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之不做乖乖女》 第1章 小升初考试 相信大部分人都做过那么几次这样的噩梦:明明自己已经步入社会好几年,是一名合格的社畜了,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回到学生时代的考场上,面前放着一张考卷,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此时传来监考老师的声音:“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请大家仔细检查试卷……” 当下宋晚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宋晚木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但是如果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也过于真实了。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夏季阴天雨要下不下时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潮湿闷热的水汽感,听见教室里其他学生不停翻动试卷的声音,看到讲台上坐着一位目光炯炯不断在考场中搜寻的女监考老师。 宋晚木掐了几下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前的一切可能是真的,不是做梦,必须全力面对!”潜意识在疯狂警告,宋晚木不作他想,快速地看了一下黑板上列出的考试时间段,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还有15分钟! 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事情,宋晚木紧紧握住手中的黑色水笔,低头仔细看向面前的题目,“长方体长5厘米,宽3厘米…下列图形中阴影部分的面积是——平方厘米。”心中不由得一紧,草,居然是数学?! 后槽牙紧紧咬住口腔内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找到对应的图片,长方体圆弧三角形,这题我好像会做?继续向后看,还剩下一道题目,往前翻,都有作答的痕迹,一路浏览着翻到首页,只见试卷上方赫然写着一行字“2007年苏江省中安市小升初数学考试试卷” 2007年!数学!小升初!那这些题我应该会做!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去了3分钟,宋晚木不敢再耽搁,飞速翻回空白的那两题,全力运算起来。 匆匆做完剩下的两题,一看时间还剩下7分钟,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检查前面的答题是否有错误,附加题,应用题,计算题,一连修改6个错处,还没喘口气就听见广播里面传来刺耳的打铃声,监考老师严厉地说道:“考试结束,请同学们放下手中的笔,否则一切按照作弊处理!”,一边另一个监考老师也开始从头到尾依次收卷。 紧绷的肩膀骤然松懈下来,宋晚木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出了很多冷汗,胳膊上的皮肤感受到空气中的燥热,反而起了一连串鸡皮疙瘩,这又冷又热的感觉让她有点想吐,但她还是忍住了。 趁着老师还在收卷的时候,看了一下手中试卷第一页侧边写着的考生姓名,是她自己的名字。小幅度看了一下前面和旁边的人,发现都是一些不认识的面孔,宋晚木按耐住自己,静静地等待监考老师收完所有人的卷子,宣布考试结束。 随着人群走出教室,宋晚木迫不及待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考试的教室是在一楼,面前是一座环形的小花园,外围种着一些矮种栀子花,正含苞待放,栀子花的香味沁人心脾,连心底的燥热好像都消散了几分。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几条小径蜿蜒弯折。 视线转向右上方,是分外眼熟的乡村版山寨大本钟,一眼就能看到硕大的黑色时针和分针,大本钟两边各有长廊,作为通道连接着南北两栋楼。这似乎是她小时候就读过的小学? 越往旁边走,宋晚木心中越多了七八分的肯定,她记得自己六年级的班级是在对面那栋楼一楼的西北角,最后一间教室,隔壁连着的就是小卖部。 快步走向目的地,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下:六五班,感觉很熟悉,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进了教室。 快速环顾了四周,果不其然发现了好几张半生不熟的稚嫩面孔,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些厌恶感。 暂不去管,她记得自己坐在最里边靠窗那一大排,第二还是第三个位子来着?一路走过去,看见第三个位子有个似曾相识的蓝色书包,宋晚木觉得这应该就是她的座位。 站在桌子旁,假装自然地拿起桌面上摊着的数学书,翻到第一页,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宋晚木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同桌还没有回来,前桌倒是有人,但宋晚木并不想主动搭话,借着清理桌面的动作,脑子里开始整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已知这座小学和我小时候上过的小学很像,已知刚刚进行了小升初数学考试,已知我还是宋晚木,根据我丰富的网文小说阅读经验,我这是重生了?还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记得当时自己考完数学的时候还很兴奋,很多填空题判断题都和数学老师考前10分钟给我们口头做的快速复习题一模一样,但是自己还暗搓搓地猜测她是不是提前看了考卷,记下了一部分题目,给我们透露了。 “哎哎哎,你发现没有,数学考试有一些填空题,判断题啊和考前数学老师口头给我们说的都一样欸” “是呢是呢,我都按照说的答了,哈哈哈哈”耳边传来同学们压低声音兴奋讨论的声音,果然和当时情况一样,看来我这十有八九是重生了。 按照苏江省考试的尿性,最后一天考英语,也就是说明天要考英语?宋晚木心里一突,赶紧找出英语书,翻到最后几页,心情复杂地开始看起单词和语法。 宋晚木看似专心致志地开始“复习”英语,其实脑子里的思绪纷沓至来。 一会庆幸自己幸亏重生在了小升初的数学考场,如果是语文考场,那些必背课文片段,古诗词填空,自己真心hold不住,如果重生在了初中升高中,或者更地狱一些,高考现场,那宋晚木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一会又在想待会怎么回家?镇上的小学里自己家挺远的,每天都是老妈或者老爸骑着摩托车来接自己的。现在是老妈来接吗? 不对,按照之前的记忆,老妈现在肚子里应该是有老弟,且月份比较大了?那现在应该已经辞掉工作,不在皮鞋厂上班了吧。 所以是老爸来接自己?还是说今天我是自己骑自行车来学校的?从家里骑自行车到学校要半个小时多,正逢重要考试,我应该不会这么作吧?一会先去校门口看看吧。 正胡思乱想着,桌面被敲了几下,“宋晚木,让我进去一下。”宋晚木抬起头,发现是一个圆脸的女孩子,顶着一个波波头,“哦,好的。” 宋晚木站起身,向外侧了几步,让她进去。 宋晚木心中想着:这人应该就是我的同桌了,好像姓柯,叫柯晓x? “柯晓意,你数学考的怎么样呀?” 前桌忽然转过头来问道。柯晓意笑嘻嘻地回答到:“那当然是还不错啦。” 是了,她叫柯晓意,是一个村的,她爸是理发师。在我重生前,老爸还列举了村子里面和我同一代的人最近都在做什么工作,她好像大学学了法语,毕业后进了一个教育机构教法语,工资还不错。 宋晚木冷淡地听着她们聊天,没有加入进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美好的学生时代,对宋晚木而言,从小学到大学,她所在的每一个班级,学风平平、班级成绩平平、班级之间的同学感情也平平,除了初中及大学毕业时吃了一顿集体散伙饭,其余的时间从来没有聚过。 不,也有可能是你没有被邀请,宋晚木在心里反驳自己。 对宋晚木而言,小学时期并不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三年级的时候,她从村里的小学转到镇上的小学,插班到一个女老师做班主任的班级。 那个女老师年纪虽轻,人却很是严苛,再加上宋晚木当时是插班进去的,村小学和镇小学之间的教育质量存在差距,也许是表达被随便塞人的不满,也许是担心会影响她的奖金还是怎么的,有时候上课被她提问回答不出来问题,或者上课走神开小差等等被她抓住几个小错误在课上罚过几次站之后,宋晚木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内向起来,她记得自己三年级之前在村里小学的时候还是比较活泼的。 更别提后来不知道做错什么,也许是成绩排在了班花前面,也许是被老师偏爱了一些,突然之间被班花针对,被班花小团体孤立,被父母责骂只想着吃,不用心学习,明明自己的成绩排在前十名,应该也不算太差吧。 加上老妈怀孕生二胎,得到的关心变少,责骂变多等等,自己变得越来越自卑,沉默。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时代,宋晚木觉得全是灰扑扑的,充满了被抛弃,背叛,单调的压抑感。 重新来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吗?我会变成怎么样的人,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能够改变什么人的命运吗?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宋晚木抬头看了一下,原来是班主任进了班级。 他站在讲台上说到:“同学们,数学考试结束了就不要再对答案了,专心复习,应对好明天的英语考试,,明天8点半开始考英语,今天晚上好好复习,放学!” 教室开始哄闹起来,充满了放学的兴奋感。宋晚木开始收拾桌上的书,依次塞进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班级,走向校门口。 宋晚木背着书包,跟随着一群小萝卜头,走出校门。 校门口沾满了来接自己孩子的家长。08年的小乡镇并不会像城市里的小学那样,学校会根据年级,班级一一划分家长等候的区域。这时候的家长们都是各自占据地盘,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自己小崽子从学校出来。宋晚木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眼晕。 宋晚木步履不停,向旁边的晓红书店走去,果不其然,老爸宋新国已经等在书店前面了,正在和旁边的陌生人说话。宋晚木心情复杂,站在宋新国面前,不自在地喊了一声:“爸爸。” 第2章 你好,我久违的家 宋新国点了点头,结束了和周围人的寒暄,发动了摩托车。宋晚木坐上后座,父女两个向家驶去。 “数学考的怎么样?”两侧的风带来父亲的询问,宋晚木回答:“还可以。” 也许是宋晚木的回答过于沉闷,宋新国以为自己的女儿考得不理想,便没有再询问。一路上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宋晚木两只手臂向后紧紧抓住摩托车后面的不锈钢杆子,感受着风中的潮热。 现在的马路远不是十几年后那么宽敞平坦的柏油大马路,摩托车在一下一下的颠簸中,掀起一阵尘土。 两人离家越来越近,宋晚木不由得产生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仔细算来,在她重生之前,她已经近10年不曾回到那个小乡村了。 自老妈死后,家已不再是家,更遑论家里人时不时地贬低她式地催婚,她便逐渐减少了回家的次数,每年只在春节、清明、还有老妈忌日的时候回去。 后来父亲再婚,爷奶去世,弟弟成年,家里早已经没有她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胡思乱想之间,摩托车减速转弯驶入一个路口,一座二层乡下楼房映入眼帘。 