把手上有两颗银闪闪的珠子,和刚才发出的弹珠相似,只不过要大一号。 他拿起拂尘,轻轻一摇,身边几尺见方的尘土纷纷上扬,足见此人内力惊人。 蒙面人见这拂尘,说:果然是太监,来到这穷乡僻壤,有何见教? 那师兄看着蒙面人,正色道:见教不敢,不过,要从这里全须全尾离开,也难。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拂尘,向蒙面人袭来,那身形如闪电一般。 蒙面人被这一袭连退三步,好不容易站住脚,那剑在手中,抵在地上,划出深深的一道印痕。 这时,南凌从摊子后面出来,高声提醒:小心他的拂尘,有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太监手中的拂尘突然根根向前,并射发出数根细针,奔向蒙面人。 这回就没有刚才的运气了,蒙面人虽然以剑相挡,但还是有两根针刺向了面门,一根扎进了额头,另一根从耳边掠过,划伤了耳垂。 完了,米蓝看得呆住了,她刚才就知道那是夜九,身影是,声音是,现在见他中了那太监的阴招,急得就往前冲。但她的右臂被人紧紧拉住,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南凌过来了。他低声对米蓝说:干什么?站这儿别动! 话刚撂下,南凌已经到了夜九的身边,托住了就要倒地的夜九。 那太监正要上前再施重手,没想到南凌半路杀出,不得已收住站定。 南凌把夜九放到树下,靠着,米蓝过去照看着。然后,他走向那太监,默默地沉下身子,双腿微屈,手从身傍慢慢抬起,在腹部微旋,积起一阵风声。 太监见势,心知不好,也不敢怠慢,铆足了劲儿,调动身体所有内力,聚在拂尘之上,根根冲前,尖利如刺。 就在太监滑地疾行时,南凌身形飘逸,如仙子临世,眨眼就到了跟前。 两人在众人注目之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太监的拂尘则如毒蛇般灵活,变幻莫测,而南凌没拿武器,只靠躲闪腾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米蓝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此时夜九也慢慢苏醒,见自己躺在米蓝怀里,便又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鼻子正正对着米蓝腰间挂着的香包上。那气味,说不清,但十分地诱人,夜九被这股气味带走了。 夜九站在了一片山坡上,远处是雪峰耸立,坡上鲜花盛开,溪水淙淙,一位女人站在那儿,身材高挑而修长,长发如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背上,身着一袭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金色的符文,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夜九走近后,看清那女人,下巴上有一颗黑痣。他并不认识她,从来没见过,但她看着夜九,眼睛里透出微笑,嘴角微微上扬。 夜九问:你是谁? 那女人抬起下巴,说出两个字:妈妈。 啊!夜九一声尖叫,醒了过来,看到米蓝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赶紧坐了起来。 这时,南凌和太监的对战已近白热化。南凌退到摊位旁,对老板娘说:酒。 老板娘看上去早有准备,从下面取出一瓶白酒,一个蓝花瓷杯,看着是从客栈带来的。米蓝心想:这是要放大招了啊。 太监一看南凌拿那酒瓶和酒杯,想到那天在客栈对面的情景,心里紧张起来,他当时就认出这是仙招,非人所能练的功夫,今天怕是走不掉了。 南凌似乎看出了太监的想法,也琢磨着:这太监武功深不可测,特别是内力深厚,刚才自己与他对战的时候,已然感觉到了对手强劲之力后的绵软吸力,如果再僵持下去,恐怕不好轻易解决这次麻烦。 所以,他才决定拿出酒杯,祭出这招凝露寒冰,当年天帝送四仙到人界时,送给自己的这个招式,就是为了让南凌在人界行走时,遇强能一招制敌。 太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胡子,问道:师弟,鸽子放了吗? 大胡子已经醒来,提着刀在后面看着两人激战,正准备帮忙,听太监这一问,答道:早放了,现在估计已经快到信驿了。 听到这话,南凌急了,从没有人能从米镇离开,但却没料到对方以信鸽传出了消息,他上前一步,手中酒瓶微倾,晶莹的酒水一滴不洒地进了酒杯,然后,南凌一转身,顺势将酒泼向太监和他的大胡子师弟。 两位本想依靠自己的身法躲过这一击,但那些水珠来得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得多,而且如有神助,成散状嵌进了两人的身体各个部位,可以说,就在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四脚抽搐,头上、衣服下冒出烟雾,然后,在人们的惊呼中,他们的身体渐渐融化,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滩散发着异味的液体。 南凌就站在那里,如一尊雕像,他看看四周,说了一句:没有人能离开。 第31章 新店:圆梦道场 此时围在旁边的全是金街上的摊贩们,看到这两个嚣张的外客被南凌处决了,都拍手叫好,接而各自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虽然这晚的夜市大家没赚到什么,但见了世面。镇上的居民们都来自天南海北,都曾经在南凌的客栈住过,但对这位掌柜的功夫却知之甚少,现在能亲眼见到,更加是五体投地,佩服有加。 这时米蓝正冲着坐在地上的夜九质问:你早就醒了,干嘛躺在那儿装睡? 夜九一脸的委屈:没有啊,我也刚醒,怎么了?我错过什么了? 米蓝假装生气地转头不理他,夜九早已被米蓝摘下了黑面罩,旁边的人看到了,都惊呼——原来曾经帮助自己复仇的蒙面人,竟这么年轻,这么帅气。 夜九得意地走了两步,察觉身体无碍后,便对南凌说:怎么样?要我做什么? 南凌双手拍着衣襟,边整理边说:没事了。不过以后鬼市开市的时候,你不能点了灯笼就在树上睡觉,还是要在下面多巡视一下。 夜九知道自己错了,连声答应着。 米蓝冲他一挤眼,道:原来你除了是杀手,还兼职做市场管理啊。 夜九白了她一眼,但身体却朝她的方向去,他是有一个问题,刚才忘了问了。 夜九在米蓝的耳边说:我问你,你的那个香包,是谁给你的? 米蓝看看自己腰间的那个香包,想起那晚老洪头的话,便说:你管我呢?你想要吗?这个香包我可不卖,你可以去那竹篮里挑一个。 夜九直摇头,说:不是我想要,我只是问你,这香包有古怪,你要注意。 米蓝问:什么古怪? 夜九靠得更近了,鼻息都喷到了米蓝的耳朵里:它能致幻,我觉得里面有迷药。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那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她点点头:哦,我明白了,刚才你昏倒,我扶起你后,你闻过这个,有什么反应? 夜九说:你爱信不信,我可是提醒你了的,不要整天把这个香包放在身上,没好处的。 米蓝心想:我听你的,还是听老洪头的? 她回忆起老洪头的话,这里面加入了他自己攒下来的灵魂的碎屑。至于效果,他说的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米蓝狐疑地看着夜九离开的背影,心想:我还没感觉什么效果,他倒先享受了,什么迷药?什么致幻?太夸张了吧。 米蓝把香包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除了香味有些不同,心里感觉轻快一些,没有其他反应啊?这明显是个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呀,米蓝摇摇头,不再去琢磨这个,内耗自己了。 此时的鬼市上,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老板娘和两个孩子,再有就是南凌和米蓝了。 五个人相视而笑,刚才南凌最后出招的时候,老板娘没有让两个孩子看,所以那两个孩子只听到叮叮当当,回过来就什么也没有了,只顾着问:那两个人呢? 特别是关小,非常想知道杀自己父母的那两人去哪里了?他问米蓝:你看到了吗?那个大胡子,还有那瘦子,他们都被打跑了吗?是被掌柜的打跑的吗?他们还会回来吗? 南凌过去搂了搂关小,说:他们不会再来了,放心吧,叔帮你报了仇了,你就安心地跟着老板娘一起过日子,等你大点,叔送你去学点功夫如何? 关小咬着牙,摇摇头说:我不想学功夫,我想开肉摊,把我爹留下的肉摊继续开下去,不然,以后,她们都没地方买肉,你们也吃不上灌汤包了。 米蓝被他逗笑了,南凌也放松了表情,说:行,有出息,以后我让米蓝姐帮你。 米蓝看了南凌一眼,哭笑不得,自己一个大姑娘,没杀过猪,怎么帮关小弄肉摊? 但没等米蓝反驳,关小先跳了起来,边跳还边拍掌,说:太好了,太好了! 老板娘也笑眯眯地说:我看行! 米蓝还能说什么呢?说我行,我就行,不行也行。 从那天起,每天天还没亮,他们都早早地来到了市场,这是米镇唯一的农贸市场,原来关屠户都是在这里订活猪,自己宰杀,但现在,米蓝决定改成订杀好的猪。关小觉得虽然这样挣得少点,但自己也没有办法杀猪,于是,他拍着胸膛说:等我学会杀猪了,咱们也进活猪。 现在,买回来的猪都是整片的,需要切分。以前关小倒是经常看,知道如何做,只是力气太小,有时候砍大骨就没办法,只能叫米蓝和他一起砍,两把砍刀带着肉沫四处乱飞,案板上、地上、米蓝的头发上、关小的脸上,都是肉渣骨屑,边砍肉,边互相看着发笑。但不管怎么样,关家肉摊又开张了,招牌也挂了一个,叫“关小肉摊”。 他们充满活力地忙碌着。 在这段日子里,白天在镇上游荡的鬼少了,能显形的更少了,米镇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安静、平淡,但也有一些小变化。 早餐店对面开了一家米粉店,据说这家人原来是做布匹生意的,但织布的女人眼睛被累坏了,只能改开饮食店。 而那个原来在拐角处摆摊的算命先生,也开了个铺子,铺子的位置很有意思,就在靐婆家的隔壁。米蓝听说算命先生开店的事,第一感觉就是:他在借靐婆的人气。镇上的人都知道,靐婆是能通鬼和神的媒介,现在算命先生在旁边也开起了店,还挂出了一个幌子,上书:圆梦道场。 这架势,不仅能帮人算命,还能帮人实现梦想,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敢去试试。不过,关小却有个想法藏在心里,一直想实现,米蓝知道,也想帮他,于是找到了圆梦道场,顺便一探究竟。 一进门,就看到墙上四个端庄秀丽的大字:圆梦道场。左边正中央,摆着一座半人高的神像,庄严肃穆,佛像前摆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供奉着鲜花、水果和香烛等供品。下面一个小桌案,四盏长明灯一字排开,地上是一些蒲团。 现在,那位街边的算命先生,已经完全恢复了道士的装扮,不再穿着满身补丁的外套,而是身着一袭青色道袍,道袍上绣着精致的八卦图案,腰间系着一根黑色腰带,头戴道冠,发髻高高挽起,插着一根桃木簪,显得格外精神。 米蓝走到佛像前,停了下来,见那道士仍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便双手合十,喊了一句:师父—— 那道士方才睁开眼睛,答道:这位善人,请问何求? 米蓝说:听人讲这里是圆梦道场,我可以帮别人圆梦吗? 道士还保留着街边算命的习惯,先就来上了一段身份揣测:善人看上去面目清秀,但却是经历了许多世事,想来心中尘埃还未落定,今日前来,不妨让我为你卜上一卦,解你近忧远愁。 米蓝一听,有点哭笑不得,再次强调说:我是来为别人求助的,可否? 那道士想了想,说:既有此心,不妨一试,说来听听。 米蓝说:我知道师父肯定是戒杀生的,这话说出来,只怕师父不爱听。 那道士的两道八字浓眉跳了两下,然后说:坦白者无怪,说来听听无妨。 米蓝说:我有一个好弟弟,他想学杀猪,但现在找不到人教他。 那道士顿了顿,说:为什么要杀猪?不可以学点其他的吗? 米蓝坦言道:他家就是开肉铺的,不过父母突然去世,留下他要撑持肉铺家业,而且,他也只想干这个,所以来求教师父,能否指一条明路? 那道士说:圆梦道场,既然进来了,一定帮你,不,帮你弟弟,把这梦圆了。 第32章 杀猪:幻影学习 米蓝没想到,这道士如此干脆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路上担心道士不杀生的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多余操心了。 但是,米蓝脸上的表情还是让道士看出了端倪,他指着旁边的蒲团说:坐,我给善人讲个故事。我来米镇之前,在关内一座大山深处的古刹中修行,我是被师父给捡回去的。所以,我从记事开始,就是一个小道士了。古刹旁边有一个小村子,住着七、八户人家。 有一日,村子里来了几个人找师父,说是家里的女人染上了重病,吃药无用,请师父帮他们去念经化解。 师父去到村里,发现那女人是邪祟附身,而解法只有一个,就是要用猪心、肺、脾、肝、肾、胆来煮成六神汤,用此汤将女人身上的邪祟引出,再收走。 可是村里唯一会杀猪的人去外地了,要过年才能回来。此时,知道女人不能久拖的师父,来到后院,让人把猪拖了出来,捆于案上,摒退众人,只留下我在旁边当助手。 师父高声念着《酆都谶》,猪的嘶叫声都被压下去了,然后拿起锋利的尖刀,在脖子上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猪慢慢地停止了挣扎。这时师父叫我把大盆拿过去,把剖出的那六神汤原料放于盆中,用鲜猪血泡着,在火上慢熬。 后来那女人得救了,但师父回到道观就闭门不出,一年都在屋里诵经,以赎回破杀生戒的罪孽。 米蓝听到这里,说:师父,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也是救人性命的大善事呀。 那道士微微一笑:善人说的,乃是佛家偈语,不过意思也没错。《度人经》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我们道门也是以救人活命为上功,因此破了杀生戒,也无关碍的。 米蓝听到这里,明白道士答应帮关小是有原因的,因为道士当年就亲眼看过师父杀猪。米蓝心想:我真是找对地方了,这圆梦道场,还真是名副其实。 道士对米蓝说:今天晚上,你带你那弟弟过来,我教给他方法。 米蓝连连道谢后退出。 关小听说有人教他杀猪,高兴地跳了起来,米蓝让他在家等着,晚上和他一起去,不过现在,她要回一趟客栈,看看南凌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一进客栈,四下里没人,米蓝直接来到后院,果然,南凌正在院子时在忙碌着,细看,他是在清理上次鬼市带回来的香包。 本以为能像第一次一样,香包被一抢而空,没料到南凌在中间和早餐店老板娘合演了一出“吓鬼戏”,闹到最后,杀了两个外来的高手,虽然痛快,但香包是没怎么少,全都拿了回来。 米蓝过去捡起一只香包,闻了闻,说:这个买肉串送香包的活动,里面有什么秘密?能不能讲给我听听?到底是肉串的问题,还是香包的问题? 南凌开玩笑地说:怎么,肉铺事情搞定了,回来修理我来了? 米蓝说:别打岔,我知道你和老板娘商量好的,但如果是香包的问题,这批香包就不能要了。 南凌看着米蓝就要端起竹篮里的香包往外走,赶紧拦住,说:哎呀,没有的事,不是香包的问题,不是这些香包的问题,是我在其中一个香包上涂了一点凝露寒冰水,他吃了肉串再拿香包,沾到皮肤上,自然没得救了。 米蓝指着篮子里的香包:你确定这些香包都没问题? 南凌连连点着头:确定,确定,下次还可以用,我只是想把它们先晾晒一下,再收起来,等下次再去鬼市的时候,我们就不用再费力费时地准备了。 米蓝这才作罢。 然后,她对南凌说:我晚上要去那道士家,他说会帮关小,教他杀猪,我弄完了再回来,可能有点晚。 南凌瞪大了眼睛:啥?道士?杀猪? 米蓝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便说:说来话长,以后有时候再讲给你听,总之先得把关小杀猪的事情弄好,我才能回来,不然每天他在我耳朵边上唠叨,受不了。 这时,猫鬼从门后探头探脑地出来了,边走边问:谁杀猪?我馋得受不了了,听不得,听不得,告诉我是哪家杀猪?我要去。 米蓝笑起来:就你耳朵尖,顺风耳呀。你不用去,晚上我给你带回来,保你够。 南凌怜爱地看着猫鬼,说:听见没有?米蓝晚上给你拿回来,让你吃够,不要自己出去哈,在房里乖乖地等着。 米蓝看着南凌的神情,问:南凌,这猫鬼是你妹妹吧? 南凌反问道:为什么不说她是我的爱人? 米蓝一笑:只有哥哥对妹妹,才会那样说话? 南凌问:怎样说话? 米蓝过去扯住猫鬼,往客栈楼上去,丢下一句:就那样说话,哈哈! 猫鬼对米蓝说:你可真聪明,这都看出来了? 米蓝半嗔怪地说:你们都瞒着我。 猫鬼说: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现在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米蓝说: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不过,不指望你们能告诉我,我一定会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猫鬼笑着捅了一下米蓝的腰:就你聪明,那你搞呗。不过记得晚上你答应我的事哈。 晚上,米蓝到关家肉铺的时候,关小已经把铺子都收拾干净,换了衣服,坐在门槛上等着了,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木盒子,那是关屠户杀猪用的工具箱。 米蓝看着关小,觉得这孩子似乎已经快速地长大了,嘴巴边上都冒出了粗黑的胡碴子,看上去已经像个大小伙子了。 走在关小的旁边,两个影子拖在石板道上,米蓝显得瘦小得多。米蓝边走边问:小,你怕不怕? 关小说:怕啥? 米蓝说:你又没杀过猪,真的不怕? 关小答道:要是当初我爹杀猪时,让我在旁边跟着看,我现在也不至于还要找师父去专门学。怕有什么用,这应该是我天生就会的。 米蓝叹了口气,说:也是,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关小反问她:姐,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米蓝,她想了片刻说: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被人欺负,你也是,要记住。 关小默默地点点头。 说话间就到了那圆梦道场的小巷口,关小问:就这里吗?我去过靐婆那儿,好像就从这里进去。 米蓝说:对,就这儿,我陪你进去吧。 晚上,仅有的几盏小长明灯让屋里更加地阴暗,那道士见他们进来,便一言不发地引往后面。 后面是个布置得很雅致的小天井,穿过天井,绕过一道影壁,后面是一排平房,其中中间有一个两扇门的房间。 道士指着说:你们先进去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米蓝和关小走了进去,房间非常宽敞,除了旁边有一圈椅子外,什么也没有,但屋中间却赫然放了一个又宽又长的木凳,关小对这个最是熟悉,那是杀猪凳,旁边还有一口又深又大的木盆,这阵仗,一看就是准备杀猪。 关小过去摸了摸杀猪凳,又探身看了看那木盆的深浅,伸了伸舌头,说:姐,你真会找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那道士跟着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把尖刀。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士,提着一把尖刀,这副样子,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会吓一跳的。 道士进来后,看着关小说:你准备好了吗? 关小望望空空的房间,再看看道士,说:准备好了呀,但是,猪在哪儿? 道士说:你放心,一定让你学会,以后,这就是你的吃饭手艺了。 说着,他把手中的尖刀放在地上,然后从长袖中取出一把拂尘,只见他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光芒闪过,一头活猪凭空出现在屋子中间。 关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猪,真假难分。就听道士说:先把它捆住,抬到上面去。 关小还没反应过来,那猪已经冲了过来,叫声凄厉,是真猪啊。关小一咬牙,也冲了过去,看准时机,一纵身压在了猪的身上。 那猪拼命挣扎,米蓝见状,赶紧也过去帮忙,道士见他二人手忙脚乱,便递过去一截绳索。 米蓝接过绳索,冷静下来,先捆住一只前脚,再使劲一拉,在后腿上绕了几圈,又往另一条后腿扯过去,这下,猪被绊翻在地,很快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剩嘴里哼哼叽叽的。 道士喊道:现在,准备杀猪。 此时,关小已经全身大汗,他打开带来的工具盒,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具,把手伸了进去,却不知道该拿哪一个。 第33章 改名:小关肉铺 这盒子里的工具真不少,长钩、大砍刀、小砍刀、尖刀、剔骨刀,但各有各的用处,现在自己该拿哪一把? 见关小犹豫,道士把自己手中的尖刀递过去,说:用这个,刺这里,一刀致命,不能来第二刀,它会痛苦。 关小没杀过猪,连看也没看过,只是每天天不亮,躺在床上听到猪的嚎叫,然后就没有声音,那一瞬间,就是爹杀猪的瞬间,一刀毙命,不能犹豫。 想到这里,他接过道士递过来的尖刀,按照他指的方向,对准,用足力气,将刀尖刺了进去。 不够!道士大喝一声,上前半步,按住关小的肩头,向前一使劲,把那尖刀又送进去一长截。滋——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关小和米蓝都被滋得满身鲜血,只有道士在关小后面,躲得正好。 再看那猪,果然是一声未吭,四肢抽搐了一会儿,就没有气了。 第一次杀猪,成功了!米蓝虽然看得惊心动魄,但还如此顺利,她也非常开心。 再看关小,刚才被道士用力摁住,现在对方一松开,他就像散架似地瘫在那儿,握刀的右手还在颤抖着。 关小终于平静了情绪,丢下尖刀,从地上爬起来,跟米蓝对视而笑,米蓝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但马上发现事情还没完,道士取过一个盆子接着那些喷溅的血液,然后,在那个大木盆中比划了一下,整个盆子开始冒热气。米蓝看着,知道这是道士施的法术,看来这个道士真有两下子。 接下来,道士按照程序,教关小把死猪放完血后,迅速扔进热水中,除毛,烫毛,保持肉质鲜嫩。接着再放回案上,分解猪的各个部位,后面的工序关小比较熟悉了,平时在家没少看,现在一说就会。 看着关小的手脚麻利,手法熟练,道士也连连点头夸赞,不过,他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符纸,交给米蓝,说:这个,每次杀完猪后,贴一张在案头。 看着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的猪头、通排、前腿、后腿、五花、里脊......还有那些内脏,堆在盆里,这正是米蓝要带回给猫鬼的。 道士走了过去,围着案子转了一圈,说:不错,今天这堂课上完了,合格了。 关小把刀上的血抹干净,放回到盒子里,然后问:师父,谢谢您。 道士微微一笑,说:不用谢,该交学费了。 关小弯腰行礼,说:您说,多少钱?如果我暂时交不够,一定会好好卖猪肉,以最快的速度攒了给您。 道士摇摇头,说:学费不贵,就是有点费事。从你开始杀猪起,每头猪的猪头要给我送过来,不能卖,都要送给我。 米蓝一听,这话有问题,因为她知道靐婆也是要猪头的。 好在关小反应快,他说:平时我爹杀猪,那猪头都是孝敬了靐婆的,师父,您要是也要的话,我一人送一次,好吗? 那道士言辞坚决地说:不,每一次,都送给我。 关小看着米蓝,米蓝为难地看着道士,三人陷入了沉默。 那道士见他两人不出声,便说:你们放心,靐婆那里,我会去说的,以后,你们就只管把猪头送到我这里来就行了。 米蓝使了个眼色,关小知道不能再僵持下去,便行礼表示同意了。 米蓝走向那盆内脏,说:这个我带回去,可以吗?说着就伸手去拿。 但道士一挥拂尘,那一盆东西在米蓝的眼前消失了,再看案板上的肉,全部没有了,然后,关小也看到,房间里又恢复了刚才进来时的样子:一个杀猪凳、一个大木盆,地上没有血迹,自己身上也没有一点血迹...... 这是什么意思?关小脱口而出。 道士说:这是上课,教你杀猪,现在课上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米蓝和关小闷闷地告退,走出了圆梦道场,身后传来那道士阴沉的声音:记得送猪头过来。 米蓝和关小往回走着,现在关小已经搬回自己家住了,他和米蓝有同样的担心,道士硬要每头猪的猪头,可能不仅仅是要上供这么简单。也许因为想得太多,也许因为是第一次动刀杀猪,关小走到一半时,蹲在地上哇哇吐了一大堆,又叫着头晕耳鸣。 米蓝扶着关小,在路旁歇了好一会儿,等到关小觉得没事了,才继续往回走。 两人在关家肉铺门口告别,米蓝说:回去我问问南凌,看这个事怎么跟靐婆交代,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陪你去选猪,订猪,然后咱们的关家肉铺就可以正式开张了。还有,我想把肉铺的名字再改改,明天我弄好给你拿过来。 关小点头同意,他十分地信任米蓝。 回到客栈的米蓝都不敢直接上楼,她知道猫鬼在等着她回来。想想,杀猪诶,得拿多少好吃的回来?想着猫鬼吞着口水的样子,米蓝心里就发紧。 于是,一迈进客栈,米蓝就直接往后院去了,她要去找南凌问个清楚,他一定知道这道士是何方神圣。 一进小院,就见南凌在那儿喝酒,现在他已经不在自己屋里喝了,而是光明正大地端到院子的树下喝,旁边还坐着米蓝现在最不想见的猫鬼。远远看去,猫鬼灰白的长发披散着,身形看上去就像是南凌的娘一样苍老。 米蓝一出现,猫鬼先跳了起来,但米蓝先把话扔了出去:南凌,那个道士是你们一伙的吗? 南凌放下酒杯,朦朦胧胧地看着米蓝,问:什么意思?谁和我一伙? 猫鬼看了看空着手的米蓝,一脸疑惑:怎么,你没杀猪。 米蓝继续朝着南凌追问:那个道士,我今天去他新开的圆梦道场,下午我告诉你了呀,我带关小去学杀猪,你猜怎么着? 南凌说:没学会?不敢杀? 米蓝说:学会了,合格了,杀了,还剖了,切了,分了—— 话还没说完,猫鬼抢着问:那肉呢?我想要的心肝脾肺肾呢? 米蓝说:没了,学完了,猪就飞了,什么都没了。 南凌这下听明白了,笑着说:幻术啊,看样子还很真,这家伙有点功底啊。 米蓝说:幻术?我们被他的幻术给骗了?不可能,那现场血是热的,味是腥的,还喷到我身了呢。 南凌说:幻术,立兴云雾,坐成山河,你在青云台上也见夜九用过,不过,这道士用的幻术可能更加逼真,因为他使用的是三清术,是东方道家流传已久的隐秘方术,你能遇见,也是一种幸运啊。 米蓝说:这要是真是只是幻术,那也太神了,我现在也不敢相信。 南凌正色道:凡见幻术者,肯定会大大损害心脉,出来后头晕呕吐,并可能折寿,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米蓝转了转头,看了看手,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关小吐了,路上就吐了。 南凌站起来,走到米蓝身旁,把她腰间挂着的香包拿起来端详,然后又说:你看看。 米蓝拿起香包,见那青绿色的布料已经变成了绛紫色,像干涸的血迹的颜色一般。这怎么回事?虽然是幻术,但那溅过来的血迹也让这个香包变了色? 南凌说:不是,是它帮你消解了幻术中的灵力磁场,让你身体不受干扰和损害,这是老洪头灵魂碎屑的作用。 米蓝这才想起夜九也告诉过自己:这个香包有迷幻性,看来是正好与道士施的法术相冲,保护了自己。 她把香包举起,说:这个,能洗吗? 南凌说:不用管它,过几天它会自己恢复的。 没有等到吃食的猫鬼闷闷不乐,这时说:我饿了。 南凌说:厨房有吃的,你和米蓝一起去吃了吧,我回屋先睡了。 米蓝一听南凌要走了,突然想到答应关小的事情还没做,她连忙拉住南凌,来到大堂。 只见米蓝从柜台里取出笔墨,又从怀里扯出一块灰白色布条,外面包着蓝色的细边,这是她今天路过米粉店时,从那老板原来没卖完的存货中翻出来的,她要拿这个给关小做个招牌。 南凌问:写什么? 米蓝想了想说:小关肉铺。 南凌在写的时候,米蓝突然想起那件必须要问南凌的重要的事,便说:那道士要我们把所有的猪头都给他,我们说靐婆要,他说他会去找靐婆的。 南凌停下笔,皱了皱眉头,说:他真这么说? 米蓝点点头。 南凌不说话,埋头把后面的字都写完了,在洗笔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那就先给他送,告诉他,我找他有事。 第34章 说谎:道士拿手 关小第一次走进这个半地下的房间,这是关屠户平时严禁他下来的,房间里以光滑的石条砌了地面和一半的墙面,方便以水冲洗、打扫。屋中央是一个大大的案子,旁边是一条两米多长的宽木凳。 靠墙放着一口石缸,墙上有洞,从外面引进一根空心竹管,上面有一个精巧的小插销,拔上去,里面哗啦啦地往外淌着水,那是从外面引进来的山泉水。另一面墙边放着一个大木架,上面的横梁上挂满了又粗又长的铁钩。 关小边看着这些东西,边在心里赞叹着:老爹真是心灵手巧,打造的这个杀猪房,简直完美地满足了所有需求。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小关老板,我们来送货了。这是订的活猪送到了,关小天不亮就去市场下的订单,他不想麻烦米蓝总是起早贪黑、跑东跑西地为自己操劳。 那猪很配合,不像别的猪,知道大限将至,会疯狂地嚎叫、挣扎,这只猪全身黑毛,圆滚滚的身材很是丰满,一进到这地下室,眼里就充满了委屈和可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眼里的泪花。 关小把猪牵到木凳旁,试着一个人把它放倒,但还是很吃力,于是,送货的帮他一起把猪捆倒在上面。 这是第一次真正自己独立来杀猪,关小准备好一切,拿着刀,默想了一遍昨天在圆梦道场学到的步骤,然后走到了那头惶恐但温顺的猪身边,一击而中,鲜血喷涌而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系围裙。 接下来一切就顺理成章,关小先把米蓝给他的符纸贴在那凳子上,然后大概用了一个多时辰把猪肉处理好,这时才感觉有些腰酸背痛,他搁下那些猪肉,回到屋里换了衣服,看外面的天 ,已经有些亮了。 这时,米蓝推门进来了,见关小正在往外面肉摊上摆肉,她惊问:你都把猪杀了? 看着关小得意的笑容,她接着吹起彩虹屁:了不起,了不起,咱们关老板出息了,以后一定赚大钱,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着,米蓝把手里的布幅一甩,亮出了那四个大字:小关肉铺。 关小看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认得这四个字,真好,太好了,说着,就抬出高凳,把布幅贴到门上,非常亮堂、醒目。这下,小关肉铺算是正式开张了。 米蓝伸出手,说:拿来。 关小还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米蓝说:猪头。 关小这才记起那道士的话,便问:你回去问掌柜了?他怎么说? 米蓝答道:先给他,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剩下的事你别管了,你就忙你的吧。 关小在菜板上剁着肉,说:行,猪头在下面,你自己去拿,我给小云把包子馅剁好送过去。 谁?米蓝问道。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关小说的是早餐店的小女孩,原来她叫小云。 提着还滴着血的猪头,米蓝想起刚到米镇的那个早晨,自己也是这样,不过,那时旁边还有关屠户,现在想起来,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提着猪头,也是这样一路滴着血,进了靐婆家的门,把猪头放在石佛前的八仙桌上,然后鞠了个躬,转身走远的背影。 现在,换自己送猪头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猪头,那道士能不能消化掉。 一路想着,就到了圆梦道场。门掩着,米蓝推门进去,径直走到那尊大佛像跟前,把猪头放在长明灯旁边的一个木盘上,然后对着里面说:师父,我送东西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阵咳嗽声,听起来那道士还没有十分地清醒,半天才出来。米蓝对他微微一鞠,说道:南凌掌柜请您今天去一趟云嵿客栈,他说找您有事。 道士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些,看起来比刚才清醒多了。他疑惑地望向米蓝,半天才回过神来,面前这位也是云嵿客栈的人。 午后,道士进了客栈,南凌正在大堂桌边等着他。 虽然此前在街上摆算命摊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南凌路过,但这样只有两人的正式见面,最近这些年是几乎没有过的。 但他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个夏夜,第一次见到南凌的情景。 那时闯进米镇,完全是因为无路可逃。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小道士,叫虚罗。因为不受约束,喜吃荤腥,被师父屡次惩罚,但后来他却变本加厉,学着去山下镇上以算命为由,骗取钱财,结果无意中致一老太太投河自尽。后来,老太太的家人找到道观理论,师父只得将他逐出道观,那家人放出风声,要将他抓住给老太太偿命。 为求生路,虚罗离开道观后,逃出小镇,躲进深山密林,其间迷路后,又遇豺狼虎豹,差点没命,在几乎走投无路时,闯进了米镇。 那一夜,他挣扎着走在金街上,街道上空无一人,终于倒在了云嵿客栈门口,醒来时,已经躺在3号房间的破席上,屋内只有一盏油灯,亮着黄豆大一点的光。 房间里十分的臭,南凌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后面还跟着一只古怪的动物,看起来像猫,但是又比猫大,两只黄绿色的眼睛里发出惨人的光。 那动物在虚罗身边转了又转,还伸出舌头舔虚罗的脸,让他感到死亡的气息。好在南凌将那动物赶了出去,并给他留下了两个热馒头,一碗清水,这让他第二天缓了过来。 当然,在南凌的询问中,虚罗没有完全说实话。当他听南凌说这个镇只帮助受苦难而无助的善良之人时,他有一刹那的心慌,但马上就平静下来,飞快地编出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一座古老的道观,一位名叫虚罗的道士,一场无妄之灾,一伙强盗洗劫了道观,并放火烧毁了道观。其他道士都葬身火海,只有自己侥幸逃脱,但他却失去了一切。走投无路的虚罗只好四处流浪,无意中闯入了这个地方。 当南凌问起他要选择“忘记”还是“记住”的时候,他选择了记住,他对南凌说:他要记住自己作为道士的本份:修行、传道、济世。他还承诺,要用自己的童子道行,扶持众人,共享米镇太平。 没想到的是,当他被带到靐婆跟前的时候,本来要展示一下自己驱邪镇妖的法术时,却被靐婆直接揭穿,把他的法剑、法印、符箓等法器全都扔了出去,并警告他,以后在米镇绝对不能以这等不入流的法术来驱除邪祟。此后,虚罗只能在街上摆摊算命,像一个隐形人一样。 这么多年来,南凌几乎都快忘了这个虚罗的存在,从被靐婆赶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这个所谓的道士划到了无能之辈的分类中。所以,当他从米蓝的嘴里突然又听到这个道士的行动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出了当时留下的一点疑惑:也许,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因为他非常清晰地记得,当年靐婆指出虚罗驱邪镇妖的法术是幻术,是蒙蔽之术,并把一应法器全部摧毁后,虚罗被迫跪下,并发誓今后再不碰这等法术,他的眼睛里全是怨恨和不满,可惜靐婆看不见,否则,当时可能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那种怨恨的眼神,后来南凌再没从虚罗的眼睛里看见过。每次在金街上碰到他时,不是在算命摊前趴着睡觉,就是拿着毛笔在纸上帮人写信,有时候也能看到他笑着教小孩识字。而只要南凌经过他的摊子,他总是唯唯诺诺地站起来,打着招呼,陪个笑脸。 可那眼神,南凌却是无法忘记。他本能地认为,这个人,和他介绍的自己,是不同的人。 第35章 虚罗:今非昔比 南凌的直觉没错,虚罗这20年的米镇生活,可不是白白呆着,那些被那个瞎眼老太婆销毁掉的法器,已经重新造出来了,而且,虚罗在米镇,才真正开始道士的邪恶一生。 首先,他发现米镇有一些难以说清楚的隐秘之处,他一进入米镇就能感觉到,因此,当他得到南凌搭救,留下性命后,他坚决选择了“记住”,因为他相信,只有自己,是那个勘破米镇秘密的人。 其次,他开始认真修炼师父曾经教他的一套功法,原来自己年轻爱玩,却不知道,想玩得更好,更高级,必须要有更高深的法力,才能让自己凌驾于凡人之上。这套功法经过20年的修炼,已入化境,就算是没有那些法器,他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第三,他在金街的算命摊上,没有放过任何观察的机会,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了非常多的变化,越来越多的鬼涌进了米镇,不只是在晚上的鬼市,白天在街上,也能不时地看到苍白皮肤、僵硬动作的鬼在游荡,而且,有鬼喜欢上了人的食物——面条、卤肉、奶茶什么的,这些观察让他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掌控米镇,在养鬼。 所以,他干了一件事——开设圆梦道场。而且,以他多年来修炼之功力,他把道场直接开在了靐婆房子的旁边,并且,第一件事就是以教关小杀猪之名,强夺猪头供品。这明里是在向靐婆报复,其实就是一种宣战,暗地里,他是打定主意,要找机会取代靐婆,成为米镇最厉害的法力乱神,让所有的人和鬼都认识和信服自己。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有效的,当米蓝提着猪头过来时,他觉得自己成功了一步。当听到南凌要见自己时,他又开始盘算,怎么趁此机会,打听到米镇更多的隐秘,为下一步的计划获取更多的保证。 这个时刻到了,南凌和虚罗重新坐到了一起。 南凌说:这些年你没有荒废啊,我听说你的幻术又上了一个台阶。 虚罗知道对方指的是杀猪实景教学的事,他淡淡一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没什么,这不过是被你们看不起的雕虫小技罢了。 南凌又说:找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最近米镇上不太平,你天天在街上,想问问你,对镇上的事情有没有察觉什么不妥的地方? 虚罗回答道:我现在也没在街上了,开了家道场,帮人忙,助人事,哪里有闲空去看什么街边小事。不过,我听说最近除了鬼市,镇上也经常能看见鬼,想问问掌柜,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南凌被虚罗反将一军,感觉此人已经和二十年前自己救的那人判若两人,当时那人虽然心有怨恨,却表在外,现在,说话做事,看上去四平八稳,却总觉得其中带刺。 对付这种人,南凌一般采取的态度,就是不理。 虚罗见南凌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便自己开始找台阶:我这话问的,掌柜的忙着打理客栈事情,想来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今天来,也想对掌柜的说声抱歉,我知道原来你和靐婆的联系密切,有什么超渡平灾的事情,都会找她做,但我现在开了圆梦道场,也想能为镇上百姓、善男信女出一份力,所以,看看能不能以后有事也让我试试。 南凌听到这里,才算是点开了今天的话题,他就不再绕弯子了,问:是想要那整个猪头吗? 虚罗也不回避,反而说:我还是要向掌柜推荐我自己,这20年,我在米镇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到现在胡子都有些白了,这些时间我可是天天努力修炼,没有偷一点懒的。现在,我的法力功底,恐怕和靐婆不相上下,但我现在比她年轻,真要比起来,我更能帮到你啊。 南凌问:你觉得我需要你帮我什么? 虚罗听到这一问,好像早已无所不知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就是让来这里的新客有个善终,做做法事,超渡一下亡灵,我说得没错吧? 南凌听完这话,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扇,然后,对着外面的青石板路说: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无数,只有少数进来云嵿,他们进来,就是为了善终的,我在这儿,只是等候他们,顺应他们的需求,他们做自己的选择,有的,会为自己在世间做的事买单,付出代价;有的,会在这里得到前半生所受苦难的报偿。 南凌转过身,对着虚罗说: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无须超度,靐婆从来不做这件事,更没必要为我做这件事。 虚罗腾地一下站起来,说:你的意思就是我来找你是多余的啰? 南凌沉下声问:你还记得20年前,在这个屋里,我对你说的话吗? 虚罗顿住了,不是在回忆,而是那句话,他不想提起,因为那里的他,什么都没有了,为了在米镇住下来,他当着南凌的面,答应了:以后在米镇绝对不能以法术来驱除邪祟。 想到邪崇,他又笑了,是咬着后牙槽的冷笑:掌柜的,我当然记得,你不准我以法术来驱除邪祟,因为,你们在养鬼,邪祟二字,在你们那里,根本不存在,对吧? 南凌向虚罗走近两步,看着他说:你果然是有进步,可惜是邪心更进了一步,你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在米镇。 虚罗听了这半带威胁的话,没有惊慌或心虚,反而笑着说: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在这儿住了20年,住习惯了。哈哈! 这笑声,把楼上都震动了,当然,惊动了在房里休息的猫鬼。 虚罗抬头大笑,笑声未绝,就看到二楼栏杆处出现了一个灰白的头,仔细看,是一个老太婆。 虚罗从来不知道猫鬼的存在,他问道:楼上这位老婆婆,是新来的住客吗? 那老太婆并不吭声,而是趴在那缝隙处盯着他,虚罗皱皱眉头,抽了抽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不属于人的气味,这气味刚才是没有的。他把目光投到了二楼的老太婆身上。 那老太婆也同样专注地盯着他,虚罗摸不清对方是何等身份,便转而问南凌:现在,这客栈里除了有人住,其他东西也能住吗? 南凌不理他,只是挥手说: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虚罗碰了软钉子,讪讪地说:好吧,既然掌柜的这么说,我就请教一下,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南凌看着虚罗假意满满的脸,经过刚才的一番摸底,加上他用幻术教关小杀猪的事情,南凌确信这个当年的小道士,已经脱胎换骨了,但当年那怨恨的眼神,并没有消退,而是在心里化成了最大的执念,怕是要在米镇掀起一番风雨了。还是敲敲警钟吧,他想。 南凌正色道:找你来,是想提醒你一下,猪头作为供品,米镇承诺过靐婆,是供给佛祖的,现在你提出也想要,特别是直接去找屠户要,恐怕不妥。 虚罗反问:我找我学生要,有什么不妥?我教会他杀猪,他把猪头孝敬我,有何不妥? 这盛气凌人的样子,楼上的猫鬼看不下去了,嗖地一下从二楼直接蹿下来,正正地压在了虚罗的背上。 要说虚罗本来有一定的内力修炼,不至于这样狼狈,但因为只是把楼上那老太婆当作住客,才大意了。 猫鬼压在虚罗身上,同样不清楚对方有法力和内力,只是听不得他想抢夺猪头。 猫鬼一上虚罗身,就忍不住伸着脖子,在虚罗后颈上一舔,嘴里还叫着:猪头我也没份,你还来抢! 这下,虚罗已经闻到了那不属于人的气味,正是从这个老太婆身上散发出来的,加上这邪魅的一舔,他更不能放过这鬼一般的东西。于是,反手一抓,扯住了猫鬼衣服上的腰带,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拂尘,当空一抛洒,猫鬼便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抱着头叫痛。 南凌见状,赶紧冲上去,拦住虚罗。 虚罗心里没底,不知道这老太婆和南凌是什么关系,心想还是少惹麻烦为好。于是,他收回拂尘,对南凌施礼道:得罪了,掌柜的,我也是自保,谢谢你的茶水,我还要回去修炼,就告辞了。 第36章 药草:生长宝地 再说米蓝,知道南凌找虚罗有事要谈,自己不方便在场,那就正好落个清闲,去青云台采点药草,就当踏青了。 一路上,米蓝看着沿途的青葱景致,心里是各种感慨。 第一次登上青云台,看到了马家和自己过去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的下场,心里那是一个痛快,但也让自己同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连孩子,也失去了,好在托老洪头的福,留下了这颗小白牙陪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米蓝发现青云台的药草也有些神奇,因为它几乎把没可能长到一起的药草,都能在这匹山上合理地布局下来,先不说田间地头常见的羌青、防风、刺儿棵,还有上次找到的仙斛,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的,说是天然形成的,真是要打个问号。而且,夜九还说过,在青云台顶峰背阴处,还有高山雪莲、虫草之类的,想想都馋。 米蓝以前在马家学家务时,跟着学过一些煎汤熬药的法子,也见过一些免贵的中草药,她感觉到这青云台就如同一个天然的药山,什么珍稀的药草都有。 既然来了,米蓝想,干脆再往山上爬一爬,去找些更贵重的药草,既然香包比较受欢迎,不如多研究一些不同的药香包,说不定也是客栈今后的另一个主营生意了。 她沿着那条淙淙流淌的小溪,往上走,这小溪是山泉水形成的,米蓝尝了几口,甘甜可口,果然,大概走了4、5里地的光景,植物品种都变了,那些矮小的灌木丛消失了,眼前全是匀称挺拔的桦树,雪白的树皮,光溜溜的树干,树冠翠绿,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浪。 林子里果然是遍地宝贝,米蓝钻进去,一搭眼,就看到了几株半高的植物,开着黄色的小花,有的败了花,挂着黑色的浆果,这不就是黄精吗?据说仙家以为芝草生长,能掠得坤土之精粹,故谓之黄精,它可是补气养阴、健脾、润肺、益肾的好东西啊! 米蓝边采边想,这黄精是不是仙家专门植长在这山上林间的?为的是采撷土中精气,为自己所用?如若这样,这类香包应该是南凌、老洪头他们的最爱吧?要不想办法让他们弄些到仙界去卖,说不定销路会好。 米蓝想到这里,心里自觉好笑,便放声哈哈了几下,旁边突然飞出一只雀来。这只雀十分漂亮,蓝色羽毛,白色尾巴,它飞到米蓝跟前,停在一颗细细的黄精上面,随着那草棵摇晃着,但它能张嘴说话。 而且,米蓝还能听懂它说的话:你是谁? 米蓝有点不相信它的嘴巴,她知道这世上有种鸟儿会说人听得懂的话,这种鸟儿叫八哥。 但米蓝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听到的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从来没听过的鸟语,关键是自己居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试着用人的语言回答:我是来采药的。 那鸟儿毫不诧异,似乎对这种语言也熟悉得很,扇动的翅膀说:上面药更多,更好,我带你去吧。 米蓝呆了半刻,马上背起背篓,跟上了雀儿。 又往上爬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半凹的山脊,这里,果然是采药者的天堂。 米蓝欣喜若狂,番红花——橘色花芯、紫色花瓣,金线莲——精美的叶片、精致的叶脉,七叶一枝花——那散开的长叶,托起那一朵秀丽的小花,还有,还有...... 米蓝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发现一种,就尖叫一声,发现一种,再尖叫一声,最后,她的手忙不过来了,这些珍贵的药草,也不能随便就往背篓里一扔啊,采不完,根本采不完! 看到米蓝手忙脚乱的样子,雀儿说了:我看你需要多几个小盒子,把这些和背篓里的分开装,你跟我走吧,我家就在不远处,家里应该有小口袋、小盒子什么的。 米蓝直起腰来,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但你家不就是个盒子吗?我要拿了,你怎么办? 雀儿叽叽地笑了,欢快地说:快跟我走吧。 米蓝跟着雀儿,转过山腰,没多久,便来到一个山洞前。 这个洞口很难被发现,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缝隙,周围被藤蔓和杂草所覆盖,几乎难以察觉。然而,当米蓝走进洞口,却发现里面宽敞无比,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山洞的顶部高达数十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穹顶。这是下午,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洞穴。洞壁上布满了奇特的岩石和矿物质,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仿佛是一个神秘的仙境。 若仔细看,山洞中还有好几个分支通道,通向未知的深处,还能听到深处传来的潺潺的流水声,那是地下河流的声音。 在个巨大的洞穴的一个角落,堆满了各种珍贵的金银珠宝,它们被杂乱地堆在那儿,完全没有保存或收藏的意思,看上去就像一堆没地方扔的垃圾,让人立刻想到一句话——视金钱如粪土。 米蓝看着眼前的景象,挪不动脚步了,只是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家? 雀儿说:对啊,我住在这里,当然就是我的家。说完,它径直先飞到里面,嘴里还叫着:来人了,来人了,快来人啊。 这话真有意思,米蓝看着这个聪明的鸟儿,接着,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不是夜九吗? 米蓝这才反应过来,她来到的是夜九的家,那雀儿,恐怕也是夜九养的。 这时看上去,夜九显得十分松弛,大概是因为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他笑着走过来,说:欢迎欢迎,蓝儿说来人了,我还当是谁呢?想不到是个熟人。 米蓝放下背篓,也轻快地回应:蓝儿?跟我同名啊? 夜九解释道:是我给她取的名,它不全身蓝毛吗?那时可还不认识你哈,纯属巧合。 米蓝笑道:哈,蓝儿比我有福,家这么大,主人又这么富有! 夜九摊开双手,看看背后的财富山,知道米蓝所指,也接口道:是啊,我的家是有些特别。 那鸟尖嘴上滴着水又飞回来了,刚才是去到后面啪哒啪哒地喝水去了,想来是说话太多,渴了。它冲着米蓝说:我没说谎吧?我家大吧?你需要什么可以随便拿。 夜九装作生气地说:你怎么让别人随便拿我的东西? 那鸟对着夜九,竟然有几分撒娇地说:我没有让她随便拿,是拿她想要的小盒子、小袋子什么的,她要拿它们分装药草。 哦,夜九在米蓝:你又是来采药做香包的? 米蓝说:对啊,上次鬼市上,香包被南凌把名声给搞坏了,现在鬼们都不咋喜欢我们的香包了,说是有毒。我只能换换品种,弄点不一样的药草,气味不同,想来要好一些。 夜九看着米蓝,说:你还真是执着。 米蓝问:你什么意思?我做得不对吗? 夜九说:我没说不对啊,不过,这事应该缓缓,不要急,过段时间,那些鬼的记性本来不好,时间一长,他们忘了这茬,你再推香包,肯定会更火。 米蓝想想,又问:你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缓缓是好的,但这缓下来的时间,我们客栈做些什么去鬼市呢? 夜九嘴角上扬,说:你要是没有好项目,不如听听我的项目? 米蓝说:你?你不是负责市场管理的吗?上次南凌还说要你别只顾睡觉,多在市场上逛逛,忘了? 夜九说:正因为我在管市场,所以我才知道现在鬼们最需要什么,懂吗? 米蓝觉得这个道理说得过去,于是说:愿闻其详。 夜九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密,不能告诉南凌,他一旦知道了,老洪头、猫鬼他们就都知道了,我这钱就赚不了了。 米蓝点头说:好,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蓝儿在半空中盘旋着,也说:我也保证,不对别人说。 第37章 夜九:方便面鼻祖 米蓝在山洞中间一个大火塘旁边坐下来,这里铺的都是熊皮垫子,屁股下别提多软和,多温暖了。她饶有兴趣地等着夜九阐述自己的发财项目。 夜九却故作高深地问:你知道人和鬼都有一个都需要的商品,离不开的,是什么吗? 米蓝想了半天,说:衣服?帽子?鞋?水?药? 米蓝说一个,夜九摇一下头。米蓝泄气地说:反正不是香包,我不猜了,你爱说不说。 夜九见米蓝真的生气了,便转身过去,从洞壁里取出一个竹盆,端给米蓝那里面是一块方形的面条样的东西,但却是干干的,油亮亮的。 米蓝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这是面? 夜九点头。 米蓝又问:这怎么是一块啊?面条不都是一根一根的吗? 夜九坏笑着:我可以让它变成一根一根的,信不信? 米蓝又用手指戳了戳那面饼,说:变成一根一根的?那不全碎了? 这时,一旁飞来飞去就没停过的鸟儿憋不住了,插嘴道:加水,加水。 米蓝看夜九,夜九作势就要扇它:你这破鸟,哪天总要撕了你的嘴。 米蓝笑着,说:加水啊,加呗,我看看。 夜九从火塘上挂着的铁壶里倒了些滚烫的水,刚好没过了那面块。 米蓝想:这面不煮,用水泡泡就能吃? 过了几分钟,夜九拿来两双竹筷,递了一双给米蓝,说:挑起来看看。 米蓝用筷子插进面块中,那面已经变得非常软,轻轻挑起来,果然散开,成了一根一根的,散出一股油香。米蓝说:好香啊,能吃吗? 等等!夜九拦住米蓝,又跑到那墙壁上的洞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那里面都是些粉末,夜九用两根手指拈了一点,洒进面碗里,用自己的筷子和了和,才说:现在可以吃了。 米蓝挑起一撮热气腾腾的面条,放进嘴里,软滑香浓,真是好吃。下午跑来采药,这下吃了面,才觉得肚子更饿了。米蓝端起碗来,三下五除二,眨眼功夫,把面条吃完了,还把汤也喝了个精光。 这也太好吃了。米蓝赞道。 夜九说:这就是我的项目。 米蓝问:怎么做的? 夜九说:这我可要暂时保密了,这是我的核心机密,靠它赚钱呢。 米蓝翻了个白眼,说:行了,我不打听你的机密了,不过,你这东西有名字吗?到了鬼市上,总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才好呀。 夜九说:我想了好多名字,简单面,快吃面,水泡面,方便面......怎么样,这几个,你觉得哪个好? 蓝儿在天上又忍不住了,抢答起来:方便面,方便面好,好方便,想方便。 米蓝摇摇头说:方便面?不好,听上去像是肚子不舒服,不如叫速食面,如何? 夜九思考道:速食面,快速吃到嘴里的面,嗯,好,这个名字好。 米蓝说:那以后我就等着在市场上吃你的速食面了哦? 夜九说:没问题,我弄完后,还准备多调几种调料包,到时候,品种多一些,会更好卖。 米蓝忍不住竖起拇指:聪明,看不了你个武士剑客,脑子也这么灵活。 夜九笑起来:咳,这怎么像是半骂半夸呢? 夜九把确定收了,把那个装着他这宝贝面的洞关好,那小洞还专门装了一个小门,上了一把锁,看上去小巧别致,似乎那墙边堆的一堆金银珠宝是垃圾,这小洞里面的东西才是宝贝。 夜九坐回到熊皮垫上,看着米蓝,突然问道:今天你带着香包吗? 嗯?什么香包?你是要看我去鬼市上卖的那些样品? 夜九连连摇头说:不,不,我是说你自己戴的香包。那天在鬼上,我被那太监打倒了,闻到的你的那香包。 米蓝一愣,从腰间拾起香包, 取下来,递给夜九:你说的是这个吧?我一直戴着呢。 夜九接过来,放到鼻子下轻轻嗅了一下,拿开来,说:这是南凌给你的? 米蓝说:不是,是老洪头给我的,说是很特别,要我戴着。 夜九追问:是那臭老头啊,还是那么喜欢故弄玄虚。有什么特别?他说了吗? 米蓝想了想,说:我好像记得他说过,香包里加进了他收集多年的灵魂碎屑。 夜九长出了一口气,说:果然,我猜得没错。 米蓝问:你猜到什么了?告诉我吧,我问过南凌,他也没说清楚什么灵魂碎屑,有什么用处,我也好奇呢。 夜九举起香包,对米蓝说:你记得那天我告诉你的话吗?这香包有古怪,就是因为那灵魂碎屑,它能致幻。我那天闻了它,感觉非常强烈。 米蓝问:你见到什么了?我看你当时醒来的样子特别可怕。 夜九说:别管见到谁,反正它会让梦中的情景十分真实,恐怖,像是真正发生时一样。 米蓝点点头,说:那就跟你在青云台给我看杀马家人现场一样嘛。 夜九说:不,青云台一幕,是幻术,我把脑中记录放出来,让你看,但你闻不到味道,听不到声音,对吗? 米蓝看着夜九严肃的脸,点头说:对,但是,我遇到过一种幻术,能闻到味道,听到声音,还能摸到实物。 夜九问:什么意思?在哪里看到的? 米蓝说:就在昨天,在金街一个道士那里看到的,关小也在。 夜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是那个原来在路边算命的吧?我听说他找了个铺子,开了个道场,想不到,这么多年了,那个小道士没闲着啊! 这时,米蓝说:要不,你再闻闻这个香包,看能不能再看到那天你见到的同样情景? 夜九说:我为什么要看同样的情景? 米蓝盯着他,半响才说:你不想吗? 夜九觉得米蓝的眼睛看穿了他的心思,索性不装了,他说:看就看,在自己的地方,怕什么,不过,你今天看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对外人讲。 米蓝点头同意,心想:保密意识还挺强的。 夜九把香包放在鼻子下面,双腿盘上,双眼微闭,米蓝走过去,接过香包,放在他鼻子下,这下,夜九双手合于腹部,看上去松弛下来,效果更好。 夜九又回到了那芳香四溢的山坡,那个长发女人还站在溪水边,黑发如瀑,黑色长袍上的金色符文跳动着,夜九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那些符文在长袍上跳来跳去,盯着看,就会产生躁动。 那女人这次一样,冲着她笑起来,不过这次,她向他示意,叫他过去。 夜九走了过去,他闻到了与花香不同的香味,是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走过去,问:你,你真是我的妈妈? 那女人一笑,嘴边的痣就跟着动起来。 夜九又问:我的妈妈究竟是谁? 那女人说:你爸爸没告诉你? 夜九摇摇头,说:没有。 那女人突然仰头大笑道:哈哈哈,他没告诉你,因为他说不清楚,他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要不然,你就叫我妈妈吧,我可是会很多本事,教给你,你就是天下最大的鬼了,怎么样? 那女人身形突然变长,然后,以非常迅疾的速度,就把头探到了夜九的面前,那脸上的五官刹那间移了位,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像是一个古怪的东西,让夜九惊恐万分。 更可怕的是,那女人突然张开血红的大嘴,发出魔鬼般的笑声——呀!哈,哈,哈! 夜九看着那女人额头上的嘴巴,如一个无底的深渊,那颗黑痣也在额头跳动,差点晕厥过去。他伸出手,要赶开面前这个可怕的怪物,啊,啊—— 他醒过来了,滚倒在火塘前的熊皮垫子上,全身大汗淋漓,嘴巴大张着,想来刚才喊的声音够大,自己还能听到洞里传出的回音——啊,啊。 第38章 靐婆:有趣的鬼 米蓝把夜九从垫子上扶起来,递上一碗水,问: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吗? 夜九用袖子擦擦汗,一副惊惶未定的样子,说:别管了,你把香包拿走,那个死老头,不知道搞了什么加进去。 米蓝把那香包重新系在腰间,说:看你这样子,我回家还是把它摘下吧。 夜九说:别摘,老洪头不会害你的,他这么做,自然有用,你挂着便是。 米蓝奇怪了:你怎么又说起老洪头的好了呢? 夜九看着米蓝,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我爹。 米蓝这下张大嘴巴,怎么也合不拢了:啊?他是你爸? 夜九问:怎么,奇怪吗? 米蓝使劲地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可不是奇怪吗? 夜九问:有什么奇怪? 米蓝说:他住鬾园,把你扔在山洞里,这不奇怪吗? 夜九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奇怪吗?嗯,是有些奇怪。有空你帮我问问他,怎么这么奇怪。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听出是在调侃自己,便不再接话茬,只在心里说:你也很奇怪。 接着,米蓝看了看洞口,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夜九看看外面,说:天快黑了,你走到半路上,看不到路的。我送你吧,反正我晚上也不怎么睡觉。 米蓝看了他一眼,不像是开玩笑,想到一个人下山,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又看了一眼那鸟,鸟儿马上使劲地扇动着翅膀,说:我也去,送送你。 夜九白了它一眼:哪里都有你,显得你能是吧? 鸟儿提高了声音,说:对,有我热闹,有我不寂寞。 米蓝看了鸟一眼,说:我喜欢蓝儿,起码我们的名字是一样的。 走在下山的路上,天边渐渐暗下来了,视线也有点模糊,但夜九的脚下却像是长了眼睛,走得飞快。 米蓝落在了后面几步,夜九开始并没有发觉,等他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再转身看时,米蓝已经坐在路边,不走了。 夜九问:怎么了?走不动了? 米蓝没好气地说:你是送我,还是赶着投胎啊。 夜九一挠后脖梗子,说:不好意思啊,我对这路太熟了,闭上眼睛也能走,要不,我背你吧,一会儿天黑了,更不好走。 米蓝开始还忸怩了一番,但蓝儿半空中说:快呀,没有翅膀的女人。早点下山,我还想去靐婆家听故事呢。 听故事?米蓝一听好有趣儿,便说:我可以去吗? 夜九说:去吧,没问题,靐婆认识米蓝的。 蓝儿哼了一声,径直朝山下飞去。米蓝说:它怎么了? 夜九说:别管它,脾气不好。 米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是你惯的吧?你很喜欢养鸟? 夜九背上背着米蓝,但语气听起来并无半点急促,仍然很平稳地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反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它就陪着我。 很小?你很小就一个人住山洞?米蓝很奇怪。 夜九说:是啊,山洞就是我的家。 米蓝越问越糊涂:老洪头不是你爸吗?为什么要把你从小扔在山洞里? 夜九说:那鬾园阴气重,他说这样我长不好。 米蓝问:那你一个人在山洞里都干些什么?总不会一直都帮着杀人吧? 夜九以平常的口气说道:我爹每天都上山来,教我武功,我每天晚上都要练功,如果不练,第二天是会被骂的。 米蓝心里有一个画面了:一个小男孩,独自住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每天被一个很凶的父亲督促着练功,晚上一个人复习,这种童年和自己的童年一样孤独、凄凉。 想到这儿,她又问道:那你母亲呢? 夜九停了下来,背上的米蓝感到他的身体在膨胀和发热,这个问题让他有点激动,但他还是回答说:我不知道谁是我娘。平淡的语气中透出几许无奈和难受。 米蓝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她安慰说:你还好吧,比我好,我既不知道爸,也不认识妈,养大我的都是仇人。 夜九慢慢走着,下山的路越来越窄,能听到他脚下踩到荒草的沙沙声,听到两个心跳的声音,慢慢趋于同频,仿佛是一颗心在跳动。 米蓝用手搂紧夜九,低声说:你喜欢当杀手吗? 夜九说:刚开始不喜欢,后来就习惯了,反正都是自己的事。以前听说是我爹做的,后来我大了,他就专心伺候鬾园,换我东奔西走了。 米蓝说:我知道你爸是天上的神仙,来到人间的,你也是,对吗? 夜九听到米蓝这么问,便说:南凌告诉你的? 米蓝点点头:嗯。 夜九说:他对你挺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米蓝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他总是说要我做更多事,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夜九把米蓝放到地上:这下差不多了,再有几百米,就到金街了。 米蓝捊捊衣服,说:米镇一定有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一会儿在靐婆那儿,我可以问她吗? 夜九笑笑,月光下看出他的双肩在抖动:你可试试,反正我很喜欢听她讲故事。 米蓝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夜九回答:有趣的鬼。 米蓝惊住了:靐婆是鬼?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以前,这金街上就是人鬼混住,这是南凌他们许可的?为什么会这样? 夜九仿佛看穿了米蓝的心思,说:快些走,有问题,一会儿去靐婆那儿再说。 到了那条小巷,先看到的就是虚罗那夸张的大招牌“圆梦道场”,然后才是那盏昏昏的红灯笼,挑在门上。 蓝儿已经在那儿等了多时了,夜九来了,它迎上去说:敲门,敲门,我刚才敲门,她不给我开门,还说哪里来的啄木鸟,夜游不要找靐婆。 夜九笑笑,这是靐婆在跟蓝儿开玩笑呢。他上前去扣响门环,里面几声咳嗽后,门自动打开了。 走进去后,跟上次来是一样的,黑洞洞的屋里,寒气逼人,石佛前两盏长明灯,只是,今天那桌上并没有放猪头,只是摆着一盘水果。 靐婆从后面慢慢地摸索出来,还是老样子,一袭破烂长袍,一股腐臭酸味,一身烂疮流脓,她坐下来,说:夜九来了,今天带了新朋友,当然,还有那个饶舌的鸟。 说着,靐婆伸手在空中一抓,那又尖又黑的五根手指展开又合拢,展合之间,鸟从空中坠落,地上出现了一位漂亮的小丫头,穿着蓝色的绫罗长裙,外面罩着白色的棉袍,脚上踏着白色的裹脚,小巧玲珑,惹人喜爱。哇,这蓝儿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呀。米蓝忍不住赞叹道。 蓝儿上前给靐婆施了一礼,看上去十分的尊敬。然后,脆生生地说:婆婆,我想听故事。 靐婆似乎十分地宠爱蓝儿,招手让她过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蓝儿也是十分亲近地过去,蓝儿依偎在靐婆的怀里,像是祖孙两代,十分和谐。 米蓝有点迷糊,这是什么关系?靐婆抚摸着蓝儿细白的小手,说:说说看,最近干了些什么好事?值得我给你讲故事呢? 蓝儿说:我很忙啊,照顾夜九,你看他又长高了,又帅了,还有这个女人,也是我给你带过来的啊。 靐婆问:哦?你把谁给我带来了呀? 蓝儿说:上次您问过我六指女孩的事情嘛,我都记住的,今天我在青云台上碰到了,就带过来了喔。 靐婆哈哈大笑,露出仅有的三、五颗牙齿,稀稀拉拉的,十分吓人,笑完后,她才说:原来是你呀,嗯,嗯,听说你在南凌那里,干得不错,也不来看看我,是不是把我都忘记了? 米蓝连忙摇头,走近两步回道:靐婆,我没有忘的,一直说要来谢谢您的,但又怕打扰你的清修。 清修?你是说门口那位骗人的破道士吧?他可骗不到鬼,姑娘,你怎么看?听说他朝你们要猪头。说到这里,靐婆用手中的拐杖跺了一下地面。 米蓝没想到靐婆的问题这么直接,这么凌厉,她只得说:这件事,我也不敢擅断,请示了南凌,他让我们先送过去,后续他来处理。 靐婆冷冷一笑,说:好啊,就等着他处理,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吧。 说完,她转而对蓝儿说:来,告诉婆婆,想听什么故事? 第39章 风波:魔女故事 蓝儿说:今天给我讲一个长一点的故事吧,上次你说过最精彩的鬼故事,是鬼界魔头救自己女儿的故事,行不行? 靐婆抬起头,用瞎了的眼睛望向屋顶,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望着那里,看了好半天,然后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说:行吧,你去给我倒杯水。 蓝儿跳下地,熟门熟路地到后面,端出一个大碗,里面是接好的满满的山泉水。 靐婆伸出右手小指,把又黑又长的指甲伸进清水里,划了几个圈,那水立刻像是滴进了墨汗,出现了几丝黑色,在水里慢慢漾开。靐婆端起碗来,先闻了一下,好香,然后埋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一抹嘴,说:好,故事开始了。 以下是靐婆讲的故事:鬼界魔头的败家独女,凭一己之力掀起三界危机。 ?百多年前,米镇这里还是一片原始森林,人并没有把足迹探索到这里,因为密林里有古老的传说,这森林里有神秘的东西存在,除了少数动物,其他的生命进去都会被吞噬,这种传说总是似有似无,让人们把这片森林当作禁地。 有一天,天界四位神仙因为违犯天条,惹起众怒,就连向来随和的天帝也没法平息,便同意将他们遣发到人间历劫,修炼初心,救助孤苦,若能免除人间某些无助之人的痛苦,若干年后,方能返回。 四位神仙下到人间,落脚之地正是那片森林。 那天,天上一道火光划过,接着就是狂风暴雨和雷电交加,森林在颤动,大地在起伏摇晃,四仙见所到之地森林茂密,无法下脚,南凌和无上商量后,决定动用法力移树斩林。 他们站在山顶,俯瞰着下方茂密的森林,南凌率先施展法力,他双手舞动,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涌出,化作一阵狂风,席卷着森林。树木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树叶纷纷飘落。 其他三位神仙也不甘示弱,纷纷施展出自己的法力。他们的力量相互交织,形成了一道强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森林。在光芒的照耀下,树木开始移动,它们的根系从土壤中拔出,向着指定的方向移动。 随着树木的移动,森林中的空地逐渐扩大,而树木则整齐地排列在空地周围,形成了一道茂密的树墙,如一道紧固的防线。 最后,南凌等四位神仙合力施展了一道强大的法术,将森林中的杂草和灌木全部清除干净,森林中出现了一片广阔的空地,足以让他们立足。 现在,他们站在平整的空地中央,树墙环绕周围。猫鬼看了半天,突然说:这地方小了点,不如再往外扩大些,这样,能容纳更多的人,也许,我们会在这里建造一个完美的世界。 老洪头看了一眼猫鬼,说:不错,这个想法厉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造一个村子,做我们的修炼基地吧? 无上是四人之首,他同意了大家的想法,毕竟来到这里,可能真的要住上一段时间,必须要一个可供施展拳脚的地方才行。 于是,他们开始继续合力将树墙往外推挤。树们在强大的神力下,一层层,一步步,以空地为中心,继续往外退。那些古老的树根发出呻吟,在地下卷曲、扭动,互相纠缠,承受着痛苦,挪到 天地轰鸣,电闪雷鸣,四仙正干得起劲,突然,那些树墙却又整整齐齐地往中心回移了一大步,逼得四仙齐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树不可能自己往回退吧?本来四位个个的仙力都很强,加在一起,完全可以将整片森林来个乾坤大挪移,但现在这引起树逆力而行,将他们四个吓了一跳,这可不是树的反抗,一定是有力量在后面与他们对抗。 在这茫茫林海,又有什么神秘力量能与四仙对抗呢?他们收了内力,静观其变。 果然,没几分钟,树墙又整整齐齐地回行了半米。老洪头武功最好,他说了声: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便纵身而走,眨眼间就升到了森林上空,他轻点树梢,在数十米高的树梢间穿行、查看。 果然有异样。老洪头发现在森林核心区域,有一大片黑云压在上面,仿佛给那片树林加了一个盖子,一定有鬼在作乱。 老洪头落到地面,跟大家说了自己的发现。怎么办?是过去看看?还是静等变化?四仙来人界,不是来找麻烦的,是遵天帝命助他人渡己劫的,如果真有鬼怪作乱,一定要搞清楚在动手。 讨论来,讨论去,大家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形,再作决断。于是,四仙跳上树梢,各分一处,朝着黑云压顶的方向,仔细查看起来。 一会儿工夫,从那片黑云层中分离出一块黑影,飞速地朝这边过来。四仙立刻紧张起来,做出应敌之态。 那影子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身披黑袍的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年轻女子。她在一棵树梢上站定,黑袍在风中被吹得飞起,整个人随着树梢起伏,姿态甚是优美,但也透着咄咄逼人之气。 她的眼神在四仙身上扫来扫去,半晌才发话:你们是何方神圣?怎敢在我的地盘上推树动土? 老洪头跳到前面一根树梢,离那女子更近了些,看到了她黑袍上不时有金色的花纹闪动,而且,那些花纹还在黑袍上移动,盯着看的话,一会儿就有点发晕。老洪头挪开眼神,反问道:这片森林,可是你家的私产?不容他者? 没想到那女子霸气地回应道:对,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谁也不能进来,你不知道就连野兔鹿鸟都被我赶走了吗?我只喜欢虎豹、蛇虫,它们才能和我待在这里。 老洪头听到这回答,气不过,大声怼道:你这个妖女,口出狂言,怎敢把这里称作你的地盘? 那黑衣女也探身向前,盯着老洪头,两个人所站的树梢已经非常近了,一上一下,起伏不断,嘴里也没停来:我就敢,你能把我怎么样? 嘿,老洪头气得提着拳头就要打,那女的却轻轻一跳,从树梢弹起,然后附向地面。老洪头没有她灵敏,眼巴巴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失。 再说那女的,像一团黑云,飘落在林间空地上,另外几位见了,也全都降落下来,围住了她。只见黑衣女子歪着头,不急不缓地打量着四仙,最后,把目光停在猫鬼的身上。 说起这猫鬼,原来有有另一个名字叫青灵,叫猫鬼,并不是天界跨到了鬼界,而是因为青灵掌管天界植物,古灵精怪,轻功好,走路无声息,因此老洪头在喜欢上她后,就给她取了这个绰号,结果叫来叫去,倒把她原来的名字给取代了。 那黑衣女人看着猫鬼,围着转了一圈,说道:好一个仙气飘飘,从头到脚都是香的,你是 哪里来的?可不像是普通人啊。 猫鬼看着黑衣女,说: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黑衣女邪恶一笑,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猫鬼身形一矮,往前半步,说:我偏要在这里,这里挺适合我们的。 黑衣女以为猫鬼要袭击她,右手亮出手掌,自下而上,一股掌风奔向猫鬼。 已经赶到的老洪头从上面嗅到,那掌风中带着黑腥味,十分古怪,便大喝一声:快退!有毒! 说时迟,那时快,一袭黑风掌已经劈到了猫鬼的脸上,猫鬼硬生生地被拍到了地上,并在地上滚了几滚,在树墙下面蜷成一团。 老洪头看着心爱的人被一击而中,急了,从背后直接甩出自己的重拳,拳风嗖嗖,黑衣女无法逃脱这搏命一击,加上自己刚才施掌法时已经用了全力,这来自后面的袭击防不胜防,她被打得凌空飞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向树墙。 只听砰的一声,树墙如多米诺骨牌,从左到右,一棵接着一棵,抖动起来,形成一阵恐怖的山风——呼呼地卷起沙土,那些土上都带着草根,是把地上的土直接连草卷了起来,这没有多年的内力修为,是根本不可能的,真是太恐怖了。 再看那黑衣女,直直地撞到树墙后,又直直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电光火石间,黑衣女一掌,老洪头一拳,只两招,一旁的无上和南凌已经来不及了,冲过去看那黑衣女,气息奄奄,嘴角一抹黑色的血迹。无上跺着脚,抬起那黑衣女的头,对着她大声问:你是谁?到底是谁? 而老洪头根本顾不上这边,一拳出手,打飞黑衣女后,奔向猫鬼,抱起时,猫鬼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整个人昏死在那儿,仔细把腕脉搭上,虽然在跳动,但不仅细微,还特别紊乱,老洪头知道糟了,这是着了毒啊! 第40章 追夫:魔女好猛 靐婆的故事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不仅蓝儿听得入了迷,米蓝和夜九也一动不动地听着,完全忘记了时间。 蓝儿催促道:快讲,今天不讲完我不走。那口气三分威胁,七分撒娇。 没想到靐婆并不生气,反而宠溺地笑了笑,露出黄黑色的牙齿,她把碗里的黑水端起,又喝了两口,咳了两声,才接着讲起来: 看到心爱的姑娘命在旦夕,老洪头对着另一边大喊:南凌,你妹中毒了,快来看看。 南凌会些医术,他听到这一嗓子,也急了,冲过来。只见猫鬼面色从苍白转向青紫,特别是眼圈和两颊,脸色十分可怕。而整个人的体温也在急剧下降,摸着额头也是冰凉的。 南凌迅速检查了一下,猫鬼全身没有外伤,但内脉紊乱,失去知觉,显然是中毒的。而天界对这毒并不太了解,特别是这种反应迅速的毒,南凌必须要知道毒性和毒源,才能对症而治。可惜的是,现在那黑衣女被老洪头一击而中,已经失去了回答问题的能力。 南凌对着老洪头说:快过去看看,先得把她救活了再说。 老洪头一听,连忙放下猫鬼,跑到那黑衣女的身边,无上还在对着黑衣女吼叫着。老洪头从小习武,精练内功,会些炙法。此刻,他蹲下身去,翻开黑衣女的眼皮,然后说:还有一点气息,大家去看看猫鬼,我看看有什么办法,让她醒过来。 说完脱了外面的长袍,盖在那黑衣女的身上,手从衣服下探进去,贴身对着里面的穴位探索起来。老洪头自下而上,顺着经脉往上点穴,刚才自己的着力点和拳法都用足了,现在想要回天,难度很大。 所以,老洪头才决定贴身进行点穴探针法,让被他一拳震碎的经脉能短暂地恢复运行,好把身体中残存的心力积聚起来,这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老洪头脑门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那女人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温热,脸色有了些红润,胸部有了起伏,渐渐地睁开了眼。 黑衣女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一个男人的脸,她尖叫一声,浑身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大吼一声:滚开!双臂向上,正在给她捊经脉的老洪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股力量推向空中,但他的手还在衣服下面,便拽着衣服腾空而起,哧啦一声,黑衣女只觉身体一凉,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成碎片,飘散在空中。 她尖叫起来,用手捂,哪里能捂得住,幸好其他几位都在猫鬼那边,没注意到此时这边的变化,只有老洪头,在空中看个清清楚楚,一条白花花的身体赤条条地横在那里,那满脸的红晕已经冲到了全身。 老洪头看到这一幕,眼晕心跳,手足无措,就在从空中落下时, 顺势转了个身,背对着那女人,同时拾起一旁自己脱下的长袍,将那女人的胴体裹住,像个粽子似的裹住,还将两个袖子在跟前打个结,既遮住了女人的身体,又捆住了。 现在,就算那女人想运功破衣而出,也不敢了。 羞红了脸的女人生气地质问老洪头:你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老洪头说:我在救你,你不要误会。 那女人说:你明明,刚才,我都...... 老洪头看着女人那尴尬样,尴尬地说:不是,不是,你想错了,我在帮你捊经脉,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的掌中带毒,此毒怎么解? 那女人现在只有脖子能转动,她努力地转了转,侧眼看到旁边的猫鬼,还躺在那儿,便说:她活该,谁让她先要动手?你们闯到我的地盘,还不肯走,你们到底是谁? 老洪头说:你的时间有限,赶快告诉我们解毒方法,不然,我也不会救你了。 那女人此时还嘴硬,说:你不救我,我爹自然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老洪头没想到这女人口气如此之大,心里一急,抬手就想要拍她,没料到那女人说: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此毒怎解? 老洪头脸上露出了喜色,说:好,你说,我保准答应。 那女人说:你要说话算话,我的要求就是——娶我为妻。 老洪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再说一遍? 那女人诡黠一笑:你答应了的,必须做到。 老洪头知道着了这个女人的道,但没想到是这一道,他果断地说:这不可能。 那女人也不着急,在袍子里笑着说:怎么不可能?你刚摸遍了我的全身,还当众承诺保准答应我的要求,现在,我还躺在你的衣服里,充满着你的气味,你不想要我,又何必如此? 老洪头口笨嘴拙,无言以对,急得只好直向无上、南凌打手势。两个看到老洪头在召唤,一起过来,见此情景,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人说:你们二位来了,正好给我当个旁证,这人居然说话不算话,你们跑到这林子里来做什么?丢脸。 南凌说:少废话,把解毒法子告诉我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那女人说:商量?哼,一群没用的东西,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毒叫猫噬,是我爹从小教我的最阴之毒,除了我,没人会解,因为我爹把解药融进了我的身体里,就是我爹,也没有解法。 猫噬,这毒名一出,南凌全身打了个冷战,因为,他听说过,这种毒是鬼界奇毒,是持毒之人用内力将毒输入对方体内,中毒之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面相衰弱,无力行走,最后只能像猫一样行走,到后来,整个身体也会呈现成猫状。最阴之处在于,这毒不会让人死亡,而是靠吸食活体的内脏和血液延续生命,对于中了猫噬之毒的人,活人的灵魂才是最好的食物。 南凌想到这毒的恐怖,想到猫鬼将要面临的情形,两眼一黑,抓住那女人问道:你何故要用此奇毒?好狠的心! 那女人嘿嘿一笑:怎么?想杀了我?简单,现在动手,反正我爹会把你们全杀了,还有,他是我的老公,你们都记住。 说完这句话,她抬头向着天空大叫起来:啊——啊——! 声音凄厉,穿云破雾,直冲九霄。 老洪头也冲过去说:先别说解法,你一定有办法让她先醒过来,就像我救你一样,你让她醒来,我们再谈。 那女人一点也不饶人,说:谈什么?你先答应娶我,我们再谈。 老洪头一咬牙,把头低了下去。 那女人看到后,嘻嘻一笑,道:对嘛,这样多好,耽误多少时间了。 说完,她又对老洪头使使眼色,说:你埋下来,我告诉你。 老洪头只得低下头,凑近些。 那女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老洪头红了脸,埋头抱起那女人,将她像一根木头一样抬过去,翻了一面,头冲下,放在猫鬼的身上。 那女人趴在猫鬼身上,脸对脸,用舌头抵开猫鬼闭着的嘴,不知向里面做了什么,三位男性不好意思地回避着视线,也不敢细看。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对老洪头喊:快把我抱起来,累死我了。这声音充满了娇嗔,但在老洪头听来,却如同宣布死刑一般。 按照刚才的约定,猫鬼一旦醒来,那黑衣女就要求老洪头和他马上成亲。 老洪头无可奈何地把那女人抱离猫鬼的身体,放在旁边,几分钟后,猫鬼全身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环视一圈,看到大家都在,正想说话,突然看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位,正是刚才打伤自己的女人,她疑惑地看着旁边三位神仙,说:她怎么还在这儿? 黑衣女又是一声挑衅的笑声,说着:我为什么不在这儿?我当然要和自己的老公待在一起。 第41章 血影:痛失所爱 靐婆的故事好长啊,听得米蓝口干舌燥,最后,米蓝忍不住了,起身去后面喝了一瓢井水,靐婆问:你们还要听吗?这个故事还很长。 蓝儿像条蛇一样在靐婆怀里扭动着,说:要听,要听,不听完我不走。 靐婆舔了舔嘴唇,米蓝看着她的表情,也不知道这故事是她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讲得如此细节,如此逼真。 靐婆接着往下讲起来: 魔女的话在旁人听起来有点恬不知耻,但猫鬼听了,又看着老洪头,见他并未有丝毫反驳的意思,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这个女的打伤,醒来,自己的爱人成了那打伤自己女人的老公?她怎么也不明白,撑起身子来,气得满脸通红,嘴角溢出鲜血来。 这时,裹在老洪头袍子里的魔女更是嚣张起来:我说你别想着流点血就能解毒,除非把你身体的血全部排空,否则,你休想活着解开我的猫噬。而且,别说我没警告你,心情越着急,毒脉行得越快,那可是我最厉害的毒法。你要是想活着看到我俩成亲,一定要保持平静的心,祝福我们,否则等不了几个时辰,你就只能像猫一样爬行了。 猫鬼眼角淌出泪来,看向老洪头。 垂头站在一旁的老洪头,咬紧了牙关,突然把那魔女抱起来,穿过树墙,走向森林深处,留下的几位呆立在原地。 南凌只能冲过去,紧紧地把猫鬼抱在怀里,不停地向她体内输送着内力,希望能助她抵御邪毒运行。无上则无奈地对着树墙,一棵一棵,一排一排,一圈一圈,不断地运功,将它们往后推移,汗如雨下,仍不停歇,苦行僧一般地机械地推着。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能看着那树墙的顶端剧烈摇晃,天空乌云卷动,浪一般涌来,又迷一般地退去。 直到月亮从乌云中走出来,明媚地照向森林,空地上如白昼般一览无余,老洪头从树墙后走了出来。 他走向无上、南凌,沉重地说:她叫红翘,是鬼界魔王的独生女儿。 无上脸色一沉,说:就是那个没有儿子的鬼界大魔头? 老洪头点了点头,又说:红翘死了。 谁也没出声问怎么死的。 老洪头继续说: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年多了,附近的人和动物被她杀的杀,跑的跑,除了少数大型动物留下来,作她的玩物,这里可以说已无生命存在。 如此女人,残暴至极。南凌坐在地上,怀里拥着猫鬼,兄妹俩从小至亲至近,没想到今天妹妹被人当着自己面伤成这样,又听到老洪头说出对方的身份,南凌抬头问:她尸体呢? 老洪头说:我把她留在了林子里,没人能找的到。 南凌又道:她死了,我妹这毒怎么办?难道我们来这一趟,还没渡人,就得先助自己?说到这里,南凌又气又急,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老洪头蹲下来,把猫鬼接过去,说:放心,我会救活她的。说完,就如同刚才那魔女的样子,把嘴对上了猫鬼的嘴, 原来鬼界魔女这猫噬之毒,虽不能立时解除,但可以以血腥之气延缓毒性蔓延,老洪头是从魔女死前问出的,这才咬破舌头,把血送入猫鬼体内。 无上见局势已然成了这样,便对大家说:既然魔女已死,再无麻烦,我们当下得抓紧时间,在这小镇安顿下来,做我们该做的事,救活猫妹才行。 老洪头听了,直点头,以手法封住猫鬼身上几个重要穴位,不让邪毒侵入。然后,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说:来吧,我们来干活儿吧。 几天之后,一个颇为像样的小镇在森林中这片空地上出现了。因为四周树墙紧密,加上魔女这些时间的祸害,这里成了绝佳的藏身之地。 四仙各自在镇上确定了住所,南凌打头,在镇口客栈,成为入镇的头道关口;老洪头悲痛无度,暂时在镇尾墓园里住下;猫鬼先由南凌照顾,住在客栈楼上,方便休息和照顾。 靐婆的故事讲到这儿,大概也告了个段落。而一直静静听着的夜九突然问:我有一个问题,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仿佛当时你就在现场似的。 靐婆看着夜九,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但我确实到了现场。接下来,我们就听听靐婆自己的讲述: 那是四仙在小镇住下来后的事情。 我叫靐婆,靐的意思是雷声,在鬼界我如同响雷,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我有通灵幻术,鬼界大魔头血影非常信任我,凡事只要有所疑虑存在,必会找我占卜,规测一番,才肯作定论。 那天,我正在鬼潭水屋里休息,一个小鬼过来传话,说血影传我过去。 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便披上黑法衣,来到鬼魔大殿,血影正在鬼王椅上坐着等我。 见我进到殿里,血影招手让我直接过去,我走到他跟前,看到那真影仪正在转动。这真影仪是鬼界的一大神器,能跟踪、显现重要之人的行踪和情况,我知道最近几个月,血影都用他在查看自己宝贝女儿红翘的一言一行。 红翘是鬼界魔头血影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因为血影无子,所以红翘就是未来鬼界的王。但这红翘自小就娇纵异常,3岁开始滥杀动物,7岁学会杀人夺魂,再大些,更是三天两头去人间闲逛施虐。 今年的红翘,满16岁生日时,要求血影送她一份礼物,就是教她造结界。 原来她已经不满足于化身人形,四处游历,而是想在人间辟一方土地,自己称王,独霸一方,而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血影手中的结界术。 血影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从来是有求必应,甚至从生下来开始,就在她体内植入施毒之术,养护猫噬之毒,随着年龄增长,每一次施展武术,都可以携毒进攻。这次也不例外,他认为女儿长大了,要学一些秘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得到结界术的红翘来到人间,在一处茂密的森林中开天辟地,安设结界,将其中的猎户、动物等赶尽杀绝,只留下一些猛兽供自己玩耍。 最近一段时间,红翘都在结界内玩耍,血影也和我多次观看过,那一片森林并无大碍,那些蛇虫虎豹,对于红翘来说根本不构成威胁,鬼界也没有想让她回来。 此时的真影仪,却非常黯淡。血影指着画面说:好几天我都没看到翘儿的影子了,你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过去,那真影仪上朦胧一片,我挥掌发功,抹去一层又一层干扰,终于看到一片圆形的空地,那上面凭空出现了一些房舍、街道。我以为看错了,又运功细看,看到的还是那个场景,但明显有另外一层东西,覆盖在上面,我怎么看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形。 这让我十分不安。 这些房舍、街道的出现,意味着红翘的结界被破了。这可真是大事,要知道,普通的人类,即使武功高强,也很难破掉鬼界结界,一定是有异界闯入。 我想靠自己的幻术去跑一趟人间,查探一下具体情形。我把这想法告诉血影后,他却说:一起去。 我很理解血影的决定,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心爱的女儿,任何意外的发生,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于是我,我们立即出发,血影打开鬼界结界通道,我和他来到人间,飞到了那片森林的上空。 从上往下,我们看得很清楚了,森林中间已经出现了一大片人工空地,形成了一个人类的小镇,街道平整,房舍整齐,有山有树,最奇怪的是原来那些林中之树,并未连根破坏,而是向后挪移,密密匝匝地退成一堵圆形树墙,因为密度关系,外面哪怕是一只小鸟都很难再进到空地里去。 这怎么进去?我在上空盘旋、探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条进出的小道。 血影看着我说:跟你一样,用了幻术。 第42章 死志:埋下种子 讲到和血影一起来到这林中小镇上空,靐婆的语速越来越慢,可以说是沉重,后来,干脆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靐婆的表情,但听到她粗粗的喘息声,想来是想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夜九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靐婆缓过神来,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血影已知对方非凡人,但以他的武功修为和鬼界的各种秘术,击破对方的结界进入小镇,当然是容易至极,但他想先弄清楚自己女儿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所以,血影并没有立即行动,除了提醒我小心,对方也会幻术外,他在结界上空等到天黑,这样,更便于行动。 我跟在他的后面,靠近结界。血影选择了树墙中缝隙较大的一处,缩小身体钻了进去,我则等在外面,听他号令。 过了一会儿,我就见那透明的结界出现了水波一样的起伏波动,看来血影已经侵入进去了,果然,我看到那水波般的圈纹四下散开,迅速地消失在树墙之后,小镇的景物终于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而与此同时,是有脚步声和喊声也响了起来。 血影挥手让我下去,此时结界已经完全破了,小镇暴露在森林中,我在下降的同时,看到了小镇的出入之门,那是一个高大的石牌坊,立在一条灰色小道中间,上面飘动着浓密的烟雾,牌坊、小道和烟雾都是灰白色,加上树墙层层叠叠,如同迷宫,好一个遮掩术。 我站到血影身边,对面来了两个男人,他俩并肩而立,其中一位面容英俊,剑眉星目,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和坚定的意志。另一位男子则略显儒雅,面容温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英俊的那位先开口道:来者何人?怎敢私自闯入? 血影冷哼一声,说: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先不计较你们的闯入之罪,把我女儿交出来。 对方似乎没想到血影会这样说,便问:我们不认识你女儿,你找错地方了。 这时,我怀里真影仪发出滋滋的声响,我取出来,上面显示的正是这片林间空地,躺着两 个人,一个正是红翘。血影大喊道:大胆狂徒,我女儿就在附近,还不承认? 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儒雅男上前半步,说:是鬼界魔头血影? 我在旁边接口道:对,你们快交出红翘,她现在在哪儿? 那两位男的面面相觑,并未搭话,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是我杀死的,不干他们的事。 我抬眼一看,一个身姿高拔,满脸胡须的男子健步如飞地向这边走来,边走边喊:谁破了结界闯进来了?那个魔女的帮用吗? 儒雅男回过身截住了他,低语了两句,那满脸胡须的男子居然冲着我们就过来了,嘴里还喊着:见过岳父大人,红翘有话带给你。 听到这一声叫喊,血影眼睛都红了,他挺身问道:谁是你岳父?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胡须男抬头直视,并无半点畏惧,只说:我是红翘亲选的丈夫,她让我带句话给你,说你听了就会知道她没啥遗憾,去得宁安。 她死了?血影双唇颤抖地问:怎么死的? 我打的。她先出手,释放剧毒,伤我同伴,我出拳伤了她。胡须男还未讲完,血影已经上前半步,将胡须男的右手腕死死扣住。 就看那胡须男哎哟一声,身体侧弯,倒向血影这边,同时,嘴里还喊着:我尽力帮红翘了,经脉已通,完全可以养息还元的,但她硬要跟我成事实夫妻,结果还是不治而亡。不过,她留给你一句话,说猫噬有后,留下父亲。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你大概知道吧? 血影听到这里,颤抖地松开了手,对着天空发出嘶吼——啊! 一时间,天地变色,森林旋转,天地翻搅,我捂住耳朵,抵抗这可怕的声波攻击。 但那三位却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风止声歇,胡须男向前一步,对着血影说: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朝树墙后走去。 我望着眼前两位,问道:为什么要杀死红翘? 儒雅男说:如果你也是鬼界中人,自然知道此女的性情如何,此祸总会来的。 我无言以对。 那儒雅男接着说:我叫南凌,是天界之君,不知如何称呼于你? 我一听是天界来者,心里也惊了一下,天界和鬼界几百年没有来往纠纷,此次发生这事,不知会如何收场,我心里有点恨自己跟着蹚了这趟浑水。我对南凌说:我叫靐婆,是鬼界占卜师。这是我为了简单明白而给自己起的一个称谓。 靐婆。南凌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说:这位是无上,刚才那位是老洪头。 我听到胡须男的名字是老洪头,很是奇怪,便问:他?老洪头?不老呀? 南凌解释说:这是一位朋友给他起的绰号,主打反差。 我想再问问红翘的事,她为什么会选中老洪头做老公?但这时候,血影从树墙后出来了,他一步一步走向我,身体僵直,待到我跟前,说:你去那边,把红翘收好,送回家去。我在这儿还有点儿事,处理完再回。 我巴不得如此,这样一碰就炸的场合,不太适合我。 我走向树墙,老洪头正在那儿等着我。他把我引到密林深处,在一个品字形的树干中间,有一处轻微的洼地,地上铺着干树叶,上面躺着的,正是红翘。 只见她面色红润,比做鬼时还要生动些,头发被整理得一丝不乱,一件黑色的袍子裹着她的身体,袍子上闪动着各种符号,这是为了让她的尸体得到保护而加设的符咒,看来,她的死真的是意外,而且,这个老洪头也很用心地保护了红翘的女儿颜面。 我蹲下去,抚摸着红翘的脸,手,当我摸到身体时,却突然发现她的肚腹处有凹陷,这是怎么回事? 我掀开袍子,明晃晃的身体展示出来,老洪头想要再给盖上,被我拦住了,我问他:你对红翘还做了什么事? 老洪头一言不发。 我说:那我只能自己看了。说完,我伸出双手,我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多事,要是就按照血影的安排,把红翘带回鬼界就好了,但我还是伸出了手。 我看到了什么?红翘肚内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老洪头看着我,还是一言不发。 我抬起头,问老洪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么做吗? 嘘——老洪头示意我别太大声,然后低下头看着红翘说:我也是没办法。我告诉你那天进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但是不要再外传好吗? 我看看红翘,毕竟事已至此,我点头同意。 老洪头开始讲起那天发生的事: 红翘挑衅完猫鬼后,老洪头不得不把红翘抱起来,走向树墙后面,他必须要从这个魔女口中问出猫噬之毒的真实信息,否则,猫鬼真的会没救了。 来到密林中间,老洪头用腿扫出一块空地,纷纷扬落的树叶正好铺成了一块软地,红翘躺在地上,对着老洪头细细端详,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做老公吗? 老洪头不理她,只顾解开她身上裹着的袍子,红翘收回笑容,幽幽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深情的男人,为了救自己的女人宁愿忍受我,真羡慕她。 说到这儿,她话风又一转:但现在不同了,你是我的老公,从小到大,除了我爸,没有人那么近地摸过我,我那天一睁眼,就看到你在我的上面,你的手却在里面,你是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老洪头解开了黑袍,还别说,红翘的身体妖艳、勾人,和猫鬼的素淡、温柔完全不同,他陷在其中,无法自拔,红翘喘息着咬着老洪头的耳朵说:我不行了,这是我最后的时间了,我的孩子会在你的爱人肚子里长大,因为我的猫噬之毒已被植入她里面,我会求我爸留下你的命,因为你是我孩子的爸。 老洪头不敢相信这魔女所说,但魔女根本不管他的反应,继续说:记住,我的孩子会长大,他是魔界继承人,你要护佑他,为了让你那小女朋友能活得好一些,帮我生下儿子,你可以在我死后,把我腹内的东西全部取走,喂给她吃,这样,她会活得久一些。 老洪头讲到这里,我已经目瞪口呆。 这故事令人震惊,但是真的吗?我不敢确认。不过,当时只要看到老洪头的模样,谁都会相信的,他非常诚恳,我也兑现了承诺,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没有告诉血影。 后来,我就带着红翘回到了鬼界,将她安置在她最喜欢的鬾园里,四季花草不谢,鸟兽不息,她喜欢热闹。 第43章 标准:正在路上 鬾园?夜九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这正是父亲老洪头在米镇所建墓园的名字,不会是巧合吧? 靐婆似乎猜到了夜九的心思,她说:米镇墓园原来没有名字,叫鬾园是我建议的,因为后来我也成了米镇的一员。 米蓝这时才把故事串联起来,问道:不对啊,靐婆,你已经带那魔女回鬼界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呢?是那个大魔头血影让你回来的吗? 靐婆以赞许的眼神看了米蓝一眼,说:对的,我本想把红翘带回去,安顿好,这件事就结束了,起码对于我来说,已经结束了,但没料到第二天血影又来找我。 他见到我后,第一句话就是:我需要你把这件事办到底,没有别人比你更合适了。 我问他:我能做什么? 血影看着女儿的墓,口气淡淡地说:回那个地方,帮我盯住那几个天界来的,我要下一盘大棋。 当我再次以占卜者的身份回到米镇时,此时的米镇已经跟我在的时候有了一些变化。首先是多了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我想这是血影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呢?当我看到桥上下来的无上后,我才明白。 无上,那个我第一眼就被惊艳到的英俊男子,来自天界的天帝义子,我再见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五官。我一看,就知道,这也是血影的手法,鬼界会这种五官挪移、变幻术的,只有血影和他的女儿红翘。 受此手法,相当于酷刑加身,且是身体和内心双重折磨,除非施法者出手祛除,别人无法帮助受罚人半分。 无上看到我后,慢慢走了过来,伸出手,从腹部发出声音,对我说:靐婆,又见面了,可能你的魔头已经都交代清楚了吧?我们现在是共建共营的关系,希望以后能合作愉快。 我伸出手,与他相握,他的右手,已经变成了六根手指,这是无上打的标记。 从此,无上将以无脸、六指,在这黑河上的祭桥后待着。此岸是米镇,彼岸是鬼界,而无上,将在这儿迎接从鬼界到人界来的鬼们,并保证它们能来能回。 老洪头进了鬾园,每个地方都有墓园,但鬾园却与众不同。老洪头除了当守墓人,还要负责炼制药丹,让鬼在人间逐步显形,甚至有一天,人鬼能做到不分彼此,混合而居。 南凌主动说要去镇口客栈,接待进来之人。为了尽可能地保护米镇的秘密,按无上的要求,南凌要保证米镇的人只进不出。 这些,是那天我走后,血影留下来与三位天界来者的谈判结果。 搭建人界的“鬼”地方,是血影更想做的事,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带着镇上的“人鬼”,吞噬掉那些没有防备的人,占领更多的人间佳地,成为人鬼两界的统治者。 故事到这里,靐婆知道的几乎都讲出来了。 蓝儿听着听着,有点困了,就顺势蜷在靐婆的怀里睡着了。 米蓝看到这情景,便问了一句:靐婆,蓝儿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靐婆看了米蓝一眼,说:你脑瓜是好使,怪不得南凌要留你在客栈。蓝儿是我在鬼界的侍女,随我到米镇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照顾夜九。毕竟,一个小孩被扔到山洞里,他的父亲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说完这句话,靐婆闭上眼睛休息了,一老一小,就那样坐着,靠着,没了一点儿动静。 米蓝看看一旁不吭声的夜九,他似乎还没从故事中出来,对刚才靐婆说到蓝儿的事并未听仔细,米蓝上前拉了拉他,说:太晚了,咱们该走了。 夜九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情形,悄悄地起身,和米蓝一起走出了房间。 现在不是太晚了,而是太早了,看天边已经有些微光,大概快天亮了吧。 夜九站在泛着白光的金街青石板路上,说:这个故事太长了,我都听累了。 米蓝说:以前,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夜九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米蓝看着夜九一脸的迷茫,想:对啊,按照今天靐婆讲的,如果是真的话,夜九就是鬼界魔女之子,他未来就是鬼界的继承者,他身边的靐婆和蓝儿都是从鬼界来的。这些,恐怕夜九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难免真假难分,不愿相信吧。 米蓝想到这里,心里对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生起几分怜悯和同情。 这时的夜九似乎清醒了些,他看看米蓝,又回头望了望靐婆的房门,说:看来,我得一个人回去了,就此告别,有时间上青云台来采药啊。 两个人分手后,米蓝径直往客栈走,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走在金街上,最早开门的早餐店 和关小的肉铺都还黑着,没有动静,实在是早。 回到客栈,米蓝毫无睡意,她到厨房里生起火,烧开了水,把平时南凌泡的茶叶抓了一把,也给自己泡上,学着南凌的样子,把茶壶和茶杯端到院里,坐到躺椅上,品起茶来。 她抬头望着空中的树叶,这棵树想来够老了,树冠像一片云覆盖在小院的上空,树叶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就是下个小雨,下面也不会淋下半滴。 米蓝努力地想从树叶间找到一星半点的天空,但不知是天色还没透亮,还是树叶实在太密,什么也看不见。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苦涩的茶水,滚烫地进了口,仿佛一下子醒了神,茶水进了肚,但嘴里还有丝丝回甘,怪不得南凌平时爱喝这茶,确实好喝。 但米蓝似乎忘了,以前自己是不会喝茶的,总觉得苦。但现在,今天,她突然觉得茶好喝,也不只是茶的问题,经历多了,任何事情都会悄悄地起些变化。 这么有兴致?昨晚跑哪里玩去啦?南凌的声音传来。 米蓝把手中的杯子放下,站起来说:快来喝喝,今天我泡的茶,看看味道怎么样? 南凌坐到米蓝刚让出的躺椅上,啜了一口,说:嗯,不错,不过急了点,没有洗茶吧? 哦,我忘了。米蓝拖过一个小椅子,坐到南凌跟前,也端起一个茶杯,喝起茶来。 南凌喝了两杯茶后,问道:怎么,昨晚到哪儿去玩了?差不多通宵啊。 听到南凌这么问,米蓝抬头看着南凌,说:我听故事去了,靐婆讲的。 哦?南凌的语气有些惊讶,但表情还是很平静的。 嗯。米蓝接着说:她给我们讲了米镇的由来,还有天界三仙跟鬼界魔王签订的协议。 说到这里,米蓝停了下来,她想看看南凌的反应,果然,南凌接口说道:不是三仙,是四仙,猫鬼不仅是我的妹妹,是老洪头的恋人,而且,她始终是我们的一位成员。 南凌又说:你听了故事,觉得怎么样? 米蓝说:我想它是真的,靐婆没必要骗我们,但回来的路上,我又在想,它也可能不完全是真的,因为它是靐婆讲给我们听的。 南凌说:对,你也知道了,靐婆是鬼界派来的,虽然她和我们相处还不错,但只是表面现象,终有一日,当事态发展到必须选择时,她会怎么选,我们心底都应该明白。 米蓝说:选择?终有一日?这意思是不是说米镇不会按照原来的协议发展,你们有其他的计划安排? 南凌说:我只希望你记住,任何选择都要有一个原则,每个人都应该在心底有一个自己的原则。 米蓝望着南凌严肃的神情,也正了正身体,说:那我该有什么原则?我不是应该和你们站在一起吗? 南凌微微一笑,问道:我们?是谁?为什么要和我们站在一起? 米蓝说:是你,是老洪头,是夜九,因为你们救了我,帮了我。 南凌说:这不该是你的原则,不该是你选择的标准。至于你的原则是什么,以后你会慢慢发现的。 第44章 夜九:最强流水线 回程的夜九,还沉浸在靐婆故事的震撼中,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青云台之顶。 这里,是米镇最早见到日出的地方。晨光微曦,天边一条粉色细线正在变粗,夜九盘腿坐在大青石板上,面朝东方,看着那渐渐明亮的天边。 他的眼前,浮现出这些年自己持剑走过的地方,杀过的人,做过的事。 有一次,要杀的是一个当地的恶棍,仗着家里的权势,强抢民女,祸害百姓。那天在赌坊外拦住他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敢杀我吗?你帮那个女人杀我,我爸会杀你全家。 现在夜九还记得,那颗头颅在地上滚动着,眼珠还瞪着他,一直瞪着,仿佛要记清楚取他性命的人的样子。 还有一次,要杀的是一个县官,他最拿手的是贪污受贿,当然也包括行贿,家里的金银财宝都堆不下了,甚至都堆进了他家的祠堂,因为太贪,造成了那年洪灾决堤,洪水泛滥,全县受灾,百姓死伤无数。那天夜里,他潜入祠堂,在祖宗牌位前忙着藏匿珠宝的他,头也不回地说:怎么才来?快来帮我把这口棺材推开。 杀他的时候,他一直爬,爬到最高最多的一堆银锭上,血把那些全都染成了红色。 看多了这些人死前的各种丑态,每一次杀人,夜九都认为是该杀之人,每一次动手,夜九都毫不犹豫,果断干脆,心里也是从无怜惜。 但靐婆的故事如果是真的,自己就成了米镇的一个刽子手,目的只有一个,让进到米镇的人再无挂碍,消除掉与之相关的人,这些人住进米镇,参与人鬼融合的试验,未来会怎么样?根本不知道。 但夜九知道的是,自己的过去无法抹去,杀手的身份无法抹去,更要命的是,靐婆的故事是在告诉自己——你,夜九,还有另一个隐秘身世,你永远无法抹去。 其实自从自己长大成人 ,他已经从父亲老洪头那里得到不少信息,知道自己的生母是猫鬼,而且,她因为染病一直呆在南凌的客栈里调养,但为什么父亲和生母之间关系看起来很生疏,甚至可以说是形同陌路,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次,夜九去外面办事(杀人)回来,在客栈门口看到父亲,扛着大皮口袋,不用说,那里面装的是需要处理的尸体。夜九上去要帮忙,父亲推开他,说:不用,这点活儿我还干得动。 夜九目送父亲往鬾园去,楼上传来猫鬼的声音:没本事的家伙。 生母把父亲称为“没本事的家伙”,口气极其轻蔑、不屑。夜九和生母的关系也非常生硬,每次他想上去看望的时候,总会被南凌劝退,说猫鬼不想见他,当然,也包括老洪头。 这原因是什么?是夜九心里解不开的疙瘩,昨夜靐婆似乎为自己解开了一点。 夜九望着天边的红日,已然冲破云雾,升上天空,心里明朗了一些,他基本上可以想象出生母那样对待自己和父亲的原因——那个魔女种的因果。 小时候的夜九,因为一个人住在青云台上,内心多少是有被遗弃的感觉的,但父亲每日上山教自己武功,还是有一份受关注的感觉,他内心最笃定的的是——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这一点,现在得到了印证。原来,自己是一个带着恶魔血液的跨界者,说是人,恐怕只是一个躯壳,魔女红翘来自鬼界的血统,老洪头自天界而来的神力,都让自己拥有了许多,也失去了选择。 没有选择,是现在夜九最无力的感觉。 就像太阳,每天都得出来,在青云台的上空遛一趟,一天也不能休息一样,自己,可能也是天下唯一一个,有两个母亲的人。 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确实,想起来,有点好笑,难以接受,但却可能是事实。 要确定,就不能只是听故事,还得从自己身上下手,查验出所有的令人生疑之处。夜九想,终有一天,自己一定会搞明白自己身边的这些神啊鬼啊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可能自己也就可以释怀身世,面对自己最真实的一切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感觉轻松了一大半,今天没事,就去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吧。 他快步走下青云台,回到山洞里,蓝儿已经回来了,她不再以鸟儿的形象站在笼子边,而是变回了靐婆使女的模样,在那儿清理着垃圾。 看样子,听了故事的蓝儿也有点不太开心,毕竟自己的身世被米蓝发现,被靐婆说破,而不是自己讲出来,有点尴尬。 但夜九不这么想,他感谢蓝儿的陪伴,不管她是神是鬼,还是人,夜九只把她当作朋友。 夜九走过去,接过蓝儿手里的笤帚,在地上划了起来。 蓝儿回避着夜九的眼睛,说:那我去准备午饭。 夜九拉住蓝儿的手,说:不用准备,中午我要做速食面,我们要多试几种口味。 蓝儿抬起头问:你不生气? 夜九摇着头,笑起来:我生什么气?这么美的姑娘陪着我,多好啊,不用在意,那些都不是我和你想做的,但做了也不错。 蓝儿看着夜九的眼神,点点头,甜甜地笑了。 速食面的工程巨大,因为夜九不想小打小闹,既然要想在鬼市上打出名气来,一定要有量产的能力。所以,这些日子,夜九已经做了各种设计,施工,调试和实操,现在,基本上可以开始正式动起来了。 他在山洞后面的一个小一点的洞中架起了一个木架子,这是平时从山上砍下的树修整、搭建而成,用坚实的兽皮切割成条状捆绑固定,并且,已经把树干加以打磨,光滑如新,整个山洞里都散发着草木的清香。整个木架下面,安装了方便的滑轨。 今天他要正式开始在这个架子中间,根据流程设计出各个环节的具体动作。 他搬来了最大的陶缸,这是从老洪头那里顺来的,要不是体积太大,他还想多搬几个上山来,用于储存东西再好不过了。 陶缸摆在山洞最里面,木架起始段下面,用来和面。木架上挂了一个十字形的搅拌刀,用木头削制的,把它放入缸内,用手拉,或者用脚踩,都能转动,可以把面粉、水和其他配料轻松地搅拌均匀。 和好的面直接在缸里醒发一段时间,便以人力从缸中取出,摊在案板上等待擀皮。这案板也是用老树根横切面做成的,又厚实又稳重,放在滑轨上,可以自如地前后滑动。自木架两端架起一个圆形擀面杖,以脚踩动踏板,擀面杖下压,放在面皮上,再将案板轻轻推动,面皮会越压越薄,直到达到切面的标准。 切面的刀是夜九特别打制的,又薄又长,它在架上悬空,摆在案板上的面皮过来后,触发它轻轻落下,抬起,落下,抬起,这时要保证案板在滑轨上的速度,速度越慢,面切得越细,速度起快,面切得越粗,光调速,就费了夜九不少时间。 然后,就是油炸,夜九用山上特制的木炭架起铁锅,锅内烧出滚烫的菜籽油,面条在这时候,会翻倒,掉在空中挂着的一个又一个铁丝做的网盒中,随着网盒的下落升起,面条在里面层层叠叠,这时,剪断面条,装着面条的网盒掉进油锅里,炸得油花四溅。 然后,网盒被提起来,往前走,木架上的两排空心竹管把外面引进来的山泉水喷洒在网盒上,里面的面条迅速降温,并继续往前。 网盒进到一个很大的瓦缸中,这个瓦缸下面架着微弱的炭火,里面保持着一定的温度,网盒进去后,会待一段时间,直到油炸、水淋过的面条,重新恢复松脆,再被提出来。 前面所有的工序,大概都是由夜九配合滑轨完成,到了这一步,就是蓝儿的事了。她在这里,把面装进碗内,加上调料包。这些调料包,是蓝儿用各种药草、香料配制的。 做这件事,没有蓝儿的帮忙是不行的,她灵巧聪明,面碗的设计就是她提出来的。夜九开始做的面,都是一块一块地砌在一起,要吃的时候,取一块扔进碗里泡水,但蓝儿说,有碗的人才能吃速食面,在外面找不到碗的人就没法吃这速食面了。但是 ,这些人,不是更需要速食面吗?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但用什么当碗呢?必须要便宜,还能吃了就扔的那种? 夜九没想到,蓝儿其实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她从青云台的一处竹林中,选出了一些粗壮的竹子,那些竹子又老又粗,她把它们砍回来,一节一节地切开,单节竹子就是一个碗。至于碗盖,她用那些韧性好、面积大的树叶缝制起来,覆盖在竹碗上,再用绳索系紧,非常完美的一个速食面碗就造成了。 蓝儿看着从木架上下来的一块块面饼,落进自己做的竹碗中,放进料包,用自己做的树叶盖好,捆紧,越干越带劲。 山洞里充满着轰隆地声响,香味和声音都传得很远。 第45章 血影:初尝美味 话说夜九把自己的身世之说置之不理,与蓝儿埋头在洞中赶制速食面,十几日工夫,已经做了几百个,放在专门的一处洞穴里,也是非常大的体积。 把这些面运到鬼市,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夜九想来想去,决定先试试水,于是用口袋装了约摸百碗,提前运到鬼市,放于摊位后。 作为鬼市的管理员,他早就看好了一个地方,就是客栈香包摊位的旁边,那地方下面有一条暗水,很小的溪流,是从青云台山后流出的泉水,很多人不知道,那水行得极慢,但终年从未间断,冬不结凌,秋不干涸,夏不涨高,水甜如蜜。 夜九准备在地上打开一个口子,将那水取上来,现场烧开,免费泡面,配上竹碗的清香,那面的味道,想起就妙不可言。 几日过后,又到了鬼市开市的时候了。 米蓝的香包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南凌这次却不去鬼市了,说老洪头要过来,一起喝酒,米蓝只好约上关小,一起去。 几日不见关小,仿佛又长了一截,推着猪肉板车,胳膊上全是肌肉,孔武有力,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 而早餐店的鸡公车上,还是坐着小云,老板娘推着车,小云坐在上面,怀里抱着怕碎的碗碟杯盏。 鬼市还是很热闹,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月前在这里被杀掉的两个人,来自皇宫的太监和大内高手师兄弟。但因为想走捷径显人形的那只鬼,被南凌当市制服,融化而消失,却是在鬼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应,至少后来,在街上闲逛,想找人吃的鬼少了。 这原因除了南凌出手警示外,靐婆及时向血影汇报情形也是有用的,血影现在对研制的人鬼融合药丸的进度不太满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靐婆帮他盯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最关注的不只是在米镇实验人鬼融合这件事,他更关注的是鬼界的本身,红翘死后,他日日在鬼界鬾园待着,希望能有神力,将女儿复活回来,但鬼不会死,也不会生,红翘的这一趟,便只是消失,灵魂散尽,无法复活,这令他悲恸不已。 他想到孤独时,便也准备去凑一下鬼市的热闹,当然,只能是化身而去。不过,既然要去,他还是决定去跟无上打个招呼,毕竟再怎么变装,无上还是能看出来的。 祭桥平时是隐形的,黑河上面看不到一座桥,无上严格遵守当时的约定,守在黑河的祭桥 边,从未离开过,这点,血影还是比较佩服的。 来到黑河边,血影化成一个普通鬼的形象,僵硬地往前走着,他看到了那座被隐形的桥,无上的身影也坐在那儿,呆呆地对着河水。 血影走了过去,无上并没有回头,他知道谁来了,但失去五官的他,也没有必要去打招呼。这么多年来,无上只是在这里坐着,有时候,会有人来选择生死,决定是否过桥,只有那时候,他才会迫不得已地开口,不过也只能通过腹语。 血影站在无上的身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无上也不说话。一仙一鬼,默默地望向同一方向,那是已经亮起灯火的鬼市。 许多鬼也正在通过祭桥,趟过荒河滩,往鬼市去,他们神情中有欣喜,还有些阴郁的畅快。 血影转身也上了祭桥,往鬼市而去。 无上从心里呼出一口气,继续默对河水,看着跟前的鬼们走过去。 他在这儿一天,米镇大概就会有一天的安宁。几十年如一日地这样待着,不就是为了换取安宁,等待时机吗? 无上并不清楚血影为什么会出现在鬼市,但这也提醒着他,很久没有见到南凌、老洪头他们了,要找时间让他们过来聊聊了。 对了,无上突然想起上次来河边来的那个六指女孩,她坚定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敏锐,举起的六指,还有清晰的选择,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许,她就是米镇等待的人,是他们四仙等待的破局的人。不过,这些,还需要时间的沉淀和证明。 说回血影,虽然很久没来过鬼市了,但通过真影仪,也看到不少有趣的事发生。比如上次那个南凌假借肉串和香包之名,以凝露寒冰奇招将一只鬼液化为水,警示了那些想在米镇上下口吃人的鬼欲,这件事让血影有些不舒服,但毕竟这些鬼最近也确实有些猖狂,出手警示也是情有可原的。 还有那两位外来客,都是高手,被南凌出手杀掉,不过,同时出手的那个蒙面年轻人,武功也是不凡,听说是老洪头的儿子,看来自己的这个曾经的女婿在米镇也没有闲着。 血影想着这些,觉得米镇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甚至混在鬼中,在各个摊位前看起小玩意儿来。 前面喧闹声起,香味浓郁,即使自己不需要吃这些人类的食物,但也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摊位前架着一口大锅,但锅里并没有熬煮什么食物,只是一锅烧滚的开水,香味不是从锅里散出来的。 再看旁边,小桌子旁,小椅子上,坐满了鬼。他们正在埋头吃着东西,同样的竹碗,同样的面条,这是面馆?但锅里并没有面啊? 血影有些好奇,按捺不住地挤到前面,探头看去,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要吃面吗?最好吃的速食面,不用煮的好面,香死鬼不负责的好面。 血影一看,这不是那靐婆身边的侍女吗?靐婆带她到了米镇,怎么干起这个了? 