宋晚木从摩托车后座下来,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一丝不真实之感。宋晚木踌躇着,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进了家门。 她环顾着四周不平整发灰的墙壁,看着那张老旧的黄色长藤椅,旧时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引得她脑袋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赶紧扑向长藤椅,坐着缓了一会儿。 “晚木,赶快来吃饭了。”听见这久违的母亲的嗓音,宋晚木抬起头,挺着大肚子的母亲面容疲倦地看着她。 宋晚木一瞬间红了眼眶,死死咬着腮帮子里面的软肉才没有哭出来。她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借着转身放下书包的动作,把眼泪擦掉。 结果眼泪越擦越多,眼瞅着止不住要当场哭出来了,宋晚木别过脸,匆忙跑去外面的水池台,装作去洗手。 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借着哗哗的水声,宋晚木反复深呼吸,用力搓着手,努力平复情绪。 内里是成年人的宋晚木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的高手,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装作很饿的样子,走进厨房,坐上了饭桌。 别人家的饭桌氛围是怎么样的,宋晚木不清楚,但她们宋家的饭桌氛围是比较沉默的。 大部分时候活跃气氛的是宋爷爷宋启风。老爷子会絮叨一些村里的八卦,并对此发表带有非常具有个人主观色彩的评价,有时候会说一些市场上的物价,例如今天买的这点猪肉花了他多少钱,猪肉多少钱一斤等等,大家会依据自己的心情附和几句。 今天话题主人公是宋晚木,老爷子问:“晚木,你今天考试考的怎么样?”宋晚木心里装着一堆事,整个人食难下咽,闻言含糊地回答道:“还可以吧。”匆匆扒完剩下的几口饭,便下了饭桌。 宋晚木走出厨房,进入堂厅,拿起书包,掏出里面的英文书,拿出纸笔,准备先复习英语,将明天的考试应付过去。将英语书翻到最后词汇部分,开始默默背诵起来。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要比以前要好?虽然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是看了一遍,基本上能够记得七七八八。 宋晚木不信邪,从书包里面拿出一本语文书,随便挑了一篇文章,默看一遍,合上书,回想书里面的内容。发现每一个字就像是浮现在自己眼前一样,从头到尾都能够想的起来。 这算是重生带来的金手指吗?不管这金手指可以持续多久,至少得把眼前这关过了。 宋晚木不再纠结,一心一意开始背诵整本英语书,从单词开始,配套着每个单元的语法,课文,还有老师之前汇总的讲义,进行全面的复习。 大约过了半小时,宋晚木翻过最后一页,心里对明天到来的小升初英语考试有了一点信心。接着她从抽屉里翻出步步高磁带机,开始听每一个单元的课文录音,边听边跟读,找回一些语感。 一直复习到晚上7点半点左右,宋晚木放下书本,收拾好书包,决定在院子里面走走,放松一下眼睛。 闷热的天气,难得吹来一丝凉风,河边大树上的翠绿叶子轻轻晃动,聒噪的蝉声似乎永不停歇。 宋晚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夏日的气息。随后睁开眼,望着慢慢变黑的天空,竟然有一种不真实感,现在感受的这一切是真实的吗?我这样无知平庸的人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幸运?或者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近乎于现实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是我祈求了太多次太过渴望以至于这场梦显得如此真实? “晚木,明天英语考试,你都复习好了?这么有自信?”,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打破了宋晚木的迷茫。宋晚木转过头,看向父亲,他眉头深锁,语气中含着几分指责。宋晚木平静地回答:“差不多了。” 父亲宋新国眉头皱地更深,想说些什么,但是忍住了,只是硬邦邦地说:“差不多了?小升初考试哦,你自己心里做做数目。” 宋晚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父母总是要用这种冷嘲热讽地语气来教育自己,自己就真的这么一事无成,这么废物,这么不值得被爱吗? 以前的宋晚木会怨恨自己,会在内心深处讨伐自己,将内心的自我鞭笞地伤痕累累。 近40岁的宋晚木已经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凡,学会接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的包容你,支持你,其实最应该爱你的是你自己。 所以当她听到父亲宋新国这番话,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觉得很委屈,仿佛自己的努力永远不会看见,她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到:“知道了,我先洗洗去睡了,明天要考试。” 一夜好眠,醒来时间已到6点,宋晚木回忆了一下昨天临时抱佛脚背诵的英语内容,发现基本上都能想起来,心中大定,看来金手指还是存在的。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坐着父亲的摩托车来到学校。 宋晚木走进校门,坐在考场上,内心十分平静。重生前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千场的考试,数十次的面试,经历过数不清的挫败,小小的小升初英语考试,已经不能够让宋晚木的内心升起波澜了。 更何况有了记忆力提升这个金手指,宋晚木也更有底气。很快监考老师开始一排排下发英语考卷,一时间教室里都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宋晚木接过考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发现题目属实简单,基本上扫一眼过去就能得出答案。 宋晚木翻回第一页听力部分,开始认真审题。历史告诉我们,善泳者溺,善骑者堕。过于相信经验主义,骄傲自大,往往会在自己不当回事的地方翻车失败。宋晚木认真审题,努力听每一条录音,勾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选项,坚决不犯那种明明脑子里选c,眼一瞎却写成b的低级错误。 听力结束,宋晚木回忆着每一天录音,快速地检查了一遍选项部分,自我感觉没有问题,便开始做选择题部分,一题一题做的飞快,完形填空,阅读理解,首字母填写单词,选词填空,很快一路做到了作文部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顺畅的时候了,进入社会,不,从进入大学之后,宋晚木的人生仿佛就进入了失意模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考试不如意,勉勉强强毕业后,找了一份差强人意的人事工作,做了几年后,发现自己还是像刚刚毕业一样迷茫,做的工作让人没有成就感,也没有一技之长,几年咬牙省下来的存款还不如人家一个月8万的月薪多。想不到今天在这场小升初的英语考试里面找到了久违的自信。 相信大家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考试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集中精神,但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反复循环一首歌一样,宋晚木现在脑子里面忍不住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心二用,写完了最后的英语作文。 从头到尾检查了两遍,宋晚木确信没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剩下半小时才收卷,宋晚木决定利用剩下的时间继续思考关于人生的问题。 第3章 几个小目标 重生回来的第二天,宋晚木一直在想,既然神明听到了自己的许愿,那这换来的一生,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度过呢? 回想起自己这三十多年,一直到大学毕业,每一个选择都是在父母的裹挟下做出的,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自己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但总是屈从于父母,让父母替自己做出安排。 大学毕业后她才磕磕绊绊地去学习做出选择,去学习如何过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首先是考上一个好初中,宋晚木在草稿纸上写下南学初中四个字。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宋晚木隐约记得自己父母说为了不让自己觉得爸妈有了弟弟就不管自己了,就在市里买了房子,这样到时候把宋晚木的户口迁到市里,就不用上乡镇上那个垃圾高中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房子还在施工建造中,自己的户口暂时还迁移不到市里,再加上自己当初小升初成绩只能说是一般,不是初中抢着要的特级优秀生。 为了顺利报名这事,父亲带着自己跑了好几次市里面的公安局,才搞定了户口,顺利入学。 当时自己对上初中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一丝概念,家里人只是时不时地说为了自己才在市里买的房子,到现在宋晚木都记得当时既感动又愧疚的心情。 接着需要学一门才艺,作为一名乡村做题人,从小到大,宋晚木都没学过什么才艺,每次看到面试记录表上的兴趣特长一栏,她都不知道填什么,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那些能歌善舞,会才艺的人。 之后考上市里面最好的明成高中,再之后的事情就根据实际情况去调整吧。目标越庞大,越容易失去方向。 胡思乱想间,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监考老师严厉的声音响起:“时间到了,都放下笔,不然一律按照作弊处理!” 宋晚木放下手中的笔,默默地等待监考老师一张一张回收试卷。 跟随着人流再次回到陌生的教室,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宋晚木默默地打量地周围的同学们。 二十多年后,随着宽带速度的普及,农村里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沉迷抖音视频的景象比比皆是。其中抖音里面关于同学聚会的段子更是他们的最爱,不管是妻子控诉丈夫参加同学聚会后和女同学旧情复燃双双出轨,还是中老年人组织同学聚会在ktv情歌对唱的暧昧小视频,都不免让人觉得,人到中年,似乎都得有那么几个时不时联系的老同学,参加那么几场同学会。 而宋晚木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只吃过两场散伙饭,因此对于小学同学的音容印象近乎于无。 心理学上对于人类的情感有这样一种解释,相对于正面情绪记忆,负面情绪的记忆持久性更强,记住的细节也越多,可能是因为动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对于尴尬,憎恶,屈辱的印象更为深刻,只有深刻,才能牢记,才能避免下次重蹈覆辙。 比如现在宋晚木环顾四周的时候,对于那些曾经有过不愉快的人,虽然脸看起来很陌生,但是心里会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厌恶想要远离的心情,比如那个曾经说好互相换书看,结果她先把我的书骗去看了,后面又说书是自己表姐的,被表姐收回去了,不允许借出去,言语中有一种你奈我何的嘲弄感的a,比如四大美女之首王班长,联合其他人,在自己的期末素质报告书乱打b,c档分数,比如喜欢我上一个同桌的b,把我看作眼中钉,觉得是我抢了她座位,经常隐秘地对自己翻白眼,有时候说话阴阳怪气。 宋晚木是一个感情比较迟钝又敏感的人,也许是比其他人早一年上学的缘故,有时候并不能意识到其他人说的话中带着的一些攻击性的情感或者行为,要在很久之后,也许是失眠的时候,回想起过去事情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当时她是这个意思啊,原来她当时这么不友好啊。然后就会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不断地盘问自己。也不知道是当时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对方生气,还是现在不断对自己内心施加压力的自己更生气。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原来是走进教室,上了讲台:“同学们静一静!为期3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接下来我们会放7天假,20号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准考证下方的电话热线查分数,大家记得在22号的时候来学校报到,届时会举行毕业典礼,拍集体照。现在大家可以回家了。” 宋晚木背着书包,慢慢走出校门,果不其然,父亲宋新国已经等在门口。像昨天一样,父女俩默默无言地回到家里。 也许是宋晚木异于寻常的沉默寡言给了家里人这次考砸了的信号,这几天全家人特别是一家之主宋新国的心情似乎也格外糟糕,日常阴沉着一张脸,爷爷奶奶说话都似乎带着一股小心翼翼。 宋晚木不受影响地日常吃饭睡觉,早起出来跑步运动。 记得考完试第二天宋晚木早起在院子里跳绳的时候,全家人似乎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因为之前平常周六日的时候,宋晚木都是8点多才起来,寒暑假的时候更是没有在9点前起来过,早起跳绳跑步做操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这突然之间的改变更是佐证了宋晚木没考好的事实。 宋晚木该吃吃该喝喝,不受任何影响。20号上午的时候,问家里人要了10块钱,说是要去理发。 宋晚木没有选择自己同桌父亲开的那家理发店,免得问东问西。趁着太阳还不是很毒,徒步走了2公里,去了镇上一家理发店,直接把头发剪短,剪到下巴这个位置。 这个发型是宋晚木经过30多年才找到的还算适合自己的发型,对于一个发质细软又沙发的人来说,这个发型算是在不做拉直柔顺之类的化学加工下,没有那么灾难的短发中类型了,最重要的是,短发真的比长发洗起来要利索很多,如果不是发质受限,宋晚木早就剪一个男生那样的发型了。 阿姨技术发挥稳定,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什么意外,宋晚木满意地付了5块钱,要知道想要笑着走出理发店是一件难事,但是哭着走出理发店那可就容易多了,只要期望不要那么大,期望一顿操作猛如虎,就能让你颜值提升二百五,这样普普通通的效果已经算是稳定的发挥,你以为每个托尼老师都是台湾的吴伊零老师吗? 这5块钱的剪发效果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回到家里,每个人都对宋晚木的洗发型盯了一会,问怎么把头发剪短了,宋晚木回答:“短头发洗起来方便,节约时间。” 父亲宋新国觉得自家闺女这次可能真的没考好,想要节约时间用心学习了,一时间脸色也缓和不少。 很快到了下午6点查分时间,宋晚木对着准考证上的查分热线,拨打了电话。 “请输入您的准考证号并以#键结束,您本次分数如下:语文:92+3颗星,数学100+5颗星,英语100+5颗星。” 第4章 第一个转折 这个成绩比起当年真的是好太多了! 分数重要性不大,占关键比例的是这个星的数量。 上辈子宋晚木只考了9颗星,算是普普通通,所以当初去市里南学初中报名的时候,因为户口迁移流程比较慢,还没有落实到南学初中的范围,加上自己的成绩只是普普通通,报名的时候也是不怎么顺利,跑了好几趟,托了很多关系,才在没有出借读费的情况下上了南学初中。 这个成绩看起来确实不错,一旁的候着的宋新国夫妻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巧,舅舅王国冲也打电话过来询问宋晚木成绩。 王国冲在兴南镇上一座小学当校长,兼任数学老师。听到宋晚木这个成绩,王国冲肯定地说:“这个成绩确实考的很不错,放在市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时间,全家人的紧绷心情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笑容。 吃饭的时候,宋新国也是频频往宋晚木碗里面夹菜,俨然一派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只有宋晚木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必须当一个乖女儿,当一个父母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当一个成绩优异的女儿,只要成绩有一点下降,只要有一点让他们的面子上挂不住,家里的氛围就会变得死气沉沉,仿佛你存在的价值就是这些面子,这些优越感。 而对于成绩中不溜秋的儿子,他们又似乎宽容许多,十几岁的时候的小伙子,要穿千元的耐克鞋子,要穿北面,要苹果最新手机,苹果平板,苹果耳机,苹果手表,机械键盘,不给买就破口大骂。 这时候他们就会自我安慰,没关系,男生不像女生,懂事地晚,我儿子\/孙子还小,以后总会懂事的。 有的时候自我欺骗也挡不住那股怒火,也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就连打几个电话来和自己这个女儿发牢骚,你弟弟怎么怎么样,太不像话了,要求宋晚木管管他,毕竟你是做姐姐的。 宋晚木记得很清楚,自己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把一盒蘑菇头饼干带到学校去吃。晚上回家的时候,父母整理橱柜的时候,看到空了的橱柜,就讥讽道:”5块钱一盒饼干,一天就没了,你这速度这真是够快的,我看你还没吃饱吧,是不是?” 那神情之严肃,好像宋晚木吃掉了一盒灵芝,而且之后好几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宋晚木一开始真的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后来时间长了,也变得诚惶诚恐,也许一天吃完5块钱的饼干确实是自己太不对了,父母挣钱这么辛苦,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奢侈呢? 这件事始终像一根刺扎在宋晚木心里,之后父母问她要什么,她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努力做到不额外花父母的钱。 大学毕业工作后,也是能往死里面省钱,生病了也不吃药,纯靠喝水硬扛,直到省出急性心肌炎,住进icu病房抢救捡回一条命后,才没有对自己那么苛刻。 吃完晚饭,宋晚木站在院子里面溜圈消食。 夏天的傍晚,太阳的余晖将云染成橘红色,远处的河塘里传来了蛙叫声,不知名的昆虫也发出叫声,似乎在应和。白天被烈日曝晒了许久的土地这时候也渐渐降温,空气中时不时地吹过一阵阵凉风,引起树叶纷纷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样的景象在乡间再平常不过,但宋晚本的心却忽地平静下来。 那种在现代社会如影随形的不知名的焦躁,那种仿佛被什么追赶着,匆匆忙忙不停往前奔走,却看不见终点的感觉消失了。 出生在这样一个内卷大省,赶上这样一个内卷时代,能力的平庸让宋晚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平凡,生活上事业上的一次次挫折已经消耗了太多宋晚木的自信,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踏实感了。 也许是这13颗星星的关系,宋晚木感受到了一种鼓舞,一种自己对自己的肯定。啊,原来我不是这么的无能啊。这种努力就能看见收获的感觉,真的很久没有过了。 宋晚木闭上眼睛,呼吸着空气中温热又带着自然草木气息的独属于夏天的空气,她想:有机会重来一次,真好,明天又是全新的有希望的一天,真好啊。 第5章 再见,小学 王丽珠挺着9个月的大肚子,艰难地起身,准备去做中饭,惊奇地发现自家女儿正在灶台上挥动着锅铲,那动作居然还有模有样。 “晚木,你这是?”王丽珠的语调充满了疑惑,宋晚木慢吞吞地说:“哦,妈,你去堂间吹电风扇休息吧,我正好跟爷爷学学做饭呢。” 爷爷得意地说:“咱们家晚木真的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快,现在都会炒菜了,以后咱们肯定能享福喽。” 王丽珠也跟着夸奖了几句,扶着腰慢慢走回了堂间。 年近40岁的她怀这个孩子是真的感到辛苦,动不动就浑身乏力。她欣慰地想自家女儿终于恢复了以前听话懂事的样子,不再是之前听到自己有弟弟后整天板着脸,完全叛逆的样子,也不像是考试这几天异常沉默,不想和他们说一句话的模样。 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这孩子有都有了,晚木再闹腾又怎么样呢?一家子就是要这样和和气气的才会兴旺嘛。 11点一刻,宋新国帮人家看完病回来,一家人便开始摆碗筷吃饭。 宋新国是天围村的一名赤脚大夫,一般有村民喊他去看毛病他就会骑着摩托车去,有时候一连好几个电话,忙得团团转。 也因此宋晚木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11点左右饭一定会做好,然后看一家之主宋新国是否出诊回来,确定在家的话就赶紧摆碗筷一起吃饭,不然忙起来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其他人只能干等着他回来。 夏天农家饭桌上的菜色很单调,换来换去就是那么几样,无非是丝瓜蛋汤,番茄炒蛋,茄子毛豆汤,炒豇豆,都是从自家地里面种出来的蔬菜,如果不上镇的话,荤菜就是蒸鸡蛋,咸鸭蛋,河里面钓的鱼红烧烧,网到的对虾放在汤里面提提鲜,或者是煮小龙虾。 今天中午宋晚木做的是丝瓜蛋汤,油焖茄子,凉拌黄瓜。 丝瓜均匀地切成小块,在爷爷把锅烧热后,宋晚木放入自家榨的菜籽油,等油热后,将丝瓜轻轻倒入铁锅中,倒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靠近锅里,动作要迅速而不慌乱,不然溅起的油花反而会烫到自己,接着适时翻炒丝瓜,直到炒出水来,接着加入适量的盐,适量的水,丝瓜本来就是水很多的蔬菜,如果放太多水,最后汤会变得太多,等到汤沸腾后再沿锅边缓缓加入打好的蛋花,再焖煮个几分钟,一道丝瓜蛋汤就做好了。 宋晚木做的时候,爷爷不断地从灶里面探出身来看,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做法,宋晚木嗯嗯啊哦地应合,按照自己上辈子记忆中美食博主的操作,又做了油焖茄子和凉拌黄瓜。 期间爷爷咋咋呼呼地说不对不对,不能这样做,一度想把锅铲从宋晚木手中夺取过来。 宋晚木是知道自家爷爷的,所有的菜都是一样的做法,不管荤菜素菜,都是把油烧热后,放入生姜,加入菜,加盐加糖,翻炒,加黄酒,加水,盖过煮沸后一定要再焖煮一会儿,再最后盛出来,这就导致滋味很单调而且偏软烂,偏偏他对自己的手艺极其自信而且固执地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做法。 宋晚木说:“放心吧,爷爷。不会难吃到哪里去的,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拌黄瓜和咸鸭蛋呢。你就放心让我这么做吧,刚开始不行的话多练练手艺就上去了。”宋启风拗不过,只好继续去烧火了。 等到菜出炉,宋启风赶紧尝了尝,发现味道不错,才说道:“没想到这么做味道居然还可以,但是下次还是按照爷爷教你的来做吧。”宋晚木嘴里说着好好好,实际内心腹诽道:“这几十年不变的味道真是够够的了。” 