再看另一个忙碌的身影,正是上次那个出手的蒙面人,他俩在一起卖面?血影都有点糊涂了,心想:看来,过段时间,也该召靐婆回来述述职了。 那侍女把血影半拉半请地按到凳子上,问道:你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血影顺口说道:辣的。 一个竹碗摆在了他的跟前,上面捆着红色的丝线,如果是不辣的,捆的就是青色的丝线。 那侍女麻利地解开丝线,取下覆盖在上面的树叶,里面是一盘金黄色的面饼,丝丝细面卷在一起,上面洒着细细的粉,却是干的,这怎么吃? 只听那侍女回头高喊一声:辣的一碗。 那年轻人便手执木勺,从锅里舀来一勺开水,倒进竹碗里,只见水漫过面饼,一股香味被激发了出来。 侍女把手中的叶盖重新盖在上面,对血影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说着,递过一双竹筷,又跑去招呼别的来鬼了。 就一会儿工夫,血影把树叶盖拿开,那干面已经被开水泡软,用筷子一搅,刚才那面上的粉末就是调料,辣味呛鼻,面香也随着袭来,不怎么喜欢美味的血影,第一次尝试着,几乎是捏着鼻子把面条给吞了下去,不得不说,这面——真香。 再抬头看,四周已经坐满了人,还有的站在那里,端着竹碗,就开干了,烫得嘴牙咧嘴也顾不上。 血影环顾四周,摊位正上方挂着一个招牌,上写——夜九速食面。 速食面,大概是今天鬼市上最火爆的商品了。 确实是,大家都看到了。米蓝就在夜九的隔壁摊位。上次在山洞里尝过夜九的这个面,而且,就速食面的名字也是自己给取的,看着今夜的火爆,她也觉得出人意料。 不过,这里生意好,带动香包也卖得好。这次香包增加了品种,有纯粹的安神药草包,有嫩滑肌肤的药草包,也有桂花包,栀香包,后来米蓝突发奇想,抓了一把院里的泥土,包在里面,美其名曰“思乡包”,居然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看着大篮子里各种银角,还有鬼们身上扯下的纽扣、布条和线头,收获颇丰。米蓝想,回去后,要找时间向南凌和老洪头他们讨教一下,怎么用好这些零碎,做点真东西出来。 第46章 米蓝:无意偷窥 鬼市上的热闹,并没有让米蓝忘记自己的安排,她需要在今天晚上,去一趟黑河边,见见无上。 看了一会儿隔壁速食面的刺激场面,这边香包也卖了不少,她便把隔壁的云儿叫过来,让她帮着自己看着摊子,说自己想去溜达一下,瞧瞧热闹。 安排妥当,米蓝往街后走去,先是朝鬼多的地方挤,然后,转过鬼市主街,绕过小巷子,下到了河滩上。她举起那枚铜钱,看了看,河滩上这时清静得很,还没有鬼往回走,都忙着在鬼市上逛呢。 米蓝?过河滩,有几次差点崴了脚,好不容易来到黑河边,但却看不到祭桥了。 她无奈地转来转去,透过举起的铜钱也看不到桥的影子,累得就地坐了下来。 这时,桥却在眼前出现了。 米蓝站起来,看到了无上,不过,这次,他不是坐在桥下,而是在桥上,看起来像是刚从河那边走过来似的。 米蓝说:咳,咳咳。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尴尬地打个招呼。 无上并不说话,站在上面看着她。 米蓝又说:我能上来吗? 无上这才回答:上不来,不信你试试。 米蓝走了过去,看到桥虽陡峭,但也有石梯,便抬脚踩上去。没料到,那石梯看着实实在在,一脚却踩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 米蓝不信,弯腰用手去够,也是抓了一把空气。 无上飘然而下,站到了她跟前,说:怎样?要过去干啥? 米蓝说:我不是要要过去,我是来找你的。 无上问: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米蓝无法直视没有五官的无上的脸,只好侧过身,对着黑河说:我听到了一个故事,有些事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无上问:谁讲的故事? 米蓝说:靐婆。 无上哼了一声,说:那是比较可信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讲故事 ? 米蓝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让我们给她猪头吧? 米蓝感觉无上在肚子里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玩笑不怎么样,不过,靐婆说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假。 米蓝说:那我能不能向你求证一下? 无上答道:好,我试试。 米蓝说:原来,我听南凌给我讲过你们来米镇的事情,但靐婆讲说米镇真正建立的原因,是因为老洪头杀了鬼界魔女,得罪了魔头血影,你与血影谈成协议,以米镇为人鬼融合实验,你们负责研制药丹,帮血影扩大鬼界在人类的地盘,让更多的鬼混进人间? 你总结得有些片面,这件事我已经好多年没想起,你不提这些细节,我都快忘干净了。但米镇是我们建的,除了你的与血影的协议,我们留在这里,是要助人渡劫,积攒回天界的资本的,而且,如果靐婆的故事讲得完整的话,你该知道,救猫鬼,必须要炼丹药,至少,要找到真正对路的药。 米蓝听到无上如此坦诚地讲述,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她又问:那夜九的身世,真的是那样原吗? 无上听到这个问题,沉吟片刻,才说道:我不便插手这件事,让老洪头自己去处理。 米蓝又追问:那你呢?你中了血影的奇术,被移除了五官,以后,你怎么办? 无上答道:我在这里,米镇就能安宁,大家都会各司其职,血影不会轻易动手,老洪头、南凌他们就会按部就班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夜九会慢慢成长起来,其他人,都会过得越来越好。 米蓝心里一阵酸楚,她眼前这位天界来者,天帝的义子,现在这样凄凉地守在黑河边,可叹啊,米蓝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帮你吗?我愿意做些事情。 无上看着米蓝,当然,没有眼睛的他,只是面对米蓝,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很勇敢,便说: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但不知道是谁,在哪里? 米蓝问:这个人长什么样?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找。 无上说:不用,时机到了,自然就出现了。 说完,无上一挥宽袖,长袍飘然而起,整个身体开始浮在空中,他说道:回去吧,来的时间长了。 说话间,就消失在了桥的那一边。暗夜中,黑河哗哗地流着,那座桥也不见了。 米蓝愣了片刻,不知道自己都问了些啥,然后,转身往回走。 此刻,正是鬼市最热闹的时候,站在河滩上看鬼市,比金街还要富丽堂皇。最直最长的街,两旁都是摊位,上有廊檐伸出,为了遮雨避风,但也精巧的雕画了各种飞鸟鱼虫、花草树木。 摊子上的人们挑起了灯,照亮了自己摊位上的商品,同时,整个市街也就灯火通明,像一条华丽的长廊。因为人多,便有摊子摆到了正街的分支小巷里,也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着,分茶店,羹铺,肉铺,药铺,香包,酒,瓷器,果子铺,饭铺,花馆,真是数不胜数,品类繁多。 米蓝走过河滩,爬上堡坎,钻进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刚才自己就是从这里抄近路过来的。 她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前走,这条小巷虽然黑。但尽头有些微光,那边应该有人在摆摊,可以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为了不摔倒,米蓝走得比较慢,但突然,她感觉有黑影从自己头上掠过,带起一阵凉风。 这时候这样的不速之客,让她心底一紧,赶紧缩到黑暗处,探听动静。 那是一前一后两个黑影,从头上掠过,可见武功了得。他们在离自己两丈远的地方落下,接着,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想来有人早已约好,在那儿等着来人。 这声音如此熟悉,米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道士,教关小杀猪的那道士,他在这儿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非常尖细,跟南凌杀死的太监差不多一个调调,难道来者又是皇宫里的太监? 那声音问道:你是给我们送信的人? 道士回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们用信鸽传回的消息,对吧?而且,现在鬼市上只有我在这里接应,还不信我? 那声音还是有些迟疑:都传这个地方神秘,真真假假,人鬼不分,你还是说说吧,是如何给我们消息的? 道士熟稔地说:没问题。说起来,如果没有我,你们是不可能知道前面两人被杀的消息的。因为那天鬼市开市,这天晚上米镇是有结界的。那师兄弟俩特傻,哦,不好意思,我是说他们不了解情况,不仅与镇上仙者硬刚,着了仙招,失了性命,放出去的信鸽也是根本不可能突破结界的。当时听倒在地上的那位说已经放了鸽子,我便偷偷溜去找,果然被我找到,已经撞得晕倒在地。我把它带回去,施针医治,第二天找到机会,将它放出,你们才能收到消息。 来人听到这里,似乎放下了一半的戒心,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有何要求?要钱吗? 道士低声说:此地正如你所说,有鬼,有人,还有仙家,但这里是人间,本该由人来掌管,但却被仙、鬼瓜分,我等在此,不过是任其宰割的命运。我帮你们,是想以后由我来管理这个地方,我保证能治理得井井有条,什么仙,什么鬼,都不能为所欲为。 道士讲到这里,来人发出了两声奸笑,道:道长胸有丘壑,定能成就一番伟业,我们就共同携手,在这里大干一场吧! 道士说:正是,正是,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一拱手,说:叫我童先生就可以,我是宫里的总管,其他的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道士鞠了一躬,说:在下虚罗,在米镇已经生活20年了,对这里的人、事都很熟悉,他们对外面来人看得十分要紧,几乎不放过一个生人,所以,我建议你们来的消息千万不要走露,可以暂且住在我的道场,再作打算,如何? 那自称童先生的点点头,说:那今夜就打扰你了,请带路。 三人沿着暗街,专挑人鬼都少的地方走,今晚夜九也忙着弄速食面,没有巡街,鬼市表面繁荣,暗地里却是波澜已兴。 米蓝没有再跟着,因为那童先生和同伴一定是武功甚高的人,自己被发觉的话,就麻烦了。 于是,她缩在原地,等四周完全没了动静,才钻出来,快速回到香包摊前,收拾摊子,急急地赶回客栈。 第47章 守护:鬼市结界 没有去鬼市凑热闹的南凌和老洪头在客栈院内喝酒,商量着下一步调整给猫鬼做的药丸的配方,同时,两人想用香包的方式,让鬼身上的气息更接近人,这是必须要做的,因为上次鬼市上消除了一个鬼后,血影那儿至少应该有一些交代。 这时,米蓝回来了,急匆匆地,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坐在两人跟前讲了起来。 南凌听米蓝急急忙忙地讲完道士虚罗与宫内来人童先生勾结的来龙去脉后,与老洪头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次来人——童先生,肯定要完成上次那师兄弟两人没有完成的任务,当时,那个大胡子师弟提到过,他们来米镇,是找寻长生不老药丹的,如果找不到,把会炼药的人请回去也可以。 看来,这位童先生,来者不善。 老洪头喝掉杯里最后一点酒,站起来,说:我得回鬾园了。 南凌说:对,现在你那里可能是重点,小心守好。猫鬼这儿你放心,这回的药丸我会让她按时吃的,记住刚才我说的,回去再加上两味药引。 老洪头说声“好”,拖起地下的皮口袋,跟米蓝挤了一下眼睛,笑着走了。 米蓝重新面对南凌,问道:我能做什么? 南凌看了看她,一拍大腿,说:鬼市结束了?走,跟我去收结界。 米蓝跳起来,乐了,还没有见到过结界呢,今天可以开眼界了。 南凌提着那个酒瓶,手里握着蓝花瓷杯,走在前,米蓝在后,两个人出门后,往街的另一头走去。 走了好久,终于,浓雾袭来,像极了米蓝第一次来的情形。南凌突然停住了,米蓝差点就撞到他的背。 只见南凌举起酒瓶,朝杯里倒了一点酒,然后,向前泼洒出去。那透明的酒液像一条绳带,向前向下,停住了,展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其实,酒液是被面前一道透明的罩给挡住了。 米蓝看呆了,更绝的事出现了:那弧线开始在雾中闪烁,细看起来,就像是一串长长的五彩珍珠,一颗颗分解开来,飞了起来,往左,往右,往上,虽然看不到那罩面,但每颗珍珠敲上去,都会发出清脆的细响,渐渐地,眼前出现一条条裂缝,当那弧线上的珍珠全部散开后,结界终于开了,那些浓雾忽地一下全没了,眼前只有排列整齐的树墙,茂密的树叶,洒满露水的草地。 而米蓝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高大的石牌坊,上书两个灰白色的大字:米镇。 南凌看米蓝傻站在那儿不动,便说:怎么?想起伤心事了?结界已解,该回去了。 米蓝说:为什么鬼市这晚要设结界,平时没有吗? 南凌说:鬼市的晚上,金街上的人都不在家里,设结界,是保护大家,也是防止有人趁乱使坏。平时,不设结界,有我们就够了,怎么,你不放心吗? 米蓝说: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不担心平时没结界,外面的人跑进来,里面的人啊鬼啊往外跑? 南凌微微一笑,说:进来可以,出去难。 米蓝问:为什么? 南凌说: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些树墙密密麻麻,除了从上面飞过去,没有其他路。我只会在需要的时候,移开一条窄小的通道,米镇内侧以幻术遮掩,常人、普通的鬼都是看不到的,运气好的人在外面会找到它,并进来,你就是那个运气好的人。 米蓝听得发呆,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小的机缘,让自己碰着了,看来,命运,有时候真的不能不信。 回去的路上,米蓝又问:我能不能学着设结界? 南凌拍拍她的背,说:还不行,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学的。 米蓝问:哪一天?有什么条件吗? 南凌说:我也不清楚,条件嘛,大概就是时间,交给时间决定。 时间?米蓝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她说:你、老洪头,还有猫鬼、无上,来米镇几十年了,还是原来的样子,不会老,但我会老的,是吧?关小会老,小云会老,老板娘也会老...... 南凌说:是的,人会老,我们不会老,所以,你想和我们一样,不会老吗? 米蓝想了想,说:我想,又不想。 南凌问:怎么说? 米蓝答道:想不老,是因为舍不得你们,要是我老了,死了,就见不到你们了;不想长生不老,是因为那样会不会太无聊? 南凌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有一帮也永远不老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无聊了? 米蓝说:那当然,像你们四个,真让人羡慕,不过我是没机会了,我还是好好地做人吧,谁让我当时做了这个选择。 南凌看了看米蓝认真的样子,禁不住摇着头笑起来。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能量属性和未来的可能性。 让时间来做决定吧。南凌心里说,然后突然跑起来,米蓝也跟着追,嘴里喊着:比赛呀?看谁跑得快! 天气几近冬至,空旷的金街上,只有两双脚嗒嗒地响过。 路过靐婆家的小巷口时,他们放慢了脚步,心照不宣,要看看那道士有什么异常。 靐婆的灯笼挂在那儿,而前面就是那圆梦道场,蓝布幌子上的字在晚上什么也看不见,窗户掩得死死的,没有透出半点光。 南凌和米蓝继续往前跑,却看见前面有两个男人,佝偻着背,手里举着一个雪灯,一身破衣烂衫,其中一位还披着一顶女人的假发,大冷的天气,却耷着一双烂草鞋。这身打扮好奇怪。 米蓝从来没见过米镇的人穿成这个样子。南凌等跑近些,在后面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一回头,原来是米粉店的两个伙计。 两个伙计对着南凌行了个礼,说:见过南掌柜,我们这是在打夜胡,扮成苦穷之人,到别人家门前敲锣,乞讨,可以把各家各户门前的鬼祟赶走。 这是个什么规矩?南凌第一次听到这种习俗,便问道。 扮成女人的那个伙计说:是圆梦道场教我们做的,还有一队扮作神鬼模样,也干同样的活儿,每次打完夜胡,道长会给我们一些银角,比在店里挣得多。 南凌问:你们人不少啊,都入了道场了? 那伙讲答道:是啊,现在大家都说道长法力无边,原来金街上人鬼混杂,鬼越来越嚣张,前段时间不还嚷着要吃人吗?跟着道长学点,说不定能保护自己。道场里每天上午都有法会,人可多了。 南凌听到这里,说:那你们忙吧。说完示意米蓝不要多问,继续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南凌才说:差人装扮,穷人神鬼,巡门乞钱,驱崇之道,组织法会,布道拢心,这虚罗,可真是没闲着啊。 米蓝说:要不让靐婆出手,能镇住他不? 南凌瞟了一眼米蓝:你以为是小孩子打架啊?靐婆的身份要保密,千万记住。 然后,南凌思忖半刻,对米蓝说:这几日,你去关小那儿的时候问问,哪天该送猪头,你和关小一起去,看看情形,记住,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有所察觉。 米蓝说:对啊,明天就是送猪头的日子了,放心吧,我一早就去,我还要给关小带两个香包过去。 回房间休息的时候,米蓝看到猫鬼趴在栏杆上,冲她挤眉弄眼,几日未见,精神状态好多了呀。米蓝过去问她: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 猫鬼说:晚?都快天亮了,你们去收结界了?我等你们回来煮宵夜给我吃啊。 米蓝没好气地说:等着吃早餐吧。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起今天鬼市上收回来的竹篮里,夜九扔给自己两碗速食面,说是专门留给南凌和米蓝的。 于是,米蓝对猫鬼说:等着,我去给你弄宵夜。 就见米蓝跑到后院,从竹篮里取出一碗速食面,扯开叶盖,用暖瓶里的开水冲泡好,端上楼去,放在2号房的桌子上。 猫鬼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嘴里还说着:这么快,能吃吗?眼睛却好奇地看着桌上这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东西。 她用筷子搅动了一下,尝了一口,大叫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第48章 虚罗:三进院 米蓝一晚上,基本上就没睡着,她记挂着早晨要去关小那儿,心里盘算着,把另一碗速食面带给关小尝一尝。至于南凌嘛,等下次去青云台再给他拿点回来。 似睡似醒,天色微明,米蓝就起来洗漱,然后出门找关小去了。 关小还是延续着他爹的习惯,不关门。米蓝推开门,就听到地下室里传来咚咚剁骨的声音,米蓝悄悄地走下去,关小正围着围裙,忙着砍分猪肉。 不用回头,楼梯的吱嘎声就告诉关小,米蓝来了。 关小放下手里的大砍刀,说:怎么?今天这么早来看我? 米蓝晃着手里的速食面,说:对啊,陪你去送猪头,我还给你带来了早餐。 关小看了看,说:这不就是昨晚上鬼市最火爆的速食面吗?你也去抢了呀?我后来去的时候,都卖完了。 米蓝说:姐给你记着呢,去,烧点开水,泡了吃,然后我们就去送猪头。 关小说:不了,这速食面是个稀罕物,留着,晚上饿了吃,先送猪头吧。我还要去小云那儿,给她剁的肉馅要早点送过去,来,你帮我提着这个。 关小提着猪头,血滴答一地,米蓝走在旁边,把给小云早餐店的肉馅揣在包里,想着一会儿要打探哪些事情,不免有些心事的样子。 关小看出米蓝心不在焉,便问道:姐,最近忙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小管米蓝叫姐了,不过米蓝觉得这样叫起来很亲切,也欣然接受。 米蓝说:忙,你知道南凌那掌柜当的,什么事都要我跑腿,他现在上午喝茶,晚上喝酒,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怎么把客栈打理过来的。 关小说:呵呵,我虽然比你小,但我在米镇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我一生下来,我爹就告诉我,米镇最厉害的就是云嵿客栈的掌柜,什么牛鬼蛇神,进了米镇,都得在他那儿报到,他也能一眼看穿你,想要在他跟前耍心眼,就是一个死字。 米蓝斜了一眼关小,说:有那么牛吗? 关小回以一笑,道:杀人这件事,在米镇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只不过,我爹曾经说过,不能杀镇上居住的人。 米蓝说:外来的人,也不能随便杀吧? 关小道:是啊,不随便杀,但杀了也没人过问,毕竟这个地方是很难找到的,但凡进来的,都是有目的的,杀谁留谁,我们是管不了的,南凌可以做决定。 米蓝说:你知道为什么他能决定生死吗? 关小看了米蓝一眼,半信半疑地问:难道你不知道?都说这个镇是几位神仙建的,南凌就是其中一位。 米蓝笑着摇摇头,她觉得不能让关小知道更多,起码现阶段,他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分开了话题:谁知道是真是假,咱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对吧? 关小举起手中的猪头,摇了摇说:对,比如现在去给师父送猪头,就得又早又好,让他欢喜。 米蓝问:你师父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教你其他的手艺? 关小一听米蓝这问题,倒是来了兴趣,他故作神秘地说:姐,我最近也很忙的,除了杀猪卖肉,打理肉铺,师傅那儿也有很多事要我帮忙,有时候我整个白天都在他那儿。 米蓝问:什么事?你能帮什么忙?不会是打扫卫生、做饭这些吧? 关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小看我。告诉你吧,师父招收学生,开班讲经传道,教他们念经学咒,还有一些法门之术,挺好玩的。我上午听课,下午跟着一些人练习、学经。 米蓝心想:这道士果然忙得很。她又问关小:你都学了些什么?在旁边没少听吧? 关小一挺胸脯,得意地说:当然,师父还夸我有天赋,是个好材料。最近我学了个寻鬼咒,你听我念念,看看像不像那么回事? 说着,关小一手提着猪头,另一只手举到胸前,中指伸直,食指尖灵活地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背部,拇指则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里。 然后,他双目微闭,嘴里叽叽咕咕地念起来: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运无常,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 说完,他睁开眼,看着米蓝,说:怎么样?像不像? 米蓝问他:就这念几句,能把鬼寻到? 关小说:诶,当然不行,我还不是道士,除了师傅,其他人都只是在学习,有缘的人最后会被选中,那时候就可以正式入师傅所在的正一派了。 米蓝不太懂这些,她只有一个疑问:那你杀猪,还吃肉,这也可以? 关小看着米蓝,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傅是道教中的正一派,可以食荤腥,可以娶妻生子,他可是修为深厚,现在的圆梦道场,能做的事都是师傅的强项,比如符籙斋醮、祈福禳灾、降邪驱鬼、超度追荐,以后米镇上的红白事,师傅都包了。 米蓝听到这里,也知道在米镇人的心中,这个神秘的道士已经占据了重要的地位,看来这虚罗野心不小。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圆梦道场门口,关小敲了敲门,很快一个女人来开了门。 米蓝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关小悄悄告诉她:这女人原来是酒酿店的老板娘,老板去年得病死了后,她一个人就关了店,成了师父的信徒,住在后院的一个小间里,负责圆梦道场的洒扫。 米蓝瞟了一眼那妇人,身材丰满,眼神顾盼,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关小和米蓝进到内室,把猪头放在道场神像前,关小冲着神像拜了拜,说:真武大帝,保佑我关小肉铺生意兴隆,保佑我和小云无病无灾哦。 和前次来相比,现在的神像前的祭品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香、花、灯、水、果,琳琅满目,一样也不缺。 那妇人走过来,拿起猪头,往后面走去。关小忙问:要去哪里? 妇人头也不回地说:这是供奉道长的,不是给真武大帝的。 关小见妇人走了,便跪倒在蒲团上,对米蓝说:姐,我在这儿念个早课,一会儿师父来了,叫我一下哦。 我的乖乖,看来这圆梦道场里面,最牛的还是虚罗。 米蓝此来本就是要打探消息的,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抓住时机,偷偷地绕过屏风,溜进了后院。 左右两厢房都没有动静,米蓝还从来没有进到这里面来,不敢乱钻,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让她发现了可疑之处:左边厢房里面有咳嗽声,明显是男人的声音。 她正要凑近点,突然里面传出了说话声:起来,耍两趟拳脚活动一下吧。 米蓝赶紧退到一旁,正好看到一扇小门,她闪身进去,掩藏了起来。 背后突然发出喵地一声,回头一看,一只大橘猫正瞪着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再看四周,这原来是个柴房,这只猫看来也是进来找食的。 她突然想到包里带着的肉馅,便掏出来,用手捻了一小团,放在这猫的跟前,那猫嗅了嗅,一副不太喜欢的样子,免费舔了舔,便不再动嘴了,不过,这时,它也确定了来者不是敌人,一猫一人,就都蹲在柴房里不吭声了。 这时,左边厢房的门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前面一位看来起得早,已经收拾停当,一袭华丽的蓝色长袍,上面手绣着精美的飞鸟鱼虫,脚蹬青色长统靴,气质不凡,后面跟着的一位,身材稍矮,但身材强健,肌肉发达,虽然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脚步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两人在院中站定,这小院中站两个人,显得窄了一点,但并不妨碍他们切磋。 只听较矮的那位扎了个马桩,小声说:大人,请。两人就你来我往,虽然没有兵器,但拳拳到肉,风声鹤唳,旁边的小树掉了一地的叶子。 米蓝看得呆了,这两人果然武功很强,看起来比上次来的那师兄弟俩要厉害啊。 看得正起劲,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道士虚罗,他满脸笑意,冲着两位招呼道:早啊,两位大人如此勤奋,佩服,佩服啊! 两人同时罢了手,穿着长袍的那位接过另一位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对虚罗说:习惯了,一天不活动,周身不舒服。 虚罗点头哈腰地说:大人果然是高手,自律,我辈典范。来,请,我们吃点东西,按照昨天商量好的,我们早点出门,去墓地看看。 三人一起,往后面走去,原来这是三进院,最后面才是虚罗的生活起居处。不好,他们一会儿要去老洪头那里,我得先去通报消息。 为了不耽搁时间,她悄悄地出来,见关小还在真武大帝前忙着念经,也不打扰他,自己偷偷地出了门,往鬾园狂奔而去。 第49章 娃娃园:复活 昨天晚上解开结界,在回来的路上,米蓝和南凌比赛了一段跑步,本以为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但现在,米蓝发现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她像疯了一样在金街的青石板路上奔跑,幸好时间还早,街上没人,她的脚翻得都快飞起来了,路过早餐店的时候,她看到了门口亮起的灯光,知道云儿和她妈已经开店了,但她也不能停,只是把怀中的肉馅掏出来,隔空扔了过去。 那包肉馅啪地一声摔在一张桌子上,把云儿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只看到米蓝的背影,飞般地逝去。 鬾园近山,晨雾还未散去。米蓝推开铁门,门没锁,想来昨晚老洪头也是没有少喝。 她沿着小路一直不停,跑到了小木屋的跟前,小木屋居然也开着,这老洪头! 米蓝推门进去,木屋里没人,那个乱七八糟的床上也空着,米蓝只能试着喊道:老洪头,老洪头。 通通通,一阵声响,从地下传来,米蓝看看脚下,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动物皮,这声音怎么会从下面传来?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没有了,然后,老洪头从外面进来了,看着目瞪口呆的米蓝,问道:这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米蓝看看脚下,又看看老洪头,说:怎么?又从外面进来了?你是人是鬼? 老洪头笑着说:你说呢? 米蓝自觉失言,点头说:好吧,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但是我找你有急事,是南凌安排的。我来是告诉你,有人要来鬾园,这儿有麻烦,两个人,不,有三个人,两个会武功。 老洪头盯着米蓝看了半天,走过去把她腰间挂着的香包扯下来,在她跟前晃了晃,说:有什么事慢慢说,这玩意儿没教你吗? 米蓝突然就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刚才跑得气喘吁吁的她,现在又恢复了冷静,她接过香包,攥在手里说:昨天我在鬼市上碰到两个武功很高的人,他们穿过结界进了米镇,而且,道士虚罗是他们的内应,他们是上次那两个师兄弟一伙的。 老洪头听到这里,点点头:原来是这事,结界本就不稳定,有漏洞,不过,他们能闯进来,也不是善茬。是来报仇的,那应该找南凌啊,你应该去通知南凌,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米蓝一跺脚,着急地补充道:他们除了报仇,主要是来找丹药的,上次那个大胡子说过的,皇帝派他们寻找的是长生不老丹。还有,我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吃过早饭就会来这里。 老洪头听到这里,锁紧了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说:确实有点麻烦,现在你也不要往回走了,半道上碰上更不好办。 米蓝一想,也是,但自己不会武功,在这儿待着,也只能是添乱啊。 老洪头一把拉起米蓝的手,说:跟我来。说着,走到小木屋的角落,掀开地下的兽皮,扳起几根木条,露出一小个洞口,他说:来不及打灯了,下面有楼梯,下去后往前起,到尽头有一个木门,打开后,就是娃娃园。你从那里出去,有一棵樱桃树上挂着一个鸟笼,把里面的鸟放了,你就躲回那个木门后面,藏好,我不叫你,不准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记住了吗? 米蓝边点头边重复:木门,娃娃园,樱桃树,放鸟,不出来,好,知道了,放心吧!你自己要小心哦。 老洪头冲她一挤眼睛,说:放心吧,我可是神仙啦,他们拿我有什么办法,你就看热闹吧,一定不能出声啊! 米蓝刚下到洞里,老洪头扑的一下就把上面给盖了,米蓝只能摆动着双手,摸索着走下楼梯,这洞里的空间很窄,下到底,为了安全,米蓝只能跪着往前爬,好在适应了黑暗后,她能隐约地看出点什么,过道里有许多闪亮的东西,像是某种眼睛,摸上去却什么也没有,真是奇怪。 米蓝不敢耽搁,拼命回事往前爬,她知道放鸟非常重要,那应该是老洪头要放出的信号。 她爬啊爬,终于碰到了木门,木门里面有个插销,拔开来,推开门,她终于可以伸直身体了。这门太巧妙了,居然打开后是从一棵老树的树干里出来的。 米蓝从树洞里钻出来后,站直后,四下看看,她来到了娃娃园。 虽然自己只来过一次,但记忆非常深刻。 当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眼前的景象实在让她崩溃: 一个个小小的身体,光着的小脚,小脸上覆盖着树叶,他们就那样悬在林间,在每一根枝条上,晃晃荡荡...... 米蓝钻进林间,要找到挂着鸟笼的樱桃树,她不得不抬起头,忍着内心的恐慌,在枝叶间寻找着。同时,心里默念着夜九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别怕,孩子的灵魂,是最干净,最自由,最美的,无须囚禁于泥土之中,他们可以生活在树林、阳光和朝露中,这是米镇的规矩。 想到这些,她心稍微安定下来,也不怕头顶不时碰触到的小脚小腿了,终于,她看到了樱桃树: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枝干修长而浓密,宛如一位女王,树枝上有一个鸟笼,这鸟笼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里面有好几只黑羽白尾的鸟儿,静静地看着她。 米蓝拿起树干上靠着的一根棍子,把鸟笼叉了下来。她来不及细看,便打开了笼子。 门开了,但只有一只鸟往前迈了两步,一振翅,从笼中飞向了空中,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这鸟儿飞得又高又快,眨眼间就没入云层,不见了踪影。 笼里其它的鸟儿们,却仍然待在里面,仿佛在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把我们挂回去吧。 米蓝把鸟笼重新关好,挂回树枝上。然后,重新跑回洞里,关上门,这洞太隐秘了,她不得不佩服老洪头的巧思妙招。 从小缝里往外看,还能看到娃娃园里的情景,米蓝换了个姿势,斜靠着树洞的内壁坐下来,心想:但愿老洪头能顺利应付完这次麻烦。 过了一会儿,就听的外面有人边走边说话:这老头诳我们,说是去拿斜锄,眨眼就不见了,幸好我是本地人,否则,真要被他骗了。我告诉你们,这里一定是他们搞药炼丹的地方,我都瞄了好长时间了,都说这儿有个娃娃园,专门摄取小孩的灵魂炼丹药,不是长生不老丹,也是泼天的好东西。 这是那道士在喋喋不休,接着听到那个细尖的嗓子,就是大总管的声音:好啊,你立大功了,待我们找到不老丹,我就禀明圣上,让你来掌管这个地方,到时候,你就把这地方做成仙丹圣地,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发大财,享尽荣华富贵。 真不要脸。米蓝心说:还想成米镇的小皇帝,这道士也真是敢想。 但听到几声惊呼,米蓝知道,三个人进了娃娃园。 米蓝还来不及欣赏三个人被惊吓的表演,身边突然有些小的亮点,沿着洞壁移动。 米蓝借着那黄色的光点仔细看,洞壁上紧贴着一些根须,那些亮点正沿着根须向上移动。它们像是一群小飞蚁,在黑暗的洞里有条不紊地聚集,行动,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米蓝抬眼望去,洞里亮了,这时她看到,洞如隧道,无限长,自己,正在隧道的一头,亲眼见证娃娃园的地下奇观。 那些小飞蚁排列着从根须往上,钻出地面,因为外面是白天,它们的光并没有吸引闯入者的注意。钻出地面的小飞蚁们开始飞向挂着的小孩身体,然后,消失了。米蓝仔细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看,她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叫出声,惊动了那三位闯入者。 那些小飞蚁列队,从小孩们的鼻孔进入,进入,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渐渐地,那些孩子瞳孔亮起来,小脚开始动起来,然后,他们以一种奇异的扭动,从绳索中脱离开来,站在了地上——他们活了。 更让米蓝吃惊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小白牙,从衣服里弹了出来,直直地指向前方,若不是有红绳系住,肯定就像那些小飞蚁一样,飞走了。 第50章 飞蚁:摄魂灵 那三个闯入者,还在树林间悬挂着的小孩身体间恐地穿行,完全没有意识到娃娃园里发生的一切。 最先叫起来的是道士虚罗,一进入阴森森的娃娃园,他就觉得气场不对,便取出拂尘,一手拿着拂尘壮胆,另一只手胆战心惊地拨开挡在道中的孩子身体,一切都太诡异了。 刚才一进入鬾园,那守园的老洪头仿佛知道自己要来,院里早已摆上了三把竹凳,不等他们开口,老洪头一番欢迎词,又说鬾园除了他,接待的都是亡灵,客人提到的鬼市上被当众杀死的两位朋友,自己也只是听说,并未在现场见到,堵得他们无话可说。 虚罗等正思忖应对间,老洪头提出自己要带他们去鬾园后面看看,说是要去拿上斜锄,让他们先等等。 但见老洪头绕过屋子,往后面去了。但这一去,就不见了踪影。等了半响不见动静的三人,知道上当了,才起身直接往后面闯,幸好以前有过了解,虽然没有进来过,但虚罗知道鬾园后面有乾坤。 现在,闯进了娃娃园的虚罗和那两个紧张地放缓步子,慢慢地走着,突然,虚罗叫了起来,一棵树下面,站着一个孩子,肤白如雪,眉眼间一团黑雾萦绕,嘴唇发青,正冲他笑。 刚才所有的孩子都在树上悬着,现在突然出现在地上,虚罗全身一阵颤栗,半身都麻痹得不能动弹了,张嘴发出一声尖叫后,再无声息。因为那孩子突然腾空而起,眼睛对着虚罗的眼睛,鼻子对着虚罗的鼻子。 这么近的距离,虚罗并没有感觉到孩子的鼻息,他眨了眨眼睛,发现从孩子的鼻孔中飞出了一只小虫,虚罗清楚地看到那小虫悬停在两个之间,扇动着小翅膀,鼓着复眼,似乎还冲虚罗吱了一声,然后,径直飞进了虚罗的鼻孔中。 虚罗这时突然能动了,他使劲地揉着鼻子,擤着鼻涕,但那虫子却消失了,在他的身体里。 虚罗惊惶地看向四周,那两个也被小孩围住了。较矮的那位舞动手上的大刀,逼退身边的孩子,那把刀耍得密不透风,果然是高手,虚罗都看呆了。个子高的那位则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极其凶狠。 那些孩子见对方的攻势不减,也不前进,只是围着,虚罗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些刚才还悬挂在树上的尸体,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这已经超出了自己幻术的认知,怎么做到的? 他贪婪地想着:如果能把这套还魂术搞到手,那自己岂不是天下第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吗? 想到这里,他死死地盯住站在自己跟前的孩子,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动作,只是在威胁和警告,管他的,先试试。他伸出手中的拂尘,向那孩子扫去。 这拂尘表面看是三尺竹柄,一把马尾毛,但却是虚罗打造的武器。那竹柄中藏有剧毒之药,马尾毛中暗含银针,寒光凛冽,配合使用,便是致命的东西。 但这孩子仿佛知道这拂尘的厉害,他微微抬起下巴,冲虚罗露牙一笑,只见虚罗一抬手,未等指向自己,便突然消失不见了,如风一般,只能感觉到一股凉意,留在原地。 这边那虚罗失了目标,心想这拂尘能镇住对手,便抬脚往树林另一边去,那位矮个刀手正与几个孩子杀得难解难分,准确地说,是那些孩子与他周旋,刀去处,孩子转瞬就移到了另一边,一会儿隐没,一会儿现身,把刀手累得够呛。 虚罗大喊道:不要跟他们对视,他们是摄魂灵。 然后,他又跳到刀手旁边,说:你的刀伤不了他们,闪开,让我来。说着,右脚划出半圆,左实右虚,身形降下,抬起拂尘,将它举在眼前,扫了出去。 果然,那些小孩纷纷退后,化为乌有。其他的见状,也如风一般消失了,树林里只剩一片寒意,恢复了清冷寂静。 一直站在那儿并未出手的童先生,此时才投出疑惑的目光,问道:摄魂灵? 虚罗收回拂尘,双眼微闭,心中默念: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将拂尘拢入袖中,对童先生说:传说中的摄魂灵,可以以多种很微小的形式存在,并且,会附着于一些死亡的人或动物身体上面,如果与之对视,它就会进入你的身体,寄居其中,如鬼界的一种奇毒——猫噬一般,渐渐蚕食你的灵魂,从里而外,把人掏空。 童先生问:你对毒很有研究?连鬼界的毒都知晓? 虚罗说:我也是听说,没有见过,不过,刚才已经有摄魂灵进入了我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亲身实践一下这种我从没遇到过的毒。 那刀手瞪大了眼睛,问:道长你已经中毒了?你有办法解吗?中了此毒会有什么结果? 虚罗微微一笑,说:我也不知,不过,放心,几十年间,我早已炼成了融毒之术,一般之毒还不能把我怎样。成百上千的飞蚁才能把唤起一个小孩,一只在我体内能奈我何?就当养宠物了,哈哈哈! 三人正在说话,米蓝发现那些小孩消失后,又重新回到了树枝上,飞蚁们又齐齐地落于地面,钻进地下,沿着根须回到了树洞里面,然后,一点点黄光飞向洞壁,渐渐消隐得无影无踪。米蓝看得呆了。 刚才虚罗说的话,米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想:这摄魂灵,可能就是老洪头搞的名堂,不过,这些小孩靠着摄魂灵能活过来,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呀?有什么用处呢? 正在这时,老洪头出现了,他扛着一把锄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三人的背后,他朗声问道:你们怎么自己闯进来了?这里可是禁入之地。 虚罗一见老洪头,便说:你倒会倒打一耙,我们等你良久,不见踪影,这才进来找寻。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些小鬼,是不是你养的? 虚罗对着那些小孩一通乱指。 老洪头皱着眉头,问:不要胡乱说话,什么小鬼?这些是米镇死去的孩子,他们在这里享受自由的生活,不能被打扰的。你们闯进来,还有理了? 虚罗嘿嘿一笑,道:你不要吓唬我,那些会飞的小虫,是你养的摄魂灵吧? 老洪头看了一眼虚罗,没有理睬他,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童先生,说:你也看见了那些飞虫?它们伤害你们了吗?我看没有吧。 童先生双手一拱,说:老人家莫怪,我们来这里,只是想打听一下炼丹药的事情。前面我的两位朋友在这里被杀了,我来也是顺便打听一下,是怎么一回事,看能不能将尸骨带回去安葬。 老洪头微微颌首,回道:刚才在院子里我已经说过了,你的朋友被杀的起因、经过,我并未在现场,完全不清楚,至于他在不在这鬾园,可以肯定地说,不在,因为进入鬾园埋葬的,都是死去的米镇人。你看,我去找斜锄了,就是要带你们去墓园,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没想到,你们走错了路,闯到这娃娃园里来了。 虚罗听了这一大串话,心里还是有不少疑虑,但见童先生没有追问下去,也不好擅自作主,只能跟着老洪头,退出娃娃园,朝右边的另一条路走去。 米蓝知道,那条路通向无字碑园,自己在那里埋过关屠户和他的妻子。 第51章 曝光:炼丹现场 默默地在头前引路的老洪头另有打算,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拨来找丹药的皇宫来人,摆明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比上次更要麻烦,因为道士虚罗的加入,使那位童先生更有依仗了。 刚才在娃娃园,他专门注意到樱桃树上的鸟笼里已经少了一只鸟,说明米蓝已经放出了鸟,那是鬾园的信号鸟,会挨个飞到各个需要报信的地方,包括青云台、云嵿客栈和黑河祭桥等地。 他现在把这三人往无字碑墓园引,就是要让那些摄魂灵好好休息。刚才那三个闯入娃娃园,活人气息惊动了摄魂灵的寄生飞蚁,从而导致摄魂灵唤醒了娃娃们,但现在摄魂灵很明显还气候不足,还处于养护阶段。今天这一闹,想把给猫鬼做的“融猫噬丹”再更新升级,又得耽搁一段时间了。 老洪头边走边想,越想越生气,后面跟着的道士气喘吁吁地说:这怎么都是坡坎啊,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得歇会儿。 老洪头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把斜锄往地上一跺,震得泥土四溅:你们不是要找那被杀死的两个人吗?我这儿死的人都在山上,这不是带你们去找吗? 那矮个刀手站住了,往下望去,一圈一层,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无数的小土包,无数的木制碑,他看得眼晕,说:让我们在这里找尸体,怕是大海捞针。 老洪头看了他一眼,说:也不完全是,所有米镇的人下葬的时候,是按照时间分区的,这墓园与米镇同岁,今年整40年,1区代表第1年死去的人,在最下面一层,2区、3区,一直到40区,从下往上,你们懂了? 三人若有所思地互相看了一眼,矮个刀手看道士已经蹲在地上起不来了,于是自告奋勇地说:我先上去看看,40嘛,在最上面,懂了。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加快了步伐,向上攀去。 老洪头看了一眼童先生,问:你呢?在这儿等,还是继续走? 童先生避而不答,反倒指着那杵在地上的斜锄问:为什么一定要带它,看上去很笨重的。 老洪头说:我们这里的墓穴有讲究,用这个挖不伤尸骨。 童先生往前起了一段,离道士待的地方远了些,似乎是在故意不让他听到自己要说的话:按年分区,这一大片,看起来米镇每年死的人不少啊,大约远远超出了全镇现在的人口吧? 老洪头说:生死由命,这都是天定之数。 童先生又问:你们到底在米镇做些什么事,也是天定之数吗? 老洪头看了他一眼,反问:我们?谁是我们?你所指的事是什么事? 童先生说:我也不藏着掖着,既然我被派来这里,自然要调查清楚。这地方,在我朝地图上是没有的,你做何解释? 老洪头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先有地图,还是先有地方?这么大一个地方,难道是做梦做出来的? 童先生说:我自幼进宫,随先皇创业,走南闯北,后又跟现在的主子,想自己也是见识颇广之人,到米镇后,才发现别有洞天,想讨教一番,能不能把你们几位米镇当家的都召来,一起聊一聊? 老洪头说:此言差矣,我只是管理墓园罢了,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你若有问题,去问你那新收的喽啰好了。 童先生看了在后面探头张望的虚罗,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了,那算了,我会调查清楚的,只不过,我不希望流太多血。 老洪头不说话,转身往前走去。 童先生在后面放大了声音说:你们的结界做得不够好,有漏洞,挡不住我的。 到了第40层,那刀手正在挨个查看木牌,看大家都上来了,他对童先生说:这没法找啊,没有名字。 老洪头过去,说:得用这个斜锄,在这土包后面往后挖,挖出半人深、一人长的地方,你再跳下去,就能看到死去的是谁了。 这种奇怪的墓穴,三个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道士虚罗连连摇头摆手,说:我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儿。 老洪头把手上的斜锄递过去,对那刀手说:看来只能是你来了。快一点,不然,这一层不少呢,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太方便了。 不过,老洪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边在每个无字碑前洒上两滴,边说:切勿见怪,米镇的好人们,有人硬要看,莫怪啊,没事的,安心休息就是了。 再说米蓝听到老洪头带着那三人走远了,正在想自己是从树洞后直接出来,还是退回到通道那头,原路返回,身后却突然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这可吓得不轻,全身瞬间激起了一层冷汗。 这安静的树洞里,那些黄色的小飞蚁消失后,又黑又静,自己居然没有听到有人靠近,是人还是鬼啊?她不敢出声,只是回头,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怕。 原来是夜九。 你怎么来了?米蓝惊讶地问。 夜九说:消息鸟啊,我爸没事是不会随便放这些鸟的,怎么了?我刚才过来也没看到他。 米蓝说:那个臭道士带着两个皇宫里来的人,找你爸要人呢。 夜九问:要什么人? 米蓝答:就是上次在鬼市跟你打了一架,你没打赢,最后被南凌收拾的那两人。 夜九恍然大悟:是他们啊,又来一拨了?他们上次说是要找长生不老丹,这会再加上一个找人,我爸他们能搞定吧? 米蓝说:你觉得呢?要是没问题,干嘛要放消息鸟呢? 夜九说:那南凌也该到了吧?我们回去看看情况。 说着,夜九拉起米蓝的手,说:太黑了,你跟紧我,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米蓝心想:这小地道里,还能有其他的路?自己刚才怎么没发现。 夜九拉着米蓝弯腰低头走了一段后,突然停下来,在洞壁上摸了一会儿,脚下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米蓝觉得地在抖动。 这时,一束光从地下照进洞里,米蓝跟前的地上露出了一个大洞,原来,夜九打开了第二层地下洞穴的入口。 米蓝跟着夜九,沿着梯子往第二层地下洞穴里走,这梯子也非常奇特,是那些深入到地下的树根自然形成的,树根盘根错节处,有一些小小的圆形小盒子,用白纸糊起来,里面亮着黄黄的光,那都是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成为天然的灯光。 下完了树梯,米蓝站在了洞穴的地上。从深度来看,这里已经接近这些树根的最底部了。虽然这洞下有洞,不知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但因为有树根的联结,洞内依然充满着生机,花草植物,让空气依然保持着新鲜、湿润。 现在,米蓝看着这偌大的大厅,空空荡荡的,不禁问:这地方什么也没有啊,干什么用的? 夜九笑起来,说:给你看点特别的。 说完,夜九抽出剑来,纵身而起,将剑插在洞壁上,整个人悬空着,米蓝心想:这是要表演什么? 但见夜九一个收腹卷身,站上了剑柄,这剑微微颤动,他的身子也跟着在空中起伏,看得米蓝不敢出声,生怕摔下来。 不过艺高人胆大,夜九借着剑柄的弹动,再次跃起,这会,触摸到了洞穴的顶部,那里挂着一根老树的根须,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它。 他顺势一拉,自己也重新落到剑柄上,再弹跳起来,落下时闪电般拔下剑来,转眼就重新站在了米蓝的眼前。 还没来得及叫好,米蓝就听到一阵噼哩啪啦的破碎响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就在自己跟前,她不得不倒退数步。 再看时,刚才空荡荡的大厅里,居然摆满了架子,高至洞顶,有的上面是密闭的,像一个个的小盒子,有透明的,有白瓷的,与有瓦罐,有的是半封闭的,上下或前后可进出,还有一些古怪的导管,用树皮、竹管等做成,将这些容器连接着。 那些容器里面,都装着东西,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有的咕噜咕噜的液体在冒泡,有的像一块石头,还有细砂,令人恶心的动物内脏,在一个透明的容器里,米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那就是刚才在洞里看到的复活了娃娃园树上孩子的飞蚁。 这是什么地方? 夜九说:这是药丹的炼化场。 米蓝一下子明白过来:果然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个道士带着的两人要找的东西,可能就在这里。 第52章 消失:小白牙 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机器和小玩意儿,米蓝有一种疑惑,她问夜九:刚才还是空空的,把这么多东西藏在眼前,也看不到,怎么做到的? 夜九说:幻术啊,人间也叫障眼法。 米蓝恍然大悟:对,道士就会玩这个,上次教关小杀猪,我是真见识过的。那,这里是谁造的幻境? 夜九说:我呀,我那个树根解幻如何?一般人找不到吧? 米蓝抬头看了看洞顶的树根须,笑笑:确实,别说找了,一般人也想不到。你爸教你的,这幻术? 夜九摇摇头,说:不,靐婆教我的。 米蓝说:哦,哦,现在米镇会这招的可多了,我可得小心一点,免得上当。 说着,她在大厅里转起来,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机器,突然,她扑哧一声笑起来。 夜九莫名奇妙地看着她,问: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米蓝指着那些东西,说:你看看,这些像不像青云台你搞的那速食面流水线? 夜九笑道:你一说,还真是,我挺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的,只不过青云台的简陋了许多。 米蓝又问:都是你爸在这里炼丹吗? 夜九点点头:是,参与者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就他在这儿弄。 米蓝边看边问:这都是炼的些什么丹药,你认识吗? 夜九说:当然。我从小就进来过,那时候就开始,每次下山,都要帮他带些山上的药草,他指明要什么,我就去采什么,后来,又加入了最要紧的人的魂灵,这事都是他亲自在做。你看,现在的丹药可不只一种。 米蓝看着夜九:都有些什么呀?能不能告诉我? 夜九说:当然,你可以知道的。我爸不是已经把他做的灵魂碎屑香包给你了?我都没有,这说明他把你当自己人的。 夜九拉起米蓝的手,说:来,我指给你看。 最醒目的是中间那条流水线,引入水流冲击,带动整个程序,即使没人也在正常地运转。 最前端有三个不同颜色的竹节筒,夜九介绍说:这里的三个筒子里,装着的就是炼制原料,这个装着草药混合而成的干粉,中间那个里面是露珠凝结而成的晨水,还有一个里面是什么,你猜猜看? 米蓝把头伸过去,看了看那个冒着轻烟的竹筒,里面虽然有烟,但温度却是很低的,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了几枚纽扣和一些布头、线头,这是鬼市上收的? 夜九说:对,这些叫灵素,是从鬼身上摘下来的东西,经过南凌的寒冰溶解,是炼丹必不可少的原料。 米蓝顺着往下看,三种东西混合后,经过封闭的竹管,进入到一个大大的石臼里。那石臼上盖着一个厚厚的石片,中间被掏空,插入了一个木碓,正在缓慢地,一上一下,捣磨着石臼内的材料。 夜九过来,凑近石臼闻了一下,说,这是“渡魂丹” ,用来帮助那些鬼渐渐融入人间,用了这个药,鬼的皮肤会慢慢增添血色,不再那么苍白,身上会有一些回暖,皮肤会有一些温度。还有,用到后来,关节会变柔和,这样,走起路来就不会太僵硬。 米蓝听着,不禁问:那以后光看,是分不出人和鬼的了? 夜九开玩笑地说:也许吧,如果有一天,想要分辨人和鬼,恐怕只能伸出手去探鼻息了,出气的是人,没出气的是鬼,哈哈,到那一天,这渡魂丹怕是要被抢疯了。 米蓝看着夜九,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九收起笑容,换了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说:放心,我爸和南凌在设计药效时,有意控制了药力,现在渡魂丹还刚开始投产,前面给无上送去过一些,都只是在鬼身上进行试验,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正式投放。而且,药效会逐步增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不用担心。 米蓝走到大厅一角,那里有张又大又宽的木案,上面也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不过只有一个小瓦罐在往外冒着热气,下面架着一个小巧的炭炉,正在缓慢地加热中。 刚走近,米蓝就闻到一股异香,自己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种气味。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来了,在云嵿客栈的2号房间,猫鬼那个房间,自己曾经闻到过这种香气。 看到米蓝在那儿又嗅又想的,夜九过来说:这是我爸的最重要工作,给猫鬼用的“融猫噬丹” 。已经替换了好几个配方,效果都不太好,上次猫鬼吃了,还叫肚子不舒服了好多天,现在只能暂缓进程,我听说南凌有一个新配方,不过,还没见成效,那魔女留下的猫噬之毒,可真正是厉害的。 米蓝问:南凌提出的新配方,你知道有什么变化吗? 夜九摇摇头,说:不清楚,我爸从不跟我说炼丹的细节。 然后,夜九又想了想,说:最近那些小飞蚁很活跃,我在想,是不是跟这新配方有关系。 米蓝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夜九说:我刚才看到一只小飞蚁飞进了那道士的鼻孔里,你说会怎么样? 夜九眨眨眼,说:啊?有这事,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觉得那些小飞蚁是没毒的。 最后,米蓝来到大厅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里用生铁板隔了一个小房间,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大到仿佛在告诉来人:别动我,动也打不开。 米蓝问:这里面是什么? 夜九说:我爸说,这是鬾园的绝密,我也不知道。 米蓝说:渡魂丹、融猫噬丹,这些都可以摆出来,还有什么秘密不能亮出来啊? 夜九和米蓝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长生不老? 两人激动地一拍手掌,说:对,一定是。 夜九说:这丹药要是炼成了,人就会永生,不会老死。 米蓝接着说:是啊,长生不老,人岂不是和神仙一样了? 夜九充满向往地说:那人、神、鬼都混在一起了,是个怎样的世界? 米蓝突然意识到,现在,一个未来的新世界正在悄悄形成,就在米镇。 她背后升出一种冷嗖嗖的感觉。 米蓝刚才还看得热血沸腾,现在有点冷静下来了,她站在那扇铁门跟前,胸前的小白牙突然飘了出来,像有谁在召唤似的,直直地指向铁门后的房间方向,系着小白牙的红丝线也顺着往前,勒住了米蓝的脖子。 这变故发生得无声无息,迅疾万分,丝线将米蓝的后脖子勒出了深深的印记,又继续深入到皮肤下面,肉里面,米蓝痛得叫了起来。 夜九见米蓝站在铁门前,突然全身颤抖,拼命弯腰,捂住后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过去,只见鲜血已经顺着那红丝线,沁了出来,血珠从丝线上往地上滴落,把夜九看得呆住了。 他不敢怠慢,那丝线在小白牙的牵引下,继续在往前,米蓝负痛跟着往前,眼看头就要撞到铁门上了,他拔出长剑,手起剑落,那红丝线被砍断,小白牙如同脱缰的小野马,嗖地一下冲向铁门,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小白牙已经穿越了铁门,消失了。 米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顾不上脖子上还在流着的血,扑到铁门上,摸来摸去,看来看去,哪里有半点印迹? 那小白牙如同空气一样,消失了。只有那枚铜钱,掉在地上,提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 夜九也过来,查看了半天,确认:小白牙进去了,进到铁门后面的房间里了,但铁门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印迹。他拾起那枚铜钱,看了看米蓝,顺手把它塞在了她腰间的香包里。 米蓝仍站在那儿,扶着门发呆,夜九看着她脖颈处的血迹,赶紧撕下自己袍子上的一块布,裹在她的脖子上,止血。 米蓝慢慢滑坐在地上,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只是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念想,我的小白牙,老洪头,我的小白牙没有了。 第53章 辟邪:猪头之争 米蓝伤心至极,哭得抬不起头来。夜九没办法,只好扶着米蓝,从那炼丹的大厅里退出来,转回原来的地下通道,继续往回走,回到那木屋下面。 夜九先从地下钻出来,见老洪头在门口椅子上坐着抽烟,看起来风轻云淡,这才回身把米蓝给拉了上来。 老洪头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是他们二人回来了,起身进到屋里,首先看到的就是米蓝脖子上的伤,虽然夜九用布给好作了包扎,但血沁出来,红了半截。 老洪头看了一眼伤口情况,也没多问,只是取来止血的药草,给米蓝重新消毒、敷药,把伤品包扎好。 忙完后,米蓝问起墓园的事,问那三人和老洪头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老洪头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说:走了。 夜九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问:怎么走的?他们都找到这里了, 能轻易就走了? 老洪头随口说道:是啊,那个杀猪的小孩来找他们,他们就走了。 米蓝一听,更奇怪了,自己从圆梦道场离开的时候,关小正在那神像前专心念经呢,怎么转眼又会跑到鬾园来找道士,而且,还能把他们一起叫走? 老洪头看了米蓝和夜九一眼,说:怎么,还不相信?要不,你们自己问吧。说着,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南凌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南凌进来一看三人都在,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三人走了?是关小把他们叫走的吧? 老洪头点点头。 南凌又问米蓝:这伤是怎么搞的? 米蓝摇摇头不吭声,闯进炼丹室,本身就是冒失,说出来,怕是夜九也要被责怪。 老洪头冷哼一声,说:心虚啦?敢进去不敢认啊? 夜九听这一说,只得挺身接着:是我带她进去的,要怪就怪我吧。 老洪头瞪了一眼夜九,骂道:怪你?你承担得了责任吗?你知道那小白牙上带着什么吗?你们让它接近炼丹室,特别是那小房间,已经坏了我们的大事,耗费4个月时间的小灵魂又被击散了。 米蓝问:那小白牙不是你送我的吗?上面带着什么呀? 南凌说:别问了,事已至此,只能从头再做了。 老洪头说:是啊,我一时疏忽了,过早地给了一些东西,以后还是慢慢来吧,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今晚我得去把那小白牙取出来,让它待在里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老洪头起身往暗道入口走去,夜九也赶紧跟了过去。 南凌拉着米蓝出了鬾园,往金街走。 路上,米蓝问:你怎么知道关小来叫道士他们?他们又怎么会跟着关小走了? 南凌说:我叫关小来的。 啊?米蓝停下脚步。 南凌说:怎么这样看着我? 米蓝还是想不通,问道:你叫关小说什么了?他们就听话地回去了。 南凌说:咳,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一早去送猪头,中午也没见你回来,后来消息鸟飞来,我知道老洪头这边有事,想你也可能在。我去找靐婆,让她把隔壁刚送到的新鲜猪头取走,那关小看到猪头从眼前飞走,跑来找我,我就让他去鬾园告诉道士啊。 飞走?米蓝疑惑地问。 对啊,靐婆隔空取物的本事还是有的,恰巧她最近也很想要一个猪头。南凌半开玩笑地说。 米蓝沉默下来,走了一会儿,再突然问道:猪头,两个都抢,道士和靐婆,他们用来干什么? 南凌说:你可以去看看,我现在回客栈,你去靐婆那儿,顺便看看道士他们回去后,在忙啥?说不定,他们正在和靐婆聊天呢。 南凌猜得没错,米蓝走到靐婆屋外时,那灯笼是熄的,这表明里面有人,但门又是虚掩着的,门口站着关小,一脸惊恐无助。 米蓝过去悄声问:怎么在这儿? 关小说:师父进去要猪头,让我在这儿等。我看到猪头飞进去的。 看着关小结结巴巴的可怜样,米蓝心里想笑,但伤口一抽一抽地疼,她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装作找靐婆看病的样子,直接闯了进去。 屋里虽然昏暗,但借着小小的长明灯的光,还是能看个大概。 靐婆坐在阴影里,影子投在墙上,阴森恐怖,她的对面,坐着的是道士虚罗,两人对视着,都不说话。屋里的桌子中间,正放着那个大猪头。 米蓝一进去,两人都没动,只是靐婆说了一句:今天不接待。 米蓝说:靐婆,我来要点药,我的脖子受伤了,伤口有点深,你能帮我看看吗? 靐婆这才转过头来,说:什么东西伤的? 米蓝说:绳子。 道士见是米蓝,接口道:你来了正好,早上你和关小送过来的猪头,被这老婆子拿走了,你来证明是给我的。 米蓝看看靐婆,又看看道士,装出为难的样子,说:我,我只是陪关小去的,而且,猪头放下我就走了,也没看见它被拿走呀。 靐婆不耐烦地一挥手,说:什么拿走?猪头愿意到哪里,是它的事,别瞎掺和。说完,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出木塞,招呼米蓝:过来,这药管用。 米蓝走过去,靐婆全身散发出的臭味让她差点晕过去,但没办法,只能探出头去,任靐婆处理。 道士在那儿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中间桌子边,那里放着猪头,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了。 靐婆头也不回地喝道:站住。 道士也不理,伸手就去抓猪耳朵上的红绳。 靐婆嘴唇微翕,虽然没有出声,但她的手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道符咒,她一甩,一道黑色的符咒中射出,直奔屋中央的道士。 道士的手眼看就要抓到那根红线了,但那带着符咒的光挡在了他的手指前,他敏捷地往后一退,躲过了符咒的光,顺势从怀中取出拂尘,挥舞着重新上前。 看来,他的目的就是那猪头。只见他舞动拂尘,在屋中央形成一个圆形的罩子,将自己裹在其中,向猪头滚去。 米蓝看得眼花缭乱,小小的屋子刹那间变成了对战之地,烟雾缭绕,明亮异常,靐婆把米蓝一推,米蓝倒在地上,滑向桌子,最后,停在了桌子底下,头上就是那惹事的猪头。 外面打得热闹,米蓝缩在桌下也不敢出去,生怕被误伤,不过,从这个角度往外看,也能看不少热闹。 只见道士躲在那圆形的罩子时,像个超大的鸡蛋一样,撞向了桌子,一声巨响,罩子像个被针扎的气球,瞬间烟消云散了,猪头也同时飞了起来。道士伸出拂尘,纵向往前,就去接那猪头,但猪头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了一样,停在半空中,道士扑了个空,再折回头时,已经被靐婆扲在了手里。 那猪头转着圈,每转一圈,猪嘴就拱着伸向道士,仿佛在嘲笑道士:抢不着,白忙活。 道士看着靐婆:老婆子,你是何方妖孽?使一手幻影暂停术? 靐婆不理他,自顾着把猪头提到石佛前的八仙桌上摆好,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句。 道士看自己暂时无法与靐婆抗衡,对这又凶又臭的老婆子还有些忌惮,便收了拂尘,悻悻地退了出去,嘴里还不忘扔出一句:你给我记住,你欠我一个猪头,我会要回来的。 屋里恢复了清静,米蓝这才钻出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了过去,仔细端详起那个猪头来,心想:这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能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靐婆回过身来,说:你肯定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个猪头打一架,干嘛不让关小多杀两头猪,一人一个,对吧? 米蓝连连点头,然后,等着靐婆的回答。 靐婆颤巍巍地走回到椅子上,坐下来,说:人大多是不知道猪头的妙处的。这道士倒是个识货的人,用这猪头驱邪避祟,但可惜,我也需要,我用它来反制这些兴妖作怪的法术。 米蓝提醒说:那下次关小杀了猪,猪头送给谁呢? 靐婆说:随便送给谁,最后都会到我这里来的,你没见今天猪头只听我的话吗? 怪不得南凌当初不管道士要关小送猪头的事,大概他早就知道,这事靐婆自己搞得定。 第54章 火筒:镇外伏兵 终于回到客栈,自己的房间,米蓝彻底放松了自己,她把自己摊在床上,像一个大字,这时,前两天的奔波和所见所闻,又一点一点回放起来。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里只有两个字飘过:好累。 然后,她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楼下,南凌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南凌披衣出来,打开了门闩,却是夜九。只见他扶着门框,几乎站立不稳,左腿上有血往外渗,南凌赶紧把他扶了进来,再看外面,并无动静。 把夜九扶到大堂的椅子上,南凌帮他处理伤口。 剪开裤子后,发现左大腿上的伤口不止一个,呼呼地往外冒血,仔细一看,大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十来个血洞,这是什么武器? 因为失血过多,夜九无法说话,已经几近晕厥,南凌没有办法,冲着二楼大声叫道:米蓝,米蓝。 但米蓝睡得太死,根本没听见,倒是二号房间吱呀一声开了,猫鬼走了出来,俯身看下来:呀,这是谁?流了这么多血。 南凌怕猫鬼见到血腥又兴奋,难以控制,便说:别管了,你把米蓝给我叫醒,让她来帮忙。 猫鬼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从二楼下来,蹲在夜九面前,说:都晕过去了呀,这不是那青云台上的小子吗?哥,你去后面烧水,我帮你看着。说着,就埋下头用手指在地上一滩血中点蘸一下,放在嘴里舔舔。 南凌看不下去了,说:你闭嘴吧,你去烧水,我在这儿看着。 猫鬼说:怎么?你怕我朝自己生的怪物下手?放心吧,我才不会吃他,好歹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南凌看着猫鬼走向后院,默默地低下头,夜九的出生,就是自己这可怜的妹妹猫鬼一生最伤心的日子。 那天,靐婆来了,虽然表面上说是来问问渡魂丹的炼制情况,实际上是来看看猫鬼是否生产了。 无上、南凌和老洪头还没有把与鬼界的交易内容说给猫鬼,所以,当米镇建成后,她只知道自己中了魔女难解的猫噬之毒,而她的爱人老洪头把魔女已经打死了,他们决定,先在米镇安顿下来,等她体内的毒找到解法,治好后,再作打算。 所以,猫鬼那段日子躺在客栈房间地板上,痛苦不堪,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心里又开心极了。 那些日子,她吃了很多动物的内脏,因为内脏和新鲜血液,能让她调动起内力,与体内滋长的猫噬之毒抗衡,如果没有这些输入,她的身体就会渐渐被毒性蚕食。但米镇周围的动物早就被魔女杀得没有多少了,为了延续爱人的生命,获取时间,老洪头把周围所剩无几的虎豹也杀光了。 随着孩子在肚子里的长大,她需要得越来越多,只能偷偷地向那些来客栈住的人下手。南凌发现后,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呢?他只能尽量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能避免被猫鬼在晚上盯上,所以,做了一些带着猫鬼原来在天界最喜欢的仙姝气味的香包,猫鬼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就会短暂恢复理智,退出去。 这个香包,也是南凌在米蓝刚到的那天晚上,要米蓝挂在房门后面的。 那天,猫鬼的孩子降生,靐婆也来到客栈,猫鬼并不知道靐婆的来历,只当是哥哥找来帮忙的神婆。 猫鬼更没想到的是,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一道金光罩住,将猫鬼隔在外面,一旁的靐婆伸手轻拨,将手探进光罩中,捂在孩子的胸口,取出后,那孩子胸口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手掌印,透过掌印,能看到孩子的内脏,十分清晰,小心脏通通地跳动着。猫鬼笑了。 但那光罩让猫鬼无法接近这个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猫鬼不知道,这是鬼界孩子降生后,自带的一层保护结界,非鬼界的不可突破。 南凌走进来,对妹妹说:靐婆已经检查过了,这孩子身上没有猫噬之毒,但为防万一,要把孩子抱走,不能和猫鬼住在一起,影响她的治疗。 猫鬼没想到生下孩子后,就会被这样母子分开,她舍不得,但又没办法,于是要求把孩子送到老洪头那里,由孩子的父亲抚养。 南凌同意了,但靐婆将孩子抱到鬾园后,没两天,老洪头就来找靐婆,说孩子在鬾园,每日通宵哭啼,园子里所有的死魂灵都被吵到不能安宁,让老洪头根本没办法专心地研制丹药。 靐婆告诉南凌和老洪头,这孩子身体内有鬼界和天界的血脉传承,本身还没有先例,不知能否健康长大,靐婆建议找一僻静无人之处,让孩子自然生长,再作观察和培养。 于是,他们在青云台上找到一山洞,让孩子在那儿生活,由老洪头负责教习武术等,靐婆则找到自己最贴心的侍女,照顾他的生活。 就这样,男孩在青云台独自长大,直到会说话后,老洪头才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夜九 。 夜九继承了老洪头的天生神力,加上后天练习,武功高强,同时又轻松拥有了魔女身体自带毒性的基因,青云台上的一切毒果毒草,对他来说,都是营养品,换句话说:夜九是不会被毒死的,他只会把毒性在体内贮存起来,转为自己的致命武器——毒药。 但夜九不喜欢用毒,他喜欢耍剑。 16岁以后,夜九就听命于靐婆,去执行暗杀任务。每次,都是非常顺利的,但没想到,这一次却失手了,中了火筒。 靐婆给他的任务是去米镇的防护树墙外,侦察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同时,如果有活物,可以猎杀几只,作为给猫鬼的补品。 夜九从小只知道自己有父亲,是老洪头,但没人告诉自己母亲是谁,后来,他无意中听人说自己出生在云嵿客栈,他去问父亲的好朋友南凌,但南凌告诉他:他的母亲生他后就去世了。 后来,他听说客栈楼上住着一个可怕的妖怪,吃人肉,喝人血,自己曾壮着胆子上去看,那真是一个又丑又脏的大猫,不可能是自己的母亲。但靐婆却告诉他,那个大猫妖是个需要他帮助的人,让他出去时碰到活物,都尽量打两只带回来,给大猫妖 。 渐渐地,夜九发现,南凌和老洪头对大猫妖都很好,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大猫妖弄一些药丸,虽然不见好,但大猫妖也不再像猫一样匍匐走路,而是以一个老太太的形象出现在客栈里。 唯一让夜九疑惑的是,每次自己送活物到客栈给南凌时,大猫妖总会在楼上偷看他,但只要自己一回头,大猫妖就会像被电击似的,立刻闪到屋里,再不露面。 自己看到大猫妖,总觉得有某种亲近的感觉,但那样子,却总是让自己无法靠近一些。而大猫妖,更是离自己远远的,夜九有时候会在心里嘀咕:吃了那么多我打来的活物,竟然没向我说声谢谢,好过分。 那天,自己和米蓝、蓝儿一起去靐婆,靐婆讲的那个长长的故事,关于魔女红翘和天界四神在米镇发生的故事,他大概也猜出魔女死之前的嘱托,那就是自己。 但他不愿意去求证,不敢去想出生,不敢再问出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活着。 今天,自己执行靐婆的安排,去镇外巡视,没料到树墙后面竟然隐藏着兵士,他本来在树上探查,那些兵士在树后,穿着隐蔽服,双方都没有发现对方,但前面有两只野兔子跑过,夜九想着抓活的给大猫妖吃,从树上呼啸而下,这才惊动了树后的兵士。 以夜九的武功,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问题。但这批兵士却手拿着火筒,夜九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得一阵轰轰的爆炸声,眼前是火花带闪电,再感觉到一阵疼痛,自己的腿就受了伤,而且是一大片,痛得他恨不得用手把那些扎进肉里的黑火药给抠出来。 南凌没想到,米镇已经被人盯上了,在外面还设了埋伏,看来,以后这结界不能只在鬼市开市的晚上设,平时也得设上。 只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外来的人就很难再进来了,米镇的人鬼比例会进一步倾斜,这可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设结界,待天黑后亲自去探查一番。 第55章 夜九:悲怆一问 南凌等米蓝起来后,嘱咐她好好照顾夜九,不要让他回青云台,也不要让猫鬼靠近。 交代完毕,自己换了轻便的紧身服,往镇外去了。 他轻轻地在树墙上面立着,像一只轻灵的风筝,从一棵树的树梢,到另一棵树的树梢,森林的晚上是很热闹的,松涛声此起彼伏,如酣睡的巨人,发出低沉的回响,这正好掩盖了南凌的一切行动。 他很快就在树墙外围的树林里,发现了伏兵的踪影。有的伏兵看起来有点耐不住寂寞,独自跑到一旁抽起烟来,细微的烟味和着上升的烟雾,被南凌捕捉到了,他迅速靠近。 果然,密林中至少有50人,都穿着黑色夜行服,两头设有岗哨,中间的人都在闭眼休息。看样子,是有组织的,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谁是领头的?来这里蹲了多久了? 这些问题,南凌想抓个俘虏问清楚。 另外,这些中有一半的人手中抱着一只圆筒,那一定就是伤到夜九的火筒。 根据夜九的描述,那东西打击距离远,伤害面积大,速度快,带着火药味,而且不是一发致命,是连续好几发同时袭击过来。 南凌想着怎么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搞一支回去研究一下。 这样一盘算,制造一起事故是最好的选择。 他借着树上繁茂的枝叶隐蔽好,等着合适的时机出现。 到了后半夜,终于听到有人在说话:我去上个大的。接着,就见一个人趿趿拉拉地走出树林,往旁边的草坡走去,南凌看了看,那人没有背火筒,抓了也白抓,决定再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哨兵换下了哨位,嚷着到小河边喝点水,那哨兵手里提着的,正是一支火筒。 南凌看到后,迅速溜下树,绕到林子的另一边,然后伏着身子,从半人高的草坡爬向小河边。 那哨兵正在如饥似渴地大口灌水,再次埋头用手中的壶舀水时, 南凌突然从河边草丛中探出头来,手一伸,就将他揽到了水里。 趁着那哨兵挣扎之际,南凌点中其额头上星穴,那人立即晕了过去,南凌将其衣服剥去,扔向河的下游,看着顺水而远去,这样来找他的同伴可能会认为他失踪落水失踪了。 最后,南凌把那晕倒的哨兵背上,将长筒别在自己腰间,趁着夜色潜回树林,飞升而去。 回到客栈,那晕倒的哨兵还没醒,南凌将他放在大堂地上,开始研究起那把长筒。 这长筒木柄铜管,拿在手上比想象的轻巧许多,特别是木制的枪杆格外匠心,轴心为牛筋木,外面包裹竹片,然后以细铜丝和丝线缠绕,并刷了一层漆,使枪杆看上去坚硬牢固,却又灵巧如意。 而那铜管则更让南凌开了眼界,三个铜管以品字形组成,以铜条箍牢,每个管下配一个小盒,设计极为精巧,如若里面装上火药,一点火,三管齐发,这大概就是夜九说的连续击发的感觉。 南凌摆弄着三管长筒,感觉到了此物在对战中的重大杀伤力,心里想着应该让老洪头照做做一些备用,而里面装什么?他想其实可以做一些更微小,但更厉害的弹药,让这长筒在米镇发挥更大的作用。 正在琢磨,地上的那俘虏醒了过来,他爬起来,左右看了看,问:这是哪里?抓我来干什么? 南凌把长筒放在桌子上,对那哨兵说:问你几个问题,能不能好好回答? 哨兵问:你是怎么把我抓走的?我们的人会找到这里来的,少打我的主意。 这时,猫鬼突然从二楼探出脑袋来,说:哈,这个好,能不能给我? 南凌见哨兵惊恐地仰头看着楼上的猫鬼,便故意说:那要看他的表现了,如果什么都不说,我赏给你了。 猫鬼得意地从楼上飘然而下,灰白的头发衬托着干瘪的脸,确实够吓人的了。 那哨兵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叫道:鬼啊,救命啊,我说,我说。 南凌一挥手,猫鬼不服气地一甩头,就势坐在楼梯中间,流着口水看着那哨兵。 南凌开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哨兵答:宫里的侍卫队。 来干什么的? 随大总管执行皇帝的密旨,侍卫队员们不清楚具体内容,只有大总管知道任务是什么,他们只负责在树林里隐蔽,等待命令。 谁是大总管?去哪里了? 大总管早几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们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名字不知道,但大总管说过,要去的地方是一人鬼不分的阴森之地,只许进不许出。 你们挺厉害的,知道不许出,还敢进? 大总管是天下武功第一人,他说就是要把这个地方荡平,看看是谁在兴妖作怪。 南凌听到这里,大概猜出来了,所谓的大总管,就是前几天出现在米镇的童先生。 南凌把长筒从桌上拿起来,径直往后院去,他要去看看夜九情况如何。 大堂里只留下那还在得意地炫耀大总管的哨兵,和楼梯上虎视眈眈的猫鬼。 南凌边走边扔下一句话:不要在大堂里搞得到处都是血。 猫鬼腾地一下跳起来,轻轻地抓起那哨兵的两只胳膊,一个反背,把他翻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两步三跳地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声惨叫声,就只有半秒钟功夫,还没来得及传出来,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南凌走到后面,米蓝正在厨房给夜九煮粥,夜九则躺在南凌的床上,人已经清醒了,但却没精打采的。 南凌走过去,把长筒往他跟前一扔,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对,就是这玩意儿,厉害得很。 米蓝端着小米粥进来了,放在床前用小勺子喂给夜九。夜九边吃着,边皱眉,那是伤口疼痛的表现。 南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米蓝叫过来,说:老洪头给你的那香包在吗? 米蓝从腰间摘下那香包,那里面还塞了一枚铜钱,是那天在炼丹房间前因为小白牙失控而扯下来的,后来夜九把它捡起来塞进了香包里。这铜钱是无上给米蓝的,也是米蓝很珍惜的东西。 南凌把那香包扯开,取出铜钱,又凑近闻了闻,然后点点头,对夜九说:我有办法,给你疗伤,试试? 夜九正痛得百爪挠心,一听南凌这样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米蓝退到一旁,南凌过去,掀开被子,把刚才给夜九包好的伤口给亮出来,把那香包里的东西连底一翻,全部倒在了夜九受伤的大腿上。 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夜九就只觉得大腿上一凉,然后如有一只鬼手在皮肤上弹过,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热,烧得腿毛都开始冒烟,发出阵阵臭味,夜九被灼痛了,想用手去撩,但被南凌挡开。 正在烫得无法忍受时,又是一股凉气拂过,那烧光了腿毛的皮肤上,裸露出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被炸伤的血洞,凉气就是从那些洞里冒出来的,冒啊,冒啊,疼痛神奇地消失了,那些伤口也神奇地消失了。夜九的大腿,不仅完全恢复了,而且烧光了腿毛,看上去更白嫩细腻了。 米蓝在旁边看到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疗法?她问南凌:这香包里是疗伤药? 南凌说:也不全是,这里面的东西,对夜九是最有用的。 夜九看着那香包,确实,这香包自己偶然闻过两次,两次都出现了致幻的效果,米蓝用着却没有。他想到两次都借香包看到了河边那个女人的幻影,那女人还承认自己是夜九的母亲,有的事情,即使自己不去面对,不去碰触,但总是存在过的。 夜九想着,便问南凌:我爸做的这个香包,是不是用了鬼界的灵素?香包能疗我这么重的伤口,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天界神的血,也有鬼之血? 南凌望着夜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夜九看懂了。他抬起头,大声喊道:那魔女在我出生前就死了,那我是谁生的? 这声质问,响彻了整个客栈,正在二楼房间里大口吃着血内脏的猫鬼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 第56章 猪头:靐婆巧思 猫鬼坐在房间里的地板上,手里抓着一大块血糊糊的内脏,正在大块朵颐,突听得楼下夜九的一声哭腔,惊得她忘记了咀嚼。 我是谁生的?这话是夜九在发泄内心的愤懑,也是在向所有的知情者抱怨。 猫鬼真想过去,但说什么?是我生的?是这个妖怪一样丑陋的东西生了你? 猫鬼不敢想,更不敢说,甚至这些年,随着夜九越长越高,她都不敢仔细看看他的样子,每次夜九来客栈,猫鬼都只是躲在楼上,等他把给自己打来的活物扔进来,她从不开灯,也不说话。 也不是没看过长大后的夜九,每次夜九走的时候,猫鬼都会缩在房间,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夜九的身影越来越魁梧,有他父亲的健壮模样,而且,似乎还比老洪头要高半个头。 猫鬼现在也说不清楚,夜九的母亲到底应该是谁?是自己?给了他身体的一个妖怪?还是魔女,给了他鬼界血统的红翘?两个母亲都不怎么样。 而且,猫鬼觉得自己虽然生了夜九,但发自内心地不接受这个孩子有鬼界血统,是鬼界大魔头血影的外孙,这件事让自己羞耻,她不想承认生夜九这件事,这也造成了她一直不与夜九有接触,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夜九这一嗓子,不仅传到了二楼猫鬼的耳朵里,也穿透夜幕,传到了靐婆的耳里。 靐婆正在清洗猪头,那天与道士虚罗抢夺猪头一战,虽然自己场面上得到了猪头,但她怕道士在猪头上动了手脚,所以决定把猪头全面清洗,并用自己拿手的清除手,将猪头从内而外,全部进行了消除,避免道士在上面留下任何一点印迹。 在人间,猪头是道士避邪良物,也是给上天祭祀时必上之品,鬼界的靐婆就是看中这一点,在这些年中,从关屠户开始,她就要求把所有杀猪剩下的猪头给自己,用来研究猪头。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靐婆要用猪头研究人间辟邪术对鬼的伤害,找到解决方法,否则,那些好不容易来到人间走一遭的鬼们,见到这气势正道的猪头,便在心底生起胆怯,那怎么行? 此刻,被清洗过的猪头放在八仙桌的中间,靐婆坐在桌旁,放缓动作,用刀在猪头上面划下一个又一个口子,虽然猪头不会叫疼,但每个刀口都在往外淌血,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这是靐婆的意念所致。 当那些血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靐婆便轻拍桌面,无数细小的血柱突然根根朝上,像血红的小森林,红色的树,红色的枝,红色的叶,眼前一切都是红色的。 鬼怕红色,这是普遍现象,但靐婆不怕,她作为鬼界通灵者,早已炼成了五毒不侵身。靐婆看着眼前的一片红,想:这血若能从猪头中抽干净,没人有本事从里面再唤起血来。如果要把里面每一滴血排干净,只有一种方法——煮。 靐婆觉得这不算一个好主意,但没试过,她想一试。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夜九的苍凉悲绝之声:我是谁生的? 靐婆停下了手头的实验,站起来,打开门闩,走到门口。 外面月白风清,是个好天气,但刚才夜九的喊声给夜晚笼罩上了一种不祥的气氛。 靐婆那天当着蓝儿和米蓝的面,讲了米镇的不少故事,其中就有魔女红翘和老洪头、猫鬼之间的纠缠之事,这些事本来就不该瞒着夜九,他已经大了,米镇的未来,大部分以后会掌握在他的手里。 天界四仙当然不想把实情告诉夜九,但鬼界不这么想,作为鬼界唯一的继承人,不摊牌不行。所以,靐婆在征得血影同意后,把夜九出生的故事告诉了他。夜九的反应让靐婆有点意外,他很平静地听完故事,走的时候,居然面无表情,仿佛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他不可能没听懂。靐婆确信,但也看出了夜九十分自制、城府极深的性格。这大概是与他从小单独住在青云台上有关吧。 今晚这一声大喊,可能也是他压抑太久后的爆发吧。听声音是从客栈那边传过来的,有南凌照顾,不用担心。 靐婆转头往前看,道士虚罗的圆梦道场的布在风中慢慢飘动着,青砖墙上的窗户看不出半点灯光,但靐婆肯定,里面一定是亮着灯火,忙硍得很。 早年虚罗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被靐婆教训后,就一直在小镇上不显山不露水地生活着,摆个算卦摊,帮人写个信,混些饭钱。但最近,他却一反常态,不仅在自己家隔壁开了道场,还招揽门客,徒弟,教人学些法术,特别是直接向靐婆挑战,抢压供品猪头,这些,都在告诉大家,道士虚罗不怕谁。 靐婆想到这里,回到屋里,那猪头上的血森林还在那里,靐婆用手指轻点几下,血影出现在了那血幕之上。此时,血影收到靐婆的信号,通过真影仪把自己投向了靐婆临时搭起的血幕上,实现了面对面交流。 血影问:什么事? 靐婆说:刚才我听到夜九在狂问,谁生了他?米镇最后不太平,夜九虽然生命无虞,但对身世的了解让他心里比较难受,估计在做事上会怠慢一些。 血影说:这是正常现象,你让那个侍女盯紧些就好了。还有什么不太平? 靐婆说:那道士最近有点不安份,在我隔壁开了个道场,招收徒弟,教习辟邪收鬼之术。我前两天跟他一番试探,他的三清幻术已经出神入化,当下在人间怕能超过他的也没有几个。如果他在米镇成了气候,对我们的人鬼融合计划和夜九的发展都会形成威胁。 血影听了,说:一个小道士,不足为虑,你注意观察就是。 靐婆突然想起道士家里还住着两个人,便对血影说:还有,道士收留了两个冲破南凌他们结界闯进来的人,看起来都是武功高手,上次来了两个找长生不老丹的,被南凌给搞死了,这次这俩肯定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血影听到又有人闯进米镇寻找丹药,语气就变了:我得去找找那六指无上,催一催丹药的生产速度,他们必须要尽快履行承诺,先弄一批试用品出来,我会让他们交给你,到时候,你在鬼市上针对性地散发,并观察效果,让他们再作改进。 靐婆点头说好。 血影伸了伸腰,说:行了,我得走了,很久没来这里,既然来了,我想去青云台转转。上次在鬼市上吃了一包速食面,特别好吃,今天心情好,我得去看看我那聪明的外孙。 靐婆笑着说:好,我一定告诉他。 血影消失了,靐婆把猪头端起来,看了看,说:我得试试,把血搞没了,那些小鬼儿们还怕不怕。 说完,就端着猪头往后面厨房走去。 一会儿工夫,后厨里飘出一阵阵肉香,这香味里面还混合着一些香料味,在晚上的空气中四处飘散,馋人的很。 靐婆把煮得变了色的猪头从锅里捞出来,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去街上抓两个小鬼儿,让他们看看这样还怕不怕。说着,就开了门走出去了。 虽然街上看起来空空的,但靐婆仔细一瞅,还是看到两个隐着身形的小鬼,在那儿东游西荡,她过去一把提住一个,后面那个看情形知道藏不住了,也不敢跑,就乖乖地跟着靐婆走。 两个小鬼打着哆嗦,跪在靐婆跟前,靐婆说:你们别怕,我也是鬼界的,虽然你们私自跑到这里来,但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让别人发现,一会儿回去就行了,我不会告发你们的。 两个小鬼听此一说,感激涕零,其中一个猜出这就是鬼界的大灵媒,更是趴在地上,对着靐婆就拜个不停。 靐婆说:别拜了,找你们有事。看看这里,抬起头,看这里。 两个小鬼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桌上的猪头。 那猪头形状还在,初一看,俩鬼都吓得又软了半截,不敢再抬头。 靐婆提醒说:再看看,有什么不同? 其中一个小鬼大着胆子站起来,走到桌旁,闻了闻,又看了看:这是煮过的,热腾腾的,还很香。说完,就拿手捅了那猪头一下,诶,这味真好闻,好想吃点。 靐婆说:你们还太小,不能吃这些熟的猪头肉,以后会有机会尝到的。 两鬼现在都不怕猪头了,靐婆问:如果是生的,没煮过的,行吗? 那不行,我们闻到血腥味,看到那猪煞白着脸,就没了魂窍。 靐婆听了,心里想:煮熟这些辟邪之物,可保鬼界祛除恐惧,但不能煮或者没时间煮的时候,该怎么办呢?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第57章 摧毁:原力爆发 几天不见夜九回来,蓝儿急着赶到靐婆那儿报信。靐婆说:夜九没事,在客栈呢,受了伤,需要休息几天。 她不知道,虽然受的是火药炸伤,而且是多处伤口,但南凌用老洪头给米蓝的香包里的药,已经治好了夜九的伤。 此时的夜九,正在回青云台的路上。 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心事。南凌用那香包中的药粉给自己治好了伤,那药粉中加入了鬼身上的取得的灵素,也就是鬼取下来买东西的零碎的私鬼用品,这些东西在鬼市上是被当作通用的货币,可以换东西的,但能炼成疗伤的灵药,确实老洪头的炼药本事深不可测啊。 只可惜,那香包被毁了。前两次,透过香包,已经见到过那所谓的魔女的形象,不知是真是假,但现在,没了香包,也就失去了再继续了解的可能了。 虽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万般无奈,但走在这青云台上,也渐渐地释放了心中块垒,他试着跃上树去,从上俯视这茫茫的林海,看弯弯的山路穿行于翠绿之中,真是无限的愉悦。 到了自己住的山洞,他还不知道蓝儿下山找靐婆去了,边往里走,边喊着:蓝儿,蓝儿,我回来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没想到,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泡一碗速食面,怎么样? 夜九停住了脚步,他看到山洞中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但肯定不是人,因为那背影足有三丈有余,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邪恶气息。 夜九手移向腰间,摸到自己的长剑,厉声问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把蓝儿怎么了? 那身影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脸扭曲而狰狞,一双血红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的光芒,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夜九并不认识对方,但那身上的长袍却似曾相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无数的符文,符文跳动着,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和夜九在幻境中看到的河边魔女穿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夜九往前半步,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怪物。 那怪物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身形过于夸张,晃动着肩膀,渐渐地,他缩了下来,现在与夜九个头差不多了,但青黑色的皮肤、血红的眼睛,让夜九仍然不知所措。 看着夜九防备的眼神,那怪物说:我叫血影,你知道我是谁吧? 血影?在靐婆讲的故事里,这个名字代表着鬼界的大魔头,是鬼界之王,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夜九说:你就是大魔头血影? 那怪物向前伸出双手,说:看,我就说你该知道我吧,那你知道我的你的谁吗? 夜九说: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跟鬼界有什么瓜葛。 血影尴尬地收回双手,说:这可由不得你。 夜九冷眼看着血影,虽然他已经完全收起了魔头的气势,尽量表现出一种和气的样子,但那古怪的样子怎么看都讨厌,夜九摘下剑,走到石桌旁坐下来。 血影不请自来,也坐在桌旁的石凳上,看着夜九。 夜九没有办法,只好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血影说: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不带我参观参观? 夜九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参观的,一个破山洞,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血影按捺住性子,说: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来看看你,你不认我这个外公,但我可把你当作外孙儿啊。 夜九一听这称呼,腾地跳了起来,退出几尺远,说:不要这样称呼我,我没有外公。 这件事确实是夜九的最痛之处,他自己都不敢去想,更别说这个人,不,是这个鬼,还站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地宣扬自己的身份。 被夜九的拒绝,让血影有点生气,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对夜九,他有自己的遗憾和歉疚,自己也没有真正地照顾他的成长,他的人生,自己并未参与。 这是因为当年自己并不知情。 和无上他们谈判时,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之所以命丧他们之手,是因为她先打伤了其中一位女仙,并植入了可怕的猫噬之毒。 这种毒不可解,而且会让人逐渐变形,成为猫样,必须要以活物,最好是人的内脏和鲜血为食,才能延缓衰变,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血影想不通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把这毒注入对方体内,听起来也没什么大的过节,只是四仙无意闯入了她的结界,只怪自己太娇惯她了,让她闯下这祸事。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埋怨女儿了,他让靐婆把女儿红翘的尸骨送回鬼界,葬在她生前最喜欢的花园——鬾园里。 利用女儿创造的这个条件,血影和无上等谈妥和解,允许他们在米镇设置结界,做他们的事情,同时,要帮助鬼界研制出渡魂丹,帮助鬼在人间自由行走,不会被辨认出来。这就是血影的计划,他要蚕食人间,给鬼界创造更大的生存空间,如能打破人鬼藩篱,自己将超越天帝,掌握更多的天下资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魔头。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女儿红翘死得非常有价值。 但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只要有时间,血影都会呆在鬼蜀的鬾园,陪伴花草与黑土之下的女儿。 终于有一日,靐婆走过来,对他说:不要这样伤心了,红翘在米镇还留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埋在了那中毒之女的身体内,而且,她还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叫夜九。 血影开初以为靐婆是在安慰自己,加上她的通灵和幻术高超,血影对靐婆让他看的一切都 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靐婆让他打开了红翘的墓穴,把红翘完全没有了内脏的事实指给她看,他才明白,女儿给自己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血影只想马上找到夜九,把他带回鬼界,但靐婆阻止了他的冲动,如果这样做,只会让天界四仙团结一致,对付血影,此时,渡魂丹还没有做好,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靐婆劝说道:夜九还是个小孩,就让他父亲老洪头养着吧,那四仙中最有神力,最会炼丹的,会教会夜九很多功夫,而且,我会想办法让夜九跟天界没有那么亲密,这样,以后你去找他的时候,障碍就小得多。 血影思虑后,同意了靐婆的计划,靐婆也巧妙地让老洪头把夜九送到青云台的山洞里,独自长大,为了照顾,靐婆也派出了侍女蓝儿云照顾夜九的生活。 这一切,夜九怎么会知道呢? 他只知道,此时站在自己跟前的大魔头,休想让自己成为鬼界一员,他不想,也不愿。 血影望着倔强的夜九,想着往事,百感交集,他说:你不接受我,没关系,但你改变你的身世吗?你能重新出生一次吗?你能选择吗? 夜九听着这一番话,把放下的剑又拿起来,他挥动长剑,刺向洞壁,青光一闪,剑入壁七分,颤动着,响起碎石掉地的声音。 血影看着那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早知道你从小练功,在父亲训导下很有长进,果然不凡。但你现在已经长大,我不能说你成人了,而是应该成熟了,不能总想着干些无聊之事。 夜九咬牙反问:什么是无聊之事? 血影指着洞中另一个口子,说:那里面,我刚才进去看了,是你做的速食面生产线,对吧?我尝过你做的面,很不错,但是,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夜九眼睛里泛出了腥红之色,他盯着血影问:我该做什么事?你说,什么是我该做的事? 血影看着夜九的眼睛,说:这就是证明,你也有红瞳,这是我和你母亲才会有的,现在,你也有了,怎么,难道你不该做些事,来完成你的真正身份吗?未来,这里,米镇,甚至整个鬼界,都可能是你的,你不想要吗? 夜九回手从岩壁中拔出剑来,指向洞口,大声说:谁也不能指挥我该做什么事,我也不想要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的世界,有青云台就够了,够了!够了!! 说着,他持剑冲出山洞,将剑指向群山,剑光,红瞳,在山间掀起黑风巨浪,刹那间,乌云聚集,狂风咆哮,树影如鬼魅,摇晃着,呼啸着,接着,咔嚓,咔嚓,树干纷纷折断,那些开满野花的山坡,被风掠过,只剩一地碎片,青草全部变黄了,河流全部干涸了,整个青云台一片狼藉。 夜九看到眼前这一切,他彻底崩溃了,青云台,自己生长之地,就这样被自己摧毁了?他不敢相信。 血影走出来,站在他旁边,说:这就是原力,鬼界至尊之力。不过,你还需要学会控制它。 第58章 探秘:三人行 蓝儿走后,靐婆并没有休息,她继续端详着那熟猪头,准备用刀切开,再做研究。 这时,青云台的震颤传到了金街,她站在地上,感觉到微微的头晕,她意识到是大地的震动,这是有灾难降临? 她冲到门口,此时,街上有的人家里也亮起了灯,那个道士也披着衣服,出来张望。 道士看到靐婆站在那儿,清了一下嗓子,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但靐婆并没有理他。 从金街望过去,很清楚地看到异常出现于青云台,那个方向升起了一阵烟雾,靐婆退了回来,她盘腿坐在地上,唤醒了鬼界的真影仪,但里面什么也没有,这说明血影还没回去。 他一定去青云台了,糟了。靐婆知道为什么会地动了,那是血影与夜九面对面没谈好,激怒了夜九,血影也太心急啦!靐婆想着,就顺其自然吧,自己现在赶过去也没用,说到底,那是人家一家人自己的事。 靐婆重新回到猪头前,拿起了刀。 再说道士,看靐婆望着青云台的方向,想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心里明白青云台出事了,自己一直在查米镇上鬼来鬼往的事,还有童先生他们说的炼制药丹之事,却忘记了米镇还有个神秘的地方——青云台。 一直传说那山上开满奇花异草,住着一个神秘的蒙面杀手,武功高强,自己一直没敢独自上山。今天,倒是可以借着这声响动,叫上童先生和他的手下,一起去查探一番。 这个主意得到童先生他们的大力赞同,毕竟自从上次在鬾园空手而归后,他们一直蜷在这圆梦道场里,找不到突破口,带来的人都在镇外,无法进来,心里也是十分地着急。 三个人换上夜行服,悄悄地出了门,往青云台而去。 刚起到山脚下,童先生就举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眼前虽然空蒙一片,但却异常空洞,什么也看不见,仿佛有雾罩住了一切似的。他问道士虚罗:你从来没来过这里? 虚罗点点头,说:没有,金街的人几乎都没上去过,说那上面住着的是个杀手。 童先生说:没那么简单,你用拂尘试试看? 虚罗不明究理,但还是拿出拂尘,口里念着,右手轻轻甩出去,几道微弱的白光从拂尘上飞了出去,那是拂尘中的暗器小刀。不过两秒钟,几把小刀像碰到什么东西一样,凭空来了个90度转弯,掉落到地上。 这里有结界?童先生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判断,边点头边对其他两人说。 虚罗惊住了,他知道这结界,但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三清幻术,练的是把没有的东西,变到跟前,让人受到眼睛的欺骗,这结界,据说非人类所能,是以不可见的保护,隔绝不能靠近或碰触之物。 青云台有结界?这可没听说过,自己虽然没上去过,但至少也听说过有小孩或采药人上过山,怎么今天会出现结界?是鬼,还是仙所设?虚罗觉得自己的功力越来越深,但这米镇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进不去?他把目光投向童先生。 童先生则看了看旁边自己的随从,那人摇了摇头,说:这和那天我们进来时的不同,米镇外围的结界就是一个保护性的,找到灵力最弱处,就能进来,但这个不同,我能感受到它的反弹力更强,有进攻性,硬闯的话,可能会引起设结界者的警觉。 童先生听到这里,举起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让我来试试。既然来了,至少进去里面看看情况。 正要抬手施展,就见从山的后面腾空飞出一个影子,同时,眼前的空蒙仿佛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擦净了一样,一座巍峨的大山耸立在眼前。这就是青云台。 刚才飞走的身影突破了结界。谁这么厉害?三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那飞走的身影正是血影。见自己来找夜九,不仅没有联络上关系,反而刺激了夜九的原力,致山河变色,心中自是无奈,但眼下这夜九的样子,确实不可能再与他好好说话,只好三十六讲,走为上计,先回鬼界,待过些时日,再找机会。 结界没有了,道士心中暗喜,也顾不得考虑更多,嘴上说着:老天助我,脚便跟上,踏上了山间小路。童先生和随从也跟在后面,一起向青云台进发。 沿路上,只见到处都是折断的树枝,连根拔起的树干,草地枯黄,群鸟坠地,一副刚经历过大灾难的景象,童先生看看道士,问:这就是你说的有奇花异草的地方? 道士虚罗也是一脸茫然,刚才在街上听到的巨响,感受到的地动,一定是这里发出的,但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看四周安静得像没有一个活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随从说:一定是刚才逃走那人干的,能穿过这么厉害的结界,也不是个普通人。我们再往上看看,说不定能见着住在这山上的人,打探一些情况。 童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思忖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住在这山上的人,也非常人啊。 夜深路窄,他们往上爬着,不时还被倒下的树绊倒,满是泥泞的路实在难走,到后来,虚罗的脚上的布鞋上糊满了黏黏乎乎的烂泥,脚下如有千斤附着,越走越慢。 他们没有察觉到,黑暗中,一只鸟正悄悄地飞过他们,飞到了前面。 这是蓝儿,她从靐婆那里出来,本想是去客栈看看受伤的夜九,结果突然听到来自青云台方向的巨响,她立即往回飞。到半山腰时,见有三人正奋力向上攀,她马上加快速度,先回到了山洞里。 夜九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靠坐在洞口,两眼无神,面色苍白,十根手指用力抠进了泥里,剑却躺在旁边的地上,这是蓝儿从来没有见过的夜九。 怎么了?蓝儿已变回女儿身,走上前去,焦急地询问。 夜九仿佛没听见,没看见一样,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蓝儿继续摇着夜九的肩膀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来过吗? 夜九空洞的眼神看着远方,嘴里终于喃喃地说道:畜牲。 蓝儿没听明白,但是想起刚才看到的人,便急急地说:刚才我在路上碰到有几人正往这儿来呢,你知道吗? 谁来了?夜九一脸迷茫地问。 蓝儿说:我看不清楚,其中有一个像是住在靐婆隔壁的那道士。 夜九噌地一下站起来,吼道:谁都敢上这青云台了,都不怕死的吗? 蓝儿被夜九突然剧变的性子吓着了,她还从来没见如此暴躁、凶狠的夜九。 只见夜九从地上捡起剑来,拖着脚步,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 蓝儿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夜九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回来:我去看看,谁那么大胆,夜闯青云台。 然后,只听一声闷响,嗵的一声,夜九倒在草坡上,斜着滚了几丈远,昏睡过去。急得蓝儿在旁边,等也不是,叫也叫不醒。最后,只当作是他经过一夜折腾,太累了,加上伤还没有完全好,需要休息,也就任由他睡在山坡上。 再说道士虚罗和童先生等三人,终于爬上了青云台的最高处,但一路上只见荒山野岭,焦土乱石,其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先怀疑起杀手的传说了。 倒是那山巅平坦的一块大石,让三人感到青云台上暗藏的神秘:那石片非常平坦,从山顶腾空而出,悬于半空中,如人工专门刀劈斧砍一般,若说是天生成,想来没多少人会信。 童先生跳上石片,发现了上面有着暗红的印迹,还有些腥臭味,他趴下去,这味更浓,一只兀鹰从高空俯冲而下,又长又尖的喙瞄准了童先生的后脑而去。在其他人的惊呼中,童先生也感觉到背后裹挟而至的巨大气浪,他就地一滚,整个身体如陀螺般转了好多圈,就在快要到达石边边缘的时候,他突然就地腾空跃起,如旋风一般射向反方向,终于安全地落在了地面。 那兀鹰见猎物已逃,也不再强追,而是发出一声声婴儿般尖利的叫声,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道士虚罗指着那鹰消失的方向,说:那是专吃尸体、腐肉的鹰,这里就是天葬台。 第59章 猪惊:意外发现 米蓝对于那晚青云台的异动也有发现,不过南凌不让她插手参与,只好呆在客栈。 她一直陪在猫鬼的身边。 夜九在楼下治伤,猫鬼在上面坐立不安,一方面楼下的血腥味刺激着她,兴奋得不行,另一方面,因为夜九和自己的隔阂太深,不知道如何面对。 猫鬼可怜兮兮地看着米蓝,说:我生了一个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吗? 米蓝听过靐婆的故事后,对猫鬼也多了几分怜惜,此时,只能点头答道:不,绝不是,你没错,是那魔女太邪恶,太阴毒。 猫鬼坐在地下,头放在米蓝的膝盖上,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似的,带着哭声说:这些年,生了他,就见不着了,好不容易等到长大了,他却从来不正眼瞧我一眼,他给我判了罪,我的罪就是生下了他。他哪里知道,这些年,我天天以生肉鲜血与猫噬之互抗衡,那毒快把我吸干了,他们拿来的丹药,再苦我也会吞下,但解不了这毒啊。他为什么不原谅我?这是我的错吗? 米蓝无言以对,只能轻抚她的背,以示安慰。嘴里低声说道:不是,不是。 米蓝觉得自己来米镇时间不长,却已经陷入了漩涡之中: 无上、南凌、老洪头、猫鬼,天界四仙; 靐婆、蓝儿、血影、红翘,死的和没死的鬼界来者; 道士虚罗、童先生,欲与鬼神抗衡的人间食欲者; 夜九,一个身世复杂的跨界者; 而自己,虽然与关小、云儿、老板娘这些一样,是被米镇收留的可怜人,但自己似乎与他们又有所不同,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六指吗? 在米镇的世界里,人间、鬼界、天界,人、鬼、仙,最后会是如何的收场? 是拭目以待,还是参与其中,改变格局?米蓝觉得自己可能要面临着选择,这种可能性,正在逼近。 第二天,米蓝照计划,一早就去找关小,今天是杀新猪,送猪头的日子。 关小早就准备好了滴着血的新鲜猪头,两个人默契地提着猪头和给早餐店的肉馅,出门了。 但圆梦道场却没人,米蓝心想:这可正好,上次靐婆和道士虚罗一番争夺打斗后,猪头看起来是被靐婆得到了,但不敢保证今天这个会不会平安无事地到靐婆手中。现在,道士虚罗不在,猪头就顺理成章地给靐婆了。 米蓝和关小提着猪头,敲开了靐婆的门。 靐婆看到关小手中的猪头,很是高兴,说:我正等着呢。 米蓝进去后,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可怕的东西,像是一堆烂肉,仔细看,是一个煮熟而变色的猪头,但上面开了不少口子,看起来是被刀细细地切割过,露出了里面的颅骨、面骨、下颌骨、肌肉、淋巴结等。 看到这种情景,米蓝呆住了,她没想到靐婆拿猪头在干切割的事,她看向关小,这时关小刚把新鲜的猪头递到靐婆的手上,也同时看到了桌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睁大了眼睛,走近了些,然后问道:这是,这是在干什么? 靐婆走到关小身边说:正好,你来给我讲讲,这些骨头都是些什么名字,有什么作用? 关小奇怪地看了一眼靐婆,不好拒绝,但她身上实在是臭得有点让人受不了,便往后退了半步。 靐婆却不计较,继续跟紧关小,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如此好学的靐婆,还是米蓝从未见识过的。 关小没法拒绝,只能耐心地讲起来,这些知识,都是他爹在的时候教给他的: 这是颅骨,它主要作用是保护大脑,这是面骨,决定了这头猪的长相,这个,是下颌骨,吃东西时嘴巴的开合全靠它。这里有一个特殊的听骨,民间俗称惊骨。 说到惊骨,关小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靐婆问:这惊骨有什么特别吗? 关小指着猪耳说:你看惊骨长的地方,是在猪耳内,它的造型很特别。说着,关小把猪耳翻开,将那骨头三两下掰了下来,拿在手里,让靐婆看。 靐婆看了半天,似懂非懂地问:有什么问题? 关小说:你看,这像不像鬼脸?再这样翻过来,又像是龙头。 靐婆一听,来了兴致,就要上手抢关小手中的那小骨头。 关小说:不急,惊骨有一对,分别在猪的左、右耳里,各有一个,你把另一个取出来吧。 靐婆照着关小刚才的手法,取出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骨块,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关小接着解释说:你别只看样子奇怪,其实它的作用更厉害,民间称这为猪惊,专门用来辟邪的。特别是有小孩的家里,会把猪惊用红绳穿好,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脚腕上,这样,可以让孩子从小不被邪秽惊吓,健健康康地长大。 靐婆听到这里,眼睛放光,米蓝觉得关小刚才已经帮她解决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正如米蓝所看到的,此时的靐婆简直可以说是欣喜异常,她把那块小小的惊骨捏在手中,如获至宝,这就是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方法,从此,人间辟邪猪头的效果,对于米镇的鬼来说,完全不存在了。 她送走了米蓝和关小后,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把刚送来的猪头也同样地掰开来,取出了耳朵中的两块惊骨。 加上刚才的两上,四个小惊骨,整齐地、完美地躺在托盘里,靐婆看着它们,伸出右手,把惊骨一个接着一个捡了起来,放在左手手心,然后,双手相握,将惊骨紧紧地压在中间。 她调动内力,搓动起惊骨,一阵糊臭味混合着淡黄的烟雾,从手掌间散发出来,一会儿工夫,她把手对准托盘,慢慢松开,一股细沙般的东西落到托盘里,那些惊骨,已经被靐婆粉碎殆尽,现在可以进行进一步加工,制作成给鬼用的反辟邪之物。 这边送完猪头回家的米蓝,被南凌安排去找老洪头。 前几日道士带着童先生去鬾园那一闹,加上夜九带着米蓝在自己的炼丹室里的浑搅,老洪头这几天都在忙着整理鬾园,在地下炼丹室里收拾,三种不同的丹药,渡魂丹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生产流水线,但那给猫鬼用的融猫噬丹却需要按南凌的想法,重新调整配方,这就得待在下面很长时间。 而最秘密的那房间里的丹药,老洪头只能暂时把它们停了,因为米蓝那小白牙进去了,小白牙上面附着的小儿灵,影响了整个配方比例,前面的炼制全部报废。 老洪头戴着自制的空气净化护具,进入到房间里,打开炼炉,看到了那颗小白牙,它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但其实已经化成了粉末,老洪头用木条把它整个轻轻地挑出来,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虽然动作很轻,但小白牙一落入碟中,便化成了粉末。 虽然小白牙已经没有了,但老洪头还是感应到了这些粉末中的巨大能量,他有了另一个想法。他要重新设计这长生不老丹的配方,融入小灵魂。那么,这样的丹药,就不再只是延缓衰老,而会在人体内形成一种抗衡,若心存邪念,这药就会反向发作,成为致命之物。 这种能同时控制心神和身体的丹药,必将成为人间奇物。但这过程必将更复杂,更危险,因为小灵魂的撷取是最耗心力、灵力和神力的,一旦使用,老洪头很可能更没有时间走出鬾园了。 他想得头疼,加上刚才进入后,房间里的毒气侵袭,此时觉得有点恶心,他只好先回到屋里,晚上再下来继续自己的实验。 一回到屋里,就见米蓝会在门前躺椅上,悠闲地摇晃着身体,看来已经来了不少时间了。 老洪头说:你怎么不叫我? 米蓝答道:我又不知道你在下面,以为你出去了。 老洪头问:找我有事? 米蓝回道:对,南凌让你去一趟客栈。 第60章 老洪头:治火筒 没有急事,南凌是不会让人来找自己的,老洪头嘀咕着:又死人了?越忙事越多。 米蓝说:不是死人的事,但具体是什么发,我也不知道。 老洪头听说不是死人的事,放下了已经提起来的大皮口袋,只是拍了拍腰间,摸到了那烟袋,便挥挥手说:行,走吧。 路上,米蓝试探着问:前晚青云台上的动静,你听见了吗? 老洪头问:什么动静?我最近大部分时候都在地下室里,什么也没听到。 米蓝又问:那,夜九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老洪头这回有些紧张了,问:受伤?重吗?现在在哪里? 米蓝心想:敢情你啥都不知道啊?尽忙着炼丹了吧? 又见老洪头满脸急色,便安慰说:没事,就是腿上有些炸伤,南凌给他把伤都治好了。 老洪头听说是炸伤,不是刀伤剑伤,更急了:这可是遇到硬茬子了吧?快走,我得去找南凌问问情况。 说着,一甩腿就没影了,把米蓝丢在后面干瞪眼。 老洪头一掌推开客栈的门,把南凌给吓了一跳,以为土匪进门了。那声音也是格外洪亮:说夜九被炸伤了?谁干的? 南凌一听,这米蓝没把事情讲清楚,干脆就不要讲嘛,弄得火急火燎的,什么也没明白。 南凌上去把老洪头拖到桌前,按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茶水,说:缓缓,别急,先喝口茶。 老洪头端过茶杯,一口干了,砰的一下扔在桌子上,说:好了,说吧,咋回事? 南凌说:我叫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夜九出去巡查的时候,被镇外的伏兵给偷袭了,袭击他的是官兵,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米镇被官家盯上了,带头的就是那童先生。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炼丹之处,所以不敢直接闯进来。 老洪头听到这里,眉头紧锁,问:那炸伤是怎么回事?他们用了什么武器? 南凌从桌旁把那支他缴回来的火筒拿出来,放到桌上,说:喏,就是这个,火器。 老洪头看着这个两尺来长的家伙,木柄铁筒,精致异常,自己还没见过呢。他拿起来,摆弄一会儿,打开了钢管下面的盒子,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说:填上火药,点着引线,发射出去,这就是把夜九打伤的武器? 南凌点点头,说:对,这火器很厉害,穿透力强,而且伤害范围大,最重要的是,它能连续发射。你没看那天回来夜九腿上那伤,要不是你给米蓝的香包,我还不知道怎么下手给他治呢。 老洪头挑了挑眉毛,说:你把那灵素都给用上了,这证明夜九的鬼界血脉还是很强势,这么多年我们悉心培养他,但本质的东西改变起来很难啊。 南凌说:我不这么看,夜九现在看来,还是跟你靠得近些,在内外都更接近天界之资质,不过现在他长大了,难免会有一些内存的矛盾和冲突,就看他能不能应对了。 老洪头说:对的,我也很担心这个,不过这小子目前来看还是很有正义感和上进心的,对邪门歪道的事情不感兴趣。 南凌说:好了,我们不聊他了,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看看这长筒,研究研究,能不能针对性地制订一个方案,预防可能发生的打击,保护米镇。 南凌又说:我那天也去看了,现在镇外树墙外面大概有数十人,长筒一、二十支,加上童先生会破结界,这些火器再一起上的话,还是很危险的。 老洪头又拿起那长筒,仔细掂量、盘算着,然后说:我得回去琢磨、琢磨,最近事多,容我些日子吧。 然后他又说:你那小姑娘呢?怎么还没到? 他问的是米蓝。见自己被老洪头甩在了后面,米蓝索性在街上逛了起来,好久没有去看早餐店母女二人了,她来到了早餐店。 已经过了早餐饭点,只有女孩云儿在前面坐着,好久不见,头发长长了,扎在后面,一根粗粗的辫子。 看到米蓝过来,她亲热地站起来,说:姐,你好久没来了。 是啊,是啊,这不想你了吗?米蓝说着,就过去和云儿坐在一根板凳上。 这时候,阳光正照到铺子门口,照在云儿和米蓝的身上,暖暖的,米蓝说:真舒服啊,最后怎么样? 云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挺好的,就是我妈有点忙,现在过了饭点,就让我在前面看着,她在后院里,一直忙着。 米蓝有点好奇:忙什么呢?这早点铺的活儿,她还能有啥搞不明白的? 云儿吃吃地笑道:她在搞新东西,对我也保密呢。 米蓝被逗乐了,想不到老板娘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她站起来说:不行,我忍不住,我得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 云儿笑道:你去啊,看你能看到个啥? 米蓝撩起厚帘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院,只见满院挂着的簸箕,大大小小有好几十个,个个都挂在半空中,老板娘正佝偻着背,一个个地看着,整理着,连米蓝进来都没发现。 这是在忙什么呀?又在做什么好吃的?米蓝想着,悄悄地走到老板娘的身后。 她探头探脑地看到了簸箕里装着的是一些野果,奇怪,什么时候老板娘开始弄这些玩意儿了?米蓝一直做香包,对青云台山上山下的各种药草可谓是门清,但这野果却似乎并不多见,不知道老板娘用它要做什么? 这时,老板娘转过身来,吓得小跳了一下,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什么时候来的?鬼一样,怎么不出声啊? 米蓝笑了笑:出声不就吓不着你了吗?自从关屠户家出事后,米蓝经常帮关小过来送肉馅什么的,早就和老板娘一家熟稔了,平时说话也亲近了许多。 老板娘一拍米蓝,说:好久不来,你师父也不吃灌汤包了?那天小云还在说,要找你和关小玩去呢。 米蓝拍拍手说:好啊,好啊,我也正闷得慌,找时间我们一起去青云台野餐,好好玩一天。至于师父的灌汤包,改天再说。 老板娘说:你这个没良心的。那野餐的事就说定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几个准备一些好吃好喝的带上。 米蓝说:不用了,我们找夜九拿点速食面,烧点水一泡就成了。 老板娘听到米蓝提到夜九,便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不对,他是不是喜欢你? 米蓝脸一下子红了:说什么呀,老板娘,你不许胡说哦,没有这回事。 老板娘看情形,收了口,转了话题,问道:你认识这些野果吗? 米蓝正想知道呢,顺水推舟答:不知,这是从哪里摘来的,做什么用的? 老板娘从簸箕里捡起几颗,递给米蓝。 米蓝接过来,看那几颗小果实都挂在一小枝上,呈紫黑色,凑近闻,还有淡淡的甜味,这是什么?她问道。 这是野生南烛的果子,你可能没见过,我是从青云台一处僻静的河谷里找到的,那里长了好大一片。 怎么吃呢?米蓝更好奇了。 老板娘说:这可是个好东西。而且这东西我以前就知道,是街边那个算命的道士告诉我的,后来也没当回事。就在前段时间鬼市上卖速食面,我看了那东西好受欢迎啊,这才想起这青精饭。 青精饭?米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如果真如老板娘所说,那这青精饭和速食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点糊涂了。 老板娘指着眼前的一簸箕紫黑色的浆果,说:一会儿,你帮我看这些全部捣成汁,你看那边有个石臼。 米蓝一下子就被安排上了,她不甘心,又问:你做啥? 老板娘指着远处七、八个半人高的大缸,说:我有事,今天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青精饭弄出个大概来。 米蓝无奈只好坐在那大大的石臼前,把浆果倒进去,用个木杵使劲地捣起来,边捣边看着老板娘走到大缸跟前,从里面拉出一大块纱布,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挂在半空中的簸箕里面,那紫黑色的浆水就从漏眼中滴到地上。 米蓝大声问:那是什么? 老板娘回答:粳米。 第61章 巧手:速食饭 道士虚罗可能都已经忘了,自己当年沦落在早餐店旁边,摆摊算命,老板娘经常给自己吃的喝的,曾经想帮其算命以作报答,但被老板娘拒绝,理由是:我命由己,不用算。 后来熟了后,没事的时候,道士总会跑到早餐店门口,边晒太阳,边喝一点粥,有一次,喝着老板娘十分拿手的五谷杂粮粥,就说起了小时候在道观里,师父总爱做的青精饭。 师父出门讲经时,总会背上一小袋自己做的青精饭,作路上的口粮,平时,这东西是不会拿出来吃的。 那次师父出门前,又在装青精饭,见虚罗在旁边偷偷地看,便抓了一把,放于竹碗里,用滚开的水倒进去,一会儿工夫,端给了虚罗,说:来吧,尝尝。 虚罗第一次吃了青精饭,米香扑鼻,还夹杂着竹叶的清香,真是太好吃了,即使没有下饭菜,光一小碗饭,也让虚罗心满意足。 老板娘听到这神奇的米饭,能用热水一泡就吃,当时就细问了做法,本来想试着做做,但不知道哪里去找道士口中的淡红南烛,渐渐地就忘了这事。 正如她对米蓝说的,就在那次鬼市上,看到夜九卖的速食面,做法和当年自己听说的青精饭是一模一样的,这才下决心开始找那南烛,当然,最后,还是在植物茂盛的青云台找到了。 老板娘利用每天午后闭店的时间,去青云台摘了不少南烛的果实,这南烛,春天开花,夏末秋初才会结果,她抓紧时节,跑了十几趟,几乎把那一片的南烛结的果实都给一扫而空。 米蓝看着那另外几个簸箕里装的紫黑色的米粒,问:这么多米,要怎么做? 老板娘说:我现在去生火,一会儿水滴得差不多了,把它们一锅一锅地蒸出来,再晒干。 米蓝吐了一下舌头:我的妈,这也太麻烦了。 麻烦?老板娘白了她一眼,说:吃的时候就不麻烦了。 米蓝说:我手都捣酸了,你看看可以了不? 老板娘过来看了看,说:行,来,帮我把它倒进那漏斗里去。 米蓝和老板娘,两个女人使足了力气,才把石臼抬起来,移到旁边,漏斗上蒙了一块布,她们把捣出的汁液倒到布上,然后,看着它们缓缓地流进了漏斗里。 老板娘说:好,你歇会儿吧,到前面去跟云儿玩会儿,我现在去蒸米。 米蓝也累得不行,说:好,那,什么时候能吃到青青饭? 青精饭!老板娘纠正说:且得等上几天呢,天气好的话,明、后天可以,运气不好的话,就说不定了。 米蓝回到前面,云儿正在无聊地拿了一根树枝,在与地上的蚂蚁玩。 见云儿无精打采的样子,米蓝说:走,我带你上街玩去。 云儿摇摇头说:不行,我要看店。 米蓝拉起云儿,说:看什么店,大下午的,谁来吃你的早餐,走,你妈妈让我带你玩去。 云儿半信半疑:真的? 米蓝把店铺门关上,说:真的,走,我们找关小去。 云儿一听找关小去,立即来了兴趣,跑得比米蓝还快。 每天下午也是关小最无聊的时候,正坐在自己家的肉铺外,翘着腿晒太阳,架子上还挂着两条没卖完的五花肉,案子上扔了两块光骨头,旁边坐着一条狗,也不知是谁家弃养的,脖子上还挂着个破破烂烂的小花环,是条母狗。 自从盯上了关小的肉摊,这狗每天下午就会准时出现在这里,也不叫,也不冲关小摇尾巴,只是坐着,关小知道它惦着那两块骨头,关小会等到肉都卖完后,收摊时才会把骨头扔给它,就当作陪他一下午的报酬。 云儿朝他跑过来了,边跑边笑着喊:关小,关小。 后面接着就是米蓝。 一前一后,跑到关小跟前,叉着腰,大口地喘着气。 关小莫名奇妙地问: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米蓝哈哈一笑:没事,找你玩,云儿太能跑了。 云儿说:关小,我们去青云台玩吧,米蓝说我妈都同意了。 关小看看米蓝:你没疯吧?这都几点了?这会儿去,饿了吃什么呀?天黑了怎么下山呀? 米蓝说:怕什么,我有办法。他们都不知道,米蓝视青云台为自己的大本营,有夜九在,吃喝拉撒睡,都不是问题。 好吧,既然你说了,那我关门,跟你们去活动活动筋骨。关小嘴里说得有条有理,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能跟云儿单独出去玩,比平时在早餐店里老板娘眼皮底下,可是好太多了。 三个人空着手,跑得兔子一般快,一会儿就穿过了金街,来到了去青云台的分叉处。 米蓝问:你俩上去过吗? 关小说:没有,我爸从小就不让我去,说山上有杀手,会杀人的。 云儿说:哪有什么杀手?我妈去过好多次,去采野菌、野菜、野果,但是,她不准我去,说女孩子不准进山,有野狼,很危险。 米蓝听了,便说:那你们就跟紧我,一路上注意脚下安全。对于这两个小朋友,早已经历过世间沧桑、苦难的米蓝,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去照顾他们。 云儿边走,边说起最近街上的一些新鲜事。 比如:对面那家酒酿店,老板死了后,家里的女人就改成了米粉店,米粉太难吃了,没几天就关门了。那女人现在天天都要去圆梦道场,跟着道士练功,诵经。 关小应和道:对,我去几次,都看到那女人在那儿,是个胖胖的女人。 米蓝经他们这一说,想起来了,那次去道场后面的院子里,查探童先生的行踪时,看到过这个女人,身材丰满,眼神顾盼,说他与道士没一腿,谁都不信。 米蓝问起一件事:听说道场,对,关小,听说你师父收了好多徒弟,现在都好厉害了,是不是? 关小仿佛被点了兴奋穴,滔滔不绝起来:对啊,师父的本事大得很,他的徒弟中都只能学到其中的一点能耐,但就已经很厉害了。 米蓝“哦”了一声,关小就抢着往下讲:有几个特别聪明的,师父说他们有慧根,教了他们驭鬼术,能辨认出各种变身、隐形的鬼,还能叫它们老老实实地听话、做事;有的力气大,身子灵活的,师父让他们专门练习武功,还有轻功什么的;还有其他的,幻术,算卦,医术、符咒,还有专门学习占墓的...... 米蓝听到这里,有点跟不上了,关小还有输出:最近听说有一个能人,跟师父学医术,不仅会用针,药,还能做丹。 这个字让米蓝心里颤抖了一下:丹? 关小说:对啊,就是那种做出来一丸一丸的药,他整日在自己家里做这个,隔天都会拿一些来给师父检查,听说治病可灵了。 米蓝问:这人家在哪里啊? 关小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他说过在鬼市的坎上面。 哦,已经到了那里,应该是金街上最北角的一户人家了。米蓝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事。 正说着,小云却叫道:这秋天还没完呢,怎么草都枯了,树都光了,还有的干死了呢? 一直埋头走路,听关小说话,这时米蓝才抬起头,果然如小云所说,这青云台百物凋零,一片严冬的肃杀之气,不仅草木干枯,河水断流,连一声鸟叫声都没有。 米蓝心底一紧:不对,一定出事了。 她急吼吼地说:咱们走快些,先去我那朋友处看看。 关小和小云听到米蓝的口气,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关小也不再说话,三个人急急地往山上去。 终于看到了洞口,米蓝等不及走近,老远就开始喊:蓝儿,蓝儿,在吗? 第62章 卡住:鬾园有锁 一只小鸟从洞中应声飞出,停在洞口一丛干巴巴的灌木丛上,也不说话。 关小正在问:姐,你在叫谁?我们到你那朋友家了吗? 云儿眼尖,看到了那只鸟,叫起来:快看,好漂亮的鸟,蓝色的呢! 看到两个陌生面孔,那鸟也不出声,回头就飞回洞里去了。 米蓝走到头里,说:对,是我的朋友家,咱们进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洞里亮着灯,火炉上烧着水,一直冒着热气,但却空无一人。 米蓝对小鸟说:蓝儿,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下面看到山上树全死了,来看看出什么事了? 小鸟盘旋着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袅袅娜娜地走过来,还专门走到云儿跟前转了一圈,说:你的朋友啊?那就没关系了,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小朋友。 米蓝不理她的酸言酸语,问道:夜九呢? 蓝儿努努嘴,说:在里面呢。 米蓝走向后面那个更小一些的山洞,蓝儿则拦住关小和云儿,说:你们就在这喝点水吧,要不,我帮你们泡点速食面吃,如何? 关小连连点头,上次米蓝拿来的面都给了云儿,今天可以饱饱口福,也算是个小惊喜。 米蓝走进那小山洞,这里是夜九专门用来做速食面的地方。只见夜九坐在洞中央的地上,旁边是他引以为豪的自制生产流水线,但现在却被掀得一地都是,乱七八糟的,米蓝惊住了,赶紧上前,蹲在夜九跟前,问:为什么呀? 夜九抬眼看了看米蓝,灰心地说:不干了。 米蓝又问:为什么不干了啊?现在大家都觉得速食面很好,又方便又美味,好多人还说等到下次鬼市,要多抢几包呢。 夜九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哼,鬼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在那儿卖东西,还是买东西。 米蓝沉默了半晌,捏住夜九的手指,说:别伤心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到底怎么了? 夜九看着米蓝的眼神,叹着气说:血影来找过我了。 谁?米蓝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对这个名字十分地陌生。 那个魔头,让猫鬼中毒的那魔女的父亲。 哦,是他呀。米蓝应道,心里想:来干啥?想认亲?夜九真的是鬼界魔女的儿子? 夜九难过地低下了头,米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陪他坐着。 过了好久,米蓝才说了一句话:那青云台的树都死了,你知道吗? 夜九点点头:我弄的。 米蓝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拿那些树、花、草药出气呢? 夜九这时抬起头,看着米蓝愠怒的表情,解释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赶那老东西走,没想到就这样了,那老东西走的时候说,我还不知道控制原力。 原力?米蓝听到这个词,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应该是很厉害的功夫吧。 米蓝说:你都瘦了,先别想那原力了,我们去做点东西吃,如何?我还带来了两个小朋友,大家热闹热闹。 夜九被米蓝拖拽着起身,走出外面山洞,关小和云儿正在吃蓝儿给泡的速食面,一口接一口,根本来不及抬头看他俩,夜九被逗得微微一笑。 米蓝坐在旁边,等他们吃完、擦嘴时,才开口说: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洞主人,准确地说,应该是青云台的主人,你们路上说的住在山上的杀手——夜九。 关小抬头,瞅了一眼,说道:我认识你,你就是夜市上那蒙面的管理人,对不对?有一次你摘了面罩跟那宫里的太监打起来了。 夜九点点头,说:面,好吃吗? 云儿点着头,说:太好吃了,我把汤都全部喝完了。 夜九说:嗯,好吃就行,记住这味道,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云儿诧异地问:为什么? 夜九说:因为我不准备再做了。 米蓝用手肘捅了夜九两下,提醒他别乱说话,然后对云儿和关小说:你们俩吃饱喝足,是不是该干点正事了? 两个都是勤快人,齐声问:做什么? 米蓝指着后面山洞说:把那洞里收拾好,说不定杀手大人可能改变主意,重新做起速食面哦。 云儿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对关小说:走,我们看看去。 蓝儿从外面进来,说:我刚才去看了看,晚上可能要下雨,你们要早一点下山,免得路上难走哦。 米蓝说:没问题,我都习惯了这里的路。 蓝儿接口道:路是习惯走了,但现在这山上光秃秃、干巴巴的,看着难受。说完,还侧眼看了夜九一下。 米蓝望着夜九,也不说话。 夜九看看蓝儿,又看看米蓝,说:我能怎么办?等明年吧,明年春天,都会重新活过来的。 蓝儿说:草能活,那么多死的树,怎么活?那些小动物,这个冬天,连口吃的都找不到,怕是得饿死了,作孽啊。 米蓝看两个都难受,便劝道:别急,我回去问问南凌,找找靐婆,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恢复这里。 蓝儿摇着头说:靐婆?恐怕没招,让她算命卜卦还行,要让她救这些花草树木,我以前只见她把那些花花草草弄死。 米蓝扑哧一声笑了,说:没事,我会想办法,让青云台重新恢复漂亮的,让夜九重新振作起来,怎么样?能行不? 夜九抬头看了一眼米蓝,无精打采地说:再说吧,我需要想想。 蓝儿翻了一个白眼,说:你都想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不睡的,再这样,就快把自己想没了。 这时,关小和云儿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地从里面出来了,说:收拾好了,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蓝儿快步走进去,只听得一声惊呼:太好了,比原来还好! 然后,就蹬蹬地跑出来,拉着云儿的手说:你可真是个厉害媳妇,以后谁娶了你,谁就享福了。 米蓝过去拍了一下蓝儿,说:你知道得还不少。走,我们该回去了。 夜九把米蓝和两个小朋友送到洞口,说:没事就不用来了,我最近想清静一下,也别告诉南凌和老洪头我的情况,免得他们操心,过几天就会好的。 下山的路上,关小还意犹未尽地说:那个夜九不像是杀手啊,看不出有武功,还没我结实呢,可能掰手腕都掰不过我,只是个子高一些。 云儿说:对的,关小哥现在最厉害了,杀猪刀都能耍出刀法了,以后有坏人我都不怕了。 米蓝问:什么刀法? 关小说:别听她乱说,我师父说我不适合练法术,教了我一套用杀猪刀做武器的招式,我刚开始练呢。 米蓝想:这道士虚罗还挺多才能的。 走到山脚下,米蓝对关小说:你送云儿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关小和云儿两人可以单独待一起,正求之不得,便道别分路。 米蓝要去一趟鬾园,前天南凌让她叫老洪头去客栈,一定有重要的事商谈,今天自己又在青云台看到夜九的情况,想着一定要给老洪头报个信。 走到鬾园的大铁门前,米蓝照惯例去推,因为老洪头白天从来不关这铁门,只是锁去往墓园和娃娃园的那道门。 但今天,门却推不开,定眼一看,门上拴着一根铁链锁。好在这铁链锁有一些长度,她使劲一推,两扇门间露出一个缝隙,看这缝隙,米蓝觉得自己能过去。 她一吸气,一收腹,半个身子就挤进了门扇间,但问题同时出现了——头过不去。试了两次,头在门外,还是过不去,她累得直喘气,这下,连肚子也卡在了门里。 米蓝卡在那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大声喊:来人呀!老洪头!救命呀!边喊边把门摇得叮当乱响。 叫了好半天,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小路尽头出现了老洪头的身影,他手里拿着刀,急急地赶过来,走近了,看是米蓝,把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米蓝红了脸,但老洪头根本不过来,一直到笑够了,才说:我还当是有贼娃进门呢,你这是要干什么?当笨贼啊? 米蓝说:快把门打开。 老洪头这才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但米蓝卡在门扇上,跟着门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把老洪头逗得又开始大笑。 米蓝急了,吼道:快来把我弄出去,再笑,我有夜九的消息,不告诉你了。 老洪头一听,赶紧过来,双手掰住两根铁管,米蓝才从里面钻了出来。 米蓝在前面走,老洪头提着刀在后面跟着,小声说:南凌那有这门的钥匙,你下次要来,找他把钥匙拿了。 第63章 原力:调息自处 米蓝头上还火辣辣地痛着,走在前面,心里十分地不爽,不理老洪头。 老洪头在后面嗫嚅着。 来到小屋跟前,院子里的椅子前横七竖八放着好些东西,看起来刚才来给米蓝开门前,老洪头正在鼓捣这一堆破烂玩意儿:刀,剪子,竹子,布,油,铁片...... 你这是在做什么?米蓝看着这些完全不沾边的东西,忍不住问道。 老洪头见米蓝的脸色好些了,赶紧上去问:你说有夜九的消息,什么消息? 米蓝看看老洪头,忍住笑,说:我问你话呢! 老洪头看了看地上的杂物,说:没啥,我想做个小玩意儿,琢磨着如何废物利用。 米蓝不信,但又找不出理由,便说:夜九他姥爷去找他了。 老洪头没听明白:什么?谁姥爷? 米蓝看着老洪头,说:魔头,大魔头,去青云台了。 老洪头这下反应过来了,嘴里骂着:这老家伙,又要兴风作浪。手就去抓刚扔在一旁的刀,看样子是要马上赶过去。 米蓝说:别忙活了,早走了。 老洪头这才放下刀,问米蓝:那夜九怎样?我说这几天他没过来,我也忙,寻思着明天就要上山一趟,顺便看看他在干啥。 米蓝说:不好,受刺激了,天天以泪洗面。 老洪头看了一眼米蓝,一脸不信的神情:好好说话,到底如何? 米蓝清了清嗓子,说:反正没啥好的,挺颓的。你不是说明天要上山吗?正好去看看他。 老洪头“哦”了一声,蹲下去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 米蓝问:这是做玩具?自己玩的,还是送人的? 老洪头看了他一眼,说:送人的。 给谁的? 给需要的人。 米蓝听这回答,明显是不想给自己说嘛,便说:哼,不爱说,我还不稀得听呢,走了。 等等!老洪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米蓝,然后转身进了屋。 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小匣子,他打开匣子,米蓝看到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珠子,雪白如玉,一根紫色的丝线穿过中间的小空。 米蓝问:这是什么?好漂亮呀。 老洪头说:这是我用那小白牙改的,重新还给你,以后,千万不要再靠近下面的炼丹室了,否则,丢了命都不知道。 米蓝吐吐舌头,把那白珠子取出,挂在脖子上,顿觉清凉润泽,身心无比的清透。 老洪头叮嘱说:不要取了,就这样挂着,你的香包也被夜九治伤用了,这玉珠能护佑你平安。 米蓝点点头,转身走了。老洪头跟在后面,米蓝出去后,他随即锁上了门。 他回到院子里,看着地上的东西,喃喃道:双层竹片裹油不行,铁片又太少,太贵,还有什么硬家伙?我记得猫鬼以前说过,有一种树叫树王,又高又硬,明天去青云台看看。 第二天一早,老洪头用一件旧衣服包住南凌拿给他的那杆长筒,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出了鬾园。 但他一进青云台就觉得不对劲,脚步也跟着慢下来了。 首先是那条从山涧潺潺流出的小河干了,这是米镇有史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接着就是满眼的枯草败花,虽然是秋天已至,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再拐两、三个弯,更多的树倒下了,有的连根拔起,倒在路边,有的直接拦腰截断,横在路中间,不是几棵树,而是绝大部分的树,路边的树已经不存在了。 老洪头心里暗叫着“不好”,使出悬浮术,米镇建镇开始,四仙就商定,以后在镇里没必要,绝对不使用天界秘术,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在,老洪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不断上升,从天上往下看,这才清楚地看到青云台的模样:不能说是一片焦土,但茂密的森林已经不见了,树倒了,草干了,露出了褐色的、黄色的土地,像那秃子的头一样难看。 他飞快地来到了夜九住的山洞前,降落下来的老洪头,非常震惊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但蓝儿已经听到动静迎出来了。 蓝儿见是老洪头,行了礼,也不说话,转身引着进去了。 老洪头进到洞内,夜九正靠在火塘边,侧着身子发呆,火焰映得他半张脸都是红彤彤的。 他看到了老洪头进来,但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蓝儿,用眼神示意。蓝儿会意地退了出去。 老洪头走到火塘边,把手里的包裹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在对面的熊皮石凳上,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路上来,看得真真的,这青云台被那老妖怪给毁了? 夜九眼也不抬,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是我毁的。 老洪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真的吗?你疯了? 夜九看了一眼老洪头,说:疯?我觉得还疯得不够,要是真疯了,也就解脱了。 老洪头知道自己说话不当,便用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呸,呸,我这臭嘴。我是说,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把青云台上上下下搞成这个样子,原来跟你说过,无论如何生气,都不要耗尽内力。 夜九摇摇头,说:我没有耗内力,就是用剑指了一下。 老洪头结结巴巴地说:用剑......指了一下? 对,就指了一下。 老洪头全身都发软了,说:你这是体内有原力啊。 夜九点点头,说:大概是吧,但我还不会控制。 老洪头问:你知道原力了? 夜九说:知道了,那天他走的时候告诉我了。 老洪头生气地说:呸,他肯定不会教你怎样控制原力,巴不得你乱用一番才好呢。还好我来了,今天晚上我来教你。 夜九听到这里,有了点兴致,说:真的,你会吗? 老洪头一梗脖子,说:我会吗?把吗字收回去!你爸我好歹也是天界力神,这力可不只是外力,还包括内力呢。 老洪头接着让夜九使用如意坐,把双腿盘上,左手放在右手下面,大拇指碰在一起,放于脐下,微微闭上双眼,只听不说,照着做就好。 见夜九慢慢地,呼吸平稳,变慢,双肩开始内扣,老洪头开始一字一句地讲起来: 原力,是鬼界至高、至强之力,与噬毒同为鬼界最凶险的秘术。原力不能修炼,只能遗传,由鬼界魔头一代传一代,男女不限,但一代只能传一人,出生之日起封存于接受者腹中,直到成年后,随机激发,激发方式不详。 原力能量巨大,能开山拓土,翻江倒海,被激发后的原力,要通过调息和自处来进行管控,避免无节制地使用,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现在,你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体内内力上,将内力缓慢地调动起来,引入右腹,将其层层压缩,将能量聚于内核。 好,你可能感到右边疼痛,左边发酸,不要紧,保持身体平衡。 当内力稳定在右腹后,用左手的拇指按压右指,并慢慢抵向脐部,压进一点,直到感到左腹内有骚动。这时候,将掌心转向左腹,让左腹与双手心和脐部形成一个内环,感觉到左腹内的骚动变强,顺着脐部和手开始循环,不要怕,也不要动,等它们多走几圈。 好了,现在,原力已经适应了这种路径,你要调整呼吸,越慢越好,不要让腹内,特别是左腹感受到气息的进出。 做好准备,我喊1——2——3!你就把双手十指交叉,从脐部拿出,置于心脏位置,以全部注意力,控制左腹内的原力,在里面翻腾,最后稳定成结。这个过程有点痛苦,要忍受,不能让身体散乱了。 好!1——2——3!只见夜九按照老洪头讲的步骤,将手合拢,提起来放于心脏上,然后,全身开始轻微颤抖,双眼紧闭,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落下,砸了一地。 终于,他停止了抖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一旁的老洪头。 好了?他问道。 好了!老洪头说:好了!现在你用剑指哪里都没问题了,要不试试? 夜九想了想说:我还是休息会儿吧,太累了。 第64章 老板娘:夜送美食 回到客栈的米蓝,第一时间就去了后院,南凌正在树下的躺椅上打盹,她跑过去,手里拽着脖子上的玉珠,叫道:看,这是什么?! 南凌半睁半闭,也看到了那醒目的月白色光泽,说:怎么?又找了一个护身符? 米蓝说:是老洪头用小白牙做的,还是原来的配方,只是变了个形状,哈哈。 南凌看着米蓝,坐了起来,说:心情不错嘛,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米蓝坐到南凌旁边的小竹椅上,说:没什么好事,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南凌来了兴致,问:哦?难得你开口求我,什么事? 米蓝说:青云台上的植物全都死了,有什么办法能恢复过来? 南凌问:夜九干的,还是那个魔头干的? 米蓝说:你知道那魔头云找夜九了?树是夜九毁的,但他自己控制不了原力,他也挺伤心的,我是想,等到明年春天的话还有好几个月,而那些树也不可能一年就能长成那样,所以,你——有办法没有? 南凌问:你怎么会以为我有办法? 米蓝说:你不是那,那——神仙吗? 南凌正要说话,外面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南掌柜,南掌柜,在吗? 是早餐店老板娘的声音,米蓝站起来,迎过去。 老板娘走进了后院,一身裁剪合身的旗袍,勾勒出她丰润、成熟的身材,用前凸后翘形容一点也不过份。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刚一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米蓝,便说:哦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家云儿咋还没回来呢?我还以为他们跟你在一起呢。 米蓝说:是在一起,下午一起云青云台上玩了,回来后,关小他们俩先走,我去办事了,估计他俩在肉铺玩呢,没事的。 老板娘“哦”了一声,眼神绕过米蓝,看向南凌,这时,南凌才慢慢站起来:老板娘,有事吗? 老板娘满口的歉意说:这么晚了,不打扰你吧,我是来给你送点东西的。 南凌问:不打扰,我还没睡呢。那口气有生有硬,真是够傻子。 老板娘似乎并不在意,几步走近那小石桌,把口袋放在上面,从里面开始往外掏,掏一样放在桌上,交代一段: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灌汤包,今天晚上我没事,现蒸了一些,给你拿过来解解馋;这个你猜是什么? 老板娘拿出个白瓷碗来,上面用厚厚的油纸扎盖着,她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盯着南凌,让南凌猜。 米蓝在旁边看出些端倪,这老板娘敢情喜欢南凌啊,她在那儿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南凌倒是一脸无所谓,走到桌前,俯下身子,说:猜什么猜,这不就是个碗吗? 米蓝心想:你个破眼神,还就是个碗呢! 老板娘倒不恼,反而扑哧笑出了声,她把那油纸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南凌皱了皱眉头,说:这是什么?毒药吗? 老板娘假装生气地说:对,就是毒药,我给你送毒药来了。 米蓝认出了,这正是在早餐店自己帮着做的青精饭,于是在一旁说道:老板娘,你把黑米饭都做好了?真厉害。 老板娘看着米蓝,笑得更甜了,说:是啊,这是前几天试做的,我觉得味道还可以,专门拿来给你们尝尝的。 米蓝故意问:给我的? 老板娘低下头,莞尔一笑:谁喜欢吃就给谁呗。 米蓝看看南凌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嘻嘻一笑,转身就跑,边跑边说:我要去找关小他们了,让云儿快点回去勒。 南凌对着米蓝的背影喊道:刚才你说的事,晚上回来自己去找2号房客哦。 米蓝心想:南凌的意思是找猫鬼,恢复森林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边院里只剩下了南凌和老板娘,南凌局促地说:坐啊,别客气。 老板娘看着南凌,眼神变得火辣辣的,南凌有点慌张了,只得找话说:你这,拿来的什么饭? 老板娘笑着说:这个是我做的,前阵子鬼市上那速食面不是火了一把吗?我这,就算是个速食饭吧,我给你用水泡泡,你尝尝。 说着,就自己进厨房烧起开水来。 南凌看着桌上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清楚老板娘的心思,上次关屠户被杀的现场,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但这事可不行,人、神、鬼,三界不能合,情愫也一样,如果非要打破这禁忌,比如老洪头和魔女,就是孽缘,不仅害了自己,害了自己的妹妹,更留下了仙鬼合一的夜九,麻烦还在后面呢。 夜九又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后,他听到了一声偷笑,还能是谁呢?他头也不回,手一挥,说:回去睡觉,别在那儿偷听,等米蓝回来,你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帮夜九擦擦屁股。 哼,被发现的猫鬼不服气地回转身,化作猫形,从藏身的大树后面出来,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后迈着四方步,往屋里走去。 这时,老板娘正提着水壶从厨房出来,她眼见跟前走过一只大大的黑影,超出了她的认知,吓得一打哆嗦,把热水壶砸在了自己脚上,啊——一声惨叫响起。 那黑影估计是被这叫声给惊着了,腾空而起,不见了。南凌赶过来,只见老板娘倒在地上,双脚脚背上已经通红,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看起来十分吓人。 南凌顾不上其他,蹲下身子,举起右手,掌心冲着烫伤的地方,运功发力,寒冰掌不是吹的,老板娘立刻从难以忍受的疼痛中脱离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南凌收回手掌,去屋里取了裹布和药,又想了想,从屋里取出一个香包,把里面的药粉倒了一点在伤口上,然后才将老板娘的两只脚都包扎了起来,包得像两个大粽子,放在椅子上。 这会儿,老板娘开始哭了,因为疼痛又开始了,南凌也无可奈何,只能说:明天我来看你,再换换药,这得养上一段时间了。你把这个香包带上,里面的药粉还可以兑了水喝,能治治痛。 老板娘哭得更大声了:这怎么办啊?我怎么回去呀? 正在这时,米蓝和云儿进来了,云儿见妈妈这样,吓呆了,米蓝说:这怎么一回事?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你们吃个饭就成这样了? 南凌说:不小心烫伤了,正好,你们回来了,想个办法,我们把她送回家去。 米蓝一拍手,说:送什么送,我送不动,要不,你背嘛。 南凌为难地看着米蓝,米蓝说:要不就住你那屋,不用上楼梯,方便养伤。 南凌想了想,半蹲下去,说:那,还是我背吧。 米蓝笑着,和云儿一起把老板娘放到南凌背上,云儿在旁边护着,往家走。 米蓝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那打翻的水壶,里面还有点水在冒着热气,过去收拾起来。 这时,猫鬼又溜了出来,站在米蓝跟前,说:那女的是干什么的?看到我像看到鬼似的,把壶就扔自己脚上了。 米蓝白了一眼猫鬼:原来是你,刚才就是用这个大猫影子吓着人家了吧?只是镇上的一个普通人,你不要去吓别人。 猫鬼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了,我哥说你找我有事? 米蓝这才想起正事来,说:对,你别这样,变回老婆婆嘛,我好接受一点。 猫鬼说:要不我们回房间再说。 米蓝把壶里剩下的热水倒进那装着黑米的碗里,一起端了上楼。 在米蓝的房间里,猫鬼自在了许多,她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什么事? 米蓝说了夜九把青云台毁了过程,提到了大魔头的造访,还重点渲染了夜九现在的精神状态。她是想,虽然平时没听猫鬼怎么提起过夜九,认不认还两说,但毕竟是南凌点了名的,她不会拒绝,所以也就不隐瞒了。 猫鬼听完后,沉默不语,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米蓝也只能呆呆地坐在旁边陪着。 突然,猫鬼哭了起来,大哭,眼泪一颗颗掉在乱七八糟的衣服上,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笑。 哭了一会儿,可能是累了,她停下来,使劲抽着气,突然说:走,我们去青云台。 米蓝问:现在? 对,现在。 米蓝再问:我们?你和我一起?南凌曾经对自己讲起过。自从客栈建起后,猫鬼就再没有出过客栈的门。 但猫鬼没有回答,她已经站起来了,把桌上那碗已经膨胀了的黑米饭拿过来,用手抓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 这情形把米蓝都看呆了,好好的青精饭,就被猫鬼这样塞进了肚子里。 吃完后,猫鬼说:一会儿需要体力,我得吃饱些,如果山上能有羊或兔子就更好了。 米蓝说:没有了,都被夜九的原力杀死了。 猫鬼又开始掉眼泪,哭着说:可怜的儿子。 第65章 猫姝:复活青云台 这边猫鬼和米蓝出了客栈,夜太深,南凌又去送老板娘了,米蓝将门掩好,牵着猫鬼走在金街的石板路上。 猫鬼说:冰凉的,没有客栈地板暖和。 她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的,毕竟身体受猫噬之毒侵袭多年,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此时的青云台山洞里,夜九已经缓过劲来了,他吃了两个蓝儿在火灰里烤的土豆,给老洪头泡了一碗速食面,老洪头吃得满头是汗,一个劲儿地夸好吃,恨不得把竹碗的边沿都给舔了。 收拾好后,夜九问:你找我什么事? 老洪头呵呵一笑:看你啊,客栈那丫头跑来报信呢。 夜九说:不只这一件事吧? 老洪头见瞒不住,便说:我在你南凌叔那儿领了个任务,他做不了,交给我做。你看——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带的那支长筒,被扔在地上的长筒,便指给夜九看。 夜九捡起来,把包着的布扯下来,看了看,说: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但你已经见识过了。老洪头接过那长筒,说:就是它,打伤了你的腿啊。 听到这句,夜九又抢过那长筒,仔细地上下端详起来,边看边问:南凌让你做什么任务? 老洪头说:让我弄一个能扛住这火筒的护具。 夜九抬头看了看老洪头,说:你能行?这玩意儿可厉害了,用什么能挡住? 老洪头说:厚铁板可以,大石板也行。 夜九听了,连连摇头:那怎么能作护具?太重了,太不方便了。 老洪头没吭声。 夜九马上反应过来了,说:你一定又有主意了?对吧?你来找我,是要我做什么? 老洪头眉开眼笑地说:你看,都让你说中了。你知不知道,青云台森林里有一种特别硬的树,被称作“树王”的? 夜九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印象,不过,现在树都倒了,能有什么用呢? 老洪头拍了拍夜九的肩膀,说:树是倒了,又不是没有了,如果找到合适的硬木头,还省得我砍树了呢,走,陪我找找去。 夜九这才搞明白,原来老洪头是上山来找自己帮忙的,瞬间有了力气。他站起来,一手拿着长筒,另一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和老洪头走出洞,丢了一句话给蓝儿:好好收拾一下,没事的时候就继续做速食面。 两人走在山路上,疾步如飞,毕竟对这条路上的每个小坎,每个水洼,他们都了如指掌。不一会儿,行到半山,两个离开小路,潜入到路旁林中。 寂静无声的林中,圆月清辉,洒在地上,树木都已倾倒,照得林间犹如白昼。 老洪头和夜九专找那些口径粗的老龄树,用刀剑试其硬度。两人一路边砍边走,手都弄酸了,仍然没有找到理想的硬木。 这时,老洪头突然举起一只手,示意夜九停止动作,然后蹲了下来,隐蔽在倒下的树干后面,夜九也藏起来。 一会儿,就听得有细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虽然听不清楚,但从传来的方向推测,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林子过来了。 越来越近,两个身影都又瘦又小,后面的一个还有些佝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夜九躲在老洪头的侧后方,一棵横着的大树后面,借着月光,他看到老洪头眼睛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甚至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喃喃自语。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夜九感觉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而冲出去了。 他看到了什么?夜九朝那两个人影看去,因为杂草和乱树的遮蔽,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那人,有点熟悉的感觉,是谁? 看不清楚,他就收回眼神,调动注意力仔细听,那声音果然非常熟悉,是米蓝。 米蓝边走边说着话:小心,这里有棵树,过来时脚抬高一点。不时的,她还回身扶一把那人。 再看那人,走得颤颤巍巍、歪歪扭扭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着,十分的陌生。 突然,老洪头陡地站了起来,冲着那边两人喊道:猫妹。 声音在森林里如此突兀,穿透了夜晚的宁静,那两人瞬间就停住了。 接着,夜九看到后面那人影一声哀嚎,双手捂住头,瘫坐在了地上。而米蓝,回身护住她后,大声说:谁? 老洪头站在原地,仿佛被自己那一声叫喊给吓着了,也不说话,也不往前走,夜九只好站起来,走到空旷、明亮处,说:是我,夜九。 米蓝听到是夜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半夜三更的,我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林子里游荡呢。 这话一说出,她又后悔了,怕夜九听了难过,但夜九似乎并不在意米蓝说什么,反而过去对老洪头说:喂,你怎么了?你刚才叫什么? 老洪头不理夜九,也不看米蓝,开始愣愣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个蹲下去的人影前,然后,慢慢地蹲下去,伸出手,颤抖着将那人遮住脸的一头灰发撩开来。 那被叫作猫妹的影子,缩在黑暗中,低着头,双手紧握,扭曲着放在胸前,当老洪头来到她面前时,她全身筛糠似地抖得更厉害了,那头发被撩开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一张脸,让夜九禁不住低声地惊呼起来。 本就发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白光,皱巴巴脸,干瘪的嘴,唯独那双眼睛是黄澄澄的,往外流淌着泪水。 猫妹。老洪头再次低声唤出这个名字。 米蓝悄悄地走到夜九身边,说:月光已经够亮了,别在这儿碍事了。然后,拉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 我太丑了,又丑又臭,你怎么来了?猫鬼说话的时候,泪水就流到嘴里。 老洪头紧紧地搂住她:不臭,不臭,一点都不臭。这么多年来,你就是不肯见我,躲在那黑屋子里...... 猫鬼泣不成声:你不是说,很快就会有药了吗?我是在等啊...... 都怪我,没有把药弄好,怪我。 那边互诉衷肠,这边也没有安生。夜九看着远处两个影子抱在一起,侧过脸来,问米蓝:是你们客栈二楼那位? 米蓝有点不开心夜九称呼猫鬼,说:那位是谁?我只认识猫鬼。 夜九讪讪地说:哦,好吧,我也曾经帮她带过不少吃的,兔子、野鸡,甚至还有狼,我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 米蓝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很挂念你。 夜九不说话了,闷着头,大声喘气。 米蓝又接着说:听说青云台上面什么都被你搞死了,她最担心的是你,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出过门,今夜却为了你,来这山上,你不知感恩,起码可以说声谢吧。 夜九越听越糊涂,说:她来干嘛? 米蓝说:恢复青云台原貌。 夜九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这也可以?不过,幸好这话没出口,否则又会被米蓝一顿语言暴挫。 此时 ,老洪头已经扶着猫鬼(他的猫妹)慢慢地向这边走来,夜九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米蓝看此情形,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扶着猫鬼,说:夜九,快把那个树桩摆好了。 夜九这才弯腰把树桩上的杂物弄开,让猫鬼坐下。 老洪头看着两个年轻人,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天界掌管植物的猫姝,这青云台当初就是她一手建造设计的,今天,她是来帮你们重新恢复山上植被的。 猫鬼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还不太适应当众讲话,她抬头盯着夜九,似乎要把他的一丝一毫都要看进眼里。然后,她以一种平静的声音说:我来,有很多事,一件一件地说吧。 米蓝从来没看到过猫鬼如此冷静的一面。 只听猫鬼说:现在最紧要的一件事,是老洪头说的找硬木的事情。这树王山上确实有,不过不在这里,还要往上走,离山顶不远的地方就有,那叫黑桦,很高,黑灰色树皮,向阳的山坡和岩石坡上比较常见。你们可以先去找找看,米蓝留在这里,帮我做植物重生。 第66章 双姝:森林回归 猫鬼目送着两人越走越远,眼神里都是凝重,直到看不见了,才说:这两父子还真像! 米蓝站在后面,不知怎么,鼻子有些发酸。 接着,猫鬼转过身来,对米蓝说:来,我们做自己的事。 猫鬼已然没有了在客栈里的畏缩,在这森林中,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自在,她摸摸树上的年轮,贪婪地俯下身子,嗅嗅干枯的树叶,熟练地查看着林子里的一草一木,不停地感叹这些逝去的生命。 米蓝跟在后面,说:我能做些什么? 猫鬼说:我需要你在我身边,看着,做这件事需要很大的心力投入,我怕自己万一不成,你可以帮我收拾烂摊子。 米蓝听到这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猫鬼在一片空地中坐下来,她仰望着苍月,丑陋的脸像戴上了一张假面具,这让米蓝想到黑河祭桥边见到的无上,那张没有五官的空脸。这两张脸,此刻在米蓝的眼前叠化在一起。恍惚中,米蓝只听到猫鬼发出的神秘的怪声。 那声音像在在念某种不知名的咒语,她的嘴在月光下古怪地动着,血红的舌头在嘴里不停地搅动着...... 接着,就见猫鬼的身体前后摇晃着,像是进入了某种梦境,双手汇于腹间,突然睁开双眼,正瞪着米蓝,那眼神,陌生而凌厉,把正在专心观察猫鬼的米蓝吓得一哆嗦。 猫鬼开始对米蓝说话:我已经联络了天界暂时替我掌管着植物仙姝的妹妹,她帮我做准备,等一切准备好后,我将带着所有灵力进入第三空间,你要在这里看好我的身体,别让人靠近,更不能触碰,能行吗? 米蓝向四周望望,万籁俱寂,空无一人,便说:没问题,我一定看好“你”。 猫鬼冲米蓝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坐下,背后是一棵只有半截的大树,她靠着树干,把头微微低垂,渐渐整个身体,从头到肩、再到腰,到腿,全部放松了下来,米蓝知道猫鬼已经脱离了身体。 过了一会儿,米蓝所在的森林上空出现了轻微的咝咝声,虽然米蓝看不见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头发丝被什么轻轻地吸起来,在空中飘着。 眼前不可思议的情形,让米蓝好奇心倍增,她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森林正在发生某些变化,特别想看个清楚、明白。 怎么办呢?这时,突然触到了胸口挂着的那玉珠,她把它取出来,拿到眼前。 那玉珠通体莹润的光晕逐渐扩大,将米蓝的身体包裹了进去,她在一片晕眩中努力地睁开眼,眼着是雾蒙蒙的一片,从远处走过来一位仙女,体态妖娆。 她走到跟前,冲着米蓝莞尔一笑,丝毫没有惊讶,反而说:你来了?我是猫姝的妹妹,我叫花姝,现在帮她代管天界的各种植物。 米蓝惶恐地点点头,虽然自己知道米镇四仙的身份,但能真正看到天界来的仙女,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花姝又说:我还要忙,不能陪你了。说完,转身走了。 接着,就听得猫鬼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妹妹,我已经把阳光、雨露准备好了,先开始做初生演替吧? 只见花姝加快了脚步,像磁悬浮般飘着,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只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好,你再高一些,我好把整个森林都照看住。来——裸岩,地衣,苔藓群落! 话音未落,米蓝就看到脚下的土地发生着变化:那些光秃秃的大小岩石上,慢慢出现了一些墨绿色、灰褐色的苔藓,一点一点,将岩石的下半部分覆盖,然后又开始向四周的地面浸淫,速度虽慢,却不放过任何一个阴暗处和角落处。 接着,又听到:草本——灌木群落! 这时,森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先是一点,然后是一片,越来越大,声音交错响起,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米蓝如在一片声音的海洋中,几乎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 而眼前的一切更让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枯黄的干草像被注入了复活剂,齐齐地变成了油绿色,一片片的绿色,慢慢地连成了一大块草地,在碧绿间,出现了五颜六色的花儿,那些花草,也出现了。 米蓝眺望着,眼前的土地,已经重新迎来了生机,薄荷,麦冬,雏菊,芍药,马齿笕,白茅根,仙鹤草、沙地柏、沙柳......高高低低,稀疏浓密,在草地上,山坡上,神奇地出现了,有的是几棵在一起,有的则聚集成一大拢,错落有致,这些平平常常的植物,此时,却带给米蓝无比的惊喜。 最后,米蓝听到了那美妙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森林群落——! 这时候,猫鬼由远而近,从远处滑到了空地中央,她闭着双眼,双手上举,天空洒下星星点点的雨滴,这可不是普通的雨滴,是她召唤而来的复活之水。穿过雨滴斜打形成的水帘,阳光在上面闪出了彩虹色的光。 这片荒芜的土地,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很快,那些一年生的草本植物迅速发芽、生长,还有一些多年生的草本植物也在慢慢地生长起来。看着眼前植物悄然拔节的情形,米蓝忍不住赞叹道: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太—— 这时,猫鬼收回双手,回头对米蓝说:不急,可能到了明年,小的灌木就会形成灌木丛,再经过一段时间,土壤会变得更加肥沃,植物会长得更加茂盛,而那些被截断的树木会活过来,还会新长一些乔木,森林,明年夏天,就会重回青云台。 此时的猫鬼,虽然什么都没变,但米蓝觉得她变了,不仅变精神了,还变漂亮了。 姐姐,现在万事已成,我得回去了。花姝从天而降,飘荡在猫鬼身边,撒着娇,不舍地说。 猫鬼看着她,微笑着说:谢谢你,专门跑来帮我,还为我带来那么多天界的仙种。 花姝摇摇头,说:你怎么这么说,这些,不都是属于你的吗?好好养病,我在咱们的老地方等你。说着,双手一按,身体便轻飘飘地到了半空中。 猫鬼抬起头,与妹妹花姝挥手告别。然后,她走向树下坐着的自己的身体,纵向一跃,那个疲乏、颓丧的猫鬼抬起头来,也活过了。 米蓝走过去,看猫鬼站起来,一起往山上走。 此时青云台上,除了米蓝和猫鬼,还有在更高处寻找树王的老洪头和夜九,但没想到的是,还有几个人,也亲眼见证了青云台今夜的巨变。 这就是神秘的童先生,他的随从,还有那影子一样相随的道士虚罗。 他们蛰伏数日后,想到这么久还没寻到炼丹的蛛丝马迹,在鬾园受辱,在青云台遇阻,又想到埋伏在镇外的若干侍卫,时间一长,怕出问题,童先生有点坐不住了。 心有不甘的道士虚罗与童先生一拍即合,上次来青云台碰到高人设界,没能找到机会上去,那就改个晚上,偷偷去查看个究竟。 这不,今夜,就是他们确定的上山时间。 借着夜色掩蔽,三人各执武器,从道场出来,往青云台而去。 这回非常顺利,一路上都没打过见人影,鬼影也没有一个,加上月光如水,走起来也便捷了许多,只不过那虚罗提着宽大的道袍,不仅累,还被倒下的树杈扯了好几个口子,好好的袍子就被毁了,心里独自抱怨:走时为什么没记得换件衣服。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虚罗最先发现异样,因为他一直提着袍子,埋头看着路,就见路边的枯草和干花,开始变绿,变饱满,又开始绽放。 一开始,虚罗还在咒骂路上的障碍物,让自己腿累心累,眼都花了,但走出一段路后,偶然回头一望,却见刚才还是干枯的小路边,已经绿草野花,如遇春天一般,摇曳生姿。 他揉一揉眼睛,叫住了跑在前面的童先生和那位刀客,说:看看,这里的树和草在变。 童先生站定了,看看脚底下的草,又看看远处山林里的树,虽然眼前并无他人,但这些变化不断地、快速地发生,让他心生畏惧,是谁——在掌控着这片山林,在操控着植物的生死? 三人都停止了前行,站在山梁上,看着各种植物,魔术般地从地里冒出来,又在忽至的细密的雨点中,哗哗地生长着,生长着...... 第67章 神锯:硬不可怕 最先爆发出声音的是那个童先生身边的刀客,他先是看着这些植物在自己的脚下、身边蔓延、生长,又在从天而降的细雨中享受着甘霖解渴,但过了一会儿,就就开始叫唤:痛啊,痛啊——肚子痛啊,我是不是中毒了? 童先生皱皱眉头,使劲地嗅嗅空气,又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放在舌头上,咂摸几下后,他都吐了出来,说:这水里有促长药剂,给植物加用的,我遇到过这种味道。 那刀客捂着肚子说:先生,你何时又知道这给草吃的药了? 童先生说:你记不记得咱们里面有个老宫女,专门负责园子的?一到开春,她整天在那儿兑药,然后喷洒,我以为是杀虫,有一次路过,听她给下面的侍女们讲,这是给某些先天不足的花草盆栽辅助成长的,那东西跟这雨水一个味。 刀客说:那我怎么办?我可不是植物,现在吐也吐不出来呀。 童先生说:没事,没啥大问题,你挺一挺,就在这棵树下歇会儿,我们先朝前面去看看,这地方有蹊跷。 道士虚罗走过来,和童先生两个一起沿着山路往前走。沿路的草地、花叶、灌木林,都在窸窸窣窣地长着,眼前的一切,从刚才满眼的青黄不接,到现在的青翠欲滴,还是在秋天,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 童先生边走,边对道士虚罗说:这青云台比那鬾园还古怪啊,我们闯进的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需要解开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达成我们的任务。 道士虚罗说:我和你看法略有不同,如果天天如呆在金街上,无风无浪,我们什么也查不出来,但是到鬾园去搅动了那些小娃娃的死魂灵,今天又撞见青云台花草成妖,说明米镇的秘密正在浮出水面,我们的机会也快来了。 童先生听到这里,点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们今天就趁这个机会,找到谁在背后作妖使怪。 两人埋头继续往上爬去。 这时,在山后面背阴处,一片孤悬的岩壁旁,老洪头和夜九正在开心地忙碌着。 按照猫鬼的指引,他们找到了这里,果然有一大片有着灰黑色的树,虽然已经全部倒在地上,但正好省了砍伐的麻烦。 夜九走近树,这树果然很高,倒下来横在地上,从这边,根本看不到那边的头。 夜九拔出自己的剑来,轻轻一挥,寒光闪过,剑倒是没断,但却弹了回来,震得夜九虎口生疼。 老洪头见状,也提着刀上来试砍,但一刀下去,再看时,刀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豁口,这把老洪头给惊着了,嘴里啧啧个不停——这也太硬了。 接着,老洪头查看了旁边倒下的树,运气也真是好,这方园几里地,都是这个树种——黑桦树。 老洪头开心极了,但夜九泼了他一盆凉水:这东西怎么变成护具?夜九抬手拿出那支火筒,说:这东西很远就能发射,我们总不能抱着棵树往前跑吧?这被打死,也得累死。 老洪头怎么会被这点小麻烦给难住?他叉着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树干,从腰间取出一块油布包着的东西,大概一尺多长。打开来,夜九看到那是一把小锯,小巧的手柄,闪亮的锯片,样子是锯,但却没有锯齿。不禁说:这不是个玩具吧? 老洪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说来找树,当然要有所准备,不能空手而归。这小锯就是我的万全之策。 说着,就近找到一棵黑桦,左脚踩在树干上,左手撑住,右手举起那玩具似的小锯,慢慢地放到树干上。 这小锯如通了灵一般,突然在树干上开始动作起来,吱——声音尖细,木屑四溅,而老洪头这时已经把右手松开了,只在半空中悬着,仿佛在看一个可爱的孩子一样,看着那小锯在那儿灵巧地干活。 一会儿工夫,小锯就到了树干的另一侧,这意味着它已经把树干拦腰切开了。 夜九来了兴致,上去把小锯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嘴里不断地说: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在哪里锻的? 老洪头抢过小锯说:别忙着玩,它还有好多活儿呢。说着,又把小锯放到这棵树的另一段上,开始继续切割。边切边说:这是南凌特意为我做的,能锯断铁石的锯,里面加了他的凝骨寒冰。 就这样,老洪头守着小锯,到快天亮时,已经锯了很多的黑桦木块,那小锯却是无比的坚韧,除了锯片滚烫一些,没有任何损耗。 夜九却躺在一棵斜倒的大树上,看着眼前的草变青,花变红,叶变绿,过去的青云台又开始重现了,这让他百感交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看着,眼里竟然包满了泪水。 不知猫鬼用了什么办法,一夜之间就让青云台的植物如此变迁,生长,不得不服啊。夜九虽然这么想着,但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从猫鬼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靐婆讲的故事,牢牢地刻在自己脑海里,但细琢磨起来,自己并没有从真正相关的人口里得到验证。 比如:老洪头从来没有告诉自己出生的情况,猫鬼更没有面对面地和自己说过话,倒是那讨嫌的鬼界大魔头跑来认亲,夜九心里对老洪头,甚至南凌都生出了几分埋怨。 他想开口问,毕竟今夜已经见到了猫鬼,而且,她是为了帮自己恢复青云台而来,这份情如山如海,深切如斯,自己要问什么,相信也会得到答案的。 老洪头见夜九好半天不动弹,对着一地青草在那儿发呆,便大声说:诶,动动脚,挪挪窝,野草莓的匍匐茎都要把你的脚给缠住了。 确实,那些随地而长的匍匐茎速度飞快,仿佛怕被人超过似的,拼命在地下伸长、扎根,不知道明年,这里会不会成为一片红艳艳的野草莓之海。 夜九看了看,抬起脚来,说: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老洪头搓着手,刚才被小锯片给烫了一下,发红发痒,他说:什么问题,要看我知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夜九抬头望着天空,那月亮亮了一夜,现在好像有些倦了,缩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夜九问:我到底是谁生的? 老洪头看着夜九,半天没说一个字,他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夜九也不动,只是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就又说了一句:这你不知道吗? 老洪头一咬牙,自己撒谎不在行,干脆实话实说:猫鬼,不,猫妹。是她生了你。 夜九继续说:那魔头告诉我,我的母亲是魔女,有红瞳和原力为证,这怎么说? 老洪头只能继续交代:我知道靐婆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她说的是真的,不是故事。 夜九腾地从树干上跳下来,看着老洪头,说:我真是个怪胎,对不对? 你是我的父亲,但我却有两个母亲,你的错,还是我的错?夜九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凄厉。 老洪头眼里含着泪水,看着夜九,他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冲动而痛苦,当时在米镇树墙围着的大草坪上,自己就是这样的表情,痛苦,无奈,面对着中毒倒地的猫妹,面对着嚣张拔扈的魔女,作出了令自己一生痛苦的选择。 他低下头,颤抖着,连声说:我的错。我的错。 夜九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只好弯腰在地上砍断那些正在疯狂生长的藤蔓,用它们把砍好的黑桦木,一捆一捆地扎起来,码在地上,一会儿,方便带走。 第68章 劫杀:半路补给 再说这边猫鬼,因为这一夜的忙碌,已然是精疲力尽,走路都十分的虚弱,她让米蓝和自己一起赶紧回客栈,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来调养今夜的消耗。 米蓝扶着猫鬼,两人往山下走去。突然,她们同时听到了一阵呻吟声,虽然很小,但在空旷安静的山中,却也能听得清楚,是人声。 米蓝放轻步伐,先过去查探,原来在一处树下,那跟着童先生的随从,正一个人靠着树根捧腹哀叹。这时,猫鬼也跟了过来,她俯在米蓝耳边说:别出声,他中毒了,他吸食了我刚才洒到地里的“雨露”。 这时,米蓝看到了猫鬼眼里燃起的喜悦之光,她把米蓝轻轻地拉到了自己身后,那里有一丛茂密的灌木,米蓝蹲在那儿,大气不敢出,不知道猫鬼有何打算。 但见猫鬼张开嘴,血红的舌头伸出来,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然后,发出一声尖叫——喵! 一道黑影冲向那树下的人,猫鬼已然幻化出大猫之形,扑向自己的猎物。 那正在痛苦中揉着肚子,怎能想到一道黑影扑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颈部就已经被死死地咬出了两个洞,滚烫的血喷溅而出,像两道血柱,冲向绿色的草地,接着,就见猫鬼在血柱上张开嘴,大口地吞咽着,吞咽着,有的喷到她的脸上,好甩一甩,继续享受这新鲜的美味,这正是她此时最需要的补充。 待血柱落下,猫鬼又跳上了那人的头顶,两只后腿站在背上,前爪紧紧抓住头发,整张嘴靠近了那已经血糊糊的额头,尖牙刺进骨头,她起劲地吮吸起来。米蓝不敢细看,只是那眼角的余光看着那长长的猫尾不停地摆动着,拍打着那人的后背,打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青痕。 最后,猫鬼跳下了那人的后背,就在米蓝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却见猫鬼又来到那人的前面,埋下头去,一阵令人恐怖的撕裂声,血腥味加重,空气中全是可怕的气味和声音,米蓝闭上眼睛,感觉身在地狱,时间如此漫长。 终于,猫鬼走了过来,她以猫形缓慢地趴到米蓝的对面,前脚舒服地蜷到肚子下,尾巴盘绕在身体一侧,头侧放下来,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 米蓝看着眼前这只巨型的猫,虽然知道她是猫鬼,但不审不敢打扰她,她也不敢去看前面那人成了什么样,只能呆在原地,在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噜声中,看着天,等待着。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猫鬼的身体蠕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在一阵烟雾中,重新变回了那个老婆子的样子,不过,脸色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她站起来,看看米蓝,说:这下恢复了,亏了半道上遇到这东西,让我补补,不然,回去也太费劲了。 米蓝站起来,也不敢看前面那摊“东西”,埋头跟在猫鬼身后,一路小跑地下山了。 再说童先生和道士两人,一夜在林间转悠,因为林子里的植被始终在变化,把两人搞得迷路了,两人看这样下去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原来想是至少要爬到山顶,去山后查探一番,但直到天亮,也没有找出点什么,便决定返回。 凭记忆他们来到了和刀客分手的山腰,但边找边喊,也没听到回应,两人心想:不会是自己回去了吧?或者中毒太深,昏死过去了? 当他们终于找到他时,头和身子血肉模糊,腹腔里空空如也,眼前血腥的场面,让对杀人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的童先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道士虚罗更是捂住口鼻,退到一旁狂吐起来。 道士虚罗看了一眼童先生,说:这肯定不是人为的,山上有鬼,我们还是先下去吧。说完,将那把刀捡起来,递给童先生。 童先生摆摆手,说:我不用这个,你留着吧。 两人也不顾刀客的惨样,丢下这狼藉的尸体,仓惶地下山去了。 这一趟,不仅没有任何收获,还损失了一名随从,要知道,这可是宫内刀法数一数二的高手,童先生在路上就想好了,一定要去看看自己留在镇外树林里的那些兵士,这诡异的地方,让他对任何事情都起了疑心。 暗流汹涌,刀光剑影,但表面上米镇还是一如既往,鬼市照常开了。 熙熙攘攘的鬼们,在各个摊位上闲逛,选购着自己喜欢的物件。这个月的鬼市仍然有新品加入,那早餐店的老板娘推出了一种黑米饭,虽然没取名字,但鬼们看着这一碗碗用开水一泡就能吃的饭,自然联想到上次尝过的速食面,便给这种饭也取了个名字,叫“速食饭”。 云儿和关小打配合,炒了不少现成的猪肉臊子,把它浇在泡好的饭上,那真叫一个色香味俱全,摊子前挤满了鬼,忙得老板娘烧水都停不下来。 米蓝则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摊位后面,今晚的鬼市,夜九没来,只有蓝儿一个人在那里忙着,因为被速食饭抢了风头,速食面摊子上没几只鬼光顾,蓝儿也显得落寞。 米蓝的香包没有几只,这段时间太忙,加上青云台上的药草受劫,刚冒出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采,米蓝来这鬼市,只是应付一下,因为南凌坚持要来。 南凌怎么如此积极?这不像平常的他呀。到了鬼市上,米蓝看出了端倪,他坐在摊位后面,眼睛只盯着老板娘,一会儿帮着递几块柴火,一会儿帮着去打水,让米蓝觉得自己是个多余。 米蓝无聊地拿出那铜钱,对着街上看,南凌说:没事的话,你去河滩上转转,看看过来的鬼,有多少是隐着的,到底是能显形的多,还是隐的多,好吧? 米蓝正找不到借口呢,南凌这一说,她立刻起身答道:好。 米蓝穿过热闹的鬼市主街,又从小巷子里抄了近路,这条巷子自己非常熟悉,在这里,曾经遇到过道士虚罗和那童先生的接头。 出了巷子往前走不远,就是河滩了,河滩非常宽阔,米蓝肉眼看去,只有了了几个鬼影,在往鬼市上赶,这是能显形的鬼,但—— 她举起那枚铜钱,情形完全不同了:河滩上全是鬼影,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瘦,有的胖,有的飘在半空中往前,但有的却地上爬行,场面很是壮观。 原来有这么多鬼?怪不得现在鬼市的生意越来越好,幸亏这些鬼不显形,不占据空间,不然,那鬼市的街道一定容不下这许多鬼客了 米蓝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不远处的祭桥,想起了无上。 她情不自禁地走下河滩 ,往黑河边走去。 平时祭桥是不显形的,无上也不一定在。但米蓝还是想碰碰运气。 她走到河边,黑色的河水掀起浪花,轰响着不停地流着,并没有因为秋季的萧瑟而少一份汹涌。 果然,祭桥没有出现,但她还是在上次见到无上的河岸边站住,四下里看了看,非常安静,星月相映,她走下河坎,来到河边,找到一个大石头,坐了下来。 现在,她的面前,只有黑漆漆的河流,还有耳边的水流声,世界就是如此简单,让她想起了自己坐在那小屋前的门槛上,看着院子里一小块地方,看着石板缝里长出的野草和小菊花,那时,她的肚子里怀着孩子,是安静等待的日子。 她伸出右手,六根手指,好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自己的手了。原来因它受到过的委屈和苦难,在米镇已经几乎都深埋进了心底,此时翻腾出来,却也多了几分坦然。她看着那第六根手指,不再那么突兀了,试了试,它居然能自己独自动起来,这可真奇怪,以前,总是觉得它只能跟着其他手指一起有点动作。 米蓝眼前的黑河,突然翻起了更大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甚至,溅到了她的身上,水声也越来越响亮,涨水了吗? 她抬起头来,却看到,那祭桥出现了。 就在她的头顶上方。 桥上,下来的是一个无脸人,无上。而桥下,不知什么时候,也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影子,那影子,足三丈有余。 第69章 催丹:神鬼之约 米蓝知道那是无上,但另一个体形魁伟的背影,自己却没见过。 米蓝躲在河岸边,从上面是看不到这里的,但米蓝却能清楚地听到和看到一切。 无上从桥上飘落下来,站在桥边,那黑影低着头俯视着无上,然后,影子慢慢地缩小,终于变成了和无上差不多的高度,那身上披着的黑色的长袍,在河边的风中,吹得呼呼作响。米蓝甚至看到了那袍子上面奇形怪状的符号,跳来荡去。 找我什么事?这沉闷的声音来自无上,没有五官的他,都是从腹部发出声音。 那黑影说:谈谈我们的协议,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无上问:你指的是? 黑影说:渡魂丹,其他今夜不谈。 无上没有说话。 黑影继续:几十年过去了,也该交一些出来了吧?总是拖着,炼不出来的话,早点说,我鬼界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无上说:我得问问,今晚是鬼市,我不方便走开,明天我会让他们把东西做出来,拿给靐婆。 黑影说:行,那你抓紧去办,我血影最不喜欢被诳骗。 话音一落,那影子侧过身子,米蓝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和青绿色的脸,那可怕的怪物没有再多说话,突然飞过祭桥,消失在河的对岸。 无上将宽袖一拂,说:出来吧,躲在那儿,小心被水淹了。 米蓝赶紧从河边站起来,爬上了河坎。她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的,但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在河边待了会儿,凑巧,凑巧。 无上的肚子动了动,那应该是在笑,然后说:你都看到了,也好,一会儿回去给南凌带个话,就说渡魂丹的事,该扯个回销了。 米蓝点点头,说:好,我回去就告诉他。但是,刚才那是谁? 无上说:血影,鬼界魔头。 米蓝回到香包的摊位前,此时鬼市还正热闹,但她已无心恋战,把香包一股脑儿包起来,扔在老板娘的鸡公车上,让他们结束时一并给带回去,自己先回客栈了。 南凌还是坐在那棵树下,秋末的晚上,天气变凉了,但南凌似乎对冷热并不在乎,只要没事,就总是躺在那椅子上,品茶养神。 这时,他见米蓝急匆匆回来,便问了句:怎么?提前结束了? 米蓝说:有事,我带了口信。 什么事? 那血影找了无上,要先试用一下渡魂丹,无上说让你明天带点渡魂丹给靐婆。 南凌皱皱眉头,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急,明天就要? 然后,他对米蓝说:还有啥? 没有了,就说这个丹的事。米蓝想了想,确实无上就只说了这个。 南凌说:行,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把前面大堂的门闩上了,我就不出去了。 说不出去,其实只是不从大门出去。南凌等米蓝关好大门,听到她脚步声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的灯都熄了,客栈里一片黑暗和寂静。 南凌才挪开那椅子,在那旁边的树干上掀开一块树皮,那里露出了一块黑黑的洞口,他小心地钻了进去,下到底后,面前是一条半人高的地道,还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很久没有走这条通道了。这是当初米镇初建时,老洪头、无上和他一起建的,算是米镇的地下金街。 它从客栈的地下,蜿蜒曲折,通往鬾园。 这条道,连猫鬼也不知道,当然,猫鬼曾经也怀疑地下有秘密,于是南凌干脆在客栈二楼一号房间旁的储藏间到一楼大堂的柜台里,挖了一条地下通道,让猫鬼玩。 但这条地下金街,却是万万不能让其他人、鬼晓得的。 通道墙壁原来是由粗糙的石头砌成,现在墙上不仅布满了青苔和水渍,还被这些年来在地下疯长的树根缠绕,有的树根在头顶穿越而过,使通道显得更加狭窄。看起来,空了要让老洪头把这些树根清理一番。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面的一点光亮,但眼前出现的是一道紧闭的石门,门上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南凌在门上的符号中轻点了几下,然后推开门,这里,正是那个炼丹的大厅,上次夜九带着米蓝闯入的地方。 南凌走进房间,老洪头似乎还没有发觉,背对着他,自顾在那儿忙着。 南凌想:这老家伙,现在耳朵不行了? 其实老洪头早就知道后面的门打开了,一阵风吹过来,丹炉的火苗跳动了几下,他正在调节药粉分量,装作没发现。 南凌刚走两步,老洪头突然放下手中的瓷碗,转身,面对南凌,把南凌给吓了一跳:你故意吓人啊? 老洪头不改顽皮本色,说:怎么,今晚想起来看看老弟了,你有好几年没有走这个暗道了吧? 南凌摇摇头,说:没办法,最近镇上一到晚上,鬼来鬼往的,加上那镇外来的童先生,一出门准保被盯上。 老洪头坐下,说:也对,最好不要让那些人啊鬼啊的,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至少不要太紧密。 南凌说:今天这事,我是非来不可,是渡魂丹的事,无上来催了。这事我还没告诉米蓝,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老洪头看看南凌,嘴里啧了两声,说:你那小徒弟,啧,迟早会猜到的,这地方,她和夜九早就来过了,还把我那屋里的配药炉弄得一塌糊涂。 哦,那里面是的秘密武器?什么丹?南凌问,看起来他也不清楚老洪头炼丹药的进度和具体情况。 老洪头说:那玩意儿还早着呢。我先领你看看这个你紧要的。说着,便站起来,引着南凌来到屋中那条长长的生产线上, 刚说话时,南凌就看到这条线上各个环节都井然有序地动作着,发出各种声响,还有一些异样的气味和烟雾。老洪头来到木架最末端,这里有一个精巧的可翻动的漏斗形容器,里面是最后萃取的药粉。 南凌凑上去闻了闻,问:这就是渡魂丹的原粉? 老洪头说:对,可以直接制成药丸的。 南凌看看老洪头,说:是上次我让你改过配方的吗? 老洪头点点头,说:是的,减少了原药成份,加了两味普通药草增香,而且,我想在最后捏制成丸时,先增加一些面粉的含量,可降低药效。 南凌听到这里,连连说好:对,这样,能延缓鬼向人的融合,留下更多的时间观察效果,尽量不让镇上出现恐慌。 老洪头沉吟片刻,说:我还有一个担忧,我们现在还不完全知道血影的下一步计划,对拿出去的丹药一定要有把握,最好能控制数量,拉长时间,也给我研制解猫噬之药争取时间。 南凌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说:你提醒了我,丹药不仅是血影在催,那道场里还有几双眼睛虎视眈眈,我得安排人手留神一下。 老洪头说:上次,他们三人来鬾园一闹,没捡到便宜,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不正常啊,要我说,你让米蓝去打听打听,圆梦道场整天在干些啥,那镇外埋伏着的兵士,恐怕也不会总这么安静吧? 南凌想了想,说:他们的目的就是丹药,上次说过了,要帮皇帝老儿弄长生不老丹,说来说去,就是想在镇上挖出炼丹的地方,我看,这次送渡魂丹,不能从你这儿出去,由我来送吧,也好转移一下这些人的视线。 老洪头说:对,不能让他们再怀疑上鬾园,最近我弄那小魂灵都特别小心。我这里有点忙不过来,给靐婆送的第一批药这么赶,要不,今夜你就拿一部分丹药回去,我教你制丸,你在客栈弄,如何? 南凌摇摇头:我哪会啊?就算是教给我,粗手笨脚的,能弄出个什么样式来。 老洪头说:那有严格的比例,你只需要向里面加些水和面粉,和匀搓出来就成了。 南凌只好答应下来。老洪头这边把漏斗里的粉末全都倒进一个布袋里,系紧带子,又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南凌,说:可收好了,回去就弄,弄好了,你可直接拿给靐婆,我猜血影早就通知她了。 南凌无可奈何地笑笑:看来,回去我得先弄那元宵粉搓元宵练习一番,否则药丸大小不一,怕靐婆不收哦。 老洪头也哈哈笑起来,说:回吧,我还得连夜上山一趟,去看看夜九那护具进展如何。 南凌说:辛苦你了。 第70章 护具:能防火药 南凌有一种预感,镇外树墙后面,密林里,隐蔽着的那些兵士,手里握着让人胆颤的火筒,还有一些是武功高手,童先生是不会让他们在外围待太久的。如果他再找不到丹药相关的的地方,一定会走下一步。 所以,当下来说,老洪头搞的护具就尤为重要了。 因此,他也没有劝老洪头明天再上山,只是说了一声“辛苦了”,意思就是越快越好嘛。 南凌拿了渡魂丹的原药粉,回客栈。 老洪头出了暗道,锁好鬾园的大门,径直向青云台去。 话说那日夜九亲眼见猫鬼将一片狼藉的森林恢复了生机,心里直悔自己的冲动,一心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所以,他把黑桦树运到山洞里后,便没日没夜地忙着。 先用老洪头留下的小神锯将木头全部切割完成,在每块硬木片上打孔,再用浸过油的细藤紧紧连接起来,形成一声由若干小木片组成的背心似护具,穿脱方便,前心和后背都能护住。 要说夜九还真是个手工达人,他一共制作了5种不同厚度木片的护具,准备用手边那支火筒测试一下,哪个防护性更好,同时,重量尽量减轻一些。确定好样品后,才能照着进行大量加工。 但要测试,一个人可不行,夜九正在犯愁,找谁帮忙,蓝儿进来说:老洪头上山了,已经快到洞口了。 夜九一拍大腿,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好了。 老洪头一迈进来,就见夜九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十分地不自在:怎么了?等我? 夜九点点头:对。说着,就拿出自己做的护具,摊在地上。 老洪头看着,说:好,做得不错,但为什么这五件大小厚薄都不同呢? 夜九说:这正是我等你的原因,我们来看看,哪件能更好地防护,更轻便地穿脱? 老洪头听明白了,就跟夜九一起,把东西抱出洞,在月光下找了块空地。 先从最薄的一件试起吧。 他们把那背心样式的护具挂在树杈上,老洪头回到夜九身后,夜九举起长筒,站在两丈开外,瞄准,射出了火药。 为了节约,他只填了一个仓,那背心在一声巨响后,显出了焦黑的印迹。夜九走过去拿起来查看,木片虽然没有完全破,但有的地方有了裂口,特别是在藤绳拉紧的缝隙,已经被炸出口子来,这件肯定不行。 老洪头从地上调了一件厚了两个号的,挂过去,说:别从薄到厚了,直接看看这个。很遗憾,这件虽然比第一件厚得多,但木片过宽大,炸开的部分,中间都被震裂了。 夜九重新挂上一件,这件虽然木片没第二件厚,但切割得更小块,缝合得更紧密,夜九记得自己还在缝合后,又刷了几次油,仍然比较轻巧。火药炸响后,那背心护具在树枝上荡来荡去,细看,却一块儿也没有破。 五件都试完了,老洪头带来的火药也所剩无几了。 就这件吧,老洪头把那件最合适的捡出来。夜九把长筒递给老洪头,接过那件护具背心,反手就穿在自己身上,说:来,再轰一次。 老洪头看着夜九,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夜九指指长筒,说:再轰一下,刚才都是隔空的,穿在身体上,才能感觉到震感如何,震感太强,也会受伤的。 老洪头迟疑地看着手中的长筒,又看看夜九,道理虽然说的对,但要自己对着夜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没事。夜九猜出老洪头的想法,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这儿,这儿,一左一右,两个护法,伤不了。 老洪头知道他指的是被他调处过的原力和体内原有的内力,一左,一右,现在安生地待在夜九的腹部。 好吧。老洪头想想,确实没啥担心的。他举起那长筒,向后又退了十来步,对准站在远处的夜九,砰!一声炸响,就见夜九手捂肚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老洪头一扔长筒,冲了过去,叫道:夜九,夜九,没事吧? 待老洪头蹲下,捧起夜九的头,要探鼻息时,夜九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嘛,虚惊一场,气得老洪头想揍这个淘气的儿子。 确定了制造标准后,就需要将洞里弄回来的黑桦木全部削制成木片,收集山中韧性较强的青藤,灌油加固,这些事情,夜九一个人,可不行。 蓝儿看两个守着一大堆黑桦木,在那儿一筹莫展,便笑道:这有何难,我去给你找救兵。 夜九说:找谁? 蓝儿说:还记得上次来这儿玩的两小孩吗?米蓝带来的两位。 关小和云儿呀?夜九说。 老洪头一听,连连摇头,说:那可不行,关小现在跟着道士虚罗学武功呢,道士和童先生走得很近,消息难免走漏。 蓝儿说:不告诉他们做什么就是了呀,让米蓝姐帮夜九,只叫他们两个去山中负责藤蔓收集和制作,然后挂在外面晾着就好,也不让进洞,不就好了? 老洪头点头同意了,说:一定要小心。你们切割好的木片也要放到里面小山洞里收好,制造好的护具也不要摆在外面,注意保密。 这一通忙碌,已经快天亮了,蓝儿等不及,跟老洪头下山去,去找关小和米蓝。 关小可没闲着,他继承父亲关屠户勤劳的品质,已经起身在杀猪了,今天是给师父送猪头的日子。自从上次师父与靐婆的抢猪头大战后,师父不再要求自己每个猪头都给自己,米蓝说不如轮着来,一人一个,送了两次后,师父看起来也默认了,关小也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头猪杀了,该给师父送过去。关小把切下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猪头挂在铁钩上,这边麻利地割了七、八斤肥四瘦六的座子肉,一手一把刀,在菜板上叮叮当当地剁起来,这是一会儿要带给早餐店的包子馅。 正剁得热闹,听到米蓝的声音:这么早啊,弄好了吗? 关小在有节奏的剁肉声中,抬高了声音:蓝姐,马上就好,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米蓝钻进了地下室里,走到关小旁边,说:不止我一个,还有人找你呢。 谁啊? 我,还记得吗?一个漂亮的穿着蓝色长裙的姑娘从米蓝背后跳出来。 哦,哦,记得记得,你是那个山洞里小妹妹。 我不是妹妹,我是你姐,专门下山来请你帮忙的。 干啥?我只会杀猪哈。关小嘴上说着话,手里的活儿一点儿没停,反而越剁越快了。 你去不去嘛?我来请蓝姐,你,还有你那喜欢的小妹子。 关小一听,云儿也要去,这还说啥,他满口答应:行啊,不过得等我一会儿,我这剁好了,去把猪头送了,就一起去呗。 三人来到圆梦道场外面,蓝儿说:你们去,我在这儿等着,我怕过去了被靐婆听到动静,又责怪我天不亮就到处乱跑。 好,米蓝说:我也不去了,关小自己去,我们先去早餐店,把肉馅送过去,还可以帮云儿做些事,我们在那儿等你。 关小说声好,便进了道场。 道场里昏昏沉沉的,看起来师父似乎还没有起来。关小走过去,把猪头放在桌上,然后朝后院走去。 但没想到,一绕过影壁,就见师父端坐在小院中间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木剑,正在比划着,看来已经练了一会儿功了。 师父,我送猪头过来了。 嗯,放那儿就好。道士虚罗头也不抬,有条不紊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势。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关小,说:等等,我给你样东西。 关小顺着看过去,虚罗走到旁边的厢房,那里面装的都是师父的各种施法用的器具,还有不少经书。 虚罗走出来,手里托着一把刀,寒光闪闪。 关小认的,这是跟在童先生身边那刀客的刀。 师父,这是?给我的? 对,你不是正在练刀法吗?这把刀很适合你。 这是那个人的刀。 现在,它是你的了,比起你的杀猪刀,这把刀,会帮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刀客。 第71章 渡魂:讨厌鬼上线 再说回南凌,他抱着一布袋子的渡魂丹原粉,从客栈那树下钻出来,听了听四周,没有动静,回身把那洞口重新遮蔽好。 然后,他把那袋子小心地放到自己房间里的密室里。 说是密室,其实只有不到两人宽的一个空间,就在自己睡的床边。只需要移去其中一匹砖,一个半人高的门就会打开。 把东西放好后,他开始看老洪送写给自己的配方,面粉,水,这两样东西倒是有,但把药粉和这两样东西和匀,搓成丸药,他看着自己那又粗又大的手,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不了。 怎么办? 他想等天亮了再去叫米蓝下来帮忙。左等右等,不见米蓝起来,到楼上一看,早没影了。 这是又去关小家弄猪头了?还是有其他事?南凌气哼哼地回到院里,他哪里知道,此时,米蓝已经和蓝儿、关小、云儿一起,上青云台了。 南凌没办法,只能坐在屋里,开始动手制那些丹丸。 好不容易做好了十丸。南凌把剩余的原药粉放回密室,用袋子装了那十丸丹药,奔靐婆家。把那丹药给了靐婆后,嘱她有啥情况及时反馈、告诉,再进行调整。 此时,时间还早,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南凌一身轻松地走在金街上,准备去早餐店,好久没有吃灌汤包了,也该去看看老板娘的脚伤好得怎么样了。 靐婆拿到南凌送来的渡魂丹,还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么快,上次血影来时就提过,要靐婆先用第一批丹药试下效果。 于是,她首先想到的是前些日子,晚上被她抓来作猪惊骨试验的两个小鬼,最近不知是不是还在金街游荡?要知道,现在这个圆梦道场开在自己家隔壁,那道士还在当街的门头上,挂了一块昊天镜,附近小鬼若误走到这里,都会被照得吱呀乱叫。时间久了后,鬼们也知道避开这里了。 晚上,靐婆出了门,她径直往鬼市那边走去,虽然那里今天不开市,但因为离河滩近,有的爱游荡的小鬼便在那儿聚集,形成了一个鬼较为集中的地方。 靐婆还没走下坡坎,已经看到了不少小鬼在路旁转悠,在空着的摊位旁捡一些喜欢的小东西,其中有一只鬼坐在鬼市门口一棵大树下,冷冷地看着走来走去的鬼们。它的皮肤不似其他鬼那样或苍白,或灰绿,而是接近人的肤色,若不仔细看那绿幽幽的眼底,很容易被误认作是人。 靐婆走过去,看着它,说:跟我走。 那鬼抬眼,满脸脓疮、一身臭气的这个老婆子,不用说,是鬼界的大灵媒,哪只鬼不知道她呢? 那鬼却不动弹,只坐在那儿问:跟你走,有什么好处? 靐婆不理他,又指了指旁边凑上来的两只鬼,一大一小,一个女鬼,一个小鬼,看来是母子俩,说:你俩也跟我走。 说完,靐婆转身走上了坡坎,那天母子俩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那个小鬼还不时地快跑两步,以跟上他们的步子。见靐婆不理自己,那肤色近人的鬼也不敢再啰嗦,赶紧跟了上去。 四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过金街,走到圆梦道场门口的时候,那道士正在打理关小送来的猪头,就见那猪头突然转了方向,猪嘴对着门口,道士明白,这是外面有鬼的提醒。 他悄悄地走到门后,趴着门缝往外瞧,借着门口挑起的灯笼昏暗的光,见靐婆回来了,后面,还阴森森地跟着三个影子,从走路的僵硬姿态就能看出与普通人的不同,但门头上那昊天镜怎么没反映? 他哪里知道,靐婆用猪惊骨磨的粉洒在三只鬼的身上,避过了昊天镜的检扫。他在心里说:明天要检查一下这镜了,怕是用久了,需要重新施施法才行了。 道士虚罗不知道靐婆找来鬼要干什么,本就对靐婆有着深深怀疑的他,轻轻打开门,溜到了靐婆屋外的窗户下,这里,可以听到屋里的一些动静。 靐婆并没有发现隔墙有耳,她一门心思要抓紧时间,开展渡魂丹的试验。 三只鬼进到屋里后,靐婆让他们坐在桌旁,各坐一方。 靐婆伸出手来,抓了抓颈窝处的疤痕,又把手指上沾上的黄水顺手擦在衣服上,看得那三只鬼胸口里泛起一阵恶心,但碍于鬼界大灵媒的名号,谁也不敢吭气。 那肤色如人的鬼忍不住问:叫我们来干什么?不会是惩罚我们没事在人间四处游荡吧? 靐婆走近,看着那鬼说:你是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对吗? 那鬼无所谓地晃动着脑袋:你能把我怎么样?作鬼没了名字,没了记忆,吃点死人肉有什么问题吗?我没有吃活人,那只是个无家可归的重病老人,我只是在他快病死的时候守在旁边等着,有问题吗? 靐婆望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说:没有名字,没有记忆,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为人时的贪婪和无德,作了鬼,竟然还这样,真是该死。 那鬼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我就这样,作鬼也要舒坦才行,所以别人都叫我讨厌鬼。 靐婆转头看了看旁边那母子俩,说:你们呢?为什么这半夜的跑过鬼界,来这边游荡? 那小鬼说:我只是想逛鬼市,妈妈说没有,我不信,就来看看,为什么我们不能每天逛鬼市呢?多热闹呀,我不喜欢在那边,没声音,也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我就喜欢在鬼市上玩。 靐婆看着女鬼,说:瞧瞧,做鬼你也惯着孩子。 那讨厌鬼插话道:我知道你是鬼界的大灵媒,找我们来,到底是干什么?别故弄玄虚,做了鬼,死不了,没什么能吓着我的了。 靐婆看那讨厌鬼一身浑不吝的劲儿,心想:得先收拾一下,杀杀锐气。这样想着,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鬼,说:多看,少说。那张一直叭啦叭啦的嘴巴就被死死地粘住了,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其实这时候,靐婆已经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有人偷听,不封了这鬼的嘴,怕是什么都被墙根的听得一清二楚了。 靐婆再在空中轻轻一划,一股无形的力将那讨厌鬼推向一边,一道黑色的符咒凭空出现,在屋中央渐渐形成一个屏障,将桌子和桌旁的靐婆、母子俩罩在里,他们仨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却无法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 上次就在这里,靐婆用幻影暂停术将猪头从道士虚罗手中抢到,这次,她用幻影遮蔽术将虚罗想要偷窥的东西罩了起来,急得道士虚罗在外面干瞪眼。 罩子中间的靐婆,从怀里取出两颗丹药来,一大一小,这南凌的手艺也真不怎么样,靐婆把药分给母子俩,说:你们把这药吃下,就算向人间迈了一步,而且,我会先保证你们以后的融合,因为你们是第一批将融进人间的先遣。 那女人拿着那一片药,有点迟疑:这,真的有那作用吗?如果变成人,又会有生老病死这些麻烦事? 那小孩却跳着说:太好了,我要变成人了,我会去鬼市摆个摊,专门带小鬼们玩。 靐婆说:这药只能让你们从外表、习性方面与人融合,本质上,还是鬼,这是改不了的。 说着,手指一勾,那在外面着急的讨厌鬼被拉了进来,靐婆对他说:别出声,你也要来一颗。 讨厌鬼拿着那丹药,说:我知道,这玩意就相当于我吃人的内脏,不过这东西更讲究,效果是不是更好? 靐婆回答:我也不知道,所以,请你来试一下。 讨厌鬼大笑:哈哈,我喜欢,刺激。说着,一仰头,把药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那母子俩也吞下了药丸。 第72章 异人:米镇悄变 没想到,这药丸最直接的功效是促进睡眠。 三只鬼倒在那儿睡过去了。 虽然他们身体有些扭曲,但表情却无半点痛苦,看来这药丸味道不错,药效发挥过程中,对身体感觉进行了麻痹,从而保证在比较平静的状态中,仍由药丸在体内施展。看来,天界的药丹与鬼界猫噬等毒的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靐婆见都出不了声了,便把那隔离罩收了,冲着墙壁咳嗽一声:墙外的,去睡吧,我们也要睡了。 一会儿工夫,那墙根便没了动静。 靐婆熄了灯,坐在黑暗中,等待着。 寒意弥漫在房间里,靐婆听到了不知哪里传来的鸡鸣声。 那小鬼最先有了反应,他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妈妈身边,说:妈,醒醒,你不是说鬼不会死的吗? 靐婆走过去,把他的手牵起,拉到自己身边,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觉到小鬼的身体微微散发出一种暖和的气息,他的周围也出现了一圈浅白的雾气,这是靐婆这屋里的寒意对暖气的反应。 靐婆又拔亮了灯芯,灯光中,那小鬼的皮肤红润润的,跟人类小孩的差不多了,这让靐婆无比地惊喜。 她抱起小鬼,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弄得他十分的不自然,拼命想挣脱下去:让我下去,我要去看看妈妈。 靐婆舒心地笑着,说:你妈没事的,一会儿就醒了。 果然,女鬼和那讨厌鬼相继醒来,肤色泛红,身体回暖,三鬼形成的气场,使靐婆感受到了屋子里的异样,平时只是自己住在这里,鬼气阴森,现在是人气的回升,或者说是初显,让自己的心也轻松了些,这太神奇了。 这边那讨厌鬼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很聪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咳,我变热了,我还能跳了,看,弯着腿跳了。 确实,现在他跳起来不再僵硬、难看了,而是灵活、自然多了。 随即,他又摸着自己胸口,叹道:唉,可惜,这里没有变化,还是不动。 靐婆被他逗笑了:心脏要是也跳起来,你怕就做不成鬼了。 讨厌鬼说:真讨厌,这药不过骗骗人而已。 靐婆不理会他的牢骚,将三只鬼吃药后的反应一一记下来,说道:现在,你们叫异人了,我要你们一早出去,混在人群中,看看别人能不能发现你们。晚上,你们要回到这里,告诉我你们一天的情况。 讨厌鬼说:我是这镇上的第一批异人,对吗?算是你们的实验品。 靐婆冲她啐了一口道:你别表现得那么委屈,你前日里吃死人内脏,不是想更容易混在人群中吗?现在我给了你机会,只不过这药的稳定性和效用能有多久,还需要我们观察啊。 讨厌鬼看了靐婆一眼,然后弯腰抱起那小鬼,说:行,既然都已经吞了药,让我们来一次深度米镇游,看看像不像一家三口? 然后,走出门的时候,他说:放心,晚上等着,我们会准时回来的。 出了门,女鬼挣开了讨厌鬼的手,拉起自己孩子,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说:你不要乱说话。 讨厌鬼冷笑一声:都做鬼了,还有这么多计较? 那女鬼翻了个白眼,说声:讨厌。 对啊,可不吗?我就是讨厌鬼,有事叫我就对了。 小鬼在旁边说:叔叔,你真是叫讨厌鬼吗? 对啊,我的名字就是讨厌鬼,你就这么叫我,现在你告诉讨厌鬼,你饿不饿? 饿,我饿。小鬼强调说道。 讨厌鬼看了一眼女鬼,说:你看,孩子不会说假话,我们去吃早餐。 早餐店已经开了,云儿去了青云台,老板娘脚上的烫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已经拆了厚厚的包布,能依靠一根木拐走来走去了。最重要的是,南凌今天很早就过来了,说是想买灌汤包,其实一直在后面帮忙,即使笨手笨脚,但打扫、收拾,确实也让老板娘轻松了许多。 这会儿,来吃早餐的人不算多,有3桌,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招呼着,让客人自己拿酱醋碗碟,这会儿南凌正在后面守着灶上熬着的豆浆。 讨厌鬼先进了早餐店,找了一张干净的木桌子,他让小鬼和他妈妈先点,自己开始打量旁边吃饭的人。 果然,没有人正眼抬头看他们仨,这要是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总会有人惊诧于他的惨白皮肤,僵硬动作,以及散发着冰冷和阴森气息的身体,虽然米镇并不禁止鬼们的正常行为,但大家还是一贯认为,鬼市之外,鬼的活动不受人的欢迎。 现在,没人回头看这一家三口的餐桌,讨厌鬼有点小得意,看来那药吃了,还真的是有用。 让讨厌鬼没想到的是,现在,闻着那油条、包子的味道,竟然觉得有想吃的欲望了,要知道,鬼是对这些人吃的食物没多大兴趣的,以前光顾这些地方,也只是为了体验人间的生活,但现在,肚子里咕咕叫,闻到的都是香味,勾起的都是想吃的欲望。 讨厌鬼站起来,他看到老板娘跷在凳子上的脚,于是自己过去柜台上,买了三碗粥,三根油条和一碟小菜,端到桌上,给的当然自己身上扯下的口袋布和一颗纽扣——这些东西在人的眼里,可是宝贵的灵素,但讨厌鬼包里还没有银子和铜钱,只能这样了。 这灵素的出现,让老板娘心里生了疑,怎么会有人舍得把灵素拿来吃早餐?一般灵素都是在鬼市上摆摊卖东西获取的,要攒下来,用在自己的生病或应急之时。 这人用的灵素买早餐,老板娘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那人分两趟端走了吃食,埋头吃了起来,看起来是正常的一家三口,但似乎又有哪里不正常?老板娘突然想到了:这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店里,可是刚才的表现,却明明是熟客的呀。 这时,又进来一位熟客,对着老板娘大喊:来一碗豆浆,一屉灌汤包,老样子,要刚出锅滚烫的。 老板娘坐在那儿笑着说:豆浆要等一会儿,还没熬好,包子你自己过来取,我不方便。 这熟客这才发现老板娘脚受伤了,于是呵呵笑着,过来端走了一屉包子。他小心地夹起一个包子,说:我是最怕这里面的汤汁太烫的,不小心就滋到脸上,衣服上,麻烦得很。 讨厌鬼看着那人叽叽歪歪的样子,居然有点讨厌他了,心想:做作的人,让我来给你上一课。 心里默想着,眼睛紧盯着那熟客。 那熟客心有灵犀似的,没有把包子塞进嘴里,只夹在筷子上,抬起头来,看向讨厌鬼。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诡异的人,夹着一个包子,冲着他笑,为什么一眼看上去就如此诡异呢?再一细瞧,那人穿着、长相、动作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的心已经快蹦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照镜子?没有镜子,我看到了什么? 他手上一用力,那包子中的汤汁滋地一下飞射出来,端端正正地进到了眼睛里,烫得立刻发出杀猪似的尖叫,他赶紧用手去揉那只刺痛的眼睛,但另一只眼睛的余光却看到邻桌那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笑起来,咧开的嘴里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越来越长,舔向自己。 这熟客已经分不清是真相还是幻境,只能伸出双手拼力挣扎,抵挡那舌头,手舞足蹈着,他碰到了一堵冰冷的透明的墙,虽然看不到,但他觉得那是张镜子,他弯腰举起条凳,啪地敲向那墙,哗啦,一声巨大的碎响,他感觉墙碎了,同时,那猩红的舌头也消失了。 早餐店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连老板娘,也顾不上疼痛,双脚站在了地上,她坐在那儿,亲眼所见,那熟客吃包子时不小心汤汁烫到了眼睛,突然发疯,用凳子砸向邻桌,幸好那爸爸动作快,把女人和小孩划拉到了自己身后,才没有被砸伤。 这时,听到动静的南凌端着熬好的满满一锅豆浆从后面出来,看到眼前一幕,他只一眼,就发现那一家三口有点异常,那男的嘴角一丝阴惨的笑意,小孩和女人以手遮脸,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南凌放下豆浆锅,两步跨到桌旁,伸出手去,碰到了男人的手,冰冷,没有脉搏,他心里一沉:异人。 第73章 飞蚁:饮了鬼气 讨厌鬼正在得意,把那装模作样的人给吓疯了,没承想半路跑出一个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搭,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这实在是太扫兴了。 讨厌鬼一甩手,想挣脱南凌的控制,但南凌并不打算松手,反而轻轻一拉,把讨厌鬼拉到了离自己更近的位置,附在他耳边说:小心,别乱来,出去。 讨厌鬼看出南凌不好惹,便讪讪地甩了一下手,回身对女鬼说:咱们走,这店里的东西真难吃。 这边,剩下那受到惊吓的熟客一个人站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一阵子,他才回身对老板娘喊道:有鬼,你店里有鬼。 老板娘这时才感觉到脚痛,又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南凌回头看了看她,对大家说:没事,继续吃,刚熬好的豆浆,送大家一人一杯。 南凌安抚好众人,悄悄把刚才那扔板凳的食客叫到门外,问起缘由:为什么说有鬼? 那食客看了看南凌,说: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这店里的伙计吧? 南凌说:老板娘脚受伤了,我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是老板娘的朋友。 哦,这样啊,我可以告诉你,但怕你不信啊。 你说说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食客比划着说:我看见对面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在吃包子,然后我就被包子里的汤汁滋了,后来中间又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壁,墙后面有一个鬼,伸出老长老长的血红的舌头,向我伸来,我急了,才提了凳子去打碎那墙。 南凌说:好好的,哪来的墙,你是不是看错了? 食客不服气地一摊手,说:你看,我就说你不会相信吧,要是看错了,我还伸出手去摸的,确实是冰凉的,隔着我的手,但那舌头却能从墙中伸过来,太吓人了,再也不敢在这儿吃东西了。 南凌看着仓惶离开的食客,心想:担心的事情开始发生了。渡魂丹的使用,使那些性格冲动或爱恶作剧的鬼,可以更隐蔽地在人群中制造麻烦,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回到店里,南凌看人几乎都走光了,便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老板娘说:放下吧,一会儿云儿回来再弄,反正今天这一闹,估计也没啥人来吃饭了。 南凌心里有事,也就擦了擦手,跟老板娘说:明天早上我再来看看。 老板娘看着南凌的背影,心里说:真傻还是假傻啊,也没半句暖心的话,就知道每天过来帮忙打杂,唉。 今天这早餐店有点热闹,老板娘还没有挪窝,南凌前脚走,道士虚罗后脚就到。 住在圆梦道场里,帮着打扫的信徒,原来酒酿店老板娘秋杏,从鬼市回来后,给道士虚罗带回来两碗米饭,奇怪的米饭,虚罗打开一看,那颜色、气味,不用看,立刻认出了,这是自己小时候,师父最爱做的青精饭,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意外之外,还有些惊喜。 他品尝着熟悉的味道,听红杏说是早餐店老板娘在鬼市上卖的,他这才想起很多年前,在金街上漂泊的自己,曾经告诉过她做青精饭的配方,没想到,她还记得,而且做了出来。 吃过后,虚罗就一直打算找时间去早餐店看看故人,这不,早上起来做完早课,活动完身子,发现童先生不在屋里,虚罗便独自出门,准备来吃笼灌汤包。 老板娘对着空荡荡的桌椅板凳正在发呆,以前也有鬼上门来,喝稀粥,啃油条,他们当然不是想吃这些东西,对鬼来说,只是好奇这些人吃的熟食是什么味道。 老板娘也从不赶上门来尝鲜的鬼,她自诩能轻易地分辨出人与鬼来,无论是皮肤,五官,还是走路、吃东西的样子,但今天那食客扔板凳的那三人,看来看去都是人啊,人鬼难辨,这让老板娘有点心惊肉跳,不敢细想。 道士虚罗迈进门槛,站在那儿,老板娘仍然没有反应。虚罗看了看,说:今天怎么了?不做生意啊? 老板娘这才抬眼看,因为逆着光,虚罗凑近柜台,老板娘才认出他来:哦,你可是稀客啊。 可不是吗?好久没来了,还挺想你的灌汤包的,给我先来两屉。虚罗一抬腿,坐在柜台外的一张方桌前。 老板娘站起身,拄上拐杖,去灶头取出包子,一个个夹到盘子里。 虚罗见此情景,赶紧站了起来,迎上去,说:这怎么回事?脚伤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老板娘笑笑,说: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虚罗吃着香喷喷的包子,环视四周,问:今天咋了?怎么不见生意上门啊?我记得原来在旁边摆摊的时候,早上你这儿一直要忙到快中午才会歇的? 是啊,不过今天没生意,可能天冷了吧?老板娘不想告诉虚罗刚才发生的事。 虚罗抬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感觉到一点异样。他放下手里的包子,说:你等会儿,我帮你看看。 说着,就探手到怀里,摸了几下,摇摇头又说:早晨出门,忘记带了。说完,起身走到门口,从一棵柳树上折下一段枝条,虽然是深秋,但柳枝还柔软纤细。道士虚罗将那柳枝在店门口流过的沟中蘸了几下,这是青云台那边流下来的泉水。 然后,他回到店里,嘴里念念有词,并将那柳枝在空中摆动,水滴溅起,有的落在了地上,但有几颗水珠却神奇地停在空中,虚罗过去用掌心将其接住,放在鼻前嗅嗅,说:鬼气虽淡,但还很新鲜,是刚才来过的。 老板娘看着虚罗在那儿作法,熟练的手法,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心里感叹: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路边摆摊算卦,为一口热饭辛劳的道士了。 老板娘接口说:来就来呗,反正开门做生意,也不能不让鬼进。 道士虚罗见老板娘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心里知道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细问,只说:过几天,让你家女儿到我那儿来,我给她请两道平安符,一道挂这店门口,另一道挂在后院睡房前,保你们母女俩平安顺遂。 老板娘“嗯”了一声,又说:再喝点豆浆吧,别光干吃包子。 虚罗重新坐下,说:不想喝,最近有点闹肚子,心里老是慌慌的,这不来这儿,聊会儿天,能好些。 老板娘问:对了,忘了个事,本来是想专门给你送过去的。说着,老板娘弯腰在柜台后面拉开了柜门,取出一个东西。 虚罗一看就笑了,这不就是秋杏带给自己的青精饭吗? 老板娘说:你笑啥?这是我给你留的,今天来了,正好,看看是什么? 虚罗说:不用看,我都闻出来了。 老板娘睁大了眼睛,说:真的假的?你不是神仙吧? 虚罗说:这东西还是我教给你的呢,我是记得的。 老板娘也开心地笑了,说:是啊,是啊,我一直在想,找时间当面给你说声谢谢,这不脚伤了吗?不过,青精饭确实是好东西,你不会怪我把它卖到鬼市了吧? 虚罗说:不怪,不怪,那东西我也懒得做,你会做了,我自然就有口福了,以后,我想吃了,就让他们来你这儿买。 老板娘说:说什么买啊,你的青精饭,我免费提供,终生提供。 虚罗仰天大笑,哈哈哈,要是终身提供的话,你可得活得久些啊。 突然,虚罗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一下子扑倒在桌上,像是昏过去了一样。 这一幕,把老板娘吓得够呛,她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拿拐杖了,扑到桌旁,喊道:道长,道长,先生,先生,你怎么啦?快醒醒啊! 虚罗一动不动,像死过去一样。 老板娘把手伸向他的鼻孔,想探探还有没有气,这时,从鼻孔中悄然飞出一只小虫,那虫停在空中,似乎发现了老板娘的手指,因而不动了。 老板娘盯着那小飞虫,感觉小飞虫也盯着她,她只好把手指慢慢地缩了回来,那小飞虫就扇动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在刚才虚罗发现鬼气的水滴停留的地方盘旋,好一阵后,那小飞虫又飞向虚罗的鼻孔,消失了...... 老板娘看呆了,过了一会儿,虚罗睁开了眼睛,说:我刚才怎么了? 老板娘摇摇头,伸出手指向他,说:你鼻子里有虫。 第74章 寻丹:蠢蠢欲动 一路上,道士虚罗一直在想老板娘的那句话:你鼻子里有虫。 对,这件事也是自己心中藏着的一个小秘密,自从在鬾园里那只小飞蚁飞进自己鼻孔后,虽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但时不时地会想起,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让自己不舒服。 正常情况下,一只小虫飞进人体内,很快就会死亡,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这只虫可不能小看,虚罗亲眼看到那成千上万的小飞蚁飞进那些树上挂着的娃娃尸骨中,然后,那些娃娃就活了,太可怕了。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太多疑,一只小虫罢了,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的修为,内力、精血,早已不是普通人能岂及的,可能这只小虫早已死了。 但刚才晕倒在早餐店内,而且自己醒来后毫无记忆,加上老板娘亲眼看见自己鼻子里飞出了虫,又飞了回去,这说明那小飞蚁还在自己体内,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反应,今天突然出现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激活了这小虫?是早上练功?不可能,自己天天都是这样练的。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自己到了早餐店,难道是早餐店的问题?是包子的问题?还是其它东西? 对了,虚罗突然想到自己在店里发现了鬼的踪迹,那空气中的鬼气还没有散去,是鬼气,吸引了小飞蚁,这东西喜欢鬼,现在,它竟然在隐藏许久后忍不住现身,就是为了吸鬼气,但是,它为什么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虚罗摸着自己的腹部,心底默默地说:你在哪儿?小飞蚁,你想干什么? 回到圆梦道场,秋杏正在擦拭洗刷,这女人可真是勤快,见虚罗回来了,便迎上前去说:煮了粥,烙了饼,我给你端出来吧? 我吃过了。虚罗现在不想跟她多说,往后院走,想着又问了一句:童先生回来了吗? 秋杏点点头,说:回来一会儿了,说是昨晚出去办事,累了,要先休息一会儿。 唔。虚罗听这一说,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秋杏在后面又补了句:童先生说晚上要多做些饭食,有人要来。 虚罗一听,心里打起鼓来,本想细问,但觉得童先生也不可能对秋杏说什么打紧的话,便想:算了,等他睡起来再问吧。 虚罗回到房间,关了门,站在屋中央,取来手巾,捂住鼻孔,使劲地擤了起来,他用足了全身力气,感觉鼻腔里的小血管也快被震裂了,拿开手巾看时,根本没有小飞蚁的半点踪迹。 他像被抽空了一样,啪地坐到床上,呆呆地看着白墙。 中午过后,童先生倒是先起来了,过来敲虚罗的门。 虚罗正在梦中,走在深夜的金街上,前面有两只脚,但没有身体,那两只脚一前一后,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虽然没有穿鞋,但仍然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他想努力地赶过去看个仔细,但那双脚却一直离自己那么远,走快,那脚步声也变快,走慢,那脚步声也变得懒散,他急得全身直冒汗,感觉这样一直走下去,一定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突然脚步声变得十分急促,嗒嗒,嗒嗒,他大叫一声,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床上,刚才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大白天做噩梦,可不是好预兆。 是童先生在外面敲门,问:起来了吗?道长! 虚罗轻飘飘地下了床,打开了门。 童先生进来,见虚罗气色不好,便问:怎么了?病啦? 虚罗摇摇头,说:没有,找我什么事? 童先生在圆桌旁坐下来,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了,他已经当自己是这个道场的人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给虚罗倒了一杯,然后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也坐下喝茶。 虚罗正睡得口渴,便也不计较,在童先生对面坐下了。 童先生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咱俩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 虚罗点点头,说:不用客气。 童先生便说:昨晚我没有回来,去镇外遛了一圈,我外面还有些人,是我带来的,一直埋伏在密林中。 虚罗心里一振,这样的话,童先生的实力可强大许多了,自己总算没押错宝,想到这儿,脸上也露了一些喜色,说:那太好了,童先生你真是有备而来,兵不厌诈啊。 童先生接着说:其实当初收到你的信鸽报信,我们也不太明白这个镇有什么奇怪之处,就算它在地图上找不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是近年来刚发展起来的。但来了之后,我发现确实有些蹊跷,镇口有幻术扰乱路人,又有树墙堆砌,看起来非人力所为,而最让我起疑的,是这镇外有结界。 虚罗竖着耳朵听着,也不吭声,想听听这次童先生带人来,到底有多少准备,再看胜算如何。 童先生说:好在这结界只是每月鬼市开市时才会设置,而且,也比较随意,设置者看来并没认为真有人能破结界进镇,毕竟这镇的地势确实让人难以找到。既然有结界,那就说明这地方不只有人,一定有鬼,或有仙了。这正是我必须来的原因。 看到虚罗洗耳恭听的样子,童先生停顿片刻,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绝密,你听了绝对不能外传。这次我们是按照皇上的密旨,为他寻找民间炼丹高人,或者寻到方子也行,前面来的两个兄弟死了,尸首都没找着,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 童先生越说越激动,声调也逐渐高了起来,虚罗也听得有些兴奋,忍不住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要帮他老人家找到仙丹,助他长命百岁。 不知不觉间,他把自己也跟童先生划为了一队,这样,感觉自己也是在为皇上做事,遥远京城、天朝皇帝,一时间离自己近了许多。 童先生说:我没看错你,这次来,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宫中最强的侍卫队外,还带了目前最厉害的兵器,昨天晚上我出镇去了,并且,已经趁着夜黑,把这些人安置进了米镇。 虚罗听得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多少人?怎么进来的?那客栈的南凌没发现吗? 放心吧,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昨晚客栈特别安静。 那现在这些人呢?对了,刚才秋杏说要多准备一些晚饭,是让他们在我这儿住吗? 不,他们不能在镇上住,太打眼了,我把他们安置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多做一些饭食,晚上我会叫人送过去。 虚罗点头称是,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计划。 童先生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说:这样,我和你今晚分兵两路,再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我们漏掉的,可能造丹药的地方,你负责镇上,重点是曾经发现过鬼气的地方和那鬼市,我去镇外的青云台再看看。天亮前回来,再碰头,看看情形如何,再作下一步打算。 虚罗说:好,我再叫上三五徒弟,分两个组,这样效率更高一引起,我就不信了,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下一个炼丹地儿。 确实,炼丹,会产生大量的热气,异味气体,还会需要水,产生有毒的水,这些,虚罗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他现在长期服用的一味丹药,来自自己的徒弟,今晚,也该去他那儿看看了,听听他的想法,能不能帮忙找一找这神秘的炼丹之处,最好自己能抢在童先生前面找到,这样,今后在皇上那儿,没准能讨个大赏赐。 这样盘算着,到了晚上,童先生提着秋杏准备的吃食出门了,虚罗也拿了师刀揣在怀里,只是去四处看看,拂尘当然没有必要带,但晚上出门,怕遇厉鬼,这师刀虽然无锋,但却是见鬼捉鬼的灵通之物。 准备妥当,虚罗交代秋杏在家诵经祈福,自己推开门,直接往金街北面而去,一直走到底,快到鬼市的最后一家,那住着的,正是自己的一个徒弟——能药善医,会炼丹的王奔。 第75章 密林:暗影涌动 虚罗上前敲门,来开门的王奔吃惊极了,没想到师父亲自上门,心里当然是忐忑不安。 酌茶倒水,王奔家是开药房的,主要是中药和针炙,号称祖传医术,十分了得。 其实原来王奔的父亲也只是个药农,采些药草在集市上卖,久了之后,自己也通些药性,小病小痛的,自己也就抓点草药煎了吃,还能吃个大概,后来干脆就开了个医馆。 王奔的父亲粗中有细,脑瓜灵活,他把那些药晒干磨粉,搓成团,取上各种有趣雅致的名字,如来凤丸、清火丸等,这些丸药虽然不能治大病,但对付个头痛脑热也可以,加上存放方便,吃起来不麻烦,竟成了医馆的一大招牌。 儿子王奔手在米镇,从小也就学了这个手艺,但毕竟是半罐水,父亲死后,医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正好镇上圆梦道场四处招兵买马,王奔听说那道士也会医术,便有心再拜师深造一番,振兴医馆。 道士虚罗很喜欢王奔的老实和能干,收了徒后,便让他主要专心炼制药丹,对于道家中人,丹药是非常受重视的,虚罗深知,除了平时修炼,服用丹药也是养生、长寿的重要手段。天送王奔,虚罗自是对他另眼相看,把自己从师父那儿学来的一些方子交给了王奔,让他大胆去试,为自己制出仙丹神药。 看着王奔手足无措的样子,虚罗指指凳子,说:坐,我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后背儿还痛吗? 王奔听到这话,立即紧张了起来,咚地一下跪到了虚罗跟前,嘴里喊道:师父,徒儿不敢了,这段日子徒儿都在认真地做事,已经炼好了两丸,并且,徒儿也已经先行试过了,没有任何副作用。 王奔的紧张是有缘由的,上次自己送过去的丹药,师父吃了出现了呕吐症状,结果自己被师父施以收魂勾魄术,把王奔的一部分魂魄收走了,导致他整日有气无力,全身骨血不畅,后背痛得到晚上都不敢躺着睡。 见此情状,虚罗点点头,说:那你拿来我瞧瞧。 王奔转身到床边,打开枕头旁边的小木柜,取出一个黑色盒子,恭敬地放到虚罗跟前。 虚罗打开盖子,里面红丝绒衬底,上面放着两丸丹药,一丸绿油油的,一丸则是黑乎乎的。 