院子里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宋启风赶紧说到:“晚木,应该是你爸回来了,快去叫你爸妈来吃饭了。”宋晚木应了声好,走到堂间喊了声“爸妈,吃饭了。” 宋晚木喊完这声,突然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为了避免被看见追问自己怎么了,宋晚木飞快地离开堂屋,奔向后院。 有时候内心的情感会比脑子先行一步。十多年了,距离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已经十多年没有过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饭桌上便永远的少了一个人。 记得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日子,全家人吃着吃着就会不由得眼泪流下来,尤其是除夕的那顿年夜饭,是最让人心里难受的时候。 虽然宋家并不是那么和谐的家庭,平常也有各自摩擦矛盾,但是当你知道和你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永远不在了,故人的音容笑貌永远只能存在于记忆中,这种悲伤很难让人不泪流。 宋晚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努力将眼泪逼回眼眶,咽下喉咙间的酸涩,擦了擦自己的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除了奶奶陈亚芳不见人影,其他人已经坐到自己的位子。“奶奶呢?我去喊她吃饭。” 爷爷不耐烦地说:“估计去割喂羊的草了,她这个人也真是的,都说了几次了,做事早点做完,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她这人怎么总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时候不干,一到饭点就东摸西摸地做事了,不用管,我们先吃吧。” 宋晚木哦了一声,将碗筷摆好放在每个人面前,一家人准备吃饭。 王丽珠对宋新国说:“今天这顿饭可是我们丫头给我们做的哦!”宋新国惊奇地说:“是吗?”便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嘴里,”“嗯,不错。”宋新国点点头说到,然后将筷子伸向其他菜,就着米饭吃起来。 爷爷宋启风咂了一口白酒,笑呵呵地说到:“咱们家晚木就是厉害,现在都会做饭了,我们以后肯定能享福了。” 宋晚木没有说话,只是应和地笑笑。 平静的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很快到了小学毕业典礼的日子。 说是毕业典礼,其实就是各班班主任自行组织讲话,将学生素质报告,小学毕业证发下去,最后拍张集体照就算完事。 宋晚木坐在位子上,听着讲台上班主任的激情发言:“本次考试我们班有几个同学考的特别好,在市里的排名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如说宋晚木,十三颗星,全市第20名,卞君峰,十二颗星,全市第35名,其他同学也不要气馁,在初中里面一定要认真学习。。。。。。” 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宋晚木并不在意。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之后,很大一部分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 人生在世,会遇上很多人,有些人,萍水相逢,却能带来无限感动,有些人,相处几载,却仍然两看生厌,这大抵是因为气场不合。对于这些给你带来不愉快的人,没有不要强求自己去融入,去理解别人的想法,直接远离,竭力把他们忘在脑后才是正确地做法。 “现在大家排好队,去照集体照。”班主任结束长篇大论,宣布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说起集体照,宋晚木想起一件事,也不知学校联系的摄影师是什么来路,照出来的像没有一张人脸是看的清楚的,几十个小萝卜头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最前面所有的任课老师坐成一排,每张人脸无关都糊在一起,仿佛像是鬼片特效。 这样的照片可以算是事故,按理应该重新照,但是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宋晚木漫不经心地站在队伍里面,心想着:“也不知道这负责联系的人是吃了多少回扣,才找出这么个人才。” “一二三,大家一起笑!”照相师大声喊着。“咔嚓”一声,并不清晰的照片定格了宋晚木的小学最后一刻时光,夏日的阳光照在宋晚木的脸上,熠熠闪光,彷佛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小学 完。 第6章 南学初中报名 宋晚木很是过了几天平静又乏味的日子,每天都是运动,买菜做饭,做家务,看书,看电视,娱乐活动堪称匮乏。 和城市里的学生不一样,宋晚木是在2013年高中毕业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手机,家里也是这个时候才通的网络。 00后肯定非常不理解,毕竟他们一出生,智能手机的普及已经非常广泛,甚至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都人手一个智能老年机,可以上网刷抖音看视频,怎么会有人出生20多年才有手机。 别说宋晚木,宋新国夫妻更是在宋晚木大学毕业以后才买的智能手机,之前一直用的诺基亚小灵通。这还是因为弟弟宋旸上小学后,老师都在家长群里面布置作业,只能换成了智能手机。 都说二十世纪是信息化的时代,但其实在小乡镇里面,很多父母对于网络是比较排斥的。 这时候的新闻报纸公信力还比较强,大家都非常信服报纸上的内容,好多教授专家都在报纸上电视上大谈特谈网络对于青少年的危害,说青少年沉迷于网络,导致成绩一落千丈;青少年沉迷网络暴力游戏,砍杀父母之类的,青少年留恋网吧,逃课逃学夜不归宿之类的,批判网络的危害。就连好多老师也是严辞叮嘱父母,不要孩子过多的接触网络。 在这个杨永信这样的恶魔都能被奉为拯救者的时代,很多父母都严防死守不让孩子上网,宋新国夫妻就是典型的例子,一切的娱乐活动必须等到上大学了才能做。 所以现在宋晚木为数不多的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看电视。 在接触不到电子小说的年代,每一本故事书都对于宋晚木来说都十分珍贵,毕竟在父母眼里,只要不是教材或者课外辅导书,这种都算作是杂书,多看容易玩物丧志,导致成绩下滑,因此只有宋晚木考试考到班上前十名,给父母长脸的时候,才能买上一本。 那时候宋晚木十分珍惜这些故事书,每买一本都要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淘气包马小跳》,《女生贾梅传》《皮皮鲁与鲁西西》《贝克与舒塔》《病菌集中营》《青铜葵花》《山羊不吃天堂草》《根鸟》,杨红樱,郑渊洁,曹文轩的作品在其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再怎么翻来覆去的看,也就这么几本书,总有看完的一天,所以另一大消遣就是看电视,在没有电视盒子的年代,电视上放什么就看什么,能不能看到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全凭运气。 《还珠格格》自不必提,湖南台每个暑假必播剧目,江苏卫视,浙江卫视也时常会有经典的电视剧播放,比如苏有朋贾静雯主演的《倚天屠龙记》,陈浩民温碧霞主演的《封神榜》,各种版本的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胡歌与刘亦菲主演的《天外飞仙》,胡歌与林依晨主演的《天外飞仙》等等。 tv6电影频道更是一个宝盒,时常能蹲到外国大片,虽然通常是国语配音。也难怪当时宋晚木一看就是一整天,经常被父母骂电视中毒,毕竟电视剧电影这么精彩,生活又实在无聊。 在宋晚木看完了自己所有的故事书,无聊到去看《还珠格格》的时候,报名的日子终于来了。 这天吃完晚饭,宋新国对宋晚木说:“明天早点起来,我们要去南学初中报名。” 宋晚木心想:“终于来了。”嘴里顺从地回答道:“哦哦,好的。那我们明天大概几点出发?” 宋新国说到:“早上5点半出发,今天早点睡,免得明天爬不起来耽误时间。”宋晚木点点头,表示明白。 南学初中是海通市里排名第三的中学,与洲东初中,天高初中同属初中里面的第一阶梯。师资力量比较优秀,每年南学初中考上明成高中的人数不少,明成高中是海通市排名第一的高中,师资力量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也是考上清大,北大人数最多的高中。 宋新国夫妻从来没有向宋晚木详细说过这样的事情,这都是宋晚木上初中以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他们好像默认宋晚木应该知道,问题是,对于一个从小长在乡下,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3公里的小镇,没有坐过一次公交车的小女孩,从哪里能知道这样的升学信息呢? 父母不告诉,老师也不会提及,每天的要求就是读书,考到好成绩,却连什么是好初中,好高中,什么是985,211大学,什么是热门专业都不清楚,唯一能做的就是死读书,考好成绩,大多数的小镇做题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宋晚木就醒来了,看了一眼闹钟,快要5点了。没等父母来敲门喊醒,就飞快地穿衣服,洗漱。 准备完毕去灶间一看,父亲宋新国已经在喝粥了,宋晚木也盛了一碗粥坐上椅子,开始吃饭。父女两个沉默地吃完早饭,踏上去市区的路。 从天圩村到海通市路程大概有40公里,骑摩托车大概3小时能到。在这个没有地图导航,公交车没有通到家门口的年代,出远门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宋晚木紧紧抓着摩托车的后杠,感受着夏日清晨的风吹过带来的清凉感。 不同于几十年后修建的如同高速公路一样的马路,这时候去海通市的道路远没有那么平整,有的路段可以说是坑坑洼洼,摩托车飞速开过,颠得宋晚木一上一下,宋新国走的也不是几十年后的常规路线,估计是为了避免交养路费特意走的小路。 就这样,在宋晚木屁股快要坐麻的时候,终于到了南学初中门口。 校门口南学初中四个字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熠熠闪光,宋新国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装着户口本,房产证等资料的塑料袋,带着宋晚木向校内走去。 跟着路上的指示牌,父女两个找到了报名的教务处。 也许是来的比较早,没见到什么家长学生。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正站在窗户旁整理资料,宋新国走上前去说到:”这位老师你好,我来给我家丫头报名。” 男老师抬头看了一眼说:“户口本,学籍资料复印件给我一下。” 宋新国赶紧将材料递过去,男老师扫了一眼,说:“她这户口不是我们学校管辖区域的,按照规定是报不了的,需要交借读费才可以。” 宋新国急切地说:“我们家在世华小区买了房的,但是现在开发商还没有交房,房产证还没有下来,户口暂时转不过来,您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呀?” 男老师一口拒绝:“这位家长,按照规定入学是需要户口一致的,这种情况只能交借读费。” 这时候宋晚木从口袋里掏出小升初准考证,说到:“老师您好,我这次小升初考试总分292分+13颗星,这个分数应该还可以吧,南学初中对于分数高的学生没有什么政策上面的支持吗?” 男老师意外地看了看宋晚木,接过准考证看了看说到:“这个分数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可以排到市里面前20名,这样吧,我们学校确实有一些针对性的特惠政策,你们稍等一些,我去请示一下我们教导主任。” 宋新国连连点头,说到:“好的好的,麻烦您了。” 等男老师离开坐位去找教导主任,宋晚木压低声音对父亲说到:“爸爸,你有没有带那个?” 