王奔指着那绿的药丸说:这丸药除了人参果和灵芝等珍贵药草外,还加了千年难得的龙血树的叶片,是草葛神药,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而这黑色的丸药,则是我重新修改过配方的,以五金八石为底,辅以朱砂和沉银,虽然色重,但味香,只有像师父这样内力修为极强的人,才敢服此丹药,并以身为炉,炼其精髓,获长生之效。 虚罗看看黑丸,说:也就是说,你也没有试过这黑丸? 王奔摇摇头,说:没有,绿丸我试过,效果明显,但黑丸我不能试,因为我体内虚空,无力掌控,无法驾驭。 虚罗将盒子盖上,收到怀里,然后说:好吧,我来给你舒缓一下筋骨。说着,嘴里念着口诀,双手翻覆于王奔的头上,过了一会儿,只见王奔的头上冒出头大的汗珠,似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体内流淌,原本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松起来,刚才还叫痛的后背也挺直了。 虚罗将收走的三魂七魄重新还回后,对王奔说:你最近上街,有没有看到一些古怪的事情? 王奔谢过师父,从地上爬起来,挠着头说:我很少出去,除了采买药草和上山挖石,基本上都在后院炼丹,我想尽快炼成长生不老仙丹,给师父您享用。 虚罗说:最近不要再动炼炉了,就在家好好地开医馆吧,待风声不紧了,我再通知你重新开始。 王奔连连点头,心里高兴,正好借机休息一段时间。 别想着偷懒。虚罗仿佛听到了王奔的心中话,警告说:最近给我盯紧了,街上是否出现一些古怪的人和事,有问题,马上告诉我。 是。王奔赶紧应道。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师父正在联合其他人,查找炼丹药的能人,如果真的没有找到,他可能就会被师父交出去,顶替、背锅。 这边虚罗带着王奔在金街上查看,天气渐冷,他俩都冻得有点缩手缩脚,也没遇到什么人,只好各自回家。虚罗经过早餐店,敲开门,把老板娘做的青精饭全给买走了,说是自己太喜欢吃了。 而童先生则更辛苦,他趁天黑,提上准备的饭食来到青云台山腰一处密林里,这里藏着他昨晚带进来的卫队士兵,一共59人。原本是60人,不知为什么,镇外埋伏时有1人莫名失踪,大家找来找去,在河里找到了衣服,判断是晚上起来解手,不小心滑倒被急流冲走了。 他们哪里知道,那失踪的1人,是被南凌掳走,同时还有那支长筒。 之所以冒险让这拨人进到米镇,藏身青云台,一方面童先生觉得这样要做事更方便些,另一方面,也担心这些人在外面待久了,自己会失去控制,毕竟个个都是精选的高手,身手了得,还有厉害的火器。 这密林也是童先生专门寻找的,上次来青云台,碰到物换星移的宏大场面,那些刚刚种下的树如被人牵系着节节拔高,干枯的草叶转瞬就绿意融融,这地方有神力。 当时,童先生就寻到了这片林子,原来断的树堆积起来,层层叠叠,四周都是现成的掩体,而中间的树长得格外茂密,几乎可以说是连雨都难以洒进来。最妙的是,这林里有一条小溪,水流不仅能解决饮水问题,还能传递出外面的变化。 这些人习惯了风餐露宿,对这个地方也是非常适应,但长时间没吃到热乎的饭菜,童先生这会儿送上去的烙饼,豆角肉沫,萝卜大骨汤,简直就是神仙美味,一队人吃得心满意足。 接着,大家以树叶、枝条做了掩蔽哨,休息床,除了不能生火,这里一切都比镇外舒服多了。 童先生告诫大家,此山有诡异,山上住着的可能不是普通人,要大家一定保持安静,注意警戒,时刻保持警惕,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火筒受潮了。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问:几时能行动,行动目标是谁?弄了这么多人来,是有多厉害的角色需要对付啊? 看大家都憋不住的样子,童先生说:最近几天,随时有可能行动。说这话时,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总算稳住了大家的心。 童先生下了山,往圆梦道场走,此时已是子夜,金街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放轻了脚步,不希望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让别人看到自己。 但越这样想,却越倒霉,他觉得自己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这时候,谁会在街上呢?他往后瞧,但满眼都是雾气,这时的雾像是着了魔一样,大团大团地涌过来,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但那脚步声同时也变得急促了,他干脆停了下来,那脚步声也消失了,幻听?他怕自己是因为太紧张而产生了幻觉,便转身看向那些涌来的雾团。 那些雾团形状如絮,在半空中翻滚前进,速度肉眼可见,童先生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手伸进了袖袋。来米镇这么长时间,虽然也经历了一些危险,但都是刀客出手,自己还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更别说用武器了。 但些时,他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对方是人是鬼还不知道,不由得紧张起来,袖袋里的飞刀已经夹在手指间,雾也同时将他完全地裹了进去。 他努力地睁大双眼,在一片迷茫中,看到了个影子,冲自己而来,而且,刹那间就已经到了跟前,根本容不得自己动手,这太让他震惊了。但那影子的脸却很模糊,不过看得出来像是个男人,他冲着童先生露出森森白牙,笑了一声:哟,大半夜敢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不错哟。 童先生大声问道:你是谁?不要装神弄鬼地,我可不怕鬼。 那影子又忽然退后,一刹那退到了雾团之外,完全看不到了,只听得声音传来:我就是鬼啊,哈哈哈。 雾渐渐散去,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童先生擦了一把冷汗,加快脚步回到了道场。 第76章 妙哉:木衣上线 最近的青云台看似宁静,但却是多年来没有过的一段不平常日子。 在猫鬼和师妹的助力下,森林、植被迅速复原,进入到次生长期,虽然树木的成长期要稍长一些,但以目前的长势,加上猫鬼嘱其妹花姝帮忙,隔几天就来此地上空,降下助长甘霖,半年之内,青云台的森林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繁茂,而且还增加了许多以前没有过的珍稀花草和名贵树木。 只是,夜九和关小、云儿、米蓝一起,在林间寻找细藤的过程中,发现山势和地貌有些变化。虽然原有的大部分山体还是如常保留,一般人看不出不同,但夜九非常熟悉这里,他发现青云台的后山连接的山体,原来是一座小山头,比青云台矮了一半,山顶处有狭窄而陡峭的一条山路,除了夜九曾经走过一次,想来也只有野兽会走上那羊肠一般逼仄的小道。 现在夜九站在青云台后山望过去,那座小山头变高了,几乎和青云台这边持平了,那隆起的山脉与青云台融为一体,也让青云台的体积似乎扩大了,夜九看着对面那边自己曾经走过的山路,现在,它比原来更清晰了,蜿蜒而去,在蓬勃的野草覆盖中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条红色的小径。 夜九想:一定得找时间去看看,那边的红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山上连砍了一整天的细藤,并将其拖回山洞口,眼见又是半夜了,云儿想着家里的事情,妈妈的脚还肿着不能干活,关小还要杀猪,第二天支摊,两人便先告辞,急忙忙地下山去了。 只剩下米蓝,她陪着夜九和蓝儿。米蓝还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蓝儿来叫她的时候也是神神秘秘的,只说不能让关小和云儿知道全貌,现在留下米蓝,但蓝儿还是故弄玄虚,米蓝也懒得问,心想:总会让你主动告诉我的。 第一步是硬活,夜九来干,要把黑桦木段削制成木片,这全靠老洪头留下的那把小锯,即使这样,夜九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了,米蓝用布条帮他包扎后,继续。 第二步是把这些小木片全部打孔,这也是夜九的活儿,他做手工的那股子热情,这回基本上要消耗殆尽了。 蓝儿和米蓝则蹲在洞口,借着月光,把收集回来的青藤进行摘选,细长强韧的用刀砍成一段一段的,浸入桐油中,以增强它们的牢固度和防护性。 米蓝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复杂,做到第二天中午, 她见地上堆着的打孔木片,还有晾晒的细藤,心想:这是在做什么呀? 接近下午落日时分,夜九才走出洞来,对着那只有一点微光的西边,伸了个懒腰,说:米蓝,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礼物?米蓝累得躺在洞口的草地上,刚才日落时的余热还没散尽,舒服地直想睡觉,听夜九这么一说,也不想动,懒懒地应道:什么东西? 夜九哗地扔过来一个东西,差点砸在米蓝的身上,她不得不坐了起来,看着身边掉落的,那是一件木衣。她一下明白了,这正是这两天他们忙了半天的活儿,做成了。 她捡起地上的木衣,小巧玲珑,打磨得光滑的木片,以细藤紧密地系紧在一起,前襟还留有两颗木质纽扣,精巧细致。米蓝看着很是喜欢,便套上了身,虽然是硬质材料,但却并不笨重,还很贴身,外面再穿一件外套,便能遮住这奇怪的木衣。 她看看夜九,问:为什么送这个给我?这有点像是打仗的士兵穿的铠甲,只不过,人家穿的可是铁、铜的。 夜九笑笑,走过来敲打着那木衣,说:你可不要小看这木衣,它不比那些铠甲差,这是专门做给你的,那边洞里,才是我们的标准版,是南凌要的。 米蓝进到洞里,地上堆了数十件木衣,拎起一件来,比自己穿的要重一半份量,也没有精心打磨边缘,她心里暖暖的,看向夜九,夜九这时却不好意思看她,低下头,开始蹲下去整理起地上的木衣来。 米蓝想下山回客栈了,夜九说:再等会儿,一会儿老洪头来取东西,你跟他一起回去。 蓝儿这时也过来,嚷着自己也要一件木衣,夜九指了指地上,说:那是送给你的。 米蓝顺着手势看过去,那是一个鸟笼,用黑桦木做的鸟笼,蓝儿气得上去就要打夜九,米蓝哈哈大笑。 过了子时,老洪头出现了,他把那些木衣都装进大口袋里,然后,和米蓝一起下山去了。 在米蓝最近的记忆里,她上下青云台的时间几乎都是夜里,这似乎让她感受到,米镇的好多事,都是在夜里进行。 老洪头也发现了米蓝的木衣与众不同,他意味深长地说:夜九这小子,有点开窍了。 到了金街,老洪头要回鬾园,米蓝要回客栈,分手时,老洪头指了指自己背上的口袋,说:告诉南凌一声,东西我都收好了,样品嘛,你就把自己那件给他看就行了。 米蓝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但以她性格,也不愿多问,便应了后,回到客栈,原话照传。 南凌却是高兴得很,把米蓝给他看的木衣摸了又摸,夸了又夸,最后还评价说:好是好,但是就是尺码小了点。 米蓝说:放心吧,其他的码子都大,你能穿。 第二日,米蓝自然是睡到中午才醒,猫鬼跑来敲门,说是有要紧事,米蓝这才想起,下山时夜九塞给自己的两只野鸡,她赶紧到院子里去拿,没想到南凌已经把鸡给褪了毛,还好没煮。 猫鬼看着那光秃秃的鸡,说:现在都让我这样吃了吗?下一步,是不是要我只喝鸡汤了啊?我要吃带血的。 米蓝说:怪我,昨天回来忘记说清楚了,你就将就一下,过两天我再上山打夜九,给你弄去。 猫鬼不情不愿地边吃边说:我真有事告诉你,昨晚我觉得青云台上的树木生长有异样,因为森林初生演替做完后,我不放心妹妹花姝,她性格单纯,只知道做事,有时会用灵力进到第三空间,去看看森林的生长情况。 米蓝听着,问:这么远,你身体受得了吗? 猫鬼说:确实有些耗神,但我也发现了不妥。我觉得森林中有一处的林木长得奇怪,按说现在森林进入了次生长,那些树该均匀拔高,但那一部分却比其他地方要慢一些。 米蓝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怎么讲? 猫鬼回答道:你不懂,只有人为干预,才会产生这种情况,这说明,那附近有人的活动。 米蓝说:对啊,这两天我们都在林子里活动。 猫鬼摇摇头,肯定地说:那可不是几个人,是很多人,一大群人。 米蓝问: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猫鬼说:我精力不济,无法判定位置,过段时间恢复一些了,再去探看。我要吃,要喝,客栈好久没有新鲜货来了啊。 米蓝无奈地说:那你这就只能找南凌了。 猫鬼看着米蓝的表情,知道她也没有办法,突发奇想说:要不,你陪我挖地道吧? 啊? 对,我们去隔壁,我们把地道再挖远一些,以后好玩,你说呢? 米蓝实在拿她没办法,想着今天暂时还没什么事,只能跟她一起疯了。 两个人钻进隔壁储藏间,通过窄窄的楼梯,下到地下,猫鬼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把铁锹,递了一把给米蓝,说:走。 米蓝知道这地道通到客栈大堂的柜台后,她想再往哪里挖? 爬了一会儿,猫鬼突然转向左边,推开一块石板,露出了另一条路,虽然这路比较矮,只能跪着往前,但明显这是另一条道。 米蓝问:这是通哪里的? 猫鬼嘿嘿一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已经挖了好久了。虽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米蓝能感觉到猫鬼的兴奋劲儿。 终于爬到了地道的尽头,猫鬼说:这里,就这里,很快就挖到了。 两人开始一锹一锹地挖起来。 渐渐地,墙壁上出现了一点光点,虚土开始往下落,猫鬼低声说:通了,通了。 她轻轻地放下铁锹,用手指刨起来。米蓝也加入进去。 很快,出现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猫鬼在前,米蓝在后,她们爬过去了。 这边很宽敞,终于可以直起身来了。猫鬼迫不及待地寻找起来,这里是个小小的房间,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四壁空空的,呈弧形,非常奇怪的一个房间。 猫鬼开始伸手在四壁上摸索着,嘴里还嘀咕着:门,找门。 米蓝也学着她,寻找着。突然,她的脚绊倒了,那地上有一块石头,撞得脚趾生疼,但同时,洞壁上缓缓地开了一个口子,正是她们要找的出口。 米蓝也顾不上脚痛,跟着猫鬼扑过去,探头出去,还没看明白什么,就听猫鬼大喊一声:唉呀,怎么是你? 第77章 异人:渡魂组队 对的,是我。那声音,冷静,熟悉。 不用看,米蓝听出来了,是南凌。 她和猫鬼挖通了客栈大堂柜台到后院的地下通道。 这地道本来就是南凌当初为了临时隐蔽猫鬼所做,客栈建立之初,怕猫鬼情况不稳定,影响入住的客人,这才诳着猫鬼,有时候就在地道里藏一藏,没想到,猫鬼对这地道十分地喜欢,平时把它当作了解闷、玩耍的地方。 南凌看着两个灰头泥脚的两人,哭笑不得,指着院子里的水缸说:快去洗洗。 南凌看着两人在那儿洗着,悄悄地把手中的小盒端进了房间,刚才,他正在制作渡魂丸。他估计猫鬼和米蓝都没看清楚,所以,趁早先收了,免得生事端。 这几日,靐婆把第一批十颗渡魂丸已经全部安置下去了,这是第三天,靐婆坐在桌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吃了渡魂丸的鬼们陆续回来了,讨厌鬼和母子俩是最后回来的,他们好像真把对方当成了一家人,三鬼须臾不分,形影不离的。 看起来,这些鬼们跟前两天相比,气血开始下降,有的鬼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了青黑,灰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那女鬼也阴惨无神,靐婆上去摸了一下,皮肤也凉了。只有讨厌鬼和那小鬼,脸色红润,满面笑容地看着靐婆。 靐婆问:怎么回事?今天有什么异常? 讨厌鬼看看旁边那些东歪西倒的鬼们,鼻子里冷哼一声,说:不知道嘛,我们很忙的,没跟他们在一起,今天我们没有去吓人,我们仨去了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在那儿吃到了辣肉条,从来没有吃过,好吃。 小鬼的嘴有点肿胀,靐婆问:嘴怎么了? 讨厌鬼捂住嘴,笑着说:辣的,都是辣的,那肉太辣了,但太好吃了。 而且,讨厌鬼说着,还举起了双臂,说:我力气变大了,你看—— 讨厌鬼把地上两块用来坐的石墩,一只手一个,轻松地举了起来,举过一头顶。 靐婆问:还有什么感觉?跟昨天不一样的? 讨厌鬼看着小鬼,想了想说:跑得比以前快了,我昨天晚上在路上遇到一个人,我团在雾里凑近他,又走远,速度快到眨眼间,我都没想到。 小鬼说:对,我原地没动,一眨眼,他就去了又回来了,还说那人会武功,我们记着你的话,就没去招惹了。 靐婆说:你们那么听话?那早餐店是怎么回事?把人吓到跑光了。 讨厌鬼小声说:真讨厌,谁的舌头那么长。 靐婆看其他的鬼已经站都站不稳了,便正色道:现在,你们把今天吃喝都说说看。 一只鬼说:我吃了生猪肉,还有喝了雨水。 另一只说:我只喜欢鸟肉,去套了几只雀子吃, 还有说:我们去吃了烧菜店里的红烧肉和炒土豆丝,但全吐了,不习惯那股子味道。 讨厌鬼摇着头,说:啧啧,你们要想变得跟人一样,就得学会吃这些东西,不是吗?不然,满身腥臭味,怎么行呢? 靐婆心想:这讨厌鬼虽然有些不好控制,但确实聪明。 于是,靐婆说:明天会有新药丸送来,你们几个就在这儿等着服药,你们两个—— 她指着讨厌鬼和小鬼,说:明天,你们两个继续去街上逛,玩,吃,尽量低调,融进人群,晚上再回来汇报。一样要注意饮食,以人类熟食为食,不进生冷和血腥之物。 鬼们回后面休息了,靐婆开始闭目凝神,唤醒了真影仪,那边,血影看样子也没睡,十分地精神。 怎么,我的大灵媒,事情有什么进展吗?血影迫不及待地问。 靐婆点点头,说:初步试用渡魂丸,还是比较成功的,我找出了一些问题,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印证。 血影听到这个好消息,满意地说:不错,那要不要再催催他们,加大数量。 靐婆说:不用,南凌那边挺配合的,明天会送第二批过来,我还需要时间看看长效如何,是否需要调整一下药量,等稳定后,我们再进行大量投放。 血影说:好,就按你说的办。 靐婆想到了一个麻烦的问题,说:我想,你是否考虑过鬼融后都成了异人,有些天性不好控制的怎么办?因为一旦生出事端,会影响全盘计划,对吧? 血影说:我在,自是不怕的,但不在,就很难说。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后这地方的异人越来越多,你怕是管不过来,我会尽快安排辅助过去,教你一些秘术,控制好异人。 靐婆笑着说:这我就放心了,大魔头自是不同凡响,鬼界大业,想来没有人能阻挡。 血影哈哈一笑,手一拂过,真影仪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靐婆没想到南凌很早就送来了药丸,当然不是他亲自送来的,而是叫米蓝送过来的。 米蓝递上盒子,说是南凌交代给靐婆的东西,看情形,南凌并没有告诉米蓝实情,这点上,靐婆还是放心的。 靐婆接过盒子,感觉份量有点重,她问:南凌还说了什么吗? 米蓝摇摇头说:没有,南凌就说有事你可以找他去问,这两日他都在客栈。 靐婆便不着声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孩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子,脸蛋像红苹果一样,鲜嫩嫩地冲着米蓝笑,要把手里的包子递给米蓝吃。这正是那吃了渡魂丸的小鬼。 但眼前的小鬼,分明是一个人类的正常小孩,健康活泼,米蓝自然看不出来,她蹲下去,抱住小孩,嘴里说: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那小孩温软的身体像泥鳅一样滑出了米蓝的怀抱,因为这时,靐婆在米蓝的后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孩一声不吭地跑回了后面。米蓝正莫名奇妙的时候,自己胸前那玉珠突然发烫起来,她哎哟一声,用手捂了一下,玉珠渐渐恢复了冰凉,靐婆看到了,但却没有吭声,也没有向米蓝解释这小孩的身份。 米蓝出来后,想着刚才的事,有点起疑,自己从来没有在靐婆那儿见过小孩,靐婆是鬼界的人,怎么可能有人类的小孩在那儿呢?可如果是小孩,自己身上的玉珠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米蓝回到客栈,对南凌说:我觉得靐婆那里有麻烦。 什么麻烦?南凌问道。 我看见一个小孩,明明是人,但我的玉珠却有反应,难道是我见鬼了不成? 南凌耸耸肩:这算什么麻烦?靐婆本来就是鬼界灵媒,你那玉珠碰到鬼气就会反应,正常嘛,跟个小孩有什么相关? 米蓝只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但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靐婆却追了进来,米蓝还以为是找自己的,却见她直冲冲地过去,对南凌说:我有事问你。 看南凌的眼神,米蓝知趣地退出,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了。 靐婆见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南凌,便要张口,南凌做了个手势,然后引着她来到自己的小屋,这里虽然是一楼,但关上门,窗帘拉上,比较安全。 靐婆看南凌的屋里,除了一架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便说:你那药丸是在哪里制的?不能是你这客栈吧?我看这巴掌大的地方,你也支唤不开吧? 南凌不接她的话茬,只问:找我什么事? 靐婆说:刚才你送来的渡魂丹,数量没错吧? 南凌看着靐婆,心里早知道她会来问,但还是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说:没错啊,比上次的多。 靐婆又问:上次第一批的使用情况我还没有收集齐,可能还会有些要求和调整,你怎么也不等等,一下子送来了一百颗? 南凌笑笑,说:怎么,听口气,你还嫌多?你们的大魔头可是专程催过了,你不着急吗? 靐婆摇着头说:这事不对,以我对你的了解,一下给这么多,一定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说实话吧,我们俩不用猜来猜去,把正事给耽搁了。 南凌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说:要不是靐婆呢?别人哪里能领会出来。我确实有事要求你,一次给这么多药丹,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也等不及你的反馈了,我要你加快鬼渡魂,建立起一支能混淆视听,有一定战斗力的异人队伍。 干什么?靐婆紧张了,问道。 第78章 露馅:百密一疏 南凌的想法是,利用服用渡魂丹的鬼,组成一支队伍,在童先生那方行动时,可以做为奇兵抵挡一阵,毕竟他们想要丹药,靐婆是不可能让丹药流出米镇的,炼丹,这应该是南凌他们与血影、靐婆心照不宣的秘密。 靐婆听到南凌的回答,也吓了一跳,什么事让这位一贯冷静的大掌柜,作出这样的决定?是要对付谁?她想不到,抠了抠自己满是脓血的脖子,问:一队异人,要对付谁? 南凌说:目前我也不确定,但防患于未然嘛,既然异人已经有些眉目了,与其让他们在镇上四处惹事,不如提前想招,把他们的能量组织起来,你说呢? 南凌知道,靐婆虽然是血影的忠实手下,但在米镇的秩序上,她还是倾向于南凌的安排,起码现阶段,还不能让这些异人们为所欲为,弄到人心惶惶。 她点点头,说:这事先这么做着,我先弄一个50人的队伍,我的院子你也知道,没那么多房,好在这些异人习惯了露天而卧,只不过,现在我要求他们多吃熟食,恐怕你要找个人来帮我做饭。 南凌问:为什么一定要熟食?他们是在融于人,但还是鬼体啊,吃生的不行吗? 靐婆摇摇头,说:生食影响药效,如果不改变饮食习惯,必须三天吃一丸药,那样你跟得上吗? 南凌明白过来,原来渡魂丹对生食的血腥成份有抵触,这事得告诉老洪头。 我让米蓝去帮你做饭,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米蓝没想到自己会被派到靐婆家,而且是去做厨娘。要说好怕厨房功夫,那可是在马家的童子功,什么东西拿到手里,都能做成美味佳肴。但是,靐婆——她需要美食吗?需要煮熟的美食吗? 南凌笑了,说:别瞎琢磨了,就是去煮饭,几十个人的饭,要煮熟,煮得好吃。 米蓝看着南凌,问道:几十个人?你早知道,那小孩就是其中之一,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南凌看了米蓝一眼,说:你不煮,那只得我去了?我让你去,就是要让你兵不血刃,用锅铲征服那些鬼。 那小孩,那些在靐婆家的人,都是鬼?米蓝有点不相信,她想起那小男孩的笑脸,暖和的身体,怎么可能是鬼?她半信半疑地问:吃熟食有什么用? 南凌说:总之你煮得越好吃,他们越爱吃,就越好。我们要让他们多吃些人类的食物,这样,下一步,可以为我所用。 米蓝大概明白过来了,也不再多说,去厨房挎上菜篮子,去采买了。 此时已近中午,刚走到菜市,就见圆梦道场的秋杏兴高采烈地拎着满满一篮子菜走出来,她那娇小的身躯几乎都要被这沉重的菜篮给压弯了。 米蓝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嘀咕:道场干嘛买这么多菜?难不成家里要来一大群客人? 与此同时,秋杏也抬头看到了米蓝,她微微一笑,对于米蓝,虽然知道,但并不熟,所以,两人也只是相视一笑,微微颌首,秋杏就小步快跑地走远了。 米蓝站在菜摊前,眼睛还盯着秋杏的背影,那卖菜的也在旁边敲着边鼓,说:这娘们自打去了那道场,倒是长得越发圆润了。 另一个把嘴里的瓜子壳啐到地上,鄙夷地说:我看十有八九肚子被搞大了,赌不赌? 米蓝听着这八卦,便问:她每天都买这么多菜吗? 不是,就最近两天,每次来买,都恨不得把我摊子给扫空了。 米蓝默默听着,把手中的菜篮子也往摊子前一放,说:我也来买个大的。 米蓝准备的午餐开餐时间稍晚了些,因为按靐婆的要求,她要准备40—50人的饭食,对于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米蓝动足了心思。一桌子菜摆上后,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一大锅面片汤,里面漂着肥厚的五花肉片,加入了微酸的当地土酸菜,还有大块的土豆,浓俨的汤,雪白的面片,还在灶上翻滚的时候,那些鬼们就忍不住围过来了。 米蓝看着身边这些鬼,与她在鬼市上见过的确实大有不同,大部分精神抖擞,气血旺盛,如人一般,她边看边在心里想:这要在街上,是断然分辨不出来的。 除了面片汤,米蓝还烧了一道家常肘子,做了一个兔干锅,炒了几个素菜,还弄了个番茄炒蛋,说实话,要不是南凌额外给了她一笔银子,她根本不可能舍不得一次做这么的肉菜。 搭配上,她不太知道这些鬼的口味,所以,这一顿就当是摸底,既有酸的,也有辣的,还有清淡的,就看今天的反应了。 靐婆在外堂里做完当天的功课,进到后院来,才发现已经不用自己召唤了,所有的鬼们都出来了,聚在饭堂里,老老实实地围坐着,还有几个鬼在帮着米蓝放碗端菜,个个看上去都是文明鬼了。靐婆专门看了看那讨厌鬼,只见他蹲在桌旁的凳子上,眼睛在碗盘间转来转去,看中哪个,就伸手抓一把塞嘴里,完全不顾旁边鬼们的指责。 靐婆心里暗笑,看来,他们不是不喜欢吃熟食,而是不喜欢吃不好吃的熟食。 这顿饭让米蓝一战成名,在场的所有鬼们,男女老少,全当她为厨神,赞不绝口,有的还直接说下午不出门了,就等着晚上开饭,把米蓝弄得哭笑不得。米蓝转移话题说,要回客栈休息一下。 其实,她是想着回去跟南凌说说做饭的事,这样干,工作量太大,怕干不了多久自己就得累死,可以说,她是逃似地离开了靐婆那儿。 回到客栈,南凌特别好奇地问:第一餐感觉怎么样? 米蓝瘫在他那躺椅上,说:不怎么样,只怕是要累死的节奏。 南凌笑了,说:看这满脸的得意样,一定是首战告捷了,我对你有信心,不会看走眼的。 米蓝白了他一眼,说:你有信心,我要你帮我找帮手,这事,天天干我干不了。 南凌两手一摊:我哪里去找人?干嘛不找几个聪明点的鬼试试,教会他们,你不是也可以轻松了吗? 米蓝一听,双眼发光,忍不住地跳起来,边笑边说:果然是生姜还是老的辣,好主意,好主意。 南凌赶着米蓝跳起来,赶紧在躺椅上坐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美美地躲下了。 米蓝看着南凌这逍遥神仙样的作派,又说:我今天在菜场碰到一个人。 南凌问:谁? 你猜。 谁啊?不能是老洪头吧?也不可能是夜九吧?还能有谁? 秋杏。 秋杏?南凌沉吟片刻,才想起:那个道场的女的? 对,就是她。 南凌说:那有啥奇怪的,道场本来就是她做饭,不能是虚罗上灶吧? 米蓝收起笑容,说:对啊,他们那儿就两人,但是,秋杏买的菜很多,跟我买的份量差不多,而且,都是不能过夜的新鲜菜,他们能吃的完吗? 南凌问:你还打听到什么? 米蓝说:卖菜的告诉我,她也是最近两天才这样的,每次都买很多,第二天又去。 南凌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凝重起来,他的右手指敲打着茶杯盖,发出叮叮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看着米蓝说:你下午还要过去做饭? 米蓝点点头:是,我准备给他们下点面条,这样比较快,不过要早点过去揉面、醒面。 南凌说:行,那你还是忙那边的活儿,我去跑一趟。 去哪里啊?米蓝问:你又把猫鬼丢家里,小心她又挖地洞。 南凌说:没事,我回来给她带好东西。 米蓝说: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去哪里吧? 南凌说:我找老洪头喝酒去。 米蓝才不信,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要去鬾园,她心中知道情形有些严重。 南凌只好说:是,我找老洪头说点事,回来再告诉你。你在靐婆那边也小点心,放聪明些。南凌叮嘱完,径自先出了客栈。 第79章 兵起:蓝儿受伤 这边南凌一到鬾园,用钥匙开了门,径直往小屋去。 屋里没人,猜到老洪头在地下室里搞丹药的事,南凌也顾不上许多,从屋里揭开掩蔽物,下到地下,把他拉了出来。 老洪头从没见过南凌如此着急忙慌的样子,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两人钻出地面,才说出一句话:怎么了? 南凌说:人已经潜进来了。 老洪头问:你说的是童先生那一拨人?拿长筒的? 对,已经凌进米镇了,但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估计和圆梦道场有关,我一会儿要去探探,你赶快上山告诉夜九,最近不要出去,注意山上的动静。另外,那木衣护具我看了,挺好。 木衣做好了?老洪头还不知道这事,便问:夜九都拿给你了吗? 南凌说:没有,只是米蓝穿了一件下来,我看挺好的,你测试过的吧? 老洪头瞟了南凌一眼,意思是这还用你担心吗?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还是嗯了一声。 接着南凌说:还有一件事,现在渡魂丹使用后,第一批异人已经有不少了,如果这次能用上,我想试试。 老洪头还不清楚那些鬼吃了渡魂丹后的情况,但听南凌这样一说,也就点头说好,毕竟他心里对米镇的安全守护,并不曾寄希望于其他的力量,包括鬼,他觉得自己足够。 建镇以来,南凌一再强调,在米镇,禁止使用天界的神力,说这是与血影当年达成的约定,这是个什么鬼约定,老洪头心里清楚,自己才不会管这些约束,但凡事情到了那种境地,自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南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你别想乱来啊,无上和猫鬼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不能过早地暴露,让血影抓到破绽,再生事端。 老洪头点点头,说:放心,不会的。我一会儿就上山去,把木衣全部检查一遍,要不我把报信鸟儿也带着,最近我都在山上待着吧,这样有情况可以及时通报。 好,那我先回了。南凌急匆匆地走了,老洪头收拾妥当,也赶紧出了鬾园,往青云台去了。 此刻的青云台,正是午后时分,这个时间,一切变慢了,今天是个阴天,林子里显得更阴郁、沉闷。蓝儿在天空懒懒地扇动着翅膀,看着下面的森林和群山。 她飞得很慢,这本来是午睡时候,但夜九要她巡视一遍山前和山后,特别嘱咐说山后要仔细看,那儿的山体变高变红。 蓝儿也看了,自从青云台的森林被毁又重新恢复,很多地方都变了,所以,这山体升高也很正常啊,那山崖变红,也可能是地底下的部分本来就是那个颜色,现在抬高了,自然就现出了嘛。 好无聊的,蓝儿从后山往前山飞,准备再过半个时辰,就回去睡觉了。 前山的植被恢复得比后山好,而且还多了好些珍贵的树种,蓝儿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饶有兴致地降落在一棵挺拔的树梢上,既是歇息,又想换个角度看看现在的青云台。 突然,她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这山里有泉水,有暗河,但不是在这么高的地方啊?蓝儿以为听错了,她睁开眼睛,搜索了一下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迅速飞过去。 那不是暗河,而是一条从山巅流下来的小河,在眼前形成一条细长的瀑布,银练似地垂直落下,这正是刚才听到水声的源头。蓝儿被眼前一幕美到了,兴奋地盘旋而下,冲到河边,大口地喝起清甜甘冽的泉水。 她又顺着小河往前飞,想看看这新出现的河水会流到什么地方去。 前方眼前一亮,河水经过一片草地,草地微微倾斜,水流到此减缓,形成了一个小湖,四面都是大树,不仅自然挡住了水的流动,还把这片湖水衬得更加碧绿晶莹。 蓝儿开心地一声鸣叫,落到湖边,变化成女儿身,她已经陶醉于这水天一色的寂静之中。 她弯下身子,从湖里掬起一捧水来,照见了自己美丽的脸庞,同时,也看到了另一张脸——一个男人的邪恶阴险的脸,可怖地笑着。 她转过身,那男人正直起腰来,露出黄板牙,冲她乐着。 蓝儿尖叫一声,转身想逃,但面前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男人,都穿着皂绸绵披袄,下身穿着白绢绵袜头裤,包着紫罗头巾,脚蹬麻鞋,有的手里还提着刀,个个精干利落,一看就不好惹。 蓝儿见跑已经来不及了,便原地转了一圈,化成鸟形,腾空而起,它扑扇着翅膀,飞向天空,想着这下安全了,但没料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尖厉的声音:咻——然后右边翅膀一阵震动,便没了力气,侧眼一瞧,羽毛已经烧糊了,半边翅膀被炸没了。 这是什么东西?蓝儿不敢回头看,忍痛拼命向前,避开后面持续传来的爆炸声,终于看到了隐蔽的洞口,已经没有力气了,砰的一声,她砸在了洞口的草地上,昏了过去。 老洪头正和夜九在清点、检查木衣护具,准备把它们运到山脚下,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以备手用。突然就听到外面一声响,然后没了动静,老洪头做手势让夜九停下来,自己踮着脚尖来到洞口察看。 蓝儿的鸟身躺在那里,狼狈不堪,半边翅膀没了,露出白生生的翅根,上面还沾着蓝绿色的液体,应该是她的血液。 老洪头赶紧把她捧进洞里,放在火塘边的熊皮垫子上,夜九仔细看了伤口,边包扎边说:和我受伤的原因是一样的——被长筒发射的炸药炸伤。 老洪头皱着眉头,问夜九:蓝儿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夜九说:我安排她今天去巡视一下山前山后,没有走远,就在这青云台上。 老洪头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说:看来,南凌说的对,那些人进来了,而且,就藏在青云台的密林里。 夜九站起来,激动地说: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老洪头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夜九别慌,说: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还不清楚来的有多少人,再等等,咱们先去把洞口伪装好。 说完,老洪头用夜九那羽毛做的笔,在一块白布条上,沾着蓝儿伤口处的蓝绿色血液写了几个字,放进报信鸟儿的脚环里,走到洞口,将它放飞。 然后,他把木衣一件件收拾进带来的大皮袋子里,扎紧后说:我把这些先运下去,你在这里隐蔽好,等消息返回,我也很快就会回来,千万不要莽撞行事。说完,扯来许多灌木和树枝,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再说那队兵士,其中一位放了一枪后,声明自己打中了一只鸟,但另一位最先发现蓝儿的士兵却说:那是一位姑娘。其余的士兵开始起哄,有的说是姑娘,有的说是鸟,闹了半天,没有谁能说服谁。 这一枪放出去后,大家都有点忐忑不安,毕竟童先生昨天临走的时候交代了,要小心隐藏,不能被人发现。于是,众兵士又回到林中,各自躲进自己的地方,等着晚上送饭来的童先生。 这边交代了老洪头上山,南凌回到客栈后,心里不安,想去探探道场的情况,但自己走了,米蓝又在靐婆那里做饭,而猫鬼这几日又在昏睡,要是有消息送到客栈,恐怕会错过。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回到客栈,坐等消息。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慌,不能乱。 一阵啾啾声,等来了,送信的鸟。 第80章 靠近:箭在弦上 南凌从鸟的脚环上取出布条,然后喂了他几颗草籽,放飞了它。 消息条上写着:人在山中,我运木衣到山脚,兵起。 南凌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来,老洪头他们已经侦察到了隐藏兵士的行踪,原来藏在青云台山里,太狡猾了。 他换上紧身便行衣,外罩黑色斗篷,出了客栈,直往靐婆家去。 快到靐婆家里,他陡然看见道场的门开了,童先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鼓鼓的,虽然是大白天,他的行动却蹑手蹑脚,左看右瞧后,才回身拉上门,沿着金街往青云台方向去。 待他走远,南凌才迅速闪身进了靐婆的屋里,他从厨房里把米蓝拉出来,一直拉到门口,说:快,你赶紧几步,跟上前面的童先生,你认识他的吧? 米蓝点点头,腰里还围着围裙,从灶台被南凌拉出来,再看南凌一身与平时不同的打扮,还有点懵,想了会儿才说:认识,他跟那道士是一伙的,来找药丹的。 南凌说:对,你跟紧他,不要被他发现,也不要有任何动作,我随后带人就到,如果可能,去夜九那儿会合,看着他,等我的信号。南凌挥挥手,给米蓝看了一下手中一枚红色的烟雾弹。 目送米蓝走远,南凌才回到靐婆的屋里,这时,厨房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几个饿鬼在那儿嗷嗷叫着,几个女鬼在那儿忙着,看来米蓝走的太匆忙,怎么做饭她们还没有学会,加上此前做人时的记忆都失去了,所以现在手足无措,只能干看着锅中翻滚的水着急。 南凌走过去,推开众鬼,抓起灶头已经擀好的面条扔进锅里,用长筷搅散开来,再加上一点冷水,然后转身把架子上的碗叮叮当当地排成几排,开始兑佐料。 虽然南凌厨艺不佳,但对付着下点面煮点粥还是可以的,前段日子早餐店老板娘脚受伤,自己去帮厨的时候,也学了不少,今天,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看锅里水开了,他又往里倒了半瓢凉水,过一会儿,试了试面条,已经软了,便开始挑到碗里,面香、热气,鬼们手捧大碗,吸面声四起,南凌看着这情景,有点哭笑不得。 他悄悄地来到前面,靐婆正半闭着眼睛,看来这几天她也被吵得不行,南凌进屋的动静让靐婆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南凌,说:如何?你看到了,这渡魂丹吃了,个个都变成了饿死鬼,吵得心烦,要不是你让人过来煮饭,我可真不想管了。 南凌说:正好,我一会儿要让他们出去。 看着靐婆紧张起来的眼神,南凌接着说道:上次跟你说过,我们要组织一支有战斗力的异人队伍,这是一种尝试,你肯定不想以后这些异人们都如此随意,今后怎么办? 靐婆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打算迟点与血影汇报一下这些异人的情况,商量下一步计划。 但南凌似乎比她准备得要充分些,只见他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粉末,他把包递给靐婆,说:这东西能让他们一段时间完全听从你的命令。 南凌没讲的后半句话是:无论是谁,这东西都能让异人们完全服从。 靐婆接过那包粉末,说:好,不过,我想带他们出去,还有这个东西。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催魂哨。 南凌看了靐婆一眼,说:好,我们有约在先,在米镇不会滥用仙力,这些异人出去,自然由你来负责,但是如果真正遇到紧急的时候—— 靐婆点点头,示意不用说了,她走到屋角,手伸到神像后,轻轻一抠,墙壁中间出现了一扇门,靐婆推开门,走进去,那里面存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有刀,有剑,有弓弩,还有斧子,看得南凌眼花缭乱。 米镇有铁匠铺,平时也只是打制一些刀具和家用铁器,这里的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是镇上打制的。 靐婆解释说:都是血影带来的。 他们把这些武器搬到屋里,堆在地上,那些鬼吃饱喝足,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堆家伙,都兴奋起来了。 有的说:这下好了,终于有玩的啦。 另有鬼说:你拿的动吗?也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风都能给你吹折了。 靐婆吼了一声,众鬼噤声不语,靐婆这才拿出那粉末,洒向空中,鬼们纷纷抬头呼吸,而后又立定站直,一动不动地看着靐婆。 接着,靐婆又说:女的和小孩留在这里,其余的一会儿都跟我出去,大家先来选择一下自己喜欢的武器,一会儿出去后要排好队列,不要惹事生非。 鬼们互相望一望,流露出兴奋的神情,终于有的玩了,不用像平时在街上闲逛一样无聊。 南凌在前,靐婆在后,中间是30来个异人,这个奇怪的队伍走在金街上,旁边的人看见都躲得老远,特别是又丑又凶的靐婆出现,更让他们看着就胆寒。 队伍来到青云台下,老远南凌就看到了老洪头站在那儿。 见他们来了,老洪头弯腰掀开身后一堆荆棘丛和干树枝,露出下面的木衣,然后对异人们说:每人一件,都穿上。 靐婆过来看了看,问:这是什么?我也要穿吗? 南凌看了看靐婆,说:你随意吧,不穿方便些,只要你不怕麻烦,万一被炸成几大块,到时候再费劲组织,就不用穿了。 靐婆一听,也抢了一件,套在自己身上。 穿了木衣的异人们,走起路来没有刚才那样自然了,但个个都好奇中透着兴奋,边走还互相用手里的武器划拉着对方的木衣,见那木衣如此牢固,更是十分得意。 南凌让靐婆和老洪头带着异人们慢慢上山,自己先向前去。 果然如他所想,半道上,他与迎面而来的米蓝碰上了。 一见到南凌,米蓝的脸色舒展开来,急促地说道:快,夜九已经找到了那些人隐藏的地方,让我来接你们。 南凌问:大概多少人? 米蓝伸出四根手指,看了看,又伸出一根:四、五十人吧。 南凌沉吟道:这么多?行,知道了,你前面引路,我们走。 米蓝引着南凌来到湖边的草丛边,蹲在茂密的草窝里,指着湖对面的树林小声地说:就在那边,有很多人。 南凌问:夜九呢? 米蓝指指头顶,一阵沙沙声,夜九从一棵树上悄然滑下来,来到南凌身边,附在耳边说:人不少,都带着长筒,而且,每个人的武功也不错。 南凌点点头,看夜九长袍内已经穿上了木衣,点头说:好,等会儿天稍黑一些我们再动手,后面来的是吃了渡魂丹的异人,还不知道管不管用。 夜九惊讶地说:这就派上用场了?你和我爸可真行。 米蓝这时也换上了木衣,蹭过来说:一会儿我做啥? 夜九一把把她摁在地上,说:你先回去,照顾蓝儿,对吧?说着,看向南凌。 南凌也连连点头,这堵住了米蓝不服气、还要争辩的嘴,只好怏怏地走了。 异人的行动比较缓慢,靐婆已经用南凌给的管控粉让他们停止了语言交流,但仍然无法让他们更加安静一点,不时有异人跳进草丛里,追个蚂蚱,逮个鸟儿什么的,让老洪头十分担心被发现。 隔了很远,老洪头发现了正在张望的夜九,便要异人们全部趴下,隐蔽好,然后和靐婆上前去,南凌、老洪头、靐婆听着夜九交代自己侦察的结果,老洪头最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和南凌一样,建议等天黑了再动手,这样,能发挥异人的作用,这些鬼眼可是夜视的。 太阳正在慢慢地往下落,靐婆和老洪头悄悄地返回异人的埋伏处,检查了他们的武器和木衣,然后,兵分两处,一前一后,将那些人的营地包围了起来。 南凌和夜九上了树,并慢慢地靠近,密林中的那些士兵,渐渐地暴露在他们俩的眼前。 第81章 夜战:异人奇功 林中几十士兵,此时正围在一处吃饭,送饭上来的还是童先生。 一路上,他小心谨慎,反复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更没有人跟踪。 但到了隐蔽地后,却听到了不好的消息:有人刚才开枪了。 让他更觉不安的是,有人说打的是只鸟,有人说打中的是个姑娘,而当他反复询问开枪士兵时,得到的回答却十分地矛盾。 那士兵一会儿说自己看到的是姑娘,而且她已经发现了他们,准备呼救,所以才扣动了扳机,可一会儿又说自己看花了眼,打中的是一只喝水的鸟。 童先生对青云台的多变和神秘是有体会的,第一次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凌空飞起的巨大 的身影,还有结界的存在,第二次更刺激,他见证了整座光秃秃的山上植被的疯长和复生。 本来今天上山,就是想晚上行动,对山上进行整体的搜索,一定要找到神秘之人的藏身之处,无论有多少人,他都不想再等了,一定要找到,否则,整日东躲西藏的,人心都散了。 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这提前射出的一枪,是否已经惊动了山上的人。 不管怎么样,晚上还是要行动的。他对所有的人下了命令:天黑后,分成四组,沿着山势向上搜寻,发现情况可以立即示警,其他组迅速靠拢、控制局面。 镇里镇外隐藏的太久的时间,这些人个个都是功夫好手,在这偏僻之地躲藏许久了,听说晚上要行动,都十分地兴奋,擦拭长筒,整理绑带。其中的队长更嘱众人仔细检查携带的照明条和?火镰,以便一会儿搜索时使用。 天终于黑了,他们分散开来,十人一组,从林中的不同方向出来,开始沿着山体,从阳坡和阴坡分别上行。 第一组由童先生带队,刚一露头,就听的后面发出一声惨叫,大家急忙蹲下来,有人在黑暗中喊:有人中暗器了。 大家立即分散埋伏起来,手中的长筒指向前方,却没有发现对手。这时,有人在后面悄声说:是从树上飞下来的,树上! 于是,所有人把手里的长筒对准了天上,昏暗的树影,在风中瑟瑟,慌乱中,不知是谁扣响了扳机,砰——炸断了一棵树的树枝,同时也照出了眼前的一幕,众人吓得汗毛都直了起来: 那爆炸的闪光中,赫然见到草丛中有半人高的异物起身,乍看上去有头有身,但却异于常人,青灰色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透出一种诡异的光泽,有的举起手中的刀剑,露出尖锐的牙齿,血红的舌头,无声地笑着。 大概是因为爆炸声响惊醒了他们,像听到了某种信号一样,草丛中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然而,他们并不向前进发,只呆呆地看着前方。 密林中的童先生也惊住了,这场景让他想起上次在金街中碰到的雾中鬼影。为了稳住大家,不让手下慌张,他小声命令道:蹲下,隐蔽,瞄准,冷静,靠近再打。 但这些都抵不住扑面而来的地狱般的恐惧。 突然,一声尖厉而鬼魅般的哨声响起,那是靐婆手中的催魂哨。哨响如催魂,那些刚才还站在那儿不动的身影,纷纷开始向上漂浮,直到半空中,才向着林中的那些人扑过去。每靠近一点,都能听到身体在空中发出的诡异的声响,仿佛是骨头在摩擦。 他们越来越近,林中兵士们已经能看到脸上的表情了,那是一种扭曲的笑容,充满了邪恶和残忍。兵士们回过神来,跑是来不及的,他们举起手中的刀,拼命地砍,刺,但那些鬼魅一样的身影却能在凭空退出很远,又刹那间绕到身后。 有的勇猛的兵士从后面砍杀到对方的头颅,利刃之下,头与身分开,在地上滚动,但转瞬间,头身又合在一起,重新站了起来,还留下一阵阴森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士兵们见此情景,早已是魂飞魄散。 战况于己不利,童先生此时已经跳到了树上,居高临下,发号施令,手持长筒的兵士退后,以树为掩藏,瞄准那些漂浮了在空中的敌人射击。 轰!轰!这声声炸响,童先生听到如美妙的音乐,这怕是挨一下,就四分五裂了,看你们不能马上还原? 但没想到,对方身中数下,却只见电光火石闪现,因为推力太大,都后退数步,但只在那外衣上留下些许痕迹,没能伤到身体分毫,这让童先生和射击的兵士们心中大骇,杀不死,炸不烂,这是什么对手? 而那些鬼影此时已经见识了对方的各种招数,开始了攻击,有的在空中幽灵般挥刀乱砍,有的扑到对方身上狂咬,血腥味四起,一片鬼哭狼嚎声,如地狱般的恐怖之音凄厉地萦绕在森林上空,童先生见自己的人马已经完全崩溃,有的手捂耳朵满地打滚,有的丢掉手中的武器,撒腿狂奔,自己就撞晕在树上...... 童先生从树上跳了下来,同时从袖笼里射出数把袖珍双刃小刀,这些刀尖都涂有剧毒,若有一点沾染,定会马上倒地丧命。但大部分的小刀被对方身上所穿的黑灰色木衣弹到了地上,有一把刀刺中了,那鬼的耳朵被刀刮下了一块,几秒钟工夫,那鬼就倒在地上,边嚎叫边从头到脚抖个不停,最后不动弹了。 见自己这方有人中刀,鬼影们暂时停下了发疯般的进攻,围过去看那中毒者的情况。 中刀者正是讨厌鬼。靐婆见此情景,来到讨厌鬼倒下之处,看着对面落地站稳、严阵以待的童先生。 童先生自然没见过靐婆,不知道这个又老又丑又臭的老婆子是何方神圣,突然出现在两军阵前,但靐婆却是几次见过童先生从圆梦道场出现的背影,今日是第一次正面相遇。 靐婆并无多少武力值,她冲上来,只是想转移一下视线,让其他鬼把讨厌鬼先挪到安全地方,待一会儿自己好施救,她不允许自己刚刚以渡魂丹建立起的异人之队,就这样在普通人手下损兵折将。 这边靐婆上前,不动声色,那边童先生摸不清靐婆的来路,也不敢轻易动手,但好在他身后的兵士们已经稳住了阵脚,又都返回聚齐,定心凝神,捡起了武器,双方进入了僵持。 其他鬼们把讨厌鬼抬到了后面的坡下,那里还蹲着老洪头,他瞅准时机,大叫一声:夜九,上!便从草丛中嗖地一下窜了出来,他高高的跃起,从所有的人头上飞过,像一只巨大的鸟。 与此同时,树顶上也发出一阵响声,一个黑影从上面下,扑向地面,那是一直在树上观战的夜九,刚才第一个暗器,就是他从树上掷出的干果子。 夜九和老洪头一左一右,呈钳形牢牢地盯住了童先生。 童先生一见老洪头,正是熟人相见,分外眼红。上次在鬾园被老洪头戏耍,爬到坟园顶上挖墓,又被娃娃园的小鬼魂们缠战一场,今天,终于互相亮出了底牌,要刺刀见红了。 老洪头是天界武力战神,而夜九,更是藏有恐怖的原力,如闪电般的剑法,但现在,他们还不能随意使用仙力仙法,就是这样,两手联手,想那童先生也不是对手吧? 看两个慢慢向自己逼近,童先生正色退后,慢慢地双手成掌,以掌着地,双脚伸直,脚尖着地,然后腰、胯尽量向后方弓挫,臀部凸起,这姿势十分尴尬,老洪头和夜九互相对视一下,放低身体,想看清楚对方到底会做什么。 后面的兵士中,有人悄声惊呼——铁牛耕地,这是宫中闻之而色变的阴风掌的一式,都知道童先生武功深不可测,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就是这一招,内外兼修到绝世高手才能使出的一招。 说时迟,那时快,童先生突然整个身体以这种看起来奇怪而别扭的姿势冲向前去,方向是夜九和老洪头的中间,现场的人都以为这是要夺路而走? 没想到,嚓,嚓,半空中,童先生的双腿突然似无限伸长,几乎同时踢中了相隔几米远的老洪头和夜九,又听得他大叫一声:金豹推山!身形在空中已经转腾挪移了数次,在老洪头和夜九的背上、肩上击打了数次。 虽然老洪头和夜九都穿有木衣,但仍然感受到了掌风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加上童先生身形轻盈,难以把握,自己也不得不先稳住阵脚,于是不约而同地缩回到一起,背靠背,互为依傍。 靐婆在后面,见三人的这一番斗战,心里打起鼓来,这童先生,真有些小瞧了他。 第82章 童先生:白拂脱身 见自己使出的阴风掌,已经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内力,居然没有伤到老洪头和夜九,加上那些鬼虎视眈眈地盯着,童先生知道今夜的这场恶战,自己很难全身而退。 此时,那些恶鬼在靐婆的哨声中,再次扑向了对面的兵士,因为距离太近,几近肉搏,长筒已经失去的优势,第一波射击,因为木衣的阻挡,并没有伤到那些鬼兵们,兵士们在惊恐中扔掉长筒,拔出各种随身携带的兵器,刀、剑、绳鞭,甚至匕首,与这些打不死的鬼兵们拼命。 场面比刚才更加惨不忍睹,恶鬼们身形飘忽,面目狰狞,扔掉了手中锋利的武器,张开血盆大口向兵士们扑来。这些兵士都是宫内精选的武士,但此时,武功已经无处施展,鬼们紧紧地咬住一人就死不松口,即使被刀剑砍断手脚,仅存的脑袋还是咬着兵士们,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会儿工夫,自己带的人马已经死伤大半,估计刚才有腿快的跑了,但他们也不可能出得了米镇。眼看自己这方即将全军覆没,童先生心中怆然,但不得不先求自保。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拂尘,这是他最贴身的宝物,还从未在宫外使用过。那拂尘手柄紫檀镶金,柔滑刚硬,但众人一眼看见的,是那白牦牛尾所制之丝线部分,丝线如雪,在黑暗中发出银光,若星汉灿烂。 白拂一出,现场的人、鬼都停了下来,白拂乃是当年佛陀升忉利天为母说法归来时,一旁梵天之用,贵重异常,非人间可用。 童先生手执白拂,横扫眼前,平地一阵妖风,刮得众人睁不开眼,趁此机会,他左掌虚晃,右掌立起,朝老洪头和夜九所站之处击去,内气从右手掌劳宫穴奔泻而出,好一记玄空击灯掌。 幸好老洪头和夜九有超强内力,并互为依靠,才能站住。而旁边和身后站着的异人们,嚎叫声中都被掌风掀起,在半空中鬼哭狼嚎般,有的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有的滚下山去,还有的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好一阵子,烟雾散去,现场恢复了能见度,大家才发现,童先生已经不见了。 靐婆走上前去,看着倒下的异人们,赶紧和南凌一起,一个一个地施救,鬼虽然不能再死一次,但这些已为异人的鬼,如果不及时治疗伤口,合拢破碎的肢体,将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无处可去,更不要想再服用渡魂丹了。 而老洪头,此时看到对面那些童先生扔下的兵士,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他对夜九说:走,过去收拾一下,正是收集魂灵的最好时机。 老洪头收集魂灵,主要是为了炼制融丹,这是专门对付猫鬼体内所中猫噬之毒的,但因为收集魂灵,必须是刚死或将死之人的最好,但自己又不能滥杀无辜,只靠着南凌在客栈等来的一些罪孽深重之人,猫鬼将其内脏和血吃完之后,自己再去收集,能用者寥寥。 而今天,这战场,突然倒下的几十具尸体,让老洪头欣喜异常。夜九心领神会,两人纵向冲向对面人群中。 这是断不能让靐婆发现了,幸好她此刻只顾着照顾异人们,他们俩冲杀过去,旁人看了只当是乘胜追击,打扫战场。 老洪头取出随身携带的蓝色瓷瓶,别看瓷瓶小,这可是老洪头用天界之材制作的,来到人间前带在身上的。这瓷瓶看上去小巧玲珑,但却深不可测,能装所有虚幻之物。现在,这里面装的,都是各种人之魂灵。 老洪头在夜九的掩护下,来到躺在那儿,刚刚断气的士兵前,蹲下后,用手指探入胸口,手心中藏着的瓷瓶口将此人还未散开的魂魄之气全部吸入瓶内,只见那人皮肤和脸色由惨白变青,最后呈青黑状,这魂灵就已经吸净。 老洪头又去到另一尸体前,而夜九刚将青黑的尸体扔到山下,这样来避免靐婆发现,毕竟这些兵士死后,应该由靐婆来处理,可能会直接转化为鬼,或异人的。 这对老洪头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他甚至想象着这些生猛新鲜的魂灵已经帮他制成了融丹,自己已经将猫鬼治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两人忙了半天,将这些死去的兵士的魂灵全数收尽,同时,现场也被夜九清理干净。两人此时也累得够呛,刚刚伸直腰杆,想缓口气,突然听到靐婆一声惊呼——呀! 少了几个! 老洪头吓了一跳,以为刚才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但一看靐婆并未朝他这边看,而是慌张地指着自己跟前。 南凌说:是的,少了——3个。 刚才中毒躺下的讨厌鬼,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他探起半个身子,说:我看见,刚才,有几个跟前那个拿白拂尘的,追去了。 靐婆和南凌对望一下,说:糟了,走,回金街。 南凌也对老洪头喊道:这里交给你俩了啊。 靐婆吹响催魂哨,将异人们召唤起来,虽然东倒西歪,但好在还能自己行走,于是南凌和靐婆一前一后,和异人队伍一起下山去。 夜九叉着腰,说:早知道就不扔那些尸体了,白费劲。 此刻,刚才脱身而去的童先生,已经一溜烟下了山,以他的轻功,甩开那三个异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发现只有那三个异人跟着自己追过来,他又生起一计。 他躲在金街去向青云台的转弯处,那里有一个大洞,他不知道,这是老洪头为了掩藏木衣专门挖的,现在木衣都穿在异人们身上,这地方只是一个洞。 他藏在其中,听到那三个异人过来了,他们向前追了会儿,没有发现童先生的踪迹,其中一个说:算了,追不上,那人老厉害了,手里拿的那白毛,一挥起仙气,我们不是对手。 另一个说:行,我们不如回去,等靐婆回来。 听到这句话,童先生一惊,这些鬼一样的兵,原来就住在自己所住道场的隔壁。 过了一会儿,第三个异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会儿,说不定能找到那人逃走的踪迹。 那两个异人便转身走了,还边走边说:我还有半碗面条在桌上呢,回去把它吃了。 对的,对的,今天这一仗下来,我们死了好多兄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回魂,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乘下的异人就在童先生藏身之处前面转悠,趁其不备,童先生伸出双手,从背后钳住对方的肩膀,一个错手用力,那身体立即软了下去。 此时天还未放亮,童先生看了看四周,没有动静,他扛起那昏过去的异人,快步朝圆梦道场走去。 他用脚踢着门,因为手不得空,而虚罗听到这异常的敲门声,也不敢随意开门,只心虚地在门后低声问:谁? 听到是童先生的声音,才匆忙打开门来,将他迎了进去。 童先生扔下肩上的异人,气喘吁吁地对虚罗说:快,拿纸笔。 虚罗不明所以,但看童先生满身血迹,一脸疲惫,不便多问,转身取出了纸和笔。 童先生接过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狼毒、透骨草、藜芦、龙骨、紫花地丁、硫磺、秦九蒂、刘寄奴...... 写完十几味药名,递给虚罗说:快,去帮我把药抓回来,我急着用。 虚罗以为这是给地上那昏死之人的治伤的药,便问:是给他治病的?他是你带来的人吗? 童先生摇摇头,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亮给虚罗,说:是给我救命的,快! 虚罗一看那掌心,肿胀发亮,还透着青黑色,他吓得赶紧收声,一路小跑往徒弟王奔家去了,他家里草药最齐,加上平时炼丹,应该有这些备药。 第83章 洗手丹:王奔有招 王奔这几日闲在家里,上次师父虚罗来,让自己暂停炼丹,自己呆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无聊得很。 越无事,醒得越早,天还未亮,他又醒了。 本来习惯早起的王奔,干脆起身,在小院里练起了八段锦,两遍下来,全身微汗,甚是舒服。 他呷了一口老鹰茶,心想:医馆最近生意不好,本来指望跟着师父,从他那儿得到了些道仙丹方,没想到反而被他安排下炼丹的活儿,现在自己拿到手的师父的配方,并无特别,想要炼出师父要求的能助寿长生的丹来,恐怕不是自己能力能及的呀。 但这个医馆现在传到自己手里,总不能给弄砸了,万一以后在地下遇到父亲,问起医馆来,自己怎么回答?想来想去,现在还是得跟着师父,好好炼丹,说不定哪天成功了,自己也就能名扬天下了。最不济,哪天得个秘方,也能让自己享半辈子福了。 正在那胡思乱想,门外响起了师父的声音:王奔。 这么早?王奔看着师父的样子,问道:有急事吗?师父。 虚罗拿出一张纸,对王奔说:快,按单抓药。 王奔接过纸来,边往里让师父,边瞄那单子上的药名,越看心越惊,最后,干脆坐在屋里的大圆桌前,又从头看了一遍。 虚罗不太明药理,见王奔这模样,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王奔抬头看了一眼虚罗,说:师父,这应该不是你用的吧? 虚罗点点头,问:何出此言? 王奔答道:师父,这是武功高手内力受损,为排体内阴毒使用的方子,我们叫它洗手丹,你有朋友受伤了?谁伤了他呀?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虚罗说:你有没有这上面的药? 王奔说:有,不仅有,我这里还有已经制好的洗手丹。 虚罗一听,大喜,说:快 ,拿出来,跟我走一趟。 两人一路小跑,回到圆梦道场,童先生正趴在桌旁,以手掩面,努力坚持着。 王奔立即跑到后院,让秋杏打了一桶井水,他将怀中的洗手丹放进木桶中,那水立即变成了黑色,如墨一般。 王奔把桶提到桌旁,和虚罗一起,把童先生的双手及双脚浸入冰凉的井水中,虚罗艰难地从后面拦腰抱住童先生,只听得咕嘟咕嘟之声,然后是一股恶臭传来,几乎让他昏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童先生渐渐清醒,恢复了元气,他自己坐了起来,而那桶里的黑水,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原来冰凉的井水,现在已经热气腾腾。 童先生对王奔说:谢谢,谢谢医生。 王奔说:不用谢我,是师父叫我来的。 虚罗见童先生已经没问题了,这才舒了一大口气,问道:是谁把你伤得如此厉害?其他人呢? 童先生摇摇头,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说:其他人,唉!我能脱身,也是动用了极少使用的功力和掌法,损了内气,对方似人非人,真是奇了。 这时,地上躺着的那人,微微动了一下。虚罗蹲下去,摸了摸,看了看,说:这是个人呀?还有呼吸,手还是暖和的。 童先生摇摇头,说:他不是人,先捆上。 虚罗不明究理,看童先生态度坚决,只得找来两段麻绳,将那人的手和脚分别捆结实,然后扶起来,靠在墙角,待他苏醒。 童先生现在说话又恢复了中气,说:阴风掌,我这一辈子紧隐秘的掌法,凡出掌对手必死,今天太奇怪了,他们虽然也中了掌,应该受了伤,但我的手也染上了阴毒,这不是人能做到的。 虚罗听到这里,有点明白了,又问:是不是意味着,今天你们遇到的对手中有鬼? 童先生缓缓地说:不清楚,所以,我给你带回了这个——他下巴抬了抬,指向那个墙角被捆着的人。 道士虚罗看看王奔,童先生说:没事,让他听吧,反正也是你的徒弟嘛,一家人。 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童先生指着屋里供着的那个大大的猪头,说:道长,你一直说你能辨别人鬼,是否是真的? 道士虚罗听到童先生如此慎重地称呼自己,心里惊了一下,而后听他问到辨鬼的事情,才松了一口气,他很有把握地说:是啊,我倾尽20年时间,在米镇只干了一件事,就是修炼自身。你刚才提到分辨人鬼,这也是我看圆梦道场的目的。 虚罗一口气把自己来到米镇,被靐婆驱逐,后向南凌承诺“在米镇绝对不以法术来驱除邪祟”,才得以留下来的经过。把童先生和王奔听得目瞪口呆。 而后,虚罗又让王奔去后面帮秋杏收拾,屋里独留下童先生。他特别小心地看了看那还在昏睡的人,然后在童先生耳边低声说道:米镇有鬼,就在云嵿客栈里,住在二楼,是个猫形女的。 童先生脸色大变,问:你见过?是不是和真正的人一样?粗瞧上去根本无法分辨? 虚罗摇摇头,说:不,鬼和人怎么可能一样?那女的时常变形,为人形时,皮肤青黑泛白,尖牙,血口,走路僵硬,有尸臭味,和人完全不一样。 童先生听到这里,便打断了虚罗的话头,说:我今天在青云台上遇到的那些,不是你说的这种鬼,还有其他样式的鬼吗? 虚罗说:你遇到的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童先生心有余悸地描述着:表面上与人无异,走路,外表,只不过他们没有说话,听一种哨声行动。但刀砍剑刺,都不能让他们死去,手脚散到地上,还能组合回去,我亲见其中一个咬住我的兵士的头不放,身体被砍下了,头仍然在身上不掉,还不停地吸咬,直至将那兵士的脑髓全部吸干、倒下。 虚罗听到这里,背心一阵发凉,这种鬼怪还真没有见过,只听过古时候有人用阴兵打仗,难道这就是鬼组成的队伍? 童先生啜了一口热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和语气,接着说:地下这个,就是今天晚上在山上的对手,我设计专门抓回来,我要你帮我好好研究一下,找到原因和破解方法,如何? 虚罗听到这里,才明白这俘虏敢情是自己的任务,但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要求,况且,自己也非常有兴趣。 这时,地上的那被捆着的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坐着的三位,他当然认的童先生,于是马上开始挣扎,但困在绳中,只能干嚎。 童先生过去,一脚踢了他的哑穴,便没了声音。 虚罗也跟过去,蹲在那人身边,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如果你答的好,我就让他放了你。 那人看了看虚罗,又看了看童先生,不知道是真是假,仍然一动不动,一副装死的样子。 道士虚罗想了想,把那人扶了起来,像个粽子一样放在椅子上,这样,他也好站起来问问题。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人是鬼? 那人不动。 第二个问题:是谁带你们去山上的? 还是没有反应。 虚罗不想再跟他废话,于是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虽然被绳子缚着,那脉搏仍然是可以摸到的,但——脉搏没有跳动。 他以为自己没有摸准,又埋下头,再次拿住手腕,没——有——脉——搏! 他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直起身来,但那人却放肆地瞪着他,笑了起来。 虽然没有脉搏,但此时,虚罗感觉到一股热气向自己袭来,喷到了脸上,他只觉得鼻孔一阵酥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幸好屋里还有两人,王奔见师父突然往地上倒去,便冲上去扶住,放到椅子上靠着,他吃惊地看到一只小飞虫从师父的右鼻孔中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起来,并且,还朝着那被捆着的人飞去,围着不走。 王奔并没过多在意这只小虫,他懂医术,忙着按压穴位,抢救师父。 童先生冲到那人跟前,厉声喝道:老实点,信不信我马上要你的命。 那人抬头斜眼看着童先生,笑起来,虽然发不出声音,便笑得眼睛里都潮湿了,全身筛糠似地抖动。 童先生气极,抬手一掌,将那人又击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84章 浮尸:黑河鬼归 王奔见此情景,心急如焚,抱着师父又是摇,又是掐,又是喊。 当童先生把那人再次扇翻在地后,王奔突见刚才那小飞虫去飞了回来,靠近了,在师父的脸前悬停了,仿佛还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王奔这时才看清,那是一只蚂蚁,一只会飞的蚂蚁。 那小蚁虫重新扇动起翅膀,又从刚才出来的地方——鼻孔中,飞进了师父的身体内。 接着,师父突然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缓过来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站了起来。 这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王奔心中大骇。 他指着师父的脸说:师父,你的鼻孔里,刚才飞了一只小蚁虫出来。 虚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是不是,又飞回去了? 王奔张嘴结舌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虚罗说:你告诉我,那虫飞出来后,去了哪些地方? 王奔用用的空中划拉着:那边,那个人刚才坐的椅子边,围着那人。刚才他被打昏过去,那虫就飞回去了。 虚罗想了片刻,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没错了。 然后,他对童先生和王奔说:现在,咱们有很多事要先处理,一是童先生你要先避下风头。 童先生点头说:我早想好了,一会儿我就要连夜离开这里。虽然这次没能查明长生丹的情况,但这米镇远远比传言更玄乎,我想我得再找找高人,下次来务必要搞清楚这米镇藏着的秘密。另外,道长你要想办法继续调查这支鬼兵,你说的阴兵的情况,我会很快回来的。 虚罗连连点头,说:我把后面的安排说说,刚才说了第一是先送童先生离开,第二件要紧的事要让王奔来办,把这个人或者是鬼,先藏到你那儿去,我这儿目标太大,他们一定会来查探的。 虚罗让王奔先把那鬼弄走,已经大概知道自己晕倒与身体内的小飞蚁有关,而小飞蚁的现身,又与身边有鬼气相关,他十分肯定这个地上的人,其实是鬼,但他不解的是,这鬼已经完全如人般形状了吗? 三人商量毕,便趁青云台上靐婆等人还没有返回,分别散去,各走各路。 虚罗则在道场,将秋杏唤来,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童先生住的痕迹一应抹去。然后,他一把揽过秋杏,嘴里叫道:这下可要清静几天了,让师父好好疼疼你。 天放亮了,靐婆、南凌他们才回到金街,异人们疲惫不堪,有的甚至不堪重负,把身上的黑桦木衣脱了下来,扔了,南凌则忙着在后面收拾,把这些木衣悉数带回客栈。 回到家里,因为米蓝还在青云台守护蓝儿,所以这些异人叫着要吃饭,但靐婆不会做饭,好在留在家里的女鬼跟米蓝学过几招,现在烧火熬起粥来。 靐婆清点了一下,异人们精神不振,除了3个没受伤之外,其余身上零件不是缺胳膊就是少半条腿,但大部分都是轻伤,只有三位重伤,中了童先生的阴风掌毒,还有那讨厌鬼,一开始就被飞刀上的剧毒削掉了耳朵,靐婆把这四位放到后院房中,派女鬼小心照顾着。 但她更紧张的是,数来数去,少了一个异人。 她不敢声张,又悄悄地来回数了好几遍,确实少了一个。 这件事情比较麻烦,如果被其他人掳去了,很有可能被研究出异人与鬼的区别,这就意味着血影的鬼融计划会提前曝光,想到这里,她不得不决定,马上与血影联系。 她回到自己屋内,关紧门窗,唤醒真影仪,血影出现时,见靐婆面色沉重,便问:什么事? 靐婆说:异人为兵,带去青云台作战,遇到劲敌,还有火器,但已全歼,不过异人有伤损,还有一个失踪。 血影一听,马上就炸了,他一挥手,在真影仪的图像中,都能感受到洪荒之力,如潮水涌来,靐婆垂头丧气地听着血影的怒骂: 异人是我们刚刚投入测试的,为何不报告我就私自投入使用?你是当我不存在是吗?还是在那地方待久了,把自己当成半个神仙了?失踪,失踪就是暴露,提前暴露!立即去找,必须找到! 靐婆不吭声,心想:确实自己过于自负了,南凌一说,自己也没多想,没想到会遇到硬茬子。 血影吼叫一通,把个血影仪都震得满是雪花,发泄一通后,他突然想起来,问道:受伤的异人,现在有什么问题? 靐婆小声答道:受伤的异人虽不至死,但已没有能力消化渡魂丹,现在已经完全没用了,只能送回鬼界。 血影气极,说道:你,先送那些受伤的异人走,然后去找南凌,要求他把渡魂丹的配方加以改进,增强药效,多加些数量,你再想办法抓紧时间,进行第二批试验。 靐婆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血影不想多说,手一挥,真影仪消失,他已经到了黑河上空。 静静的黑河,此时无月无风,水无声地流着,死寂得可怕,但一个接一个漩涡,每一个漩涡都是鬼界上岸的门,不时会有一个孤魂野鬼从漩涡里漂浮出现,然后慢悠悠地向野河滩走去。 血影望着这无声的黑河,张开双臂,如一只又大又怪的鸟,那黑色的大袍在风中呼呼地响着,他落到河岸上,一座拱桥便在他身边徐徐出现,无上来了。 血影看着无上,无上不知何事,便问:非开市时间,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血影还是不说话,但这时河滩那边却出现了一团团黑雾,向这边滚动而来,这是靐婆赶着受伤的异人们过来了。 在金街上,靐婆没有吹催魂哨,她想到南凌给她的那粉末,便拿出来朝空中一洒,还真管用,粉末纷纷扬扬落在异人们身上,靐婆挥动衣袖,那些粉末渐渐卷成一团浓雾,将异人们裹挟其中,跟着靐婆慢慢滚动,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靐婆没想到血影和无上都在,她用手势,停住了那些滚动的雾团,然后上前给血影跪下。 血影慢慢将身体收缩到跟常人一样大小,这时,才开口说话,对靐婆,也是对无上:我很不想看到这一幕,鬼界从来没有这样被辱,我们损失了这么多异人,意味着也失去了时间,因为我们不得不重新开始测试。 无上看着那些在黑色雾团中昏迷着的异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吃了渡魂丹的鬼,听血影所说,大概已经全部报销了?他还不知道夜里发生在青云台上的恶战。 靐婆低着头说:这次是我的错,错误估计了对手的能力和武器水平,而且,南凌要我出兵时,也高估了渡魂丹的作用,这东西需要增强药效的时间长度,还有在受伤后不要随着失去效果,最好药能够进入大脑部位,更好地保存。 听到这里,无上明白了血影愤怒的原因,但其中对错自己也无法分辨,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血影对无上说:听见了吗?马上开始新的研究工作,务必拿出更好地渡魂丹来,你们帮我,你才有回去的机会。 说完,血影将手移向无上脚下的土地,这时,显出了一副巨大的镣铐,它锁住了无上的脚,脚腕处已经是黑色的老茧,血影手指一勾,那镣铐又向内缩小,无上的脚腕处老茧绽开,鲜血又流了出来。 血影冷冷地说:你别想着解开它,越动它会越紧。 无上痛苦地低哼了一声,血影说:这是对这次事故的惩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血影又向靐婆一挥手,靐婆赶紧站起来,推着那一团团的雾团,将它们全部移到黑河的上空,然后,双手迅速下压,只见雾团散去,一个个异人从空中掉进黑河,顺水而去。 鬼尸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们顺着河水,找到漩涡,回到了来时的地方,那里是永无止尽的黑暗与静寂,他们找到黑河,来到米镇,曾经幻想着在这人鬼共处之地,享受一些烟火之乐,但命运再次将他们辗碎,让他们回到无尽的黑暗中...... 第85章 地道:莫名奇妙 天上的启明星出现了,血影和靐婆都各自走了,一个回到鬼界,一个回到米镇,只剩下无上,戴着重镣,望着渐渐放亮的天边。 他也得走了,去黑河边,祭桥下,想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当然,南凌他们很快会得到消息,靐婆会催促他们展开新的丹药研制,至少这次做的渡魂丹,要让血影得到一些甜头,这点,南凌应该清楚吧。 无上看着自己脚上的镣铐,觉得滑稽,天帝之义子,竟然会受到如此对待,屈辱感油然而生。 但他唯一能劝说自己的,是离开时天帝的嘱托:儿等年轻,闯祸不要紧,但切记,我们要守护世间,俯瞰凡尘,不能恃强凌弱,在人间恣意妄为。 他相信有那一天,四仙一起剔除邪恶之力,让米镇拥有平静温馨的市井生活,热热闹闹的烟火人气,到那时,猫妹的病也已经治好了,大家一起重回天界,回禀天帝,才是不负走这一趟。 此时的青云台上,又是另一番景象,老洪头在尸阵中收集了不少魂魄,便急匆匆地下山加鬾园去了,夜九疲乏地回到山洞,才想起蓝儿受伤的事情。 他冲进蓝儿休息的山洞,却见她躺在熊皮褥子上,睡得可踏实了,再看刚回来时血淋淋的手臂上的伤口,早已没了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在旁边烧水的米蓝。 米蓝笑着说:上次南凌给你疗伤用的是香包里的灵魂碎屑,其实我也有,我给蓝儿用了点。 夜九问:你有灵魂碎屑?哪里?我爸给你的吗? 米蓝说:是他给我的,但他并没有告诉我怎么用,我也只是试试。喏——说着,米蓝把胸前的那颗玉珠拿出来,展示给夜九看—— 那玉珠比原来小了一点,而且看上去湿湿的。米蓝说:我用这个泡了一下水,再用水给蓝儿洗伤口,没想到,伤口就好了,我想,老洪头在做这个玉珠时,下了很大功夫。 夜九说:是的,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米蓝又问了问夜九这一晚上的战况如何,听到那童先生跑了,带来的人全死了,她也十分地高兴。 便她还想起一个问题,对夜九说:一会儿你应该去把那些人扔下的长筒都捡回来,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有用处。 夜九连连称是,说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现在没什么事了,米蓝惦记起南凌来,她起身告辞,要回客栈去。 走到金街,她先去早餐店,等到第一笼灌汤包出锅,给南凌买了两屉,老板娘不肯收钱,还说南凌要吃随时来取。米蓝谢过后,提了包子。打着哈欠往客栈走去。 客栈门虚掩着,南凌可真够随意的,米蓝想着,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大堂没人,猫鬼应该还在睡觉,南凌不知在后院忙什么,米蓝继续往后面走。 这时,一个声音传出来,苍老尖细:你看着办吧,我是被臭骂了一顿,但你们那无上可是被上了镣铐。 这不是靐婆吗?米蓝心想:这么早就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停下脚步,站在那儿听着。 南凌回答道:这次大家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而且,异人参加战斗也证明了渡魂丹的作用,要说增强药效,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你怎么着急也没用啊。上次,我给你的可是一百丸啊,你知道制作难度有多大吗? 靐婆说:确实,那一百丸我没有用完,但是,现在证明,只要异人有任何部位受伤,药效就会马上减退,你要想办法让药效作用于头部,这样是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药效,让我们可以有时间和机会挽救轻伤的异人呢? 南凌仿佛在思考,半天才说:这个建议我肯定接受,下一步再研究一下,但同时,你也可以继续使用那剩下的几十丸药丹,把异人队伍重新组建起来,如何? 靐婆说:我也同意,不过,我要鬼市那个地方。 南凌问:什么意思? 靐婆说:你不用详问,我就是想有个地方做这件事,我那儿太小了,而且,前面就是那讨厌的圆梦道场,对不对? 南凌似乎又想了想,缓缓地说:明白了,不过不能影响鬼市的经营,这样,你拿鬼市靠河滩那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面的铺面去用吧,我记得那都是些两层的木板房。 两人商量得热闹,米蓝想还是别进去打扰了,于是轻轻地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一夜的纷扰,一躺下,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已过了午饭饭点。 米蓝起了床,偷偷地听了一下四周,猫鬼那边没动静,楼下也没动静,她走下楼梯,里里外外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太奇怪了。 她没精打采地来到厨房,看自己放在大堂桌上的包子,被南凌放到了锅里,还用热水温着,是留给自己吃的。 这下心情好点了,米蓝把包子端出来,坐在院子里,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她边吃边想:这老头去哪里了?也没留张条,我该做些什么? 找猫鬼玩去。这是米蓝现在想到能做的事情。 她站起来,从厨房里翻出两块煮好的肉,走上二楼,来到猫鬼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没应,又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她迈进门去,黑洞洞的屋里除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什么也没有。 米蓝过去把窗户推开,让新鲜空气进来一些,也让屋里明亮一些。 她把猪肉放在桌上,知道猫鬼去哪里了,她微微一笑,站起身,出了房间,向储藏室走去。果然,那储藏室的门被人打开了,她沿着楼梯走下去,这条地道通往大堂的柜台里面,上次,她和猫鬼一起,还挖到了后院树下,并且,那树上真有一个门,她们俩从那里出去,被南凌当场捉到。 现在,她在想:那扇门在那里,不是猫鬼做的,那说明这下面,还有通向其他地方的地道,猫鬼一定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又跑到这下面来了。 她想着,慢慢地往前摸,果然,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前面一个黑影,如一只大猫,在那儿缓慢地爬行,不时还在两边的壁上敲打着。 她走过去,扯了一下那拖在地上的尾巴,猫鬼嗷地一声转过身来,边呲牙叫着,就要上爪,那柔韧性和灵活性简直可怕,米蓝赶紧说:是我,米蓝,米蓝。 猫鬼听出了声音,这才平静下来,说:你都跑出去玩,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米蓝爬过去,问: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猫鬼冲着米蓝嘿嘿一乐,虽然比较黑,但还是能看见她雪白的尖牙在闪光,猫鬼说:我在找地道。我哥在那里有一扇门,是不是还有地道呢?我们来找到它。 米蓝心想:跟我想的一样,这猫鬼也不笨啊。 她说:对,我们一起找,你看左边,我看这边。米蓝从地上摸了一小截木棍,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地道里爬着,咚咚地敲着。 她们忙得一身大汗,就听猫鬼说:快来,快来! 米蓝赶紧凑过去,猫鬼又敲了两下,说:听,是不是不同。 这声音确实是空响,米蓝用手摸了摸,那洞壁上还有细碎的砂土往下掉,她再摸,又摸到一些竹片。 于是,她让猫鬼退到一旁,自己上前去仔细看,果然,丝丝缕缕的微光从上面照了进来,那些竹片很明显是人工编织而成,上面被盖上了东西,那些树枝、泥砂,让光线能透射下来。 她看清楚后,用双手撑住那些竹片,让猫鬼也学她的样子,两人一起用力,竹片的缝隙里不停地落下砂土,有的落到了两人的脸上、嘴里,但那竹片被她们顶了起来,两人小心地探出头去,然后,拼命地吐着嘴里的渣滓——呸,呸,呸! 这地方是客栈后院那个小门外,这里米蓝很熟悉,那里的几口大缸,自己还曾帮着收拾过尸体。大缸以外,全是沼泽,散发着恶臭。 猫鬼有点受不了了,虽然她也臭,但比起这里来,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房间要干净许多,她对米蓝说:走,我要回去了,不好玩。 她们没办法后院外面翻墙进去,只好又放竹片,原路回去。挖地道累了的猫鬼,啃着米蓝给她提来的肉块,满意极了,边吃边哼哼。 第86章 炼丹:米蓝加入 猫鬼开心地吃肉,米蓝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在那后院外、大缸边,设一个出口,从院子里的树下,到院子外的沼泽,挖一条地道,有什么意义呢? 她见猫鬼吃得开心,便说:你慢慢吃,我去准备晚饭。 说着,就下楼来到后院,看着那棵参天的老树,又看看那高高的院墙,两者相隔不足百尺,挖条地道做什么? 她想得专心,竟然连南凌回来都没有察觉。 南凌刚从鬾园回来,他已经把这次青云台夜战的后果全盘告诉了他:异人队伍中受伤的已经返回鬼界,血影要靐婆督促着重建异人队伍;无上被罚以重镣,要我们提效重制渡魂丹。 老洪头本来收集了满满当当一瓶魂魄,正在高兴,被南凌带来的这个消息给整懵了,敢情将欲侵袭米镇、掠夺炼丹术的敌人赶跑了,毫无功劳,反被惩罚,他半天转不过神来。 但无上现在本质上已经成了血影的人质,他心知硬来不是办法,便问南凌:下步打算怎么办? 南凌对老洪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目前两个重要的丹药都需要加快进度,一是渡魂丹,经此一役,血影他们提出增强药效时间,同时能将药力固定在脑部,这点如果达不到,可能下一步米镇就会动荡;二是融猫噬丹的研制,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猫鬼的反应都不太好,也需要加快进度,一旦能将猫鬼体内的猫噬之毒祛除,血影就会少了一张挟制我们的牌。 老洪头点头同意这些说法,但他也露出了为难之色:自己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两种丹药的制作非常费神、费时间,如果有人帮忙就好了。 南凌笑了笑,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要不然,我们干脆再彻底一点,扩大地点、增加人手,双管齐下,如何? 老洪头看了看南凌,说:好是好,但具体如何做? 南凌看着老洪头,一字一字地说:启动地下通道。 老洪头听了后,问道:真有这必要? 南凌说:我觉得现在米镇的形势,有一部分被血影他们带着在走,加上道士虚罗在中间有所谋图,我们应该尽快稳住血影,将猫鬼的毒治好,这样,我们才有更多的牌可以打出去,要知道,还有一个童先生,跑了,谁敢保证他不会再回来兴风作浪? 老洪头一跺脚,说:行,不过,地道启用可是大事,这事是否需要跟无上说说? 南凌答道:不用,说了只会给他增加压力,他已经够苦的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速,争取让他和猫鬼少受点罪。 老洪头又问:那人手方面,你有什么办法?夜九?他自己现在一堆事没弄明白呢。 南凌摇摇头:不是他,有一个人很合适。 谁? 六指。 你说你客栈那女孩?她行吗? 听到老洪头的疑问口气,南凌说:也该让她参与进来了,毕竟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后都是要走的,米镇,得靠他们自己。 南凌和老洪头从魃园的地下炼丹室里,取出了那张与米镇同岁的地图,那上面标注了当年建镇时,四仙在地下设置的通道,四通八达,一旦启动,在地下穿行,不仅东南西北没有阻碍,许多地方还有多层地下室,且有多层机关在隘口和重要门口把守,可谓是地下米镇。 南凌将地图揣进自己怀里,从地下通道回到客栈的后院。 他刚从树身中钻出来,就见米蓝站在院中发呆,他走到跟前,米蓝才看到他。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耳边响起声音,米蓝虽然吓了一跳,但转瞬就明白了:你是从地下回来的?我没看到你啊。 对啊,南凌说,然后又说:走,进屋,我跟你说点事。 南凌在桌上摊开了那张地图,泛黄的纸上线条清晰,但边缘已经磨损,折痕处也有些许破裂。 南凌对一脸惊讶的米蓝说:这是米镇地下的一个地道系统,通道纵横交错,宛如一座地下迷宫。这上面的各种符号和注释,一定要凭记忆牢牢记住,今后,你会和我们一起,完成一件对米镇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 米蓝看着地图,好半天才问:这么复杂,为什么找我? 南凌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教给你一切。现在,你要先熟悉这张地图,并且,尽快在地下走通所有通道,做到心中有数,另外,还要注意保密,对猫鬼,对夜九,对任何我以外的人,都不能说这件事。 米蓝看着南凌严肃的眼神,又问:要我做什么事情? 她听到了两个字:炼丹。 这让米蓝哭笑不得,在她的认知里,炼丹这件事,天界有神仙在做,人间有道士会干,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啊。而且,她也曾被夜九带到鬾园的地下,见识了炼丹的危险,那些魂灵吸引小白牙,差点让她把命都丢了。 她委婉地说:我不懂药理,只会捡一些做做香包,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做这件事? 南凌说:你可以,要知道,你是六指,是上天安排你来到这里,以后你会明白,你对我们,有多重要。 米蓝莫名奇妙地看着南凌,见他不再说话,又把目光投向桌上那泛黄的地图,地图?炼丹?熟悉地道?炼制药丹? 她想得头胀痛,便说道:那带我去地下看看? 南凌微笑地点点头,说:好。 两人来到院子里,站在那棵大树下,米蓝知道那树上有一扇门,可以通往地道。但南凌并没有去推门,而是示意米蓝跟紧,只见他双手十字相对,指尖向上,对着那十批围出的心形说了一声:进! 再仔细看,他们俩已经身处在一个暗暗的空间里,短暂的适应后,才能大概看到物体的轮廓部分。 这是树干里面,但并不是她和猫鬼曾经钻过的那个空间,所以,这是树的核心部分。 树中还有机关?米蓝低声说道。 南凌说:对,猫鬼在地下挖通的是外面那层,里面这层只能通过仙术瞬移才能进来。 米蓝说:那我以后怎么进出? 南凌说:我会教给你方法,以后再说。现在,看清楚脚下,我要带你往上。 米蓝说:不是地道吗?怎么要往上呢? 南凌没有回答,只是右手举起,由下而上地拨弄着手指,一会儿工夫,那壁上出现了螺旋形的楼梯,沿着内壁直通到抬头也看不见的高处。 米蓝学着南凌的样子,抓住旁边的麻索,开始往上走去。 米蓝走得累了,便问:要不是我,你是不是会飞上去? 南凌笑着回答:差不多,不过,这样也挺好,上去的时间越长,看到的风景就越美。 米蓝心想:难道你是带我来看风景的? 直走到手酸脚酸,终于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明亮的光从上射进来,那梯子是由光滑的黑色石块做成,看上去可不是普通的石材,亮得能照出人脸,旁边的麻索也坚韧异常,上面没有一点刺人的毛刺。 南凌说:你别东想西想了,这楼梯是当年我们用带来的材料做的,是米镇唯一有天界标志的东西。后来,我们就杜绝了这种标签。 快点,上来!南凌已经出去了,对着米蓝催促道。 米蓝终于走完了最后一阶石梯,她想:这棵树的顶端,应该是什么?大概是茂密的树叶吧。 眼前,阳光如瀑布一般洒下,四周金色一片,确实有树叶,但都在下面,她已经爬过了整棵树的高度,站在想象不到的虚空上面,她踩在云端! 这太不可思议了。 米蓝看着南凌,他在他的旁边,正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云海,嘴里吟道: 云蒸霞蔚,日月星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然后,他回头看着米蓝,说:这里,是米镇的最高点,你且记住刚才我说的16个字。 米蓝眼睛里全是无限的灿烂,根本没有听清楚南凌在说什么,便随口一问:什么?哪16个字? 南凌正色道:我再说一遍,你必须记住,然后我们就开始走通道。 云蒸霞蔚,日月星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米蓝默念数遍,这是米镇地下通道的密码。 第87章 异人:鬼市集结 米蓝的方向感还是不太好,她在南凌亲领下,走了两遍地下通道,见识了鬾园、青云台、客栈、沼泽地、鬼市、黑河等9个出口,又分别到了地下一层和二层,但还是有点模糊,不得已,又把地图死记硬背了下来,南凌要求她自己再重新走上三遍以上,确保对每个出口、每条通道、每层功能全部记清楚。 这段日子,米蓝老老实实地背图、认路、钻地道,其他事也没时间理会了。 靐婆也没有闲着,在催促过南凌以后,她把剩下的那几十丸渡魂丹拿出来,心里明白,异人是鬼界的未来,也是自己的护身符,要想自己永远处于主动地位,就必须要把异人队伍建好,让他们听命于自己,这样方能保万无一失。 另外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她需要一个聪明、灵活、忠心的异人来做队长,讨厌鬼进入了她的视线。 但讨厌鬼现在还躺在自己后院的屋里,这几日,靐婆每天都会去给他治疗、排毒,还嘱他那相好的女鬼用药草煮水,清洗伤处,但讨厌鬼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整天哼哼叽叽的。 但靐婆知道,讨厌鬼体内的毒已经排得差不多了,皮肤正在恢复红润和弹性,而体温更是已经正常了,这让她感到欣喜,之所以他能恢复,而那些受伤的异人却只能回到鬼界,这其中唯一的区别是:讨厌鬼中了刀尖上的毒,这说明渡魂丹中的某些成分可以中和某种毒药成分,使异人重新恢复。 见讨厌鬼身体日见恢复,靐婆重新招募来的鬼们又在服用渡魂丹后,逐渐适应了异人的生活,那些女鬼和小鬼们对做饭也有了许多心得,一日三餐,这些饭菜都按人的标准,煮熟的来吃,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推进。 晚上,靐婆来到讨厌鬼的屋里,一进门就说:别叫唤了,我来给你说个事,看你能不能做到。 讨厌鬼半眯着眼睛,躺在那里像一条死鱼。 靐婆不理他,继续说:如果你愿意,就起来,做不了,我就找其他的异人。 讨厌鬼其实这几日睡得也很无聊,但就是贪恋女鬼对自己的照顾,反正起来也没事,不如享受一日是一日。这时听靐婆这样说,心底里倒是很好奇,便坐了起来,说:你说说看,什么事? 靐婆说:我们要搬家了,搬过去后,需要一个异人来管理大家,你成吗? 讨厌鬼只听到搬家就忙着问:搬哪里去?远吗?条件怎么样?我们现在跟人一样,条件差了不好过的。 直到靐婆把后面半句说完,他只听得“你成吗”三个字,又问:我成,我成。 靐婆皱皱眉头,说:你成什么?听清楚没有? 不是搬家吗?讨厌鬼果然没听到中间半句。 靐婆又说 :你先闭嘴,别那么讨厌,听我把话说完,我是问你,搬家后,需要一个异人来管理大家,你成吗? 讨厌鬼这时听清楚了,他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靐婆,半天才说:你觉得我成吗? 靐婆心里想: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便回答说:你说说自己的想法? 讨厌鬼嚅嗫着说:我觉得行,但别人都不太喜欢我,背后叫我讨厌鬼,我是知道的。 靐婆说:你觉得行,我就让你做,这次青云台一战,你是立了功的,谁敢再叫你讨厌鬼,我收拾他。 讨厌鬼通地一下就站起来,对着靐婆举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说:我发誓,一定听你的话,管好异人。 靐婆伸出手来,用黑乎乎的指甲抠了抠自己的头,从头发中取出一小坨东西,说:吃下,保你身体完全恢复。 那讨厌鬼果真听话,也不问是什么,接过来,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然后,他就叫起来:呀,我能听到你在说话。但是,靐婆你没动嘴巴啊。 靐婆笑笑说:对,刚才你服下了是我的腹语通药,你会听到我专门传给你的话,别人是听不见的。 讨厌鬼脸上掠过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接下来,趁着夜色,靐婆和讨厌鬼带着异人,大约50多人,出了门,往鬼市那边走去。 靐婆让大家分批出去,在鬼市集合,她心里筹划着,怕引起道士虚罗的注意,但她不知道的是,虚罗此时正在被另一件事困扰着,根本无睱管其他事。 自从童先生走了之后,虚罗想的是尽快把他留下的那个人的秘密挖出来,所以,经常夜里偷偷去到王奔家,审那个俘虏。 但进展并不顺利,那人到了王奔家,要吃这吃那,养得满面红光,除了没有脉搏和心跳,其他一切正常,王奔和虚罗都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说他是人吧,没心跳,说他是鬼呢?他又吃香的喝辣的,跟人的生活无二。 每见虚罗来审他,那人必定露出开心的笑容,只要此时,虚罗就会觉得头晕,想到早餐店 里遭遇鬼气晕倒那一幕,他有些害怕,于是,他吩咐王奔找到粗布,挂起来作帘,自己坐在后面审问。 这样子身体感觉好多了,虚罗已经确定对方就是鬼,但对于为什么鬼的皮肤和体温能如正常人般,他始终觉得费解,为了抓住破绽,找到原因,他连续好几天,通宵审问,却仍然没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答案。 而这连续多天的辛苦,虚罗感到自己身体开始不舒服了,这天,王奔突然对他说:师父,你的脸—— 虚罗看着王奔的眼神,似有什么不妥。他便中止了审问,回到圆梦道场。 铜镜前,自己的那张脸,已经变了颜色,原来皮肤的本色正在被一种暗绿色蚕食,从眉心开始,扩展出去,现在自己额头已经出现了浅浅的青绿色。他试着用手去擦,但完全没用,仿佛皮肤本来就是那种颜色一样,这让虚罗感到崩溃。 秋杏走了进来,端来了他最爱喝的普洱茶,但此时的他心情全无,对着秋杏吼道:出去,快给我打盆热水来。 秋杏抬头看到那脸,惊叫了一声,转头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秋杏又低着头,端来了一盆热水,她把洗脸的面巾递给虚罗,说:师父。 虚罗看了她一眼,说:怎么?怕了?不敢看了?有那么可怕吗? 秋杏抬起头来,微微摇了摇,虚罗递过面巾,说:来,给我洗脸,洗干净。 秋杏战战兢兢地接过,用热水浸湿,轻轻敷在虚罗的脸上,虚罗在热气的安抚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待到热气消逝,秋杏把面巾取开,那额头上的青绿色依然丝毫未退。 虚罗转头看着铜镜,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了狞笑,他低声说:是谁?是那只小飞虫吗? 然后,他仰天大笑起来,狂笑声让秋杏吓得伏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虚罗喊道:有本事你就出来呀,躲在里面算什么能耐?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出来我们当面了结。 秋杏跪在他跟前,全身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虚罗嘴里的“你”是谁? 虚罗吼过,又用布蹭满皂角液,在脸上摩擦,秋杏见了,只得上前拉住,嘴里求着说:这是洗衣服用的,这么擦会伤到皮肤的。 虚罗一甩手,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又大声喊道:去,把王奔给我叫来,让他拿药丹来,我让他炼得那些药,全都拿来,他要不给我看好,我杀了他。 说着,虚罗一把掀翻了水盆,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中,惊惧万分的秋杏站起来,逃也似地出了门,去喊王奔了。 第88章 人鬼:融合之虑 王奔在师父走后,一直忘不掉虚罗那脸上突然出现的青色,心里已经十分地不安。现在家里又被放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更是坐立难安。 看着地下捆着的那人,王奔过去把他拖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身体靠在桌沿,不至于摔倒。他小心地看着那人,这样折腾,他竟然没有反应,不是睡着,而是身体虚弱的表现。 王奔伸出手背,挨了挨他的额头,暖暖的,没有发烧,他拿起那的手腕,突然察觉到了一点异样:没有脉搏。他吓了一跳,再换了一只手,仍然没有脉搏。 王奔看过无数的病人,但这样一个外表上跟常人无异,但却没有脉搏和心跳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他退后两步,盯着眼前昏睡着的东西,不知该称他为人还是鬼?真是一个怪物。 这时,秋杏敲门,告诉他师父要他带着药丹过去。 一问才知,师父回去后,见脸上的皮肤变色,勃然大怒。 王奔颤抖着从里屋药柜里取出前段时间炼制的回魂丹,这是他的祖传配方,据说可以让人在濒死之时重新活过来,但没有使用过,现在,自己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两丸回魂丹了。 但地上这怪物怎么办? 王奔用脚踢了踢,那怪物居然睁开了眼,说了句:饿! 王奔气不打一处来,又用布将他的嘴巴堵上,对他说:等着,回来给你带吃的。 见王奔和秋杏慌慌张张地走了,门窗都没有关好,这异人心里暗喜。虽然他被捆住了手脚,但他自有妙招,只是碍于一直身边有人。 这异人名挟翼,会在胁间生出双翅,只是靐婆严格交代过,不允许暴露自己,所以刚才一直装着昏迷不醒,只待时机。 此时,屋里没有了动静,挟翼缓缓地睁开眼睛,又留神听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只见胁下双翅慢慢展开,他一用力,身体便被带着离开了地面,他扇动着翅膀,将窗户轻轻推开。 虽是深夜,但月色清明,四下寂静,正是逃走的时机。挟翼的身材比较矮小,他慢慢地从窗户漂浮出去,如若不是晚上,这样子恐怕会吓到行人的。 到了窗外,在金街的上空慢慢漂浮着,到了,他看到了靐婆的门口那灯笼,他努力地平衡身体,收拢翅膀,虽然手脚绳索未解,但靠着一棵树还是站得稳稳当当。 那树粗壮结实,正好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样可以仔细地观察后,确认安全再往靐婆家去,毕竟那前面,就是圆梦道场。 但挟翼很幸运,这时候,虚罗正在为自己的脸变色而大发雷霆,无睱他顾,而靐婆的房门却突然开了,数十位异人鱼贯而出,正要去鬼市新地,他赶紧站出来,冲着走在最前面的讨厌鬼嘻嘻地乐,有惊无险,他又回到了异人的队伍中。 挟翼的回归,让靐婆十分开心,一方面完成了血影找回被抓异人的要求,另一方面她从挟翼那儿知道了虚罗的近况,这道士的皮肤变色了,十分难堪,说明他自己遇到了麻烦,说不定是中了毒,或者得了重病。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异人一行在金街上悄然走过,有的异人玩兴大发,走着走着,就漂浮起来,其他鬼也开始仿效,有的飘着走,有的弹跳着,有的在自己身体外弄出一团雾,队伍开始散乱。 讨厌鬼走在前面,听到动静,刚停下来,他的耳畔突然传来靐婆的声音:让大家安静一点,只准像常人一样步行,不许玩花活儿。这是靐婆用腹语给他发的指令。 于是,讨厌鬼走过去,抓住一个半空中横躺着往前漂的异人的头发,用力一拽,将他拉回到地上,那异人痛得哇哇大叫,但讨厌鬼盯着他,又用力一扯,一撮头发就拿在了讨厌鬼的手里,众异人一看情形,都不敢再乱来,一个个规规矩矩地排好队,往鬼市走去。 靐婆用腹语对讨厌鬼说:做得不错,服过渡魂丹后,大家都能像人一般正常行走,无须东飘西荡。要想完全融入米镇的正常生活,此种哗众取宠的行为就得制止,要让大家习惯正常人的行为习惯。 讨厌鬼心里得意,脚步更加轻快,快到鬼市的时候,刚刚回来的挟翼一直走在讨厌鬼身后,他一指一间房子,说:那就是关我的地方,窗户是我打开的。 讨厌鬼看了看,那房子黑轻黢?的,看样子没人。这个位置是真好,既可以看到金街上的情况,又能观察到整个鬼市的情况,他想着,也不停步,带着众人下到坎下,往靐婆指定的那个侧巷子走去。 说回到米蓝,她完成了对地道的熟悉后,老洪头把她带进了自己的炼丹室。 其实此前她来过,是夜九带她进来的,她的小白牙就折在里面。 这次进来,虽然都是不陌生的情景,但心里却是忐忑的,旁边的老洪头第一句话就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我们来分个工。老洪头说。 分工?我还什么都不会呢。米蓝心想。 见米蓝不说话,老洪头便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 米蓝犹豫着说:我还什么都不懂,还是先让我跟着学几天吧。 老洪头想想,答道:行吧,今天学习一天,明天正式开始,如何? 看到米蓝瞪大了眼睛,老洪头呵呵一笑:不是我想偷懒,而是时间不等人。况且制丹这件事,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亦简单,南凌都会制渡魂丹,你有什么问题? 米蓝听老洪头说,稍微宽了心,点了点头。 整夜,米蓝都在炼丹室里,根据老洪头的讲解,对渡魂丹的制作流程进行熟悉和操作,一遍一遍,直至熟练。 看到米蓝的进度,老洪头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现在,我来告诉你如何调整配方,这条线,今晚就搬到客栈那边去,由你负责。 老洪头要米蓝负责的,正是渡魂丹的改进,她看向老洪头的眼神透露出了一点点不自信,老洪头似乎收到了信号,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还有南凌呢。 米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道:我们真的要做出更长效的渡魂丹,帮那些鬼们在米镇住下来,和人混在一起生活? 老洪头想了想,说:你觉得人鬼在一起,和分别生活在不同的地界,哪一种情况更好? 米蓝说:人和鬼,终归是不同的两种生命,不然,当初在云嵿客栈,南凌为什么要让我选择?做鬼要忘记掉做人的全部记忆,做人要记住所有经历的痛苦,继续生活,这两者怎么可能在再生活在一起呢? 接着,米蓝放低声音,仿佛在对自己说:那些异人,只是表面如人,根本没有心跳,没有情感,没有生命啊。 老洪头看着米蓝,她不仅有六指,也有一颗兰质蕙心,能思善辨,人鬼之分合,早已是他和南凌、无上考虑和讨论过很多次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在制作渡魂丹的时候,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拖延至今。 他看着米蓝,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米蓝,说道:这是我设计制作渡魂丹的规划,当初我们配方时,有意控制了药力,现在渡魂丹还刚开始投产,前面南凌拿去给靐婆的药丹,保证了一定时间在鬼身上见效,过百天后,异人们又会出现反复的现象,到时候,我们再逐步增强丹药效果,所以,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不用担心。 米蓝接过纸,郑重地收到包里,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把这件事做好。 第89章 鬼市街:热闹泛滥 鬼市一条街,孤零零地挂在金镇的角落里,除了每个月周末开市那一晚,平时冷冷清清,除了临近黑河,潮湿以外,每次开市后遗留下来的垃圾堆积如山,形成了鬼市酸臭腐败的气味,但这正是鬼们最喜欢的味道。 但对异人来说,这可不一样了。讨厌鬼第一个踏上平时经常来的这条街,却皱起了眉头,他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空气让自己反胃,想吐,他以为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再看后面的异人们,也纷纷摇头晃脑,特别是那些女异人,更是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这说明......讨厌鬼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这说明自己与那些正常的人又靠近了一些,这种惊喜,他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一个小异人在队伍中喊道:我们到了吗?今晚住哪里啊?想吃宵夜了! 这一嗓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讨厌鬼现在稳重了许多,他带领大伙儿穿过鬼市的主街,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那正是上次童先生来到米镇,第一次和道士虚罗见面的地方。 黑洞洞的巷子里没有灯火照亮,两边都是木质二层小楼,每幢小楼后面都有一个小院,因为靠近黑河,潮湿的风经年累月的侵蚀,门窗都有些破败了,看上去不太适合居住,但这些对于曾经都是孤魂野鬼,有着四处漂泊游荡经历的异人来说,只是小问题。 大家两人一伙,三人一队,分别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房屋,推门进去,门坏了的,就直接拆了扔在路边。异人们找到了自己的住处,三三两两消失了,街巷又恢复了清静。 那小异人和妈妈选了一间巷尾的房子,小异人高兴地跳上楼梯,来到二层,从窗户能看得很远,虽然晚上外面漆黑一片,但冷空气自由地从屋里穿过,让小异人兴奋极了,他趴在窗台 上,大声喊道:啊——啊——我是谁啊? 讨厌鬼在隔壁窗台伸出头来,回应道:啊——啊——我是人啦! 旁边每户的二楼窗户上,都传出了笑声和喊声。 安静的鬼市,今夜竟是如此的热闹。 讨厌鬼看到那小异人的妈妈从旁边探出头来,便问:明天,你还给我们做饭吗? 小异人的妈妈点点头,说:没问题,我刚才看到一楼都有锅灶,但是没有柴火。 这好办。讨厌鬼一口应道:明天我去捡些回来。小异人也在旁边说:我也要去,我今天就过去,跟你住一起。 讨厌鬼高兴地说:行啊,要不我们也都取个名字吧,这样叫起来方便一些,像挟翼,多好听。 小异人说:那你以后叫我月亮吧,我喜欢月亮,月亮出来很漂亮。 好,就叫你月亮。讨厌鬼十分开心,眼睛斜瞟向旁边,问:你妈妈想叫什么? 小异人的妈妈低着眉,只是笑着,不说话,小异人看了看,就说:妈妈你叫银色好不好 ?有月亮,天和地都是银子样的。 讨厌鬼看看小异人,说:这名字还可以改改,叫银娘如何? 小异人拍着巴掌,说:好听,银娘,我喜欢妈妈的新名字。但是,我也喜欢你的名字,叫起来很有意思。 讨厌鬼一看银娘捂着嘴笑个不停,说:行,那我就叫—— 讨厌鬼边说边举起手中的一根长竹竿,伸向隔壁的窗户,捅到了小异人,在对方的尖叫声中,他哈哈笑着,大声说:我就叫讨厌你—— 银娘笑眯眯地说话了:你还是取个新名字吧,以后咱们都不要叫鬼这个字了吧。 好,讨厌鬼说:听你的,我就叫——干宝,如何? 小异人月亮已经溜到了这边,在讨厌鬼的身后叫着:干宝叔叔,我来了。 从这一夜开始,鬼市街的安静彻底成了过去,另一条鬼界“金街”出现了。 异人们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是鬼,但自打迈进鬼市街的那个晚上,谁也不再提这个字,温暖的皮肤,健康的气色,食物、休息、玩乐、劳动,都跟人靠近,进展快的、机灵一些的异人,混在人堆里,怎么看都找不出差别来。 给自己取个新名字,是所有异人的第一件事。异人们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在成为鬼之前的所有事,变鬼后全部都归零了。作为鬼,大家都没有任何差别,无须名字来区分彼此。现在,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个机会和新的身份,因此,他们需要一个名字,标示自己。 次日,他们打开门,开始过起了自己在鬼市街的日子。 后来,靐婆为自己这个异人定居鬼市街的决定,在心底点了无数个赞,它解决了困扰自己的异人管理问题。 异人们没有心跳,但他们却有足够的智商。 干宝——希望你能熟悉他的名字,因为那个讨厌鬼消失了,干宝现在是异人的头儿,他的脑筋转动起来,不比人差。当别的异人还在忙着修自己家的门,补自己家的锅时,干宝要干一件事—— 他把一楼清理干净,把原来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收拾出来,又将后院破败垮蹋了一半的院墙上的砖块搬进屋里,在屋子中间砌了一个灶,半人高的灶台,宽宽的,上面开了四个灶眼,一个炉膛四个灶眼,来看热闹的异人们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帮着他忙碌的银娘,还有那活泼招人的小月亮进进出出,让不明究理的都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三口。 干宝从围观的异人中挤出去,到金街的铁匠铺买了几把长嘴大铁壶回来,还顺带买回了一些瓷杯、茶碗,几包茶叶,鬼市街第一家“茶舍”开张了。 以前异人们熟悉的一月一次的鬼市热闹,原来可以复制到白天,复制到每天,这种变化没有人敢想,但当干宝打了样以后,大家立刻有了自己的各种主意,别小看这些异人们,他们对鬼市上的各种摊位各种项目都很熟悉,现在,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几天工夫,就把鬼市街变得热闹非凡: 开得最多的是饭馆,因为异人们现在饮食结构以熟食为主,但好多并不会做饭,饭馆的生意特别好做,像银娘,就直接在干宝茶舍旁边,开了一家银娘炖烧菜,大部分都是跟米蓝他们学的菜式。 靐婆没想到异人们短短两天就能让鬼市街大变样,以前白天走过这里,冷冷清清,只有到鬼市开市那晚上才会人头攒动,现在,白天这里也像金街一样,热闹起来了。最关键的是,异人们现在手里有忙活的事情了,就会少了很多出去惹麻烦的机会,特别是讨厌鬼,自打改名干宝后,把个茶舍办成了整个米镇最热闹的地方,这点,不得不佩服他的经商才能。 刚过了早饭时间,干宝茶舍里面已经陆陆续续上人了,靐婆去的时候,干宝请的一个异人正在街沿上打扫,见靐婆登门,自然先迎了进来。 这茶舍特别的一点是——烧水泡茶的地方和喝茶的地方合在了一起,在屋子中间,是干宝砌的一个大火灶,宽大的灶台,当一个大桌子用,围绕着这大灶,旁边摆上了方桌,条凳、竹靠椅,这就形成了一个喝茶的人围着炉灶坐着的局面,显得热热闹闹,如果想要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说私房话,这里明显不适合。 靐婆坐下后,跟前就是熊熊的灶火,暖脚又暖心。干宝这时出来,从灶台上取出茶碗,又加上茶叶,提起呼呼冒热气的茶壶,把茶泡好后,端到了靐婆的桌上。 靐婆看了看四周,大约有三、四桌人,在闲淡地喝着茶,不全是异人,还有金街下来的人,便说:生意不错? 干宝笑嘻嘻地回道:是啊,大家伙捧场,看得起我。 靐婆笑道:我让你带这个队,看来你是很有心得啊。 干宝低声说:我大概明白,你要我做的事,先把大家心稳住,慢慢地适应新身份,至于以后,那还得听你们的安排。 靐婆点点头,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四溢,不由得说了一声:好茶。 第90章 关小:刀尖之惑 正在这时,进来了两位喝茶的,看上去是金街上的人,其中一个短打扮,边走边对另一个说:你听说了吗?今天小关家肉铺差点打起来了。 另一个套了身长衫,看上去文绉绉的,问道:怎么回事呢? 两个人边说就来到靐婆旁边的桌子坐下,叫了两杯花茶,一碟瓜子。 短打扮地故作神秘地说:听说那小关老板不肯卖肉,客人要掀他的摊子,被小关老板两刀给吓跑了。 长衫子问:捅着人了吗? 短打扮说:没有,就是吓唬吓唬,但据说那客人被吓了之后,原地就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像是鬼啊妖啊的,化成风,不见了呗。 啊,长衫子想了半天,说:以你的这种说法,去小关家肉铺买肉的不是人,是鬼啰?哈哈哈!有趣有趣! 短打扮拉拉长衫子的袖子,说:小点声吧,可别真惊着什么了呀。咱米镇自古就是不同寻常之处,能进不能出,你还别什么都不信啊。 长衫子看看周围,有两三桌的人都在朝自己这边张望,便低下头,端起茶杯,说:对,喝茶,喝茶。 靐婆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没吱声,只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但邻座有人还想要深问:二位在这里时间很长了吧?我刚来半年,有些问题可否请教一二? 那短打扮的看上去很热情,很好说话,挥挥袖子把旁边的凳子掸了掸,说:过来坐,一块儿摆哈龙门阵呗。 邻座那人长得很是精明,一脸的利索劲儿,他自称叫雨来,是一家大户人家老太爷的私生子,母亲是那家的丫环,生下他后被迫跳井自尽,大太太对他从小极尽虐待,后来老爷生意失败,家产中落,他和许多家里的下人都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只好四处流浪,偶然闯进了这地方。 他的来历把那两人听得呆了,因为短打扮和长衫子都是在米镇长大的,他们还从来没有去过米镇以外的地方,于是,便追着雨来,要他继续讲他的故事。 雨来说:我本是想找你们问问题的,却反过来成了我来讲故事。 这时,干宝提着长嘴的茶壶,过来了,一边给茶碗里加水,一边说:茶舍里嘛,就是茶多,故事多,好故事我有赏。 雨来听了,来了精神,对旁边的茶客们说:那我接着讲。 我刚进米镇的那晚,什么也看不清,就只见一扇门开了,我迈进门去,看到的是一间又黑又大的屋子,只有一点豆大的油灯亮在角落的柜子上。屋子中间有一张大方桌,那里有个人站着,冲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他问我:是自愿进来的吗? 我晕晕乎乎地直点头。 他又问我:是有仇要报,还是有怨要伸? 我一下子就舌头打结了,要说恨,我当然是恨那一家人了,但现在说要去报仇,他们都已经一贫如洗了,我也不想再生什么事去恶心他们了。于是,我想了想,说:有仇但不报,只是不想见他们,永远不要碰见。 那人微微点头,说:难得,难得。 然后他让我选择,是继续记住往事,做一个人,还是忘却一切,做一个鬼。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可不想死,我不做鬼,于是我就被那人带到另一个人那里,又脏又臭的,在那里我重复了我的决定,于是就在米镇住下来,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那雨来讲到自己选择做人的时候,眼睛划过了靐婆的位子,但并没有认出自己当时做选择,面对的就是眼前这位婆婆。 长衫子听到这儿,兴趣倍增地问:那你这半年都做什么呢?我们在街上好像没看见过你。 雨来说:我一直在街上的铁匠铺当学徒,是不能出门的,每天除了打铁,还要做许多杂活儿,我连鬼市都没有去过。昨天师父告诉我说可以出师了,放我一天假,还给了我点铜钱,让我自己上街逛逛。 短打扮笑着说:你不知道吧,你现在坐着喝茶的地方,就是鬼市呀,只不过以前只是晚上才开市,现在白天也有地方逛了,你找我们哥俩就对了,我们带你逛米镇。 雨来听到这里,乐开了,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那短打扮:行啊,这些够吗? 短打扮接过铜钱掂了掂,说:够了,够了。 三个人付了茶钱,勾肩搭背地出去了。 时近中午,茶舍里客人开始多了起来,干宝不停地忙着,也没多少工夫招呼靐婆,好在隔壁的银娘细心,她去市场采买菜肉时,就看到靐婆进了干宝茶舍的门,就记在心里。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她把自己新做的小鸡炖蘑菇和土豆豆角闷饭装好,嘱小月亮给靐婆送过去。 新鲜美味的菜和饭,让靐婆心情舒畅至极,她第一次觉得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如此的美满,别无他求。 下午,靐婆从干宝茶舍出来,在鬼市街上溜达了一圈,大部分异人都看到她了,纷纷站住行礼,她一律示意,各干各的,不用管她。这鬼市街上热闹程度比金街有过之而无不及,异人们开的店,不少人也闻讯前来,一传十,十传百,红火得很。 靐婆看到一家刺青店,进去一看,老板是挟翼,他的拿手招数就是在人的背部刺上一对翅膀,恍如真的,迎来了好多年轻人,还在店外排起了长队。 当然,还有奶茶店,有卖零食的小店,走着走着,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经常给自己送猪头的关小,另外一个女孩,仅看背影不知道是谁,他们两个也来鬼市街逛了? 她走过去,说了声:小关,也来逛街? 关小看到靐婆突然出现,一开始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靐婆只呆在她那黑黢黢的屋子里,要出来也是晚上,大白天乍一见,真是有点不敢认,但声音没错,这满身熏鼻的味道也没错,他赶紧满脸堆笑着说:是啊,我听说鬼市街现在白天也热闹了,专门来看看。 靐婆这时正面看着那个女孩,哦,想起来了,金街早餐店的那家女儿,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是? 关小忙接过话头:她是小云,早餐店的。 哦哦,好好,你们慢慢逛,我先走了。靐婆点着头,脚步加快,从两人身边飘然而去。 关小轻轻地拉住了小云的手,说: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两个人看到了银娘炖烧菜,便走了进去。关小点了两份小碗烧菜,一荤一素,又叫了一个豆花,正等着上菜呢,桌子跟前突然坐下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嘴里嚷道:真是冤家路窄啊,一天就能碰上两次? 另一人嘴里擦了根牙签,不知是不是刚吃完饭,就见他一吐牙签:呸,缘份来了,挡也挡不住哇,干! 关小仔细一看,原来是早晨在自己摊子上没有买到肉的两位,当时肉已经卖完,只剩下他留给早餐店的肉馅放在那儿,但那两人非要那包肉馅,关小拒绝了,于是就打了起来。 要说关小最近在忙些啥,只两个字:练功。 自打道士虚罗教了关小刀法以后,他每天都得练上几个小时,那杀猪刀不杀猪的时候,在手里也是舞得风声四起,后来虚罗又给了他一把神刀,那把刀精钢炼制,削铁如泥,关小拿在手里,别提有顺手了,一套刀法练到最后,早已是刀刀精准,亦快亦狠,有时犹如鬼魅一般,让人无法捉摸,仿佛是在空气中穿梭的幽灵。但迄今为止,他的刀还从未出鞘伤过人。 那两个原为异人,也跟着凑热闹开了烤肉店,但去晚了,没排上肉,与关小起了争执,两人离开后就不甘心,晚上没生意可做,就在街上四处闲逛,没料到碰上了关小。 两人一左一右,冲着关小就过来了,关小把小云一推,纵身而起,离了桌子几步远,问道:有话好说,今天确实没有肉了,下次请早,或者预订啊。 那两人哪听得这些话,只吼着:哈哈,现在你手里没有杀猪刀了,我看你还能把我们怎样? 两人身形迅疾,已经抓住了关小的两只胳膊,但关小觉得他俩的力气不算大,便用力一挣,那两人竟瞬间撒开手,待关小泻了力,又重新抓回胳膊。 