宋新国疑惑地问道:“什么?” 宋晚木说到:“红包呀,有没有准备红包。” 宋新国恍然大悟,随后着急地说:“我没想到这一茬,没准备。怎么办呀?不过我身上带了几百块钱,直接给行不行啊?” 宋晚木说到:“直接塞给他也太明显了,不太上得了台面,待会看看他的态度再说吧。” 不一会儿,男老师出来了,将准考证还给宋晚木,说到:“宋晚木同学确实很优秀,但是学校也是有学校的规定,一般来说都是录取户口本上在我们学校管辖区域的同学的,其他情况呢,都是需要交借读费的,借读费呢,一般是500到5000不等,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像宋晚木这么优秀的同学,我们肯定是想要留住的,这样吧,你们明天再来,我们招生办今天商议一下,明天告诉你们结果。” 宋新国还想说些什么争取一下,宋晚木赶紧扯了扯他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宋新国怔了一下,嘴上说到:“哦哦,好的,那就麻烦老师了。” 宋晚木说到:“那老师能不能留个电话方便联系?我们从乡下到这边需要好几个小时,万一来晚了,耽搁老师下班时间就不好了。” 男老师说到 :“不好意思,电话不太方便告诉,我们这几天都是早上8点到11点半在,下午2点开始到4点半下班。”说完顿了顿,接着说到:“这几天轮到我值班锁门,一般5点下班,这个时间段之前到就行。” 宋晚木说到:“好的,明白了,谢谢老师。“便拖着宋新国的胳膊离开了教务处。 父女两人走在学校的主干路上,宋新国脸上难得带着笑容,语气兴奋:“晚木,你今天表现真不错,看情况报名是板上钉钉了。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我们家世华小区的房子,明天再来报名。” 宋晚木只觉诧异:“这还是上辈子那个圆滑的父亲吗?这么明显的要钱需求居然都没听出来,看来上辈子父亲也是经历了不少,才懂这种潜规则啊。” 宋晚木轻轻说到:“爸爸,刚刚那个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今天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去交红包给他,这时候人少不会被人看见。钱通了,明天的结果就通了。” 宋新国的脚步骤然放慢,惊讶地看着宋晚木:“你怎么会这么想?”说完仔细回忆了刚才的对话,发现好像,也许确实是这个意思??? 宋晚木说到:“感觉是好像是这个意思。”才怪,是看电视剧,看小说以及自己亲生经历过才明白的。 宋新国对自己女儿刮目相看,不禁商量到:“那你说说看给多少合适?” 宋晚木说到:“我估计学校对成绩优秀的学生是有一些放宽政策的,刚刚那老师也没有明确咬死说没有相关政策,估计是想要一些好处费罢了,不然为什么特别指出借读费500到5000?意思是最少500?我们给个1000块应该就差不多了,分别用两个红包装,一个是借读费,一个就当是好处费,这样他们也会办事也是上心。” 宋新国看着自己的女儿,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平静,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短短几天,似乎稚气尽褪,再也不是一切那个满是孩子气的小女孩了。 宋新国欣慰地摸摸宋晚木的头顶说到:“晚木,你真是长大了。刚才的表现非常好!” 宋晚木身体一僵,非常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自从上辈子初中住校开始,她就习惯性独来独往,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因为就算是回到家里,父母问的也永远是学习成绩如何,不会去问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辛不辛苦,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说出来一起解决。 有时候宋晚木尝试说起在宿舍不愉快的事情,父母永远都是训斥宋晚木,让宋晚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肯定是宋晚木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久而久之,宋晚木也就没有任何分享的欲望,虽然是血缘关系连接的一家人,但是心却离的那么远,到后来只能靠着血缘关系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宋晚木甩开脑子里面的想法,转移话题说到:“不是说要看新房子吗?现在去吗?” 第7章 报名成功 宋新国兴奋地说到:“晚木,你还没看到过市里的房子吧,我带你去看看,上次我和你妈来的时候才建了那么一点儿,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进展了。” 来到世华小区的北门,蓝色的铁皮大门虚掩着,上面写着“闲人免进”,宋新国和旁边的保安套了几句近乎,发了一支香烟,保安便放他们通行了。 还在施工中的大楼外面搭满了黄色的脚手架,套着绿蒙蒙的网格袋。 脚下的泥泞难以阻挡宋新国的愉悦,他满脸笑容地看着还在施工中的大楼,说到:“晚木,我们家是在5栋501室,你看就在那里!” 宋晚木看向宋新国指向的地方,都是黑漆漆光秃秃的楼板层,也不知道宋新国是怎么一眼就分辨出来的。凭借上辈子在这里住了3年的经验,宋晚木也很快找到了位置。 父女两个看了一会自家还在建造中的房子和小区,一晃神,时间已经到了11点,遂决定去吃饭。 这时候海通市最繁华的还是解放路,虽然说是最繁华的地区,但脚下正在翻修的马路,飞扬的尘土还是给这条购物街带上一层老旧的气息。 解放路是一条购物街,马路两旁各种商店鳞次栉比,各种花花绿绿的招牌吸引人的眼球,农工商,肯德基,大娘水饺,台北小站,新华书店,森马,以纯,爱丫爱丫……各种服装店,小吃店应接不暇,可以想象这对当时第一次进城的宋晚木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惊奇。而现在,以后世生活过好几个一线城市的宋晚木的眼光来看,这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小城镇购物街罢了。 阻止父亲想进台北小站的动作,宋晚木拖着宋新国一起去了肯德基,开启了这辈子第一顿外食。 无论什么时候,肯德基都是那么多的人,宋新国一看那么多人,有点想打退堂鼓,宋晚木不想去吃那个又贵又难吃的台北小站快餐,坚持说想尝尝这个肯德基。 宋新国拗不过,只好排着队点餐,宋晚木让宋新国去点餐,自己见缝插针地抢到了两个座位。 等了一会儿,看到宋新国颤颤巍巍地拿着托盘在找她,赶紧站起来挥着手示意。宋新国点了1个奥尔良鸡腿堡,1个老北京鸡肉卷,1对奥尔良鸡翅,2杯可乐。蹭着凉爽的空调,父女两个开始吃起这人生第一顿洋快餐。 吃完午饭,父女两个准备去农工商逛逛。当时农工商可是市里面最大的超市,谁能想到后来它居然撤店了呢?以为永远存在的东西其实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个世界淘汰,只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最后永远地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 宋晚木漫无目的地逛着农工商,当看到电器区域的相机时,突然心里一动。 都说摄影是让瞬间变成永恒的魔法,照片是定格回忆的载体,宋晚木一直很遗憾自己10岁到23岁之间没有任何照片,仿佛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果自己有一台相机该多好,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仿佛将时光也强留了下来。 宋晚木转向相机柜台,俗话说摄影穷三代,此话果然不假。 不提专业级别的上万元设备,稍微看得上眼的单反比如佳能,尼康,富士均价都在5000以上,也是绝对高攀不起的存在。剩下的就是一些千元级别的卡片机d相机。 宋晚木看中一款富士的卡片机富士z10,黑色的机身小巧便于携带,按键布局简洁,握持感舒适。价格也比较合适,在1200左右。上辈子宋晚木就是个隐形的富士粉,买过富士拍立得mini90,对富士微单x100v也是蠢蠢欲动,毕竟腹肌南波湾嘛。 宋晚木试探着对父亲宋新国说:“爸爸,我想要买这款富士相机。” 宋新国皱了皱眉,在他看来,数码相机又不能吃又不能穿,买来有什么用?说不定用了几次就闲置在一边了,于是硬邦邦地说到:“这个买来有什么用?有什么好拍照的?有这个钱,还不如去买几本练习册,你马上要上初中了,自己要收收心了吧,晓得吗?!” 果然,就知道会被拒绝。 宋晚木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太失望。 自家父母就是这样,他会主动给你买东西,但是你要是想要问他要东西,那可是难于上天呢,而且总有一大堆理由数落你,就算后来给你买了,也会时不时地提起,说你不懂事,说你浪费钱。 宋晚木平时没有零花钱,攒下的那点全靠过年时父母给的那50块的压岁钱以及住宿时的省吃俭用。所以上辈子一直到上大学,宋晚木手里总共才1000块钱,可能还比不上人家小朋友一个新年收到的压岁钱。 奇怪的是到他们儿子时,压岁钱都是1千1千的给,苹果手机,近千的鞋子也是说买就买。 宋晚木一直觉得自己家里很穷,但实际上,宋家的经济水平还算是可以,父亲宋新国当赤脚医生,每天至少出10回诊,保守估计1个月2000块钱收入还是有的,母亲王丽珠在皮鞋厂工作,计件制,多劳多得,有时候还会带回家做,等于说是双职工家庭。爷爷是退休军人,有退休工资,再加上农村消费水平很低,实在谈不上困难,但宋晚木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很穷,不能乱花钱。可能是因为父母经常在耳朵说自己挣钱有多么不容易,不该买的别买。 宋晚木觉得挣钱确实不容易,不该买的确实不应该乱买,但是你不能如此双标。 “知道了。”眼看着宋新国还要继续数落下去,宋晚木淡淡地说到,心想着:果然,手心向上的日子不好过,一切都还是要靠自己啊。 接下去也没什么逛的兴致了,宋新国决定去取钱,准备红包,顺便去公安局看看户口迁移是不是有什么进展,让宋晚木去农工商旁边的新华书店去看书。约好4点15分在新华书店门口碰面。 宋晚木走进新华书店,顿时被空调冷风吹得一激灵,搓了搓手臂上突然起来得鸡皮疙瘩,开始慢慢逛起了新华书店。 书店里面人很多,好多小孩子都席地而坐,捧着一本故事书看的津津有味。宋晚木莞尔一笑,也拿起一本《读者》靠在书架上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4点钟,宋晚木放下手中的数据,走向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便出现了宋新国的声音,宋晚木坐上摩托车后座,向学校赶去。 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尽头的教务处,果然看见那位男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趁着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宋新国赶紧敲了敲门,说到:“老师您好,我们明天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市里,想来想去,还是今天先把材料交一下再说。”说着便递出一叠资料,当然,2个红包也是放在最下面,保管经手人一摸就能摸出来。顺便拿出一袋冷饮递给男老师:“老师,你们今天值班辛苦了,吃几根冷饮凉快一下。” 男老师满脸堆笑地接过,嘴里客套着:“你真是太客气,放心,宋同学本身也是十分地优秀,报名的事情十拿九稳,不用太过紧张啊,这样吧,你把电话留一下,今天我们讨论好之后就把结果发到你手机上。” “那真是太感谢老师你了。”宋新国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后,便说到:“那不打扰你了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男老师客套到:“好的,你们路上小心哈。” 父女两人走出大门,骑上摩托,向家中赶去。 到家已是晚上7点,全家人都等着父女俩回来吃饭。 宋晚木洗洗手,坐上饭桌,准备吃完。爷爷宋启风问道:“今天结果怎么样啊?” 话音刚落,宋新国的手机想起嘟嘟两声,一看是条短信:“宋晚木家长您好,感谢您对南学初中的支持与关注,经过教研组研究讨论决定,鉴于宋晚木成绩十分优秀,符合我校录取原则,请宋晚木同学在7月1号上午8点半到达学校,请关注学校门口的分班通知,有疑问可以联系我赵海,电话138xxxxxxxx” 宋新国看着宋晚木笑道:“晚木,看来这1000块钱送的真值,不仅报名成功了,还拿到了那个老师的电话。” 宋新国赶紧回复短信:“好的好的,非常感谢赵老师的帮助。” 原以为很难搞定的报名居然这么容易就摆平了。 第8章 进城 不知道其他家庭,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沟通是怎样的,在宋晚木家,父母是一言堂,在宋新国夫妻眼里,宋晚木不需要知道学习以外的事情,所有的心思全都应该放在学习上。 所以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与宋晚木商量,哪怕事关宋晚木本身。 他们以为这是一种体贴,一种疼爱,你看,我全都给你安排好了,安排地妥妥贴贴,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沿着给你安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就好了,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全都是为了你好啊,父母是不可能会害你的。” 与其说是对孩子的疼爱,不如说这是他们无处安放的掌控欲的一种表现。 这次也是一样,没有促膝长谈,没有前因后果的说明,只说让宋晚木第二天早点起来,要和舅舅王国冲一起去海通市。 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宋晚木知道,这是因为自家的房子还没有交付,估计父母是把自己托付给大表姐王海琳了。 但是上辈子的十几岁小乡村姑娘宋晚木不知道啊,从小在乡村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连公交车也没有坐过,突然之间什么说明也没有,一个人要去市里面的初中上学,当时的那种惶恐孤独不安的心情现在想想都想流泪。 也许有人说,父母不说,你可以自己问呀,你的嘴难道被水泥封上了吗? 可不是被封上了嘛,不是被水泥,是被过去的记忆。 宋新国夫妻俩不是那种有问必答的类型,宋晚木问他们一些事情,每次不是摆起脸色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作业都做完了?!”要么就是很不耐烦地说:“没看见我在忙吗?什么时候能够有点眼色?!”久而久之,宋晚木就不敢再问他们事情,怕被使脸色,怕被责骂,怕吃力讨不了好。 第二天一早,宋晚木早早地起来,将自己昨晚整理好的行李放在藤椅上,等待着舅舅王国冲的到来。 王国冲是兴齐镇上一座村办小学当校长,兼任数学老师。后来学校合并,王国冲便被调任到万中镇上的万中小学(宋晚木的母校)教五年级数学。也就是在宋晚木上初中之后。一教便是几十年。 原本以为再熬几个月,就能迎来退休生活,却没想到在离退休还有半年不到的时候,突发脑溢血,结果引发心脏病,在全力抢救之下,还是落下了偏瘫。在艰难地复健之后,勉强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路。让人不禁感叹真是世事无常。 院子里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舅舅王国冲到了。 不像是后来被岁月和病痛折磨的老态龙钟,此时的舅舅王国冲还带着中年人的意气风发。 宋晚木喊了声:“舅舅,你来啦?” 王国冲回答:“哎,是晚木啊,你这次考试考得非常好,上初中了也不要放松啊。你父母今天没有空,今天我们一起去市里。” 宋晚木点了点头,看着父母和舅舅开始寒暄。 宋新国满脸笑容,说到:“大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我今天要去卫生院开会,实在是挤不出时间。” 王丽珠挺着大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哥,每次都这么麻烦你。” 王国冲说到:“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小妹你最近怎么样?” 王丽珠的脸上带着憔悴,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说:“哎,可能还是年纪大了,明显感觉这一胎比较辛苦,幸好马上就要卸货了。“ 王国冲说到:“自己当心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寒暄结束,王国冲带着宋晚木,推着自行车去镇上等车。 此时的公交车还不是有政府统一运营,都是由私人承包的,因此发车时间总是飘忽不定。好在今天还是比较幸运的,等了十五分钟,终于看到203路公交车驶来。 更幸运的是这辆车没有多少乘客,位子很多。 在公交车还没有那么规范的时代,超载是常有的事。 宋晚木印象深刻的是,每次一到节假日,203路公交车上的乘客从车头到车尾挤得满满当当,仿佛是沙丁鱼罐头。老旧的公交车仿佛也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音。 司机全速行驶的时候,整辆车仿佛都要飘起来,而司机猛的刹车时,如果不用力抓住栏杆,乘客仿佛叠罗汉一样,齐齐向前摔去。因此站着的人不仅要防止自己向前摔,还要防止后面及左右的乘客由于惯性带来的挤压力。 最痛苦的是路程漫长,经常从上车开始一站就是两个钟头,四面八方的挤压力,男女老少身上的头油味,人味,如果不幸当天状态不好,引发晕车或者肚子疼的情况数不胜数,那煎熬,地狱也不过如此了,更别说随身携带着种种的行李。 王国冲挥手拦下公交车,现在的公交车还有两点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如果你不挥手示意的话,司机是不会停下来等你的,同样的,公交车上没有下车铃,如果到了目的地,你不提前大声对司机喊:“xx站停一停!”的话,那你只能错过,到下一站再下了,这对于社恐的人来说着实不友好。 王国冲让宋晚木先上公交车,对说售票员:“我这自行车要放在最后面带到市里面。“ 售票员看了一眼自行车说到:“那你要买票的,这自行车也算是一个人的。一共30块钱。“ 王国冲看了眼自行车,尝试讲价:“这自行车放在后备箱里面,有没有碍到人,怎么还要收一个人的车票呀?” 售票员摆出一副你爱上不上的脸色,说到:“那它毕竟占了空间呀,占了空间就是要付钱的。” 王国冲想想还是算了,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售票员后,坐了下来。 公交车停留了两三分钟,见没人上车了,便继续向前驶去。 在基建还没有那么完善的年代,坐公交车出行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提超载的人群,散发着令人不愉快气味的老旧设施,这个时候公交车还没有空调,夏天便只能靠开窗通风,不可避免的,飞扬的尘土带来泥土的腥味。坑坑洼洼的道路让公交车一上一下颠簸,坐在最前排的乘客似乎晕车,伴随着一阵阵干呕声,若有若无的酸臭味逐渐弥漫开来。 宋晚木倒是不晕车,这么多年乘地铁,乘公交,乘长途大巴的经验让她足以忍受这些声音和气味。 宋晚木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建筑物熟悉又陌生,经过的小镇也没有后来的整洁规划,看起来老旧又破烂,但是奇异的是,让人有一种亲切舒适感,其中似乎额外有一种野蛮的生长力,一种人间热闹。 宋晚木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让人怀念。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终点站,海通客运站。 舅舅从公交车后备箱里抬出自行车,载着宋晚木向幸福港小区驶去。 幸福港小区18幢701是舅舅王国冲去年全款买下的房子,不同于宋新国买的期房,幸福港小区的房子都是建完待售的,这在后世房地产火爆,几乎期房遍天下的情况来说,可以说是不可置信的。 比起后来房价直冲1万五,现在幸福港小区房价大约在3000到4000左右,舅舅王国冲掏空半数积蓄,花了30万买了这套房,可以说是一次很成功的投资了。 毕竟后来大多数人都是掏空6个钱包,至少花上百来万才能买上80多平米的一套房子,对于在小城镇生活的人来说,能有多少人这一辈子可以挣上一百多万呢? 胡思乱想间,很快就到了幸福港小区18幢。跟随舅舅王国冲,宋晚木气喘吁吁地爬到7楼,打开绿色防盗门,便是光秃秃的毛坯房。 房子不大,面积大约在70平米左右,适合一家三口居住。2个卧室朝南,客厅不大不小,厨房和卫生间靠北,面积有些小,整体格局可以说是方方正正。 厨房和卫生间都只是简单装了水池,确保日常使用没问题。主卧室里面放了一张1米8的大床,次卧里面只有一张学校里常用的桌子,阳台是个长窄通道,上方钉着晒衣栏杆,挂着几件t恤,已经干了,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 宋晚木将背包放在黄色的学生椅上,看着舅舅王国冲打电话给表姐王海琳:“喂,海琳啊,我带着你表妹晚木到家里了,你今天大概几点钟到家啊?哦,中午11点可以回来一趟啊?哦好的,那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宋晚木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上午10点,舅舅说:“这几天你要先和表姐住一起,先收拾一些衣服什么的,我去外面店里买点菜。” 宋晚木点了点头说:“好的,舅舅,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舅舅爽朗一笑:“你这丫头,还跟舅舅客气起来了。”说完便下楼买菜去了。 宋晚木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来到阳台。 7楼虽然对于爬楼来说比较吃力,但是还是蛮清静的,尤其是现在还没有进行深度开发,窗外不是大马路,视野就比较广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居民的素质有待提高,楼下的沙土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估计有些人犯懒不想下楼,仗着前面没有居民楼便高空抛垃圾。还好这里是7楼,没有什么臭味传上来。 不一会儿,舅舅便拎着一叠盒饭进了门,宋晚木帮着一起打开盖子,放在次卧的桌子上,等着表姐回家。11点不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表姐王海琳回来了。 第9章 寄宿表姐家 王海琳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大概是遗传了舅妈姜红梅的体型,小小瘦瘦的,身高不到1米6。留着一头乌黑长发,浓眉大眼,也算是一个清秀佳人。奈何在读书上天份不高,今年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大学,便托了关系在海通市找了个私人服装厂做了份仓库管理的文员工作。 可能是高考失利,经常被村里人嚼舌根:“王老师自己是当老师的,怎么他女儿没有考上大学啊?” 被说的多了,王国冲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言行举止可能就带出来点恨铁不成钢,导致父女俩的关系肉眼可见的有些僵硬。王海琳进门后只说了声:“爸你来了啊?”,父女俩人便没有再说话。 王海琳转头对宋晚木说:“晚木,坐了这么长时间公交是不是很累?” 宋晚木连忙点点头说到:“车上人好多呀!没想到从乡下到这里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王海琳深有感触地说到:“可不是嘛,要是有座位坐还好,顶多坐得人屁股麻,要是一路站到底的话,人都要累死了。” 一路寒暄着,姐妹俩的生疏稍微减淡了一些。一旁的舅舅摆好碗筷,招呼两人道:“先吃饭,我在小区外面一家饭馆买的盒饭,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大家将就着吃一点吧。” 凉拌黄瓜,卤牛肉,番茄炒蛋,手撕包菜,这是宋晚木重生回来第一次吃外面的饭菜,当然之前的那顿肯德基不算。 饭馆的厨子手艺一般般,几个菜的味道算是马马虎虎。