这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关小见挣脱不了,便右手带着那人,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当啷一声,寒光四射,那两人立刻松手,躲开了,关小横握刀柄,对着那两人说:这把刀还没见过血呢,要不要试试? 这时,其中一人突然尖叫着冲上来,说:试试就试试,我怕什么! 话音未落,那身体就已经撞进了刀尖,但刹那间,又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了。 围观的众人哗然,有人喊道:鬼啊,鬼啊。 关小再看那刀尖上,一汪清绿色的湿漉漉的印迹,那就是刚才扑上来的那东西的血迹? 第91章 变色:虚罗求助 碰到鬼这件事,让关小心里有些许紧张,他想找师父问问,遇到这种情况如何是好? 但到了圆梦道场,才知道师父已经闭关两天了,据秋杏说还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见外客,潜心修炼。 关小怏怏而归,想到明天一早还要起来杀猪干活,也就没啥想的,把刀尖上那绿色的东西擦干净,把刀挂回墙上,早早睡下了。 道士虚罗对外声称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其实是皮肤变色和随时晕倒的问题让他恐慌,自己的徒弟王奔试了好几种方子,都没用,一句话——没找到问题的根源。 虚罗一直没跟旁人那小飞蚁的事情,尽管王奔看到过一次飞出又飞回虚罗鼻孔,但肯定不会想到那虫到底来自于哪里。 只有虚罗心里清楚,是他和童先生、刀客一起去鬾园惹上的,本来以为靠着童先生的势力,自己能马上崛起,在米镇呼风唤雨一番,没想到现今却是刀客死了,童先生逃了,自己病了...... 加上王奔又回来说:那原来童先生抓住,后来被挪到他屋里的鬼,自己跑了,是从窗户跑的,这真是见鬼了,难道是长了翅膀不成? 虚罗对着铜镜,想着自从开了圆梦道场以后的桩桩件件,总觉得身边有鬼,却没能捉拿住一个,想来想去,彻夜难眠,唏嘘不已。 现在,那暗绿色已经布满了整个脸,脖子上正在蔓延开来,但奇怪的是,这种变化只是视觉上的,本身皮肤根本没有异样的感觉,也就是说,如果不在乎颜色,其实跟平常无二。 似病非病,似毒非毒,这可如何是好? 焦虑中的虚罗突然想到一个人,虽然去找他有点冒险,但总比呆在屋里对着那张绿脸好吧?况且,如果真的有帮助,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小飞蚁是他们做出来! 他想到要找的人,就是老洪头。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冒险,毕竟上次在鬾园,他和童先生、刀客三人在园内外又是挖墓,又是刨坑,还闯进了娃娃园,能全身而退,已是幸运,现在再去找他,而且是只身一人,想想风险就足够大了。 但再看看自己这张脸,一咬牙,豁出去了,等天一黑就去找老洪头。 上次来鬾园,门没锁,这次,门上好大一把铁锁。他向里面喊了好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回应,他不甘心,在铁门前转来转去,不时再喊上两嗓子。眼见天已经完全黑了,四下里什么也看不见了,这鬾园的地势又是在米镇最角落里,到了夜里,鬼影都没有一个,胆小的根本不敢久待。但虚罗已经想好,一定要等到铁门打开。 终于,铁门里面远远地,显现出一点火光,火光渐渐近了,有人举着灯过来了,走近后,传来老洪头的声音:谁在外面? 虚罗举起手,但又怕太黑看不清楚,便大声说:是道士虚罗,来找老洪头帮忙的,多有打扰。 老洪头隔着铁门站定,举起灯来,那一豆火光,照亮了虚罗暗绿色的脸,让老洪头也吓了一跳:你,真是虚罗? 是的,我是,想找你看看,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能让我进去慢慢说吗? 老洪头打开了铁锁,将虚罗让了进去。 在小屋里,虚罗战战兢兢地讲述了自己上次在娃娃园遇袭之事,讲到了一只小飞蚁飞进了鼻孔,讲到了最近小飞蚁两次飞出来又飞回去,每次出现后自己就要晕倒,他还讲到了自己害怕皮肤变绿之后,还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所以,要求老洪头帮忙。 老洪头皱着眉头,听着虚罗讲这一大堆事情,半晌才问:怎么就认为找我能帮忙呢?你们道长不是降妖除魔最拿手吗?一个小小的飞虫还治不了了?我听说你曾经对人讲,你早已练成什么术,能在肚里养小宠物。 虚罗叹了一口气,说:真要有那本事,早已入化境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凡间挣扎讨生活。 老洪头问:你确认那天在娃娃园里,鼻孔里飞进了小飞蚁?后来还飞出来过?又飞回去了? 虚罗连连点头说:确实,确实。就算是后来晕倒,我的徒弟在旁边也亲眼看见了小飞蚁飞回去。 老洪头此时心中正在盘算:小飞蚁其实是自己专门研制的针对猫噬之毒的药,他称为“摄魂灵”,结果那天道士虚罗带着童先生等二人闯进娃娃园,无形中激发了摄魂灵的另一功效,它们进入到无魂的尸体之中,能迅速唤醒死尸,并能让死尸如活人般行动。 现在老洪头把渡魂丹研制交给了米蓝后,自己专心进入到了摄魂灵的第二阶段研制,刚好正在想如何进行测试,总不能让猫鬼直接试吧?没料到虚罗就送上门来了。自己不正好用他来开展摄魂灵的体内吸毒的效果的试验吗? 他用手搭上虚罗的脉,脉相中有微跳之气,正是体内有相生杂念之物存在,且蠢蠢欲动的体现,一只摄魂灵能让人皮肤变绿,它在体内吃的是什么?为何又要飞出来再飞回去?是什么让它要飞出来? 想到这里,他对虚罗说:你再详细说说,两次晕倒前后的情况,别人告诉你的也要讲清楚。 虚罗讲完,老洪头心里有了底,两次小飞蚁的飞出,都是因为虚罗身边出现了鬼气,也就是说鬼经过留下的气息。看来,摄魂灵对鬼气非常敏感,并且靠吸食鬼气可以保持活力。 根据虚罗的这个讲述,老洪头确定了自己的研制方向没错,如果把摄魂灵释放到猫鬼体内,那女魔头红翘留下的猫噬之毒就会被吸食殆尽,这样,就能消解掉猫噬之毒。 现在的问题是,放多少进去?消解时间需要多长?还有,如果皮肤也同样变绿怎么办?还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这些,都等着老洪头搞清楚,再作下一步动作。 要搞清楚,老洪头现在就得抓住虚罗,好好地试验一把。 他想了半天,凭直觉觉得虚罗不好骗,自己要对数量、时间和皮肤变化进行梳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怎么才能让他愿意听话地照做呢? 他拿不定主意,决定先搪塞一下,拖延时间,便对虚罗说:你先回去吧,情况我知晓了,待我明日出去寻些药来,把解药给你弄好,你明晚来取便是。 道士虚罗也没有其他方法,只好点头道谢,戴上帽子,低着头回去了。 这边老洪头已经等不及了,他回到屋里,从暗道直接到了客栈,与南凌说起这件事情。 南凌沉吟良久,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又有点担心虚罗有一定法术,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炼丹的目的。 最后,南凌拍板,将虚罗请到某处,以天界手法软禁在一个空间里,待试验完成后,消除掉所有空间内的记忆再让其返回。 在人间使用天界手法是违规的,但老洪头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他和南凌决定秘密把道士虚罗引入青云台,进行摄魂灵的试验。 次日,道士虚罗如约而至,铁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看到小屋里亮着灯,但老洪头却在院里椅子上坐着,似乎是在等他。 虚罗过去,弯腰问候了一声,老洪头递给他一袋烟,他抬手挡了一下,说:不会抽,谢谢! 话音未落,那烟味已经飘进了他的鼻孔里,他转眼就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老洪头招手,南凌也从里面出来,一起将虚罗装进那大皮袋子里,老洪头扛着袋子,南凌在后面紧跟,趁着夜色直奔青云台而去。 青云台不只夜九住的一个山洞,他们另外在山后找了一处山洞,山阴面的洞穴更少人来,方便结界造境。 南凌环顾山洞四周,全是青峻的黑岩石壁,没有看到地下水渗透的痕迹,但地上有些鸟粪,没有火堆或树枝残留,说明这里没有来过人。他点点头,开始结界布置。 第92章 结界境:疗愈虚罗 南凌在洞中中心位置为轴心,张开双臂,似一只大鸟围绕着轴心旋转,飞快地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旋涡状空间,他站立在中央,双手撑开,那空间便向外扩展,再扩展,到了约有山洞一半的大小时,他停了下来。 这个非纯圆柱形空间直通洞顶,上小下大,周围都是不断变幻的雾状体,常人既摸不着,又打不破,视觉上柔软异常,呈浅灰色,但却能将人禁锢于其中。只有上部有出口,常人是无法飞到洞顶的。 南凌看差不多了,便从洞壁穿了出来,示意老洪头把虚罗从袋子里放出来,还在昏睡中的虚罗像一摊烂泥,老洪头和南凌一起将他托举起来,向上漂浮,到洞顶位置,再从上往下,将他放入这现造的结界境里。 南凌对老洪头说: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尽快研究出结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夜九。 老洪头点点头,说:没问题,放心吧,这老家伙就交给我。 南凌又嘱咐一句:不要搞出人命来。 老洪头说:放心吧,上次青云台一战,我的魂灵收得够多了,不需要他的了。 南凌走后,老洪头也漂浮到外面来,看了看,从外面看,这里还是一个普通的洞,根本看不到洞中有一个圆柱形的结界,但碰上去的话,却是会被反弹的,所以,为了不被人发现,尽量不能让人发现这个洞,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老洪头又出去找了些树枝来遮蔽洞口。 接下来,就是要测试飞蚁在一个人体内要干些什么,才能把皮肤颜色弄成绿色。 他等不及虚罗苏醒,便扶起他的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那里面是收集来的鬼的灵素,将它们以火燃烧,便能焕发出平常鬼的气息。这瓶里的已经是他以火化过的萃取的精华了,他打开来,捻了一小撮洒向空中。 这个安静、灰色的空间里,扬起了一小撮尘烟般的雾气,丝丝缕缕,顺着四面上升着。 老洪头把瓷瓶盖好,盘腿坐在那里,盯着虚罗,静待反应。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飞蚁从虚罗的右边鼻孔飞出,向着那些雾气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仿佛要把空气中的所有全部吸干净,很难想象那小小的身体是如何吸收这些雾气的。 老洪头眼神随着小飞蚁转着,尽管它飞得很快,四周又是浅色背景,但他还是稳稳地盯住了它,看着它一直飞到洞顶,本以为它可能会发现洞顶是空的,它可能就飞出去了,但没想到的是,虚罗的身体仿佛对它有无比的吸引力,它又开始返回,越来越低,飞向虚罗。 与刚才飞出时相比,老洪头发现这小飞蚁明显有了变化,翅膀扇动速度更快,个头也大了些,这些变化,如果不是有心对比,可能也很难发现。 小飞蚁熟门熟路地从右边鼻孔重新飞回了虚罗的身体里,老洪头再看虚罗,也渐渐地醒了过来。 第一句话当然是:我在哪里? 老洪头答道:在一个对你很适合的地方。 虚罗坐起来,又看了看老洪头手里的瓷瓶,说:你在做什么? 老洪头抬手指了指四周,说:我找了一个好地方,能让你安静地、专心地接受治疗,这里是我研制的特效药,不过,要你配合,我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虚罗心存疑虑,但又不敢造次,怕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便说: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脸? 老洪头抬眼看了他一下,低下头玩弄起手中的瓷瓶,慢悠悠地说:我说了嘛,我们需要一定时间,你可以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的。 道士虚罗现在心里有点安定,又有点后悔,两者权衡下来,觉得此时还是要先听老洪头的安排为上策,于是便说:要我做什么?现在? 老洪头说:刚才我已经诱出小飞蚁一次,但它又回去了,我要回去再取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回来,顺便,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虚罗只得点头同意,但提了一个要求:我想要吃早餐店那老板娘做的青精饭。 老洪头点头说:好,那玩意儿方便,我去给你买些。 老洪头准备走,这时他才想起还有事情没交待完,便又说:对了,你要小心,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要保密,你也不要想随随便便从这里出去,一定安心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扔下虚罗,晃悠悠地漂浮起来,到顶后就消失了。 虚罗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修炼了一辈子的道家仙术,今天,算是真正见到了一个神仙了,能腾云驾雾,不是神仙是什么? 不过,他又想,在米镇这个鬼地方待着,守着个破墓园,还帮我治病,这样的神仙到底应该算是一个被贬谪下来的最次的小仙吧? 想到这里,他又来了精神,反正现在这里没有镜子,自己也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也就暂时忘了脸变绿的事情了,反而站起来,开始四下探索起来。 这无形的四面墙让他感觉不到,但却半步也不能多迈出去,他一直在往同一个方向走,但却始终还在原地,真是令人恐惧的感觉。再抬头看去,顶上有一部分光照进来,上面是没顶的,完全可以出去,但自己却不可能飞那么高。 他灰心地回到角落里,坐下,想着:自己大概是被老洪头软禁了起来,不过是自己主动找的他,他有什么理由关我?而且,我对他又有何用?总不能是以我作诱饵,来钓取童先生吧?上次在鬾园那一闹,自己和童先生一伙的事实已经铁板钉钉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看他想对我怎么样,是不是真能治好我的病? 既然来了,暂时也走不了吧,对方也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不如定下心来,修修内家功法。 想到这里,他坐直身体,两腿交叉盘起,轻握两手,置于腹前,开始念道: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这是师父从小就让自己念的玄蕴大咒,希望真仙上圣无不护佑,人人都升入仙都,长生久世。 这时,他想到王奔给自己拿来的那两颗药丸,据王奔说,那是他祖传的回魂丹,一听药名,就知不对路,也就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服下。 他把那两丸回魂丹掏出来,放到鼻子前细闻起来,有不少味中药,都能辨别出来,但还是有一些难以分清,虽然这丸药现在不对症,但说不定以后会有用,他把药重新揣回内衣口袋里。 一个人云里雾里的,不知待了多长时间,终于一个黑影从上面降下来,带来了呼呼的风声,老洪头回来了。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外面的声音也是一概听不见,他知道问了也不会回答他,干脆就悉听尊便了。 老洪头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大纸包,打开来,里面有几盒他要的青精饭,当然,还有些生活日用品,纸啊什么的。 虚罗说:你还是蛮细致的一个人呢。 老洪头看了他一眼,说:别夸我,这是买青精饭送的,老板娘现在生意不好,在搞活动。 老洪头又拿出身上背的一个皮水壶,说:别废话了,快泡点热水,把肚子填饱,我来给你继续治病。 虚罗一听,立刻行动起来。 吃过饭后,老洪头拿出了又一个小瓷瓶,这个跟刚才的约有不同,是半透明的,下半截跟刚才的那个一样,是蓝花瓷,但上半截是透明的,能粗略地看到有些雾状东西在浮动,不时还有一些砂粒状的光闪动一下。 虚罗问:这是什么? 老洪头一抬头,说:躺下,别问那么多。 第93章 米蓝:沼泽之下 这半透明瓷瓶里装的,正是那日夜九在鬾园院子里晾绳上见到的——一种摄魂灵,特别的一种,以小娃娃的灵魂,在圆月之夜的月光下,萃取的摄魂灵,极珍贵,极难控制。 老洪头刚才回去,下到地下室里,装了一瓶小飞蚁,估计约有百只左右,但后来一想,来去耗时费力,不如把这从来没有试用过的摄魂灵也带上一些,说不定到时会派上用场。 虚罗心里有些发虚,但现在已无路可走,他只好平躺下,眼看着老洪头在那儿忙碌。 只见他把那半透明的瓷瓶放回怀里,并没有要用的意思,反而从包里另外取出一个蓝色瓷瓶,然后,蹲下来,把瓷瓶凑到虚罗跟前,说:不要动,我会慢慢来的。 说完,他轻轻旋开瓶盖,露出一个缝隙,一只只小飞蚁慢慢探出头来,然后,仿佛认识路似的,顺着鼻孔,飞进了虚罗的体内。 那时间如此之短,虚罗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见无数小飞蚁一只接着一只,麻酥酸痒地进入了,他回过神来:我只是来消除那一只小飞蚁的,你却给我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他想大声问,但却动不了,终于老洪头把瓶盖重新塞了回去,说:大概20只。 虚罗这才能动了,他跳起来,带着哭腔问: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要害死我呀?又放进去那么多虫? 老洪头微微一笑,不作解释,只反问道: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你要相信我,对不对? 虚罗无言以对。老洪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这里守着,有任何异常我都会保你无事的,放心吧。 安静的空间,逼仄的空间,让道士虚罗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他像待宰的羔羊般垂下头。 炼丹的忙,可不只老洪头一个,这几天米蓝更忙。 自从上过了树顶,看到了更辽阔的世界,米蓝对客栈的空间感有了崭新的认识,但这认识还不全面,地下通道系统重新打开后,她又被震撼了一次—— 从院里树下的核心点后不到三丈远,南凌把她带到了一扇精制的硬木大门前,门上面长满了一种又尖又长的细叶植物,米蓝认的,这是金叶佛甲草?。 这狗豆芽草虽然在地下晒不了太阳,但它拓展能力强,只要不太寒冷,不故意踩踏,除了夏天一两个月,其它时节它都是绿色的,特别适合遮蔽。 嗯,这主意不错。米蓝口里赞了一句。 南凌在旁边说:都是猫鬼当年设计的。 这倒是,猫鬼原来在天界可是执掌植物的仙姝啊。想到这里,米蓝突然有个主意:其实我们有些炼丹的配方,是不是可以让猫鬼也加入,获得一些灵感?毕竟她熟悉药草的特性。 南凌看着米蓝,点点头说:嗯,可以考虑,不过现在、而今、眼目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说着,南凌指着那扇门,说:打开! 米蓝顺着手势看过去,门上有两个铜环,但没有看到锁眼,还是只有那张划满横七竖八笔划的铜盘。 输密码。她定定神,背记起来:树沼青黑鬾祭鬼门,现在是“沼”,第2个字,所以对应的是通道密码的第二组“云蒸霞蔚,日月星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中的“霞蔚”,对吗? 南凌说:别啰嗦了,这都多少天了,快开。 其实找到密码简单,只要背记住刚才那两组句子就好了,但开锁需要将对应的两个字的笔划准确地在密码盘上进行选择,米蓝虽然也识一些字,但有的字的笔顺她真的搞不太清楚,每次都要试上好几次。 三次失败,就会锁死,只能找南凌来开锁,这段时间她已经叫南凌来开过n次地下通道的门了,糗死了。 这次,希望一次成功。她在心底念叨:霞,横、竖、横折......蔚,横、竖、竖......果然最近几天练习笔划有了成果,门在最后一笔“捺”选择后,嗒地一声,南凌把门推了开来,将手中的灯放在一个台子上。 屋里刹那间明亮了起来,好宽啊!米蓝面前出现了一间非常大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满了试验用的桌案,凳子,桌案上是各种瓶瓶罐罐。 什么时候搬来的呀?米蓝问。 南凌答道:老洪头等不得了,早几天就蚂蚁搬家一样,给你把东西都搬过来了,跟那天商量的一样,我们俩负责异人的渡魂丸的制作和改进。 米蓝点点头,说:知道,老洪头现在可以一门心思研究治猫噬之毒的药了,这样很好。这句话说得有点像一个老人,南凌心里笑了一下。 按照南凌拿出来的配方,米蓝一一把原材料进行对应,分类,整理,存放到木盒子里,每个盒子上都有标签,老洪头做得很仔细。 然后,再按照比例,用小秤分好,该压碎的压碎,该碾粉的碾粉,该舂细的舂细,该筛分的筛分,最后混合均匀,这个过程虽然琐碎,但好在有的部分老洪头做了一些小机器,以水力或脚踩之力能省力些,也算合理。 米蓝很奇怪那角落里有一个小型的铁药碾?,孤独地放在那里,与其它东西都隔得很远,那是一个像小船一样的铁机器,中间是深深的凹槽,配有一个扁圆型铁磨具,米蓝见过,这是药店里面用来碾压药材的工具,但那都是人工推压的。 这个可奇怪了,铁磨具的左右两个把手上带着两条宽布带,向右上方斜着拉上去,经过两个竹轮子,平行地再向下拉直,系在了两个更大的竹制轮上。那两个大竹轮上面各有8个叶片,叶片上方是个宽大的木制沟槽,它沿着洞顶横空而过,从洞外来,又向洞外去,里面发出乱哄哄的声响,这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南凌走了过来,他走到那木制构槽下,抬手抓住一根悬在半空的绳子,用力一拉,木槽下方的木片突然断开,向上弹起,一阵强风从断开处吹出来,原来刚才听到的那响声,是风。当风吹动叶片转动,叶片连着竹轮,随着竹轮传动,动力传递到宽布带上,拉着带子循环运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放在铁药碾?那凹槽里的铁磨具,在宽布带的拉动下,一前,一后,一前,一后,碾子动了,那碾槽里的药渐渐被压碎了...... 米蓝站在那儿,上面的风灌进来,也吹得她头发都乱了,但她仍然十分惊奇地看着这套用风就能工作的机器面前,舍不得退半步。 南凌说:怎么样?这套设备老洪头让夜九设计的,他做的这东西,可省了不少制药时间啦。 米蓝想起自己做香包时累的要命,当时要有这个东西,那不知得省多少力了,她点点头,说:是啊,这就不需要自己去动手舂碾了,不仅省了时间,还腾出手来可以做其他事,太妙了。 不知道是在夸赞这机器,还是在夸赞那个做机器的人人。 南凌接着说:现在客栈那边还是离不了人,幸好这里就在客栈后面,你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地方吗? 米蓝抬头看了看洞顶,那里和夜九住的那个洞顶,颜色明显不同,这里的洞顶不是自然的岩石色,而是浓重的黑色,明显外面是长期不见阳光的潮湿之地。闻了闻吹进来的风中,有一股潮湿的臭味,她想了想,说:是不是就在咱客栈的后院啊? 南凌走过来,再一拉那线绳,木槽断开处的木片落下,将那出风口严严实实地堵上了,洞内恢复了安静。这时,南凌才说:差不多,这里是后院那沼泽的下面。 那沼泽里不知有多少尸体扔了下去,沼泽旁边那些个大坛子里存放的尸体,也都是暂时放在那儿,等着老洪头来取魂魄的,最后,还是归于了沼泽。 米蓝想得走了神。好半天才听到南凌说:这几天我还是要守着外面,这下面你就一个人先摸索着干着,反正以后炼丹这活儿,还是要以你为主,我来辅助你,怎么样? 第94章 新法子:丸转粉 来到米镇之前,米蓝经历了世间最黑暗、最耻辱的人生,看尽了人之丑陋和卑劣,到了米镇后,原本想象的是大仇得报,便躲在这个难得的偏僻一隅,平静渡日,过好余生,但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能力正在得到无限的挖掘和展露。 先是做香包,守客栈,又上青云台,做火器护具,教异人煮饭,跟猫鬼挖地道,看南凌结界,长了见识,也发现了自己的潜能。 现在,她又进入了新角色——炼丹师。 此刻,她拿着南凌给他的两丸渡魂丹,哭笑不得:两丸药丹一个瘪着肚子,个头又瘦又小,一个像水滴状,上小下粗,两丸药如果药量一致的话,那粉剂和水加入比例肯定有区别,而且,使用的手搓,这南凌的粗手大脚,怎么可能搓出大小一致,浑圆光滑的药丸呢? 米蓝默默地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药粉都制作完成后,成型过程一定要重新调整一下,既要保证药丸质量和外观,还要让自己少费点事,起码不能一个一个地搓吧。 米蓝把那风力磨粉机器打开,将已经干燥后的药草一味一味地放入碾槽里,等压碎后取出过筛,分别盛放在桌案上的大瓷瓶里,渡魂丹一共需要16种药草,桌上相应摆着16个大瓷瓶,米蓝在慢慢准备这些药粉的过程中,手动,但脑子也没有停下来。 原来夜九曾经提到过一种简单的方法,是大型药店用来手工制丸药的,先用竹匾筛药粉,再水和筅帚在竹匾上反复冲刷,让粉形成细小的颗粒模子,再不断加水加粉,模子变大,直到达到想要的丸药的大小,接着进行干燥。 这个方法老洪头跟自己讲过的,他也是一直在用此方法制作,只是到了南凌那里,他没有地方,也没有那个手艺,只好用手搓。 如果自己仍然用这个方法,意味着还得在这个地方增加一套工具,筛子、竹匾、筅帚都很方便能找到,但自己需要在洞里做出一个流动的水源,这很麻烦,而且这洞里又是风,又是水的,很难做好最后一步——干燥! 这也正是老洪头的制丹进度慢的原因。 他有那么隐蔽、宽敞的鬾园尚且如此,自己在这沼泽之下,潮湿之地,想要提高制丹数量和速度就更难了。 我得想个办法。米蓝不想再照老洪头的办法去做,她觉得自己可以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她愿意多花一些时间来做这件事。 丸药要发到每个被选的鬼手上,每个鬼都会吃一丸药,无论大小,药的份量是一样的,它们吃的其中的药粉,不是附带的水和粉。 想到这里,米蓝又看了看桌案上的那些大瓷瓶,心里再次肯定地说:对,它们需要的是这些药粉,而我却要花很多的时间,费很多的劲,去把这些粉做成一颗一颗的丸药。 如果—— 她开始想象:那16个瓷瓶中的药粉都飞出来了,在空中绕出16道美妙的弧线,然后交织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最后均匀、完美地混合成一种药粉。 接着,一个又一个鬼排着队,张大嘴巴,来到她的跟前,她举着一个勺子,对着每个鬼的嘴巴,往里放一勺子混合好的药粉,这样,既省去了她制作药丸的流程,还能非常好地监督这些鬼们有没有认真地吃完渡魂丹。 当然,如果这样的话,就不能叫渡魂丹了,得叫渡魂粉。 对了,还得准备一些水,如果吃干药粉困难,就每个人再给一瓢水...... 正在想着,突然响起炸雷一样的声音:都快炸了!你在干啥呢? 这南凌的声音,但却格外地急迫,而且,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到了那碾槽那边,伸手将风口的绳子使劲拉下,啪,风停了。 米蓝再看,原来自己想的投入,忘记了那边还在磨粉,粉磨好了没停没换,一直的碾磨,让那些粉全部发烫,甚至微微开始散发出烟气来。 糟了,她心底暗叫一声,也快步走了过去,看见那碾槽的铁质表面已经磨得发红了。 幸好南凌来了,不然今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一场虚惊之后,米蓝回过神来,才回答刚才南凌问的问题:你在干啥呢? 她试探着说:我刚才在想,这个制药过程繁琐,费劲,我要熟练掌握需要一些时间,现在 对这个制作数量要求这么多,时间又这么短,我觉得自己有困难。 南凌说:你不要绕弯子,所以呢—— 米蓝一下乐了,要的就是这个干脆的态度,她大口一张,说:所以,我想不制作药丸了,直接制成粉末,让鬼服用药粉,怎么样? 南凌听完这句话,张开嘴半天没有合拢,但也没说出半个字,这个方法听上去不错,但此前为什么大家都在要药丸?为什么没有人想到用药粉?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或者我们还没有想到的问题? 想来想去,南凌得出一个答案:没有。 谁也没有一定要求制药丸,只不过因为名字叫渡魂丹,而且,药丸方便保存,拿取。所以,大家理所应当地认为,应该是一丸一丸的药丹。 这样一想,他觉得米蓝的主意不是不可能考虑的。 但是,南凌说:我得和老洪头他们商量一下。 他们?米蓝敏锐地问:还有谁? 南凌说:靐婆。 然后他又解释道:毕竟这药是他们订的,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下他们的想法。不过我们一旦确定了这样做,我一定会好好说服她的。 米蓝说:那你就快去鬾园商量吧,走地道,快,快。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南凌被米蓝推着,向另一扇门走去,脸上是无可奈何却又愉快的笑容。 现在屋里又只剩下米蓝一个人了,她有点兴奋,如果真的南凌和老洪头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炼丹药的工作可能就减轻了一半的工作量,太好了,她的心里甚至有一些小得意。 闲下来的时候,许多感觉就涌上来了,比如现在,首先是肚子饿了。她想南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先上去找点吃的。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上次青云台夜战之后,夜九一直在帮蓝儿疗伤和调理,好久没来客栈了,速食面已经吃光了,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铁锅里发现了两根玉米,看了看,还是煮过的,虽然冷冰冰的,但权当填肚子了。 她拿着一根玉米,站在院子那棵大树下,连啃着玉米,边抬头看着树顶,那天,南凌带着她从这棵树的里面,一路向上,到达了树冠之上,看到了镇外镇,天外天,世外世,那一刻,她明白了,人是多么的渺小。 正遐想之际,客栈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这大晚上的,会是谁呢? 米蓝想着,快步朝门口走去。 谁?南凌不在,米蓝警惕地先问了一句。 过路的。一个陌生的声音。 能进到米镇的,能敲到云嵿客栈大门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以米蓝的经验,要不是苦命无助之人,要不,就是心怀鬼胎之人。 米蓝不想开这个门,她觉得自己现在一个人,无法处理好此人的接待,但开客栈,却不纳客,说不过去啊,于是,她又问:干什么? 住店啊,这大晚上的,没地方可去了。那声音沙哑,低沉,但也很清晰,坚决。 米蓝只好打开了门,外面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布巾裹头包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夜色里黑亮如炬。 他不等门全部打开,便侧着身子,一脚跨进了高高的门槛,嘴里说了一声:谢谢! 此时再看他,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袱,身上的衣衫有些湿了,仿佛外面下了雨。 米蓝向街上望了望,没有下雨,月光朗照。 第95章 谁:异容登场 那人进了门,先把手里的包袱搁在桌上,然后环视四周,给人一种沉稳、干练的感觉。 米蓝掩上门,转身从柜台上提来水壶,为那人倒了一杯茶水,说:请喝茶,请问是要住店吗? 那人安然坐下,也不客气,端起茶水,大口喝了个干净。 米蓝见他神情并无半点惊惶,对这客栈的安静和冷清,似乎见怪不怪,这行为举止,可真不像是一个第一次来的人。 那人搁下空茶碗,说道:给我找一间上房,我想马上休息。 米蓝犯了愁,这安排房间的事情,平时都是南凌干的,虽然知道哪几间空着,但不知道该安排哪间合适?况且上面还有猫鬼,如何安排,米蓝可真是不会了。 于是她说:要不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几个小菜,弄点面汤,你先垫个底,等掌柜的回来,再给你安排,如何? 那人对着米蓝上下打量一番,说:也好,反正肚子也是空的,你去吧。 米蓝赶紧退出大堂,来到后院,往厨房走去,半道上还瞄了一眼那树旁,想看看南凌回来没有,但结果是没人。 米蓝只好到厨房里,把冷掉的馒头放入蒸笼,架火热了起来,又倒了一碗自己酿的米酒,切了两砣卤牛肉。为了拖延时间,她又在火灶前坐了一会儿,再慢慢地收拾好吃食,放进托盘里,送到前面。 那人看来是真饿了,一手抓起热腾腾的馒头,一手端起洒碗,猛喝猛吃了起来。 但就是吃饭,他也没有取下脸上的蒙巾,只是向下撸了点,露出了嘴巴。 米蓝提着空水壶回到后院,这时,南凌终于出现在了院子里,米蓝长出一口气,把来人的情况说了。 南凌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客栈会闯入陌生人,便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等会儿 ,待他吃饱喝足我再出去。 米蓝想起来了,问南凌:你跟老洪头商量得如何? 南凌笑着说:挺好,他觉得你这主意不错,只不过有些细节需要再考虑仔细一点,全面一点,我们找个时间碰个头,再具体商量一下,你那边就先别忙着往下做了,先把原材料处理完就好。 米蓝点头答应着,心里十分高兴。 南凌说:现在先跟我去看一下那个刚来的人。 米蓝亮了亮手中的空水壶,说:我去打点水,马上来。 待米蓝提着热水壶来到前面时,南凌已经站起来了,将那人引到了楼梯口前,说:那先生你就先休息,我让人带你上去,打上些热水,烫个脚,睡个好觉。 然后,回头对米蓝说:8号房间。 米蓝点头应着,两步赶到头里,上了楼梯。 8号房,是那赌鬼丧命的房间,那一次南凌将赌鬼一家分别安排在7号和8号房,其实意思就是不能让8号房的赌鬼活着离开,一个染上赌瘾的无业游民,只会给家庭带来无穷的灾难,而那赌鬼的妻子和孩子,最后也选择了做鬼,把前世的苦难忘得一干二净。 米蓝自己也好久没到8号房间了,她打开门,里面果然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出来,那人也捂着嘴说:什么味儿? 米蓝回头看他,仍然头巾裹脸,只留出眼睛和鼻子,看不出细模样。她笑笑说:这房是我们这儿很好的上房,最近天气阴冷,所以不够通风,一会儿开了门窗,气味自然就散了。 回到后院,南凌若有所思地看着米蓝,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些面熟? 米蓝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脸都全蒙起来了,看不出来,我没有啥印象。 南凌说:不对,我跟他聊天,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米蓝问:你们聊什么了? 南凌说:他告诉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然后以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 米蓝本以为南凌会继续详细说,但没想到他突然转了话题,说:明天一早,你去找找老洪头,让他有时间过来一趟。 米蓝只得答道:好,那我休息去了。 这时,楼上的8号房间里,新来的客人无声地忙碌着。 他取下裹头的布巾扔在床上,将披着的斗篷也解了下来,挂在门后,然后倒上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后,缓缓地敷在脸上,轻轻地按压。 不一会儿,他开始坐在铜镜前,先撕下了嘴唇边的胡子,又用手轻轻地在脸上摸索着,从额头上方、鬓角和颈下往中间,慢慢剥着,一层肉色的皮从脸上剥离下来。他把这层皮平摊在一个小盒子里,然后,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着。 他看过去的方向,是圆梦道场的方向。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敏捷地跳到门后,伏耳细听。 一阵轻微地声音,只有内力深厚的人才能感觉得到,有人蹑手蹑脚地也在门的那一边倾听。他轻轻地把手搭在门闩上,猛地拉开,同时人已经冲出了门外。 与此同时,门口的一个黑影也跳了起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怪物,一个全身是毛,黑乎乎的怪物,那脸就怼在他的脸前面,热热的气息喷到脸上,臭烘烘的。 那怪物反应极快,见他已经沉下身子,双手朝自己抓了过来,便用两只后脚猛蹬他的肚子,然后凌空一个转身,冲出房间,向走廊尽头逃去。他被那怪物蹬在地上,待爬起来再出去,那怪物早已没了踪影。 这时,米蓝从6号房间探出头来,她刚才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伸头出来,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这人皮肤很白,脸颊削瘦,中等个,看上去斯文,又有点阴冷,但并不像刚才感觉的那样粗砺,这时,她也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没与米蓝打招呼,而是径直缩回了身子,关上了门。 米蓝看看空空的走道,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听动静,可能是猫鬼出来了,于是,她干脆披上衣服,往2号房间去。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于是她又小声地说:是我,米蓝。 这时,门才慢慢地开了一条缝。 米蓝推门进去,猫鬼蜷成一团,窝在地上,米蓝蹲在她旁边,问:你怎么又变回了这样?这段时间不是都已经好多了吗? 猫鬼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毛茸茸的毛皮让米蓝摸着心里不是滋味,这不是猫又不虎的怪物,任谁看了都会厌恶和害怕,什么时候猫鬼才能彻底摆脱这个躯壳? 米蓝过去点亮桌上的灯,说:没事,今晚这楼上多住了一个人,你知道吧? 猫鬼爬到地上铺的熊皮上,屁股翘着,手脚都窝在肚子下,像只猫那样趴着,这是她现在最舒服的姿势了。变成猫形后的猫鬼,说话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她对米蓝使劲地点着头。 米蓝就走到猫鬼旁边,又问:你刚才是不是出去了?你是想做什么呢? 猫鬼用头蹭了蹭米蓝的腿,说:我——饿——想...... 米蓝担心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最近身体状况又变差了,我得给你哥说说,对了,明天,我去找一趟夜九,让他看看,林子里能不能逮到一些活物,带回来给你。 猫鬼把头搁在米蓝的膝盖上,黄黄的瞳仁里,闪着泪光。 米蓝又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今晚你不能对那位住客下手,你哥还没确定怎么处理他呢,行吗? 猫鬼点点头。 虽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但米蓝已经睡不着了,她来到后院里,敲醒了南凌,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就去找找夜九,争取今天给猫鬼带回些活物,让她的身体稍微好些,你可要注意一下楼上的,我现在也觉得他有点奇怪。 南凌打着哈欠说:行,那你就走地道,又快又隐秘。对了,上山那道门你没走过,别忘了密码。 第96章 青云台:洞中玄机 米蓝转身来到了树下,她从树间那道隐蔽的门潜到地下通道,向青云台的方向赶去。 她已经很清楚青云台在地下系统中列第三位,对应密码是“日月”,顺利地打开门,她觉得通往青云台的通道要宽整许多,甚至她可以直起身子来一路小跑。 没有攀爬的劳累,虽然一路都是缓上坡,但速度也增快了不少,她很快来到了出口,这出口在头顶上方,那看上去严丝合缝的岩顶上,有一个同样的密码盘。她快速地再次输入密码,头顶轻轻的喀的一声响——她伸出手去推那块岩石。 怎么推不动?明明是听到了响动,米蓝又试着加了点力气,但石门还是没反应,只是从缝隙中能感觉到一些凉风。她有点急了,举起双手在那石头上左推右搡,没料到,那石门突然就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她高兴极了,原来那门不是向外开的,而是横着滑到了另一边,下面还露出一条削砍出来的轨道呢。米蓝想:这不知道是老洪头,还是靐婆的手笔啊。 她钻出洞口,把门推回原位,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在山腰以上,快到夜九住的山洞了。 她一鼓作气,来到了山洞外,这时间,夜九和蓝儿应该是在睡觉吧?她想着,便放轻了脚步,弓着腰,慢慢往里走。 这个天气,火塘里的火是不会灭的,果然,刚一转过去,她就感觉到了暖意,而且,洞壁上还跳动着黄黄的火光,火光中,还有一个身影在动。 米蓝转过头去,看到了火塘边坐着的夜九。 你怎么来了?夜九把手中举起的长筒放下,问道。刚才米蓝一进洞,夜九早就听到了动静,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闯入,他便起身拿起了长筒,对准了入口。 米蓝直起了身子说:哎,吓我一跳。 说着,她两步跨到那条凳上,坐下,把快冻僵的手伸出去取暖。 夜九口气了多了些温柔地说:吓着了?谁让你大夜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你不怕吗? 米蓝知道,夜九大概还不知地下通道的事情,便打着哈哈说:怕呀,不过我有事,不得不来呢,而且,是南凌让我来的。 她加重语气说出后半句,目的是要夜九赶紧去给猫鬼找吃的。 夜九一听,正了神色,便问:什么事,快告诉我。 这时,米蓝反而不急了,她突然又问:那蓝儿的伤如何了?你把她照顾得可好? 夜九说:好得很,她在里面,睡着了,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她的伤口已经好了,但右边不太灵活,现在不能飞了,因为保持不了平衡。 米蓝一听,心想:怪不得好久不见她来金街找我和关小他们了。 她口里安慰道:没事,伤好了就行,不飞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一样不会飞。 夜九说:我也这样说,不过她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开心。 米蓝说:等我空了,好好带她去玩玩,现在鬼市那边可热闹了,我到时候带她去玩,一定会开心的。 夜九说:行,你说说,南凌让你大半夜上山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米蓝语气有点沉重地说:猫鬼近来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想是猫噬毒性发作吧,现在无法维持人身,又变回了猫形,你看能不能抓些活物,我给她带回去,让她再撑一段时间。 夜九一听,急了,说:那当然得去了,现在就去,你在这儿等着,帮我看着蓝儿。 米蓝问:你一个人行吗? 夜九一拍手中的长筒,说:有它陪我呢,最近我特别忙,一会儿回来慢慢告诉你。 米蓝环视四周,那边角落里还是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外面只是以一些破烂的篾片遮盖,但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一个非常大的物料堆,不过是什么却看不清楚,因为上面用厚厚的油布盖着,还折回来以大树段和树根压紧,看起来比那堆金银珠宝要宝贝许多。 这是什么?米蓝很是好奇,走过去掀起一角查看,通!那堆东西后面却跳起来一个人,把米蓝吓得尖叫起来。 叫声过后,米蓝已经跳回到了火塘边,那人却没有往前,这下,米蓝才看清楚了这个的长相:看上去年纪不大,约摸有二十出头,但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皮肤黝黑,头发凌乱地贴在头皮上。特别是他那手臂粗壮有力,一只胳膊和米蓝的大腿一样粗了。 这时,蓝儿从里面出来了,她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地说:我听出了是你的声音,米蓝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叫什么呀?夜九呢? 一连串问题后,那男人大概也看出米蓝是这洞里的熟客,便放松下来,径直走到火塘边,倒了一碗壶中的热水,大口喝了压惊。 怎么了?蓝儿看两人都没说话,便问。 那男人说:没什么,我正睡觉呢,有人掀那单子,我就起来看看。也不知道夜九什么时候不在了,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蓝儿说:对,对,你是打雷下雨都叫不醒你,只有谁动那堆东西,你才会醒。 那人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蓝儿冲米蓝摆摆手,说:没事,米蓝姐,这是夜九的朋友。 米蓝听了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是一场误会,但仔细看了,确实不曾见过,便主动说:我是云嵿客栈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小声说道:我是童先生带来的长筒兵。 蓝儿帮着解释说:不过他没有参加青云台夜战,他只是跟着他们一起,负责修理火器和筹备粮食什么的。 军需,我负责军需。那人解释道。 这样一说就明白了,米蓝点点头,说:你叫什么? 我叫精锐,是童先生给我取的名字,我原来没有名字,10岁在铁匠铺做学徒,三年没有挣到一分钱,有一次童先生来锻刀,看上了我,把我买了去,给我取名精锐,一直跟着他干些修整兵器的活儿。 蓝儿插话说:可有意思了,夜九去捡那些扔下的长筒,怕有遗漏,第二天又去,结果在那坡下发现了他,当时昏死了,身上还中了两箭,不知是谁射的。 夜九把他背回来,治了箭伤,他就不走了。他俩还拜了把子。 什么?夜九和他结成了兄弟?米蓝看着这个叫精锐的男人,心想:他有什么魔力? 精锐说:我听蓝儿叫你米蓝姐,我想你一定是他们很亲近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在这世间没有一个亲人,以前跟着童先生,也是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听蓝儿说这里都收留那些苦命的无家可归的人,我想留下来,不回去了。 这一说,米蓝就明白了,她点点头,说:好,那我们都好好地,在这里,好好地生活。 三个人都没有睡意,围着火塘唠了起来。 夜九回来了,看三人热闹的样子,突然一拍脑门说:哎,我咋忘了跟你说,洞里还有一个人呢?没被吓着吧? 米蓝转头看着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说呢? 精锐站起来,说:哥,你去哪里了?有事叫我一起啊。 夜九把肩上的口袋扔在地下,里面还在不停地扑腾,他对米蓝说:打了不少,野兔、野鸡,还有一只岩羊,东西有点重,要不等一会儿,我送下去吧。 米蓝想想,说:算了,我一来一回,耽误你时间,刚才你不说很忙吗? 夜九说:是啊,很忙,要不,先坐会儿,我们聊会儿,你回去也可以给南凌和老洪头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免得我还要专门下去找他们一次。 精锐说:哥,你放心吧,一会儿我送下去。 夜九拍了拍精锐的肩膀,四个人围坐着,夜九对米蓝讲起来: 想来你们都认识了哈,蓝儿已经介绍了我这兄弟的来路,这是米蓝,我最好的朋友,这里的事我不会瞒着她的。我和精锐正在研究更新的长筒,而且,有可能会造出更厉害的杀伤力更强的武器,用来保卫米镇。 米蓝听到这里,才知道那油布下盖着的是什么东西,她有点担心地说:你们可要注意安全啊。现在虽然童先生走了,但他又没死,加上那个想长生不老的皇帝,说不定哪天还会派人来这里。 夜九点点头,说:放心,我们心中有数。你就回去对南凌说,这里一切都好,但我暂时会在这里研究,所以,没有时间下去,这次鬼市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那速食面可是抢手货。蓝儿嚷着。 夜九看看蓝儿,又看看米蓝,米蓝冲他点点头,他只好说:那,到时候弄一些,让蓝儿带下去卖。 蓝儿开心地说: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有下山了。 米蓝笑道:到时候,我带你好好逛逛,在街多住几天。 第97章 高人:清虚来也 精锐扛着包,里面的东西都还活着,有的从昏迷中又醒了,一路上,在包里挣扎,背得很是费劲,当他跟在米蓝背后进到客栈的时候,南凌还没开口,猫鬼早已闻到了血腥之味,猴急得很,在楼上弄得砰砰乱响,南凌让米蓝带着精锐先把袋子送到猫鬼那儿去。 精锐背着袋子,与米蓝来到二楼,按米蓝的手势,把袋子放在2号房间门口,还没等他直起腰来,那门突然打开,一只黑乎乎的毛手伸出来,把那袋子一下子拖了进去,然后门砰地一下关了,就听得里面一阵乒乒乓乓,各种动物的叫唤声,不到一分钟,声音都停止了。 精锐瞪着眼睛,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米蓝拉了拉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跟着走到楼下。 精锐从进宫后,一直跟在童先生身边,虽然只是修补兵器,并未做过率先上阵的先锋,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派出去执行暗杀任务,但见识过的死人和惨状也是相当多的,今天这一出,却让他惊惧异常,那只毛手一直在眼前闪现,只觉得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他也不敢问米蓝,毕竟还是刚认识。 米蓝也不说话,来到楼下后,米蓝向南凌介绍了精锐的身份,南凌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对他说: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就在7号房。 米蓝不清楚为什么南凌要安排精锐住那新来的客人的隔壁,但既然南凌发话了,米蓝自然就把精锐带到7号房,嘱他晚上不要随意走动,没事不要出来,即使外面有什么动静,也不要随便开门。 这一通交待完,米蓝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她想起自己刚到米镇那一晚,南凌也是这样交待的。 南凌此时并没有睡,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还会有事发生,果然,8号房间的客人出现在了南凌的跟前。 他重新裹上了头巾,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了后院,平时这道门是要关的,但今天南凌并没有在米蓝走后去关门,他知道有人还会来,不出所料。 先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何事啊?南凌低声问道。 那人站在那儿,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南凌又问:你可知道进去嵿客栈的规矩? 那人问:什么规矩?说来我就知道了。 南凌从对方的口气中听出了不屑,但仍好言说道:客栈只接待孤苦无助之人,来者可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我们会提供一些帮助。 那人说:我确实有一些要求,但不知算不算无助之人。 南凌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冷森森的眼神, 我想向掌柜的打听一个人。 南凌心中一凛,问道:先生你还不曾告诉自己的姓名,如何又要寻起人来?这里可不是这个规矩啊。 那人被南凌语言敲打了一番后,也稍微收敛了些,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掌柜的莫怪,我乃一云游道人,来此,只为寻找我的徒儿,虽然他没出息、惹祸就逃,但我现在重病在身,能想到的只有他了,所以冒昧打扰。 你怎知你的徒儿在此?南凌更觉蹊跷。 不怕掌柜的笑话,贫道当年收徒时,在他身上下了灵犀咒,他到哪里,我都是能找到的。 灵犀咒?南凌心想,这是什么咒语,第一次听说,真的假的? 南凌便问:道长?那我就称呼你道长,如何? 那人点点头。 南凌问:不知道长要寻找的徒儿是什么名号? 虚罗。 南凌一听,心里一抖,脸上的股肉瞬间跳动了一下,尽管他马上控制住了,保持了平静,但那道长早已看在眼里。 那道长看上去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追问道:你知道我那徒儿现在在哪儿吗?请掌柜的指点路径,我就去找他。 南凌一想:不对啊,不是有灵犀咒吗?怎么到了米镇就找不到方向了呢?哦,对了,现在虚罗正躺在他造的结界幻境里面,当然找不到了。 于是,南凌说:出门左转,一直向前,右边有一面大招挂着,上面写着“圆梦道场”,那就是你徒儿住的地方。 不瞒掌柜的说,我已经去过那里了,没有徒儿的影踪,负责洒扫的告诉我,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踪影了,所以,我来此打听。 南凌看着道长那双眼睛,寒光隐隐,他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但又一时想不起像谁了。 南凌冲那道长摇摇头,说:我确实不知,他也很少到这儿来,道长还是回去等吧,说不定他已经回了呢? 道长作了个揖,算是告辞了。 第二天一早,南凌来到8号房间,一盆浑水,桌上还有一些皮屑,南凌用手指捻了些,看了看,应该是仿皮肤的某种东西,看来对方易了容,他心想:幸好自己没急着动手,这人看上去是个硬茬,还是要稳妥些才好。 此时那道长已经走进了圆梦道场的三进院里,他放下手中的包袱,说:出来吧,道长。这声音,让在屋里已经睡下的秋杏吃了一惊,童先生回来了? 她赶紧起来,穿了衣服出门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头巾裹脸,粗布斗篷,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但这人把头巾取下,又将斗篷扔到地上,笑盈盈地看向秋杏后面,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秋杏前后来回看了三遍,还是不敢相信,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屋里出来的那人走上前,向那刚回来的人笑着说:果然是好手艺,不仅照我的样子易了容,还变了声,没人能认出你吧? 是的,这要谢谢道长的亲自授教,就连和我面对面打过交道的那客栈掌柜,也没有认出我。回来的人朗声笑道。 这声音,秋杏完全肯定,这正是童先生。 只见那人继续在脸上一阵揉搓,然后对秋杏说:快去打盆热水来,我要洗洗。 一会儿工夫,那人清洗干净脸上的东西,露出了童先生的本来面目。 秋杏结结巴巴地说:童先生,你身体好些了吗? 童先生笑着看向秋杏,说:多谢你挂念,已经完全好了。这位,就是治好我的道长,清虚道长。 秋杏赶紧向屋里出来那人行礼道:道长好,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怠慢了你,请别见怪。 道长笑着直摇头,说:这下要打搅你了,请多包涵。 童先生笑着说:秋杏,快去给我们弄点吃的,我们都饿了。 当院内只剩下童先生和道长后,童先生向道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这次,我是真的非常感谢道长愿意随我而来,助我寻丹,当然,我也会倾尽全力,让道长重新恢复健康,长寿宁安。 那清虚道长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与当今圣上有数十年交集,我既应了他,自然要帮你,寻丹,治病,甚至更多的事,只要能做,我都会做的。 两人说罢,一前一后,进到前面厅里,坐下继续商量,他们觉得当下最紧要的,应该是找到虚罗的下落,以此为突破口,对米镇进行深入了解。 这时 ,秋杏端来了两碗清汤面,卧了两个鸡蛋,面条雪白如丝,鸡蛋白中裹了金黄,葱花碧绿,汤汁香浓,两人吃得心满意足,直呼美味。 一旁的秋杏却是满脸愁容,她对童先生说:道长,不,我是说虚罗道长,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我问了王奔,他也在找,但是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童先生说:你别担心,我们回来了,明天就会出去找的,这位是虚罗的师父,他有办法找到他,放心吧。 秋杏好似真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些,收拾了碗筷,麻利地去了。 清虚道长看着秋杏窈窕、丰满的背影消失后,才说:我这徒儿,还是老样子,到哪里都一样,改不了。 第98章 再现:三人行 这边的虚罗,又进入了昏迷,老洪头这是第三次试验了。 虚罗体内的小飞蚁,老洪头已经看见过了,只要自己释放鬼气,它就会飞出,但吸饱后又会回去,老洪头心里清楚,小飞蚁的存活和生长,需要鬼气做食,这也正是自己在鬾园树洞里培育小飞蚁的原因。但现在,他还确定了一个发现:小飞蚁也喜欢吃动物体内的生命之气。 在无鬼气的环境里,它就可能靠蚕噬活物体内的内脏、吸食灵气来生存,虚罗体内一定是灵气不足,又无鬼气,所以,误入他体内的那只小飞蚁只能蚕噬他的内脏,从而导致皮肤开始变绿,再往后,就会开始消瘦,无力,如若没有鬼气供给,甚至会失去生命。 治他的病还是简单,只需要以鬼气将其里面的小飞蚁唤出,扣住,再用些药和气息调理,就会渐渐恢复。 但老洪头还有一个想法,他要借此机会,测试一下小飞蚁对鬼气的需要量和时间,这对给猫鬼治疗是非常必要的准备工作。 所以,虚罗脸上的绿色已经变浅淡了,但睡上一夜,第二天又会复原,他体内的那只小飞蚁不仅没被扣在外面,老洪头还在虚罗入睡后,放入了更多的小飞蚁,20只,50只,这是他在用小飞蚁进行药效试验。 说实话,老洪头并不在乎虚罗的痛苦,相对于他勾结童先生一党,给米镇,给青云台带来的麻烦来说,这只算是一个小小惩戒。尽管自己不情愿,但按南凌的要求,最后,他还是要治好眼前这个道士的。 看着脸色青绿,呼吸迟缓的虚罗,老洪头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打开了灵素粉的瓶子,释放出了一些灵素,在现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他轻轻地挥动手臂,引导回流,空气中开始产生了非常浓的鬼气。 这些鬼气被老洪头积聚在虚罗胸前一尺见方的空间里,正对着他的鼻孔,鬼气很快就将小飞蚁吸引出来了。 老洪头打开一个空瓷瓶,默默看着那些小飞蚁一只只从鼻孔里飞出,围在那一团鬼气四周,形成一个圆形,那轮廓由无数微微扇动的翅膀组成,远远看上去,逆光中,如一团毛茸茸的线圈,煞是好看。 老洪头数了数,一共51只,都在这里了,包括原来虚罗体内那只。 老洪头沉下身子,右手举起手中的空瓷瓶,左手张开,一阵强大的灵气射向那圆圈,他嘴里念道:都给我过来。 那些正在疯狂吞噬的小飞蚁在灵气召唤之下,调头往瓷瓶飞去,眨眼工夫,全进了瓶里,老洪头盖上盖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虚罗,说:你运气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虚罗醒了,天光微明,他睁眼看到的就是“圆梦道场”大招,他心里一惊,这不是自己家的道场吗?自己怎么躺在自己家门前了? 他想了半天,努力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记得自己去了鬾园找老洪头治病,在小屋前见到了老洪头,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难道是他们把我送回来的?我的脸?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自己此刻精神恢复了许多,他砰砰地敲着门,一会儿,秋杏打开了门。 看到是虚罗回来了,她高兴极了,一边把虚罗往屋里扶,一边掉下了眼泪。 一大早,就迎来了失踪多日的虚罗,加上昨天刚回来的童先生,秋杏觉得冷寂多日的圆梦道场又恢复了活力。 虚罗也是十分高兴,因为他走到铜镜前,看了自己的脸,完全恢复了,这么说来,一定是老洪头已经治好了自己的病,至于为什么把自己扔在道场门口,他也顾不得计较了。 正在铜镜前端详、思索的虚罗,发现镜子里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转过身去,看到童先生正向他走来时,惊得不知怎么才好。 童先生笑着走向虚罗,说: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说你病了,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虚罗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只是一股劲儿地说:真好,真好,都好,都好了。 惊喜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是一大摞。 接下来,虚罗又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紫色绛衣,里衬海青,两袖宽大垂地,当走进屋里后,他站定在那里,双臂展开,能看到袖和衣身上绣的金丝龙纹。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向前几步,却又不敢靠太近,停在那里,端详半晌,才扑倒在地,哽咽着喊道:师父,师父! 他不敢相信,几十年后,自己还能见到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鼻涕、眼泪全都下来了,他扑倒在师父的怀里,痛哭起来。 终于平静下来后,虚罗起身,和清虚道长、童先生围坐在桌旁,秋杏端来热茶,三人唏嘘不已。 怀旧的话一概不提,虚罗知道师父给自己施过灵犀咒,并当自己是封门弟子后,感动不已。当知道师父身染重病,不能久以人世时,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药丸,那正是王奔献给他的药丸。 他说:师父,刚才听你说也帮圣上炼制不老丹药,现在身染重病,徒儿一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这丸药叫回魂丹,是一个祖传丹医给我的,据说能延缓衰老,关键时候能起死回生。 清虚推开虚罗的手说道:为师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炼丹之术,为圣上求取长生灵药,悟得一个道理,好药需要好养,你知道吗? 虚罗摇了摇头。 清虚说:以身为炉,方得始终。 虚罗看着清虚,不敢相信地问:难道师父这些年,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圣上试药炼药,才弄病的吗? 清虚看看童先生,又看着虚罗说:不能这么说,这是我心所愿,大道得归。 虚罗向师父深深鞠了一躬,说:师父,我一定想办法找到药,治好你的病。 清虚拈着胡子,微微颌首,道:治病的事慢慢来,不急。我倒是想问问你,这镇上有什么古怪? 虚罗看了一眼童先生,童先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清虚继续说:你不要猜测,我一进这镇子,便觉得阴气盛重,且弥漫四方,你不觉得吗? 虚罗答道:我这段时间自身也染了些怪病,刚刚治好,并无更多精力留心此事。 童先生问清虚:道长你刚来此地,是发现什么不妥了吗? 清虚沉吟道:确实,这镇上有鬼,且不在少数。你们俩,一个长期住在这里,一个也曾经来过,怎么看这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童先生说:我倒是确实遇到过奇怪的事。他想起自己半夜在街上捉住的那个俘虏,便问虚罗:对了,我走之前抓了一个,现在怎么样了? 虚罗以手拭额,冷汗都下来了,他结结巴巴地答道:让他给跑了。本来我想让我的徒弟王奔好好关押着,待我病好再审,没想到他破窗跑了。 童先生摇了摇头,又问:有没有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 虚罗先是沉默,后来突然想起,说:那是个怪物,他外表看上去跟常人一样,但却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清虚闻听此言,追问道:那你如何觉得他跟常人一样? 虚罗说:他有人气,皮肤是暖和的,有弹性,是黄色的,走路姿势也不僵硬,关节灵活自如。如果不摸到脉腕,很难判断是人是鬼。 清虚看着二人,觉得他们现在说出这件事,还心有余悸,便说:你们是不是认为,这是介于人与鬼之间的另一种怪物? 童先生和虚罗相互望望,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虚罗小声说道:明天就是本月的鬼市开市日,我们可以晚上去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我们说的这种东西。 清虚朗朗一笑,高声说:那好,明天晚上,我们就出门去逛逛。 第99章 逐回:挟翼闯祸 虽然鬼市街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白日里的鬼市街,特别是那两条小巷(现在异人们称其为一巷和二巷),因为异人们住进去后开了不少店铺,一日比一日热闹,但鬼市街最长的一条街倒是冷清了许多,只是鬼市之夜才会正式有人摆摊设点。 今晚就是冬月鬼市开市之时。 夜九没有时间下山,派了蓝儿和精锐下山,卖速食面,米蓝因为忙于制药丹,也没做香包,但这是观察和打探近期消息的渠道,不能不派人参与,只能是南凌来了,但他没有货要卖,便在老板娘的摊位帮着卖青精饭和肉串。 而此时小巷里的异人们,也在摩拳擦掌,准备好了足够多的东西,要在鬼市上展示一番。 干宝的茶铺自然不能搬到鬼市街上去,他就忙着给银娘和小月亮准备开市的东西,银娘开的是烧菜馆,一大早他们就买了不少原材料,用小陶碗蒸了不少咸肉饭和咸菜饭,还有两片肥肉中间夹上糯米的肉米饼,放在大笼屉里,用小暖炉保着温,这样到晚上也不会凉。 干宝去得早,给银娘占了一个摊位,那是原来米蓝卖香包的地方,跟青精饭正挨着,他虽然在青云台参加过那场战斗,但当时是晚上,加上南凌一直在后面,也没有真正碰上面,所以,两个摊位上的人和异人都互不相识。 今晚,比较紧张的还有靐婆,从来不凑鬼市热闹的她,今天晚上破天荒地来了了鬼市,暂时在干宝的茶舍里喝着茶,她心里怕的是异人又惹出事端,像上次一样全部送回黑河那边,功亏一篑,白忙一场。 越来越多的鬼们从黑河上岸,经过乱石滩,拥向鬼市,这是他们每月一次的狂欢,比起鬼界的冷清、黑暗,一月一次的黑河之门打开,鬼市成了他们愉悦的旅程。 鬼市上最多的是吃食,异人们虽然已经学会了很多普通人的食物,各种小面,炒饭炒粉,烧菜炖菜,暖汤火锅,但他们还是没有忘记鬼们爱吃的东西: 比如血腥味浓重的生肉、动物内脏等,做食物,银娘是很有天赋的,但是她现在自己也吃熟食,所以不愿意碰生肉,干宝只好叫上小月亮,着手准备,到时候银娘卖她做的蒸菜,生食就干宝帮着卖。 果然还是异人卖的食物更接近鬼们的口味,干宝甚至准备了两大袋香炉灰和红蜡屑,每碗菜上桌前,他都洒上一些,鬼们吃得更欢了。不一会儿,就见筐里鬼们交付的灵素堆了一大堆。 不是所有异人都醉心于挣钱的,有的异人喜欢混在普通人中,偷偷享受被当作人的愉悦,挟翼就是如此。自从被童先生掳走,和虚罗斗审,又从王奔处逃走,他觉得人不过如此,自己完全能将他们玩于股掌之中。 此时,他小心地藏起肋下的双翼,嘴角上扬,自如地行进在人群中,他知道,没有人会怀疑他,人不会,鬼也不会,他就如同一个正常人一样。 他走到了老板娘的摊位前,这里主要卖的是青精饭和肉串,肉串本是生的,需要点后再加工烤熟,挟翼已经很久没有吃生食了,那渡魂丹的后劲很大,现在闻到生食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于是,他对老板娘说:来一碗青精饭。 坐在小凳子等着,虽然青精饭准备很方便,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掺上热水,再备一些小菜,这样吃起来更有味道。南凌负责烧水,浇在饭上,然后为客人端上小菜和饭。他的动作很慢,但今天晚上没关系,因为生意不如上个月鬼市那么火爆了。 坐在那儿悠闲等待的挟翼被旁边的热闹吸引了,那是关小的肉摊,小云正在帮他。他们做了一种五花肥肉片,用青菜、香叶等包了,沾上鸡血,虽然做起来很恶心,但鬼们却非常喜欢这种吃法,他们甚至把包好的肉片举在手中,当酒杯一样,互相碰杯,助兴。 挟翼看着很有意思,但对那生肉片却是不怎么想吃,青精饭端上来后,他大口吃了起来,南凌看他吃得高兴,问:怎么?你不开摊,也来凑这鬼市的热闹了? 看起来,南凌没有把自己认出来,但是挟翼可是认识南凌的,当他还是叫讨厌鬼的时候,他已经在靐婆那儿见过南凌,对了,还有个女孩,在靐婆那里教他们做饭,今天倒是没看见她。 挟翼没有说话,南凌眯眼看了看他,又问:你是哪家的?我好像没见过你,眼生呢。 挟翼抬起头,说:我也没见过你呀,不认识就不让吃吗? 南凌笑着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你慢用。 看着南凌走了,挟翼心底里暗笑,分不清人和异人,这不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吗?看我跟你们闹一闹。 挟翼右手从竹碗里捡出几粒黑米饭,在手心里轻轻搓了搓,然后悄悄放到桌下,对着那边几位正在举着五花肉片菜包干杯的鬼弹射了出去,那些鬼们手中的肉菜包上面立即燃起了鬼火,阴冷的蓝色,这对于鬼市里的鬼来说,算是一种禁忌。 关小和小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无数个冒着蓝色火苗的菜团、肉片飞了过来,砸到摊位上,那些火苗滚动着,所有生冷的肉片和蔬菜上面,都弥漫着蓝色的火焰,越来越大,虽然这鬼火没有温度,但它却是靠吸走旁边活人的阳气来燃烧的,如果任由它燃烧,一定会有人被吸尽阳气而死。 鬼们乱了套,不知是谁点燃了鬼火,要夺人性命,大家开始逃离,生怕被当作罪魁祸首抓起来。 霎那间,骚乱从关小的摊位往四周扩展,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人和鬼,只看到蓝火飘摇,便扔了手中吃食,拔腿便跑。 鬼市街上人仰鬼翻,鬼哭狼嚎,鬼漂来荡去,人奔来拥去,互相踩踏,乱成一锅粥,肉菜更是扔了一地,一片狼藉。 乱了套的工夫,南凌已经看到了刚才跟自己说话的那人,坐在位置上,与众不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乱象,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他不怕被蓝火吸走阳气?南凌心想,难道他是?想到这里,他准备上前去问问。 这时靐婆突然出现在南凌跟前,说:你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去把蓝火灭了啊。 说着话,她先移动到那坐在位置上没动的人旁边,右手一抬,将其拎了起来,在半空中,靐婆摇动那人的身体,只见其背后渐渐生出一对翅膀,靐婆大叫一声:你这个惹祸精,受罚吧。 说完,她举起左手,向那人面部拍去,只见一缕寒光,那人立即软瘫在靐婆手中,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纸片般削薄的干尸。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发出阵阵尖叫,胆小的人已经晕倒在地上。 靐婆将那干尸卷裹起来,带着匆匆走过鬼市街,往一巷走去。 众人再看,蓝火已灭,南凌正在那儿整理袍袖,对大家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愿意继续的我们收拾一下,要回去的可以早点返回了。 这时,干宝耳边响起靐婆的声音:快,回茶舍来。这是靐婆用腹语在传话于他。干宝给银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守住摊子,自己悄悄地跟随靐婆,往一巷去。 靐婆正在茶舍等着干宝。见他进来,便指了指地上的挟翼的干尸,说:送回去,今天黑河上比较挤,你亲自守着,务必把他送回,永不准返回。 干宝应了,将挟翼卷起,夜色掩护下,向黑河边匆匆而去。 第100章 干宝:送你回去 鬼市经挟翼这一折腾,人鬼都少了一半,清冷了许多。 蓝儿和精锐今晚的速食面生意不太好,还剩下了不少,他们想再等等,多卖一些,免得背回去费劲。 刚才那蓝火,有几撮甩到了他们的摊位上,精锐不知这东西厉害,只看着火苗不烫,觉得好玩,便拢到一起把玩,没想到,吸了自己不少阳气,待南凌将所有火苗熄灭后,精锐才觉得自己有些腿软,困倦。 他坐在摊位后,对蓝儿说:我眯一会儿,你盯着点。 他刚趴下闭上眼睛,旁边正好走过来两个人,两人样子长得真是十分相像,穿着款式也一样,只不过一人是紫色长袍,另一人穿着藏青长袍。 这正是出来探查情况的蓝先生和清虚道长。蓝先生按清虚道长的样子进行了易容,所以,仅看样子、听声音,很难分清谁是谁。精锐如果没睡觉,从身材和走路姿势上,他可能就能看出其中一位是童先生。 刚才那一幕,两人都看得明白,这镇上有妖魔鬼怪,看来不假。 那蓝火,明明就是鬼火,离得老远,清虚也感觉到了其中夺人阳气的凌厉力道,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又丑又臭的老婆子,居然将人轻易地拔到半空中,转眼将其变成干尸,十分地赅人。 但清虚和童先生最后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南凌身上。在一团忙乱当中,南凌身姿轻盈地飘浮到树梢间,避过了众人的关注,干净利索地将蓝火全部收入衣袖之中,这一切,没有逃过多年习武的童先生和道行高深的清虚之眼。 童先生对南凌是认的的,而且昨晚去客栈还面对面较量了一番,虽然易容变声没被认出来,但他心里却总觉得南凌对他似有相识之意。 走在鬼影憧憧的鬼市上,童先生对清虚道长低语道:这地方的鬼如何能做到显形的?刚才我们碰到的那些是鬼,双脚漂浮于地上,轻来轻往,很明显,是鬼 ,对吗? 清虚道长轻拈着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点头:没错,以我江湖数十年的经验,这些鬼与平时我们对付的鬼有巨大的不同。 如何不同?道长,能详细讲讲吗? 清虚转过一个小巷,看到前面一杆高高挑起的大旗,上书“干宝茶舍”四个大字,一个小孩坐在门槛前玩着石子,便说:我们去那里喝口清茶,如何? 两人进了茶舍,干宝此时已经带着挟翼的干尸去往黑河,店里只有靐婆坐在灶前的四方桌前,其他桌子空无一人。 清虚和童先生迈进门后,靐婆并未动弹,但她听到两个内力深厚之人的呼吸,心想:今夜还真是不平静啊。但此时店中交无其他人,自己不就坐观其变好了。 小月亮本是被干宝叫回来看店的,此时见有两人进到店里,坐在桌前,一副要喝茶的样子,便走过去招呼起来:两位要喝茶么? 是的,来一壶你们这里的好茶。童先生说道。 凤凰单枞如何? 可以。 好嘞,稍等。小月亮虽然个子不高,但动作灵活,麻利,口齿伶俐,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 这茶一端上来,茶汤澄润,香味浓郁,蜜兰香直入心脾,清虚连连点头,说:好茶。 童先生也抿了一口,连连称好,顺手就给了小月亮一两银子。 等小月亮屁颠屁颠地回到门口石墩坐下,童先生把目光投向清虚道长,问:道长,现在说说吧,你看到的鬼和这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清虚低声道:这里的鬼很松弛,有专门为他们开辟的鬼市,可能是目前我知道的唯一一处,这说明这里的人是能容纳和接受鬼的。而我去的许多地方,都视鬼为可怖之物,请我去驱鬼、捉鬼的不少,哪里会有这种人鬼相融的地方存在? 童先生接口道:对,我第一次来,也对鬼市的存在大惑不解,难以相信,但我确实在青云台和金街遇到过不少奇怪的事情,这也是我这次一力请你来这里的原因。道长可帮圣上先探探此地的深浅,以定往后的打算。 清虚道:刚才那蓝火被一人收灭,那可不是普通人,你看出来没有? 童先生问:是武功高手? 清虚摇摇头:不只是武功高,内力深厚,要知道能收那鬼火之人,可不是凡人。 童先生听到这里,有点不明白,便追问道:何以见得? 清虚说:我小的时候,随师父太阴真人云游,曾入蓬莱仙境半日,见识过这蓝火,那是鬼界之物,被收回后放入凝露瓶中,此物虽然摸上去不烫无毒,但却为大阴之物,能迅速吸取阳间活物的阳气,令其迅速死亡。 童先生听到这里,已然目瞪口呆,不敢细想:人是不敢接触蓝火的,这南凌能直接将蓝火收拢,天啊,这米镇到底都住着些什么人啦? 清虚与童先生小声说着话,眼神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隔桌的靐婆,虽然她现在无事人似的坐在那儿喝茶,但她刚才在鬼市上的举动却让人震惊,他断定这丑老太婆是米镇的一个关键人物,便问:你了解她吗? 童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太熟,只知道她就住在道场的后面,具体的,要问问虚罗。 靐婆此时嘴唇微动,正在与干宝交代事情。 干宝手里拿着挟翼被干化了的身体,知道自己无法救他,只能依照靐婆的命令,将其送回鬼界黑暗之所,心底里不令为挟翼暗暗遗憾: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了鬼的身份,以异人之身在人间生活,却又将被送回来处,可惜,可惜。 到河边后,沿河找到一座桥,你一定要从桥的上面将他抛下,送回鬼界,因为他将永不能再上岸,所以,一定要从桥上把他送走。 靐婆的声音在干宝的耳边响起,清晰又绝情,与上次青云台一战中送回的异人不同,挟翼受到的是最严厉的惩罚——永远不准再回到人间。 干宝颤抖着往前走,终于趟过了乱石滩,来到了黑河边。 河水一如既往的漆黑,没有水声,只能隐约地看到翻腾的浪花。 干宝站在岸上,往上下游分别看去,果然,在上游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石桥,他朝着那桥慢慢地走去。 桥身很高,中间是拱着的,最高点离河面至少有十丈之高,这让干宝觉得可怕——这桥仿佛不是让人用来过河,而是攀登的,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按靐婆的要求,干宝只能硬着头皮来到桥下,怀里抱着那干尸,沿着桥边的石梯向上去。 走着走着,他感觉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抬起头一看,却是一个人,白纱遮面,脚上套着一副巨大的铁镣,正站在桥的最高处俯视着他。 黑暗中,干宝也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他又向上走了几阶,感觉到了对方正在盯着自己,他悄悄地抬起眼睛望上去,此时,那面纱也正好被风掀了起来,他看到了心悸的一幕:那人的脸上,什么也没有,模糊一片,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干宝全身发麻,虽然只是异人,但他的感觉是全身气息都停顿了,变冷了,一般人要戴上面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长相,而这个戴着面纱,却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脸上什么也没有。 此时的干宝,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回去,不行,往前走,害怕,他只能停在原地。幸好那影子说了话,那声音是从肚子部分传出来的,这反而让站在下面的干宝听得更清晰: 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话音沉闷。 我是靐婆派来的,我来送分回去。干宝觉得自己说话已经词不达意了,他不得不把怀里的干尸亮出来,给对方看。 哦,是一次惩罚,你上来吧。那声音慢条斯理地。 干宝颤巍巍地走到桥上,那桥面不宽,又无遮拦,只能容两三个人站立,寒风中更觉站立不稳,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他心惊胆战地抬起手来,把怀中的挟翼往下一扔,那轻飘的干尸便滚落进了安静的河里,无声地漂走了。 干宝也不敢再逗留,只是匆忙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再见。便如兔子一般,溜下了桥,往鬼市上去。 第101章 米蓝:茶饮店 鬼市在晨光点亮天空的时候关闭,人们收拾起摊位上的东西,带上自己收获的银两和灵素,各自回家,异人们也回到了鬼市街的小巷子里,悄悄地盘算着这一夜的收获。 茶舍里渐渐有了一些人,来喝茶聊天。童先生见清虚道长脸色有些发青,便说:道长,咱们回去吧,趁着时间还早,可以再小睡一下,别刚来就把身体搞垮了。 两人起身回去,走到门口,正碰上干宝回来,急匆匆地,差点与他们撞上。 干宝一抬眼,见两个长得差不多的人同时从茶舍里出来,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禁叫了一声:啊! 虽然青云台一战,干宝曾经见过童先生与老洪头和夜九的对战,但那时童先生还是原来的样子,现在易容后,与清虚道长模样差不多,自然是不认识的,便向旁边一让,容二位客人先离开。 干宝进去,看到靐婆还坐在桌旁,瞪着那浑浊无神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也在无形中透出一股威慑力。 干宝走过去,朝灶膛里扔了两块柴火,对一旁的月亮说:好了,我回来了,你快回家去睡觉吧。 靐婆哑着嗓子说:我也等了一晚上,怎么样了? 干宝提了灶上的茶壶,给靐婆的茶碗里添了些热水,说:都妥了,从桥上送走的,天太黑,其他的看不清。 靐婆又问了一句:什么都没看见? 干宝便说:看到了一个人,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不像是个普通人,他,他没有脸!干宝的声音有点颤抖,而且,还带着铁镣,不知什么来路。 靐婆“哦”了一声,说:知道了,以后,你少去那里,也别管那个无脸人的事,对你没有好处。 靐婆站起来,又说:你跟我出去一趟。干宝也不敢多问,赶紧上前扶着。 靐婆很少在白天出门,一方面是怕被更多的人关注,这不是一件好事,另一方面是视力问题,现在浑浊的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晚上出门似乎感觉更为灵敏。 但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去云嵿客栈,找找掌柜。 客栈还是静悄悄的,连门都没有开,虽然昨晚鬼市南凌也去了,但发生蓝火事件后,他就提前离开,到了鬾园,把蓝火收集到瓶子里。此刻,他正在回客栈的路上,老远,就看到了门前有人影。 看清楚是靐婆后,他招呼了一声,边打开了门。靐婆没想到南凌出现在自己身后,她让干宝先回去了,便随着南凌进了客栈。 南凌心中知道靐婆是为异人的事来的。 果然,靐婆一坐下,便开口道:昨晚的事,我觉得你也有责任。 南凌没想到靐婆会这么说,便不客气地回道:怎么?异人的问题成了我的问题? 靐婆也不示弱,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这药目前来看虽然效果稳定,也比较持久,但在调节异人情绪方面还有欠缺,你不觉得吗?我们当初的想法是一致的,要让异人和普通人在这里无差异地生活,对吧? 南凌纠正道:只是表面,本质上,区别是有的,而且,异人本身心中是清楚的,只有正常人不知道,这也就是困难所在,你不觉得现在异人占了上风,对正常人很容易构成威胁吗? 靐婆道:你是说昨天晚上的蓝火的事吗? 南凌说:对,我就是想说这件事。昨天要不是我在场,谁来控制蓝火?如果不管,现场会死多少人?你来负责吗? 靐婆强势道:我已经将惹事之异人送回了鬼界,永不得返回,但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这渡魂丹的调整和升级。 南凌说:我会的,我们一直在做这件事,要告诉你的就是,下一步,我们会调整药的形态,变成粉状,根据不同年龄的对象,进行施用。 靐婆一听,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换成粉状?一丸一丸的,不是更容易保管和使用吗? 南凌说:相信我,粉状能更高效地发挥渡魂丹的作用。我们实验完后,会开放一个场所,进行常规性的营业,并同时进行秘密的异人制造。 靐婆这下明白了,原来自己抱怨过异人在屋里时拥挤不堪,影响颇大,但现在要改场所,是否意味着自己的管控力会被削弱了? 南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件事我也不会插手,我们会找一个镇上的普通人来做这件事。 谁?靐婆问。 南凌答道:你也认识的,那个六指女孩。 靐婆一听这个名字,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坚决要记住自己记忆,舍弃了自己孩子的年轻女人,她经常陪着关小来给自己送猪头。 靐婆觉得这个人选不错,便点头同意了,并说:是叫米蓝,对吧?你们先按计划做吧,有问题再说。 米蓝要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今天就要正式开张。 她选的地址就是客栈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那间房一直空着,里面到处都是野猫和老鼠留下的排泄物,但唯一的好处是:这屋子后门打开就能通到客栈的后院,把那破败的院墙一扒,立即成了一体。 米蓝没有叫其他人帮忙,她一个人里里外外忙了好几天,终于理顺了,今天下午两点,她准备挂出招牌,正式开张。 她并不想像第一次在鬼市上卖香包那样,一炮而火,她只需要让这个店看上去平平常常,不被人注意就好了,毕竟,私下里还要做好渡魂丹的制作和施用。 招牌是请南凌写好的,上面是四个大字:云嵿茶饮。 取这个名字,首先是因为异人在鬼市街那边开了很受欢迎的茶舍,她觉得这个形式更自然,但如果自己也卖茶,无形中会让人觉得跟风,或摆擂台,不如换个自己拿手的东西——做一些好喝的水,有茶,也有糖水,还有配方药茶饮,正好把原来做香包的方子用上。 米蓝没有发请柬,只是在关小的肉铺门口和早餐店门口放了两个木招牌,上面写了茶饮店开张的时间,还写了一个优待——买一杯茶饮,送一个香包。 她并没有指望到时候能来许多人,所以,从昨天晚上开始,当镇上绝大多数人去鬼市后,她慢慢地打扫着卫生,擦洗着桌椅、杯盏等,心里盘算着开业以后的事情。 她把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开张,因为那时候,关小、小云才有时间来帮忙,南凌也从鬼市回来了,店里好歹有几个人手,以后呢?还得招一个人来帮忙看店,四周一划拉,暂时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收拾得差不多了,时辰也快到了,米蓝坐在店里隔出的一个操作间里休息,这儿采用的是半开放设计,后面整面墙都是柜子,摆着她提炼、晒干的各种果粉和果干,还有漂亮的陶瓷杯,两眼小火灶上煨着铜壶,小弯嘴往外缓缓吐着热气。 这时,南凌从后门进来了,神情轻松地说:好了,靐婆那儿已经说定了,我来把招牌挂出去。 米蓝听到这个好消息,也颇为开心,她快速走到门后,将门打开,一束阳光照了进来。 云嵿茶饮——招牌用上好的白桦木为底,用调制的湖蓝色写成的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显得立体感十足,仿佛雕刻上去的一般。 哎呀,我没有来迟吧?小云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却是不止一个人,她和关小一起来的。 米蓝笑着迎上前去:不晚呀,我刚开始准备,欢迎欢迎。 关小手里托着一个盒子,递给米蓝:老板,恭喜发财啊,这是我和小云的一点心意。 米蓝接过那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个陶瓷烧制的大白菜,莹绿雪白,栩栩如生,她忍不住赞道:好漂亮啊!我要把它放在这个格子里,每个进门的人都能看到啊。 关小笑着说:姐喜欢就好,这是昨天晚上在鬼市街淘到的,哈哈! 第102章 虚罗:只身探店 虚罗并没有去鬼市凑热闹,一方面自己刚治好病,感觉身体还有点虚弱,不想到鬼气森森的地方去,另一方面师父——清虚道长来了后,对自己也有很大压力,他需要独自想想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清虚此次前来,并没有什么灵犀咒之说,更不是为了与自己相聚,而是和童先生另有所谋。虚罗清醒地知道,打小时候起在庙里,师父就不是很喜欢自己,毕竟给他闯了不少祸,现在,自己也只是他做事的帮手。 所以,虚罗听到童先生和清虚回来的动静,才慢慢从屋里出来,来到前厅。 秋杏端来了热茶和茶点,三人边吃,边聊起鬼市发生的有趣的事来。 虚罗听到有鬼出手,释放蓝火,连呼错过了,好遗憾。 童先生笑着说:没什么遗憾的,我们要不是离得远,说不定阳气也被吸走了。 虚罗忙捧道:先生真是谦虚,以你的内力,蓝火应该伤不到你半分的。 清虚扭转话题,问道:虚罗啊,你熟悉那个南凌吗? 虚罗答道:还可以吧,他是云嵿客栈的掌柜,但权力很大,我觉得他对米镇有隐藏的控制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清虚又问:那这屋后面的那个老太婆,你了解吗? 虚罗一听,倒是提高了嗓门:当然,那老太婆不是个好人。 清虚道:哦?怎讲? 虚罗便把他自己刚到米镇,被靐婆当街羞辱,后开道场,又与自己抢压猪头之事,一一道来,清虚听着,便说:那此人武功了得,还会幻术? 对!虚罗说道:不仅有功夫,而且我听谣传,她能通鬼神,占卜算卦灵得很。 清虚冷哼一声,意思大概是,在我面前说占卜鬼神之事,可笑。 说话间,吃完早点,虚罗站起来说:先生和师父昨夜太辛苦了,一会儿我去街上打探一下,我还想找找我那药师徒弟,商量一下给师父治病的事情,你们就在家好好歇息半天吧。 虚罗出了道场,他盘算着先在金街上逛逛,看看昨夜鬼市后,街上有什么异常,然后再去王奔那里。 没走多远,虚罗就见一些人行色匆匆地往一个方向去,他随着跟过去,却是来到了云嵿客栈附近,再看客栈边,围了不少人,原来那里开了一家新店,上面写着:云嵿茶饮。 看来,这是南凌做的新生意啰?不过,只是开个喝茶饮水的地方那么简单吗?虚罗想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今天第一天首秀,店里买一送一,买一杯茶饮,送一个香包,客人们都是满脸喜色。 店里布置得简洁,但茶座间都有帷幔遮掩,只能隐约看到座位上人的脚,虚罗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听着旁边的人一对男女说着话: 听说这家店是个女老板,这香包就是她亲手做的,绣工真不错。 嗯,我就是来看看这儿的东西,有没有鬼市街那家好喝,你觉得呢? 你是说干宝茶舍?他那儿的茶都太老了,这里的花样多些,适合我们年轻人,对不对?嘻嘻。 对对,我刚才注意到,进来的大多是年轻人,我敢保证,一半的人都是来这儿幽会的,只不过前后脚。 嘘,小点声! 虚罗想:原来这样的设计,便宜了这些人。 你喝点什么?一个女孩掀开帘布,拿着一个牌子进来了,那牌子四周是细细的竹框,打磨得非常光滑,中间是一张青绿色的绣布,上面,用淡雅的白、粉丝线绣上了字,整整齐齐,仔细看,却是各种吃喝的名字和价钱。 接过那牌子,虚罗听到那女孩叫了一声:是你啊?虚罗道长。 虚罗下意识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这不是早餐店那老板娘的女儿吗?自己曾经在早餐店被鬼气袭击,倒在店中,当时,她好像正好在店里。 怎么,我是小云啊,我妈还说让我有时间,去圆梦道场找你,拿符纸呢。 虚罗想起来了,自己曾承诺让老板娘去找自己,取些避鬼驱鬼的符咒,他点点头,堆着笑说:是啊,小云,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取好了。你在这儿帮忙吗? 小云说:是啊,今天开张,米蓝姐怕忙不过来,叫我和关小过来帮忙看着。 说到这儿,小云想起什么似的,撩起帘子,叫道:关小,过来。 关小走近座位,看到了师父,有些诧异,道:师父,你也喜欢喝这种果茶吗?我以为你喜欢喝苦茶呢。 虚罗笑笑,道:也就是顺便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们都在。 虚罗点了一杯“苹果香”,对关小说:你们去忙吧,我在这儿坐坐就走。 两人走后,虚罗抬手把帘子撩起一角,正好能看到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客人。 这所谓的“苹果香”,其实是乌龙茶水中投入了几片苹果片,还加了蜂蜜,吃着实在是有点腻,不过,虚罗的目的不是品尝这玩意。 他听刚才小云的意思,这店是米蓝名下开的,但从进来到现在,没看到米蓝,也没看到南凌,所以,他刻意撩起帘子,想再等等看。 虚罗坐的这个位置确实非常好,既隐蔽,又能看到门外进来的每一个人,他就这么半眯着眼睛,不时把刚才小云拿给他的香包放在鼻子前闻闻,别说,闻着闻着,还真有些安神的作用。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立即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眼睛也瞪大了,整个人来了精神,他看到了靐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扶着她,那人看上去精干利索,扶着靐婆就往里面走。 据说这老太婆眼神不好,相当于是瞎子,白天很少看到她出现在米镇的街上,今天她来到这小茶饮店,不知有何目的。有意思的是,虚罗又看到了另一个他想见的人——米蓝。 米蓝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迎上前,把靐婆迎往后面,跟在靐婆后面的还有几个人,都以布蒙着头脸,看不清楚长相,但只觉走路姿势轻飘飘的,有些僵硬,像是腿脚有病不利索的样子。 虚罗站起来,想跟上去看个明白,但又怕被米蓝发现,便等了一会儿,一行人进了柜台后面那门,并且关上了门,虚罗才站起来,走过去。 他装作没事的样子,在那儿溜达,用脚试探了一下,门被从外面关上了,打不开。 这时小云走了过来,他问道:这后面还有茶包间吗? 小云说:有的,是需要预订的贵客包间,今天已经被预订了。 虚罗听了,只好作罢,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待。 终于,那门重新打开了,率先出来的是刚才那几个包着头巾的人,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摘下了头巾,嘴角有一种得意的笑容,只不过看人的时候还侧着眼偷偷地看,就像刚偷了什么东西怕被人发现一样。当他们走出大门时,虚罗发现他们走路时已经没有刚才进来时那僵硬的感觉,好像这一会儿工夫,腿脚都被治好了似的。 虚罗没有看到靐婆出来,他看到那门没有关上,便两步跨了过去,趁没人注意,悄悄地摸进了后面。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一棵树,高大、苍老的树,这是虚罗第一次进到后院,他发现这后院居然和客栈是连着的,非常宽绰。上次南凌叫他来客栈,只是在前面大堂,并没有到后面来,不过,遇到的那个鬼魅一样从二楼跳下来的怪物,把他也吓得够呛。 他环视着院子,静悄悄的,也看到了那个被称为需要预订的贵宾包间,门窗紧闭,他矮着身子,来到窗下,听到了清晰的说话声: 怎么样?这样明显见效要比药丸快得多,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正常出门了。这是南凌的声音。 咳,咳,这是那老太婆靐婆沙哑的声音:还行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鬼市街看看。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用吧,我一会儿就回去看看,安顿好他们后,晚上过来汇报给你就好了。 米蓝的声音:对,干宝说的没错,你可以放手一些,你看现在我做这个店,也是南掌柜放手的。 南凌接口道:对,对,年轻人干得不错,丸转粉,就是米蓝的主意,我们多给他们些时间和信任就好了。 虚罗听得一身冷汗,这几个人在干什么?给谁下药?还在划分米镇的地盘? 第103章 六指:神光初显 听出一身冷汗的虚罗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不敢多待,悄悄退出了后院,也不去王奔那儿,而是直奔道场。 师父和童先生的房间都紧闭着,他想了半天,觉得应该找个人商量一下,他敲开了童先生的门。 童先生听了虚罗的一番交代,也觉得其中一定隐藏有事,两人商量先不惊动清虚道长,晚上先去探查一番再说。 虚罗觉得这是个办法,两个人去有个照应,最重要的是,晚上那茶饮店关门后,米蓝会回客栈睡觉,店里还没有专门请人,所以,一定不会有人住在店里,正好行动。 深夜的金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原来这时候,还有些孤魂野鬼从黑河跑到这里来瞎转一通,虚罗自言自语地说:这些鬼现在都这么规矩了? 易了容的童先生觉得虚罗的担忧有点可笑,昨夜刚去鬼市上转过的他,说:你还不知道吧?自打鬼市街上有人住了后,鬼们也不再到这街上来,因为鬼市街上有许多通宵开着的小店。 虚罗听到鬼市街那被废弃的小巷里居然住了人,心里有点不大相信,仅仅病了几天的虚罗还不知道,那里住的是非人非鬼,米镇已经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改变。 两个人来到了茶饮店门口,果然,里面已经熄了灯,静静的。 童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拉开来便是一根细铁丝,他将这根铁丝从门缝塞进去,从上往下只捅了几下,里面的门栓就被拉开了。 虚罗看着童先生在那儿撅着屁股开锁,心想:他怎么总是要装扮成清虚道长的样子?甚至说话也有些模仿他呢?虚罗觉得他扮的师父只是脸上几分像,整个人可比师父胖多了。 正胡乱想着,童先生回头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干嘛呢?快走。 两人进到店里,回身把门关上。虚罗带路,迅速打开后门,来到后面的院子,他们的目的是那需要预订才能进去的小房间。 这房间竟然锁了一把铁锁,童先生又用那铁丝将锁打开,两人这才进到里面,虚罗点着了带来的火褶子,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这个房间很深,进门有一个大圆桌,四周摆了四张圆凳,桌上摆着考究的茶盘,里面放着茶壶和茶杯。往里走还有一个小桌,桌旁有一个红木柜,上着锁。 虚罗走到小桌子旁,望着上面摆着的几个茶杯,1、2、3、4、5,一共5个,难道是下午靐婆他们在这里喝茶留下的? 虚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他看着那几个茶杯,不是摆在座位前,而是堆在桌子中间,仿佛是站着喝完顺手一放,对,跟着靐婆进来,后来又提前出去的,一共有5个人,这是他们喝过的茶杯。 童先生正在开那木柜的锁,虚罗小声招呼道:快来,看看这里。 童先生刚把锁打开,从里面抱出一个圆肚的瓷缸子,听到虚罗叫他,便转身来到桌旁,虚罗拿起桌上一个茶杯,递给他,说:你闻闻。 童先生接过那茶杯,放到鼻子前,一股特殊的气味冲进了鼻孔,这明显不是茶叶或水果的味道,应该是药。 虚罗点点头,说:怎么样?你能不能闻出有什么成份? 童先生摇摇头,虚罗把一个茶杯揣到怀里,说:我带一个,让王奔看看。 童先生把怀中的瓷缸打开,皱着眉头说:这里也是这个味儿,你看—— 虚罗探着头,看着瓷缸,虽然里面空空的,但散发出的气味跟刚才那茶杯中的是一样的。 虚罗伸出手指,在里面摸了摸,只感觉滑溜溜的、冰冷冷的,手指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摸到了冬天的冰块一样寒冷,超出了瓷缸应该有的凉意,这太不同寻常了,这里面装的,那几个人喝的,到底是什么? 虚罗和童先生把缸子和茶杯收好,继续在屋里查看。 此时,院子里的那棵树下出现了一个身影,米蓝从地下炼丹室里出来,刚才在下面做了一些药粉的粉碎,又上来看晾着的药粉,得把它们收回去,不然,明早的露水就会让药粉受潮。 她惊讶地发现——院子里那间屋里亮着灯,还能看到人影在晃动。 是南凌?不会吧?刚才他已经睡下了呀。 米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谁?大半夜地来到院里,窃贼?那应该偷前面屋里的钱啊,干嘛跑到这间屋子? 她突然想起装过渡魂丹的缸子还在柜子里,虽然药粉已经都兑给下午那几个鬼喝了,但茶杯——茶杯还在桌上没有收拾,里面有残留物,这是自己的疏忽! 她快步走到屋子外面,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情况,但没想到自己的右脚踩到了一块石头,扭了一下,她忍着痛没叫出声,但膝盖还是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声音在静静的夜里格外醒目,虽然只有一声,但屋里的灯光立刻灭了。 米蓝站起来,跳到墙角,盯着那门。 里外僵持了一会儿后,门打开了,有黑影从里面摸索着出来了。今晚没有月亮,米蓝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看到是两个人,从身影来看,都是男人,米蓝不敢出声,继续盯着他们。 两个人东张西望,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院中,其中一个小声说:没人啊?我们听错了? 嗯,可能是野猫吧。 等等!我又闻到了那味儿,让我过去看看,那儿树下有个大筛子。其中一个影子调头向那晾着的药粉走去。 米蓝头轰地一下炸了,要是那药粉被发现了,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这时,米蓝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靠近那簸箕。 但事实上是另外一个人也跟着往树下走去。 他们离树的距离也就十来步的距离,米蓝在墙角,无论如何是赶不及的,而此时要叫南凌,怕也会惊动这两人,即使能抓住他们,那药粉的事也就曝光了。 米蓝急得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紧张中,她左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胸前的那颗玉珠,右手突然抬了起来,那六指指向了前面两个人影,就见一刀白光射出,无声地、准确地、毫无征兆地穿过两人。 米蓝自己也惊住了,她看看那两个影子,确实停在了那里,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成了两个木头人,还保持着前一刻的样子。 米蓝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刚才那灵活的六指这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用左手捏了捏这根手指,只是感觉比平时柔软了些。 心里有些莫名奇妙的米蓝,又踮着脚走到那两人身后,确认他们无法行动后,才转到正面,凑近了一看,她认识虚罗,但另一个人,从未见过,想来都是圆梦道场的人吧? 米蓝过去端起簸箕,又敲响了南凌的门,把簸箕暂放到他屋里。 南凌出来看到院子里这一幕,惊住了,问:你干的?怎么做到的? 米蓝摇摇头,说:不知道,这手指——指了一下他们,就不动了。 南凌看了一眼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说:走,过去看看这两个人。 米蓝跟着南凌,来到虚罗身旁,南凌用手一拂,虚罗就恢复了正常,他抬头一看是南凌,吓得立即退后两步,再看旁边的童先生还硬梆梆的,一动不动,更是不知所措。 在南凌眼里,这个易了容的童先生,是那个前几日夜闯客栈的外来人,他曾经介绍自己是虚罗的师父。 于是,南凌对虚罗说:你和你师父半夜来我这里,想做什么? 虚罗全身发抖,说:不,不,我们只是四处寻找,想给师父找治病的药,没有别的目的,请掌柜的饶了我,放过我和师父吧。 虚罗以错就错,把童先生叫作师父。 南凌说:我这儿不是药铺,也没有能治你师父病的药,你还是别找高明,以后不要来此,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手一挥,长袖掀起一阵狂风,将虚罗和木偶似的童先生卷了起来,又一阵翻滚,再睁眼时,两人已经落在了金街的石板路上。 虚罗把手从怀里拿出来,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茶盏。 他咬着牙说:走,找王奔看看。 第104章 精锐:长筒升级 米蓝无意中爆出的六指白光,她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这白光却惊动了一个人——夜九。 那晚,夜九正与精锐在山洞前说着火器的事情,突见空中白光闪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光分明带着能量,让夜九腹中有一种冲动之感,仿佛在召唤着原力现身。 好在那光迅速消失在夜空中,夜九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觉,他甩甩头,对精锐说: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 精锐也说:对啊,哥,再不睡,又天亮了。 是啊,夜九说:明天天亮了,我还准备去一趟鬾园,拿两支我们做的长筒去给老洪头看看呢。 精锐嚷着说:我也要去,我一直听你说老洪头,是他想出的长筒防护衣,我得去当面看看这位大神。 夜九笑笑,说:行,明天就让两位大神相见。 老洪头已经好久没有走出鬾园,他锁了大门,有时在地下室里一待就是好几天,晨昏颠倒,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在小木屋里睡着了。 夜九见铁门紧锁,知道老洪头又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便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锁,和精锐一人扛了一支长筒,来到木屋前。 老洪头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夜九吵醒,正想发火,却见他旁边还有一个陌生人,赶快坐起来,睁大眼仔细看,才发现两人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支长筒。 他问:出啥事了?还带着家伙什儿? 夜九摇摇头,笑着说:没事,给你看看我们做的宝贝。说着,就把手里的长筒递过来,那陌生人也不含糊,嘴里说:你就是老洪头吧?久仰大名,我叫精锐,是夜九的兄弟。 兄弟?老洪头看看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又看看夜九。 夜九说:青云台夜战后,我打扫战场遇到的,他是原来那拨长筒兵的后勤补给,被误伤后一直躲在山洞里,我把他救回去的。我俩已经结拜了。 老洪头点点头,看了看那年轻人,身板强健,一脸实诚,心里也是欢喜,嘴里只是问道:那我又有了一个儿子? 精锐一听这话,才知老洪头和夜九的关系,尴尬地笑了。 老洪头也不客气,张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才说:行啊,好事,但我的儿子必须要有真本事,说说你有什么本领吧? 这半开玩笑的话却让精锐紧张了起来,夜九看他那样子,微笑着努努嘴,示意他看看手中的东西。 精锐明白夜九的意思,他把手中的长筒举起来,眼神看着老洪头,手指灵活地动起来,每一个动作精准而流畅,行云流水般,尾部的木柄、前膛、药室、火门、加强箍......不一会儿,长筒就被他拆成了一堆零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最后,他又把所有的零件重新组装起来,长筒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一番有条有理的动作,精锐的眼睛始终看着老洪头,没看自己的手一眼。 精锐把长筒递给老洪头,老洪头接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把长筒比原来从童先生手下那儿缴获的要短一些,更加轻巧灵便,那木柄筒身用的是黑桦木,他问:这是你们新做的? 夜九接口道:对,精锐是个武器专家,他还做了另外的一些长筒,可以用在不同距离的射杀需要上,现在,我们不仅有近距离的喷火枪,还有一些大型的远射炮。 炮?老洪头问:能射多远? 夜九看了一眼精锐,精锐说:我们还没有试射过,不过预计能从青云台山顶打到山腰,如果在山腰处埋伏上一个阵地,就能覆盖进山的所有路口。 这么厉害?老洪头面露喜色,他对这种武器十分感兴趣,便说:什么时候试验,我也去看看。 还需要一些时间。精锐答道。 夜九看着老洪头疑问的神情,解释说:是这样的,现在的弹药还是个问题,因为原来米镇没有相应的加工和生产基础,我俩准备自炼自产,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老洪头问:是需要从火药开始弄起? 对,精锐抢答道,我们需要烟火药,还有铁。 夜九说:铁倒是能弄着,我知道米镇有一个铁匠铺,我准备找时间上门去找找他们,想想办法。 老洪头说:火药我知道,炼丹时都有不少,我把它们放在一个地坑里,还没埋呢。你们要的话,就拿了去。 精锐兴奋的眼里放光,说道:没想到你还会炼丹,最早我在宫里的时候,那些老一些的师傅都说火药就是从民间来丹被发现的,我知道用硝石、硫磺、木炭混合制火药的比例,但没有亲手做过,这下太好了。 夜九笑着说:那我下午就去铁匠铺,只要这块落实了,我们就可以开始试射了。 精锐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我还想跟他说说我的一个想法。 老洪头问:我?我是谁?叫我爸呀,没大没小的。 精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爸,我想做一些一次性的喷火筒,你看这样行不行?说着,就埋头用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 夜九看着老洪头和精锐头挨头,聊得专心,心里暗笑着出了鬾园,往铁匠铺去。 夜九晚上回到鬾园,老洪头和精锐正在等他,两人跟前的桌上除了那两把长筒外,还多了一个东西,一根尺余长的竹筒,尾巴上有一根细绳。 这是什么?他看着沾沾自喜的那一老一少,问道。 精锐神秘地笑着,说:这是我们下午研制的新武器,一会儿路上我试给你看。 夜九看着两人,无奈地摇摇头:你俩就故弄玄虚吧,我们得回去了。 夜九和精锐走在回去的路上,精锐边走边问:你去镇上,有没有买些吃的呀?我现在可是有点饿了。 夜九从包里掏出一把东西,铁砂、铁弹,说:吃不吃? 精锐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掏出两个饼,说:还是爸关心我,来,还给你带了一个。 快到了,夜九看着精锐,问:刚才你不是说要试新玩意儿给我看吗? 精锐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拍拍手,说:当然。 然后,他四下里看看,说:我们找个树林吧,这东西动静大,太旷了不安全。 夜九看他手上拿着的那个细竹筒,心想:这东西能有啥大动静?我就不信一下午你俩能搞出个什么花样来? 精锐找到一处密林,把林中的一些树枝拢在一起,又退出来,躲在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只见他掏出火石和一截火绒,把竹筒那细绳点着,刹那间,火绳点燃了竹筒里的火药,只见一团火焰冲了出去,扑向了对面的林子里,刚才地下堆起了树枝被点着了,方园几十步的地下都被火给烧过。 夜九冲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枝桠,把树枝燃起的火给打熄了,又用脚踩实了,边灭火边吼道:你就不怕把山给烧着?真是不知死活。 精锐笑嘻嘻地站起来,说:怎么样?这个距离和杀伤力还可以吧?我想了很久,怎么用最便宜的材料和最简单的方式做一些火器,这是我们今天下午刚试验过的,幸好爸那儿有不少火药。 夜九看着掩饰不住得意的精锐,说:好啊,不过,这东西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吧? 精锐看着手中的竹筒,说:怎么?什么问题? 夜九笑着说:只能用一次。 精锐笑道:用一次就够了呀,对面的敌人被火点着了,哪里还顾得上打仗,早忙着灭火了,我们正好发起冲锋嘛。 夜九点点头,说:也是,这东西能出奇制胜,攻其不备,轻便又简单。 精锐得到表扬,更得意了,只听他又说道:我还有个新主意,一会儿回去告诉你,这个东西,是我今天在鬾园看到那么多瓷瓶后,突然想到的。 夜九问:什么?用瓷瓶做什么? 精锐神秘地说:火蒺藜。 第105章 猫鬼:受苦消融丹 精锐对武器的创新能力和动手能力,大大超出夜九的想象,如果以前夜九还为自己发明的速食面、炼丹流水线而暗自得意,自从精锐来了后,他脑子里不断萌发出来的想象力和动手实现能力,让夜九也自叹弗如。 当他见识了竹筒做的喷火器后,还没从惊喜中走出来,精锐又向他抛出了一个新想法:火蒺藜。据说还是刚从老洪头的那些瓶瓶罐罐中得到的灵感,夜九想着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脑子,现在是跟不上精锐的了。 精锐非常投入地说着,居然从怀里又掏出几个瓷瓶,夜九一看,果然是老洪头用来装东西的瓷瓶,便问:你拿的? 精锐摇摇头,得意地说:咱爸给我的,他挺赞成我的火蒺藜的想法的,这是给我用的,用完了我再去取。 夜九瘪瘪嘴,看着精锐,开玩笑地问:咱爸? 两人说笑着回到山洞,蓝儿已经做好饭了,正在洞口张望,自打上次受伤后,蓝儿就专心呆在洞里,除了帮他和精锐搞后勤,还接过了速食面制作的任务。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个人正在吃饱,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精锐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蓝儿也跟着放下了碗,夜九冲他俩一乐,示意他们别慌,然后,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说:我去接个人。 说着,他出了洞,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一阵,夜九领着一个人回来了。 这人从脸上看还是个男孩,不过肌肉结实,体魄健壮,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结果,特别是那双手,手指短,胳膊粗,轻松地提着一个偌大的皮口袋,那里面的东西看着就沉。 他和精锐、蓝儿互相望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夜九看了看大家,说:把东西放下吧,我来介绍新朋友。 那男孩把口袋放到地下,口袋咚地发出沉重的声音,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夜九说:这是米镇铁匠铺的小四,他愿意跟我们一起做事。 精锐伸出手说:我是制作和修理武器的,叫精锐。 小四腼腆地握了握精锐的手,说:我是打铁的,打过刀,淬过剑和各种暗器。 蓝儿在旁边看着他们,大眼直扑闪,终于轮到她了,她笑嘻嘻地对小四说:我们四个,你正好叫小四,以后你就得叫我蓝姐了哦。 小四乖乖地鞠了一躬,叫了声:蓝姐。 夜九说:行了,既然来了,以后就是真正的兄弟了,蓝儿,去把上次老洪头带来的酒拿来,高低咱们今天要喝点,庆祝一下。 精锐说:是啊,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小四指着地上的口袋说:哥,二哥,我这里面带的都是生铁和铁砂,放哪里呢? 精锐点点头,指了指墙角那盖着油纸的地方。精锐看着小四的壮实背影,转向夜九悄悄问:哥,你是怎么把他叫过来的? 夜九低声说:下午我去铁匠铺时,他一个人在那儿抡锤,其他几个徒弟和师父在院里喝酒,我看他技术不错,人又老实,就问他愿不愿意过来,跟我们一起干,以后干好了,我们再重新开间铁匠铺,走的时候,我给了他一把哨子,愿意就进山,吹到我听到。 精锐哈哈笑道:果然,你总能找到最需要的人。 夜九一仰下巴,得意地笑了。这青云台的武器制造,算是有谱了。 而老洪头此刻心里也是喜悦的,自精锐和他用竹筒做了几个喷火器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脑子灵活的小子,后来,他看到自己扔在那儿的小瓷瓶后,又提出了“火蒺藜”的想法,还别说,老洪头还真的觉得这主意很好,心里为夜九有了得力的帮手而轻松了许多。 现在,他可以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消融丹的制作上。 上次借给虚罗治病的时机,做了几次浓度和用量测试后,老洪头对消融丹的成型有了一些把握,他以飞蚁入药,配合珍贵的药草提炼成份,制成了第一颗消融丹。 油灯下,白盘中央,那颗丹药为紫黑色,内核为百颗飞蚁,这种活虫入药,对于老洪头来说还是第一次,但他必须要冒险一试,猫噬之毒对猫妹的损害已经太久了。 这些年,他甚少去客栈二楼看她,他无法面对猫妹,内心存着无限的歉疚,当初承诺一定要治好她,解除猫噬之毒,没想到这条路走得这么难。 想着这些,心情变得沉重,老洪头默默起身,取来一个盒子,将那颗药丸轻轻放入,又系好带子,揣进了怀里。 今晚,就要去一试。 他从地道直接往云嵿客栈去,这样能防止碰到夜行的鬼、异人或是其他什么,任何意外都是他今夜不想遇到的。 从客栈后院的树下现身,正好看到米蓝在收拾、刷洗茶饮店的茶具,南凌在挂晒着香包,这些都是茶饮店送给客人的小礼品。 老洪头突然出现,两人都有些吃惊,南凌和老洪头低声说了两句,又转头对米蓝说:把前门后门都关好,我们有事去二楼,你注意一下,今夜不要放人进来。 米蓝点点头,听南凌的口气,今晚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着去关门、熄灯。 南凌举着灯走在头里,老洪头跟在后面,来到二楼的二号房间。 南凌轻轻地敲了门,门也开了一条缝,虽然屋里已经添置了一些家具,但如果米蓝不去,猫鬼从来不会点灯,今天也是一样。 南凌推门进去,把灯放在桌上,看到猫鬼蜷缩在床尾靠墙的位置,虽然前些日子米蓝带了些夜九打的活物来,但只是缓解了一下身形变化症状,猫鬼的气血还是非常不足,灯下隐约看到她的脸呈青黑色,黯淡极了。 老洪头跟在后面也进了屋里,把手就把门给关上了。猫鬼突然表现得有些烦躁,开始乱动起来。南凌过去安抚她,老洪头两步迈到窗前,把窗户关好,又拉上了窗帘。 南凌皱着眉头,将猫鬼的双手拉住,对她说:别怕,药有了,要不要? 猫鬼仿佛没听明白似的,不停地蹬着腿,身子扭来扭去,老洪头双膝跪到床上,凑近猫鬼的耳朵说:我答应过你,药弄好了才会来,你要不要试试我做的药? 猫鬼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总算停下来听懂了这句话,她望着老洪头,又转头看看南凌,说:药? 这句问话,虽短,但痛,因为,几十年了,这药,等得实在太久了,可能,已经忘了。 南凌眼里有些酸,他点着头,老洪头从怀里拿出盒子,打开,那颗药丸就在那里,在猫鬼的眼前。 猫鬼盯着那紫中发黑的药丸,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凌从桌上的壶中倒了些热水在碗里,端着递给猫鬼。 猫鬼的手指有些扭曲,已经不能灵活地捧住水,南凌就自己端着,等在旁边。 老洪头把药丸取出,送到猫鬼的跟前,说:不要嚼,直接用水把它送下去。 猫鬼摆了摆头,用手接过了那丸药,仔细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嘴里。 南凌把水送到她嘴边,猫鬼勉强用双手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看样子那药丸顺利地吞了下去。 老洪头和南凌紧张地盯着猫鬼的脸,看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老洪头心里清楚,过一会儿,药丸里的小飞蚁会被释放出来,将与猫鬼腹中的毒气短兵相接,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现在,只能等待。 南凌过去看了看门窗,都关得很严实,这时候,是定不能出现任何外来之人的。 渐渐地,猫鬼开始呼吸急促,双手开始按着腹部,低声呻吟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老洪头过去用身体抵在她和墙壁之间,又用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怕她伤到自己。南凌则不停地用湿帕帮她擦着额头的汗水。 猫鬼的身体不断地扭动着,发出低沉的呻吟,突然又是一声尖叫,撕心裂肺,老洪头没想到这药下去后,情形会如此激烈。 他有些后悔采用这种方式,但他又发现她皮肤上的暗沉似乎有些消淡,他只能不停地说:坚持住,坚持住,别怕,有我呢! 第106章 虚罗:有点眉目 这一夜,猫鬼都昏过去好几次,老洪头和南凌也整夜没合眼。 黎明时分,米蓝来敲门,迷迷糊糊的南凌去开了门,米蓝端了些茶水和煎饼,放在桌上,她看到屋里的情形,便问要不要换班。 南凌说:今天那边茶饮店暂时不要开了,你在下面注意一下,别让人进来打扰,我们还得坚持一下。 正说着话,猫鬼突然又开始挣扎,全身绷得像块钢板,差点把老洪头给拱下床去。 米蓝看着,知道这事麻烦,赶紧说:我这就下去看着,有事,随时叫我。 这整个白天,老洪头和南凌轮换着抱住猫鬼,另一个给她擦汗,喂些汤水,但过一会儿,她又把喂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屋里一片狼藉。 猫鬼已经被腹内的“战争”折腾得完全没有了力气,处于昏厥的状态。 南凌担心地问:这药,副作用这么大吗? 老洪头叹了口气,道:是啊,虽然用那道士做了些测试,但猫噬之毒带着多少鬼气,我也没底啊。 南凌摇摇头,说:唉,那可是鬼界魔女,鬼气怕是数一数二,但愿我妹她能扛过去。 老洪头说:这飞蚁入药,虽然冒险,但我养了它们这么多年,对它们的习性掌握得住,不至于伤害到猫妹的内脏,它们只对鬼气有兴趣。 南凌心疼地看着这个妹妹,说:就是有点受罪,唉。 漫长的一天一夜过去了,又到了晚上。 米蓝没想到会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大致猜到了,上面两位是在给猫鬼消除身体里的毒,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结果,她的担心越来越大。 看着天完全黑了下来,她把稀粥盛进一个大钵里,端上碗筷,上了二楼。 这时候,猫鬼的状态似乎平稳了些,南凌和老洪头也松开手,下了床,围在桌边,就着小菜喝起热粥来。 米蓝坐到床沿边,看着平静得似乎没有呼吸的猫鬼,灯光下,她的皮肤明显浅淡了许多,看来毒素还是得到了消除。 米蓝伸出手,轻轻握住猫鬼的一只手,她感觉到了猫鬼的体温很低,于是双手一起捂住猫鬼的手,希望能让她感觉舒服一点。 突然,米蓝感觉猫鬼的手突然哆嗦起来,而且,开始发热,再看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眼球往外凸着,米蓝害怕地叫喊起来:快来啊,她醒了! 这边喊声未落,那边南凌和老洪头已经扔了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但猫鬼已经开始剧烈的反应了,南凌和老洪头只能扑过去,一边一个,拉住她的胳膊,米蓝则被挤到了墙角,眼前的一幕让她惊惧难忘: 从猫鬼的鼻孔里,眼睛里,还有张着的嘴里,飞出了无数的小飞蚁,它们个个都鼓胀着肚皮,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子弹,冲向对面的木墙,一个又一个,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所驱使,撞向那墙,粉身碎骨,留下青绿色的印迹,如一朵又一朵水花,在墙上溅起无声的波纹...... 老洪头叫道:完啦,那鬼气将这些飞蚁全部驱除出来了! 南凌明白了,也喊道:药量不够,鬼气太足了,这猫噬之毒果然深厚,怎么办? 老洪头扶住虚弱的猫鬼,说:快,小飞蚁都出来了,端点水来,温水,给她喝下。说着,向猫鬼嘴里塞了几粒细小的药丸,这是填补真气的药。 米蓝从地上爬起来,忙着倒水,一勺一勺地喂进猫鬼的嘴里,直到她把所有的药丸全都吞下。 三人把猫鬼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围着她细看—— 这时的猫鬼平静地睡着了,皮肤已然恢复了大半血色,体温也正常了,五官变得有些模样了,只是呼吸细弱,长期寄居于体内的猫噬之毒,在与小飞蚁的一场搏战中,看起来是损失了不少,但仍然保存着实力,顽固地潜藏于猫鬼体内。 老洪头连连摇着头,说:没想到,没想到。 南凌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地说:没事,好了一些,也不是没有成效,只是药量不太够。 老洪头低声说:不能再添加了,这一天一夜,换个人,恐怕早就熬不过了,即使有足够的飞蚁将鬼气消耗尽,身体也吃不消的,我得另想办法。 米蓝说:能不能像渡魂丹一样,制成粉剂,天天兑水服下,积微成多呢? 老洪头看了看米蓝,说:这两种是不同的,消融丹讲究的是活剂活用,无法成粉。 他又从包埯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米蓝,说:这里面主是调息养气的药丸,刚才已经给她服了4粒,这几天,你帮我看着她,每晚睡前让她用温水服下4-5粒,先养养,不要吃血腥之物,给她弄点软烂轻便的饮食。 老洪头又说:我得回去了,再想办法。这边就只有靠你们好好照看了。还有,夜九那边进展很不错,他身边多了一个兄弟,有空去看看他。 米蓝接过药瓶,点点头应了。 再说虚罗和童先生,那晚闯进客栈和茶饮店的后院,得了一个茶盏,急急地拿到王奔那儿,想查清楚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王奔从小跟着父亲习药草,加上自己也喜欢制些丹药,所以对常见的药草成份的分辨还是拿手的。 他闻着师父虚罗拿来的茶盏,也说:这不是普通的茶杯,里面装的药成分很复杂。 接着,王奔用清水涮洗杯壁,将得到的水放到小炉上蒸发,最后,得到了几粒细砂般的东西。 他把这几粒砂粒倒到一个小白瓷碟里,说:师父,还有这位—— 虚罗知道童先生易容后,王奔没有认出来,便说:你别管其他的,就说是什么结果吧。 王奔看着两人,说:这药至少有20种以上的成份,除了草药外,还添加有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东西,但它的药效很明显,主要是用来活跃循环,升高体温,软化筯骨。 虚罗看了看童先生,两人点点头,认可这个结果,看来,他们在茶饮店现场看到的那几个人,前后变化,就是因为喝了这个药茶,肤色改变了,才能取下裹头巾,走路自然了,也是这个药的作用。 虚罗又问:你能制出这种药吗? 王奔说:不能完全一样,因为有的成分我也不清楚。但这种药对普通人没啥用啊,要我说,有一种东西,最需要它。 虚罗问:什么东西? 王奔说:鬼。 这个字如炸雷一般,劈在虚罗和童先生的心上,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米镇的鬼和人又怎么区分呢? 出了王奔的家,虚罗一言不发,童先生手里拿着那个茶盏,不断叹气,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圆梦道场,清虚已经起来了,正在前厅打坐,听到两人回来,也不抬头,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童先生回屋里卸了装扮,重新回来,虚罗和清虚已经相对而坐,正等着他呢。 清虚道长对童先生轻声说:虚罗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我想米镇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要明白,目前第一要事是找到炼丹之处和配方,这个茶饮店很可疑,但我们还没有证据,你们也没有找到丹药炼制之处,所以,我们还要加强侦察。 清虚继续布置道:从明天起,我们三个分工,一个负责盯茶饮店,那个米蓝的行踪;一个负责靐婆,看她和哪些人在打交道;另外还要去鬼市街,看看有没有像那晚放蓝火那样的鬼出现。 童先生点点头,说:看来,上次我们把青云台那山当作炼丹处,方向错了,他们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大家都要小心。我盯那茶饮店女的,易了容后,她不认识我。 虚罗说:那我就盯靐婆吧,反正她心里知道我恨她,发现了也无所谓,可以遮掩。 清虚点点头,说:那我就去鬼市街转转,总会有所发现的。 另外,在外面,我们仨不能一起出现,不能表现出认识,所有的信息,都等到回来后再通报。 第107章 风起:关小肉铺 第二天,圆梦道场的三人便各自出门,去盯自己的目标了。童先生易容化妆后,来到云嵿茶饮店,要了一杯梅子茶,一碟小油豆,坐在角落的隔间里,看着忙碌的米蓝。 最近几天茶饮店生意不好不坏,米蓝一个人已经能照应了,也就没叫小云、关小过来。 米蓝虽然跟童先生在后院照过面,但那是在晚上,根本没看清楚脸,也就只当他是个孤独无聊的茶客。 虚罗最无聊,因为他负责盯靐婆,可惜这老太婆白天连门都不开,根本没什么事可做。他决定先去徒弟的肉铺看看,顺便打听一下最近关小给靐婆送猪头时的情形。 清虚第一次来米镇,四处转转也不觉无聊,特别是鬼市街的茶舍,他特别喜欢,一个大灶,围着一圈桌子,大家扯东拉西,很是热闹。 清虚是第二次来干宝茶舍,没想到这里比上次还要热闹,本来他打算找一个桌子单坐的,但他一进去,就有人冲他招手,叫他过去拼桌。 清虚走过去,原来他们是在玩一种纸牌,按顺序接点数,谁的牌先出完谁算赢,旁边的人都在下注。清虚自然也不能显得不合群,也从兜里掏了一两碎银,扔在桌上,跟了大流。 一个小孩走过来,给他沏了一碗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清虚顺势坐在了旁边。 那小孩看着清虚,笑呵呵地说:伯伯,你喝茶,添水叫我,我是小月亮。 清虚点点头,摸了摸他那大脑袋。 一个人出完了手中所有的牌,双手一拍,高举在半空,得意地大叫着:谁押的我?谁?数钱吧。 众人在桌子上抓着碎银和铜钱,洗牌的,喝水的,摇头叹气的,闹成一团。 突然有人高声说:今天怎么没见银娘呢?她不来,我手气都不好。 众人哄笑起来,把目光投向灶前。 一个男人在灶前传着柴火,火光红红的,照亮了他的脸。只见他微微咧了咧嘴,仿佛是在笑,但又好像在表达不满。 那个小孩大声说:不许你说我娘。 人群发出更大的嘻笑声,有人在喊:你娘是不是又给你找新爹去了? 话音未落,哐的一声,灶前烧火那男人把手中的火钳扔在地上,站起来,走过去,从人群中准确地把说这话的人抓了出来。 那人歪着脖子,不服气地挣扎着,说:干嘛,干宝,我说银娘关你什么事? 被叫你干宝的男人也不吭声,一拳打在那人的胸口,然后一松手,那人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这时,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投了过去,不用说,这就是银娘。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梳着整齐的发髻,杏仁眼明亮温婉,合身的蓝布短衫,搭配月白色的褙心,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苗条而不失丰满的身材。 那小男孩跑过去,问道:娘,今天中午又没有肉吃哇? 干宝不再理地上那躺着的男人,走过去说:怎么了?又没买着? 银娘跨进门槛,摇了摇头,晃了晃挎着的空竹筐,说:比昨天早去了,但还是没买到,比我晚到的都有,那老板说是提前预订的。 干宝说:那你也跟他预订下明日的。 银娘笑笑,说:他不肯,说是鬼市街的不能预订。 还有这种事?刚才还在内讧的人群中,无一例外地开始气愤地议论起来: 怪不得最近我们上烧菜馆,都没有肉菜。 凭什么不让我们预订,鬼市街怎么了?又不低人一等。 哈哈,说什么低人一等?我们是不是应该收拾收拾这帮小人? 对,收拾他们,狗眼看人低,现在就去。 人群开始向门口移动,干宝和银娘被裹在其中,半步都动不了。小男孩在后面大喊:还没给茶钱呢! 清虚见这热闹的场景,怕小孩上去有危险,便叫住他,掏出个银元宝给他,小男孩接过,整个呆住了——伯伯,你真有钱。 清虚顺势问道:你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吗? 小男孩说:他们去找关小肉铺的老板,最近他老不卖给我们猪肉,连骨头都不给,我娘都去了好几次了,什么也买不到。 为什么?清虚有点不解,是因为肉太少,还是你们去太迟了? 小男孩说:不是,是因为我们是鬼市街的,他们看不起我们。 银娘冲出人群,一把拉过小男孩,说:月亮,不要乱说话,我们先回家。说完,转身就走。 干宝见众人都涌出了茶舍,只剩清虚稳坐桌旁,便问:先生好面生,怎么称呼? 清虚微微点头,说:我只是普通的过客,来这里短暂停留,听人介绍说这街上有各种稀奇古怪可看,来凑个热闹罢了。 干宝上下打量着清虚,说:哪有什么稀奇古怪?都是无聊之人的编排。 清虚问: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讨说法? 干宝笑道:开个茶舍,就是为了挣钱,这些热闹,不凑也罢。 正说着,小月亮又跑了回来,把那个大元宝塞在干宝手里,说:这个伯伯给的茶钱。 干宝吃惊地看着这枚银元宝,上面还盖着官印,这是少见的官银,他看着清虚,知道此人来历不凡,心里起了戒心。 清虚见干宝走开去,不再跟他说话,便也埋下头,专心地品起茶来。 再说虚罗,本来准备去小关肉铺,打听一下最近给靐婆送猪头时的情形,没料到刚到摊子,就听到远处一阵喧闹声,抬头看去,一群人叫嚷着往肉铺冲过来。 关小正在收拾摊子上的碎渣烂皮,尖刀砍刀,准备引师父到屋里坐坐,听到叫嚷声,抬眼一看,是冲自己来的,他抄起一把剔骨刀,一步跨到摊子前,把师父挡在自己身后。 人群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围成圆圈,将关小的肉摊围得水泄不通,不知是看到了关小手中的刀,还是其他原因,人群也不再往前去。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不卖肉给我们? 另外的声音也跟着喊道:对,为什么不准我们预订? 关小知道这事是因肉而起,前几天鬼市街餐馆店的银娘来买肉,自己都没有卖给她,因为最近肉不多,两天才杀一头猪,金街上许多老主顾的需要保证后,没有多余的肉卖给他们。 另外,关小也发现,鬼市街的餐馆生意好,要的肉多,从一开始的几斤,到几十斤,金街上的那些老主顾都有些埋怨了,到了冬天,想买些肉做腊肉风干肉都没有,牢骚和埋怨传到关小耳朵里,他只能选择不卖肉给鬼市街。 人群见关小不出声,便开始往前涌,眼见关小被挤在了一个小圈的中央,和人群只有几步远,关小一挥手中的尖刀,人群发出一声低呼,像平静的水中被扔进一个石子,骚动起来,有人大叫:你想砍我们吗?我们不怕你。 不知是谁扔出了一个石头,当地一下砸在了肉摊的棚子上,关小身形一矮,向前半步,刀已经抵在了最前面的人胸口,那人惊慌失措,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刀尖从额头划过,留下了一条血痕,虽浅却痛,血流下下,迷住了眼,那人便大声哭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他杀我了! 胆大的从人群中往前挤,胆小的往后缩,场面完全失控,关小挥舞着手中的刀,人群中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和腿,虚罗见此情景,寡不敌众,再这样下去,关小可能会被踩成泥,他不得不出手了。 虚罗从袖中掏出那把许久没有动过的拂尘,不知为什么,今天出门把它带在了身上,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虚罗用手指捊了捊拂尘,口里说:徒儿退后,让为师来过上几招。说完,身形漂移,来到前面,拂尘挥过,几个抱住关小手脚的人全都触电般倒向地上,抱头叫痛。 虚罗乘胜追击,手中拂尘配合步伐,所到处,人群潮水般退去,一会儿工夫,肉铺前形成了一个宽敞的空地,还有几个人还躺在地上呻吟。众人见虚罗眼神凌厉,手中拂尘甚是厉害,有识得的喊道:他是道士,是道士!人群听到此言,一哄而散。 虚罗也不追赶,过去扶起关小,将他扶到屋内床上,检查了一番。 关小虽然表面上无大的伤口,没有生命之虞,但脸色惨白,处于半昏迷状态,于是给他把了把脉,发现脉息微弱,似被人吸了内力,在场那些人中有武功高手?不像啊,虚罗觉得有些蹊跷。 第108章 抗衡:武装自己 虚罗并不知道,在刚才的撕扯中,有异人悄悄用了蓝火,虽然少,但因为靠得近,仍然吸走了关小体内的一部分阳气,致使关小陷入昏迷。虚罗心想:看来一会儿得去找下王奔,让他来给关小看看,拿点药才行。 小关肉铺前的一场打闹,很快传到了南凌的耳朵里,他清楚,异人的闹事潜?的风险巨大,于是他找到靐婆,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 靐婆还没出门,南凌的到来才让她知道外面又出事了,不过,靐婆早就感觉到,将异人放在鬼市街,并不是一件万无一失的事情,鬼与人一样,有听话的,就有不听话的。 靐婆看着南凌,说:怎么办? 南凌严肃的说:如果纠纷和争执过多,你知道普通人是斗不过异人的,长此以往,米镇肯定会发展成一种不安定的局面,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也不是当初我们达成的愿望。 靐婆突然说:要不,我们去关小家看看,有什么问题再聊。 南凌站起来说:也行,这样更好。 两人来到关小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靐婆边推门边说:关小,在吗? 里屋的虚罗一下子听到了靐婆的声音,心想:这怎么找上门来了,正好。他站起来,闪身躲到另一间屋里,这屋堆着乱七八糟的一些工具,和那边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南凌进到屋里,先查看了一下,除了躺在床上的关小,没有其他人,便坐在了床边,伸手搭起关小的腕脉来。靐婆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竹椅上,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南凌把手拿开,抬起头,看着靐婆,说:又是蓝火。 靐婆一听,也很生气,她一拍桌子:这帮子,没长记性,前两天鬼市刚惩罚了一个,还有人敢顶风继续,让我找到,一定给他个痛快的。 南凌说:你是得好好教训一下了,现在鬼市街不够他们折腾了,还敢大白天跑到金街上来闹腾,随意动用蓝火,不能再有下次了。 靐婆说:放心,我会找出来的,晚上就了结这件事,这回,要让所有异人都明白规矩不能越,红线不能踩。 南凌看了看靐婆,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想没想过另一个问题? 靐婆发出一声疑问:嗯? 两拨人的地盘问题,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各自能稍微分一下活动区域,这样对减少矛盾冲突是不是会有些帮助?南凌审慎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这种方式明显与当初和血影谈的人鬼相融的目标是相悖的。 没想到靐婆却说:我觉得行,暂时可以这样。这大概是因为最近蓝火频繁出现,让靐婆头疼,她怕这事如果被镇上的人们察觉,会起更大的冲突。 南凌听靐婆这么痛快地同意自己的提议,心里虽然有担忧,但还是轻松了许多,他再次问道:那以后,除了每月的鬼市开市外,咱们将鬼市街和金街区隔开来,各自生活在自己区域,一般情形下,不准跨越。 靐婆点头说:对,我们各管一边,看好自己的人。 南凌笑笑说:不是我的人,我没有什么自己人,你倒是要小心。 靐婆又说:放心吧,你看看关小,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南凌说:没事,我送你回去,关小这儿一会儿我找人过来送点药和吃的就行了。 两人走后,虚罗从里屋出来,刚才听到的一席话,在他心里激荡起了万千疑虑:看来今天关小挨打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什么是异人?那客栈掌柜和臭老太婆商量分街而住是什么意思? 虚罗心里念着“蓝火”“异人”这些莫名奇妙的词,连去找王奔来看徒弟的事情都忘了,直接回了道场,倒是南凌送回靐婆后,回去抓了些药,让米蓝送了过去。 他嘱咐米蓝:你过去后,别忙着走,待到关小醒了再说,我一会儿会去早餐店,让小云或者他妈晚上过来换你。 米蓝点点头,因为自己晚上还要做渡魂丹,加上茶饮店的事,所以南凌这样安排是妥当的。 关小已经醒了,见米蓝进来,说:快帮我倒点水,渴死我了,不知咪什么,全身都是软的。 米蓝把南凌给的药拿出来,让关小吃了,又说:你是损了阳气,要多休息几天,不要着急,这药每日一丸就可以了。 关小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他说:今天这事奇怪啊,我全身没有伤口,刚才我看过了,也不痛,但就是你大病一场,浑身乏力,那些人围着我,到底做了什么?给我下了毒吗? 米蓝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掌柜的刚才回来只是说,你的阳气有损,所以会无力。 谁会要我的阳气?关小说,不会是鬼吧? 米蓝听到这里,不知如何回答,点头不对,摇头也不对,只好转换话题,说:晚上小云会过来,这几天你就安心休息。南凌让我转告你,身体恢复后,找时间去客栈找他一下。 当晚,米蓝走的时候,老板娘来了,手里还提着亲手包的馄饨,说:一起吃了再走吧,我专门包了两人的。 关小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脸色却十分的难看,老板娘问:怎么了,小关,身体还不舒服吗? 米蓝斜着眼看了关小两眼,说:怕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面不舒服吧? 关小瞪了她一眼,说:别乱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咋知道我心里不舒服。 米蓝抿着嘴,忍住笑,知道这家伙本来满心以为小云会来看她,没想到来的是她娘。不过是馄饨确实好吃,还是用的自己送过去的肉。 老板娘心里明镜似的,她微笑着看着关小,说:小云在家有事,明天一早会给我们送早饭来,到时候我就回去了。 关小心情立刻好了许多,大口吃起馄饨来,嘴里还不停地说:好吃,好吃。 三天后,关小来到的云嵿客栈,来找南凌。 关小平时里是对南凌有点发怵的,这位客栈的掌柜看上去很神秘,言语不多,但又有威严,这次让米蓝带话叫自己过去,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南凌用手拍了拍关小的肩膀,说:好了?彻底好了? 关小点点头。 南凌拉住关小的手说:你坐下,我看看。说着,就把手指搭在了关小的手腕上。 关小坐下来,南凌专注地把了一会脉,点点头:嗯,可以,年轻,恢复得不错。 关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给你添麻烦了。 南凌摇摇头,说:我叫你来,不是责怪你的,要知道,这件事虽然因你而起,但并不是根源,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关小没怎么明白,便问:根源?是什么? 南凌说:这里是个小地方,外来人也不多,你就算是出生在这里的,但你的父亲就是从外面进来的,还有很多人也是外面进来的。大家会产生一些矛盾,虽然看起来不是大事,但积小成大,就会很麻烦,今天你受伤,明天他受伤,严重的,更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关小更不明白了,心想,那找我来是要干嘛呢?他只能耐着性子听南凌继续说。 比如前几天鬼市街上的人来找你挑事,虽然没有酿成大的灾难,但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如果现场当时有人能维护秩序,劝服大家,是不是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关小笑着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睡了几天,不过,以后的问题还是存在,比如那肉每天就是不够,我也正在想,是不是再多杀两头猪,现在每天买肉的人太多了,总有人买不到。 南凌摇摇头,说:不,你的任务不是增加杀猪数量,而是另有任务。 是什么?关小问。 南凌说:听说你练了一套刀法,还不错? 关小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差不多吧,主要是一直用刀,以前杀猪,后来我的师父虚罗教了我一些刀法,另外,他还给了我一把好刀,所以,大家都说我的刀法好,也就是能防身罢了。 这就够了。南凌说,我要你去集合起金街上的年轻男子,教他们一些武功,刀、剑、棍、棒等,都可以,我也会来给大家上课。 关小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后会经常有人来打架吗? 南凌说:这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 第109章 关小:团练社 保护自己?关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当南凌此时提到这个问题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小镇表面上看着都很平静,但厉害的人总是占着便宜,那些弱小的人遇到麻烦只能绕开和躲着,没有人想过有人来主持公道,也没有人想过保护小镇的公平。 现在,南凌告诉他,要保护自己,用力量武装自己,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意味着会有一支维护小镇和平和公平的队伍,而这支队伍,现在要靠自己组织。 想到这些,关小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不再是杀猪卖肉那么简单了 走的时候,南凌又叮嘱道:此事一定要保密,参加的人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还要有能力。 走出客栈的关小,已经和刚才的关小完全不同了,他回到肉铺后,写了一个招人的牌子,上书:肉铺扩张,自建猪场,招工,会杀猪养猪优先,工钱面谈,绝无亏待。 关小想好了,借这次抢肉事件,正好招人。表面上看,是想要增加猪肉供应,所以不仅要多杀猪,还要自己养猪,因此需要人手。 告示很吸引人,关小的摊位上每天都会有人来打听,自荐,很快,他就搜罗到了20来个年轻人,年纪都在25岁以下,他把肉铺旁边那屋子租了下来,那家原来开瓷器店的,后来老两口因病去世后,家中无儿无女,一直锁着。 关小找南凌问了,确定无碍后,便敲了锁。 这屋子十分好,除了前面有两层的木质小楼,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那院里还有不少瓷器胚胎,草编麻绳,一看就是用来烧制瓷器的工坊,清理后,这院子里安置几十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关小说干就干,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盖猪舍,挖暗沟,很快把院子改造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猪舍,然后,他把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猪舍安顿下来,住在前面的小楼里,负责养猪;另一拨住在他那边,由他亲自教他们杀猪。 20来个年轻小伙子都拿到了关小给自己的第一笔生活费:10两银子,大家见老板如此守信,个个都干劲十足。 经过十来天的观察,关小把几个爱偷奸耍滑的给辞了,留下的都是老实本份的金街上的人,他这才把人集中在猪舍中间的空地上,说了自己的安排,请大家自愿选择去留。 大家听关小说平时里除了喂猪杀猪,还要练武,保卫镇上百姓安全,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报酬的,大家个个都兴奋起来,纷纷表示一定要好好干。 关小组织的米镇团练社算是正式成立了,参加者都是自愿选择留下的,其中有些人本来就有些棍棒功底,关小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在猪舍这边,主练徒手拳脚,由那两个会的先领着教习,另一组在杀猪那边去,由关小直接教刀法,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从杀猪刀开始教起。 这天,关小去送猪头,现在每天都要杀两头猪,所以猪头也不用争了,关小一手提一个,先去了靐婆那儿,给她送上一个,又来到师父虚罗的道场。 他来到屋里,师父不在,秋杏接过猪头,告诉他师父一早就去王奔那里了,关小知道王奔开着医馆,便问:是不是师父生病了? 秋杏摇摇头,说:最近师父的师父来了,是他生病了、 关小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第一次听说师父的师父来了米镇,他好奇地追问:那不就是我的师祖吗?我能见到他吗? 秋杏说:怕是不行,因为他谁也不见。 关小便转移了话题,说:我现在杀猪的数量比较多了,师父要的猪头需不需要增加一些? 秋杏笑笑说:我看不要了吧,上次你送来的,我清理出来后,师父都没要,放臭了我才给扔了。 其实他从来没有问过师父用猪头的最后去处,他只知道,对道士来说,这是辟邪驱鬼的必用之物。现在听秋杏这么一说,他更是好奇了:那师父在忙什么? 秋杏说:我也不知道啊,他们说话也都避着我的。 关小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去找南凌汇报一下最近的进展,于是转身朝客栈走去。 客栈门关着,但隔壁的茶饮店却十分热闹,关小走了进去,他想问问米蓝,掌柜的是否在。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南凌正在那儿坐着喝茶,他挑起卡座上的帘子,脸正对着大门,一下子就与关小的眼神对个正着。 关小笑着走了过去,南凌又叫了一杯茶,让关小坐下慢慢说。 虽然早就听说米蓝在金街上开了家很有特色的茶饮店,但自己整天忙着打理肉铺,今天还是第一次光顾。 他端起那杯热气腾腾的茶,一股酸酸的水果味扑面而来,再看那茶汤,黄澄澄的,虽然有几匹茶叶绿莹莹地飘在里面,但上面还盖了一片柠檬片,他皱了皱眉头,说:这是什么茶?能喝吗? 南凌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能喝,是果茶。 关小把嘴巴凑近茶杯,小口尝了一下,嗯,有点酸。 南凌把桌上一个小瓷瓶推到他跟前,说:这里有糖,怕酸就加一点。 老天,喝茶居然又加柠檬又加糖,真是长见识了。 关小放下茶杯,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说最近我们干的事。 南凌点点头,沉稳地说:我都知道,你们干得不错,表面上也掩饰得很好,人手上,如果可能,可以再增加些,20个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是远远不够的。 关小瞪大了眼睛,说:你什么都知道啊! 南凌笑笑,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我做些什么,能帮到你们? 啊,这句话说到关小心坎上了,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于是,他小心地问:什么都可以? 南凌说:你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办? 关小吞了吞口水,大概刚才那柠檬茶的酸味还让他有点反应,然后,他说:现在这些人都会些拳脚,刀法我能教一些,但是想要精进,我觉得可能还要有些高手来训练一番,还有,需要一些刀剑棍棒的,得找铁匠铺打一些,我怕自己去的话容易被发现。 南凌听了,点点头,说:这个我来想办法,给你找师傅来,兵器的事我也包了,放心吧。 关小一拍大腿,说:那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南凌问:吃饭呢?那么多人,你能负担得起吗? 关小说:咳,我们自己养猪,现在肉卖的多,我还专门派人去鬼市街那边卖,生意可好了,钱不是问题。 南凌说:过段时间,鬼市街那边平时就不太方便去了,你要做好准备,钱不够的话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关小问:为啥不能去鬼市街了?那街上的人吃肉比金街上的厉害多了,哎呀,是不是因为我和他们干仗的事? 南凌摇摇头,说:不干你事,你忙你的事就好了。我过两天给你带师傅过来。对了,这些事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师父?知道吗? 关小说:你是说虚罗啊?他确实是我师父,但我分得清轻重的,放心吧。 这时,米蓝过来了,她对关小微笑着,说:喂,什么时候我们去找小云,一起上青云台采药去。 关小说:采药干嘛?谁病了? 米蓝说:谁也没病,我识得一种药,可以治心病。 关小反应过来,翻了个大白眼,说:说谁呢?我忙得很,要去你自己去。 米蓝凑近关小,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有多忙?要不要我去找小云,让她来帮你一下? 南凌看着米蓝和关小两个年轻人在那儿逗乐,他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南凌走出茶饮店,脚步自然而然地奔早餐店去了。 第110章 灵媒:火与水 两天后,南凌带着夜九来到了关小的肉铺,夜九就是他请来的功夫师父。 南凌见两人熟识,便笑了笑,也不说什么,转身走了。 关小看着夜九,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当然知道夜九身手了得,但怎么也没想到南凌会让他来这里教他们。 这是我们团练社的兄弟,关小回过神来,介绍起手下的二十位兄弟,个个身强力壮,看起来精神百倍。 夜九也把身后的两人介绍给大家:这位是铁匠师傅,他一会儿会收集大家对武器的要求,然后回去给你们打制合用的刀剑,这位是你们的另一位师父,他会教你们用更厉害的武器。 大家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人说:我认得你,你是铁匠铺的小四。 对,不过我现在不在原来的铁匠铺了,我们可以自己打制刀剑,大家不用担心,有任何想法我都尽量满足。 接着,众人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个人,这人大家都不认识,但夜九却说他是师父,要教大家使用更厉害的武器。 我叫精锐。这人放下手中的一个包袱,笑着说。 队伍中有人不解地问:我们有了称手的刀剑,还要学什么兵器? 只见那自称精锐的人也不说话,只是弯下腰,打开包袱,从里面露出了几根竹筒。他拿起其中的一只,举起来,说:这就是要教大家用的第一种武器,只不过因为这里附近都有人居住,为了不影响别人,我把其中的火药取出一大半来。 说着,他从竹筒底部抽出一个小盒子,那精巧的小盒子中装满了黑色的粉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有人小声说:火药,是火药。 对,是火药。精锐将盒子里的火药倒出一大半,又把盒子重新塞回到竹筒里,然后对大家说:都往后撤,到廊下去。 然后,夜九把刚才进屋抱来的一床破棉花被扔到院子角落里,那里是猪舍的一个死角,堆了些原来那家人扔掉的陶罐碎瓶,棉被放在上面,夜九又在被子上倒了几盆水。 准备就绪,大家都缩在廊檐下,等着看这精锐要做些什么热闹。 精锐拿出火石,点燃了竹筒尾部的一根绳头,那火花吱吱向前,眨眼间,一团火喷向了棉絮被,就见呲的一声,地上散落下星星点点的火苗,整个墙角都被这团火给淹没了,虽然事先在棉被上洒了水,火势没有扩展,但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惊呼。 这是什么?众人围过来,看着精锐手里那只口上还冒着烟的竹筒,面露惊异,窃窃私语。 夜九走过来,拿过精锐手里的竹筒,说:这就是我给大家带来的另一种武器,它发出的是火,你们手里的是刀,是剑,是棍,是棒,都是冰冷的,我要给大家一些热的,火器,它能更好地帮助我们强大,强大到能战胜一切敌人,一切敢闯进米镇、占有米镇的敌人。 大家听得热血沸腾,夜九用坚决的语气说:米镇,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对,对,所有人都在点头,说:对,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是我们的米镇。 这样,夜九隔一天就会下来一次,俨然成了镇上团练社的总教头和精神领袖,关小原来就与夜九相识,知道他本事了得,没想到待人也如此温和,心里对他更是敬重三分。 再说靐婆那日和南凌从关小肉铺出来,回到家里后,她展开真影仪,和血影说了分街而治的决定,本以为这样做能获得血影的赞赏,毕竟可以短期内减少人与异人的矛盾,冲突,方便推进融合大计,没料到血影却是严辞批评。 血影的黑色长袍扫过,真影仪中一片漆黑,靐婆微弱的视线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她能清楚地听到血影的责怪之声:分街而治,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短暂的平息换来的是以后更难相融,我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现在出现的矛盾,正好可以检查和鉴定渡魂丹的效果,刚才你不也说了吗?这次异人围攻了那个杀猪的,但并没有人发现异人与自己的不同,这不是一个好信号吗? 靐婆说:南凌已经发现现场有人用了蓝火,要求我处理呢。 血影说:你就先看着办吧,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几个也只是要个态度,当初答应我做渡魂丹,也是因为我女儿给他们的重创,话说那个受了猫噬之毒的女的,现在怎么样了? 靐婆说:不太清楚,不过一直呆在客栈里,从来没有出来过,晚上有时还能听到嚎叫之声,想必是很痛苦。 血影说:那就是了,他们肯定还指望着用渡魂丹换解药呢,不过,我们也要抓紧时间,你看下一步能不能想办法去拿到配方? 什么配方?靐婆还没太明白过来。 渡魂丹的配方。血影在真影仪里传过来的笑声,断断续续,但却阴险渗人。 靐婆被惊到了:这—— 怎么?你没有办法拿到?据说现在异人们领药都是去南凌手下开的小茶水店了,一个小丫头,应该比南凌、老洪头好搞定吧? 靐婆心想:那可不一定,谁知道她背后还有谁呢。 血影见靐婆不说话,便继续说:你如果办不到,我就让那个异人去办了。 靐婆问:你是说干宝? 血影点点头,尖声笑道:哈,哈,我觉得他挺聪明的,他开的茶舍,我悄悄去过几次,能听到不少有意思的消息,你也应该常去。 笑声未落,血影从真影仪中消失了。 靐婆心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懑,一个小小的异人,现在都入了血影的眼,自己辛苦在米镇这么多年,说扔就扔,也太寒心了吧。 她收起真影仪,取来院里的井水净手净面,然后取出三圆三合罗盘,这是从鬼界带来后改装过的,她加装了猪惊骨磨制的骨器,分别放在卯、午、酉、子、巽、坤、乾、艮处,比原来的更灵敏、确切。 此时,屋外刮起了风,吹得那红灯笼摇摇晃晃,落在那窗户上的影子也一阵乱闪,还有呼呼的啸叫。 靐婆定下心来,面对罗盘,手里握着一颗巨大的惊骨珠,眼睛微闭,心里默念着: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求见明日之事...... 没一会儿,罗盘中的指针开始转动,指着不同的方向,又弹回到原处,她的手心越来越热,不得不把手中惊骨珠扔了出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这是靐婆探知未来之物的幻术。 只见罗盘上方出现了一个幻真场景: 一大片森林中,一块空地,血与火充满了全部空间,烟雾中,有人疯狂地砍杀,有人全身燃烧着奔逃,有人站在尸山上狂笑,有人躲在黑暗处颤抖。森林中密密麻麻的树遮住了浓烟,天上覆盖下的黑云使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肉味,远处一条无声的大河突然冲破黑暗,席卷而来。 渐渐地,火势变小了,河水冲走了一切,一些还燎着的房顶漂过,火苗在水面上跳动着,大地无声无息,一点人气也没有,陷入死寂。 靐婆陡地睁开眼睛,她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刚才所显现的一切,就是未来某一天的米镇?是谁毁灭了这地方,是谁点燃了这熊熊大火,又是谁引出了黑河巨浪,给米镇带来最后一击? 太可怕了,没想到这里的一切会落到如此下场,那些异人和人共存的愿景,难道不可实现?只是血影和我的一厢情愿,不,这不是血影的最后目的,他要的是占领,并走出这片森林。 靐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血影要让她去偷渡魂丹配方,他早就知道人鬼是不可能融合生活的,在他的心中,女儿是首要的,当女儿失去了以后,更大的世界就成了他的首要。 靐婆在黑暗中久坐不动,她的眼前始终跳动着那黑暗之河上漂过的屋顶,还有那一簇跳动的火苗。 第111章 鬼市街:小关分店 按照血影的要求,靐婆第二天一早就来到干宝的茶舍,虽然眼神不好,但这并不是她白天不爱出门的原因,而是无处可去。现在,异人在鬼市街,靐婆也不得不增加了白天出门的频次。 她清楚地感觉到背后还有人盯着,一直跟前,听脚步声,是道士虚罗无疑。自己刚才出门,就听到前面道场的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不知道虚罗为何要跟着自己,但这总不是好事,她担心异人的真相被这讨厌的道士发现,又要逼自己像当年在街上羞辱他那样,再来一次,不过,现在,她知道虚罗已经今非昔比,功力深了许多,最好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 于是,她默默地走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 虚罗只是按照师父清虚道长的要求,负责盯靐婆。但当他发现靐婆走上鬼市街后,心里倒是轻松了几分,因为师父清虚道长早就去了鬼市街,现在,自己可以随便转转,不用那么紧张了。 清虚道长一早就到了干宝茶舍,他很喜欢喝这里的乌龙茶,但今天那小男孩给他推荐了另一种茶,叫凤凰单枞,他要了一杯,里面有淡淡的蜜香,也是好茶。 干宝并不在店里,前几日靐婆告诉他,以后异人都只能在鬼市街活动,一般情况下不要去金街上,他想到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异人们每天吃的喝的,特别是顿顿离不了的肉,怎么办? 他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机会,和银娘一商量,两人一拍即合,忙着要开一个新店,专门采买转卖肉菜米面,这些东西,虽然有异人已经在河滩上开始开地种植,但那只是沙地,能不能种成还另说,而直接进货,转卖,应该是更简单快捷的方式。 所以,趁这限街令还没正式宣布,干宝和银娘去米镇找了几家从事米面菜油批发的人家,谈妥了送货结货方式,即使以后自己不上金街来,他们也会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只需要派人接货就可以了。 但是在谈到肉的时候,供货的人家都婉言拒绝了他,干宝猜出是关小设了障,毕竟在镇上,小关肉铺是最大的一家,而且听说他还自己搞了猪场,囤活猪的方式,让干宝想买猪的话,无论死活,都得经过关小这一关。 没办法,一大早,他就出发到小关肉铺去了。一路上,他在想,幸好自己上次冲突没参加,否则,今天这事非黄了不可。 关小没想到干宝登门,两人以前并无交往,关小也只是在去鬼市的时候,听说干宝茶舍很红火,没进去看过,没想到这回人家登门,要跟自己做生意,而且,是要跟自己做猪肉买卖。 干宝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但也没有说未来会有的限街令,而是从上次那些人围攻关小说起,说自己早就想做猪肉生意,但觉得小关老板做得很好,自己插不进去的,不过上次事发后,他听说鬼市街上的人不服气,还在想要找茬,自己就想了个折衷的办法,由自己来关老板这儿进货,拿到鬼市街卖,当然,价格方面,自己会按关老板的要求做,不会随意涨或降。 关小没想到干宝是个如此细心打围的人,已经把两人合作中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想到了,而且先给出了解决办法。想到自己增加了养猪场后,猪肉供给增加了,如果有人分销,也是一件好事,况且,还能将鬼市街那边的人给安抚住,这也正是南凌要求自己目前低调处事的需要。 两人很快就各怀心思,建立了合作关系,由干宝负责鬼市街的猪肉生意,除了正常的进货费用外,干宝给关小一笔管费,作为在鬼市街独家经营的保障。 回到茶舍的干宝,一眼就看到了清虚道长,他坐在老位置,这人来过很多次了,是真的喜欢这里的茶吗?他记得上次曾经问过来历,对方答道只是过客。 不清楚对方来历,干宝心里自然起了戒心,要知道米镇的过客极少,平时看到的都是熟脸孔。他瞟了一眼清虚后,转身走出了茶舍,找到隔壁的银娘,说了自己和关小谈的结果,两人头碰头,开始商量下一步开店的准备。 本是来茶舍探查鬼市街曾经出现的蓝火由来,坐在茶舍却只听了些不咸不淡的聊斋,清虚觉得有点无趣,正准备起身出去逛逛,没料到这时进来了一个人——那个脏兮兮的老太婆。 靐婆本是虚罗负责跟的,想来虚罗也该在不远处,他不进来,自然是为了不跟自己碰面。清虚突然就来了精神,想着今天怕是有好戏看了,于是又坐回到位置上,端起茶杯,偷瞄着靐婆。 靐婆前脚刚迈进茶舍,气氛便有改变,谈得热火朝天的茶客们都停下来,把目光转向了她,小月亮更是马上跑了过去,挽着她进来,嘴里还说:婆婆,干宝叔叔说过你有事找人来叫我们就可以了,不用你亲自跑来的。 听着小月亮这大人般的话语,靐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慈爱之笑:这小孩,怪惹人爱的,你去把我的茶弄来,再叫你干宝叔叔快点回来,不用心疼我。 靐婆坐到自己上次的位置上,因为她坐过,也就一直空着,没有人敢再坐那个椅子,已经算是她的专座了。 茶杯当然也是同样。 清虚道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心想:这老太婆在鬼市街里,地位很高啊。 过了会儿,干宝急匆匆地过来,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结果。 一进门,干宝就大声嚷道:靐婆啊,你老怎么一个人跑来了,需要什么,找人传个话给我们就好了啊,来,把今天新买的鲜果端上来,还有那个滇味的果干,都端上来。 干宝一边张罗着,一边在靐婆的旁边坐下,靐婆小声对他嘀咕了几句。 干宝便站起来,对旁边的人招呼道:都喝茶吧,没你们什么干系,自个儿喝啊,聊啊。 清虚道长的位置虽然离他们俩稍远,中间隔了一张桌子,而且坐着人,但清虚练有一门绝学叫听劲,耳根虚灵,闻性调心,简单地说,就是用耳根练就听劲,能在一定距离内,听到常人很难听到的细小声音,还能从众多声音中筛选出自己想听的声音。 清虚运用听劲的时候,需要双眼微闭,全神贯注在耳朵上,此时,只见他以肘撑面,遮住大半个脸,闭上眼,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耳朵正在微动, 他听到了靐婆和干宝的对话。 靐婆正低声而坚持地说:你得把那天在肉铺门口使用蓝火的异人给我找出来。 干宝答道:那天我没去,我如何找?况且,那关小并没有大碍,我今天还过去看过,他好得很。 靐婆说:这可由不得你,找不出来的话,我就要自己来找了,这鬼市街上,去了肉铺的都得给我站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谁在挟翼之后,还敢顶风玩火。 干宝赶紧说:行,别急,别动气,我来做这件事,今天晚上,我把把他找出来,带到你那儿去。 靐婆说:不用,直接把他带到上次你送挟翼处,我会去的。 行,听你的,放心吧,我会找到,送过去的。干宝最后说。 清虚道长听到这里,抬起头看向那张桌子,靐婆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冲着四周的茶客看了看,露出一点难看的笑容。 然后,她站起来,干宝也顺势扶住她的右手,说:我送你。 清虚道长也不再耽搁,慢悠悠地走出茶舍,就见不远处虚罗正在一个路边摊位旁坐着,他也看到了靐婆出现,老远冲清虚点点头,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第112章 无上:惩治干宝 靐婆专门过来,就是要让干宝帮她把那天在小关肉铺前使用蓝火的异人找出来,上次挟翼之事结束,这才没过多久,就又有异人敢再次出手,干宝想,这可能是让靐婆恼火的地方。 可是,怎么找呢?自己总不能挨个去问吧,这要是把鬼市街的人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在这儿过日子嘛。 而且,靐婆给出的时间又那么短,晚上就要,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干宝送走靐婆,回到茶舍,坐在那里发呆。 银娘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后,过来帮忙,叫了几声,都不见他反应,心想:这是被靐婆给骂了还是怎么了? 干宝见银娘坐在自己旁边,才缓过神来,对她笑笑,说:晚上有事要出去,你照顾一下店里。 银娘担心地问:靐婆安排的事吗?是不是不太好办? 干宝知道不想瞒银娘,便说:她要我找出那天在小关肉铺出手伤了关小的异人,跟上次那挟翼一样。 银娘那天在鬼市,也见到过挟翼使用蓝火,被靐婆当场捉住的场景,她吐了一下舌头,说:不会吧,怎么还有异人敢这样?真是不知死活。 干宝看了银娘一眼,忍不住笑了:你说的啥话?说到底异人都是鬼,谁会怕死啊?大家都是死的,只不过如果被发配回去,又黑又静,着实是不如在这人间住着舒服。 银娘也笑了,说:你说现在,我们这样住着,感觉跟活着一 样,有时候都有点忘记了,自己是从鬼界那边过来的。 干宝把手伸过去,握住银娘的手,两只手都能感到对方的温暖,确实如此。 干宝长出一口气,说:行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办这件事,我先去后面准备准备。 银娘担心地看着干宝往二楼上去。其实干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不过得等到晚点再出门,天黑下来,才是鬼市街办事的时候。 入夜,干宝出了门,他谁也没找,一个异人向黑河走去。 他先要去找上次在黑河祭桥上遇到的那个神秘的无脸人,他一定知道鬼界与人间的事情,不然,怎么可能对他送挟翼丝毫不惊不问,但又为何被铁镣锁在那桥上,或许,通过他,能找到向靐婆交代的方法。 干宝便打着主意,边沿着河滩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河岸边,他确定了一下方向,便向上游走去,不多久,看到了那座祭桥。 他站在桥下,看着黑洞洞的高耸的桥身,试探地顺道:前辈,前辈,在吗? 一会儿工夫,桥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把干宝吓了一跳。 那黑影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找我? 干宝抬头看看那黑影,很高,高出自己很多,但那声音又仿佛是从自己耳朵边说出来的,难道他的嘴长在肚子上?他答道:是的,我上次见过你,还记得吗? 哦?那黑影缓慢地收缩着,边说着:是的,我记得。 干宝借着月光,终于能看清楚他的脸了,没有蒙任何东西,一张灰蒙蒙的脸上,什么也没有,他的声音,是从肚子里传出来的。 太可怕了,干宝作为鬼,在米镇游走很多年,在成为异人之前,都是他吓别人,从来没有被什么吓过,但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一种恐怖,由脚底升起。 他想:我该怎么开口向他询问,他对蓝火、异人这些事知道多少?他和靐婆是什么关系? 干宝决定采取更为简洁的方式,毕竟时间很紧,万一一会儿靐婆来了,自己肯定是要挨批的。 于是,他问道:我想问问,你认识靐婆是吧?你也是我们那边过来的鬼吗? 那人虽然没有表情,但干宝仍然感觉得到对方在观察自己,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而恐怖。 那人说话了:你找我干什么,还没告诉我昵? 声音非常冷酷,干宝有点心慌,赶紧解释说:我没有打听你的意思,我是来求你帮忙的,但是,我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照实说。那声音很坚决。 好吧。干宝一咬牙,便把他们从鬼变成异人,又在米镇圈地生活讲起,说到自己是异人的小头目,靐婆让自己帮着管管事。最近总有异人惹祸,自己在中间很难搞定,既不想让异人恨自己,又怕靐婆责备,所以,想来问询高人,如何办才好? 那人听了半天,似乎好歹明白了一些,但仍有些疑惑地问干宝: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异人,自然要听靐婆的安排,为何要背着她保护那些不守规矩的异人呢?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干宝听他的口气,是站在靐婆一边的,心想:肯定是鬼界过来的,无疑了。 于是,干宝大着胆子说:有些时候,我觉得鬼界应该更加进一步,不能老是退,我们是比那些普通人要多些本事吧?就说那蓝火,还有漂浮,幻影,飞升,缩骨,各鬼都有自己的绝技,这是鬼界带来的,没有理由一直憋着不让用吧? 那人听了,又问:那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干宝说:我不敢说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些自然是鬼界大佬们的事情,我只是想,现在既然已经有那么多异人在米镇住下了,何不用些手段,把那里的普通人都赶了,由异人来当家作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人听到这里,又问: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如何从鬼变成异人的?我看你现在跟普通人无差呀。 干宝得意地说:我们有神药,你知道吗?吃了就会从鬼脱胎换骨,成为异人,要是给我点时间,我还能把药找到,我们自己来制药,发药,把鬼界的鬼们都变成异人,那时候,该是我们...... 干宝说得正起劲,没留神靐婆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我们会怎么样? 干宝的魂都差点吓得飞了出来,回头看,除了靐婆,那个客栈的掌柜南凌也站在旁边,一时间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无脸人虽然没有五官,但还是侧了侧身子,把脸冲向靐婆,仿佛这样他的眼睛才能看见似的,说:你这次找的,可是个厉害角色。 靐婆看了看干宝,说:我让你带的人呢? 干宝刚才和无脸人一通乱扯,根本忘了自己求人帮忙的事,这时才想起,心里一下慌了,说:我,我,我没找到。 靐婆问:是没找到,还是没找? 干宝知道自己瞒不过靐婆,但又不敢面对面跟靐婆翻脸,便闭上嘴,不说话。 靐婆转向无脸人,说:最近可好? 无脸人淡淡地回道:老样子。不过,你老了许多。 靐婆摇着头说:操心呀,这些异人可有主意了,你刚才也见识了。 无脸人问:你什么意见?还有那——无脸人又朝向一旁一声不吭的南凌。 南凌耸耸肩,说:我是让靐婆叫来的,只是个看客。 靐婆冲着无脸人摇摇头,说:我知道刚才他说的话,让你生气了,不过,这也只是他一时兴起,不是真正这么想的。 干宝不服气地在一旁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每次出现蓝火,你就要让我送异人回去,下次如果有人又用了其他鬼术,你还是要将他遣回,我们异人就这样不受待见?就因为我们本事比那些人大?本事大的不是应该...... 无脸人听到这里,俨然听不下去了,他右手高高举起,黑袍间狂风舞动,卷起地下的细砂碎石,拍打到干宝身上、脸上,啪,啪,啪—— 干宝捂住脸,一边叫着:痛!痛!一边被风吹得站立不稳,向河岸边倒去。 此时,无脸人从腹部发出恐怖的低吼,这吼声卷起了黑河巨浪,拍打着,冲向岸上,将干宝的衣服打湿了,一个又一个浪子,在吼声中不断地袭击过来,眼看干宝就要被卷进河里了。 干宝拼命挣扎着,他知道,如果在这里被卷入河里,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返回人间了,只能在鬼界的黑暗与寂静之地,做一个沉默的鬼。 他拼命地挣扎着,嘴里叫道:救命,救我,我错了! 眼看着他双手举着,在空中一通乱抓,就要消失在一排又一排的巨浪中,南凌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托了起来,又轻巧地带着他飞到空中,躲避着一阵阵的狂风和巨浪。 几乎昏厥过去的干宝,睁开眼,看着南凌把自己提起,正在空中,又吓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干宝自然无从知道,祭桥边,靐婆把干宝从南凌手中接过。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天宝茶舍的门口,是被一早起来收拾铺子的银娘发现的。 南凌走的时候,俯向无脸人的耳畔,说:有个好消息,我已经见过了米蓝的六指之力,不过还很弱。 第113章 和平:分街而治 这一夜,无上出手之后,黑河边狂风巨浪,靐婆知道血影一定也能感觉到,但他并没有现身,说明这事还不到摊牌的时候,自己还是要稳妥些。 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把血影要求偷窃渡魂丹的计划告诉干宝,毕竟在河边发生的一切,干宝的表现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异人的情绪稳定性和理智的分析能力还有待加强啊。 但是,她和南凌商量确定的划街而治方案,基本上开始实行了。 异人原则上只在鬼市街活动,这点由靐婆和干宝负责管理,当然,干宝和其他异人需要到金街采买、办事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允许,只不过要到干宝那里拿个批条。 鬼市街平时也不对金街上的人开放,就跟以前一样,只在月末鬼市开市的那一晚才会开放,这点,由南凌负责,但金街上的人本身也没有平时去逛鬼市街的习惯,南凌就把批条的事情发给了关小负责。 另外,靐婆和南凌都认为,两条街之间设置一个关卡,审批条,负责安全秩序,需要一个人,此人非关小莫属。 这样,关小名正言顺地把手下杀猪的弟兄轮着派到街上值班站岗,练些武功、拿些家伙,也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米镇正在恢复安静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当初南凌他们设想的样子。 现在,南凌和老洪头坐在客栈的后院里,前面不断传来茶饮店热闹的人声,也有一些鬼带着靐婆打好的烙印,进到后院里,喝渡魂丹茶饮。 他们相视无语,沉默着。 最初来到这片荒凉无人的森林里,南凌、无上、老洪头、猫姝,只是来短暂的渡劫的,他们想辟一片净土,以自己的神力,来帮助和挽救人间受苦受难、无凭无助之人。 后来,他们无意中破了鬼界魔女的结界,魔女骄横出手,伤了猫姝,激怒了老洪头,而老洪头杀死了魔女,取走了他所有的魂魄,一个不可能死的鬼,因为没了魂魄,只能呆在鬼界鬾园里。 大魔头血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最宠的女儿,复仇的火焰燃烧到了米镇,无上承担了所有,以无脸人的状态守在人鬼之界——黑河祭桥,为了保住米镇的安宁,他们与血影和谈,答应为鬼界研制能变异为人的渡魂丹,以满足血影渗透人间之愿望。 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他们只需要两件事,消除猫姝体内的猫噬之毒,完成流魂丹的研制,这两件事妥当后,血影会祛除无上身上的鬼术,他们就能离开米镇,回到天界。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过了很短的日子,只要4仙能携着米镇的渡劫之果回去,天帝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老洪头终于说话了:你别太担心,这人间之事,有时候真的要顺其自然,我们只需要顺水推舟。 南凌说:道理当然是这样,但有时候不得不多想,防患于未然嘛。你就说这分街而治,也是不得已之举。我很担心——这样做,反而加剧人与异人间的矛盾,人鬼混居做不到,血影会以此为借口,不兑现承诺,到时候,无上身上的鬼术不除,怎么回去? 老洪头看了看南凌,说:分街不是不让人鬼混居,而是暂时这样,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 南凌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是啊,真的混居了,还说不定是什么样呢,真的能和平相处? 老洪头站起来说:眼下我有一件事最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把猫姝接到我那儿去。 南凌猛地转过头,看着老洪头说: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做?当初让她住在这边,就是因为你那儿没人能照顾他。 老洪头说:我有一个想法,上次给她消融丹后,虽然减轻了体内的毒素,但很明显,这样重复治疗,会极大地伤害她的身体。 南凌问:你有新方法了? 老洪头问:你相信我吗? 南凌把目光移开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相信你,会相信谁呢? 老洪头站起来,走向客栈的二楼。 米蓝收拾完茶饮店的活儿,来到院里,只有南凌一个人在那儿坐着,米蓝过去问道:老洪头走了吗? 南凌说:走了。 米蓝转身走向厨房,说:我来做点宵夜,给猫鬼也送点上去。 南凌说:不用了,老洪头把她带到鬾园去了。 米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哪里?鬾园?那儿什么都没有,怎么照顾她啊? 南凌站起来,说:相信他。 是啊,怎么能不信呢? 在米镇这几十年,老洪头真的成了一个老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制药,制清除猫噬之毒的药。 何其难也。 从普通草药,到天地灵气采集入药,再加入刚死之人的灵魂之气,最后,以小儿灵提炼出人间有传,却从未有要见过的摄魂灵,将它们放置于阴暗、拥挤之处,经年累月,变成一只只小飞蚁。 它们是娃娃园的主人,也是那些悬于树间的小孩子的灵魂之凝力,它们吸收鬼气,让自己获得昆虫般飞翔腾挪的力量,鬼气越盛,它们精力越充沛,虽小,但却万分灵活。 平时,这些小虫们聚集于娃娃园最粗壮的大树腹内,那里是他们的主人老洪头驯养他们的地方,当鬼气不够的时候,老洪头会带来新鲜的人血、内脏或其他动物的内脏,它们也喜欢这些东西,虽不够精纯,但能令小虫们兴奋。 再后来,小虫们发现,人,活的人体内比大树里面更舒服,第一只飞进活人体内的飞蚁,飞进的就是道士虚罗的身体。 但,当老洪头用百只飞蚁去对撕猫噬之毒时,却铩羽而归,不仅把猫鬼的身体弄得痛苦不堪,而且百只飞蚁在巨大的鬼气驱使下,撞墙而亡。 场面惨不忍睹,那一晚,老洪头回来,却没有飞蚁返回。 小飞蚁们自然知道它们的敌人非常强大。 现在,它们的敌人来到了娃娃园。 一路上,老洪头都在安抚猫鬼,他背着她,执意不要她走路,到了鬾园,他把她安顿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凉风如冰,老洪头说:今夜,我要让你真正地好起来,那些藏在你身体里面的毒,我要将它们全部连根祛除,你信我吗? 披着暖和的熊皮褥,猫鬼不再发抖了,她第一次来鬾园,好奇地四下张望。 老洪头拉起她的手,说:不急,等你好了,我带你参观。 猫鬼自上次在客栈疗伤以后,对老洪头没有那么抗拒了,但眼神中还有几许畏缩:我不,不,我要干什么? 老洪头尽量放缓口气,安慰她说:你不需要干什么,但我们会去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醒来后,你的病可能就好了。 猫鬼的眼神没有光,这句话似乎给了她无限希望,但上次一天一夜的痛楚还留在心底。只是理智告诉自己,她只能靠老洪头一试。 老洪头觉得猫鬼的眼神里有犹豫,也有不相信,他心里有一丝丝的疼揪着,说什么都不是,他变下腰,问道: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了。 猫鬼默默地点点头。 老洪头弯下腰,连皮褥子带人一并抱起,往娃娃园走去。 冬天的夜里,米镇没有下雪,只有冷风穿行在林间,穿行在那些悬吊在树上的小小身体间,老洪头眼睛有些发涩,怀里却是暖的,一直来到那棵粗壮的大树下,老洪头才停下了脚步。 树下已经搭起了一个木质的小帐篷,但只有顶,以藤蔓编织而成,四周全是空的,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空荡荡的避雨之所,连风都挡不住。 帐篷中间用两人抱的树干为底,上面是竹节编缀而成的床榻,铺了厚厚的熊皮褥子,一看,就是为今天晚上特别准备的。 老洪头把猫鬼轻轻地放在那竹床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猫妹,一会儿,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管,我会让你睡过去,醒来就没事了。 猫鬼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叫她了,她露出了笑容,在老洪头眼里,这笑容,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可爱。 第114章 飞蚁:祛除猫噬 老洪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几颗药丸,说:吃了,好好睡一觉。 猫鬼咽下药丸,闭上了眼睛。 老洪头站在床边,四下里望了望,黑暗,安静,今夜真的是,连月亮都没有,几颗星星,发着可怜的光,它们大约知道,今夜,这娃娃园,将是最明亮的地方。 老洪头从床边的高台上跳下来,来到大树边,轻轻地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说:这些年,辛苦了,让那些小虫进进出出,我知道你从根须到枝叶,每一处都是千疮百孔,今夜,你要帮忙哦。 说完,他纵身跃起,飞向半空中,一掌劈向树干,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他逼发了自己内在的一部分灵力,那树由掌击处,向上向下开始颤动,发出歘歘的碎响。 老洪头退到一旁,那些碎响越来越密,渐渐地,从树干间、根须处、枝叶下,出现了一只又一只小飞蚁,它们虽不能说话,但翅膀的振动,混合成一种震耳的低鸣,让老洪头的耳朵也被嗡嗡的声音震得难受。 但已经顾不得许多,到了关键时刻,老洪头双手十指相扣,拉开,相扣,拉开,他正在把自己的灵力输出并压缩,不断输出,并不断压缩,从而形成一个透明的漏斗形空间。 这空间里几乎没有空气,两端以极薄的灵气覆盖,这样,如果两端没有外力,这灵力形成的罩几乎将空气隔绝在外。 接着,老洪头把这个漏斗形的空间慢慢地移向猫鬼的上方,正对着她的脸。 此时,越来越多的小飞蚁在空中停留,盘旋,并且,迅速找到了方向,鬼气虽然未显,但它们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冲着猫鬼飞去。 但漏斗形的空间让小飞蚁们只能一只一只向里飞,其余的挤在外面排队等待,飞在前的第一只飞蚁从漏斗最小的出口进入到了猫鬼的鼻腔,但迅速被浓度非常大的鬼气给拍出来了。 那小飞蚁转身冲出鼻腔,被诱引的鬼气也同时跟了出来,此时,猫鬼体内通道打开,外面的真空环境使体内压力变大,鬼气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这猫噬之毒不仅可怕,还很巧妙,如果出来后,它们还能重新回到体内,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外面成千上万的小飞蚁正拥挤在这个真空的空间里,嗷嗷待哺。 不断涌出的鬼气让它们如获至宝,要知道,此前一月,老洪头将它们关在树下的密室里,没有投放一点鬼气残灵和内脏血肉,为的,就是此刻。 虽然小飞蚁们不会说话,但它们通过触角传递信息既快又准,很快,所有的飞蚁,漏斗内的和漏斗外的,全部知道了,鬼气太强,不能进去,蚁群开始一窝蜂往外飞。 随之而来的,就是鬼气被低压的漏斗空间吸出,冲向广阔的空间。 这是飞蚁们的狂欢。 鬼气森然,狂放,虽然无色无味,几近透明,但因为飞蚁的追随和投入,就能看到鬼气的大致形状: 它们像一大团巨大的云朵,不断的扩张,飞蚁被裹挟其中,刚才还在外面追着鬼气的飞蚁,一会儿工夫就被卷到了里面,飞蚁们像夹心饼干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在鬼气中尽情吮吸着,它们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现在的老洪头,心里那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他把目光投向卧倒在那儿的猫鬼,她仍然是沉睡状态,但身体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的腹部轻轻起伏,嘴巴也张开了,形成一个o形,这是鬼气太足,从鼻孔出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它们挤开了猫鬼的嘴巴。 老洪头这时才明白,猫噬之毒的恐怖之处,不是鬼气吞噬肉体灵魂,而是它们会不断重生,并且将自己无限压缩,外面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了多少倍级的增加。 上次投入那百只飞蚁到猫鬼体内,简直是杯水车薪,现在想来都后怕。 看猫鬼的表情平静,身体也没有大的动静,老洪头又回头看那鬼气飞蚁之战,双方已经水乳交融,难舍难分,飞蚁还在不断地从树中飞出,扑向那团云朵状的鬼气。 渐渐的,有吸饱的飞蚁飞出了云朵内部,开始往上飞升。它们的身体闪着光,连翅膀也带着光点扇动着,这些飞蚁身体内已经充满了鬼气,那白光森森,初看像是萤火虫,当飞蚁越积越多,并且不断飞升,眼前就形成了一根光柱,从地下,一直攀援而上,直入云霄。 而那鬼气云团刚开始慢慢收缩,从灰白色,到浅灰色,再到雾状,最后消失在眼前,只剩下十来只未尽兴的飞蚁盘旋着,寻找中,空气中还残存的丝丝缕缕鬼气,都被它们吸入。 光柱在夜色中顶天立地,一动不动,老洪头看着这鬼气与飞蚁共同锻造出的巨大柱体,心里对猫噬之毒升起了几分敬畏。 嗯——床上的猫鬼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老洪头闻声看过去,竹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位美丽的少女。 猫妹,猫妹。老洪头轻呼着,走上去细看,正是当初刚到米镇时的猫妹,柔嫩的肌肤,乌黑的秀发,唇红齿白,吐气如兰。 猫妹——他又唤了一声,猫鬼睁开了眼睛,只看到老洪头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神情仿佛不认识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道,话刚出口,她也觉察到了变化,自己的声音恢复了,柔声曼妙,她抬起手,看到了雪白细嫩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她腾地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问:我好了?你把我彻底治好了? 老洪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不停地点着头,点着头。 猫鬼跳下床,冲过去抱住老洪头,惊喜万分,脸上淌着泪水,也是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老洪头才把猫鬼从自己肩头扳开,现在,不能再叫她猫鬼了,我们还是叫她名字猫姝吧。 抬起头的猫姝终于看到了那根光柱,它那么高,抬头不见顶,那白莹莹的光映照着她的脸,这是什么?她问道。 老洪头低声答道:这是刚才被飞蚁吸引出来的鬼气,它们现在被分散到这些飞蚁的身体内。 猫姝嘴角露出了惨淡的微笑:也就是说,我身体里的那毒,让我痛苦几十年的毒,这么美,能发光? 老洪头点点头,说: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飞蚁的身体太薄,所以透着光,其实这是对内脏的慢性伤害。 猫姝伸手去摸那光柱,被老洪头拉住了手,说:别碰,别打破现在的稳定,让这些飞蚁自己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我这娃娃园就是它们的自由之地。 老洪头拉着猫姝的手,走出了娃娃园,回到了小屋里。 为了今夜,老洪头在小屋里提前安了一个火炉,架上了劈好的木柴,炉膛里烈火熊熊,推开门温暖如春。 老洪头从床头一个黑木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如烟如雾,薄如蝉翼。裙摆处绣着精美的银色丝线花纹,仿佛闪烁的星辰。轻盈的材质随风飘动,似云朵般柔软一条淡粉色丝带,放在裙子上面。 还记得吗?老洪头把盒子递给猫姝。 记得,我来这里时就穿着这条裙子,当时,不是被血污了吗?你还保存着? 猫妹,我把它洗干净,收起来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再把穿在身上,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漂亮。 猫姝好久没有听到老洪头柔声细语地哄着自己了,她站起来,把裙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了看四周,说:你出去,我换上试试看。 说着,头一晕,一头就要栽下去,老洪头一把接住了她,说:你还需要静养,这裙子我们明天再换,我给你弄点药先喝了,好好睡一觉,休息几天,我给你把身子调养一下,再穿上裙子回客栈。 第115章 猫姝:植仙回归 猫姝回来了,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跨进客栈门槛,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正从二楼走下来的南凌,停在楼梯上,目光投向她,眼中满是惊艳。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腰间一条粉色丝质腰带,勾勒出苗条身材,裙摆云朵般轻盈飘动着,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眼眸明亮如星,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南凌看呆了,这面容绝美的女子,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哥—— 南凌听到这一声陌生却又熟悉的呼唤,心里一震,难道是猫姝?定眼细看,果然是她。 南凌站在楼梯上,半晌动不得,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朝自己袅袅婷婷走过来的,真是自己的妹妹。 她的身形完全恢复了,和以前一样柔软苗条,皮肤也恢复了红润和弹性,又是以前在天界与自己嬉戏调皮的猫姝了。 直到猫姝走到了楼梯下,向他伸出手来,南凌才缓过神来,走了下去。 妹啊,真是你,我都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哥,是我呀,你咋都这么老了? 南凌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你呀,一来就说哥老,你不知道自己困在猫噬里,我们在这里是一日数年,怎么能不老呢? 唉?老洪头呢?南凌突然想起了什么,边自言自语,边向外面张望。 他去隔壁了,让我一个人进来。猫姝说。 南凌说:那我们也过去,那边是米蓝弄的茶饮店,你也该正式见见她了,她可为你操了不少心。 南凌拉着猫姝,从客栈后院绕过去,又从茶饮店的后门进了隔壁,进去就看到老洪头正惬意地半靠在茶座上,品茶听曲。 看到他们走过去,老洪头立刻站了起来,让出位置,三人相视一笑,都坐了下来。 这边米蓝已经看到了他们,端着泡好的茶饮就过来了。 米蓝含笑看着猫姝,小声说:恭喜姐姐。 猫姝和米蓝可是这些日子里最亲密的人了,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刨地道,所以,今天两人相见,完全没有陌生感。 猫姝笑眯眯地端起米蓝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品了品,说:嗯,上好的乌龙茶底,加了枸杞、桑椹和红枣,还有一点蜂蜜,你这茶倒是特殊。 米蓝赶紧点头:姐姐果然厉害,其实我这里最多的水果茶,但想到姐姐你身体还需要恢复,所以专门给你泡了古方药茶。 老洪头拍拍自己自己跟前的桌子说:我不喜欢你这个茶,酸不拉叽的。 南凌笑了笑,说:你那就是柠檬片泡的水,你的茶在这儿,说着把另一个杯子推到他跟前。 众人都笑了起来。 南凌端起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说:来,为了猫姝的回归,同时要感谢老洪头的辛苦付出,我们干一杯。 干杯!猫姝的恢复和回归,让大家内心无比的喜悦。 猫姝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说:我知道大家一直在背后叫我猫鬼,现在我已经没有鬼气了,叫回猫姝,自然要有礼物给大家啰。 说完,她转向米蓝,缓缓开口道:“我这里有一些珍稀的药草,可以助你炼丹。” 说着,轻轻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打开后,一张绵布上画着各种奇异的药草。 看着这些罕有的药草,色彩斑斓,让人目不暇接,米蓝仿佛闻到了迷人的香气,她惊喜万分,连忙道谢。 猫姝耐心地向米蓝介绍每一种药草的功效和用途,米蓝认真地听着,但同时又生起疑虑,她忍不住问道:姐,这些药草我在青云台根本没见到过,我知道了这些,又到哪里去寻它们呢? 猫姝微微一笑,说:你知道我是植物仙姝,对吧? 在得到米蓝肯定的点头后,她故作神秘地反问:那你想想看,青云台上面的药草是怎么来的? 米蓝还没想到什么,猫姝接着又说:想要什么药草,我们就让它出现在青云台上,怎么样? 米蓝这下明白过来了,从此后,自己炼丹、寻药,再也不是问题,身边的猫姝,分明就是个神奇的百宝箱。 见两个聊得投机,南凌插不上嘴,便问老洪头:现在大事解决了,你的消融丹可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老洪头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怕我没事做啊? 南凌笑笑,说:哪里,不过是想接下来你会做些什么? 老洪头眨眨眼睛,开玩笑地说:我想休息,带着猫妹离开米镇,去外面逛逛。 南凌眉头一皱,老洪头赶紧解释说:开玩笑啦,现在还不到四处逍遥的时候,这我心里明镜似的,接下来,我准备做两件事。 两件事?南凌重复了一句,说:我猜一件事是照顾我妹,还有一件是什么? 老洪头笑笑说:我现在对炼丹是上瘾了,你还记得我在鬾园那炼丹室里有一个小房间吗? 米蓝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上次她就是被那小房间掠走了小白牙,于是她也凑了过来。 南凌说:怎么?你在那里面还藏着其他秘密? 老洪头点点头,说:对啰,我这些年炼丹时积攒了不少经验,好的坏的,有用的都留下来了,就在那屋里,你们还记得最长的时候来的那两个太监,他们说过来干什么吗? 米蓝说:知道啊,他们来帮皇帝寻找长生不老丹的,可那东西咱们有吗?没有吧? 米蓝不确定,语气犹豫起来。 老洪头说:没有,但也有些眉目。 南凌说:长生不老?你想让那些普通人都成为不死之体?想过以后的世界吗? 老洪头哈哈一笑,干脆地说道:没想过,但现在想想还蛮有趣的,就比如说这米镇,人和异人外表看上去都一样,而人又会长生不死,与仙一样,那就成了人鬼仙混居...... 南凌看着老洪头,沉着脸问道:这样好吗?你觉得? 米蓝看南凌的脸色,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也不敢搭话,猫姝站了起来,说:哥,别生气,老洪头总是这样,对事情总是一根筋,考虑不到。 然后,她又用手拍了一下老洪头,说:别乱说,听哥说说。 老洪头听话地低下头,收了笑容,望着南凌。 南凌心说:还是我妹的话管用。 这时候,确实应该把心中的一些担忧说出来,让他们都明白一些,于是,南凌说道:现在消融丹已经结束了,渡魂丹还在米蓝这儿,上次改成粉剂后,确实方便了许多,但现在问题也很多,首先就是异人来的数量很多,米蓝一个人忙不过来。 第二点就是异人们现在虽然回到鬼市街,我们轻松了,但用药后的变化没法随时关注,出了问题就晚了,对不对? 看大家都沉默了,南凌接着说:如果真的像老洪头说的那样,人鬼融合,再加上人仙不分,以后,这米镇真的会像大家想的一样平和,宁静吗? 米蓝看大家都不说话,便接口道:三位都是神仙前辈,我是个普通人,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当然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但如果所有的人都这样想,那肯定这里就会大乱。 不说别的,就说这异人,以前大家看到鬼,还可以退避三舍,躲一躲,但现在都长得一样,只要在人群中一使坏,人就遭殃了。我们也没办法要求每个异人都和我们友好相处吧? 米蓝侃侃而谈,众人听得很是专心,频频点头。 南凌说:对,我们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尽量多想想,考虑的角度多一些,想的再复杂一些,目前米镇的形势非常复杂,猫姝回来是好事,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情如何安排? 猫姝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建议,刚才米蓝说她在负责做渡魂丹,吃了这药变成异人后,可能在人群中造成一些麻烦,我有办法分辨出来,我跟米蓝一起做这件事吧。 南凌点点头,说:好呀,这太好了。 老洪头说:那我还是想把那长生丹继续研究一下,已经有些进展了,舍不得扔,怎么办?还做吗? 南凌说:做啊,可以做,不过你要做好保密工作,这可是很多人都盯着的事,天下还没有人能炼成呢。 第116章 蓝儿:烟花之恋 一听猫姝说有办法通过调制渡魂丹配方来分辨异人,米蓝来了兴致,当天晚上就拖着猫姝来到客栈后院。 猫姝说:带我去你炼丹的地方看看。 米蓝早就问过南凌,对猫姝不用隐瞒地下通道,因为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她不知道通道密码罢了。 站在后院沼泽下面的炼丹室里,看到这里的风力流水线,五花八门的药草,猫姝啧啧称奇,她问: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米蓝摇摇头,说:我来得晚,这些是老洪头和夜九做的,我只是刚接过来,学着做。 猫姝眼里闪着光:哦,夜九,他在忙什么? 米蓝摇摇头说:不知道,最近都很忙,没有去青云台。 猫姝说:我知道,他是杀手,刺客。 米蓝说:不完全对,他现在还做速食面,教人武功,制造兵器,仿佛没有他不会的。 猫姝侧眼看了看米蓝,说:听这口气,你很崇拜他哦? 米蓝脸有点红,低头不语,半天才换了一个问题:你说有办法分辨异人?吃了渡魂丹后,除了没有心跳和脉搏,其他和普通人一样,如何分辨? 猫姝走到那些装着各种药粉的长案前,低头挨个嗅着,边嗅边摇头,说:办法是有的,不过得给我些时间。 米蓝想:看来,这事自己还不能太着急。 从这天开始,猫姝没事就窝在地下室里,在那些瓶瓶罐罐间转来转去。米蓝则可以专心地经营外面的茶饮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再说老洪头回到鬾园,心想猫姝这事得跟夜九说一声,反正很久没有上山了,正好去看看他。 老洪头来到山洞前,差点没认出来,离洞口不远的林子里,凭空又开了一块平地,那些大树和灌木丛都被砍空、锯断,看来活动的人还不少。 他快步走近洞口,一脚踢到了地下的一块木头,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林间传了出去,这是警示线啊? 声音未落,一个身影从洞里蹿出来,还没看清楚呢,已经到了跟前,手中拿着一把刀,问道:谁? 老洪头抬眼一看,叫了一声:儿子。 那人愣了一下,扔了刀,扑上来抓住老洪头,亲热地大声叫道:爸!我爸来了! 这时,夜九出现在洞口,后面还跟着蓝儿和另外几个人,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夜九哭笑不得,说:还真是你爸。 老洪头看着激动的精锐,心里暖暖的,这个儿子虽然是假的,但感情可是真的热情。 他边走边问:怎么样,儿子,最近如何? 精锐也精神十足地说:好极了,跟着我哥,学了不少本事,我带你去看看我做的东西。 众人进到洞里,老洪头看了看,洞里大堆小堆的,都用油纸盖着,看来真的是生产了不少。 这时,老洪头看到山洞的角落里搭起了一个棚子,便问:这是什么? 蓝儿脆声答道:我住的地方? 啊?老洪头回头看了看蓝儿,说:你住?你不是住后面那山洞吗?单独住不好,怎么挤到前面来了? 蓝儿笑了笑,不说话。 老洪头往后面走去,来到原来蓝儿住的那个山洞口的时候,一股滚烫的热风迎面袭来,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洪头探头进去,洞里有一个大铁炉,墙壁被炉火映得通红,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铁砧,表面布满了无数次锤击的印记。 墙上整齐地挂着各种铁匠的工具,铁锤、钳子、锉刀等,角落里堆放着各种铁块,地上散落着一些铁屑和煤灰。 这是谁在这儿开了铁匠铺?老洪头问。 一个小个子从精锐后面闪出来,有点害羞地举着右手,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皮围裙,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这不是关小杀猪穿的围裙吗? 夜九说道:是小四,我从金街铁匠铺把他挖过来的,他现在负责各种铁器和刀剑的打造。 老洪头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心想:火器有了,铁器有了,你们是在这儿开兵工厂啊。 老洪头没想到这段时间,夜九折腾了不少事,心里也是有几分欣慰的。 他对大家说:别拘束,都坐下吧,既然都是夜九的朋友和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接着,老洪头把夜九叫出洞外,对他讲了猫姝已经治好了猫噬之毒的事,他知道夜九没有叫过猫姝“妈妈”,但不告诉夜九,也觉得不妥。 果然,夜九听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不错啊,你的努力终于见效了,以后,她该不会再想吃那些活物了吧? 老洪头摇了摇头,说:不会了,她现在变回了以前,你不想看看吗?有时间去街上吧。 夜九没有回答,只是问道:那接下来,你会再炼丹吗?我知道那小屋子里有你想炼的东西。 老洪头看了夜九一眼,说:把嘴巴管好,别到处说,小心你南凌叔收拾你。 事情都交代完了,老洪头起身返回鬾园,留下夜九独自坐在月光下发呆。 里面的人都在喝酒聊天,欢声笑语,老洪头刚才带来的关于猫姝的消息,又让夜九心里掀起几分浪花。 这是好事,该高兴,但接下来,自己如何面对呢?她是我的谁?我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但她没有带我一天;我是鬼界与仙界的产物,但那女魔头却是因为恨而将我托付到她体内......每次想到这些,夜九都有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今天也一样。 一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捏着,真舒服呀。这是蓝儿,他太熟悉这手法了。 蓝儿一直在里面,听到了老洪头的所有话,她也知道夜九的身世,很早以前就是她带着夜九、米蓝去靐婆那里,听她讲了那些往事。 看着夜九宽厚的背影,却是那么落寞,蓝儿不禁从心底里生起了几丝心疼,这种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随着时间的推延,她的心疼越来越深,越敏感。 她捏着夜九紧绷着的肌肉,把头靠了上去,冰凉的脸贴紧了他的后背。 夜九也感受到了蓝儿呼出的热气,他心里有点慌张。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能。 他一直把蓝儿当作自己的妹妹,从小自己身边无父无母,一人在洞里长大,只有蓝儿始终陪在自己身边,从一只能飞善鸣的鸟,到现在再也不能向天振翅了,她始终是自己最心疼的妹妹。 夜九缓慢地站起来,也顺势让蓝儿失去了依靠。 他没有回头,蓝儿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说:你,不喜欢我? 夜九知道,有些事,一开始就一定要说清楚,他也一字一句地答:你,永远是我最疼的妹妹。 蓝儿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滚到脸上,砸到地下。 夜九用力抱了抱她,说:我先进去了,你也别待太久,外面太凉。 月色如水,心凉如月,蓝儿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山峦云雾,密林森然,忍不住伏在自己膝上,哭了起来。 呜,呜,呜—— 一个人影慢慢走过来,坐在蓝儿的身边,说道: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开心的话,你可以看看这个。 蓝儿听到是精锐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满面泪痕,说:别管我,我没事。 精锐抬了抬手,说:来,看看这个。说着,就站起来,跑向空地中央,把那一截小小的竹筒放在地上,迅速用打火石点燃。 一声巨响如惊雷般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深邃的夜空中炸裂开,绽放出绚烂无比的光彩。那点点火星如精灵般在空中飞舞,金色的线条纵横交错,如同璀璨的银河倾泻而下;银色的光点闪烁摇曳,似灵动的雪花漫天飞舞。它们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蓝儿惊喜的面庞。 第117章 露陷:真假道长 第二天一早,蓝儿照常起来做早饭,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用勺舀粥的时候,蓝儿却把旁边一碗晾得温热的端给了精锐。 夜九看在眼里,心里高兴。 过了一周,两人发展迅速,已经如胶似漆,夜九原来准备让精锐和小四上街采买打铁用的?淬火油和其他生活用品,现在,他临时改变了安排:蓝儿和精锐、小四一起去,蓝儿负责看看,补买一些肉菜,你们两个注意照顾好蓝儿。 这不就是给他俩创造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吗?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小四,整日忙着打铁的他有点莫名奇妙。 下山这一路上,小四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电灯泡,真是后知后觉。 到了金街,好久没有下山来的蓝儿吵着要先去米蓝的茶饮店,于是精锐和小四就先去铁匠铺买需要的东西,蓝儿则直接去找米蓝。 精锐和小四从铁匠铺出来,背上的袋子和提着的罐子都沉甸甸的,他们下一站是要去关小的肉铺,那里的团练还等着他们呢。 两人把买的东西放在关小那儿,和那些队员们练了会功夫,又嘱咐了几句火器的保养事宜,这才出门去找蓝儿。 精锐不太熟悉金街的布局,小四虽然一直在街上铁匠铺学徒,但还是没怎么在街上逛,两人走着走着,走岔了路,逛到了圆梦道场的外面。 精锐和小四正商量着是不是要找人问问路时,道场的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小四就想上去问路,但精锐突然拉住了他。 精锐把小四拉到僻静处,偷看着那两人,小四也跟着细看,这一看不打紧,他们都被惊住了——那两人的脸长得一样。 精锐和小四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因为那两人出得门后,四处张望一番,然后一人朝东,一人朝西,各自走了,这也太奇怪了。 精锐看着那向西走的人,不停地挠着头,似有所思。 小四说:走不走? 精锐指了指那个背影,说:跟着他,那人我好像认识。 小四进贤跟上精锐,两人也向西走去,边走小四问:认出来了吗?是谁啊? 精锐的语气很奇怪:不确定啊,刚才看脸,我不认识,但这背影我倒是很熟悉,会不会认错啊?再跟跟看看。 两人跟着那人,一路走着,人越来越多,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店铺,抬头一看,是云嵿茶饮店。 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吗?精锐对小四说:你跟着那人,看看他坐哪里?我先去把蓝儿找到。 精锐一下就看到了蓝儿,她正在角落里和另一个人聊得火热,那应该就是我茶饮店的老板米蓝吧。 米蓝和精锐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肯定已经通过蓝儿熟悉了他,所以,一见他走过来,米蓝便笑嘻嘻地迎上前去,叫道:精锐吧?快来,等你多时了,茶已经泡好了。 蓝儿往里面挤了挤,精锐在好旁边坐了下来。 米蓝问:不是说还有个小伙伴呢? 精锐说:在后面呢,一会儿就过来。 蓝儿和精锐在那儿眉来眼去,看得米蓝起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小四摸了过来,对精锐说:你说的那个人在门口第一个座位。 米蓝听了这话,朝第一个座位瞟了一眼,那人倒是经常来,但自己不认识。 米蓝想起南凌说过,如果山上有人下来,他要见见,于是转身对精锐和小四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叫掌柜的来。 听说南凌要来见他们,平时听夜九说起神秘的客栈掌柜,武功深不可测,今天要见面,精锐和小四都十分激动。 南凌到了,一点没有长辈的架子,马上就分辨了了谁是精锐,谁是小四,还说小四有够黑,是铁色皮肤。 米蓝拉上蓝儿去柜台后面忙,南凌坐下来跟青云台下来的两个年轻人聊起来。 南凌问:最近你们的火器进展如何?还有,团练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是南凌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精锐说:夜九早就交待过,说掌柜的一定会问这两件事,让我回你,一切顺利,请安排时间来山上看看。团练那边的队员,我们已经开始抽人上山训练,每隔十天一轮换。 南凌点点头,说:好,做好保密工作。 聊着聊着,南凌看精锐的眼神总是往外瞟,就问:怎么?遇到熟人了? 精锐点点头,说:是啊,很面熟,但是长得样子不像。 怎么又说面熟?南凌有点听不明白。 精锐说:我原来说过,我在进米镇前,曾经在宫里待了很长时间,我跟的那个总管事我非常熟悉,刚才在外面,我看到有个人的背影就认定是他,但刚才再看正面,脸完全不像是他,我有点糊涂了。 南凌问:你说的是那个位置的? 精锐悄悄用手指划拉了一下,说:门口就一个人坐着的那位子。 南凌回头一看,认得,经常来这儿坐着,是那个道士虚罗的师父,叫清虚的道长。 南凌问:你认识他?清虚道长? 精锐摇摇头,说:不,我不认识什么道长,我是说他很像我跟的那个总管,我们都叫他童先生。 南凌一听,童先生?那个青云台上跟我们打了一仗跑了的人? 对,精锐说:从背影和行为上,我可以肯定就是他,但脸不像。 南凌想到有一夜这个道长来客栈,住在楼上,还曾找自己找听虚罗的消息,说是跟着灵犀咒来找徒弟的。后来他走后,自己曾经上去看过,桌上留了一些奇怪的皮屑,看来,是易容化妆。 还有,那晚上两个人闯进茶饮店后院,被米蓝六指神力定住的事情,看来,那晚丢的一个茶盏,也是他们做的。 幸好,今天精锐发现了他。 南凌这下有点明白了:客栈被这伙人盯上了,童先生又回来了,他们这次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只不过,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到底了解多少,特别是异人,和药丹的制作。 想着这些,南凌心里有了下一个想法,他站起来,说:你们难得下来一趟,我去让米蓝带你们好好玩玩,过几天,我们上来看你们。 南凌边走边悄悄看了看那易容后的童先生,他的眼睛一直没有放过米蓝的一举一动,看来,自打夜闯茶饮店后院后,他是认准了,想从米蓝那儿找突破口。 没那么容易。 南凌对米蓝嘱咐道:今天的活儿不接了,一会儿那些鬼来了,我来应付,你陪着精锐他们去街上逛逛。小心门口那个清虚道长,是童先生易容扮的,如果是真的,他认识精锐,别让他们面对面。另外,安排人盯着道场,里面一定有猫腻。 米蓝点点头,让精锐不与童先生碰面,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把这个盯梢的人先调走。 想到这儿,米蓝直接走了过去,对着那易容的童先生说:道长,最近你每天来这儿坐到下午,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童先生没料到米蓝直接这样问自己,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天,才说:没有啊,我哪里盯你了?不过是初来这里,对这吃的喝的觉得新奇,对胃口,多来了几次罢了。 米蓝盯着他的脸,半晌才说:我要出去一下,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叫客栈的掌柜,他帮我盯一会儿店。 童先生一听,忙站起来说:没什么事,我也该走了,不耽误你了。 童先生先米蓝一步跨出店,米蓝一直盯着他的身影,然后对蓝儿他们三个说:走,我们也玩玩盯梢。 童先生一路上没有回头,径直回到了圆梦道场。 精锐一直盯着那身影,最后说:这就是他,把脸化得我完全不认识了,真是大本事啊。 几个人在门口正准备走,突然街那头又出现了个清虚道长长相的人,那身材和童先生相比,更瘦削一些,米蓝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两个道长? 蓝儿说:有一个是真道长,没跑了。 精锐说:那这个就是。 第118章 抓鬼:道场试药 童先生回到道场,刚把脸上的妆洗掉,清虚道长也回来了,加上今天没出门的虚罗,三人难得这么早都碰齐了。 距上次王奔从茶盏中检出鬼用药成份,能活跃循环,升高体温,软化筯骨,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三人按照分工,分别盯茶饮店米蓝、白天不出门的靐婆和鬼市街的人,但每天晚上碰着都没什么新鲜内容。 童先生说:今天那个米蓝冲我来了,话里话外好像在点我,说实话,最近我老是去那店里,可能早就怀疑我了。 清虚道长摇摇头说:我现在很难进鬼市街,那地方设了关卡,除了鬼市开市那天,平常时候要拿许可证才能进去,我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虚罗更是垂头丧气,那靐婆这个月就没出过几次门,整的他天天耳朵竖起,听到门口有响动,就要趴在窗缝里看,好多次一大早听到门响,他跑过去,看到的都是关小去送猪头。 太累了,什么也没查到。三人相视无语,只能摇头。 这时,秋杏进来送茶,说:关小今天来了,送了两个猪头,还说如果不够,他可以再多拿几个来。 虚罗问:最近他杀猪很多?比以前大方多了。 秋杏笑笑说:他都自己养猪了,现在生意越做越大,雇了不少人,那个鬼市街还开了个小关肉铺分店。还有,现在去鬼市街的通行证都是关小在负责发呢。 虚罗没料到自己这个徒弟关小搞了这么多事,听到通行证,他眼睛一亮,看了看清虚道长,说:有法子了,我去找找他。 虚罗一路走着,就已经想好了找关小拿通行证的理由,一进门就说:徒儿,最近忙什么呢? 关小正和米蓝他们几个在烤肉吃,见师父进来,立刻站起来,说:师父,一起来吃点? 虚罗看一眼在座的,除了米蓝他见过,其他的都不认识,便说:不了,为师明天想去鬼市街买些血枝木,拿来做盘串,那东西只有鬼市街口那大树上才有,现在去不了,找你要个通行条。 关小点点头,说:这还要师父你跑一趟啊,叫秋杏来了拿就可以了呀。说着,站起来在身上擦擦手,去里屋拿了一张条子出来,那是一条丝绵,上面绣着“通”字,关小说:师父你拿这张吧,这张可以长期用的。 虚罗拿了通行条,又奔王奔的医馆去了。 王奔的生意也不如前,主要是分街后,人流降了许多,自己又忙于研究那个药丹,分了心,经常关门。 这会儿,他又紧闭店门,在炉子上的大锅小罐间,忙来忙去。 虚罗敲开门,就闻到一大股药味,他问:怎样了?上次你说的那种药,成分稳定了吗? 王奔说:还没有呢,我做了好几种比例的药,你看—— 王奔拿出一个药盒,拉开后,里面分成了四格,每一格都装了一丸黑乎乎的药丸。 虚罗闻了闻,味道有点怪,便问:现在做何打算? 王奔说:要试药的才行。 虚罗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找鬼来试? 对啊,人试没什么用,这些药本来就是帮助身体循环、软化骨质的,而且份量比较重,人试了只会起副作用。王奔答道。 虚罗皱了皱眉头,王奔也挠挠头说:我知道这事不好办,这不,药做出来好几天了,我都没来找你们,就是没想到好法子。 虚罗自言自语道: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个进展,我回去想办法。 回到道场,虚罗在堂前椅子上坐着琢磨着这事,也忘了点灯。秋杏从后院到前面来,想看看大门闩上好了没有,前脚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屋里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把手中的烛台一扔,大叫着“鬼阿”,转身就跑回后院去了。 虚罗看了看在地上滚动的烛台,还有摔断的蜡烛,没有理会秋杏的尖叫,继续发着呆,直到童先生和清虚道长一齐出现,他才站起来。 他走到两位跟前,问道:能不能捉鬼?我需要一个活鬼。 童先生和清虚道长一开始没听清楚他说的话,童先生还伸出手背挨了挨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确认虚罗是想抓鬼,童先生才说:我曾经抓过,就在金街上,不过,后来被你们弄丢了,你记不记得? 虚罗问:你说的是那个你从青云台负伤回来路上抓的那怪人? 童先生点着头,说:是啊,我后来想来想去,觉得那就是鬼。 虚罗摇摇头,说:也不一定,你走后我审了他好久,虽然一直没开口,但他没有鬼的外形特征,整个身体和人一样又暖又软。 虚罗说的时候,突然心中一惊:对了,我倒是忘了一个细节,他没有脉搏。 清虚道长一听,紧跟着问:你确认? 虚罗点点头,说:是的,师父,我记的很清楚,只不过后来因为我着了小飞虫的道,靠近那怪物就会晕倒,后来把他送到王奔医馆,被他给溜了。 清虚道长沉思片刻说: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们从茶饮店拿回来的茶盏上,不是分析出了有增强循环和提升温度的成份吗?我记的当时王奔说过,这是对鬼有用的东西,也有可能,你们刚才说的那怪人,就是吃了这药的鬼呢? 一语点醒二人,虚罗说:这样的话,那这镇上就不只一个怪人了,那药也不只最近才有,起码上次青云台之战前就有鬼试过了。 童先生问:你刚才说要抓鬼,是不是药的方面有进展了? 虚罗点点头,说:是的,王奔已经做了四丸药,我想用鬼来试一试。 清虚道长提醒道:抓鬼先得找到地方,这街上不一定随时有鬼经过,得去鬼多的地方。 虚罗低声说:真要抓,就得去鬼市街,那里有些鬼每次鬼市后都不离开,在那儿游荡。不过,要去的话,先得做些准备,师父和我去如何?刚好,我拿到了一张通关条。 童先生自然同意,抓鬼这种事,他不拿手,而两位道人却是专业,他说:我在家等? 虚罗看了看他,说:你去王奔那里跑一趟吧,就是上次给你洗手丹的人,你让他带着药来这里等着,我们回来后马上试药。 待童先生收拾出门后,清虚道长和虚罗开始准备捉鬼用的东西。 虚罗来到自己屋里,从里屋柜子里取出桃木剑朱砂笔,绘制了镇鬼符、收魂符等符咒的黄纸,还有一个密封良好的坛子,这是一会儿装鬼魂备用的。 师父清虚道长则来到外面法堂,点了一柱香,口中念起咒语,这是抓鬼前召请护法力量 —— 正五昌兵马。 鬼市街今天晚上十分安静,守在街口的团练看了虚罗手中的丝绵通关条,打着哈欠,挥挥手,让他们过了。 虽然今天鬼市未开,但街边地上还是零零散散地摆了一些摊位,有卖旧货的,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物件,瓷片、破碗之类的。 虚罗和清虚道长各自背着打包的行囊,手持桃木剑,在这神秘氛围中仔细寻找鬼的踪迹。 他们沿着鬼市街缓缓前行,在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里,道士虚罗忽然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气息阴寒刺骨,顺着人的毛孔直往骨头里钻,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那鬼就在附近。 清虚道长也同时发现了鬼气,他目光一凛,冲着虚罗一使眼色,虚罗会意,自己先上。 他快速念起咒语,双手迅速结印,紧接着猛地朝那鬼所在方向推出双掌。刹那间,几道灵力之光从掌心飞射而出,紫幽之箭带着神秘的紫气,如灵蛇般朝着鬼的方位窜去,青冥之箭裹挟着青色光气,似利箭破风,紧跟其后。 那鬼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降临,想要躲避,可道士的道法攻击迅猛又精准,光芒瞬间就到了它的跟前。 那鬼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吼,开始慌乱地逃窜起来。一旁的清虚道长见状,口中高呼一声:“正五昌兵马听令,速速将此恶鬼围住,休叫它逃了去!” 原本隐匿在周围的正五昌兵马瞬间现身,化作一道道光影,快速朝着鬼的方向集结,围成一个圈,将鬼困在其中。 那鬼左冲右突,试图冲破兵马的防线,可正五昌兵马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任那鬼如何挣扎,始终无法突破这包围圈,只能被困在其中不停地咆哮、挣扎着,渐渐没了力气。 道士虚罗此时从怀中掏出那个特制的坛子,口中念念有词,施展起黑山收影法,只见一道道符文从他指尖飞出,缠绕在那鬼的身上,一点点将鬼的魂魄拉扯着往坛子里收去。 待最后一丝魂魄被收入坛子,虚罗迅速拿出一张早已画好的符咒,贴在坛子口上。如此,这鬼便被彻底镇压住了。 第119章 鬼人:疯狂吞尸 当虚罗和清虚道长回到道场时,童先生和王奔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看着那个被封印的坛子,王奔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见过鬼,只是本能地怕鬼。 童先生盯着坛子,说:这不是实体?我上次抓住的那个有人的实体。 虚罗说:别急,一会儿就会有的。说完,他把那坛子摆上法案,将四个处理过的猪头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围住坛子,然后,他一把撕下上面的符纸。 一缕烟雾从坛口飘出,缓缓升到空中,开始慢慢聚集,因为猪头在四方的控制,那些烟雾只能立于法案上方,渐渐地,形成了半人高的形状,虽然短小,但已经成了人形。 虚罗退了半步,清虚道长上前,微微举起右手,一道紫色光束射向那鬼魂,只见紫光浸淫在雾团之中,鬼魂出现了人的五官,虽然有些可怕,但能看清口眼耳鼻了。 王奔看得目瞪口呆,身体像是筛糠一样地抖着,虚罗过去推了他一把,问:药呢? 王奔回头看了一眼虚罗,把手中的盒子塞给虚罗,说:这里,药。 虚罗拿出一枚最小的药丸,说:先试个小的。 说着,手拿药丸腾空而走,身形一下飘到了半空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药丸已经被塞到了那个鬼的嘴里。 虚罗落到地上,抬头去看那鬼魂之形,就见紫色的光渐渐退去,案台上站着的是一个人,中等个子,身材消瘦,眼窝凹进,脸色有些白。 那人正是刚才的鬼魂,只见他低头看了看四方猪头,虚罗上去移开两个,那人从案桌上轻轻一跳,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 这时一看,他果然要比其他几人矮上半头,但外表上还算是一个正常人,王奔此时有点不敢相信,但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得意,也凑上前去摸了摸,然后叫道:天吔,皮肤也是热的,软的。 童先生围着转了两圈,点头肯定说:正是,这已经不是鬼了,也不是人,叫什么才好呢? 虚罗一摆手,说:就叫鬼人吧,我知道米镇现在有不少这样的鬼人,你还会做些什么?说话? 那鬼人站在那儿,似乎适应了一会儿,突然张口道:我活了,我想看看现在的样子。他说着,举起自己的双手端详着,眼里还流出了泪水。 这鬼人和人一般,有感情,会说话,虚罗觉得太出乎意料了,他又问:你会不会鬼火或者隐身这些? 这鬼人摇摇头,说:我不行,靐婆说我资质太差,上次选人我就被淘汰了,选上的人都会放鬼火,也能隐身漂浮这些。还好我不甘心,没有回去,一直在那街上,今天果然被我等到机会了。那些选上的人呢? 听着鬼人这一通输出,四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来,茶饮店的药的发放,是由靐婆在负责挑选鬼,那么,他们是一伙的了? 童先生和虚罗相视而笑,这可是一个重要发现。 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如何利用这药,利用这鬼人。 清虚道长看着童先生,说:也许我们不需要急着向皇上申请派遣军队助阵了,我们先建一支如何? 童先生奸笑着,连连点头:好主意。 王奔在一旁看着,不知在说什么,他还沉浸在那鬼变人的震撼中,虚罗过去拉住他说:走,我送你回去,下一步你就专心在家好好弄这个药,我们需要很多,很多。 话说道场里的第一个鬼人,虽然样子是人,灵魂是鬼,但智商却确实有点问题,他逮什么吃什么,落在院里的小鸟,井沿边的野草,瓦罐沿的蘑菇,喝剩的茶叶,秋杏给他做的东西他却不怎么爱吃,弄得秋杏愁眉苦脸的,生怕一不留神,他把厨房里的肉给偷吃。 圆梦道场从没有过的冷清,秋杏和鬼人整天待在一起。白天,虚罗、童先生和清虚道长都在屋里休息,一到晚上,却都出门,他们在忙着做一件事——捉鬼。 他们带着各种法术和道具,尽可能想捉更多的鬼魂。但通行条只能一次进两人,童先生无事可做,便在金街上四处闲逛,当然,有时他也化了妆,扮成清虚道长的模样,去茶饮店空探虚实,他还不知道,南凌、米蓝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了。 而虚罗和真正的清虚道长则在鬼市街上搜寻,白天他们有时候去干宝茶舍喝茶,听听那里的各种传言、故事,晚上,就去街角黑暗之处,去捉那些无家可归的野鬼,收于坛中,带回道场。 一时间,整条鬼市街都陷入了一片恐慌,鬼越来越少,胆大的被捉了,胆小的跑回鬼界了。茶舍里喝茶的人们纷纷传言,最近有高人针对鬼,被捉了的鬼将会被制成坛餐,置于文火之中,炭烤烟熏,永远不能出头,连游荡人间都不再可能。 而虚罗他们则天天都有收获,捉鬼非常耗精气神,每天天光快亮的时候,虚罗和清虚道长都要先到早餐店吃上几屉灌汤包,才背着大包小包回道场。 老板娘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两人背着什么东西,有一次,路过时装作滑了一下,倒在那包袱上,没想到虚罗十分警惕,伸手一挡,老板娘的身子只触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凭直觉,那应该是一个坛子。 有了这一回,虚罗他们再也不在外面吃早饭了,都是直接把捉到的鬼带回家,不再在外面逗留了。 王奔做的药明显赶不上他们的速度,法案上已经摆了十几个坛子了。 而王奔的药还是每天只能制出两、三丸,真是令人着急。 现在,道场里已经有了十来个鬼人,他们大部分是男的,当然有一些年龄比较大,有一个女的,秋杏给她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服,其余有男鬼人可没人管,一个个的又脏又臭,天天在后院小天井里坐着躺着,逮什么吃什么。 没奈何,虚罗让秋杏烧了一大锅子热水,虚罗把所有的鬼人赶到大木盆子边,兑了热水,让他们个个把自己洗干净,换上了道袍,一屋子道士,看得虚罗眼晕。 童先生看到这个情况,也说:得想个办法,管理起来,想想靐婆,她发了药的那些鬼都去了哪里? 虚罗一拍脑门:对了,鬼市街有多半是那些吃了药的鬼人在住,以前,那里根本没人住的。他们太狡猾了。 清虚道长说:我们如果把这些鬼人送去鬼市街,以后一旦要用,可就没有那么好召唤了,昨天我试过了,唤鬼术对这些鬼人效果不大,好在这些鬼人还比较听话,顺从,下一步,我想可能要训练一下他们的攻击力。 对啊,我们要用他们的时候,可不能只会吃土。童先生点头同意。 虚罗看了看院子里无聊的鬼人,说:要不我带两个上街试试,看看他们的能量如何。 童先生说:我们一起去吧,有个照应,就把那个说自己有点笨的第一个鬼人带上,再找个壮点的。 就这样,天黑后,道士虚罗和童先生各自领着一个鬼人,出了道场。 道士虚罗身着一袭黑袍,宽大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诡异地飘动着,他身边的那个鬼人,虽然是人的模样,但一出门来,还是散发着阴森气息。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出现在了街道的角落,他正好奇地看着街边的一个小石狮子,用手拨弄着它嘴里的小石球,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一步步朝他靠近。 道士虚罗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轻轻一挥手,那瘦削的鬼人朝着孩子冲去,童先生旁边那个鬼人更是一霎那就跑到了头里。 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可是两个鬼人的爪子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身体,娇嫩的皮肤上立刻划出一道道血痕。 道士虚罗则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仿佛这只是一场供他观赏的表演。孩子被两个鬼人夺去了生命。 孩子死后,那令人发指的一幕还在继续上演。鬼人脸上露出扭曲又贪婪的神情,朝着那小小的身体伸出手,撕下了一块血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们发出怪异的声响,仿佛在享受这血腥的盛宴。 金街的这个角落瞬间被血腥与恐怖充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仿佛这里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炼狱。 心满意足的两个鬼人,和满心得意的童先生和虚罗,一起回了道场。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那两个鬼人竟然倒地不起,全身抽搐起来,然后,皮肤迅速变成青黑色,体温下降,四肢僵硬,再把他们扶起来时,已经又回到了可怕的鬼样。 没药效了。清虚道长说。 第120章 金街:惶恐不安 照理说,这两鬼人吃下药也刚三天,晚上刚刚出去吃了一个小孩,药效怎么讲都不会这么快就消失了吧? 再看屋里那几个没去的鬼人,靠墙躺在地上,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童先生摇了摇头,把那刚才带出去吃人的鬼人抓过来,用手试了试体温,确实已经变得冰凉了,那鬼人还翻着白眼,说:困,好困。 童先生手一松,那鬼人顺势就滑到了地上,一睡不起。 清虚道长见此情况,低声说:这样不行,药有问题,我们抓的鬼也有问题。 虚罗一听,看了看王奔,说:这个药,肯定有些地方没搞明白,这个你回去后继续找找原因,我们还要去茶饮店探查一番,争取找到原因。 虚罗又看向清虚道长问道:但是我们抓的鬼有什么问题? 清虚道长反问道:你还记得那天那鬼人说的话吗?他是被靐婆选剩下的,也就是说,鬼市街上抓的这些鬼,都是没有被选上的,一定在某些方面不符合,或者说不适合吃这个药,进行变异。 童先生听了,也点头称是,并说:我还是发个消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皇上报个底吧,按原来的计划,30天左右如果我们还没有达成任务,皇上是会派兵来这里的。 清虚道长提醒说:这时间不要太急了,这地方太古怪,再多人来,怕也不是真的能解决问题,还是请皇上再等些时日吧。 正说着话,后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两个鬼人打了起来,秋杏叫着,听上去是在劝说,王奔赶紧跑过去,那两个鬼人原是在抢秋杏刚煮好的猪骨。一个抱着滚烫的猪骨不放,另一个则从上面揪下肉来,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 王奔过去一脚踢在其中一个的屁股上,骂道:你俩倒是有精神。 王奔踢完再细看,这两个鬼人果然是比其他的都有精神,脸色红润,动作灵活,而旁边倒在地上的却如死猪一旁,眼看着实体都要维系不下去的惨样。 王奔问秋杏:怎么回事?他俩做了什么不同的事? 秋杏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别的,就是晚饭他们俩来晚了,给鬼人准备的一大盆生肉和生菜都吃完了,他俩就跟我抢煮熟的肉吃,不够吃,就打起来了。 熟肉?王奔强调问道:你确定,他们俩只是吃的熟肉? 秋杏说:对啊,我还说他们是鬼变的,当然应该吃生的喝血什么的,但这两个吃熟的上瘾了,可喜欢了,奇怪得很。 王奔一拍脑门,说:有了,我明白了。 他转身冲到前面屋里,激动地说:我知道了,药效短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吃了生食,特别是这两个,刚才出去又喝了人血,吃了内脏,这些与药的成分相克。 虚罗看着王奔,问道:你的意思是,鬼人要以人的饮食习惯生活? 王奔点着头,眼睛里放着光,一连声地说:对,对,我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我让秋杏先煮点面条,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这消息一大早南凌就知道了。 因为米蓝一早出去买灌汤包,在早餐店出来就听到街上有人尖叫,说杀人啦,她赶过去一瞧,在拐角处一堆砂土垃圾旁,躺着一个小孩的身体,可怕的身体几乎被掏空,虽然米蓝在客栈二楼也不是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但在室外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还是有些不适,甚至有些想吐的感觉。 回到客栈,她根本吃不下灌汤包,把事情马上告诉了南凌。 南凌震惊之余,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去了现场,一位老者捋着胡须,凝重地说:“这事确实怪异,我是早晨出门散步时发现的,血迹一大摊,很吓人,但我没有看到是谁干的。” 另一个女人瞪着眼珠说道:“说不定是鬼吃的。” 金街上的人,只要是老住户,都对鬼不陌生,他们已经适应了街上不时有鬼游荡的情况,所以,胆小的晚上就不怎么出门,而鬼除了在每月的鬼市上多一些外,其余时候也就只个孤魂野鬼,有靐婆之威,不敢造次。 南凌听到旁边人的窃窃私语,有人喊道:那个鬼老太婆来了,快让开。 鬼老太婆?什么人?南凌正在想,靐婆手中的竹枝敲打着地面,已经到了身边,后面跟着的是关小。 是关小送猪头时告诉了靐婆,靐婆才这么快地到了现场。 虽然眼神不好,但刺鼻的血腥味就足以让靐婆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如果仅仅是一个小孩的尸体的话,那肯定是开膛破肚了,她问道: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南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着头说:都被掏了出来,大半消失不见了。 靐婆沉默不语,旁边的人见金街上的重要人物到场,都想在一旁吃瓜看热闹,被关小叫来的团练驱散了。 米镇的街头很久没有发生这样惨不忍睹的恶性事件了。 鬼伤人,特别是使用恶意且残忍的方式,南凌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上次南凌出手惩罚的,就是在鬼市上以蓝光伤人的挟翼,而今天这事,明显比上次更残忍。 见靐婆不吭声,南凌只好先说话:能确定是谁干的吗? 靐婆眼睛无神地盯着地上,那些血迹在她看来,是黑乎乎的一大团,一大团的,是哪里来的野鬼下此重手?或者是发癫的异人? 想来想去,靐婆都觉得事情有蹊跷,她缓缓地说道:现在分街而治了,晚上能到金街的鬼少之又少,如果关小他们收得严,不会有这样的厉害角色上街来,更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杀人。 南凌看了看关小,关小使劲地摇着头,跟个拨浪鼓似的,嘴里还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晚上根本没有鬼可以上到金街来。 南凌相信关小说的是真的,但又不放心,便追问道:最近有没有去鬼市街的人呢? 关小说:有啊,我每天早上要派人去鬼市街的肉铺送货,师父虚罗去找血枝木,也去过几次。 去过几次?南凌觉得奇怪,血枝木虽然只有鬼市街才有,但他为什么要去几次? 想到这里,南凌又问:虚罗来去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关小摇摇头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一个随身的包吧,我们检查的时候也看过,都是些道士常用的符咒黄纸桃木剑。不过,他每次去的时候会带上另一个道士,比他还老些,然后都是快天黑了才去。 南凌这下想明白了,虚罗是和清虚道长一起去鬼市街,寻找孤魂野鬼,并把他们捉回来。 想到这里,南凌已经肯定,上次夜闯茶饮店后院小屋的,就是虚罗他们,如此看来,他们已经在研究渡魂丹了,并且要用在鬼身上试验了。 南凌不再责怪靐婆,只说接下来会进一步调查。 然后,他回到家中,开始思考反制之策。既然大家都认为是鬼吃人,那就先在金街张贴告示,招募有胆量的人和团练队员一起,晚上在金街巡逻,保护大家的安全。 同时,他想到另一个摸底妙招,以请道长捉鬼为名,造访圆梦道场,探查虚实。 晚上,他一个人来到圆梦道场。 虚罗没有料到南凌会登门,自从在客栈被南凌教训过后,他见到南凌都会绕着走,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童先生和那些鬼人都在后院里,虚罗和清虚道长出面接待南凌。 南凌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请两位道中仙士帮着捉鬼,还那可怜的小孩一个公道。 虚罗没想到南凌为此而来,他转向清虚道长,问:师父,你看这事—— 清虚道长知道南凌可能是在摸底,但也只能答应下来:好的,掌柜的,我来米镇时间不长,但还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南凌站起来说:那太好了,麻烦道长和虚罗商量一下,排个时间,和街上的巡逻队一起晚上在街上转转,争取早日抓到凶手,不,应该说凶鬼。 