对于上辈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十多年的宋晚木来说,外卖早就吃到不想再吃,但这些是舅舅大热天花钱去买的,宋晚木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在舅舅询问味道的时候肯定道:“味道真不错,谢谢舅舅。” 吃完中饭,宋晚木帮着收拾完厨余垃圾,便听话地坐在一边去看书。 舅舅拉着表姐去阳台讲话,起初并不能听见什么声音,随着两人情绪激动,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首先是舅舅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上班就是这样,领导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呀,你这个工作还是托人办成功的,你不好好做的话让介绍人的面子往哪里搁?和同事们要搞好关系,有些人说话难听忍忍么就过去了,谁让你是新来的!”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宋晚木悄悄抬头看去,舅舅似乎很不满意表姐这副无声反抗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推了推表姐的手臂,表姐阴沉着脸,将手臂狠狠往旁边一抽,依旧不说一句话。 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这么彼此沉默了几分钟,舅舅率先软化了语调:“海琳,我也是关心你,你没考上大学,现在就要出来工作,我也是担心你融入不了厂里。”表姐低着头,喉咙里挤出一句:“知道了。” 父女俩结束了不算顺利的交谈,表姐继续去厂里上班,舅舅对晚木说:“晚木,舅舅现在也要回去了,你爸妈应该也和你说过了吧,这几天你先和表姐一起住着。” 宋晚木不打算一直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女儿,直截了当地问道:“舅舅,我爸妈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让我到市里面来了,所以我现在这初中三年都是和表姐住在一起吗?” 舅舅显然很惊讶,在她印象里面宋晚木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小女孩,父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多问什么问题,很让家长省心。 王国冲想了想说到:“还没有决定下来,先让你和表姐住一段时间,等你们家里房子拿到了再说。” 宋晚木点点头,说道:“好的,那以后就要麻烦表姐了。” 王国冲从口袋里面掏出300块钱,说:“这是你爸妈给你的零用,因为怕你在路上掉了,就先放在我这里,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就和表姐说,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上辈子的打工人宋晚木虽说一直在外面漂着,但好歹也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并且有30多万存款的新时代女性,猛地变成需要依仗父母给零花钱的未成年人还有点不习惯,再说这300块也太少了吧,就算现在物价再怎么低,300块能买什么啊?看来是默认自己不会随便花钱,只是面子上稍微给一点?看来自己乖巧懂事节俭的形象已经在父母心里定型了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宋晚木接过这300块钱的动作却不慢,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一贫如洗,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自己的压岁钱也一并带来了,虽然可怜巴巴,只有280块钱,至此,目前宋晚木现有总资产为580元,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呢。 舅舅见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便打算回乡下去了。宋晚木连忙叫住舅舅:“舅舅,我爸妈有没有说给我个手机用来联系啊?” 王国冲疑惑地说到:“手机?为什么需要手机?有什么事情用你表姐手机打电话就行了。下午无聊的话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外面逛逛也行,小心别把钥匙忘在家里啊。” 宋晚木虽然不能理解自己父母是怎么想的,自家十几岁的小孩独自在外面,却连电话也不准备一个。但是多想也无益,一味地埋怨别人既不能改变现实,又对自己的情绪无益,与其指望别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自己赚钱买一个吧。 一切交代完毕,王国冲关上门,下楼去车站乘车回去。 关门声,下楼的咚咚脚步声回响在楼层,显得房子显出一种空旷感,一瞬间宋晚木感受到一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的孤独。 深呼吸了几下,宋晚木竭力甩开脑子的负面情绪,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别矫情了宋晚木,什么孤独,什么寂寞,都重生了,只有努力过好每一天,才不负上天给我的这个机会。 至此,宋晚木的寄宿生活正式开始。 第10章 姐妹夜谈 下午6点40分左右,新晋打工人王海琳拖着疲惫的步伐,手里提着几个泡沫饭盒,气喘吁吁地爬完7楼,回到自己家。 一打开大门,还没来得及擦擦脸上的汗珠,便听见表妹喊道:“表姐你回来啦~~”话音刚落,一张含着笑意的小脸便出现在眼前,为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增添几分人气。 王海琳一时有些发怔,这几个月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说到底她也只是个20岁的小女生,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自己独自生活,会害怕会彷徨会孤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没有想到表妹会来和自己一起生活,也有点担心姐妹两个会不会处不来,但王海琳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心里几分欢喜,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 宋晚木看到自家表姐手里提着的盒饭把她手勒出痕了,赶紧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嘴里说道:“表姐,你怎么买这么多菜呀,就我们两个人吃,随便买两个就行了,你上班也很辛苦,别把你吃穷了哈哈哈哈,来来来,我今天下午去市场上买了个西瓜,你先坐着吹会儿电风扇,我去杀西瓜,咱俩一块吃。” 说着便赶紧跑到厨房,捞出在水池里泡了一下午的西瓜,麻利地切成两半,一人半个用勺子挖着吃。 王海琳感受着自家表妹的贴心服务,心里很是熨帖,说道:“没事,你正在长身体呢,肯定得吃点好的,不然营养跟不上怎么办?再说小姨他们给了我伙食费让我照顾你的,别担心钱的事,你老姐我现在上着班,是有工资的人了,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还怕你到时候吃腻了这外面的饭菜呢。” 宋晚木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得好好抱紧富婆姐姐的大腿了~” 王海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俏皮话,颇感有趣,也学着回应道:“好说好说。”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互相笑作一团,差点没抱住怀里的西瓜。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两人很快吃完晚饭,收拾完一看才六点钟,便决定下去遛遛弯。 幸福港小区占地还是蛮大的,从北门走到南门,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很多人在小区的广场上活动锻炼,小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老年人们摆弄着那些锻炼设施,大家都是一派自得其乐的景象。 在宋晚木的强烈建议下,两人将小区的东南西北都逛了逛,王海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东门这里居然还开着一家超市,两人热得出了一身汗,便决定回去洗个澡在床上躺尸。 等宋晚木洗完衣服,天色已经全黑,从阳台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夜空中的繁星散发着点点光芒,从城里的小区楼望向天空就是这样,只能看到这么一小片的天空,每个人似乎都在着小小的格子里面生活着,尤其是夏日的夜晚,没有装空调的房间更显闷热。 宋晚木还是第一次和表姐一起睡,颇感觉有些不习惯。没有手机刷没有电视看的夜晚是如此无聊,宋晚木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再加上今天晚上的盒饭估计是放了很多味精,让人很口渴,便起来开灯去喝水。 身旁的表姐估计也是,王海琳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如把凉白开端进来吧,今天这家饭馆估计放了很多味精,下次不买这家了。” 宋晚木趁机说出了自己盘算已久的事情:“表姐,不如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吧。买个电磁炉,我之前在家里面学了做饭,以后你下班后我可以做给你吃,老是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 王海琳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让未成年的妹妹给自己做饭吃也实在不像话,便拒绝道:“水火无情,万一把你烫伤了怎么办?哎,要是我5点下班就好了,这样还能去买菜回来做饭。” 宋晚木急忙劝说道:“没关系的表姐,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肯定会小心的,再说表姐你工作下班回来还要做饭给我吃,那多不好意思啊,做饭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别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啊。” 王海琳闻言还是有些犹豫,经不住宋晚木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正好明天是王海琳休息的日子,姐妹俩便约好一起去农工商买电磁炉。 解决了吃饭这件大事,姐妹俩感觉又亲密了一些,想起伙食费的事情,王海琳说道:“晚木,你爸妈商议好每个月放400块在我这里当作伙食费,以后我是一次性全给你还是每周给你去买菜?” 宋晚木很想说全都给我吧,但是又怕自己不熟悉这个时代的物价,一周内全都把伙食费花光,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咱们把400块钱平均分成4份,装在4个信封里面,每周用一份,这样也能有意识地控制开销。” 王海琳连连点头,夸赞道:“晚木,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脑袋瓜子聪明的,不像你表姐我,提到学习就头痛。”王海琳的脸色有些黯然,似乎想到自己高考落榜的事情。 宋晚木不由安慰道:“表姐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呀?有没有考虑过复读或者自考呢?” 