第121章 洞冥草:求助花姝 南凌走出圆梦道场时,察觉到后院有嘤嘤之声,看来还藏有其他人。 他回到客栈,立刻来到茶饮店里,只看到米蓝忙进忙出,不见猫姝的身影,不用问,一定是在地下弄渡魂丹。 南凌回到后院,来到地下炼丹处,果然,猫姝坐在那儿,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自打治好病以后,她对茶饮店的迎来客往不感兴趣,有时候也通过地道去鬾园找老洪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地下炼丹室里,帮米蓝做渡魂丹。 架子上的碟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药丸,南凌走过去数了数,50多丸药,厉害。 这时猫姝发现了南凌,叫了声:哥,你怎么来了? 南凌回头说:看看你啊,今天还没见到你,都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 猫姝嘴里呲了一声,说:肯定还有其他事吧?说。 猫噬之毒祛除后的猫姝,性格中原来的温柔还在,不过多了些直爽。 南凌讪讪一笑,也不客气,坐下来说:现在这个药还有没有可能再加些成分。 猫姝侧过脸,看着南凌问:为什么?什么目的? 南凌缓慢地说:我还没想好,大概的意思就是,在某个需要的时候,可以把异人和人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区分出来。 猫姝听了,又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想给渡魂丹安个后门?让我们有最后的掌控? 可以这么说。南凌答道。 猫姝看了看手里的药草,说:这难不倒我,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安顿好这件事,南凌回到院里,在躺椅上喝起茶来。 晚上,等米蓝收拾好茶饮店的事,来找猫姝时,她第一句话就说:走,你跟我走,我哥给我们安排了个任务。 莫名奇妙的米蓝,被猫姝拉着,在地下通道里往青云台方向而去。 青云台的出口处是一块劈开的山岩,位于山后面,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从出口出来,只能拉着藤蔓往下落,不熟悉地形的人,即使进了地道,找到这出口,一步也会落入万丈深渊。 米蓝和猫姝沿着藤蔓来到了悬崖边,抬头看,一块巨大的石板凌空而起,横亘在半空中,米蓝惊叫一声:青云台。 这正是最初米蓝被夜九带来的青云台,在那块石板上,她看到了曾经伤害的自己的人被杀死的场景。 猫姝是上次重建青云台,恢复森林植被后,第一次来山上,满眼的郁郁葱葱让她非常满意,但当她看到那岩壁时,却吃了一惊:怎么原来灰色的石壁变成了深红色? 米蓝这才注意到,虽然晚上有点昏暗,但借着月光,还是能看到岩壁的颜色,是红色,与前山的完全不同。 但米蓝觉得这不重要,她还不知道猫姝为什么要连夜带她来这里。 猫姝看着米蓝,笑了笑,说:别这样看着我,是我哥给我们安排的活儿。他要我们想办法在渡魂丹中加一味药。 米蓝眉毛一挑,问:什么目的?我只懂简单的药理。 有我呢。猫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他要在药中留下一人可控的后门,我有办法,只不过需要时间,今夜我就要在这里召唤一下我那亲爱的妹妹。 米蓝想起上次复活森林的时候,自己在一旁见到过她的妹妹,天界花姝。当然,她也明白,猫姝要自己来,是让自己在她进入第三空间后,守护好她的身体。 她们翻过山崖,来到一个缓坡,这里有几棵笔直的大树,呈品字形。 猫姝来到其中,像上次一样,先靠着树干盘腿坐下,眼看着她的身体全部放松了下来,米蓝知道此时她已经脱离了身体。 按照上次的经验,米蓝拉出自己脖子上的玉珠,在一阵晕眩之后,她被玉珠的光晕包裹着,也进入到了那个空间,她看到了猫姝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仙女,正是上次见过的花姝。 姐姐,你这次气色好多了,什么时候回天界呀?我都想你了。 猫姝摆摆手,说: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我刚好不多久,还没见着无上哥呢,我今天找你是有事。 花姝瞪大了眼睛:你可快点呀,你们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再不回来,你的那些仙草仙树快不认识你了。 猫姝嘻嘻一笑:那就都让你管了,我乐得清闲。 花姝翻了个白眼,说:想得美,快说,找我啥事呢? 猫姝收起笑容,问道:你记的天界园子里有一种草,火红色的,晚上会发光,如金灯闪耀,据说点燃后能照见鬼物之形,有吗? 花姝想了想,说:好像有,这不是你管的吗?你走后,我在给它们浇水时发现过它,因为长得不好看,被你塞在角落里的,它上面挂的牌子是——幽冥草。 对,对,对。猫姝一迭声地叫道:我说的就是它,你把它给我取来,我要在这里种上。 花姝瞪大了眼睛,说:这怎么行?按照天规,这种人鬼间有决定意义的植株,是不能种在天界以外地方的。 猫姝看着妹妹,低声说:我不知道吗?这不就是我专门叫你来的原因吗?你不帮我,谁帮我? 花姝低下头,半天才说:那行吧,我给你弄一株来,不知道能不能活。 猫姝高兴地一拍她,说:对听,这才是我的好妹妹,放心,没人会知道的,我早些把这边的事情做完,早些回去陪你呀。 说着,猫姝一指那红色岩壁的下面:喏,你把幽冥草就种在那地方,我过几天来看。 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花姝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撅起嘴巴。 猫姝上去搂住好她,说:你一来一回几分钟,我自然在这里要过上几天再来看,快去,好妹妹。 一声轻微的破裂声,米蓝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她回头看,猫姝在树下坐着,慢慢地睁开眼睛,问道:你都看到了吧? 米蓝点点头,过去扶起她来,本来准备从地道返回,但猫姝说:我们散会儿步吧,好久没有来这里了。 从这里回去要翻过山,从前山下去,也要经过夜九的山洞,米蓝心知肚明,说:对,我也很久没上山了。 快走到山洞了,米蓝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猫姝站定了,望着不远处山洞所在的地方,想了想,说:不去了,太晚了,他们可能都休息了,下次吧。 嘴上这么说着,但猫姝脚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米蓝心知她在想夜九,也就只陪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猫姝微微叹息一声,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去了。 很快来到了金街,街上非常清静,前往鬼市街的那边搭起了一个棚子,有两个团练在那儿值勤,旁边还烧起了一堆火。 天气确实冷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该下雪了。 米蓝和猫姝加快了脚步,突然,不远处一声喝斥:谁?谁在前面? 两人停下来,看清对面走来了几个拿着棍棒的人影。 米蓝首先看清了,叫道:关小,是我! 哦,是姐啊,你们怎么晚上在街上呀,没事快回去吧。 米蓝想起来了,说:是哈,刚出现了鬼吃人的事情,你们在夜间巡逻,我都差点忘了。 关小打了个哈欠说:是啊,姐,现在晚上基本算是宵禁了,再说,这几天也冷了,没人愿意出来,要真有人在街上,怕就是想吃人的鬼吧。 米蓝看着暗暗的石板路,点头道:是啊,这天气,晚上什么也看不见,你们巡起来也挺辛苦的,要是没有月亮的话,你们更麻烦。 关小旁边的同行者都点点头,缩着脖子,表示同意。 米蓝突然说:我有办法,明天你派几个人在茶饮店来找我,帮我做件事。 关小也不多问,爽快地说:行,我们一早就来。 第122章 血影:赋能新人 第二天上午,关小果然带着几个团练来到了茶饮店,见米蓝已经在店里忙着了,便大声说:姐,我还说你忙了一晚上,今天迟些来,别扰你睡懒觉,没料到你早起来了啊。 米蓝回头招手道:你们还不一样,来,跟我到后面去。 一行人来到了后院,米蓝指着一个角落,说:喏,把这些拿去,在街两边的树上安置好,晚上我们出去就能看清路了,那些鬼什么的也没处遁形了。 众人一看,那堆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全是椭圆形的灯笼,约摸有50个左右,都是米蓝和猫姝晚上现做的,用竹篾、木条等制作骨架,外面糊上红黄两种颜色的丝绸,还开了一个小门,可伸手进去,真是又透光又漂亮。 大家再看旁边,是一箱青瓷小碗,里面都已经放好了灯芯,深度可放半斤油,这连续点一个晚上没有问题。 这灯笼使用起来很是方便,打开小门,将小碗倒满油,放于灯笼里面的木隔架上,点亮灯芯,再把灯笼关上。 沿着金街两边,不到一个时辰,大家就七手八脚把灯笼全都挂了上去,关小指挥着大家,调整好高度,一边是红灯笼,一边是黄灯笼,街道立时变了模样。 不错,不错,大家都赞道,这晚上再点了灯,又好看又实用,巡逻了省事多了。 关小看了看米蓝,冲她立起大拇指,米蓝摇摇头,说:这没啥,我也就是看着有不少灯笼的材料,正好用上。 当天晚上,金街上亮起了美丽的路灯,米镇的夜突然变得绚丽多彩起来,靐婆在家里看着窗户外的光彩,平时只有自己家门上的灯笼暗暗戳戳的,现在,路灯亮起,连自己的眼睛都明亮了些。 但她的心里却压着个大石头,上次血影要求自己想办法去拿渡魂丹的配方,但自己如果要窃取,就得保证拿到后能顺利制作生产,她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解决生产问题,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最主要的是她心里认为,让南凌他们负责生产,目前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血影却是十分不满意。上次跟靐婆说过以后,一直不见她的行动,反而各种推脱和想法,让他心生大类,这老太婆太老了,他需要物色一个更年轻的,更听话的,行动力更强的手下,在米镇为自己效力。 他想到了原来那个讨厌鬼。自从变为异人,改名干宝,在鬼市街开了茶舍后,血影对他的印象还算是很不错的。 上次干宝因为没有按靐婆的要求交出蓝火行凶者,在黑河祭桥边被无上教训的时候,其实血影是知道的,黑河的巨浪涛声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但考虑到还不是跟无上他们翻脸的时候,所以血影并没有现身。 现在,他觉得应该考虑一下给干宝安排更多的事情了。 这一夜,金街左右两旁亮起了两排路灯,红、蓝两色的光芒如涟漪般在青石板路上荡漾开来。街边的雕花门窗、斑驳墙壁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米镇的人们都走出家门,仰头凝视,寒风中,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地上交错舞动,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老街。 当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金街上的时候,此时的鬼市街,也没有清静下来。 干宝正和银娘商量着第二天要干的活儿。现在肉铺分店的生意和茶舍的生意都十分地好,银娘的烧菜馆有点忙不过来了,银娘打算找人帮忙,干宝想借此机会,给自己找两个得力干将,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上次在黑河边被无上惩罚后,自己萌生出的想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提前筹谋。 这一点,正是血影看中他的地方。 等银娘离开茶舍,干宝关上大门后,血影出现在屋里。 干宝回头,刚才空荡荡的茶座正中央,坐着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人,他面朝火炉,背对自己,柴火未尽的微光照在他的身上,那袍子上的奇异符号微微跳动着,看上去十分诡异。 干宝心中升起一种预感,这是一个重要人物,他是来找自己的。 忐忑的干宝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去,越近越感觉到一种强大了震慑力笼罩着自己。 他不敢正眼看来人,只是默默地立于身侧,等待着。 这时,他听到了对方阴沉地开口说:你就是干宝? 干宝小声答道:是。 那声音冷冷地说: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干宝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可怕的脸,那青黑色的皮肤昭示着自己不是人,而是鬼,那血红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只看上一眼,就全身颤栗。 看到干宝的样子,那人继续说:不用怕,我是血影。 听到名号,干宝已经吓傻了,血影——鬼界大魔头,鬼界统治者。早就听说他杀人不眨眼,有绝世魔功,举手投足间能令空间扭曲,不费吹灰之力可将一切拽入无尽黑暗,是主宰死亡与恐惧的魔神,无人敢撄其锋。 想到这些,干宝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不知尊驾到来,请恕我不尊之罪。 半天没有听到回音,而眼前的身影也无一丝动作,干宝按捺不住,微微抬起头来,正好与血影那血红的目光相遇,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马上说道:我,我能为你效劳,一定会全力以赴,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血影点点头,虽然还是绷着脸,但心里已经对干宝另眼相看。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管,拔去上面的塞子,在干宝的头顶上轻轻一洒,一道白光带着细砂飘荡下来,落在干宝的身上,他打了个寒颤,身体开始抖动,自上而下,一直到脚趾,冷过之后,从脚趾开始,由下而上,一股暖流涌向头顶。 这一热一冷一通折腾后,干宝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清醒了许多,周身的鬼气也都消失了很多,但鬼气消失后的自己,更加强健有力了。 来,试试,把你的蓝火放出来。血影命令干宝。 干宝一听,心里惊了一下,蓝火在此前的米镇,是禁止异人们使用的,为此,靐婆已经送走了挟翼,上次关小肉铺前的蓝火出现,自己还差点被连带受罚。所以,现在一听血影的话,他还有些迟疑。 血影看干宝犹豫的样子,猜出了大概,他厉声问: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干宝畏畏缩缩地摇摇头,两手在身旁捏紧了衣襟。 我最讨厌不听我话的人。血影阴森森地说。 干宝看了看自己身旁,虽然没有其他人,但此时他在想,蓝火该往哪里放? 血影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朝我来,你担心什么? 干宝一听,心一横,想:对啊,我怕什么,是大魔头让我干的。这样一想,心里一松,他提振内力,双手一合,然后十指朝外,一束莹莹蓝光从指尖飘出,直奔向血影。 不愧是大魔头,能迅速吞噬人之阳气的蓝火,是由一定修为的鬼发出的,但在血影来说,却如隔靴挠痒一般,火苗还没靠近那黑色的袍子,就坠落到地上,悄悄地熄灭了。 血影看了看干宝,摇了摇头,说:这样怎么行?刚才我给你注入的,是我在鬼界鬾园纯的灵力,你把它们和你原来的灵力混在一起,重新试试。 干宝一听,原来自己刚才草率了。 这一次,他静下心来,按照血影的提示,先让体内的循环完整地走上一遍,刚才的冷与热平衡后,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来,十指一用力,他只觉得一阵强有力的能量从指间迸发而出,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是,血影的黑袍上却掉下了两个金色符文,歪歪扭扭地落到地上,转瞬间化为乌有。 干宝看呆了,这是什么意思? 血影这次点了点头,满意地说:行,这就是我教给你的无影火,能烧毁一切可视之物,哪怕有结界保护,只要等级普通的,都不在话下了。 干宝听了,这无形的蓝火,让自己成为了不一样的异人,一个有更隐蔽手段的更强异人,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干宝看着血影,血影同时也正盯着他。 然后,血影一字一句地说:对,你很聪明,我教你本事,是要给你一个任务。 第123章 干宝:尝试窃丹 什么任务?干宝问。 血影围着干宝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考察他。 过了一会儿,血影低声说道:我要你去拿回渡魂丹的配方,自己制作,让异人数量由我们控制,你做得到吗? 干宝一听,瞬间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知道自己吃的渡魂丹是靐婆给的,而且,靐婆在发放渡魂丹时,是要先选择鬼的,那些体虚、无智,或者性格、脾气不太好的鬼,都不在靐婆的选择范围内。 至于渡魂丹是从哪里来的,表面上是南凌拿来的,但他早就在心里猜测过了,这药一定不是南凌做的。不过,丹药的配方在客栈,与南凌有关,这是确定无疑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血影说:我觉得,我们现在领吃渡魂丹都是在客栈旁边的茶饮店后面,那地方和客栈是一体的,可以从客栈下手,从南凌下手。 血影点点头,然后指示道:对那个开茶饮店的女娃也要注意,她也是开茶铺子的,你可以去调查一下,看看无妨。 这确实是个好借口。干宝笑着点点头, 血影对今晚的一切都很满意,他说:有消息就到黑河边找我。说完,一拂袍子,原地消失了。 干宝站在那儿,半天没动弹,他本来还想问:靐婆那边要不要去说一声?但屋里已经只剩他自己了。 大魔头来也突然,去也突然,给自己留下的,是一桩难办的事。 接下来,他得好好想想,从哪里下手? 对,先得去茶饮店打探一番,血影不是说过要注意那个女娃吗?她可是茶饮店的老板。那渡魂丹变成粉,就是打她那儿开始的。 干宝没有去过茶饮店,从后来的一些异人那儿知道,吃药的地方是后院里的一个小屋子,平常是进不去的。 第二天,干宝打理完肉铺生意,嘱咐银娘和小月亮照看着茶舍,自己就来到了金街。因为经常去小关肉铺进货,所以,干宝手里也有锦制的长期通行条。 茶饮店生意还不错,人来人往,远看着就很热闹,加上街上刚装了灯笼,那坠在下面的花篦随风飘舞,确实增添了不少活力。 干宝走近茶饮店,这个地方跟自己的茶舍完全不同。自己的茶舍像个大通铺,所有的桌子都围着火炉,人也能互相看见,无遮无掩,方便彼此聊天。但这里却像是小单间,绕着四周一一隔开,小门洞上都挂着一半的帘子,能看到人的腿,却看不到人的上半身,更适合隐秘的会面。 刚走进去,一个女的迎了上来,问清是一个人后,便把他带到了一个小隔间里,他认识,这人正是米蓝。 米蓝认得干宝,因为他跟靐婆来茶饮店好几次,不过都没有说话,彼此之间其实是不太熟的。这次见干宝单独前来,米蓝估计一定有事。 干宝进了小间,问道:老板,有没有好喝的茶,来一盅。 米蓝笑笑,说:不知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干宝瞪大眼睛,说:我喝的茶都是苦的,你这儿有其他味道? 米蓝点点头,递上茶单,回道:你自己看看,再定吧。 干宝拿过茶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好多名字,看得眼晕,就朝着最上面最大字的点了一下,说:就这个。 米蓝接过来,说:稍等啊。 过了一会儿,米蓝端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茶盏过来,那杯体薄得近乎透明,放到桌上,茶汤呈现出迷人的琥珀色,澄澈透亮。凑近轻嗅,果香与茶香相互交融,清新而馥郁。 这味道,太奇妙了。干宝仔细看去,杯中可见饱满的果粒,还不止一种,苹果的爽脆、雪梨的润白、蜜桃的粉嫩,还有那星星点点的干花点缀其间。 这茶看上去如此可人,干宝端起来轻抿一口,酸甜的果味率先在舌尖散开,随后是悠长的茶香在口腔与鼻腔中回荡。一股独特的韵味,让他全身感到无比的闲适与惬意。 不错,不错。干宝连连称赞,又喝了几口。 米蓝微笑着说:今天这么闲?专门来喝茶的吗? 干宝点点头:是啊,你知道我也开了一间茶舍,听说你这个地方很有特色,我是专门过来学习的。 米蓝说:有什么学的,你太客气了。对了,靐婆没有来吗? 干宝答道:今天没有安排过来拿药,我真的是过来吃茶的。 米蓝应了声:你慢慢喝。然后,准备转身去照顾别的客人。 干宝从门帘的下方看到柜台后面的那扇门,那里通向领渡魂丹的小屋子,但平时如果没有预约,屋子里肯定是不会摆着那渡魂丹的。但无论如何,干宝觉得还是有必要进去再看看。 于是他看着米蓝说: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你做的这些干果和干花,我想也弄一些,可以吗? 米蓝看了看干宝,不好拒绝,说:行,你跟我来吧。 干宝不是第一次来后院,以前都是他把那些靐婆选中的鬼带到这儿来,找米蓝吃渡魂丹,但他清楚地记得,每次来,米蓝都是把那粉末调成茶饮,放置在屋里的桌上,大家每人一杯,喝了休息一会儿,见效后就离开。 他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层里有一个嵌进青砖墙壁的黑色木柜,上有铜锁,每次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如果真是把药放在那屋里,十有八九是放在那柜里的。 但是配方,就不太好找了,自己连是谁制的这个药都不知道,表面上看,这米蓝也不像会炼丹制药的人,所以,还是得先找药,再找配方。 想到这些,他不禁放慢了脚步,米蓝已经走到了院中央,站在那儿回头等他。 干宝紧走了几步,赶上前去。 米蓝指着院中间的两个木架,那木架一共有4层,整整齐齐地摆着圆形的竹簸箕。 干宝问:这是什么? 米蓝笑笑说:这就是你想看的果干和干花。 干宝凑过去一看,每个簸箕里都是不同品种的果干和干花。 色泽或深棕或浅黄,看上去十分地诱人。苹果干皱缩却仍保有圆润轮廓,葡萄干颗颗饱满凝紫。干花则姿态各异,玫瑰虽失水润却仍绽露层层花瓣,菊花朵朵紧实,花瓣微微卷曲,颜色虽淡却依旧散发着幽微的香韵。 真是一番巧心思。干宝看了,不由地赞叹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你生意这般好,这么丰富的配料,又精致又漂亮,确实是米镇头一份。 看着干宝站在那儿不挪窝的样子,米蓝觉得他一定另有所图,也就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正在这时,店外有人在喊:老板娘,老板娘哪儿去了? 米蓝便转身往前面走,边说: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来。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干宝了,他心想:我要抓紧时间看看。 此时的干宝又如鬼一般轻巧灵活,他一转身就来到了小屋前,那门上的锁竟然只是挂在那儿,没有锁上,天赐良机。 干宝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来过无数次,但每次进来都十分整洁,今天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桌上摆着七、八个喝过的茶碗,里面还残留着汤水,看来是喝过药后还没有收拾。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黑色的木柜,还是上着锁。于是,他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 果然,在窗台一个奇怪的托盘下面,他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打开了那个黑色的柜子,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这正是自己吃过的渡魂丹的味道,当然,还夹杂着一些花香,他把手伸进去,向里摸索着。 他找到了一个米色的布袋,瘪瘪的,一看就没有东西,但他把布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认是装过那药的,便将其揣进了怀里。 他再往里摸,又摸出了几个小香包,没啥用处,便扔了回去。 这时,他听到小院外米蓝在说话:咦,跑哪儿去了? 他赶紧把木柜锁好,将钥匙放回原处,躲在门后。 过了一会儿,米蓝又被叫出去了,干宝赶紧出了小屋,穿过茶饮店的大堂,趁米蓝忙着,也没告别,就溜走了。 第124章 幽冥草:血红之光 米蓝当然知道干宝就在小屋里,但她并没有过去揭穿他,因为毕竟目前南凌和靐婆在异人这件事上还是合作关系,不能轻举妄动,另外,那屋里也没有什么干宝不知的秘密。 但晚上,米蓝还是把干宝进屋翻找,拿走一个空药袋的事告诉了南凌。 南凌的想法也是同样的,要米蓝暂且不要声张,他需要了解清楚,干宝这么做,是靐婆的主意,还是别的什么理由。 倒是有一件事,南凌觉得米蓝要抓紧做。 米蓝问:什么事? 南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猫姝呢?最近老不见她的影子。 米蓝笑笑说:这还用问,肯定是在下面忙着那药呢。 哦?你们是在加大数量吗?我说不用这么着急,对异人的数量要适当控制,不要无限制地快速扩张。南凌以一种强调的语气说。 米蓝摇摇头,说:我知道啊,这个上次你说过的。 南凌不满意地说:那她整天在下面鼓捣什么呢? 对啊,这事她没告诉你,要不,你直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米蓝调皮了,想让南凌轻松一些。 果然,南凌拿这样的安排没脾气,装作叹气说:唉,那我就去看看吧,我这神秘的妹妹,病了不想见我,好了还得我去见她。 猫姝见地道的门打开,以为只是米蓝关店后来了,没料到南凌跟在后面,便略带诧异地问:哥,你咋来了? 我不来,你怕是都忘了还有个哥吧?南凌反问道。 猫姝冲着米蓝挤挤眼,然后说:你不是忙吗? 其实最近我没你们两个忙。南凌说:客栈这边最近来的人都去了靐婆那里,也没有想要留下记忆的,都是被伤得够够的,恨不得马上去黑河变鬼,把今生全部忘掉。 米蓝听着,便问:那夜九有任务吗? 南凌说:没有任务安排,说来也挺难以相信的,来的两拨人,都是老人和孩子,还有一个女人,居然都是将自己家那作孽的人毒杀后,逃到这里来的,省了我们的事了。 米蓝摇摇头,想起自己前尘往事,低声说:真是可怜,逼得出手杀人,还是自己的家人,可想而知。 猫姝插嘴道:别提这些糟心事了,我今天要去青云台,你们跟不跟我去看看? 南凌还不知道她安排花姝植下幽冥草的事情,便问:去那儿干什么?眼看天就黑了。 就是天黑才去啊,还不是你上次说过给那药留后门的事。看到南凌一脸懵的神情,猫姝把目光投向米蓝。 米蓝知道,猫姝是要让自己解释,于是便对南凌说:其实这样的,上次你给我们布置了升级渡魂丹的事情,猫姐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在其中加入一味药,不过这药目前米镇还没有,所以她专门去请了外援帮忙,今天是去看成果的。 外援?帮忙?南凌看着猫姝脸上略微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找花姝了?都说了暂时不要与天界的人联系,上次青云台复活森林后,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猫姝嘴一撅,说:我那时还病着呢,记不住。 南凌摇摇头,表示对这个任性的妹妹无计可施。 既然来了,当然要一起去。 南凌已经好久没有离开客栈了,最近出门去的地方,就是靐婆那里,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宅了,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看看老洪头和无上。 不过,夜上青云台也不错。 三个人出了地道出口,来到那岩石上,然后荡着藤蔓下到山坡上,南凌喘着粗气对猫姝说:这个出口的设计是你干的吧?跟其他都不一样,你是想把哥哥直接摔死还是累死? 猫姝一抿嘴,说:你算说对了一半,这出口是我让老洪头让给我设计的,但是我可不想把你摔死,我是想让你多锻炼一下,不然,你都长胖了一圈了。 米蓝看着两位仙人斗嘴,觉得挺神奇的。 猫姝在前,米蓝跟在后面,南凌押后,往坡下走去。 青云台一战后,南凌虽然还没来过青云台,但他还是有超强的记忆,走着走着,就叫起来:哎,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后山吧,这些岩石怎么变了色?原来不是灰色的吗?怎么现在竟是红色的?怎么回事?夜九从来没有说起过呢? 猫姝看了看他,说:你好长时间也没来过后山啊,这森林被毁之后,重建肯定会有变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猫姝停住了脚步,说:到了。 南凌和米蓝跟停下脚步,随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从那暗红的岩石下面,长出了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已经暗淡的天光下,与旁边的树和草丛截然分开来,闪着红光,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正在山坡上肆意地奔放着。 这是什么?南凌从来没有见过会发光的草,忍不住叫起来。 米蓝也惊奇得很,上次听了猫姝和妹妹花姝的安排,虽然知道她们要种的是幽冥草,但没想到这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夺目。 你小点声呀。猫姝埋怨起来:本来这已经够耀眼了,你再喊几嗓子,生怕没人能听见啊? 南凌想说:这荒郊野岭,哪里会有人,但转念一想,小心驶得万年船,猫姝说的没没错。 三人靠近了那发光的草丛,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片确实在夜色里格外扎眼,米蓝心想:幸好今天来了,不然夜夜这么亮着,早晚被人发现。 猫姝看着发呆的米蓝说:你以为来得巧哇?我早算好了时间的。说着,变魔法似地拿出两个袋子,递给南凌和米蓝各一个,说:把这些草全拔起来,连根拔,一株也不留。 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 米蓝弯腰拔着那些发着红色光焰的草,一开始,她害怕伤手,没想到那红光却是冷的,不仅没有灼烧感,反而让那叶子有些冰凉,真是太奇怪了。 南凌也觉得非常新奇,他边拔边说:还别说,虽然是晚上,但这东西自带照明,挺方便,好拔,好拔。 更有意思的是,每拔掉一棵,光亮就暗淡了些,当最后一棵幽冥草拔出后,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猫姝舒了一口气,说:拔完了,比想象的要快,幸好哥来帮忙了。 这下,南凌才明白,猫姝硬拉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心里是哭笑不得。 三人各扛了一个包,往回走,这会是走的地道,牵着藤蔓上到那进口处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劲,气喘吁吁的南凌对猫姝又是一通抱怨。 回到客栈,已经是后半夜了,猫姝让南凌和米蓝去休息,因为他们明天都要开店,所以自己留下来处理这些幽冥草。 在幽暗的地下室里,猫姝把带回来的幽冥草的根全部剪去,但她留下了两棵带根的幽冥草,种在瓦盆里,放到了角落里藏起来。 接着,她择、洗、吹、晾,一道又一道程序完成后,已经几近天明。 她收拾好东西,把切成小块的幽冥草装进一个深口竹筐,放到地下通道风口处,借着风慢慢阴干,这东西太珍贵了,不能拿到后院里去晾晒,就怕走漏风声。 接着,她并没有半点睡意,而是做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与幽冥草的作用相关,而且,现在还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所以,她决定自己先悄悄完成。 她将剪下的幽冥草的根须拿来,用布把上面的泥擦掉,然后用力搓揉。那些根须在指尖缠绕、交织,由松散渐至紧实,形成细长而韧性十足的绳子。 她把搓出来的几十根小细绳卷起来,用一张油纸包好,像宝贝一样揣进怀里。 这时,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力伸着懒腰,准备回去睡觉。 第125章 合作:王奔干宝 南凌从米蓝那里搞明白了,那幽冥草就是渡魂丹上留给自己的后门,至于如何成为后门,米蓝还说不清楚,而猫姝又故作神秘,南凌也就懒得问了,反正她最后要主动告诉自己的。 而干宝最近却是多了些烦恼。 本来被血影相中,白给了一个无影火的绝招,但同时压下来的渡魂丹配方,也让自己倍感压力。 上次去茶饮店,拿回一个空袋子,放在手里,成了一个难题。 首先,这事不能去找靐婆说,虽然不是自己主动争来的活儿,但毕竟越过了靐婆,面上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另外,自己一个异人,由鬼变来,前世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人间的事情真是搞不太清楚,拿到配方又该怎么办?这个炼丹想来不是自己能完成的,难道自己还得找个人帮着炼丹? 想到这里,他突然眼前一亮,对啊,找人帮忙啊。 炼丹不是道士和那些开医馆的医生都会的吗? 他开始把这个想法继续搿碎了想,道士虚罗,和自己算是对头,他整日里想的就是捉鬼,肯定不会帮我忙。只能医馆的人碰碰运气。 干宝觉得这个思路可行,金街上有一个很大的医馆,据说那医馆已经传了好几代,跟米镇的年龄一样长,他决定,明天,就去医馆碰碰运气。 第二天,干宝去金街肉铺买完肉后,扛着一大片肉扇进了王家医馆。 王奔还没见过这样上门来的病人,扛着半边猪肉,气壮如牛,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带喘的就闯了进来。 王奔刚打开医馆的大门,正在给案几上的兰草浇水,用湿布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抬眼看着进来的人,心想:这,哪里像是来看病的嘛? 对方大约也发现了自己的鲁莽,便把肉卸到地上,说:那,那个,我找医生问个事。 王奔看了看他,心想:果然不是来看病的。便问: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干宝一搭眼,觉得对方仪表不凡,不慌不忙,看起来不是个普通的下人,于是作了一个揖,说:我想问问医馆可否代我炼制药丹? 王奔心想:这么直接吗? 见对方不说话,干宝也似乎觉得有些唐突,便说:没关系,是我不该这样想,我先走了。 等等。王奔突然开腔:不急,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自己找人炼制丹药,难道你有其他用途?或者,这药世面上没有? 干宝一听,有门,于是转过身来,笑着说:请问你是这医馆的医生吗?我要找的是这家医馆的主人。 王奔看着干宝,说:我就是,我姓王。 干宝瞪大了眼睛,叫道:王医生,太好了,我找的就是你。 王奔又问:你从哪里来,叫什么? 干宝回答道:我住在鬼市街,我叫干宝。 王奔听这名字,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干宝茶舍的老板啊,立即挂着笑说:请,我们里面说话。 王奔将干宝让进了后院的一个屋子。这里弥漫着淡淡药香。一张旧木桌置于中央,摆放着笔墨与医书。旁边的架子摆着各种古老泛黄的医书。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图与几幅书法,皆为历代名家的养生箴言。 王奔的妻子这时过来,端上了刚泡好的香茶,王奔把茶盏推到干宝跟前,说:来,喝茶,可能没你的茶好,但这是我特别配制的养生茶。 干宝讪笑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好喝,有点甜,加了枸杞。 王奔笑着说:行家,还有几味药,喜欢的话,一会儿包一些带回家喝。 两人说笑寒暄了几句,然后王奔问:刚才你说要找人帮着制药丹,是这个意思吗? 干宝已经从刚才王奔态度的变化中,看出了对方也是一个关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人物,这样自己更有机会了。于是他回答道:我呢,只会做点小生意,在这方面有点笨,不太懂制药,想找个行家帮我把配方变成实药。 王奔又问:难道干老板是想做药的生意? 干宝含笑点头,也不说话。 王奔想着这事也没什么,如果对方给了配方,自己照着做就好,说不定还能从中间弄到一些好药方。 各自打着算盘,基本上就敲定了合作意向。 王奔这医馆的地势也很好,就在金街到鬼市街的交界处,出门一拐弯就到了分街关卡,两个商量着,晚上到干宝的茶舍细聊。 走的时候,干宝给了他一张通行条。王奔看着手上这张锦条,想着自己每次去找关小,都只给一张一次性的纸条,看来这干宝能量不小啊。 晚上,王奔迫不及待地来到干宝茶舍,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 茶舍里烟雾弥漫,热气腾腾,人们围在十多张桌子旁,那十多张桌子又都围着一个偌大的大铁炉,炉门敞开着,火苗呼呼地窜出来,火星不时炸开,水气,烟气,一走进去,就感觉暖和极了。 王奔眯着眼睛使劲看,想找到干宝,但看了一圈也没找着,看来自己来早了,对方还没到。 于是,他先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刚坐定,一个小孩跑到了跟前,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仰着脸问:你喝茶吗? 王奔点点头,小孩麻利地把手中的茶碗放到王奔跟前,里面已经放好了一撮茶叶,那小孩一抬手,把拎着的茶壶嘴对准茶碗,一股滚烫的水便冲向茶碗。 王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怕溅到,但那小孩十分熟练,待水至八分,便停止了动作,将那水壶放到火炉上,回头对他说:你慢喝,想吃瓜子花生,可叫我。 王奔喝着热茶,听着边上的茶客们高声攀谈,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平日里都是虚罗指手画脚,给自己呼来喝去,却也没得到多少好处。现在这样多逍遥,自在。 正想着,旁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王奔一看,正是干宝。 干宝一来,茶客们立时又热闹了起来,有的在喊:干宝,你又帮隔壁洗碗去了? 哈哈,哪里可能啊,人家是过去吃晚饭,有人做好了来叫他过去的。 太幸福了吧,有人侍候着。 众人七嘴八舌,干宝一句也不应,只装作没听见。 等大家无趣地闭了嘴,干宝才对王奔说:来晚了,久等了哈。 王奔摇摇头说:不晚,是我来早了,早就想来凑个热闹,所以提前过来看看。 说着,把手上的小包递给干宝,说:这是给你包的养生茶。 两个又是一通客气,然后干宝低声说:走,我们屋里聊。 干宝将王奔带到了后面二楼,进了自己的屋里,这屋子很黑,没点灯,窗户外的月亮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屋里摆的东西。 干宝说:咱就不开灯了,这样也能看个大概。说着,从床头里面摸出一个东西,递给王奔。 王奔接过来,借着光仔细看,其实大概是摸出来的,那是一个布袋,里面什么也没装。 王奔有点莫名奇妙,心想:不是说给配方炼药丹吗?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干宝说话了:这就是配方。 王奔把那袋子举到眼前,确认后,才说:这,怎么是配方了? 干宝说:你仔细闻闻,里面。 王奔循着线头,拉开了袋子,凑近了闻着,确实有药味,这是装过药的,不会吧?他突然惊了一下:这药味有点熟悉,是上次虚罗拿给自己的茶盏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对,一模一样——鬼吃的药,吃了变成怪人的药。 此时的王奔心里十分的惊讶,但脸上却仍然装作什么也不知,问道:这是想让我从这个袋子里的残留物中,分析出配方,然后制药? 干宝冲着王奔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说:果然是聪明人,王医生,我找你算是找对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王奔说:我可以试一试,只不过这药量实在太少,如果有更多的原药,我想可能会更快地帮你解决这个配方问题。 干宝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也在努力,我们就双管齐下,到时候成功了,我的酬劳一定让你满意。 第126章 后门:原来如此 王奔已经心里有数,他拿着干宝给他的空袋子,回到医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径自来到自己的书房。 他用小毛刷将口袋里面贴附的药粉一点一点收集到小瓷碟中,先端起来嗅了嗅,又用小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中医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通过味道来辨特性,比如甘草味甘、苦参味苦,因而再据此总结出五味与功效的关系,辛味能散、酸味能收等等。 对于这味药的成份,王奔早在师父虚罗拿来那个茶盏后,就开始深入地研究,现在,这味道一入口,他一下子就清楚了,这正是自己受命制的那种药丸,专给鬼吃后,变成人样的那药,自己已经制了不少,都送到了圆梦道场,现在估计那院里已经住了十几个吃药后的怪人了。 现在,干宝又拿来了同样的样品,而且要自己帮他制作出更多成品,他是什么目的呢?王奔把重点放在揣测下一步干宝计划上。 此时的南凌,正在望着窗外的红红绿绿出神。米蓝弄的这个路边灯笼,现在每天天黑时,关小都要派团练来逐一点亮,渐渐的,金街上的人的习惯也随着这个灯笼的点亮而发生着变化。 人们已经推后了晚上休息的时辰,大家会在吃完晚饭后出门到街上散步闲逛,金街上的店铺也因此延长了营业时间,街上的人气一日比一日高,有时在客栈里也能听到外面的人声喧哗,南凌虽然不喜欢热闹,但也承认这样的米镇比原来更好一些。 米蓝还在茶饮店忙着,猫姝从后面来到客栈大堂,看到南凌在椅子上坐着,面朝着街上,黑漆漆的客栈大堂,明晃晃的金街,忍不住乐了,说:哥,你在这儿干嘛? 南凌没有回答,只是挪了一下屁股,猫姝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 猫姝也不说话,只是把自己手里的一个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个竹制的小盒子,南凌看着,不知自己这个宝贝妹妹又要玩什么花样。 猫姝见南凌不吭声,又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摊在桌上,屋里没有灯火,那纸包里的东西发出幽幽的红光,让南凌来了兴致。 他问:这就是我们从青云台上带回来的那药草? 对,猫姝回答:是幽冥草。 南凌问:你已经把药粉弄出来了?这就可以加入渡魂丹的原配方了,是吧? 猫姝点点头:是的,按你的要求,给这药升个级。 南凌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们如何靠这药粉来控制异人呢?难道这药能摄走魂魄? 猫姝说:那不能,但这药有个好处,原来的药口服后,完全通过气血循环来发挥作用,见效快,幽冥草加入后,当药丸进入体内,化开后,会迅速奔向头顶四神陪穴,这均匀分布在头顶的四个穴位,将药力分别送入心、血管、手和脚。 南凌听得有点晕,他不太懂医,便打断猫姝的话,问:那有什么不同?我听着怎么感觉反而减慢了药效,感觉不对啊。 猫姝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出右手,用两根手指捻了一点那红色的药粉,放进那竹盒子里。 现在,那小盒子里面开始发出红色的光来。南凌饶有兴致地看着猫姝在那儿摆弄。 接着,猫姝从怀里拿出一根小小的细绳,冲着南凌晃了晃。南凌接过来一看,一根草芯。 看着南凌疑惑的眼神,猫姝笑着拿出火镰,递给南凌。 南凌接过火镰,看着妹妹,问:怎么?让我点火? 对,把这草绳点燃。 南凌虽然不知原因,但还是将手中的草绳点亮了。 小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南凌怕烧着自己,便将它放到了桌上,火苗由小到大,由由大开始变小,很快就会熄灭了,但南凌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点火。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臭味,桌上那竹盒子里面冒出了浓烟,透过盒子的缝隙四散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盒子从里面自动起火,烧了起来。 桌上那根草芯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浅色的草灰,但那竹盒子的火焰却是越来越大,燃起了明火,猫姝一抬手,将桌上的一盏茶水泼了过去,火苗哧地一声灭了。 南凌对着烧得黑糊糊的那个盒子,心里似乎有了一点谱,他对猫姝说:你这药加入后,是不是可以通过点燃这种草芯,让体内的药粉自动燃烧? 猫姝一拍南凌的肩膀,说:还得是我哥,厉害,聪明。 南凌惊讶于这药的奇怪用法,但还是觉得有些残忍,知道真相的他,闷了半天,不再说话。 猫姝似乎看出了南凌的心思,她低声说:我知道这办法有点残酷,但这药草在天界就是这样用的,好多仙尊到我那儿来拿这个药,去调教那些比较麻烦的小仙。只不过我还没在鬼的身上试过。 猫姝说:放心,我会和米蓝商量着,先做些小剂量的试验,一般来说,低剂量的加入,不会在体内产生燃烧,刚才这竹盒子里是纯粹的幽冥草粉,如果加入其他药,只会产生光亮,让鬼显形。最后,还是你来确定怎么用。 南凌点了点头,说:好吧,你先和米蓝做些出来,我想想看,再和老洪头和无上商量一下,下一步如何使用。 得到南凌的点头同意后,猫姝立马起身,往茶饮店找米蓝去了,留下南凌待在屋里,于是,他也起身出了客栈,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逛起来。 走着走着,来到了关小的肉铺前,上次处理过肉铺前异人和关小的争斗后,自己还没有再来过这里,不长的时间,没想到关小已经把旁边的几个铺面都连了起来,规模翻了一倍不止。 南凌心想:还是年轻人厉害,这米镇有了他们,看起来更有意思了。 关小的肉铺晚上是不开门的,但现在,却看到门口摆了个烤肉摊,原来是早餐店的小云晚上过来,做烤肉生意。白天关小做,晚上小云做,可真是不闲着啊。 两人正在摊位前忙着,一抬眼看到了南凌,高兴地招呼他。 关小把南凌拉到一个小桌子旁,小云端上了一大盘烤串,有牛肉、猪五花,还有豆腐干、洋芋块,上面洒着麻辣的各种调料,滋滋地冒着油,看得人直流口水。 南凌拿起一串,一咬一嘴油,他端起旁边的水杯,大口喝起来,叫道:这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更喜欢吃些清淡的。 小云边翻着炉子上的串,边笑着说:对,我妈说你最喜欢吃她做的灌汤包子和皮蛋瘦肉粥了,叔,明天有时间,去铺子上吃啊。 南凌点着头,然后,关小走过来,对他小声说了几句,两人一起绕过肉铺,进了关小的家里。 后院已经连通了,旁边那些招募的团练正在院里练习,刀剑棍棒,舞得虎虎有声,南凌看着,问道:现在有多少人了? 关小说:加上在外面巡逻和在街口关卡站岗的,一共有一百二十人。 南凌又问:夜九他们是否还定时来? 关小说:来的,夜九哥一直很忙,不过他送了很多金银下来,我们现在的兵器和其他物资都很富足。平时主要是精锐来得多,教我们火器的使用方法,功夫方面是我在教。 南凌看着眼前令人一幕,满意地点点头,对关小说:不错,找时间我们一起去青云台,看看夜九。 然后,南凌又抬起头,对院里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说:你们要知道,米镇最需要的是和平和安宁,这就需要你们的付出和守护,大家一定要加油。 众人个个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把手中的兵器往地上重重一顿,表达着勇士无畏之精神。 第127章 祭桥:三仙筹谋 内有米蓝,外有夜九,南凌这几十年在米镇如履薄冰,此时才觉得心有所定,他看到了四仙离开的希望。 从关小肉铺见过团练队伍后,回到客栈,他觉得很有必要去看一看他们所说的火器的情况。 这事其实最早是来自于南凌,在米镇外围森林墙下,南凌抓的那个手拿长筒的家伙,虽然最后死了,但那长筒经老洪头和夜九的奇思,不仅制出了防护木衣,而且还由此开启了米镇的火器制作。 现在,精锐的加入,小四的加入,使夜九羽翅渐丰,该去看看成果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南凌也不想耽搁,便跟猫姝打了个招呼,说是去鬾园一趟,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或东西要带的。 但猫姝一门心思都在那幽冥草和渡魂丹上,支支吾吾了半天,大意就是不用管,有什么她自己会搞定。 南凌摇着头,锁了客栈的门,往鬾园去。 南凌用钥匙打开了鬾园那扇大铁门,不知什么时候,老洪头又把这门升了级,在原来的铁栏杆外包上了一层铁皮,这一看就是最近刚弄的,想来是青云台上小四的杰作。 一直走到小屋,也没有听到动静,不用说,老洪头又在地下忙着他的炼丹大业。 南凌进了屋里,用脚在一块地板上使劲地跺了跺,过了好一会儿,老洪头才从墙后面冒出来。 他看着南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南凌没好气地说:现在把事情都交给小孩们去做了,你倒好,有多久没露面了?猫姝和你都是难得的极品。 老洪头挠挠头,笑着解释道:也不是完全没事,跟你说过的那个长命丹刚有点眉目,这不忙着吗?我还在想,得空了给猫姝再带些药,调养一下身体,这还不是怪你。 怪我?怎么又怪上我了?南凌惊讶地看着倒打一耙的老洪头。 老洪头一拧脖子,说道:我给猫姝说过,让她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调养好身子再说,她就记挂着你这当哥的,怎么都劝不住,不怪你怪谁? 南凌一听,摇了摇头,说:可别怪我了,现在我整天也难得见到她几眼。 老洪头不解地问:她在干啥?帮米蓝卖甜水?这不像她呀。 你算是说对了,她忙着给那渡魂丹升级呢,青云台都摸上去两回了,花姝也让她打扰了,可没闲着。 老洪头乐呵呵地说:对嘛,这才像她,一定是找到好办法了。 南凌点点头,说:确实如此,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可能要在异人的事情上想一些制约的办法,现在猫姝已经有了提议...... 老洪头伸手打断南凌说话,说:我看我们还是一起去找找无上,如何?我们哥仨也好久没在一起了。 南凌站起来:是啊,应该去看看他了。 老洪头作势就要往外走,南凌一把拉住了他,说:干嘛?我们就这样去? 老洪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南凌:怎么?难道白天不能去? 南凌说:能去,但现在分街而治了,我们去找无上,要从金街到鬼市街,还要经过异人的住地,穿过河滩,你觉得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 老洪头想了想:是啊,现在大白天的,我俩一起出去是有点扎眼。于是,他重新坐下,说道:那就晚上去。 南凌一把把他拉起来,说:晚上我还有安排,你给我起来。 老洪头有些不快地叫道: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嘛?你一会儿说白天不方便,一会儿又拉我走? 南凌看着老洪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条去祭桥的路? 这句话一出,老洪头也被自己的糊涂给气笑了:对哈,我咋忘了呢?走。 他们从地道往黑河和祭桥的方向去,这条地道,几十年不用了,霉气阴冷,最要命的是,老洪头已经忘了密码,如果不是南凌,他怕是连中间的门都打不开,在他的心目中,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地道中自己的炼丹房,其他的,差不多都忘了。 通往祭桥的门是在黑河岸边的一个漩涡之下,这里,当初老洪头设计的时候,专门在门外又装了一层皮质隔断,以保证开门后漩涡水流不受干扰,避免被人发现。 他们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到了,南凌输入密码,打开门,两个出来后又反手关上门,前面就是那个皮质隔断,门与隔断之间的空间太窄,勉强容下了两人。他们深吸一口气,将那皮质隔断的中间拉开,在水流冲进来的一刹那,挤了出去。 老洪头力气大,他把那皮子使劲往里一推,刚才涌进的水被全部又挤了出来,然后,他又将皮门恢复,再将那些水草、岩石什么的,在上面堆了些,然后,两人轻飘飘地从水面探出身子,在确认四下无人后,他们才上到岸上。 唉,老洪头抖抖身上的水,说:跟做贼似的。 南凌用手指着前方,说:看。 白天的黑河,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水流,白色的漩涡,那座祭桥,以黑色岩石砌成,又高又窄,石梯陡峭,让桥身看起来像一座小山似的,而那桥面如同山顶,虽平整但却很窄,此时,上面只有一个身影。 那就是无上。 白天这里是没有鬼来鬼往的,是无上悠闲的时间,此刻的他,正微微仰着头,在眺望河的彼岸。 他知道现在是白天,光线很好,但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失去了五官,不能用眼睛看,但他知道,那边一定是雾茫茫的,天和地合成了一条线。 那边是鬼界。 无上,无上。他听到了唤他的声音,这不是老洪头吗?他以为自己耳朵也出了问题。 那声音带着喘息和脚步声,近了,他转过身来,身体向下倾斜着,因为他听出来,那声音是从桥下传来的。 然后,他抬起双臂,摸索着,慢慢地走下石梯,来到桥下。他脚腕上的大镣在石梯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南凌和老洪头一左一右,上去搀住了无上,三位仙人什么话也没说,手拉在一起,就那样站着。 还是无上发出了腹语: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白天你俩一起来,怎么了? 南凌说:没事也该来看看你了。 老洪头扶着无上,让他坐在桥边的石墩上,说:有事,不过,看你也是其中一件事,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说到这里,老洪头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南凌蹲下身查看着无上脚腕处磨出的伤口,已经结了很厚的痂,他轻轻用手指绕着一圈,那脚腕外侧生了一层蒙蒙的雾,这是南凌用凝露寒冰做的护层,让无上的脚腕与冰冷生硬的铁镣间有一个缓冲。 无上动了动脚,说:这下舒服多了。 然后,他抬着头,用没有五官的对着南凌和老洪头,说:来,说说看,什么事? 南凌便把最近米镇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 无上边听边点头,前些日子,靐婆和一个叫干宝的异人出现在祭桥边,他已经猜出个大概,异人的事情有些麻烦,而且最近虽然没有血影的消息,但他感觉到鬼界对米镇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把异人之事,特别是渡魂丹交给天界四仙掌握,本身就不是血影最好的选择。 现在异人在米镇有了立足之地,自然会有更进一步的企图。 当他听到猫姝和米蓝已经找到了制约渡魂丹的方法后,他问了一句:上次告诉我说,看到了那个米蓝的六指神力显现,确定吗?后来呢? 南凌说:我确实看得很清楚,但后来我发现,米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完全没有控制和调动能力。 无上点点头,说:知道了,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 老洪头说:现在镇上的武装已经不少了,夜九那边也做了很多威力巨大的武器。 无上听到这里,沉吟片刻,说:我觉得眼下这几件事要同时推进,一是武器与团练队伍的训练,二是升级渡魂丹后,要在适当的时候植入异人体内,以防万一,这事不能拖得太久,三是要利用好那几个道士,制造一些和血影、靐婆这边的麻烦,转移视线,争取时间。 南凌听了,高兴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你的打算更细致,这下我有谱了,知道怎么办了。 无上笑笑,说:你向来是我们的智多星。 南凌摇摇头,有些默然地说:只不过,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你还得在这里待多少时间...... 无上抬起来,虽然看不到阳光,但他感觉到洒在脸上的温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这比你们可清闲许多了,别担心我,去忙吧。 第128章 试射:火蒺藜 和无上道过别,南凌拉着老洪头从地道直接往青云台去,一路上,老洪头抱怨着南凌: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让我找个地方弄点吃的,给他们带去也好嘛。 南凌边在地道中急急地走着,边说:你还怕你那好儿子没好吃的款待你? 老洪头哈哈一笑,弄得南凌有点莫名其妙,问道:笑什么? 老洪头边笑边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对夜九没啥兴趣,我是要给我的另一个好儿子弄点好吃的。 南凌说:你什么时候又有第二个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洪头不接这茬,四下里看了看,脱了长外套,说道:趁天没黑,我摘些野菜,搞个野鸡野兔什么的吧,我可不想吃那速食面了。 正说着,突然,一只野兔从灌丛中窜出,老洪头眼疾手快,几个箭步追了上去,一把将野兔抓住。不一会儿,又有一只野鸡扑腾着翅膀惊起,老洪头抛出自己脱下的外套,野鸡便被罩住了。 忙活完后,他又在林子边的空地上摘起了野菜,鲜嫩的荠菜、马齿笕、地皮菜,还别说,青云台重建后,野菜品种也没见少,特别是这地皮菜, 林子里的鸟儿欢快地啼叫着,老洪头举着手里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对南凌说:怎么样,炖的、凉拌的,今天晚上是正宗的野味大餐。 走到半山腰,南凌和老洪头突然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循声看去,密林中升起一阵浓烟,还有一股难闻的硝烟味。 他们对望了一眼,调转方向,朝着爆炸的方向爬去。 这里与夜九住的山洞处于平行位置,但横向距离还是比较远,而且是绕到了山后面,平时这里是没有人迹的,森林的原始状态保护得比较好,但当他们走近时,却发现刚才冒烟的地方是一大片空地。 这块空地一看就是特意砍伐了树木造出来的,南凌拉住老洪头,不让他继续往前走,同时,用手指了指上面。 老洪头抬头一看,最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森林的空地上,枝叶间挂着一些拳头大小的铁疙瘩,看上去粗糙简陋,是黑铁的,表面坑坑洼洼地布满尖刺,残留着些许泥土。而一小段拉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系着的绳索紧绷着。 虽然没见过这个东西,但老洪头凭直觉也猜出它的作用和危险性,他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身子,四下查看着,南凌也缩到一棵大树后面,侧耳凝听。 老洪头撮起嘴唇,发出连续的鸟叫声“啁啾”“啁啾”“啁啾”,然后静静地等着。 南凌悄悄问:干嘛?还有联络暗号? 老洪头笑着小声说道:别急,等着,我这是雄性麻料鸟在求爱。 正说着,从空地另一头的林子里传来了鸟叫声,这声音比老洪头发出的柔和多了, “咕咕”“咕咕”...... 南凌看了老洪头一眼:果然,你找的小母鸟来了? 老洪头指指对面,精锐和小四已经走了出来,站在空地中央,接着,夜九也从藏身处出来,边走,嘴里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老洪头走过去,把肩上的口袋扔在地上,张开双臂,叫道:孩子们,好久不见啊。 精锐第一个冲过去,边叫着“义父”,两个人就拥抱在一起,然后,小四和夜九也走过去,老洪头才把精锐推开,说:好了好了,口水都沾我身上了,看看我给你们带的好吃的,快先拿回去让蓝儿打理干净,一会儿我去做大餐。 小四应着,把袋子捡起来,先回山洞了。 南凌问:你们在这儿整了个试验场?够秘密的啊,不过动静还是藏不住的。 夜九说:没关系,我们现在试验的时间都是下午,试的是轻药量的火器,如果要正式试验的话,我想还是设个结界比较安全,我还说哪天下山,找你好好学学结界的设置呢。 南凌说:设结界简单,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不过,这树上挂的,是一会儿要试的? 夜九指着树枝间挂了一排的铁疙瘩,说:这是“火蒺藜”,外面是黑铁铸的,表面还有尖刺,里面是火药和碎铁刃,中间贯注了麻绳,外面用纸和杂药敷着,一旦引爆扔出,炸开后铁刃碎块四射,杀伤力极强,而那些尖刺落在地上,也能让活着之人行动受阻。 火蒺藜,老洪头看过去,点点头,说:不错,有点想法。 精锐补充说:不止这些,这火蒺藜还可以埋进地里,做地雷,挂在树上是树雷,做大了,可以用炮发射,杀伤力、覆盖面很大,可以形成远、中、近距离的分层进攻和防卫,用处极大。 南凌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满意愉悦的笑容,说:看来,你们两个已经是合格的武器专家了,刚才说的炮,是怎么一回事? 夜九和精锐相视一眼,转身到树林后,不一会儿,推出了一个大半个人高的火炮,炮身黑亮,散发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炮筒圆粗,像一张张大的嘴,对着天空。 精锐说:我们来试射一次,义父和南掌柜也指导我们一下。 老洪头乐颠颠地走过去,摸了摸那火炮的3尺来长的铜制炮筒,说:只见过投石机,这种还第一次见到。 精锐边装填着火药,边说:其实好多年前我们宫里就造过这种东西,比我这个更好,我们这儿条件有限,但也不错了,我感觉能射到800步以上。 夜九在一旁检查好引线,将一个放大的火蒺藜推入炮膛,只听一声叫喊,一团火焰从炮筒飞出,向着远空飞去,轰鸣之后,火光与硝烟瞬间腾起,大地震动。紧接着,传来爆炸声,土石飞溅,林间树木纷纷倒下,威力惊人。 大家望着试验场的这一幕,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老洪头啧啧称道:好家伙,这一下搞那么远,造他个几十台就能把青云台全部覆盖了。 夜九点头说:对的,我们准备在青云台的前山和后山都设一个火炮营地,从关小的团练中选些人来这里,负责操作和保护这些火炮。 南凌接口道:同意,以后有需要,还可以在靠近米镇树墙的地方设置,这样,保护前移,米镇更安全。 精锐我夜九把火炮重新推回林中,用油布盖好。 四人返回山洞,蓝儿和小四已经把老洪头拿来的野物打理干净,那些野菜也清洗完毕,都等着老洪头来给大家表演厨艺。 这工夫,南凌来到洞里,发现原来蓝儿住的山洞被用来打铁,里面堆满了各种生铁、铸铁,还有铁砂、铅弹等,真是应有尽有。 小四不仅自己来到了青云台,还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现在山洞里七、八个人,整天忙忙碌碌,热火朝天,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怪不得夜九很久没有下山去了。 南凌对山上的这番改变很是赞赏,趁老洪头动手弄野味大餐时,他把夜九叫到洞外,教他设置结界。 夜九身体中的两股力量,经过自己长时间的调处,已经能安然相处,有时候他会感觉到两股内力都在帮助自己强大,至于具体能量如何,他也不敢再尝试,怕再弄出上次原力爆发时的毁灭性后果。 南凌对夜九说:不要怕,我教你设这个结界,快速,安全,而且不会耗费你的灵力和原力,最重要的是,它能短时间避声避尘,空间隔断效果很好,特别适合测试武器使用。 夜九转过头来,南凌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水晶样的东西,递给他,说:这就是设结界的介质,是加入了我的独家凝露寒冰而成。 夜九结过那冰晶,手心里一股凉意直往心里窜,这么冰啊? 南凌点点头,答道:别急,设结界,重要的是先保持身心专注和纯净,不要有杂念,我给你的这个冰晶,能确保释放出足够屏蔽武器声、烟和光的能量,你只需要专心走位,在你要设置的范围内以此冰晶点到,它能自动完成结界,且是全透明的。 夜九听到这里,十分激动,问:太好了,这样我们就不怕试炸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什么时候能试一下? 南凌说:吃了饭,吃了饭我们一起去刚才那地方,你们不是还挂了不少小的火蒺藜吗?我们可以试一下。 夜九站了起来,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等开饭,好好吃一顿,再让我来试试结界。 南凌跟在夜九后面,边走边说:是的,先好好吃一顿,不过,你要注意,结界能量并非越强越好,要根据实际情况和自身能力,保持平衡与和谐,否则容易引起反噬。 看夜九已经走远,南凌在后面还小声说完最后一句:等以后,你能熟练操纵自己的原力了,你的结界会比我教你的厉害很多。 夜九没听清楚,回头问:什么,你说什么? 南凌大声喊道:我说,米蓝让你有时间下去,她请你喝茶。 第129章 老洪头:刺探银娘 山上热火朝天,金街上也没闲着,米蓝和猫姝忙着试制新药,关小在操练团练,老洪头呢,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长命丹快成功了,也整天窝在鬾园不露面。只有南凌,反倒比以前清闲了许多。 这天傍晚,米蓝忙完了茶饮店的事情后,刚到后院,就被急匆匆跑来的猫姝拉住,神秘地说:成了,成了。 不用问,米蓝听猫姝那口气,再看她那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是那药做好了。 猫姝把手上的一个小包递给米蓝,米蓝打开一看,是紫红色的粉末,与原来的颜色相比,鲜亮了许多。 猫姝高兴地对米蓝说:这个配方我试了好多次,是最适合原来药粉效力的,吃了基本没有大的变化。 米蓝问:这一看,和原来吃的药区别就很大了,颜色完全不同了呀,我们如何解释换药的理由? 猫姝一听,愣在那儿,半天才说:对啊,我光顾着药效了,没想到这一层。那怎么办呀? 米蓝双手一摊,猫姝又想了想,说:走,找,南凌,去! 南凌看着那包药粉,又看了看两个“制药专家”,没想到自己这妹妹执行力还蛮强,心里暗乐,但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说:这事不能从颜色上求一样,我来安排,你们现在先把新药备好,测试好药效,一定要确保稳定性,然后等我通知。 米蓝看南凌的神色笃定,就拉了拉还想继续追问的猫姝,说:知道了,这几天我们先把试验做了。 往后院走的时候,猫姝说:你干嘛不要我说话? 米蓝说:你不清楚你哥的脾气吗?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的,只需要照他说的做就行了。 猫姝不服气地问:那他说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米蓝摇摇头,笑了:你就没好好听你哥说话。 他说了啥?猫姝继续问。 他说让我们抓紧时间,先把新药的试验做了。米蓝只好再说一遍。 那简单,去找几个鬼来吃,吃了在屋里关几天,看看反应。猫姝一挥手,轻松地说。 米蓝问:谁去抓?你去? 见猫姝不接茬,米蓝又说:还有,到哪里去抓?难道我们俩到鬼市上去抓吗?先别说那些 鬼跟不跟我们走,就说要抓住一个鬼,我们是不是还需要些法器? 一提到法器,猫姝恍然大悟,大声说道:我有办法了。 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米蓝跟着跑出客栈,问道:去哪里? 猫姝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只传来她的声音:你守好你的店,我去搬救兵。 猫姝想到的救兵是老洪头。 她跑到了鬾园,把老洪头从地下炼丹室里揪了出来,不知原因的老洪头看着猫姝,紧张地问:发生什么大事了? 猫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你去帮我抓几个鬼? 老洪头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伸长脖子问道:什么?抓什么? 鬼!猫姝提高了声音。 哦,我帮你抓过人,帮你抓过野物,现在,你想吃鬼了?老洪头听到这里,心里没什么紧张的了,以为猫姝又在玩什么新奇的把戏。 这不想吃鬼,又干又臭又冷,我要鬼在试药。猫姝把原因说了。 老洪头说:你早点讲嘛,是不是渡魂丹新药做成了?要几个鬼? 猫姝说:是啊,我也不知道要几个,你就看着抓吧。 老洪头心里掂量着,慢慢地说:这我要想想,到哪儿去抓,抓什么样的,总不能直接奔鬼市,把逛市场的鬼当众提走啊? 猫姝瘪瘪嘴,说:怎么跟米蓝一样,啰里啰嗦的。 老洪头看了一眼猫姝,说:啰嗦就对了,鬼也不能乱抓,就像上次米镇鬼吃人,鬼也受罚的,我要乱抓,我也要被你哥收拾的。 猫姝无奈地看着老洪头:本来就是我哥让我试的药,现在还这么麻烦,那我不管了,你把这事给我搞定。 老洪头笑着说:没问题,放心吧,这两天就给你弄几个鬼过去,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吃个晚饭? 猫姝看了看四下里空荡荡的房间,问:你这儿有吃的吗? 老洪头摇摇头,说:这里没有,但是我们可以上街上去吃,我听说鬼市街有家很好吃的烧菜馆。 猫姝一听,也来劲了:对啊,我好久没有去过鬼市街了,你有通行条吗? 老洪头说:没有,他们没发给我,但我会——话音一落,老洪头不见了,瞬间,又从猫姝背后绕了出来。 咳,猫姝回过神来,这招我也会呀,隐身嘛,瞬移嘛,小菜一碟,走! 老洪头带猫姝到烧菜馆,不仅仅是吃饭,这是一个女异人开的熟食馆,与干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还联合开了家关小肉铺分店,是个能干角色。 老洪头想在烧菜馆里看看,有没有鬼好奇,进来串门,或者尝鲜,即使没有,这异人的饭馆,也能发现一些鬼的行踪。总之,不能从街上随意抓鬼走,现在鬼市街上人来人往,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行动,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进烧菜馆,迎上前来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张干净的毛巾,笑盈盈地问:欢迎欢迎,我是这个店的银娘,两位新客,想吃点什么?这边点菜。 那叫银娘的女人就是这个店的老板了,她直接把老洪头引向灶台,那里摆着三排大瓦罐,下面都煨着小火,探头去看,每个罐里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烧菜,有肉菜,有素菜,有汤...... 老洪头看了看猫姝,说:你来点,喜欢什么点什么,我请客。 猫姝瘪瘪嘴,发出哧的一声,那意思是:多此一说,你不请谁请。 猫姝从三排罐子前走过,手指一通乱指,打菜的师傅把菜打好,一个小伙计把碗盘端上桌,竟摆了满满一桌,连饭碗都没地方搁了。 老洪头坐在那儿,看着桌上迅速铺满了菜碗,开玩笑地说:你有多少年没吃过饭了? 猫姝拿起筷子,说:我不管,你请客,我一定要好好宰一刀,每样菜都要尝一尝。 那银娘走过来,乐得嘴都合不上,一连声说着:来,这是我请你们的酒,自家酿的。说完,把酒瓶放在桌上。 老洪头趁机拿过酒瓶,说:老板娘,要不你也来喝一杯吧? 那银娘也不推辞,从柜台上取来三只酒碗,老洪头把酒一一倒满。 三人都举起酒碗来,碰了一下,老洪头问:这鬼市街现在生意比原来好做了?这烧菜馆每天赚不少吧? 银娘笑着问:客人是想在这里做生意? 老洪头顺水推舟地说:是啊,人气旺盛的地方,最好不过了。不过,我听人说这里晚上闹鬼,有点不安宁。 银娘把手里的酒碗放下,很认真地说:以前是,这街上晚上不少野鬼,但现在很少了,我们住在这里,鬼都不敢轻易现身了。 猫姝问:为什么?你们这么厉害吗? 银娘自知失言,便尴尬地答道:也不是厉害,主要是我们开店开得晚,这街上白天晚上都是亮晃晃的,总有人来人往,鬼不方便,也不喜欢。 老洪头装作放心下来的样子,对猫姝说:那就是了,你看,我说这里比上面金街好吧,这里鬼少,人气旺。 猫姝心领神会,反问道:金街上有鬼没?我觉得金街这名字带金,天生旺财哦,要是没鬼的话,那不也很好吗? 银娘看猫姝说完话,盯着自己,只好回答道:金街上闹鬼呢,前段时间,有鬼在街上还吃了一个小孩,可惨了,后来不挂上灯笼了吗? 老洪头赶紧抓住这个话头接着打听:啊?那鬼抓着了吗? 银娘摇摇头,说:哪里抓的着?那旁边就有个道场,里面有厉害的道士,要抓,也是他们抓走了,我听说,他们还来这鬼市街寻过,看起来都不是好人,没打什么好主意。 老洪头眼睛一亮,对猫妹使了个眼色,说:哎呀,这菜真不错,可惜吃不了这么多,太浪费了。 猫姝低下头说:都怪我,一不留神点了这么多,我们打包嘛,好吗?老板娘。 刚喝了一口酒的银娘赶紧答道:没问题,我给你们都包上。 提着一大包吃食走出烧菜馆,老洪头气哼哼地说:你看你干的事,是嫌我不够辛苦是不? 猫姝吃吃地笑着,说:这算什么,你快说,想到什么好主意了?那么着急要走? 老洪头说:是有一个主意了,你先回客栈,把这些吃食给南凌送去,然后,我去办事,完了再回来一起喝酒,叫上米蓝。 第130章 抓鬼:手到擒来 老洪头把猫姝支走,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有危险,他不想让猫姝跟她一起冒险。 天色尚早,老洪头在金街上游逛起来,虽然看上去很放松,其实他一直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等到天色渐黑时,他慢慢走到了圆梦道场的附近。 这就是他今天的目标。 下午在鬼市菜的烧菜馆,从银娘口里打听到的消息,虽然不明确,但却提醒了他,如果说与鬼关系最密切的,除了异人之外,那就是道士了,再说上次金街上小孩被鬼吃的现场离道场不远,这事一直没有后续。 今天,老洪头就想,探探道场的底,那些道士整天神神秘秘的,是不是真的在搞什么鬼。 老洪头看四下无人,就腾地一下跃到一棵茂密的树上,他坐在一棵稍粗的枝上,郁郁葱葱的树叶和枝条让他隐藏其中。 这样正好,老洪头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身体靠舒服了,脸正对着圆梦道场大门,只需抬眼就可以看到下面道场进出人等。 夜幕降临,金街上的人竟然慢慢多了起来,一些游摊也摆了出来,路边树上的灯笼被一只只点燃,照得整条街道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 现在,高高在上的老洪头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果然,金街上热闹起来了,人们都涌在正街上,道场这边小巷子里显得有些清冷,也没人注意,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来到道场门口,轻轻敲击着大门。 因为门口灯光有些昏暗,他没法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但门开了一条缝,一张脸探出来,正对着灯笼,他看得清清楚楚,是道士虚罗,来人迅速侧身进了道场,门又关严实了。 有意思。老洪头继续在树上悠闲地往下望着。 没多一会儿,门又开了,这会,从里面出来好几个人,老洪头知道有戏,立刻坐直了身子,盯着。 打头的是刚才进去的那人,现在看清了他的脸,有些面熟,但老洪头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好像是个开医馆的,其实这人正是王奔。 他的身后跟着的人就有意思了,在老洪头看来,如果前面那个算医生的话,后面那几个都应该是他的病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仿佛连气都喘不匀似的。 一行五人,这是要去干嘛?老洪头待他们走远后,才从树上跳下来,跟了上去。 那五人晃晃悠悠,时走时停,专挑靠街边檐下的地方走,似乎总想把脸隐藏在看不清楚的黑暗中。 老洪头远远地跟在后面,越看越觉得后面四个瘦瘦的身影不像是道场里的人,也没有穿着道士的衣服,从脸上看去,只是比常人略显苍白,有几分病容,但身上的骨头仿佛都是散的,一步一哆嗦。 他们来到了一个街边的小吃摊前,那是临时支起的一个摊位,因为地方窄,有两张小桌子摆在了墙角处,随意扔了几个小竹凳。 只见五个人挑了一张最靠近墙角的桌子,坐下来,点了些肉串和臊子面。老洪头跟王奔没打过招面,估计对方也不认识自己,于是,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他们旁边的桌子旁。 下午在鬼市街,猫姝点的一大桌子菜现在还在心口上堵着,但坐下来又不能不要吃的,老洪头便点了一盘灯影牛肉,一碗白酒。 以前,老洪头是不喝酒的,但自打来到米镇,猫姝染毒,自己又整日里待在鬾园,独自炼丹,就养成了每天小酌几口的习惯。 现在,他背对着那奇奇怪怪的五人,悠闲地就肉喝酒,听着他们聊天。 其中一个嘴里先嘀咕道:王奔,怎么这么慢啊,全是面条,肉串什么时候好啊? 王奔回答说:快了,先吃点面吧。 老洪头这下知道那医生的名字是王奔了,他跟道场的关系很不错啊。 我不喜欢吃面,我要吃肉,这是我的底线。刚才那个闹着要肉串的人继续嘀咕着。 切,你还有底线?旁边有人在冷嘲热讽。 怎么说话的,你,要是放在平常,我先烧了你。声音变得凶狠,还透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现在你也可以呀,来呀,你以为就你有蓝火不成?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 老洪头听到“蓝火”二字,心里一激灵,这是鬼才有的呀,难道他们是鬼? 老洪头心里有点兴奋起来了,想不到这么巧就碰到了机会,他偷偷从肩膀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果然脸色异于常人,看起来不像是吃了渡魂丹呀,但却又比普通的鬼更接近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眼看就要掐起来了,王奔站起来,说:别吵了,你们是怕别人没注意到吗?刚才出门前虚罗师父怎么说的?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各人坐到位子上,呼哧呼哧地吃起面来。 又有人说话了:王奔,今天这药吃了,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吃熟食?我还是想吃生肉。 王奔答道:这药吃了,你们就得变,不能老是做孤魂野鬼,四处乱窜,吃熟食能稳定你们的外部形态,也能帮助发挥药效。 大家都沉默了,看起来对吃烤熟的肉串不太乐意,却又没有办法。 王奔又说:大家吃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去,不能单独行动哈。 有人补充说:对,谁也别打坏主意,吃小孩的事我不干,你们也别干,大家监督着回去睡觉,免得一人犯错,全部被罚。 现在,老洪头已经基本肯定,在座的那几个人,除了王奔是医生外,其余的都是鬼,但他们吃了什么药,自己还没搞明白,管他的,抓两个回去就明白了。 这样想着,老洪头站起来结了账,先走远了,在他们回道场的必经之路上,找了棵树埋伏起来。 过了一会儿,五个人出现了,还是一摇一晃的,比刚才的队伍拉得更长。 正好。老洪头瞅准最后落单的一个,就是刚才闹着要吃生肉的那位,他目光如炬,一手捏住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点中哑穴,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老洪头身形一闪,周身真气涌动,带着战利品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树枝在微微颤抖。 前面走的着王奔快到道场门口,才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就发现人数不对,他带出来四个怪人,现在跟在后面的只有三个,他又往后张望了一下,确认少了一个,其他怪人也发现丢了同伴,但只是说:肯定忍不住,偷偷跑去找东西吃了。 王奔骂了一句:没出息的家伙。 那被老洪头掳走的叫半气,因为本身胆小,身子又弱,却生得贪懒馋滑,今天出门时就记挂着要好好吃些东西,但没想到道场规定不能吃生肉,心里十分不痛快。所以一直拉在后面,不愿意回去。 没想到,却中了老洪头的招,被抓住后他根本没有反抗,在天上只感觉风声四起,自己也不敢睁眼,加上不能说话,连呼救都没可能,待他平稳落地后,他才敢偷偷地睁开一双小眼睛。 自己好似在一个屋里,四周都是土坯的墙壁,但没有窗户,他又听了听,听不到外面的一点点声音,他想:恐怕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屋子,而是已经身在地下了。 半气再看面前,站着三个人,一男两女。 那男的抄着手,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就是他把自己抓来的。另外两个女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这是要干嘛?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吧?半气想了这一句,只想扇自己两巴掌。 那男的说话了:怎么样?看看,符合要求吗? 其中一个漂亮的女人走上前来,捏了捏半气的手腕,说:可以,米蓝你也来看看。 那个叫米蓝的摇摇头,说:不用了,你不会错的,相信你。 半气知道,自己在道场吃了药,虽然外形变了,但本身还是鬼,没有心跳和脉搏。对方一摸自己的手腕,他心都凉了,暴露了。 那男的又说:奇怪的是,他们也是吃了药的,不知道道士给他们吃的什么药? 那个叫米蓝的女人这时走上前来,掰开了半气的嘴巴,闻了闻,摇了摇头,说:像是,又不全是。 那男的说:什么意思? 米蓝抬了抬手,说:把他解了吧,我们来问问。 那男的才一拍脑门,说:咳,忘了解穴了。 待把半气的哑穴解开,米蓝问起话来:你吃的药我知道,能让你们皮肤变色,体温变高,混在人群中不被发现,对不对? 半气看着她,不敢说话,但对方的话里,分明已经点出了自己的秘密。 那男的上前半步,说:你要不想说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我的办法可多了。 半气本来就胆小,看着那男的眼色凌厉,又想着刚才一把就把自己从地上提起,抓到了这里,今天,不说话肯定是过不去了。 第131章 半气:灰飞烟灭 半气本来就气息短弱,刚才又受惊吓过度,现在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三个人得凑近了才能听个大概。 半气慢慢地开始讲述起来:我不是这镇上的人,我是那边过来的鬼。一开始,我只是每个月跟着大家一起来赶一次鬼市,后来,有的鬼告诉我可以偷偷留在这里,没人会管。前段日子,我听说鬼市街那边有道士来抓鬼,很吓人,所以我就躲到金街上来,没想到在道场门口正好碰到了道士,就被抓进去。 老洪头听到这里,打断了他,问道:道场里面发生了什么? 半气低着头,继续低声说:道场里不只有我一个鬼,已经抓了很多,他们给我们吃了一颗药,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们叫我们怪人。 里面有多少吃了药的怪人?猫姝问道。 十来个吧,不过那道士的坛子里还收了不少鬼,等有药了,他们就会制造更多的怪人。 米蓝问道:谁送来的药,你知道吗? 半气抬起头,看了一眼米蓝,说:知道啊,就是今天带我们出门的王奔,他本来就是医生啊。 这下就清楚了,果然是道士虚罗他们在搞名堂,不过,他们能弄出药来,还能造出怪人,也就是异人,也确实下了些工夫。老洪头想着,这事可能要赶紧告诉南凌。 于是,老洪头对米蓝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老洪头说:我得先走了,你们先用它做试验吧,有什么问题吗?要不我先把他捆起来? 米蓝想了想,说:不用了,我看这个鬼也没啥本事,我俩能对付。 老洪头点头走了。 米蓝对猫姝说:要不, 我们坐下来喝点茶吧。 猫姝会意,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个茶壶,几个茶盏。 米蓝把炉子上的开水提起,缓缓倒入壶中,里面的茶叶和玫瑰干花混合,在高温冲泡下散发出香醇的味道。 半气在一边看两人不理他,闻到这股子香气,舔舔干渴的嘴唇说:我能喝一杯茶吗? 猫姝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茶盘中取过一个空茶盏,悄悄地把手中一个纸包打开,将里面的药粉洒了进去。 米蓝提起壶来,倒入刚泡好的玫瑰花茶,那药粉的红和玫瑰花的红融合在一起,这正是米蓝事前想好的主意,能解除对方的戒备心。 果然,半气接过那一盏红色的果茶,毫不怀疑地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叫着好喝,又要一盏。 这杯加入了幽冥草的渡魂丹药茶,就这样进了半气的肚子。 米蓝和猫姝看着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药效还不知道如何呢,米蓝有点后悔,刚才没让老洪头把他给捆起来。 只见半气脸色开始好转,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过了半个时辰,他竟然精神劲儿十足地说:我现在觉得好多了,那花果茶果然是好东西。 米蓝看着半气的变化,心想:这王奔的药看来还是研究得不够,整出的怪人也真是虚弱得很,用上了真正的渡魂丹,效果真是不一样,可惜—— 这时,猫姝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一根又细又短的草绳。 米蓝沉下了脸,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半气正在专心地喝着第二杯茶。 猫姝把草绳凑近桌上的油灯,咝咝,那草绳燃了起来,发出细细的声响。 眨眼间,对面的半气一下子扔了手中的茶盏,抱着肚子叫起来:好烫,好痛!救命啊,我怎么了? 接着,半气瘫倒在地,张大嘴巴,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烟气,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衣服竟也慢慢被烤焦、冒烟,屋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猫姝手上的草绳已经燃尽,灰掉到了桌上,她顾不得手被火苗灼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 此时 ,半气的表情显示,痛苦已经蔓延至全身,他的表情扭曲,皮肤下似有火光隐隐闪烁。 周围的空气被这莫名的高温扭曲,而半气却只能躺在那里,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根本无力阻止这从身体内部爆发的恐怖自燃,过了一会儿,半气在诡异的火焰中变成了一团灰烬。 米蓝和猫姝对视一眼,心里百感交集,又惊喜,又沉重,这幽冥草果然有效,但如此残忍的方式,直接呈现在面前,还是有些可怕和不忍。 米蓝说:效力太强了,还要再降一些幽冥草的分量,一种药能辨别出来就好,另一种可以消灭。 猫姝默默地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通风口,一股新鲜的风吹了进来。 虽然这新的渡魂丹成功了,后门也有了,但两个人却高兴不起来。 与此同时,老洪头正在客栈后院,跟南凌说着刚才审出来的道士的秘密。 南凌没想到道士虚罗动作这么快,自从上次他们来茶饮店小屋盗走了一个异人用过的茶盏,他就意识到渡魂丹被人盯上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造出药来,还用在了鬼身上。 南凌说:一定要盯住了王奔,他能制药,如果被道士利用,胡乱地造药用药,就很有可能扰乱整个米镇的秩序,异人的数量无节制增长,未来会是巨大的危险。 老洪头点点头,说:王奔不认识我,我来负责看住他。 过了几天,老洪头就有了意外收获。 这天,他又到王奔医馆的对面杂货铺坐着,跟老板聊天,最近他每天都会来杂货铺买些铁钉草绳扫帚之类的东西,一坐就一上午,都没见着王奔出来。 但他看到了另一个人进去。 这个人就是干宝。鬼市街的风云人物,异人之首,干宝茶舍、关小肉铺鬼市街分店老板的干宝。 老洪头怎么也想不到,这王奔,怎么会和干宝也认识?一面帮道士们制丹药,让他们把鬼变成怪人,另一面又和鬼市街上的异人头领干宝来往,看来此人不只是一个普通中医那么简单。 当老洪头把自己探查到的这个信息告诉南凌时,南凌也发了会儿愣,心里一个劲儿说:让我想想,琢磨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奔是圆梦道场开办以后,道士虚罗招揽的第一批信徒,帮他制药,不管是愿意还是被逼,都可以理解,但是,王奔与干宝走到一起,又是为什么? 如果干宝要渡魂丹,完全可以从米蓝这里正常获得,他们最近也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最近靐婆也没有送鬼过来吃药,到底中间有什么问题?难道干宝想要的不是药,而是——药方? 南凌的想法总会比老洪头他们深一层,直觉中有一些担忧,他隐约地察觉到靐婆和干宝之间,可能存在某种不和谐或不一致的地方,也许,王奔就是这不和谐的缝隙中适时出现的一颗钉子。 老洪头见南凌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到底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也听听嘛。 南凌定定神,说:现在还不清楚,你别急,不过我们也有好消息,现在已经在渡魂丹上做好了后门,下一步,就看他们要走哪一步了? 他们是谁?老洪头问。 南凌说:这就是现在比较混乱的地方,一波又一波的暗流在涌动,但都还没有浮出来。 老洪头摇摇头,说:你的谜语我听不懂,也不想听,就说现在我可以做些什么?既然猫姝和米蓝已经把新药做出来了,不如就让异人都吃了,大家一起等个结果? 南凌看了一眼老洪头,没说什么,但老洪头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便赔着笑说:乱说的,乱说的,还是你安排哈,我接着造我的长命丹,造出来给米蓝,让她能跟夜九长长久久在一起。 南凌说:你乱说的不只一句话,还是把王奔给我盯紧了,他在走钢索,危险得很。 第132章 王奔:墙头草曝光 王奔最近确实感到疲惫,自打干宝找到了他,给了他那个装过药的口袋,没事就来找他,催促赶紧拿出配方来。 而道场那边也让他每天过去,一是看那些怪人服药后的变化,二是催促他研制效果更好的药方,有时候,师父虚罗还让他带着这些怪人上街去,以适应变了外形之后的日常生活。 那天他带着四个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三个了,那个叫半气的怪人消失了,谁也说不清楚他跑哪里去了,只知道一路上他都吵着要吃生肉,喝生血,大家只当是他受不了道场规矩,自个儿溜走了。 虚罗耷拉着脑袋,被师父和童先生骂了好久,心里委屈得很,明明是自己跑的,也要怪在自己身上吗?自己本身只是医生,他们懒得出门受冻,就让自己带出去,出了问题,又来反怪自己,真是冤死人了。 虚罗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敢说,这两个,一个法术变幻多端,一个武功高强,随便哪个动动手,自己都没好果子吃。这时,有干宝这个桥搭路,说不定也是一条出路。 这样想的时候,王奔就更不愿把干宝找他的事说出来,至于干宝为什么也要这药的配方,他只能自己揣测。 这不,说着,干宝又找来了。 干宝的第一句话就问:有进展吗?那药的配方搞出来了吗? 王奔摇了摇头,说:哪有那么快?且等上一段时间吧。 干宝一屁股坐下,眼神乱转,又看着王奔,问道:你可要给我好好弄,别想糊弄我啊。 王奔笑笑,递上一杯茶,说:哪能啊,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我给你开个调理的方子吧? 说着,王奔不由分说,把干宝的手腕抓过来,放在脉枕上,他用手指一搭,心脏就开始乱跳了,这干宝的脉搏并无跳动。 干宝沉下脸,甩开王奔的手,说:不用调理,我好着呢。 王奔装作吃惊的样子,说:你怎么?难道你是——? 这模糊的问法,让干宝有些生气了,他答道:你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药方上吧,行不行的,你得有个结果给我,我可没多少耐心。 王奔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第一个答案——干宝是鬼,不过吃了药变成了人的样貌,那他又为什么要急着拿这个药的配方呢?难道鬼市街上的那些人里,还有跟他一样的?如果这样,那可不是小数目。 王奔想着,不想就此罢休,于是继续追问起来:干宝啊,我们俩现在也算是合作关系,你不给我透个底,我心里也有点发虚啊,你说呢? 干宝问:你想知道什么? 王奔只想印证刚才自己的发现,于是他硬着头皮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吃过那药了?还有多少? 干宝盯着王奔的眼睛,勉强说道:是的,你猜的是对的,我就是鬼,吃了药成了异人,鬼市街上住的,都是我的同类。 王奔心里想:原来你们叫异人,我们所谓的怪人,就是你们这样的异人,而且,人数如此之多,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王奔心里打起鼓来,药方到底该不该给他?还是再等等看吧。 王奔堆起笑容,说:这么多兄弟,确实应该抓紧点时间了。我也急啊,白天晚上的实验,上山找药草都去了好几次,不过,我觉得还需要一些时间分析,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出这个药的配方。 另外,王奔小心翼翼地问道:斗胆问一句,这药你拿来是自己用还是别人用?我好考虑能做多少,毕竟,你拿配方去做也不是很方便,我这儿,你看,正好,是不是? 干宝看了看四周,点点头,说:确实,你这里正好,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做多少,怎么做,不过现在,你还是专心研究药方吧。 说到这里,干宝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堆元宝,说:这是给你的,我过两天再来。说完拂袖而去。 干宝走后,王奔赶紧拿出干宝送来的那个装药的布袋,如果知道这布袋从何而来,顺此线索,就可以知道镇上是谁制造了这种药。 王奔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米镇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鬼市街上住的,都是吃了药的鬼。他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告诉道士虚罗这件事。 两边隐瞒,让王奔变得心力交瘁,整日里不是害怕虚罗来叫他,就是害怕干宝找上门来,秘密终究成了一种负担。 老洪头把干宝和王奔的频繁联系,王奔和圆梦道场的走动,一一告诉了南凌。 此时的南凌已经心里有数,对于墙头草一般的王奔,需要有一只手,推他一下,这只手,南凌已经为他找好了。 这天,身体稍微舒服一点的清虚道长想出门转转,因为虚罗和童先生一早就出门了,自己又没有鬼市街的通行路条,他便来到金街上闲逛。 长时间养病没出道场,乍一出门,发现金街上比原来热闹了许多,不少新开的铺面,各种新奇的玩意,一个个看过去,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米蓝的茶饮店,这里,童先生倒是几次提起,说隔壁客栈的掌柜和这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今天,正好进去了解一番。 一走进茶饮店,跟以前去干宝的茶舍完全不同,窗明几净,没有火烧火燎、烟雾弥漫的感觉,每个小包间都有帘子半隔,很是雅致。 他被引到一个小间里,因为是一个人,便随意点了一杯雪梨润喉茶。 端上来的茶汤色晶润,里面是一些方方正正的雪梨干丁,一点冰糖,配上长叶绿茶,看着就滋润。 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他看向大堂,隔着帘子,一双青布圆口的布鞋向他走来,停在门口,似乎在等待清虚的招呼。 清虚道长看着那双脚,明显是冲着自己包间来的,而且久站不动,他想,可能自己一进门,就被人关注到了。 等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过去撩开了帘子,南凌正微笑着看着他。 清虚道长一伸手,说:原来是南掌柜,请—— 南凌微微一笑,也不客气,顺势进了包间,坐在清虚道长对面:稀客啊,道长。 清虚道长含笑颌首道:哪里,哪里,只是身体不适,在养病中,不能经常出来走动。 南凌又问:道长现在寻到药了吗?我看你这次气色好了许多,你的徒弟虚罗可也是很厉害的啊。 清虚道长点点头,说:是啊,我现在在他那儿,休养,吃药,好了许多。这不,今天也出门凑个热闹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着,突然,帘子被撩起来,一个人闯了进来。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穿着粉色镶绿边的绣花长袄,头发在耳边卷了两个小髻,还留了两缕秀发垂下来,弯弯曲曲地挂在脸颊两旁,十分地清秀可人。 清虚道长以为是来掺茶水的小妹,但那女子却急急地冲着南凌说道:那干宝又到王奔医馆去了,连着三天,他们天天都在一起。 南凌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那女子机关枪般的嘴巴才闭上,看样子也意识到失口了,旁边的清虚道长听得清清楚楚,只能装作不懂,正襟危坐。 南凌又低声说道:不要四处乱说,他们的事你少管,我们这月到鬼市上去卖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好好在家做你的香囊。 那女子答应着转身离开。 南凌又回头对清虚道长解释道:是我的小妹,整天在外闲逛,见风就是雨,好说个闲话,你别见怪。 清虚道长点点头,赞道:你真有福气,有一个如此可爱又漂亮的小妹。嘴上说着应景的话,道长已经站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要走了,南凌也没有强留。 看着道长匆匆忙忙的背影,猫姝过来,攀着南凌的肩膀说:哥,我的戏演得可好? 南凌笑着点着头:好,好极了。 第133章 清虚:王奔站队 其实南凌并没有完全了解王奔和干宝频繁会面的原因,但从两人的身份背景推测,肯定与渡魂丹有关,何不将计就计? 这才有了茶饮店在清虚道长面前,猫姝和南凌演的这出戏。 清虚道长自然也不傻。回到道场,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着王奔下午来送药。 虽然这药不能消除清虚道长体内病灶,毕竟清虚年轻时候,在常年为皇上以身养丹的过程中,丹药之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来的。看得出来,王奔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医术,帮助道长调养身体。 也正因此,当此事牵涉到王奔后,清虚道长觉得应该慎重。 至于干宝,他早就察觉到此人不是普通人,在米镇分街而治之前,就已经多次去干宝茶舍打探,那地方虽然看上去热热闹闹,但总是有些阴气盛行的诡异。特别是虚罗去茶饮店取回的茶盏,经王奔制出药后,他更加意识到,有人已经用这药改造过鬼了。 那么干宝会不会是其中的一员呢?如果是,那他找王奔的目的,可能就是药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事情捊了一遍后,还没到王奔送药的时间,清虚道长盘腿坐在蒲团上,静静地打起坐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清虚道长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说了声:进来吧。 王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盒,说道:道长,这是这三天的药,我刚制好,给你送来。 清虚点点头,说:好,你坐。 王奔很是诧异,本想按以前送药的流程,放下药就走的,现在只得忐忑地坐下来。 清虚道长打开药盒,看了看药丸,又说了一句:辛苦了。 哪里,哪里。王奔惶恐地抬起屁股,欠着身说:虚罗是我师父,你就是我师祖,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啊,只是没做好,师祖这病—— 清虚道长接口道:这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沉疴难愈,我知道。 王奔点头附和一番,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清虚道长又问起那天走失的那个怪人。 王奔有些怨愤地说:那天出门前交代得仔仔细细的,个个都满口答应,没想到一出门,那个叫半气的怪人,就一路说三道四,要吃要喝。我就带他们去了一个路边摊,但那半气却又嚷着想吃生食,被我说了几句,回来路上就不见了。 清虚道长听完后,再问:你能确定他是自己离开的吗? 王奔瞪大眼睛,想了想说:应该是吧?我们一直走在一起,不过他是在最后,因为一路上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所以,我们都以为他就在后面,直到门口时,才发现他没跟上来。 清虚道长说:这几日,我没事也去街上转的,没有见到他,不知道哪里去了。 王奔说:是啊,我也没看到他,道长这是觉得他走得有蹊跷? 清虚道长摇了摇头说:我也只是想想,想到了就问问你罢了。 王奔明显有点坐不住了,他说:道长,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你多坐了,有什么你尽管吩咐我去做,我现在先回去了。 道过别后,王奔出了道场。 清虚坐在桌旁,计划着晚上的事情。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王奔有事瞒着自己,瞒着道场,那就只好自己亲自去看个明白。 是夜,清虚独自出门,夜色中,到王奔的医馆。 他并没有进院,虽然以自己修炼的轻功,攀爬一下院墙还是轻松的事情,但以自己的听劲神功,这个小院应该不在话下。因此,为防被察觉,他暂时绕着医馆的院墙转了一圈,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处,这里正好还有一丛极为茂盛的竹林,他躲在竹林后面,听里面的动静是真真的。 附上墙去,听得更清楚了,锅碗碰撞和水声,是厨房里洗碗的声音;内房里没有人说话,但能听到走动和呼吸的声音,那应该是王奔。 清虚道长循着王奔的脚步声,听到他在说话:烧壶水,一会儿有客来,泡壶好茶。 然后,王奔好像打开了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接着,他又说话了:老天爷,保佑我平安度过这一关吧,把这方子给出去,收了钱,麻烦就了了。师父啊,你可不要怪我,我是知道这些异人的,他们食人肉,放蓝火,吸阳气,我斗不过啊。 精虚道长听到这里,心里一惊:幸好自己来得及时,否则,今夜这王奔就要和干宝交易了?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更多,纵向一跃,进了院里。 王奔的房间并没有锁,虚掩着,明显是在等人,不过,当门推开后,王奔抬眼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等的人,而是——清虚道长。 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甚至眼睛还在朝道长身后看。 清虚道长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桌边的椅子坐下,问道: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你在隔空对你师父说话,对吧? 王奔惶惶地看了清虚道长一眼,又赶紧埋下头来,他意识到自己的事情,道长已经完全掌握了,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上了。 此时王奔的娘子见有人进了房间,以为是客人来了,立即端上热水和茶壶,跟着进了屋。 没想到,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男人跑在地上,面前是一个清瘦年长的道长,她吓得托盘掉地,热水四溅,口里惊呼着,也不知道是被烫着了,还是吓着了。 清虚道长走过去,把王奔的娘子扶到一旁,小声说:别害怕,我是来找王奔的,不关你事,出去吧,把门带上,他不会有事的。 那娘子全身抖得跟个筛子一样,牙齿也咯咯地作响,顾不得收拾地下的杯盘,仓惶地出去了。 清虚道长上前别了门,然后踱回到王奔跟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王奔此时已顾不上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被发现了,只在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清虚道长见他有心认错,便缓下口气道:你也别急,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你的师父并不知晓,现在,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如何? 王奔连连点头,把干宝如何找他,要他从一个药袋上分析和制出药丹,当自己发现此药与给道场怪人之药效果相同时,便想着以药方可以轻松捞一大笔钱,便又怕师父虚罗和童先生知晓后不同意,便有意作了隐瞒。 当然,王奔自己也承认,这药方送与干宝,有可能对道场产生影响,所以也是翻来覆去地考虑,而干宝三番五次来催,今夜,自己看来是抵不过催促,正准备要把药方交给干宝。 清虚道长听到这里,神色凝重,特别是王奔承认的跟自己猜测的完全一致:鬼市街就是干宝和其他鬼们吃过药后,聚集的大本营,而这些被称作异人的鬼们,从数量和能力上,都比道场的怪人更强,如果干宝再得到这药方,自己制药,那情形,不敢想。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传来一个声音:是我,干宝,快开门。 王奔抬头,颤着声音说:师祖,我怕。 清虚道长一把扶起王奔,说:有我呢,稳住他,药方给我。说完,从干宝手中拿过那张写好的纸,闪到了柜子后面。 王奔定了定神,过去打开了门。进来的干宝带着疑惑的口气问:出什么事情了吗?刚才你家娘子半天不开门,我问她话也不答? 王奔看了一眼地上打碎的杯盘,说:倒个茶也倒不好,刚才被我吼了,可能生气了吧。 干宝也看了一下地上的碎片,这才相信了。 然后,干宝坐到了刚才清虚道长坐过的椅子上,说:怎样?今天能交给我了吗? 王奔心里哆嗦着,虽然道长在屋里,但自己面对着干宝,心还是发虚。 见王奔半天不说话,干宝有些不悦,站了起来,问: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是我给的钱不够吗?你说话呀! 第134章 无影火:惊惧毁容 王奔哆嗦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干宝,又马上转移了视线,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这,药方,方,已经,快,好,好,—— 干宝一看王奔这模样,知道又要出问题,他两步跨到王奔跟前,问:又没搞好?对吗? 王奔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地点点头。 干宝一把抓住王奔的肩膀,一用力,那衣衫的袖子呲的一声被撕开了,露出了肩头,但干宝并不是撕的王奔的衣服,那肩膀上已经显出几根血印,王奔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大叫一声——啊! 干宝狞笑着,问:再想想看,要钱,我可以再给你一大笔钱,要命,就把药方子交给我,别给我再磨蹭了。 王奔还想拖延一下,口里说道:方子给你,以后制药这事,你还能找我吗? 干宝气得眉毛都立了起来,大声说:嘿,你这个破医官,竟然跟我讲价钱,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说着,欺身上来,右手五指成爪,就向王奔的脸上袭来。 王奔捂住脸向后躲,一个不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半空中,他大叫一声:救我,师祖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王奔身后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气团,托住了就要倒地的王奔。 干宝向后退了半步,大吼一声:谁?谁在?出来。 清虚道长从后面走了出来,手持桃木剑,剑上符纸飘动,目光如炬,紧盯着干宝。 此时的干宝,阴险一笑,道:原来你给我设了套,人,果然是不可信。 干宝此时虽然仍是面色红润,但周身却阴气滚滚,刚才乍一看到符纸后退了几步,又重新作势,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一时间,屋里腐臭气息弥漫,道士大喝一声,挥剑斩去,桃木剑与鬼爪相交,迸出幽光。清虚道长一生收过无数鬼,此时哪容对方有还转之机,他迅速从囊中掏出朱砂符,念念有词后向干宝掷去,符纸瞬间燃烧,化作火圈,将干宝困在了中间。 清虚道长不停地掐诀,额上汗珠滚落,干宝在火圈里站定了,皮肤渐渐变色,但却没有被火伤着分毫,反而透过那火圈,对着王奔狞笑。 王奔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在这同时,干宝抬起双手,只见火苗被引向他的手心,然后,他使劲地转动着左右手,仿佛将炽热的火焰要与体内的力量相融合,过了一会儿,那火圈竟然渐渐熄灭了。 清虚道长见势头不妙,立即挥舞桃木剑,强催法咒,欲要那火继续,但干宝已经慢慢地抬起手来,十指一用力,一阵强有力的能量从指间迸发而出,似一道无影之光,向着王奔射去。 刹那间,王奔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是蓝色之火,鬼界的杀火,清虚道长注意力只得转向王奔,而干宝则纵身一跃,躲过那符纸,身形渐淡,最终消散。 清虚道长顾不上追赶干宝,转身扑向王奔,从怀中掏出收鬼的瓦盅,拔盖念咒,将那蓝火吸入盅里。 幸好这蓝火爆发之前,有清虚道长的火圈相抵,吸阳力的能量大减,得以保住王奔的一条命,但他的皮肤却被大面积灼伤,脸,手,脚,惨不忍睹,在地上翻滚着,大叫:“痛啊,痛啊!” 清虚道长把躲在外面的王奔娘子叫来,一起将王奔抬到卧室的床榻上,他娘子见自己男人的惨状,已晕厥过去。 道长在王奔的药架上翻来找去,看到了一些烧伤药膏,便打开,一股脑儿地涂在烧伤处,然后,赶紧回道场找救兵去了。 可怜那王奔娘子,醒来后,耳边只听得王奔的声声惨叫,想要照顾,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在旁边捶地痛哭不止。 这边清虚道长回到圆梦道场后,便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虚罗和童先生,虚罗一听,便让童先生在家看住那些怪人,自己和清虚道长一起,带上烧伤药等,往王奔医馆而去。 看着徒弟王奔的惨状,道士虚罗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心中为之颤栗,这蓝火能冲破捉鬼的火圈,也让虚罗对鬼市街这帮异人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目前,道场掌握的药和怪人,根本不足以与异人抗衡。 好在经过检查,王奔只是外伤,并无内脏受损,只需静养即可。 清虚道长刚才施法抓鬼,被鬼反扑,法力不仅受损,体内恶丹受激发,吐出了两口鲜血,虚罗见状,不敢多待,便告诉王奔娘子护理之法,嘱她照着每天清洗,换药,许诺每天都会过来看看,然后,急急地扶着清虚道长,返回道场。 这一晚,圆梦道场损失惨重,偌大了屋子和院子里,冷寂无声,如坟地一般。 这一晚,还有一个人,被惊醒了,那就是靐婆。 就在干宝使用无影火的那一刻,靐婆看到了天边的一道白光,那是鬼界灵媒才能感受到的能量,这是血影来了? 靐婆起身来到窗前,往外看了一会儿,刚才那无影火白光闪过后,再没有其他动静,这不像是血影的作派,是鬼界出了什么事吗? 靐婆放心不下,便唤起真影仪,血影出现。 什么事?这么晚。血影好久没现身找靐婆,此时口气中也有点不耐烦。 靐婆问:你今晚用了无影火吗?我刚才看到了,我是想问,你那儿出什么事了吗? 血影惊讶地说:没有啊。 转而一想,明白过来,又说道:你别管,可能是鬼市街那边弄的。 鬼市街?靐婆有点糊涂,追问道:还有谁会用无影火? 血影淡淡地说:我教给了干宝。 干宝?靐婆有点吃惊,心里刹那明白了,血影有了新的打算。 见靐婆不语,血影说:我已经安排了他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就精力放在通灵传媒身上,异人的管理,药方等杂事,以后,就让干宝去吧,你监督一下就好了。 靐婆这时才彻底明白过来:血影已经不需要她了。从米镇创立之初,从红翘魂消之时,从血影让她来米镇之后,她就是鬼界的一枚棋子,是血影手中复仇的刀刃。 她心已凉了一大半,但还有一事要问清:那我是否可以考虑返回黑河那岸? 血影想都不想,就回答:暂时不能,这边还需要你掌握大局,刚才我已经说过,你要做好监督,不是吗? 靐婆心里怆然,追问道:那魔头可否答应我,事满之日,或有那一日,我可否魂归鬾园? 血影点头应了。 真影仪黯淡了下来,靐婆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一种从没有过的凄凉,慢慢升起,她捂住嘴巴,从胸腔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就像很久以前,她把红翘的魂魄带回鬼界鬾园,那一刻,她听到的血影的一声低嚎。 此时的干宝,回到鬼市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咒骂着欺骗了自己的王奔,加上刚才使用无影火,面色惨白,声音嘶哑,把一直等着他的银娘吓得够呛。 临到天亮,干宝才在银娘的安抚下,喝了碗豆浆,勉强合上了眼睛。 最近干宝整天往金街上跑,回来就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个不停,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感觉到干宝不是一个甘于以异人身份,在鬼市街过平常日子的异人,这两天更甚,今天回来,银娘甚至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很久没有过的气味,那是鬼气。 自从吃了渡魂丹,银娘一直按照靐婆当初教的方法,给干宝和小月亮吃熟食,换着花样地做,这段时间下来,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没想到,这段时间,银娘从干宝身上又闻到了那股阴森惨唳的鬼气。 第135章 窃药:幽冥渡魂 一早,值勤的街口团练来找关小,提着猪头准备去圆梦道场的关小问:什么事?这么早就来了? 那团练昨夜在金街和鬼市街口值勤,因为关小早有交代,所以格外留意,这会儿来回报关小:昨夜王奔医馆有动静,听到有人哭嚎,还看到道场的那个老道长和虚罗进出,后来,那个鬼市街的干宝也从里面出来。 关小心想:看来,昨天很热闹啊,谁也没有闲着呢。想到这里,关小提起猪头,往圆梦道场走去。 关小来到道场,发现最近几次的猪头都在桌案上,奇怪的是,那些个猪头都被整齐刻意地摆弄过,猪嘴都整整齐齐地对着桌子中间的一个大瓦坛子,那坛子本来就很大,此时放在桌子上,显得更加庞大。 关小仰头看着坛子,说:师父,这猪头我放这里啊。说着,把手中新鲜的猪头放在几个猪头间,并且还把猪嘴像那几个一样,朝着中央转了转。 虚罗一个箭步冲过来,把那猪头拿开来,似又觉得过于突兀,急急地掩饰说:不急,我让秋杏先清理一下再放。 关小问:师父,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虚罗一夜没休息好,此时心里想着,王奔卧床不起,后院里那些怪人还要领出去转转,坛子里抓回来的鬼们需要吃药,但现在也没人制了,自己刚施了法咒,让他们在里面多待几日,接下来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所以,虚罗也没有听清楚关小在问什么,恍然答道:好,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有事也要出去。 关小莫名奇妙地出来,感觉道场出事了。又想到刚才团练回来说的事情,心里盘算着,怎么也得去一趟茶饮店,跟米蓝说一声,看有没有必要告诉南凌掌柜。 正好,南凌正在米蓝的茶饮店里喝茶,关小便把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南凌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简单问了问团练们的训练情况。 答了话,关小也就放下心来,道了别,回去开肉铺了。 待四下无人时,南凌才对米蓝说:你们的那新药,弄得怎么样了? 米蓝看了看店里,时间尚早,还没有客人来,于是说:我去叫猫姝来,她在地下室里。 南凌摆摆手,说:不用,你先把铺子关了,我们下去看看。 来到地下室,只见猫姝正蹲在一个炉子前蹲着,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根吹火棍,鼓着腮帮子,炉膛里的火苗呼呼响着,炉上一个铜鼎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米蓝先问:怎样了? 猫姝回过头来,满脸通红,不知是火的温度太高,还是用劲吹火的结果。 南凌走过去,问:现在是在做什么? 猫姝带着一丝神秘的笑,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终于,铜鼎盖上的小孔开始往外冲气,形成一根细小的汽柱,接着,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猫姝带上厚厚的手套,将铜鼎端离火炉,放在地上一块厚木板上,说:好了,这下一定好了。 米蓝和南凌站在一旁,看着那铜鼎,待啸叫声停止,那汽柱也没有了,猫姝打开了铜鼎上面的盖子,伸手进去,取出一个小瓷罐,放置在长案上。 米蓝向猫姝投去疑惑的目光,说:这是你重新萃取的幽冥渡魂丹? 猫姝点点头,用手指着那罐子,说:这次,主要是解决颜色问题,以前在天界的时候,这药都是在丹炉中,以七仙真火炼制,我最开始做的时候,忘记了这一点,今天又加高了温度,它一定会变色的。 南凌过去,打开瓷罐的密封盖,一股粉色的烟雾散发出来,而罐里,是加入了幽冥草的流魂丹药粉。 米蓝也走了过去,探头一看,那药粉已经是紫黑色了。 她笑了:果然,跟原来的颜色区别不大了。 南凌也点点头,说,行了,干得不错。 看着那一罐药粉,米蓝问道:我们已经做过实际试验了,经药绳引发药效,凭空产生自燃,异人毫无反抗能力,我们已经把剂量调整了,现在就是需要确定该用哪一种?鉴别和消灭,两种药我们都准备了。 南凌目光凝重地看着那药罐,又望向米蓝和猫姝,思忖着,半晌才说:消灭。 猫姝点点头:好,一会儿我就和猫姝一起,把药粉全部调配好。 米蓝接着问道:怎么用呢?最近靐婆都没有带鬼来。 南凌说:不用等她了,你把药放到那间小屋子的柜子里,锁好。 米蓝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那屋里从来没有提前放这么多的药啊,锁了也有风险。 南凌站起来向外面走去,留下一句:就这样,放进柜子里,你们什么也别管。 猫姝看着米蓝,小声地嘀咕着:我们不管,但至少要在旁边看着,到底药会怎么样,对吧? 鬼市街,干宝茶舍楼上,临近中午,干宝才醒来。 他伸手将桌上晾着的茶端起,喝了一口,俨俨的,正好醒神,他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昨晚下雪了,一片洁白,自己回来的时候竟然没注意。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他以为是银娘,并没有抬眼看,但那个影子却显得很高大,慢慢地走了进来,将干宝笼罩在其中。 干宝抬眼一看,立刻跌下床来,跪倒在地,来者是鬼界大魔头,令人恐惧之存在——血影。 血影基本上都是夜里出现,此时白天光顾,而且来到干宝的屋里,可见事情紧急。 干宝边嗑边说:魔头有何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血影冷哼一声,说:昨夜你很忙,还用了新招。 干宝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解释道:昨夜本想着能够拿到药方,完成我的任务,没想到那王奔骗我,招来了道士,那道士法力高强,以火圈困我,我只能使无影火脱身,没承想惊扰了魔头,请恕罪。 血影一挥手,说:也没有多大事,但药方久取不到,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吧? 干宝哆嗦着说:我知道,我也在想办法,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今晚一定要去拿到药。 血影问:是药?不是药方? 干宝解释道:药方其实就在王奔那里,但昨天被那道长先一步取走了,想来他们最近戒备会比较紧,我准备先去原来我们喝药的地方拿来药,暂时用着,再等机会去道场取药方。 血影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说:那你就抓紧,可不要像靐婆一样,百事拖拉。 干宝点头应诺。他的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今夜,趁着王奔受伤,道场混乱,自己要先下手为强,去茶饮店,拿药。 他记得很清楚,每次靐婆让他带着鬼去茶饮店用渡魂丹药,都是提前通知米蓝,然后,由她带着进后院的小屋,那些小茶盏,早就放在桌上,准备好了。而屋里还有一件东西,让他印象深刻——那就是墙上挂着锁的木柜。 这就是他今夜的目标,他要带着小月亮去,其他的异人都不可信。 终于待到夜深人静,干宝叫醒在一旁趴着打盹的小月亮,晚饭时告诉他要去金街做事的时候,他十分开心,整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在茶舍和烧菜店、肉铺间忙来忙去的小月亮,终于长大了。 干宝虽然有通行路条,但他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晚上去了金街,所以带着小月亮,化成鬼影,偷偷潜入。这就是鬼与人最大的区别,真要认起来,人真的不是鬼的对手,更不要又加了一层伪装的异人。 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悄然靠近了茶饮店。 干宝对着门缝,轻轻一口气吹了出去,一股凉幽幽的风将门栓给吹开了。 干宝在前,月亮跟在后面,进了茶饮店,打开小门,熟门熟路地朝后院小屋走去。 此时还有两双眼睛,在那棵粗壮的老树干后面,悄悄地盯着他们。 小屋的锁挂在门上,但却没有锁,虽然干宝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他把小月亮推到墙角处,说:你在这儿看着,有人来的话,就敲这窗户,别出声。 干宝进去了,如他所想,那柜子被一把结实的铜锁锁着,但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 他挥动双手,无影火被调动起来,一团无形的火焰向着柜门袭去,迅速烧化了那锁扣。干宝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有两个布袋,他用手一捏,柔软的,清晰可感的粉末,他的心在狂跳,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而外面的小月亮,借着月光向上望着那棵巨大的树,他觉得那树高不见顶,像是长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月光之下,他的脸被树后的米蓝看得清清楚楚,她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那个赌鬼带来的孩子吗? 在 号房间,赌鬼被当时的猫鬼吃了,而那让孩子和妈妈选择了忘记所有记忆,到鬼界去了。 此刻,米蓝看着那孩子的脸,他什么也记不得了,他的赌鬼父亲,带给他和母亲的痛苦,都记不得了。 第136章 干宝:茶舍放药 两袋药粉,沉甸甸地,干宝把它们揣在怀里,拉上小月亮,偷偷溜出了茶饮店,根本没发现树后有人。 这两包药,正是米蓝和猫姝按南凌的要求,故意放在那儿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刚放进去,当天夜里就有人来偷。更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异人干宝,他们还想干什么? 南凌听到了米蓝的回话,心里有数了,果然异人是不甘心在米镇这样生活的,他们自我的膨胀和贪念,总会将事情推向另一个可怕的方向,无可挽回。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坐观其变,幽冥渡魂丹已经发出,就等异人们做何打算了。为护米镇宁安,让自己和其他三位一起顺利渡劫,南凌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干宝把得来的宝贝藏到自己的房间,按血影的说法,自己有权使用这些药粉,如果以后拿到配方,也应该是自己的功劳,因此,他根本没有打算要把此事告诉靐婆。 但是,他的计划,必须要有跑腿的才行,他决定跟银娘和小月亮一起,把这个计划由自己人消化了,在他心目中,银娘和小月亮俨然已经是自己的家人了。 银娘看着满脸渴望、激情洋溢的干宝,又看看他床头的两包药粉,这是干宝控制鬼市街,甚至更广阔地方的本钱,这意味着鬼界大魔头已经看上了干宝,要让他代替靐婆,但这一切,却让银娘有些担心。 脱离了幽暗鬼界,本已准备在鬼市街平静生活的银娘,眼看着干宝的头越抬越高,眼睛也越看越高,仿佛即将脱离现在的生活,她内心生起一股无力又无奈的感觉。 但小月亮不同,昨夜跟干宝叔叔一起去了金街上,只觉得好刺激,好有趣,他把自己当个小大人了,不仅能给茶舍和烧菜馆帮忙,还能做更多的事,现在,他正迫切地参与到干宝叔叔要做的事情中。 银娘没有理由拒绝,她只能边担心,边帮忙。 干宝的计划是利用月底即将到来的鬼市,散布消息——茶舍回馈众茶客,免费喝茶。爱占小便宜,爱凑热闹,向来是鬼们的通病。 干宝说:到时候,根据来的鬼的情况,选拔魂魄和体格合适的到后面,给出药茶,然后,将这些异人引到那边肉铺的仓库里,暂时看管起来。 小月亮自告奋勇去散布消息,他又灵活和聪敏,十分合适干这个。 干宝点头同意了小月亮的想法,然后对银娘说:你就负责把肉铺后面那仓库打扫出来,准备一些熟的吃食,那些刚吃药后的异人的恢复和习性固定,需要吃熟食,否则,他们又要上街去找生食,会惹出一堆麻烦。 计划似乎计划得很周全,实施得也算顺利。 药被偷后的那两天,干宝借去金街买肉的时间,绕到茶饮店去探了风声,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通往后院的门已经上了一把锁,说明米蓝他们也发现药丢失了,可惜还没找到下手的贼是谁。 干宝心里暗自得意,估计对方怎么也不会想到,已经吃了药的异人干宝,还会再向药下手。 茶饮店这边没有动静,干宝就更加大胆地实施起自己的计划了。 这天是月末,鬼市的白灯笼如常亮起,在金街和鬼市街交界处的团练也撤了,改作街上巡视。 夜幕降临,异人们的铺子都早早地做足了准备,金街上的人也照例带着自己拿手的货物来到摊位上,等着鬼们陆陆续续从黑河上岸来,来到鬼市消费,采买,闲逛。 小月亮在鬼市街上溜达着,现在没有人不认识他,每天都在干宝茶舍里接待茶客,伶牙俐齿。 他来到关小的肉摊前,现在的关小肉摊,早和老板娘的烤肉合为一处,老板娘串肉,小云跑堂,关小烤肉。 一见小月亮,关小就从烤板上选了一串香喷喷的鸡心递给他,说:来,尝尝,这是今天的新品种,小鸡心,看看味道如何? 小月亮一屁股坐在小凳上,也不客气,接过就吃,烫得嘴巴乱动,吃完后,才抽出嘴来说了几个字:辣,好吃! 这个烤肉摊子是鬼市上比较受欢迎的了,因为鬼市街虽然有不少异人开了饮食店,但口味却也和金街上那些老字号相差很远,很多嘴刁的鬼还是喜欢在鬼市这一天吃老味道。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关小烤肉摊的小凳子上都坐满的食客,有的人,有的是鬼,当然,里面还混有异人。 因为人鬼都混在一起,大家还是保持了低声交谈的习惯,所以,基本上听不到旁边桌的人在聊些什么。 小月亮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没一会儿,就来了拼桌的两个鬼,惨青的脸色,深凹下去的眼窝,眼睛盯着盆里血红的生肉串,口水直往下流着。 米镇的鬼都以能吃熟肉为荣,但又忘不了吃生肉的本性,所以,鬼市上早就有不卖生食的习惯,而有的馋鬼总是找机会想沾点生肉味。 这两个鬼也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对关小说:老板,麻烦你烤的时候时间短点,只要五成熟。 带着红血丝的肉串,让两个鬼吃得满嘴流油,根本停不下来。 小月亮这时在旁边小声说:两位哥哥,听说那边有个茶舍在搞优惠活动,是不是真的? 那两个鬼听了,停下了咀嚼,问:什么优惠?你是说那个干宝茶舍吗? 小月亮点点头,说:是啊,免费喝茶,还有小吃送。 两个鬼又问:小吃?什么小吃?有肉吗? 小月亮咂咂嘴,说:当然有,有包子,馄饨,大饺子,还都是大肉馅的,可香了。 两鬼互相看一眼,把盘子里的串一把抓在手里,朝桌上扔了7、8个灵素,就站了起来,嘴里嚷着:老板,收钱啊,我们走了啊,去吃免费的大肉馅包子了。 旁边有鬼们听到这句话,也纷纷四下张望起来,然后,就见三五成群,窃窃私语,陆陆续续都往干宝茶舍去了。 小月亮坐在那儿,把手里的串吃完后,抹了抹嘴,对小云说:小云姐,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到街上去看你哈。 小云看了看月亮,逗他说:你这张嘴,怕不是看我,是看我的灌汤包吧?行,记得来哈。 关小看着小月亮蹦蹦跳跳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问:你刚才听清楚他给那些鬼说了什么吗? 小云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他说干宝茶舍那边有免费的肉包子和饺子吃,你看,现在,好多鬼都听到消息,往那边去呢。 关小若有所思,道:是啊,这事有点怪哈,要不,我过去看一下啥情况。 关小摘掉围裙和袖套,戴上一顶帽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脸,跟了上去。 关小茶舍里热闹非凡,座无虚席,甚至旁边还蹲着好些个鬼,没有位置,却也不肯离开。 小月亮和干宝穿行在排好的队列中,手里拿着牌子,逐个发着,凭牌子在队伍头里银娘那边,去领包子或饺子。 关小仔细看了看大家手里拿到的牌子,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原木黄,两种牌子分别属于不同的人和鬼,拿红牌子的多是女人和孩子,还有就是瘦小病弱的男人,拿黄牌子的都是看上去健康有劲,身强力壮的男的。 突然,前面传来吵闹声,一个鬼举着一只碗,说:我不要饺子,为什么不能换包子? 只听银娘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是按牌子发东西,你不要就算了呗。 见银娘如此温柔,那男鬼气焰更是嚣张,甚至向前探出上半身,脸都快贴到桌后的银娘了。 这时,干宝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那鬼的脖颈,大声喝道:你想干嘛? 那鬼哇呜地叫着,拼命转动着头,同时,双手举起,把那只碗抛向空中,里面的饺子和汤水从空中洒下来,大家四散躲开。 扔了碗的鬼此时反转双手,从胁下向后击出,一团蓝色火焰冲向干宝,识的这蓝火的人惊叫着逃开,怕被吸了阳气,有些鬼因为没有能力使用蓝火,却在一旁看热闹,想见识一下。 但干宝似乎不为所动,仍然揪着那鬼不放,那蓝火还没靠近,就突然如无头苍蝇一样,忽地坠下地,消失了。 大家哗然,不知道干宝用了什么秘术将这蓝火轻易化解,眼神里全是害怕和不解。 第137章 暴躁:新异人 现在的茶舍里,虽然还是人潮拥挤,但却比刚才安静了许多,众人和众鬼都在看干宝下一步会怎么样。 那男鬼现在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垂着手,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干宝问:你是今天刚来这里的吗?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那鬼低声答道:对,我是听说鬼市热闹,第一次来这里的,我没名字,其他鬼叫我暴躁鬼。 干宝微微一笑,说:果然,名如其鬼,以后,你就叫暴躁吧,去,把那饺子吃了,吃完我再送你一个包子。 那鬼侧着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干宝把手一松,暴躁鬼立刻落到地上,像一堆烂泥。 干宝踢了他一脚,他才立即站起来,众人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来到银娘处,伸手接过了碗饺子,也不说话,用手抓着,大口大口地吃了个干净。银娘见他吃完,又递给他一个包子,他赶紧接过来,连声道谢。 干宝走过来,对他说:你就留在这里,天天吃包子,怎么样? 暴躁鬼眨巴一下眼睛,在确认不是开玩笑后,脸上堆起了笑容,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好,好好好! 干宝看着暴躁鬼,恍惚中想起前些时候,他亲手送回鬼界的挟翼,眼前这个脾气暴躁,但很识时务的鬼,正是自己缺的帮手。 暴躁很快就转换了自己的角色身份,他如一个认真负责的小组长,带着那些个吃了饺子的鬼们来到后院放碗,碗放下后,他们被告知都是被干宝选中的鬼,是准备跟着干宝在鬼市街过好日子的异人。 第二天,吃过饺子的鬼们,从仓库里醒来,很快通过院后面的水缸,照见了自己的改变,从外表上,一夜之间,青黑皮肤变成了红润有弹性的人的皮肤,僵硬的关节变得柔软,走起路又自然又潇洒。 异人们从银娘那里,每人得到了两个又大又香的肉包子,有些异人还想着生血生肉,但被告知今后只能吃熟食后,虽然内心不乐意,但昨天暴躁鬼的下场,让他们对干宝十分忌惮,个个只能埋头吃着熟食。 鬼市上干宝茶舍发生的一切,被那一夜的鬼们带回了黑河彼岸,许多鬼都知道了在河对岸,有一个机会,可以从鬼变成人,尽管是不是真的能变成人,还不一定,但至少样子跟人差不多,而且,他们都留在那边过起了人的生活。 这对于许多鬼来说,充满了诱惑力。 说起来,他们都是从人间渡过黑河,成为鬼的。 他们虽然已经忘记了前世为人的经历,但这更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对人生的好奇。 越来越多的鬼,即使不是鬼市开市日,也偷偷地从黑河边上岸,让无上感觉到冷寂的黑河也变得热闹起来。 今夜,新月之夜,无上在祭桥边徜徉着,上次南凌给自己脚踝上的加持护圈,让那冰冷沉重的重镣陡然减轻了许多份量,他可以走来走去,活动自如了。 并不是他没有能力将自己解救出来,而是当初自己的承诺如此,只要没有圆满顺利地完成此番渡劫,他决不会使用自己的任何仙术功法,只愿用自己的身体的苦难,来消解米镇所有会面临的苦难。 血影自然不理解无上所发之愿,但却是十分乐意见到无上这样严苛地对待自己,这样,当年红翘之殇,也有些许慰藉了。 知道无上没有任何威慑力,血影在无上面前,从来都是恣意妄为,今夜,他一时兴起,来到祭桥边,看到远处黑河岸边,隐隐约约有不少鬼影上岸,消失在宽阔的河滩。 血影从鬼市回来的鬼口里听说了干宝在茶舍放药,收入异人之事,对他的动作迅速很是满意,看着鬼们纷纷想去鬼市街一试运气,血影觉得自己订下的人鬼融合,直到吞没人间的计划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正确啊。 此时的血影落在祭桥边,身影未缩,与高耸的祭桥等高,他俯视着身下,看到了一个拖着重镣来回走动的影子。 那影子也正抬头看他,一张灰白的没有五官的脸,即使是造就这一景象的大魔头血影看了,也心有余悸。 无上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仰面朝向血影,似乎并没有看他,而是穿过了血影的庞大的身躯,看向了遥远的夜空,那里,是天界所在。 血影缓缓地缩小着自己的身体,与无上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大氅,那上面跳动着金色符号不断变幻着位置和大小,在这夜幕下格外醒目。 无上发出了腹语:把你那衣服上的东西收起来吧,太扎眼了。 血影看了看自己,又瞪向无上:怎么?你是嫌弃还是害怕? 无上叹了口气,道:你看看这沿河的情形,多少鬼正在偷偷摸摸地往岸上爬,你这身装扮在这里,他们是不是都能看见,我可不想他们全都涌过来,这么多的鬼来米镇,又非鬼市开市,实在有些不妥。 血影嘴角一歪,冷哼一声,问:有什么不妥?我们不应该来吗? 无上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向着黑漆漆的河面,自言自语道:神明守护世间,俯瞰凡尘,一切远离尘嚣纷扰,市井生活,烟火人气,是米镇应有的样子。 血影听得迷迷糊糊的,大手一挥,血红的舌头伸出来,把嘴唇舔了一圈,活脱脱一个贪得无厌的样子。 然后,他转向远处的鬼市街,今天不是鬼市开市日,只有住在街上的异人们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还有河滩上窸窸窣窣的鬼影潜行的声音,他满意地大声问道:那些不是烟火人气?不是市井生活? 无上回头看了看那稀落的灯火,说道:很多年前,我在这儿看过去,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每月末的那一晚上,会灯火通明,格外辉煌,而你,提出让我们研制融合之药,说是想让鬼市街的鬼也能和人一样自由地逛街,购物,不受歧视。其实,那时候,这并不是你的真实目的,对吗? 血影不屑一顾地答道:那又怎样?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渡魂丹,而且,以后我们还会自己生产,不需要看你们的眼色了。你就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能做什么?能拿我怎么样? 无上轻叹一口气,道:你似乎已经忘记了鬼界所收之人都是什么来由? 血影说:怎会不知,他们中间前世作孽者为多,还有一部分是为人一世没有过好,自我选择忘记所有,甘愿沦为鬼界的苦人。 无上问道:自愿忘记之人,为何又要重回人世,融入人间,享受人的生活?没有纯粹的从头再来,不愿记住,自然潇洒轻松,但也要承担鬼界之重,不能总想着趋利避害,占尽便宜。 血影摇摇头,反驳道:错了,你说得大错特错,鬼界自然接纳愿意忘却前世,老实做鬼的鬼,但也愿意看到有的鬼会想法多多,欲望多多,这有什么问题呢?就像人间一样,总会有许多不同的人,你们所谓的好人,坏人,懒人,恶人,对不对? 无上把一张空空的脸转过来,对着血影,一字一句地说:所以,鬼是想人间据为己有吗? 血影盯着那张被自己隐去了五官的脸,心里竟然有些发悸,但他还是大笑道:那又怎样?这个世界,本是谁本事大,谁说了算,你说呢?要不,你又如何被我拿走了自己的脸呢? 无上轻轻地摇摇头,说:并不是你拿走的,而是我给的。 血影耸耸肩膀,轻飘飘地说:那又怎样,你能将我怎样?还有你那些几个帮手,听说把猫噬之毒治好了?想不想再来一次,这毒可是我最新练成的,比我乖女儿的厉害哦。 无上不受威胁,仍然一字一句地说:我只希望你能记住当时黑河祭桥边的约定,绝不越界,鬼到米镇,和谐相处。 血影朝天狂笑着,仿佛是在嘲笑无上的话语的无力,无奈,也是在宣示着鬼界所藏的雄心,已经无需隐瞒。 第138章 有肉:库房哄抢 干宝成了鬼市街的风云人物,无论是那些上岸来投靠的好事之鬼,还是常年飘荡在米镇阴暗角落里的孤魂野鬼,都循着风声来到了茶舍。 干宝由一开始的得意和兴奋,变得忙碌和疲惫,加上那药粉越来越少,自己又没有药方,更没有人帮忙配制,心里不免越来越烦闷。 这天下午,他把茶舍的门提前关了,坐在火炉边生着闷气,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时,小月亮趿拉着鞋子从后门跑进来,叫道:干宝叔叔,仓库里闹起来了,妈妈让我来叫你。 干宝腾地一下站起来,冲了出去。 这仓库就在银娘烧菜馆的后院,当时为了开关小肉铺分店,他们把后面空地用木板和石头围成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后来又在院子中一棵老树下搭了一个木屋作仓库。这老树枝繁叶茂,正好让木屋成了天然的恒温库。 最近干宝把新来的异人都安置在库房里,用稻草、废旧被褥铺了地铺,每日除了在院子里转转走走,就是在库房里睡觉。这与这些异人想象的生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原来的异人们在鬼市街,都有自己的房子,下面做生意,上面住,实在是太方便了。 而后来的这些异人们,却只能几十上百人窝在臭烘烘的库房里,每天等着放饭,最多在院子里溜达一番,也不能自由地出去。 更要命的是,银娘煮了两天异人的饭菜,就把左手食指和中指给切伤了,不能做饭了。临时让小月亮来做饭。 但小月亮虽然口齿伶俐,人也聪明,但论煮饭,还真是不合格。不仅动作慢,还经常把饭菜煮糊,惹得异人们不满。 吃不好,吃不饱,异人的心情也就乱了。暴躁自己也很烦,本想带头闹,但碍于干宝让自己当了个异人的头,想想不合适,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几句。 这会儿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但异人们还饿着肚皮呢。暴躁听着大家的呻吟,说低声说:吃不饱,过不好,干嘛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异人呢? 旁边的人一听,连声赞同,还大声地喊起来:吃不饱,过不好,干嘛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异人呢? 一传十,十传百,库房里响起了整齐的呼喊声。 看到小月亮勉强煮好饭,银娘起身去库房,喊暴躁帮着端饭,刚走过去,就听到里面的呼喊和敲打声,她心里一慌,回头就大叫道:月亮,月亮,快去叫你干宝叔来看看。 当干宝冲进库房时,众异人还在拼命叫喊,干宝一招手,说:暴躁,你去和小月亮一起,把午饭抬进来,先把饭吃了再说。 暴躁站起来,向库房外走去。 后面有声音说:什么饭,肯定又是夹生的,没放油盐的熬菜叶,昨天我吃的南瓜里面,还有很多皮,跟猪食差不多。 大家又开始纷纷发起牢骚来。 干宝最近使用无影火后,有些虚弱,此时四下里一吵嚷,心里烦躁,一着急,他大声吼道:都坐下! 众人大概想到了干宝的手段了得,也就偃旗息鼓,闷闷地坐下来。 端来的午饭果然是有问题,人手一个馒头,发到后面,竟然还有几个没有领到,而桶里烧的肉片汤,也清汤寡水的,飘着几根瘦瘦的菜叶。 看着异人们不满意的表情,干宝转身往外走,丢了一句话:我去看看。 厨房里炉灶里的火已经熄了,银娘坐在灶前,一言不发,小月亮坐在门槛上,一脸无措的样子。 干宝走过去,看着手上包着布的银娘,问道:怎么回事?那吃食也太差劲了点吧?你没给小月亮交代清楚? 银娘摇摇头,不说话。 干宝又走近了些,问:是不是累了?月亮,你以后多学学怎么做饭,别老跑茶舍那边了。 小月亮小声说:不是我不学做,是妈不教我嘛。 干宝听到,更不解了,问道:怎么回事?你说话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银娘转头对门槛上的小月亮说:你出去玩会儿,我们大人说说话。 干宝闷声说:这下好了,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银娘努了努嘴,说:我不知道养这么一大群异人有什么用,干嘛要这么做?为什么是我们来负责? 干宝不解地看着银娘,说:他们跟你是一样的啊,难道你看不起他们? 银娘摇头否认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现在搞得屋里屋外又吵又臭,每天累死累活,还尽听到他们的埋怨。 干宝大概听懂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不能全部与银娘讲,当然,也就不能指望她无条件地相信和为自己卖命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银娘有些苍白的脸,说:你是不是太累了,脸色这么难看,要不然,你再吃一点我这回新拿来的药粉。 银娘摇摇头,说:算了,这东西是你的贴心宝贝,要派大用场的,我老是吃就浪费了。 干宝也点头说:对啊,这药这几天尽用来和饺子馅了,已经剩得不多了,以后没有了,还是个麻烦事。 银娘看着眉头紧皱的干宝,说:为什么这么辛苦,我们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活,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干宝冲银娘笑笑: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是一定要和你,还有小月亮一起过日子的,只不过,我要把日子过得更好,更有光彩。 这时,院子里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喧闹声,干宝听声音比刚才更加激烈,赶紧站起来,冲向后院。 是库房里发出的声音,有几个瘦弱的异人已经跑了出来,有些害怕地望着里面。 库房门本就不大,里面又没有亮灯,几扇小窗户透的光很微弱,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清楚,干宝边跑边用手拨开两边的异人,冲进门去。 库房里已打成了一锅粥。 异人们围着的那块地,干宝一看就明白了,那下面是库房里冷藏鲜肉的地窖,埋了好几口大缸,里面都是肉铺的鲜猪肉。 那些异人个个面容狰狞,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吼声,显然是对生肉极度渴望。 “都别抢!” 一个声音怒吼着,那是暴躁,但此时根本没人理会他。异人们你推我搡,互不相让,为了一块生肉大打出手。有的异人被推倒在地,却又迅速爬起,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大缸;有的则直接跳进缸里,用身体护住生肉,任凭周围的人如何拉扯也不出来。 一个异人从缝隙间抢到一块生肉后,立即塞进嘴里大嚼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那场景令人毛骨悚然。暴躁见状,放弃了阻拦,从异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块不知被谁撕咬过的肉,狠狠地咬了一口,咀嚼起来。 异人们的争抢越来越疯狂,整个场面一片混乱,生肉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异人们的怒吼声、厮打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喧嚣。 此情此景,干宝知道自己用声音已控制不了这些疯狂的异人了,想出手阻止,但前天刚使用过无影火的身体有些力不从心,他站在那里,看着这疯狂的一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银娘和小月亮也跟了出来,他们站在干宝的身后,看着库房里的激烈场面,吓得都捂住了嘴。 小月亮哭了起来,边哭边问:娘,他们会不会吃了我们啊? 银娘用手捂住小月亮的眼睛,说:没事,没事,干宝叔叔在呢,别怕! 但实际上,干宝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暴躁看见了干宝,尴尬地提着手中的肉块,嘴角还有血迹,他停止了咀嚼。 干宝冲他招了招手,大声说:过来! 暴躁低着头,不敢走近,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库房,来到阳光下。 第139章 干宝:求助靐婆 暴躁想把手里的肉扔了,但又不好当干宝面扔地下,想塞进嘴里,又不敢当着干宝面吃生肉,场面十分尴尬。 银娘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从暴躁手里抢过那块肉,大约还有小半斤,她用肉指着暴躁骂:你看你干的好事,让你管他们,你倒好,带头抢肉吃。 干宝也怒气冲冲地说:你能不能干?不能干滚回那边去,别在这儿给我丢脸。 这时,暴躁才战战兢兢地说:肉是一个小异人先发现的,大家把地窖口盖着的草掀开,就一起抢了起来,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又不自由,大家有点受不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干宝本想狠狠地收拾暴躁一顿来解气,但看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想想也就算了,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于是,他挥了挥手,对暴躁说:算了,你回去吧,一会儿把里面收拾一下,把血腥味给打扫干净,告诉大家,我正在想办法,让大家尽量过得舒服一点。 暴躁感激地点头,回到了库房里,此时那些疯抢生肉的异人们也已罢了手,看着干宝和暴躁在门口,不知道会怎么处罚自己。 没想到暴躁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此时肉也抢光了,肚子也妥贴了,大家听话地开始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干宝现在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靐婆,虽然血影说过自己可以便宜行事,不用征得靐婆的同意,但自己现在无法收拾的情况,以靐婆在米镇多年经营的根基,恐怕只有她能帮助自己解决问题。 干宝的特点就是脑子灵,行事狠,但脸皮厚,能屈能伸。 去靐婆家,先得经过圆梦道场,干宝特意在旁边偷偷看了一会儿,道场大门紧闭。 这段时间没空上金街来,其实心里一直惦着王奔这边的情况,毕竟自从那夜自己以无影火冲破道士的火圈后,一路逃离后,那王奔被点燃的惨叫声还响在耳边。 现在,自己计划的制药线彻底泡汤了,他又有些不甘。 这时,道场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干宝把身体缩到一棵树后面,看着那出来的人。 这人自己认识,就是那晚在王奔医馆与他缠斗的道士,送他出门的是另一个道士,大名鼎鼎的圆梦道场的虚罗。 虚罗恭敬地对那个道士施了一礼,嘴里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但看得出那道士的地位高于虚罗,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挥了一下,表示阻止他继续送。 然后,那道士转身走出了道场,虚罗则恭敬地弯着腰,嘴里说道:师父自己当心,好好养着,我过几天去看你。说完,也不动弹,待道士走远后,虚罗才返回,并关上了道场的门。 干宝这才知道,那晚跟自己过招的,是这个道士虚罗的师父,此时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闪得快。 干宝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由自主地闪身出来,跟着那道士去。那道士走得很慢,脚步挪动起来有些辛苦,干宝轻松地跟着。 没想到,那道士竟然来到了王奔医馆,敲门,似乎有约在先,门开了,道士闪身进了里面。 这大白天,干宝不便用鬼术穿墙,只能在墙边待了一会儿,没见有其他动静,只好怏怏地离开了,重新往靐婆那儿去。 靐婆已经预感到干宝会来找自己。作为鬼界大灵媒,自与血影在异人的制、管、用上产生了分歧后,她知道自己的权力已经被部分收回,但出于在米镇多年的经营所积,她认为此时已到了人鬼相融最艰难的时候。 从这些年自己与南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她深知对方一定不会轻易让米镇沦为鬼界的属地,她能与南凌等四仙在米镇和谐相处数十载,也是因为自己和他们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米镇是人间,苦人们来到米镇,有的选择了去投鬼界,做一个遗忘一切的鬼,有的选择了牢记伤疤,继续为人,因此,要许这艰难世事中的人们一个安稳的环境,过平淡而幸福的一生。 昨晚,靐婆动用心力,以幻境之术,进入了另一个未发生之时界,这时界距现在不算远,也就1年左右光影。 她看到的,还是和上次见到的一样: 森林之中,血与火,烟雾,砍杀,爆炸,尸山,黑云,黑河,席卷一切。 死寂的大地,一片汪洋,漂过的废墟,一簇跳动的火苗。 她的冷汗顺着额头和脸颊流下来,黑暗中,她已经触摸到了这悲惨一幕发生线的某一点。 就这样,她坐了一夜。 直到响起了敲门声,干宝来了。 干宝沉默地坐下,也没有抬头看靐婆,他不知道,自己在鬼市街发展异人的事情,以及那些药粉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干宝是来求助的,但并不是来认错的。 况且他认为自己本就没有错,他只是按鬼界大魔头血影的吩咐做事,就像靐婆一样,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 靐婆对鬼数量在米镇的剧增,早就有所察觉,但她并不想过早参与,她怕血影由此产生误解,认为自己与他的安排对抗。 她清楚地知道,干宝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血影非常重视的一件事,就是关于渡魂丹药方的攫取。 但这事从道义上来说,本就不对。当初说好让南凌他们负责研制人鬼融合丹药,然后提供给鬼界,促使那些从鬼界来人间的鬼们有更加和谐、融洽的体验和感受。 这丹药,若无天界之药源和药草支撑,也是无法研制出来的。 但现在做出来后,血影却想连根拔起,将药据为自己所有,这似乎有点不够地道。 世人的眼里,鬼是无规则的,但在靐婆的眼里,鬼应该是有底线的。因此,她希望米镇也如南凌他们希望一样,平和,安宁,人、鬼相融,这块荒僻之地,存在,就是为了安抚这里每一颗受伤的灵魂。 但现在,干宝来的目的是什么?靐婆看着他,也不说话,心里只是猜测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干宝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靐婆拿起桌上的盘珠,那黑色珠串中,还夹杂着一些血红色的珠子,这是她定神的法宝。 她开始一颗一颗地数着,嘴唇微动,空气凝固了。 干宝不知如何开口,心一横,想:不如直话直说,反正这事又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他开口了:我,拿到了一些渡魂丹药,给发放出去了,现在,那些变化后的异人都住在我的仓库里面,还有我的后院里,他们没有足够的熟食,没有睡觉的床,没有自己的房间,再这样下去,我怕事情会变糟。 靐婆听着,手并没有停,盘珠一会儿是黑色的,一会儿是暗红色的,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跟自己说话。 干宝说完话,抬起头看着靐婆,而靐婆的眼神却向斜上方看去,仿佛是穿透了墙壁,发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 靐婆——靐婆——干宝喊了两声。 哦,是啊,你在说话。靐婆收回眼神,看着干宝,问:你说什么?现在你有自己的异人队伍了?是血影让你干的吧?你可能还会说,你不乐意做这些事?包括去偷药?对了,说起来,你还真有点本事,是从哪里偷来的药?茶饮店里,你去过无数次的那个小房间,还是其他地方? 干宝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一阵白,感觉冷热串行,全身都在哆嗦。 终于,他大声说:靐婆,今天,异人们在我那儿打起来了,我需要你帮忙,帮我想想办法,不然,血影不会放过我的。 靐婆看着已经彻底崩溃的干宝的脸,问:血影让你用这些异人做什么? 干宝低声答道:我不知道,他只要我做,越多越好,具体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第140章 南凌:安置妙计 靐婆并不是想帮干宝。但她很清楚异人数量无节制增加后,鬼市街,乃至米镇会面临的麻烦,上次金街上异人吃小孩的事件发生后,南凌他们不仅在街上增加了巡逻团练,而且开始了两街分治,还装上了通宵明亮的路边灯笼,以让米镇摆脱对鬼的恐惧。 但鬼市街作为当初商定的异人居住之地,如果不管理好,靐婆自己也无法向南凌交代。 她思来想去,才对干宝说:那,我先找人商量一下,看看采取什么办法来安置这些异人。另外,我想提醒你,不要再无节制地发药了。 干宝听说靐婆愿意帮忙想办法,心里立刻松快了许多,高声回答道:你放心,不会了,不过,药也没剩多少了,我正在想你需要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就把那些剩下的药粉拿过来。 靐婆摇摇头,说:我不需要,既然血影让你负责这件事,你就自己留着,我这里原来的异人都已经去鬼市街了,这屋里就我一个,那药对我没用。 干宝走了后,靐婆想了想,并没有马上出门,反而躺上了床,沉沉地睡了一觉。 直到夜幕降临,对于靐婆那似有似无的视力来说,晚上出门,比白天更好一些,现在金街上沿街灯笼的亮光,可以指引着她走得非常平稳,更别说她拥有的超级灵敏的鼻子和耳朵,还有一根大家都熟悉的拐杖了。 走在街上,不时有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但靐婆也有两次感觉到走过去的并不是人,也没是鬼,而是有些奇怪的异人,他们似乎如人在行走,但又气息停滞,分街而治后,这金街上怎么可能有异人呢? 靐婆很是奇怪,伸出拐杖,勾住一个走过自己身边的异人,将其拖了过来,在他耳边问道:你,从何而来? 我——那人说话了,但并无气息传出,很明显是异人了。 靐婆厉声喝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从鬼市街跑过来的?你是怎么过的关卡? 那异人被揭穿身份,但言语中却非常的懵懂:我?不住在鬼市街,我不知道什么关卡。 靐婆听到这里,更生气了,揪住他的耳朵,问:那你说说看,你从哪里来的?谁给你吃的药? 那异人被揪得哇哇乱叫:我说,我说,我是圆梦道场里的,是王医生给我吃的药。 靐婆听到这个答案,站在那里呆住了,心里泛起惊异之意,她小声说:要出事。 说着,她把那异人抓住,拎在手里,说:走,跟我走,不许叫喊。 那异人已经被靐婆收缩了身体,只剩下不到两尺长,努力踮着脚尖,跟着靐婆向前走去。 他们来到了茶饮店,此时的店里仍然很热闹,这里的私密性很强的不隔间都有客人,靐婆迈进店里,就能听到各种说话、谈生意的声音,然后,一个脚步声向她走来。 正是米蓝。 她走到靐婆跟前,行了一礼,说:好稀客啊,靐婆,这里都满座了,你请跟我来。 米蓝也不看靐婆手里的那异人,只是上前搀着靐婆,将她引到了后院。 南凌正在树下坐着,旁边摆着一壶上好的香片,见靐婆过来,朗声说道:好口福啊,刚沏好的茶,你就来赶上了。 靐婆把那异人朝地下一扔,然后,回道: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心情。 南凌点点头,说:是啊,让靐婆这么晚了,还来这里,一定是有要紧事了。这是谁? 靐婆踢了那异人一脚,说:你自己来说说看,你是谁? 我是圆梦道场的怪人,他们叫我怪人,因为我们是那个道士收回来的鬼,有一个王医生给我们吃了药,我们变得跟人一样,所以,被叫作怪人。 药,王奔有药?靐婆听到这里,更是惊讶地叫出了声。 南凌点点头,问道:那现在王医生还在给你们送药吃吗? 那异人摇摇头,说:没有了,好久没来了,听说是病了,而且是烧伤了,样子比鬼都吓人。 南凌想起老洪头跟自己说过,前段时间干宝经常去王奔的医馆,看来这事,干宝脱不了干系。 你们一共有多少?靐婆问。 那异人想了想,说:我也说不清楚,原来有好几十个,后来,跑的跑,走丢的走丢,现在也就20个左右。 都住在道场里面? 是的,我们都在道场后面的屋里,不过,道场前面的坛子里还有好些个,都是抓回来的鬼,因为没有药,只能在坛子里关着。 南凌看了一眼靐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鬼都装进坛子里了。 靐婆笑笑,说:没事,一会儿我回去就登门看个究竟,他们过线捉鬼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不过,我今天来是别有事相商。 南凌指了指旁边那个瘦小的异人,说:这,怎么办? 靐婆说:交给你处理了,我懒得料理这些小鬼。 南凌对米蓝说:把他带给猫姝,由她来办。这意思,就是去做渡魂丹的试验品了。 米蓝拖着那已经吓瘫的异人走了。 南凌看着靐婆,等着她说出要商量的事情。 靐婆脸露难色,大概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这事一旦说出,就需要解释那些药粉是从何而来。 而这个解释,肯定会牵涉到茶饮店。 幸好,刚才冒出个王奔医生也有药的插曲,靐婆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她张口说道:还是那个干宝,鬼市街的异人头子,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渡魂丹药,我想可能是从王奔那里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把药都发放了出去,现在新出来的异人都在鬼市街他那里,因为资源有限,不好管理,已经产生了各种纠纷,跑来求我想法子。我这不想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你,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南凌听着,心里悠悠地乐了,想:这靐婆反应还挺快,明明是干宝从茶饮店里偷走了两包药粉,她现在却栽到了王奔头上,这下好了,神不知,鬼不觉,新渡魂丹药就已经全部到位了,真是天助米镇。 心里乐了,但表面上,南凌还是表现出不满:这事怎么可以这样?王奔那里,我自会去理论,但你们也不能私自用药,盲目增加异人数量啊。 靐婆连连点头称是,口里为难地解释道:是血影单独给干宝下的命令,干宝没经验,就一头扎进去做了,没想到事情搞不顺,现在该我们来收拾了。 南凌问:那些异人现在住在哪里?都在干宝家里? 靐婆点着说:对,他有个放肉的库房,现在肉被异人们全部抢了吃了,而且,那里也住不下,有些异人闹着要冲金街,干宝这才急了。 南凌想了想说:鬼市街的房子还有空的吗?匀出些安置啊。 靐婆摇摇头,说:没有了,都有主了,现在空地儿就只剩下那些每月鬼市用的摊位地了,总不能把那些摊位拆了吧? 那是不能。南凌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想不到干宝这个异人,能耐还不小,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造了这么多异人,真是个大难题。 靐婆愁眉苦脸地说:谁说不是呢。 只见南凌看了一眼靐婆,说道: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不过,这需要我与其他几位商量后才能确定。 靐婆一听,来了精神,赶紧说:好,好,先说说你的主意。 南凌用手指了指鬼市街的方向,说:那边,有地儿。 靐婆有些糊涂地问:刚才不是说过吗?都住满了。 南凌摇摇头,手又朝上抬了抬,说:那边,不是街上,再往那边。 靐婆想了想,再那边,不就是荒河滩吗? 南凌一拍大腿,说:对,就是那里,地方不小吧? 靐婆说:那怎么住啊?没遮没拦的,全是石头和沙子。 南凌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需要商量的地方,我想可以从青云台上砍些树,在河滩上搭建房舍,让这些异人暂住,你看如何? 靐婆一听,心里大喜:好主意啊,这样做,不仅解决了新异人的居住问题,而且让他们上山砍树,运下来,自己搭建房子,也正好消耗他们的精力,避免了出去惹事。 靐婆一迭声地说:太好了,你赶紧去找人商量,我回去等你消息。 南凌含笑点了点头。 第141章 青云台:热泉上涌 南凌提出让新异人在黑河的荒滩上搭建房屋,一方面是缓兵之计,让异人的气焰稍微冷淡一些,另一方面,这河滩上也算是无上的可控范围,这样安置,比挤在鬼市街要好得多。 他对靐婆说要找人商量,指的是老洪头、猫姝和夜九,当然,也包括无上。不过,现在重点是青云台,动山是一件大事。以前,青云台近乎是夜九的家,青云台重建以来,夜九更是将山中一草一木视若新生,特别是猫姝又新植入了一些天界的珍稀植物,他更是爱得要命。 一旦让异人上山砍树,夜九必须要做好准备,既保证不能伤到那些珍稀植物和树种,还要注意火器试验的保密。 当晚,他就来到鬾园,找到老洪头。 老洪头对南凌的主意也是赞不绝口,认为是当下最值得走的一步,把异人往黑河边引,集中,便于管控,无上在那边,也能放心。 老洪头也不啰嗦,拍着胸脯说,第二天就上山去找夜九,把这件事跟他说定,然后制定一个周密的防护计划,给异人们划定一个区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南凌这下放心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了老洪头一句:提醒一下夜九,他可以使用结界来设置边界,他应该会的。 夜九当然没有理由不同意南凌提出的这个安排,只不过他马上想到的问题就是火器试验,现在几乎隔几天就要实际试射一次,森林虽然茂密,所选地点也在林深处,但如果有异人上山,保密的事情就要提上重要日程。 这想法和南凌的不谋而合,老洪头拍着夜九的肩膀,夸他长进了。 然后,老洪头问:要给异人们砍树设一个区域,你来负责这件事,有什么好办法? 夜九说:尽量安排在山脚,那里的树龄稍短,珍稀品种较少,对于他们来说,运到黑河滩上的脚程相对也短一些,方便一些。 老洪头点点头,赞同这个想法,同时也提醒道:那些异人可不太听话,这几天尽在鬼市街闹事呢。 夜九抬起头,走到洞口,看了一眼外面的崇山峻岭,说:这里可不是鬼市街,由不得他们随便闹,我自有办法。 明天,你就可以告诉南凌掌柜的,安排那些新异人上山砍树。 老洪头看了夜九一眼,说:南凌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可以使用结界,他已经教会你了,是吧? 夜九点点头,说:比那更好。 这时,老洪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我今天来这里,怎么没看到其他人呢?他们都去试射火器了吗? 夜九摇摇头,说:没有,今天他们休息,去后山玩了。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老洪头很莫名奇妙,自己在这里山上山下走过无数趟,却从来不知道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夜九看着老洪头笑:对了,你还没见到另一个儿子呢,走,来都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老洪头和夜九来到后山时,正是中午,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冷,凛冽的寒风吹得背上出的汗也是冷的,难受极了。 夜九停下来,用手一指,说:在那儿。 那百十步远的地方,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水池子,在这寒冷之地,突然出现,仿佛周围都暖和了。 老洪头吃惊地问:那是什么?你们又弄了什么古怪玩意儿? 夜九大声喊:四儿,四儿—— 水池中蹦出一个光溜溜的身条,白花花,肉乎乎地,冲这边跑过来。 老洪头觉得眼晕,他摇摇头,半天才看清楚,那是打铁的小四。 哎哟,是洪叔啊,小四叫着,快来,快来,一起暖和暖和。说着就冲上来拉老洪头的手。 老洪头赶紧甩开满手的水,说:快回去,别着凉了。 夜九说:这里是前段时间精锐他们出去寻找火器试射地时,偶然发现的热泉,有很大两个泉眼。 老洪头奇怪地说:以前没有啊,这后山我也来过,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夜九也说:是的,这是后来重新恢复时,可能地下改变造成的。精锐他们把这叫作温泉。 对了,精锐呢?老洪头东张西望起来。 在后面,那边还有一个泉眼,今天精锐在那边要搭个棚子。 为什么要搭棚子?这泉不就这样可以泡吗? 夜九看了一眼老洪头,说:不还有蓝儿吗? 老洪头这才反应过来,哦。 站在温泉边,夜九指着前方,小声对老洪头说:这地方突然出现热泉确实很奇怪,但你看,从这里,往前,那是哪里? 老洪头侧着头对着那个方向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岩壁是地下通道的出口?我记得上面那些藤蔓,但颜色似乎变红了。 夜九说:对,原来是灰色的正常岩石,后来才变成这种暗红的颜色,我那天特地过去看了看,那岩壁下的植物全都没有了,连根拔起,附近一大片地都是光溜溜的,似乎有人专门进行了拔除。 老洪头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这红色的岩壁,壁下拔光的空地,正是猫姝施种渡魂丹新药的地方,这事需要保密,自然没有告诉更多的人。 老洪头想到这里,心里为这天界神药的能效大为叹服,想不到这植株,不仅能入药,还能提升地下泉水温度,这热泉,也算是一大福利了。 正在琢磨时,精锐突然出现在老洪头的背后,他是蹑手蹑脚地走近的,猛一扑,挂到了老洪头背上:爸,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精锐身后,站着正在小声笑着的蓝儿,老洪头一拍精锐的手,说:放手,都快有媳妇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蓝儿羞红了脸,上来正儿八经地行了一个礼 ,小声说:洪叔不要开我玩笑了,我刚才还说,找时间要去街上,看看你跟靐婆呢。 老洪头含笑点头,应着,然后说:我事情也办完了,这热泉嘛,我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你们慢慢玩,我让夜九送我一段路。 下山路上,夜九问起米蓝来,老洪头把茶饮店的情况简单讲了讲,其实他平时忙于弄那长命丹药,也很少到金街上去。 回到洞口,老洪头跟夜九又嘱咐了几句,见他露出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问他还有什么事。 夜九最后才拿出一个小东西,递给老洪头,要他带给米蓝。 老洪头看着那东西,一个木头雕刻出来的小玩具,像是一把袖珍火器,很是精巧,好玩,好玩,老洪头看着,连声说,可惜,只是个摆设。 夜九摇摇头,说:不,不是摆设,这是我的设计,你先带给米蓝,告诉她,我会把它做成真的,到时候,我拿真的跟她换。 老洪头走远了,夜九就地坐在洞口前的石阶上,望着漫山遍野的林木,听着潮水般澎湃的松涛声,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涌来砍树的异人。 青云台,将要面临着一次破坏。 夜九在心里说:不过,我可以保护它,用我现在所有的东西,一定可以做到。 他从怀里摸出了南凌上次留给他的东西——加入了凝露寒冰的水晶体,这是设结界必须的介质。 这东西在手里,隔着厚厚的布袋,仍发出冰冷的寒意。 夜九四下望了望,没人打扰,正是设结界的好时候。 他说干就干,调动起内力,腾地一下窜向半空中,向山下奔去。 快到山脚下了,他目测了一下眼前的森林树木,又估算了一下大概能砍下使用的体积,开始手举冰晶,身心合一,渐渐升到半空中,置身于树梢间。 他缓缓挥动手臂,专注地在每个位置上停留,点向大地所连接的树之顶端,一根又一根无形的线,将东南西北各方连缀成一个半密封的空间,只有向上与天相连。 最后,夜九落到地上,站在整个结界的最外面,向着金街的方向,画了一个圆,这是结界的门。 晚上,让蓝儿和精锐他们来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夜九把冰晶收回布袋里,心里想着。 第142章 夜九:原力结界 说实话,设结界,夜九还是第一次,所以,他需要有人来测试一下效果。 傍晚时分,他把精锐和蓝儿叫到身边,告诉他们自己设结界的事,只说是练习,要他们去测试一下,看能不能突破。 精锐摇头,说:我不行,那玩意正常人都过不去,蓝儿一个弱女子,更不可能了。 蓝儿调皮地看了一眼精锐,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小女朋友,原来是鬼界大灵媒靐婆的侍女。 夜九也不说破,说:你们就先去试一下,我一会儿也会来,如果结界有效的话,你们是出不来的,我可以帮你们。当然,如果结界有问题,我还可以有时间弥补。 好吧。精锐想了想,问:那可不可以用火器试? 夜九点头:当然可以,那结界要有用,不仅火器攻不破,还能屏蔽掉爆炸声。 这么厉害?精锐往包里放了好几个手执的火蒺藜,有点小兴奋:那我倒要好好试试看。 精锐跟着夜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早就猜到夜九不是普通人,而南凌、老洪头这些人,与米镇其他的普通人,与自己以前在宫里遇到的那些人,都不是同类。 他们要厉害得多。 当夜九说要让自己去试一下结界的时候,他更确定了,因为结界这个词,在宫里他听童先生提起过,据说结界是天界和鬼界的特异技能,人是做不成的。 精锐和蓝儿往山下的结界走去,夜九告诉了他们结界之门的方向,在两棵对称的槭树之间,他们很容易找到了。 进得结界,再往回就出不来了。 所以,夜九说一会儿会去接他们出来。言下之意,就是这结界,他们出不来,说来说去,夜九还是十分自信的。 但可别忘了蓝儿身上的鬼界之血,虽冷而无色,但在早年靐婆身边悉心调教之下,也拥有上乘蓝火的能量,只不过,她从来没有用过。 而精锐,身上那些个火器,颗颗厉害 ,正憋着找机会一试威力呢。 进到结界内,蓝儿十分好奇,远处风景并无改变,但靠近结界却会被挡回来,大致可以理解为只可远观,不可近触的感觉。 好玩,蓝儿说。 就知道玩。精锐边观察边说。 在那神秘而静谧的结界之中,蓝儿与精锐相对而立。 蓝儿,我们准备开始了。 精锐沉稳地说道。 精锐双手已经握住了一个火蒺藜,点燃了细绳,然后微微调整角度,对准最远的结界一角,扔了过去,一道火光瞬间喷射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冲向结界。“砰” 的一声巨响,火光在结界上炸开,激起一片光芒涟漪。然而,结界只是微微颤动,并未出现明显破损。 蓝儿轻轻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只见她双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一簇幽蓝的火焰悄然燃起,蓝火跳动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着诡异且强大的能量。 她轻喝一声,将手中的蓝火对准刚才精锐投掷火蒺藜的方位,猛地推了出去。蓝火如灵动的蛟龙,瞬间包裹住结界的一片区域。在蓝火的灼烧下,结界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光芒闪烁不定。 就在两人以为结界坚不可摧之时,突然,“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只见结界之上,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缓缓蔓延开来。 蓝儿和精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他们没想到,这看似牢不可破的结界,竟在他们的合力攻击下出现了破绽 。 一道裂痕,出现在了结界上,刺眼极了。 这时,蓝儿和精锐的惊呼声还未完全消散,夜九的身影便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结界之外。他面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夜九看到两人惊慌的眼神,马上又转缓说道:幸好今天测试一下,否则真用起来,就麻烦了。没事,我来想办法。 夜九首先想到的就是南凌的提醒:原力。 对,这洪荒之力经老洪头调节,在自己体内已经蕴藏了许久了,已然有了把控之能。 他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他周身的气息开始运转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了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小型旋涡。 紧接着,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体内的原力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唤醒,开始疯狂涌动。 只见夜九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的能量似乎都被他牵引而来,向结界汇聚。夜九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但他咬牙坚持着,将原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结界之中。 那原本已经出现裂痕的结界,在原力的滋养下,开始迅速愈合,并且变得愈发坚固。 好了,夜九全身放松下来,说:你们再试试,看看这回能不能击破。 蓝儿和精锐对视一眼,首先是蓝儿调动起全身的力量,手中的蓝火熊熊燃烧,变得更加旺盛。精锐则掏出了自己的火蒺藜。 二人同时发力,蓝火裹挟着火器的光芒,如同一道璀璨的流星,狠狠地撞击在结界之上。然而,这一次结界却纹丝不动,仿佛他们的攻击只是在给一块坚硬无比的巨石挠痒痒。 蓝火和火器的力量被结界轻松反弹回来,蓝儿和精锐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夜九上前阻拦道:好了,现在就算是成功了,你们快起来。说完,夜九抬手一挥,结界上出现了一个缺口。蓝儿和精锐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缺口中走了出来,心中对夜九的强大力量充满了敬畏。 第二日,得到允许通知的异人们涌上了青云台,不过,他们在山脚就遇到了精锐,然后,被指定到一处定点砍树。 因为一直听说这山上住了厉害人物,随便上去,会有去无回,因此,异人中也没人敢上山,即使当鬼的时候,大家也都往金街上扎堆。 这次领队的是暴躁,他现在在新异人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号召力,只可惜他的性情急躁,干宝临走的时候还交代再三,要他管好异人们,砍好树就运回河滩,早一天搭建好房舍,早一天过上舒心日子。 来到青云台的茂密树林间,这些异人们也是又新奇,又轻松,暴躁把他们分成三人一组,散开来,开始找那些树干光滑,粗细均匀的目标树。 他们双眼通红,动作机械却又充满力量。暴躁首当其冲,手持一把巨大的斧头,猛地朝着一棵粗壮的树木砍去,“砰” 的一声巨响,木屑飞溅,那树木摇晃了几下,暴躁接着发出一声怒吼,再次挥动斧头,一下又一下,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 其他异人也纷纷效仿,有的用尖锐的爪子撕扯着树皮,有的则用粗壮的手臂抱住树干试图将其推倒。一时间,树林里充斥着树木断裂的声音、异人的嘶吼声。很快,一棵棵大树轰然倒地。 异人们用藤蔓将树木捆绑在一起,齐心协力地往山下拉着。沉重的树木在地上拖动,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然而,就在他们忙碌之际,几个异人在慌乱中冲向了结界。“砰”“砰” 几声闷响,他们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上,被反弹回来摔倒在地。 这几个异人满脸惊愕,愤怒地咆哮着,他们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他们。 其他异人见状,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朝着这边聚拢过来。他们开始对着结界指指点点,发出不满的低吼声。就如同上次在库房里抢肉一样,现在,异人们开始对这结界感到愤怒,在他们眼里,自己应该不受任何限制。 于是,刚才被结界弹回的一个异人试图再次冲撞结界,想要突破这层障碍,却被弹回后,抛向空中,身体穿透了树杈,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整个异人群体陷入了骚动,场面逐渐失控。有的异人尝试着用蓝火攻击,有的异人则漂浮到半空中,看这结界有无出口,结果一无所获,异人们渐渐失去理智,开始咒骂起设结界的人来。 此时的夜九,正藏身于结界之顶的树梢上,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143章 青云台:火器显威 无法冲出结界的异人们,开始在树林里发疯起来。 他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大肆乱砍滥伐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不管是高大粗壮的树木,还是纤细的灌木丛,统统都成为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斧头疯狂地起落,树木被成片砍倒,发出痛苦的 “嘎吱” 声。 不仅如此,他们还燃起蓝火,灼烧着那些青草和地衣。火焰迅速蔓延,所到之处,绿色瞬间被黑色取代。野花被无情地踩碎,五彩斑斓的花瓣散落一地。他们甚至用尖锐的工具挖开地面,泥土飞溅,整个青云台一片狼藉。 一会儿,原本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青云台变得千疮百孔,树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仿佛一片战后的废墟。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夜九的眼睛。夜九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视青云台为自己的守护之地,如今看到这般惨状,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毫不犹豫地凌空跃跳,回到山洞,精锐和正在青云台上学习火器使用的团练队员们正等着他。 他们身着轻便而坚固的铠甲,这是小四来后,给大家量身订制的护身神器,每个人手中紧紧握着自己的称手兵器,背上的包里装着手持的长短火器。 队员们虽然稍显稚嫩,但眼神中透着坚定。他们跟随精锐,手持威力巨大的火器,气势汹汹地冲下山。一时间,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他们如同一股钢铁洪流,朝着疯狂的异人们奔去,一场激烈的交锋即将在此上演。 虽然整个队伍只有十来个人,但他们的武装已经很强了,夜九先走一步,回到结界上空,观察。 待精锐率团练队赶到,夜九一挥手,从上空打开了结界,双方相距也就百十来步远。 异人们看到这群气势汹汹赶来的人,先是一惊,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然而,当他们扫视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后,仗着己方人多势众,竟露出了轻蔑的神色,有的异人甚至露出尖锐的牙齿,就要冲向前来肉搏。 当看到异人们那一条条如鲜血般殷红的舌头,以及嘴里森然可怖的尖牙时,团练队员们瞬间被恐惧攥紧了心脏。他们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有人瞪大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有人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还有人甚至忍不住发出颤抖的惊呼,手中的火器都险些掉落。 精锐见状,挥手要大家停止前进,他感受到了大家的恐惧,毕竟这些都是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年轻小伙子,就是自己,也没有杀过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大家打开火器,瞄准,开火,而带着火蒺藜的,则点燃后,使劲扔向对面。 还没等那些疯狂的异人们冲过来,瞬间,火器齐鸣,炽热的火焰如一条条凶猛的火龙,呼啸着冲向异人们。 青云台上顿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火器发射出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都烤得炙热。异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火力打得措手不及,开始四处逃窜。 而那火蒺藜被点燃引爆后,炸开的铁块碎刃刺进异人们的身体,爆炸后散落到地面上的尖刺物又让异人们寸步难行。有的异人被火焰击中,发出痛苦的惨叫,在地上翻滚挣扎;有的则慌不择路,相互碰撞,场面一片混乱。 暴躁见情况不妙,扔了手里不知从哪里抓到的一根木棍,大叫道:快跑,快跑。 夜九大声喊道:停火。然后,他从树梢飘然落下来,站在逃窜的异人面前,众异人吓得全都瘫倒在地。 夜九厉声喝道:今天给你们一个警告,如果再敢肆意破坏,定不轻饶。 异人们不敢抬眼看他,夜九又说:把砍下来的树,能用的都拖走,尽快把房舍搭起来,不要再搞这些破坏了。 青云台又恢复了宁静。 异人们在青云台又惹了祸,干宝心急如焚,赶忙去找靐婆。 见到靐婆后,干宝满脸焦虑,神色间还隐隐透着几分惊惶,仿佛被恶鬼缠身一般。他声音颤抖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 两人围坐在木案前,桌上摆着一个早上关小送来,还没打理的猪头,昏黄摇曳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扭曲而诡异,映在猪头上。 靐婆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她沉思片刻,说道:此事必须妥善解决,我亲自云客栈,找南凌解释清楚。或许他能凭借其影响力,帮我们平息这场风波。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幽深的古井中传来。 干宝听后,虽心中仍有担忧,但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他的点头动作机械而僵硬,完全不似异人的常态。 靐婆察觉了干宝的变化,提醒他说:现在你的身体在复古,小心一点,有药的话,再吃一些,或者,找米蓝要点,说不定她能帮你。 干宝不置可否,自己偷药之事,才酿成了今日的麻烦事,自己根本不想提起。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回去自己可以再吃一点剩下的渡魂丹药。 与此同时,青云台上火器威力之事,如同被诅咒的幽灵一般,通过干宝茶舍传得纷纷扬扬。前来喝茶的人们都在热烈讨论着这件事,他们压低声音,眼神中透着恐惧与好奇。整个小镇都陷入了一种紧张且诡异的氛围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这一天,许久未出门的童先生,今天又易容后,来到鬼市街闲逛,在茶舍中听闻了此事。他心中暗忖,这或许是一个改变局势的契机。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茶舍,街道上弥漫着浓厚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街边的房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个个巨大的怪物蛰伏在黑暗中。 回到圆梦道场,道场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自从王奔被烧伤后,清虚道长也搬到医馆去暂住,一方面照顾王奔,另一方面是想就近和王奔一起,找到调养自己身体的方法。 而那些怪人,则东一个,西一个,先后离开了道场,毕竟现在满大街都知道鬼市街上有鬼的地盘,只剩下两三个性子安静,体虚胆小的,还待在道场里。 虚罗也懒得管这些怪人们,愿意走就走吧,王奔不拿药来,那些坛子里抓来的鬼,虚罗也找了个晚上,全部放回了街上,估计此时,它们都已经溜到鬼市街,另投他主了吧。 这会儿,他听童先生回来说起,有异人在青云台与山上的人干了一仗,说到了对方的火器,童先生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初自己在青云台上那一仗,自己的队伍全被消灭了,带的长筒也丢在了山上,他肯定地说:那些火器一定跟我丢的长筒有关,一定。 童先生可能想不到,不仅跟长筒有关,而且,他的得意助手,火器专家精锐,也在山上。 听着童先生的唠叨,虚罗陷入了沉思。四周一片死寂。 良久,虚罗开口道:“这火器的威力如此巨大,若我们能掌握,或者利用这次事件引发的混乱,或许能实现我们的计划。”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狠。 童先生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说道:不错,我想对于火器,你们没有我了解,我曾经有个最大家的火器专家,可惜上次青云台一战后,也许已经死在山上了。不过,我们必须把清虚叫回来,尽快商议出下一步计划,争取能占据先机。 两人开始在道场中仔细谋划,低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他们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蝇的嗡嗡声,在这阴森的道场中回荡。 第144章 鬼道:米镇之争 第二天,虚罗到王奔医馆去请清虚道长,道长正和王奔在天井练功,看上去道长神情自在,面色红润,这段时间一定得到了王奔不少好药的调养。 而王奔则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的整张脸简直是噩梦的具现。原本光滑的皮肤如今布满了蚯蚓般扭曲的暗红色疤痕,坑洼不平,毫无光泽。鼻子被烧得严重变形,只剩两个黑洞般的鼻孔。嘴唇歪扭,整个面部轮廓扭曲,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捏过,丑陋到令人作呕。 见有人进来,王奔先是忙着把拉到下巴上的布罩回到脸上,看清楚是虚罗后,又拉下了布,但眼神还是闪躲着,这是虚罗第一次正面看恢复后王奔。 好在清虚道长有很厉害的易容术,他准备待再过一段时间,教给王奔,让他在容貌上作一些改变,尽量变得不那么吓人。 清虚道长眯缝着眼睛,慢慢收势,就着旁边打起的一盆井水,洗了洗脸和手,然后问道:什么事?这么早? 虚罗说:是啊,有点急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个干宝又惹事了。 清虚道长和王奔最近埋头疗伤,确实不太知道外面的事,听虚罗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啊”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虚罗便把鬼市街上出现大量鬼变的异人,而后这些异人又去青云台,惹怒了山上的住着的那位神秘之人,引来火器攻击,逃下山来,现在全都在黑河滩上搭房盖屋......将这一堆事一一道来。 清虚道长听了,突然问:哪里来的那么多异人?我们的药已经停了,那些怪人即使全跑云也就10来个,这说明干宝还有其他渠道搞来药,你知道是谁吗? 虚罗摇摇头,说:我一直觉得是南凌那个老掌柜,但又没什么证据。 清虚道长缓缓地说:这事我想了很久,上次去茶饮店拿到的那个茶盏就是证明,那些药一定是从茶饮店出来的。不过,现在这件事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那些火器。 虚罗点点头,说:这事童先生也非常重视,想请你回去,我们一起商量看看。 清虚道长想了想,又看了看一旁的王奔,说:也行,最近你的伤基本算是养好了,我会继续给你一些方法,你照着每天练习,很快,你的脸就会好起来,只不过,易容术也很痛苦。 王奔坚决地说:我不需要回到原来的样子,只需要变成一个更强的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找干宝报仇。 虚罗看了一眼满脸气愤的王奔,没说话。清虚道长倒是点了点头,说:那你先养好伤,我的身体还要靠你的药方调养,过两天我来找你再拿些药。 现在,那渡魂丹的药方在清虚道长的手里,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回头去找干宝了,而且还指望着能修复自己的脸,只能铁了心给着这道士混了。王奔送虚罗和清虚道长出门,心里这样想着。 刚回到道场,一直坐立难安的童先生便迎上前来,急急地说: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再等了,也别指望那长生不老丹了,估计这里也没人练得出来。要不,我飞鸽传书,调人过来帮忙吧。再这样下去,这镇子非得被那些鬼怪占领了,我们没法向皇上交代啊。 清虚道长看了他一眼,说:急什么,我都没急,当初来的时候,我有这个。说着,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黄帛。 明黄色的绸缎上,工工整整地书写着黑色的蝇头小楷。虚罗瞟了一眼,只能看到开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八个字,正文内容被严密封藏在层层叠叠的暗纹之中,边缘绣着象征皇权的五爪金龙 。 两个立即扑倒在地,行了大礼。 清虚道长说:起来吧,这密旨内容我不便详述,但你们要知道,任何时候都要以我的号令为准,不得私自行动,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童先生是宫内大总管,但对清虚道长与当今圣上间的关系,虽不知其详,但也早有耳闻,他点头说:我听,一定按道长的意见行事。 此时的清虚道长,完全没有平时的谦逊和低调,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那眼神让虚罗看了也心里发怵。 清虚道长扔下虚罗和童先生,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细小的竹筒,这是密函筒。 他把密函递给童先生,说:赶紧把这个送走,我们需要强力的支援。 再说干宝看到异人从青云台狼狈而归,不敢怠慢,一面让异人们赶紧把拖下来的树木放到河滩上,开始挖土搭建,另一方面,自己赶往靐婆那里,请靐婆出主意,下步如何是好。 靐婆,佝偻着腰,看着眼前的干宝,摇了摇头,她沙哑着嗓子说:我早说过,急不得,急不得,你看现在,小镇很快就会陷入一堆麻烦中,与我们鬼界有何好处? 干宝为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按照血影魔头的要求做的呀,谁想到青云台上会有那么些厉害角色。 靐婆叹了一口气,说:算啦,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说到这里,她也不再避讳干宝,直接挥手,掀开桌上黑色的布,露出那真影仪来,那真影仪发出幽绿的光,周身刻满了奇异的符文,干宝看得目瞪口呆。 靐婆举起双手,黑色长袍跟随手势摆动起来,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在真影仪上快速地舞动着。 随着一阵刺耳的嗡鸣声,真影仪的光芒越来越盛,刺得人眼睛生疼。突然,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真影仪中冲天而起,一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身影缓缓浮现 —— 正是大魔头血影。 血影的身躯虚幻却又透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的双眸犹如燃烧的血海,每一次闪烁都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什么事?他大声地问着,声音震得干宝双耳发疼。 干宝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靐婆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血影听到异人们又被欺侮之后,突然狂怒起来:我要进入米镇,这一次,谁也别想阻拦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是地狱深渊传来的恶鬼咆哮。 靐婆微微颤抖着身子,自从上次红翘之事后,血影还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这样暴怒过。她强装镇定地说道:放心,干宝正在加快对河滩异人住所的建设,下一步,我们会开始训练这些异人。 血影冷哼一声:最好如此,让那些异人都给我乖乖听话,加快训练他们的对抗能力,学会集中使用蓝火等发起攻击,若是敢有违抗,全部送回鬼界,永不得超生! 河滩边,干宝正带着一群异人日夜赶工。那些异人住所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个蛰伏的巨兽。 另一批异人们在靐婆的监督下,开始了艰苦的训练。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但有了上次被炸得狼狈不堪的经历,加上血影的威胁,大家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批选出的异人,个个都会使用蓝火,靐婆教他们排列阵式,同时发起蓝火,时而汇聚成一团,时而分散开来。每一次蓝火的闪烁,都像是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 干宝整天在河滩上督工奔忙,根本没有时间料理自己的生意,一天,银娘过来送饭时说:茶舍今天没人来,要不把它关了吧,小月亮自己在那边照料,我也不放心。 干宝想了想,点点头,说:把那库房里的肉也全部腌了,咱们以后就专心开烧菜馆算了。 银娘开心地笑了,以为干宝已经想好了要跟她和小月亮一起过安稳日子,她并不知道,此时干宝的心里已经被一种可怕的预感所笼罩了—— 一场激战很快就要降临。 第145章 夜九:血战鬼魔头 米镇的黑暗中,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大魔头血影在靐婆那里得知有异人受到伤害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从血影仪中消失后,他的目标转向了青云台。 自从上次和夜九不欢而散,他知道夜九爆发了原力,几乎摧毁了整座山,这原力,本是鬼界至尊之宝,也证明了夜九身上流淌着鬼界之血,是鬼界不二的传承人。 但血影深知,夜九从小生长在老洪头、南凌这些人身边,与鬼界根本不相干,要让他回到自己身边,这其中的困难,怕不是随便就能解决的。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异人们在夜九的手下败和一塌糊涂,怎么也得要个说法。想来想去,血影还是决定再上青云台,找找自己的这个孙子。 夜九,从小在青云台独自长大,除了老洪头上山来教自己武功,就只有蓝儿在身边侍候自己,所以养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惯,但米镇发生的事情,也把米蓝、精锐、小四、关小,一个个带到自己身边,渐渐热闹起来的青云台,让夜九也变得略微。 这一日,血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出现在了夜九的面前。他那血红色的双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周身散发的血腥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夜九,你为何要伤害那些异人?”血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浸透了九幽地狱的寒意。 夜九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面对血影的质问,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开口:他们的存在,打破了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那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 血影冷哼一声:秩序?只有强者才配制定秩序。那些异人,是我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你却擅自伤害他们,你忘了你是谁吗? 夜九听到这句问话,心里一抖,他深知这句话后面藏着的内容,但他不承认,也不愿承认,他在心底说:我不是鬼界的,我跟鬼界没关系。想到这儿,他大声说:我是谁?我是青云台的守护者。 你这个六亲不认的东西!血影大声喊罢,身形一闪,瞬间向夜九扑了过去,手中凝聚出一团血红色的能量,如同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夜九心中一惊,他深知血影的强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见他迅速捧出那透明的凝露寒冰晶,快速结印,体内的原力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汹涌而出。刹那间,一个透明的结界空间在他们周围迅速形成,将两人笼罩其中。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夜九怒吼一声,原力在他的手中汇聚成一把光芒四射的利刃。他挥舞着利刃,迎着血影冲了上去。 血影和夜九的身影在结界中快速闪动,时而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每一次碰撞,都让结界空间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破碎。血影的血红色能量与夜九的原力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结界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随着战斗的持续,夜九和血影都渐渐感到了疲惫。夜九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而血影,虽然依旧气势汹汹,但他的身形也开始有些不稳。 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实力。 血影咬牙说道。 不过,今天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血影说罢,不顾一切地发动了最后的攻击,他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光球,向着夜九砸了过去。 夜九看着那如泰山压顶般的光球,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将体内最后的原力都激发了出来。他将原力利刃狠狠地刺向光球,准备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抵抗。 轰!一声巨响,整个结界空间瞬间崩塌。夜九和血影都被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两人都被震得躺在地上,半天弹不得。 血影强撑着坐了起来,挪到一棵树下,靠在树干上,嘴里骂道:你这个黄口小儿,竟然对你爷爷下此重手。说着,嘴角还淌出一丝鲜血。 而夜九也是心力全无,躺在那儿,看着血影坐起来,整个影子都是倒着的,听到咒骂,也无力开口,只从怀里摸出个火蒺藜,扯了引绳,扔向前去。 那血影见扔过来一个火器,知道这东西厉害,虽然离得还有十几步远,也不敢怠慢,使足最后的力气,跳了起来,奋力一扑,沿着山坡,滚向山去。 火蒺藜并没有点燃,爆炸,夜九此时已经无力追赶,陡然间又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夜色渐至,精锐等人终于找到了躺在草丛中,昏迷不醒的夜九。 山上并无重伤所需的药,而要下山请医生,来回还得耽搁很长时间,现在,他们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送到老洪头那里去,让他来救夜九。 快,快,蓝儿一路催着精锐,精锐刚和小四轮换着背着昏迷的夜九,拼命跑着。 就这样,赶到鬾园后,精锐从夜九身上摸出了大门钥匙,三个人护着夜九,开门冲了进去。 老洪头正在小院里晾晒那些蓝色瓷瓶中的小灵魂,最近炼制长生不老丹的进展不大,他差不多有点丧失信心了。而夜九在青云台上制造的火器越来越多,他想不如关了这炼丹之处,转去帮助那些年轻人,做点事情。 但这些小灵魂,都是自己在米镇这些年,精心提炼而成,纯度极高,不能浪费啊。所以,每到夜深人静,月光姣好之时,他都会把这些心血挂出来,在月光下慢慢地晾晒。 突然,他听到了铁门打开的声音,又是一阵嘈杂、匆忙的脚步声。 老洪头心头一紧,猛地转过头,只见精锐、蓝儿等人神色慌张,抬着受伤昏迷的夜九匆匆走进院子。 夜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内力已经严重受损,嘴角不停地往外淌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一幕如同一记重锤,重重地打击了老洪头。他瞬间失神,手中正摆弄着的蓝色瓶子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瓶中液体溅出,老洪头躲避不及,脚上和小腿沾上了溅起的黏液,那浅浅的带着粉色的液体迅速渗透到了皮肤下面。 老洪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逐渐失去力气,意识也开始模糊。那些小灵魂第一次突破瓷瓶,进入人体,老洪头也不知道有这么厉害的摄魂作用。 迅速的,老洪头就失去了知觉,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前方,俨然一个傻子一样。蓝儿上去试着掐了掐老洪头的人中穴,但他仍然毫无反应,就像一个植物人,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理会。 精锐他们几个看着几分钟逆转的这一切,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从院子一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嗡嗡,嗡嗡, 一群散发着微光的小飞蚁,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朝这边飞了过来 小飞蚁们有条有理地围绕着老洪头,轻轻扇动着翅膀,发出柔和的光芒。它们落在老洪头的脚上,腿上,脖子和脸上,用尖刺穿透过皮肤,还有一些小飞蚁,慢慢地从鼻孔进入,不久又飞出来,这是在用它们独特的力量净化着毒素。 光芒越来越亮,整个院子都被这奇幻的光芒笼罩。在这光芒之中,老洪头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随着最后一丝毒素被清除,摄魂灵们缓缓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又悄然飞回了娃娃园。 老洪头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脱离了危险,而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唯有那打翻在地的蓝色瓶子,提醒着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 蓝儿指着小飞蚁们飞走的方向,老洪头顾不上更多解释,翻身起来,冲向躺着的夜九,急声说:快,把他抬进屋里,我马上就来。 说着,转身朝后面跑去。 第146章 血影:阴留猫噬 一会儿工夫,老洪头又出现在屋门口,手里举着一丸指甲盖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刚才中毒后没有得到休息和恢复,他的身影还有点摇晃,但他现在只想着救夜九。 你们让开一些,给他一点空间。老洪头推开围在旁边的人,一手捏开夜九的嘴,一手将那药丸拍了进去。 不要给他喝水,这药需要他体内的真气来帮助化开,运行。还有,他怎么伤成这样?晕时,老洪头才有时间问道。 精锐便把他们在山上,看到和听到的动静讲了,却并不知道打伤夜九的是谁,只说当时看到一个黑影,很高大,诡异,突然消失了。 那还能有谁,这个老不死的,还不死心啊。老洪头猜出了个大概,骂了一句,又让精锐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拿起夜九的手腕,双手分别搭着一边,帮助夜九运起气来。 夜九体内的原力和本身的灵力,本已融合得天衣无缝,但因为与血影一战时的恼怒,使原力再次突然迸发,从而伤了自己身体的元气。 老洪头拼力把自己的内力输送进夜九体内,帮他更快地运行内力,从而让药丸更好更快地发挥功效。一会儿工夫,老洪头已经是满头细汗,双手发抖,刚才中毒后的虚弱,让他自己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这时,蓝儿过来,对老洪头说:来,我助你一把。说着,伸出手来,搭上了夜九的后背。 蓝儿在鬼界的内力并不算很出色,但她使用得极少,所以,更为纯粹。此时,她的加入让夜九体内增添了一股生机之力,老洪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以后,夜九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血色,睁开了眼睛。 老洪头收了手,站起来说:没大碍了,这几日,就留在这里好好调养吧,蓝儿、精锐你们就快回去吧,上面也离不得人。 蓝儿有点担心地看着老洪头,说:你行吗?要不我留下来吧? 老洪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当我看不见吗?你自己好好地,回去照顾好我的另一个儿子。说着,朝精锐挤了挤眼睛,又说:我会去找米蓝过来帮忙,你们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夜九。 众人离开,老洪头这时才摸着头,说:唉,这小灵魂还真的厉害,看来已经进化成了摄魂灵了,恶灵啊,今天差点栽在它手里,辛苦了我的那些小飞蚁,看来以后到娃娃园去要倍加小心了。 再说青云台对战中的另一位受伤者——大魔头血影,他没想到夜九的原力保护得如此之好,施放时又极其恐怖,当结界被震开的一刹那,血影的鬼灵魂魄也受到重创。 他强忍着伤痛,转身从山坡上滚下了青云台,幸好有那金符黑氅护体,才没有更加狼狈。来到山下,趁着夜色,他迈着虚浮而沉重的脚步,往黑河边走去,每迈出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孤寂与凄凉。 也不知走了多久,血影来到了黑河滩。此时的黑河滩却是一番热闹景象,灯火通明,睁眼细看,异人在干宝的指挥下,正热火朝天地建造房屋。干宝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工程,丝毫没有察觉到血影的到来。 血影缓缓走到干宝面前,干宝抬起头,看到血影这副惨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你这是? 血影伸手打断了他:干宝,别说话,听我说,今日我回鬼界,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再回,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计划,把异人融入进去,如若不成,毁灭这些人,占领米镇。 干宝听得呆了,这怎么可能?他的内心惊恐地呼喊着,怀疑着,身体也随之抖动。 血影似乎看出了他的恐惧,用足力气说道:我有一绝招,现就传授于你,让你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那火器。那声音虽然虚弱,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话音刚落,血影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掌心之中一道幽绿色的光芒如灵蛇般窜出,瞬间没入干宝的身体。 刹那间,干宝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半句话都说不得,紧接着,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好似要将他的身体撑爆。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边风声呼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 干宝惊恐地倒在地上,只听血影说道:这是噬魂灵,你将它与你的无影火相融合,一旦施放出来,不仅有剧毒,能让所在之人全都中噬魂灵之毒,而且能瞬间形成反弹结界,足以抵御任何火器的攻击。 痛苦还在继续,但干宝内心生起的却是欣喜,他成了,他将成为米镇之主,成为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头,想到这里,他竟然忍着全身的痛楚,翻身起来,冲着血影叩头致谢。 血影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他并未告诉他,一旦使出这招,噬魂灵便会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遍布全身,施展者将永远沦为噬魂灵的寄生体,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血影看着干宝,心中暗自冷笑。他本就心狠手辣,如今自己身负重伤,回到鬼界还不知几时能养好伤,自己可不能让人鬼融合之计就此作罢,即便自己不在,也能借干宝之手,给那些曾与他为敌的人致命一击。 干宝沉浸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血影,拖着残躯,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黑河滩上,异人们依旧在忙碌着,一幢又一幢木屋正在出现,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干宝,站在那儿,挺胸昂首,像一个君王,俯视着自己创下的世界。 还有一双眼睛,不,应该说是一双无形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这是祭桥上的无上。 自从异人们往黑河滩上拖来大大小小的木头,日夜不停地在赶工,河滩上就不断地立起一幢幢的木屋,那些新异人们三五成群,分别入住,整个河滩俨然已经成了异人们的世界。 无上皱着眉头,他知道事情越发复杂危险了。那看着血影蹒跚而去,从黑河边潜入河底,完全不似平常凌空飞跃,看来是真受了重伤。 虽然刚才并没有听到血影对干宝交代的事情,但他看到了血影掌心之中那一道灵蛇般幽绿的光芒,他太熟悉了,这正是当初红翘施放出来的猫噬之毒,当时猫姝中此毒后,与干宝的反应无疑。 无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中了这猫噬之毒,干宝却如此激动,不知血影给他许了什么愿?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阴谋,但那噬魂灵太过棘手,看来,还得去找老洪头,毕竟,是他把猫姝体内的猫噬之毒祛除的。 无上想到这里,心里无比焦急,身体不由自主地下了桥,缓缓地往河滩中走去。他脚下的铁镣碰击着那些鹅卵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些异人听见了,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他们看到了惊悚的一个身影。 异人本是鬼,但他们看到了比鬼还吓人的影子。 无脸鬼啊——大家惊叫着,扔了手中的工具,齐齐地向堤坎上跑着。 无上站定了,默默地看着那些异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准备转身。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只敢在河边吓人的无脸男。 无上回头,只见干宝一脸狰狞地站在身后,周围散发着幽绿的光,显然他已经被噬魂灵控制了一部分心智。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在黑河边,被无上折腾得半死。 第147章 米蓝:神力初合 南凌一直关注着河滩上新异人们,嘱咐米蓝隔日去黑河祭桥边找无上,加强联络。 这天傍晚,米蓝照例来到鬼市街,虽然有地道能通到黑河岸边,但她也想顺便看看街上的情况,所以,从金街到鬼市街的路卡经过,再穿过干宝的茶舍所在的小巷子,从这里下到河滩比较快。 其他倒还照常,唯独干宝的茶舍已经大门紧闭,处于关门状态,只有旁边的银娘的烧菜馆还开着,因为没到饭点,也显得十分冷清。 米蓝借着还有点亮的天光,开始跌跌撞撞地走那河滩,现在这里真是热闹得紧,异人们忙着搭建房舍,已经建好的房舍中,迫不及待地亮起了灯光,这黑乎乎的河滩,居然慢慢显露出一点生气。 米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些死而不僵的鬼,却给这河滩带来了生机,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当初南凌他们答应为鬼界做渡魂丹是多么的错误。 她来到祭桥边,无上正坐在那里,面对着河滩上繁忙的景象,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米蓝过去叫了一声:无上叔。不知为什么,她对南凌总是叫掌柜,对老洪头更是直呼其名,让她叫叔也叫不出口,对无上,却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无上转过头来,看着米蓝,腹部传出低语:来了,正要找你们。 米蓝点点头,说:是,南凌掌柜的叫我过来,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无上也不绕弯子,直说道:血影被夜九伤得很重,回鬼界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他走的时候,给了干宝猫噬之毒,要小心,我们都见过干宝的无影火,现在的干宝应该比原来强大得多。 米蓝一听猫噬之毒,身体就先起了反应,想到猫姝为此受的那些罪,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无上继续提醒道:还有,我看这几日异人们在这儿安营扎寨,进展很迅速,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倒逼米镇,让镇上的人主动撤走,他们是想要占领米镇。你要注意靐婆的动静,她是鬼界大灵媒,更是一个摆阵的高手。 米蓝听了,连连点头,说:记下了,记下了。 无上说完这些,站起来,走到米蓝跟前,现在,米蓝和无上面对面,无上那脸灰蒙蒙一片,朝下对着米蓝仰着的脸。 米蓝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她不知道为什么无上要这样盯着自己,说盯也不准确了,因为那根本没有眼睛。 但米蓝就是非常恐惧,内心生起一股寒意。 你——无上突然说了一个字,然后,伸手将米蓝的手举了起来。 毫无防备的米蓝看到了无上举到自己跟前的六指。 在米镇忙忙碌碌地生活着,米蓝对自己的六指已经有些淡忘了,现在,她的眼睛正对着那六指,她下意识地弯了弯手指,那六指居然非常灵巧地配合做出了动作。 这太让人意外了,米蓝心想,以前这六指是动不了的,就像一个没用的摆设,还凭空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许多的屈辱和麻烦。 无上就像看到了米蓝的表情似的,说道:它在变化,对吗?你能感觉到。 听到这句提醒,米蓝心里就想到了那天夜里,与虚罗和另外一个人影在茶饮店后院碰面,自己的右手举起,一道白光射出,将那两人瞬间定住的事实,当时自己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可能真是六指在发挥作用吧? 当时 ,当时,我还干了什么?米蓝继续深想,对了,当时左手抓住了胸前的玉珠,对,米蓝像是悟到了什么,她有些激动,如果进真的呢?此时,她忍不住想再试一下。 无上没有说话,但去缓缓抬起右手,祭桥边生起一团灰蒙蒙的雾团,这雾团越来越大,将两人裹在里面,世界安静了下来。 在这被迷雾笼罩、神秘而又透着丝丝寒意的黑河边,米蓝明白了,她左手紧紧握住胸前那枚温润的玉珠,这玉珠是老洪头用鬾的小灵魂精心为她打造的,其中还有自己那孩子的灵魂注入,其中蕴含的守护与庇佑的力量深不可测。 接着,米蓝的右手高高举起,那只与众不同的六指开始慢慢地变化,指尖竟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在积蓄着无尽的能量。随着她一声低喝,六指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威力,一道道如雪白的光芒从指尖射出,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 无上感受到了这光芒所带来的力量,他迅速调动灵力,身旁飘着灵动的青色火焰,周围的空间都微微震颤起来,如同在为米蓝助威。 无上释放出来的灵力,与六指之力相互呼应,逐渐融合在一起。一时间,那巨大的雾团内浓烟滚滚,呼啸阵阵,已是一片黑暗与恐惧之境。 无上缓缓地收回动作,待身边的一切平静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米蓝的六指之力,能与自己的灵力融合,正是天界至尊神力。 雾团消失了,米蓝从刚才震撼的环境中清醒过来,她看看自己恢复正常的六指,将目光投入无上。 无上那灰蒙蒙平整的脸,朝向米蓝,腹部发出深切的回音:米蓝,你是天界神女。 米蓝张大嘴巴,瞪着眼睛,那表情似乎在说:没听懂,你再说一遍。 无上缓缓退后半步,又说道:你确实是天界神女,隐于世间已经很久了。 米蓝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她追问道:你说什么?我是谁?什么天界,什么神女,我跟你们是一样的吗?有什么证据? 无上摇摇头,说:我没有,但有人会告诉你真相。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地照顾好米镇,照顾好需要照顾的那些人们。 无上的身躯缓缓升了起来,漂浮着向后退去,渐渐消失在祭桥之上。 米蓝听得如坠在半空云雾里,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身回去。 刚才六指之光闪现之后,米蓝现在只觉得身体发虚,腿有些软,她放慢了脚步,从河滩上走过。 刚才无上使用了云雾团隔离空间,所以祭桥相隔不远的河滩上的异人们,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动,还是有不少异人在忙着搭建房屋。 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河滩上一座座突兀而起的木制小屋上,朦胧的月光下,轮廓影影绰绰,偶尔,一阵阴寒的风刮过,木屋发出诡异的吱呀声,一些缝隙中,隐隐透出几缕幽微不明的光。 想不到,这几天工夫,异人们竟然在河滩上搭起了这么多的木屋,看来,他们的人数不少哇。米蓝边看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记着,这是南凌交代的任务啊,至于那什么天女神女的,就当是个耳旁风吧。 米蓝慢慢地扫视着,在木屋中间的空地上,她看到了一堆黑压压的影子,无声但流动着。这是干什么? 米蓝心里一惊,悄悄地低下身子,慢慢地靠近那空地。 躲在一个木屋的后面,借着月光,她看清楚了,站在一个高高的木台上的,正是靐婆,一旁站着的是干宝。 靐婆身着一袭黑袍,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虽然视力有限,但她的威严不减分毫:“今日,你们要学会的,是集中力量,摆出最强的法阵,将蓝火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异人们神色凝重,迅速按照靐婆的指示站定位置,彼此之间似乎有着无形的默契在流转。 随着靐婆一声令下,异人们双手快速合拢,十指展开,一道道奇异的光芒从他们指尖闪烁而出,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法阵之上符文闪烁,隐隐有神秘的力量在涌动。 紧接着,异人们齐声大喝,掌心之中蓝火骤然燃起。初如幽微的鬼火,摇曳闪烁,渐渐地熊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相互交织、缠绕,如同一条条灵动的火蛇,在法阵之上肆意舞动。 靐婆在一旁紧紧盯着,不时出声指导:“力量再集中些!沉下去!” 异人们额头满是汗珠,面色通红,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股蓝火汹涌澎湃,照亮了整个黑暗的角落,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散发出的幽冷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米蓝赶紧缩回身体,在蓝火照到自己之前,离开了黑河滩。 第148章 米镇:大敌当前 回到客栈的米蓝,有点心事重重,很快就被南凌发现了。 他走过去,关上大门,问:怎么?无上说了什么吗? 米蓝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来到桌前,倒了一大碗凉开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才缓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口渴,嗓子不知为什么,那么干。 南凌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了桌子旁,看着米蓝,等她说话。 米蓝挑重要的说了,先说了血影被夜九重伤后逃回鬼界的好消息,并没有提到自己和无上合力的那一团,后来又说确实看到了靐婆在河滩上训练异人蓝火阵,无上要大家注意,说干宝得了血影的猫噬之毒,怕是威力更为恐怖。 南凌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愈加难看。 一直长袖善舞的南凌,自诩有天界神力,四仙共处一地,互为帮衬,加上米蓝、夜九和关小等年轻一代的加入,即使面对鬼界血影、干宝、道士虚罗、童先生等不良居心的围剿,也从未担心过米镇的未来会落在他人之手。 但这时,他觉得危机越来越严重。 他对米蓝说:无上的判断是对的,不仅血影留下猫噬之毒和无影火,让异人实力倍增,我今天下午也发现,镇外的结界被人触碰多次,有人,而且是很多人,想要闯入米镇。 米蓝接着说:是谁?又是那个道士在挑动宫内势力吗?上次一败涂地,还想卷土重来。 南凌说:不得不防啊,这次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清虚道长,表面上是来求医养病的,但内在的实力,我们还一无所知。 米蓝听到这里,心里有点乱,便着急地问道:这可真是,我们该做些什么? 南凌想了想,说:这样,当务之急是做好我们自己的防卫准备,你去叫夜九,不行,他还在养伤呢,去叫关小过来,我让他跑跑腿。 米蓝说:要不我去吧。 南凌摇头道:不行,你要在米镇,和猫姝一起,再检查一下那些准备好的幽冥草绳。 不一会儿工夫,米蓝把关小叫了来,他还围着皮围裙,上面都是血迹。这时辰,关小正忙着杀猪,准备天光亮了好上摊。 怎么了?关小一脸紧张,这不早不晚的时辰,米蓝敲门唤他,说南凌找他,一定是有大事。 南凌缓和了一下神态,略显轻松地说:别紧张,事情虽然有点急,但还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安排时间跑一趟。 而后,他又转身米蓝说:你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起来,把猫姝叫上,把我刚才说的事办了。 米蓝应了,回楼上去了。 到哪里?这时,屋里只有两人,关小问。 选一部分人,去青云台,找精锐。南凌俯身上去,以手蘸着桌上的冷茶,在桌上边画边说。 关小则边听边频频点头,而后脸色也变得凝重,但也掩藏不住地跃跃欲试:明天一早我就带人上山去,放心吧,一定把事情安排妥当。 夜,沉甸甸地压在天地之间。 此时,还有一个人醒着,他就是清虚道长。 他站在圆梦道场的院里,抬眼看去,今夜无月,此刻的他,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凝重,手中紧攥着一封密信,这是刚才信鸽带来的。 自己前些送出的那封密信,看来是顺利地到了皇宫,现在,他手里的,正是好消息。 宫内派出的顶级杀手和队伍,已经到了距离米镇不远处那片幽深的密林中。 清虚道长轻轻敲击着童先生的房间门,而且,两人换了黑衣,悄悄地出了道场,往镇外去。 清虚道长带着童先生越过结界,来到密信中提到的结界最脆弱处,那些人果然都集结在那里。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脸覆黑巾,唯有一双双眼睛如寒星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清虚道长和童先生上前,见到了其中的首领,他们的旧相识——宫内禁军首领郑直。 郑直并不掩饰此行的规格,但同时也表露出了不屑一顾的骄傲。 他向两位展示了配备强大火器的御前部队。数百人的队伍,步调一致,手中的长短火器泛着森冷的幽光,充满了随时可能喷发的黑暗力量。同时,队伍后面还有十来个武林高手,个个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斜插入鬓,双眸锐利如鹰,一看便知武艺不凡 。 清虚道长和童先生看完整个部队阵营,也微微点头,很明显,这支部队的作战力是精心调配过的,对米镇现有的情况来说,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 但清虚道长的目光透过层层枝叶,紧锁着米镇的方向,眼眸中仍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他心里十分清楚,此次行动危机四伏,潜藏一些不可确定的因素。 关小的团练队伍虽然人数略多,也时有火器出现,但应该不足为虑。但黑河滩上的异人却是令人头痛,他们的战斗力,此前童先生跟自己讲起过,还无法确定是否能以火器进行压制,更要命的是,他们和人不同,手中的蓝火能吸人阳气,取人性命于无形。 清虚道长暗自说:一定要找到对付蓝火的方法。否则,米镇之战,很难全胜而归。 但郑直和童先生不这么想,他们已经把运来的火炮推向了森林边缘,并且,对准结界试射了两发,通,通通,声音过后,大地震动,但面前的结界隔绝了声音向镇内的传递,只是露出了几丝轻微的裂痕。 虽然大家可以借助武林高手的轻功,把人带进去,但结界阻断了火炮等重型火器的进入,大家只好停下来,郑直要求所有人带着武器,隐藏到密林中,暂时休整,等待命令。 而郑直则和清虚道长、童先生一起,潜进米镇,进行侦察,以便安排和布置作战计划。 此刻,米镇的居民们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浑然不觉。 第二天,天光微亮,南凌开门出去,来到镇边,他听到了昨晚镇外的动静,所以想查看下结界的情况。 沿着镇外那弧形的密林边缘,南凌走了百十步,果然发现了一些破损,在某个角落里,原本散发微光的结界出现了一些裂痕,再看看旁边的土地,明显看到这是被火器的冲击力震得,一道道裂痕向四周蔓延。 既然已有人盯上了,在强大了武力和阴险的攻击面前,这日常护卫的结界自然略显多余。南凌轻轻一挥,将破碎的结界补上,但并没有注入更多的能量,以他的观察,对方带来的火器和爆炸能量,毁掉结界是早晚的事。 他看了看结界外那高高的两根石柱支起的牌坊,还有两个灰白大字——米镇,静静地立着。也许不久,米镇的大门会被打开。南凌望了一眼密林深处,他知道,可能那里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战斗,不可避免。 今天,肉铺没有杀猪,也没有开门,一大早,关小就上山了,与他一起去的,是精选出来的30个团练。 这些团练早就分批上山,由夜九和精锐进行了系统的火器使用训练,今天上山,是根据南凌的要求,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虽然夜九重伤后,一直在鬾园养伤,但精锐、蓝儿,还有其他兄弟们,把青云台的一切照看得很好。夜九在的时候,经常说:青云台的主人不是我们,而是那里的一草一木,我们是在守护他们。 来到山洞后,关小把南凌的计划说给精锐,精锐点头会意,两人叫上小四,来到山洞后面,扯下遮盖的油纸和布,露出了制造存贮的大小火器: 有身形小巧的手铳,便于携带和操作;有精巧的火箭,箭头绑着火药,能在战场上呼啸而过。最多的是那些大小不一的火蒺藜,手执的,可以埋在地下、挂在树上引爆的,做成炮弹的,真是琳琅满目,而最威风凛凛的,则是排成一排的火炮,炮身厚重,炮筒经过改良,又粗又厚,威力巨大。 三个开始清点,分配,他们要在青云台上布置好火炮阵地,预防入侵者,同时,还要带上一些,布置安放到米镇的入口处和镇内关键地点。 第149章 米蓝:再上九重天 精锐、关小按照原来夜九的布置,在青云台的山腰、后山开辟出的多个平坦开阔地,布置好了重型的火炮,并在道路和密林中,布置了地埋式和悬挂式的火蒺藜。 等到晚上,众人一起借着夜色,带着各种火器,来到米镇边缘和各个要道口,他们迅速分散开来。有人负责在隐蔽的角落挖掘浅坑,将地埋式火蒺藜小心翼翼地放置其中,再用泥土轻轻覆盖,只留下那尖锐的刺尖若隐若现,仿佛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獠牙,等待着敌人踏入陷阱。 在各个要道口,悬挂式火蒺藜的布置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几个身手敏捷的队员爬上大树,将火蒺藜用绳索固定在粗壮的树枝上,调整好角度,确保一旦触发机关,便能给来犯之敌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人在检查火炮的布置情况。这些重型火炮被安置在视野开阔、便于射击的院落里,用树枝掩饰的炮口对准了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火器都已布置妥当。精锐和关小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既有紧张又有期待。这些日子里,他们每天练功,学习火器使用,操练对抗,不断强大自己,只是因为,这里,是他们无法放弃的家园。 这些杀人的火器,将在真正的强敌想闯入米镇时,成为扞卫家园、击退敌人的第一波强有力武器,而他们每个人,则是守卫家园的坚强屏障,他们必须做到勇猛无畏。 一直忙到天色微明,众人才陆续返回关小肉铺和旁边的屋子休息。而精锐和关小则约着要去早餐店吃灌汤包。精锐是去真正享受美味,而关小,则是打算着看看小云最近怎么样。 清晨的金街上,露水沾湿了青石板,空气异常清新,精锐和关小忙了一个晚上,此时脚步也略显疲惫,他们埋头走着,没有注意到后面也走来了三个人。 这三人正是清虚道长、童先生,和郑直,从镇外翻越结界进到米镇。 他们三人心怀鬼胎,所以走起路来也格外小心。当他们发现前面有人影时,自然躲到了隐蔽处。童先生眼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前面的人影,小声说道:那是关小和谁?那人怎么有些熟悉,让我过去先看个清楚。 说着,他矮下身子,沿着街沿,借着树和灯笼遮挡,逐渐靠近关小和精锐。 他终于看清楚了,关小旁边的那人,正是童先生第一次在青云台一战中,损兵折将逃离米镇后,消失的那一个——负责兵器和后勤的兵,是自己买来的一个孤儿,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还给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精锐。 此时,他咬牙切齿,自己上次带过来的长筒兵,除了他,已经全军覆没了。没想到精锐没死,还在米镇活得好好的。再仔细想想,现在米镇和青云台上出现的火器,一定也与他有关,说不定,就是他亲自制作的,这方面,他可是一把好手。 心里涌起无限愤怒的童先生,恨不得冲上去劈了精锐这个叛徒,但此时大事为上,他只能吞下这口气,站在原地,看着精锐和关小越走越远,进了早餐店。 他对赶上来的清虚道长和郑直说,刚才我看到了一个旧部下,此人是火器专家,我们要小心,说不定他们已经掌握了火器。 郑直听到这,先是一惊,而后笑道:即使他们懂火器,又如何生产?这个又破又小的地方同,能做出什么好东西?不足为虑,不足为虑。他摆着手,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清虚道长倒是觉得这个情报很重要。他看了一眼眼露惊慌的童先生,转头对郑直说:不要轻敌,不能不防。这样,我带你去那边,这两个人住的地方看看。 三人来到关小肉铺前,大门紧闭,郑直看了看,又跳上高墙打望了一下里面,在自己手中的一张图中打了个标记,说:这地方后面很宽敞,能藏人藏物,到时进攻时,我们就先把这里作为重点,给轰了。 三人在镇上悄悄地转了一圈,本想去异人所在的黑河滩再看看,但关卡当前,为了防止过早暴露,三人只好先回了圆梦道场。 空气中的危险和紧张的气氛愈加重了,南凌即使坐在客栈后院喝着茶,也能感觉到。 此时的镇外,应该已经按照他的安排设置好了火器阵,青云台上,也留下了足够的武器和人力,只是鬾园,只有老洪头和夜九在,这两个都是刚受重伤的人,他心里有些担忧。不过,他转念一想,老洪头其实也没啥问题,他能照顾好夜九的。 南凌心里下着一盘棋,要在离开之时为米镇做出最好的安排,先得借此战,拔掉圆梦道场这颗钉子,还有镇外人想占有米镇的想法,至于鬼界,更是要将异人和渡魂丹全部销毁,让人鬼各归于自己之所在,这是最难的。 但是,他深知,那时候,精锐和关小,还有米镇更多的普通人,才能凭借热爱、忠诚和所拥有的武功、火器,守护自己的家园。只有这一切都做到了,他们——无上、老洪头、猫姝和自己,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天界,去天帝那儿,呈献上一份光彩的渡劫赎罪的答卷。 这时,米蓝走了过来,她站在南凌旁边一会儿,南凌才发现了她。 你这小脚步,走路怎么没声? 哪里是我走路没声,分明是你心事重重。米蓝还没说话,后面的猫姝接了话头。 南凌一见猫姝,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正好,你去一趟鬾园,帮我办件事。 猫姝不乐意地问:什么事?说清楚我才去,这两天我跟米蓝忙得很呢。 南凌看了看她,说:要紧事,米蓝这里我可以帮她,你去鬾园,帮我看着老洪头和夜九,他们最近都有受伤,我怕有什么需要帮手的时候,身边没人。 猫姝歪着头,装作思考的样子,其实嘴角已经笑出来了:好,我一会儿就去。 米蓝看到猫姝那发自内心的笑意,心想:这可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团圆,掌柜的真会安排。 接着,南凌对米蓝说:走,我们去地下室,看看你的渡魂丹。 米蓝边走边说:没有了,上次你让我全部放进小屋里,被干宝全部偷走了。 南凌没有理会,而是径直打开树中的入口,往地下室走去。 他们站在炼丹用的长条桌案前,面色凝重。这里,曾是渡魂丹的最后制造场地,渡魂丹,那神秘而又禁忌的存在,不知引发了多少腥风血雨。 如今,南凌下了决心,要终结这一切。 这里,应该是开始。 两人合力将地下室里与渡魂丹相关的所有物品,不论器具还是残药,都一一搬出。这些东西承载着黑暗的秘密,不能再留存于世。他们来到后院外那死寂的沼泽地,沼泽表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稠的黑色液体不时泛起气泡,仿佛是隐藏在深处的邪恶之物在呼吸。 他们将那些物品一件件沉入沼泽,看着它们缓缓被黑暗吞噬。 清理打扫完地下室的残药和器具,这里已经只是一个空洞。这时,南凌问米蓝: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上树吗? 米蓝点点头:记得,不过那不是上的咱院里的树,对不对? 南凌笑笑:确实,看上去是同一棵树,但我们从树中上升时候,上的是另一棵天界无形树。 他说着,又伸出手,在空中拨动了一下,屋中央一棵树形又神奇地出现了,他们迈进了树中央。 然后,他们就开始上升。随着高度的上升,巨大的树枝像是古老的山脉蜿蜒伸展,枝叶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繁星坠落其中。 终于,他们来到了树内九重天,那个上次站上过的平台。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云雾缭绕间,一座若隐若现的宫殿露出一角,散发着神圣而庄严的气息,这便是天界的一隅。 米蓝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微微颤抖,就在这时,一阵空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带着无尽的沧桑。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画面中有一个神秘的身影,长着六指。那六指在光芒中舞动,似乎在绘制着什么神秘的符文。 米蓝的头痛欲裂,她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着。南凌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关切与焦急:米蓝,你怎么了? 米蓝咬着牙,试图集中精神,那些残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又破碎不堪。她只知道,这六指的记忆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秘密或许将颠覆她对自己、对整个世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