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拉近了姐妹俩的关系,也许是好久没有和人诉说过,王海琳不由得吐露心声:“这个工作么,也就那样吧,没什么技术含量,工资也就一点点,同事们也很难搞,个个都勾心斗角。其实当初我也是想过再复读一年的,但是你舅舅说我不是学习那块料,让我还是直接出来工作吧,别浪费那个时间精力了,我自己想了想确实离本科线还差好几十分,复读也没有什么意义。” 宋晚木好奇道:“那这个工作一个月上几天?工资有多少啊?交五险一金吗?” 王海琳苦笑道:“一个月只休4天,工资也就650块钱,工作满1年给交社保,每天8点钟上班,6点钟下班。” 宋晚木不禁咋舌,工作这么长时间,工资才600多块钱,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人民企业家啊?后世海通市的最低工资标准也有2500多呢,不行,过几天得找个网吧上网查查看现在最低工资是多少,就算工资合规,工作满1年交社保这说法肯定是不合法的。 宋晚木继续问道:“这样啊?那表姐你签了几年劳动合同啊?” 王海琳茫然道:“劳动合同?财务说厂子里面规定一年以后会统一安排签署的” 宋晚木已经无力吐槽,这什么私人厂子啊,人事流程也太不规范了吧。还是说这是算盘打得太精? 宋晚木若有所思,旁边的表姐叹了口气,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宋晚木乖乖应了一声。 房间内很快恢复了静谧,只剩下月光静静地撒在窗边上。 第11章 让人疲惫的购物 夏日的清晨,阳光还没有那么炎热,空气中隐约吹来丝丝凉风,这样的天气真是太好睡了。 一直到7点多,气温逐渐升高,空气开始变得闷热,宋晚木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今天还要和表姐一块去买电磁炉,宋晚木赶紧爬起来洗漱。 8点整,准备完毕的姐妹两人怀着愉快的心情出了门。 原以为是坐表姐的电瓶车去商场,没想到表姐每天都是蹬十五分钟的自行车去上班。 就这样,姐妹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地骑向购物街。 在信息不那么发达的时代,购物也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情,尤其对于精打细算的普通家庭来说。这里没有b站可以看测评,也没法随时随地一键知道商品的大致价格。这就导致买东西尤其是大件的东西就格外费腿。 宋晚木努力忽视腿部的酸胀感,竭力蹬着自行车,让自己不要掉队。 这已经是王海琳看的第三家店了,偏偏每家店仿佛说好了似的,都相隔很远。宋晚木只得跟着王海琳从东边骑到西边,从西边骑到东边。 路痴的宋晚木已经彻底歇菜,只机械地蹬着自行车,免得一眨眼,自己表姐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 王海琳看中一款美的电磁炉,价格大约在369元左右。第一站农工商的价格在369,第二站五星电器因为有促销活动,价格可以降到339,她兴致勃勃地准备前往第三站苏宁电器,听说北海路上新开了一家苏宁电器,现在正是做活动的时候,如果能再便宜个几十块就更好了。一想到这,王海琳简直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自行车都快蹬出火花来。 可怜宋晚木天天运动,却还是累得跟个死狗一样,只能一顿埋头苦骑。 20分钟后,姐妹俩来到了这家新开业的苏宁易购,门口铺着大红地毯,开业大吉的花篮摆成一排,两边的大音响放着动感的音乐:“月亮之上,我在遥望~~” 王海琳带着宋晚木直奔电磁炉的柜台,营业员热情地招呼道:“您好,想买哪一款电磁炉呀?” 王海琳看向美的某款电磁炉,失望地发现这里的价格和农工商持平,都是369元,不死心,便问营业员:“你们今天第一天开业,都没什么优惠活动之类的吗?” 营业员连忙说到:“有的有的,是这样,今天我们苏宁易购第1天开业,凡是在我店消费的,买一件商品就可以抽一次奖,保底是特等奖30元优惠券,一等奖是一台冰箱,二等奖是空调,三等奖是电视机。其他奖项都是一些优惠券,金额都是几十元不等,您看中这款美的电磁炉功能齐全,今天再怎么样都能抽到特等奖,339元就能到手,已经非常优惠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减钱呢。” 王海琳十分心动,便看向宋晚木问道:“晚木,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买了?” 宋晚木实在不想再玩命骑自行车了,连连点头。 姐妹俩便领着营业员开出来的购物单去总服务台结账。 服务台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乌压压地全是人头,看来大家都被这大奖给迷花了眼睛。 前面不断传来惊叹:“抽到100!运气真好!”“哇,减150元!”“减500元!!!”热烈的气氛引得众人心潮澎湃,只恨不得把家里面所有缺的电器今天一次性都买完。 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王海琳了。王海琳紧张地盯着那个红彤彤的抽奖盒,问宋晚木:“晚木,要不你来抽?” 宋晚木连连拒绝,开什么玩笑,她这个万年非酋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哪来的大脸去抽奖,抽肯定就是特等奖30元,毫无悬念。 王海琳见状只得亲自上阵,把手伸进盒子里,摸索了一会,才抽出一张奖券交给服务台的收银小姐。 收银小姐打开一看,说到:“恭喜您,抽到50元立减券。” 王海琳见状,又是失望又是开心地松了一口气,哎,还想着说不定呢,说不定大奖就花落自家头上,果然白日梦做不得。好歹省了50元呢,也不错啦,王海琳安慰自己。 耗时2个半小时,姐妹俩终于以299的价格拿下了人生的第一个电磁炉,从此实现煮菜自由,迈向健康生活的一大步,真是可喜可贺! 宋晚木想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相机,便缠着表姐说:“表姐~现在才10点半,不如我们再逛逛其他的电器,然后再去吃饭?” 王海琳也正有此意,便回到电磁炉专柜那边和营业员约好11点再回来拿电磁炉。姐妹俩便一身轻地逛起了电器。 所谓欲望,就是人类在看到美好东西时自然而然升起的一种渴望的想要拥有的占有心理。冰箱,好想要;洗衣机,好想要;电视机,好想要;相机,好想要……想要拥有的东西那么多,钱却那么难挣,这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姐妹俩一遍逛着,一边对电器们评头论足“这电视机什么外观呀?这么丑居然要3000元”“这冰箱3级耗电居然还要4000元,凭啥呀” 如果电器们能听见的话,此刻已经怒火冲天冲上来对两个人拳打脚踢了。 宋晚木看了看自己心心念念的相机,忧伤地发现即使降了100元,1100对她来说依旧是个高攀不起的巨款。 宋晚木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心里十分沮丧。 算了算了,宋晚木安慰自己:过段时间还会降价的,自己再贪污一点伙食费,写点小说或者翻译总能赚到的。 两人逛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取完电磁炉去吃午饭。 路过厨具区域的时候,宋晚木突然想以来她们好像还没有买锅?便问表姐:“表姐,我们好像没有买锅,是家里有吗?”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接着彼此都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两个厨房白痴,买了电磁炉不买锅,说出去都是会给人笑掉大牙的程度。 都11点了,表姐也放弃货比三家的念头,看中了一个139元的炒锅,最终99元到手。 姐妹俩一人载着电磁炉,一个载着炒锅,来到肯德基店。 周六的肯德基店,人自不必说,宋晚木目光炯炯地巡视全场,寻找机会。 一对祖孙吃完似乎准备离开,宋晚木一手拎着电磁炉,一手拎着炒锅,眼疾手快地挤到旁边,等祖孙俩起身离开,便迅速将东西放在凳子上,成功抢占到了两个座位。 那边王海琳也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成功与宋晚木回合。 宋晚木饶有兴趣地看着表姐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优惠券,真有意思,原来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肯德基居然还出纸质的优惠券,更加令人惊奇的是优惠券居然还可以复印,复印的优惠券肯德基也是承认可以使用的,这岂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肯德基,你是懂营销的,这薅羊毛的快乐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当然从商家的角度来看,肯德基也不亏。 有一种策略叫做价格歧视。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设置不同的价格区分消费者,通过优惠券来抓住那些价格敏感,支付意愿较低的消费者,实现消费剩余最小化,利润最大化。 举个例子,一个汉堡成本5元,定价10元时,100个人会接受这个价格。这时候利润为(10-5)*100=500元 如果定价15元,有60人会接受这个价格,利润为(15-5)*60=600元,但是商家不想放弃另外40个有潜在支付意愿的消费者,于是决定用5元优惠券来吸引他们,此时利润为(15-5)*60+(15-5-5)*40=800元,实现了利润的最大化。 有人可能会反驳,那60个人难道是傻子吗?他们也会用优惠券呀?这样的话(15-5-5)*100=500元,不是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没错,确实是这样,但是使用优惠券消费的顾客付出了机会成本和时间成本,并且丧失了部分自由选择权。 简单来说,使用优惠券的消费者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去搜索自己需要的优惠,而在这些搜索的过程中,消费者会无意识地不断加深对这个品牌的了解,无形中培养出了品牌消费习惯。 商家没有花费更多的推广费,却增加了消费者的粘性,怎么算都是不亏的事情。不然怎么说买的没有卖的精呢? 第12章 大秀厨艺 吃完肯德基,姐妹俩又去农工商超市买了碗筷抹布等必需品,顶着烈日满载而归。 摊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姐妹俩开始收拾屋子。 好久不用的电饭煲需要翻出来擦一下,用开水泡泡内胆消毒;碗筷也需要用开水消毒;吃饭的桌子需要挪到厨房放电磁炉;车库里的桌子需要抬上来作为餐桌,一周的菜谱需要拟一下,去掉两人分别忌口的东西。 就这么忙一会,歇一会,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下午4点。该去菜市场买菜准备晚饭了。 宋晚木再一次怀念便利的智能手机时代,累到不想出门的时候,只要在手机app上点几下,蔬菜水果任君挑选,然后下单结账,坐等外卖员送上门就可以了。 而现在?外卖你还能通过打餐馆电话让老板送上门,蔬菜水果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去菜市场买吧。 而菜市场,正是社恐人的地狱。 如果是超市,菜的价格都是固定的,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采取的是自助购物的模式。 但是菜市场,却是可以砍价的。 社牛或者砍价达人也许如鱼得水,乐在其中,但不巧宋晚木上辈子是个社恐,砍价能力基本为0,虽然这辈子在努力变成社牛,但是目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行,为了相机,我也要变成砍价小达人,不枉费我争取这采购的岗位。宋晚木暗暗下定决心,准备一会观摩偷师其他人的砍价手段。 姐妹俩走进附近的东郊菜场,虽然才4点,但是菜市场已经是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景象。 根据今天拟的菜谱—番茄炒蛋,凉拌黄瓜,红烧鱼,姐妹俩来到蔬菜区域,开始日常货比三家。 就这么走走停停,通过观察,宋晚木get了两个小技巧。 第一,尽量用本地方言买菜,彼时菜市场还没有那么多外地贩子,摊主还是本地人居多,所以用本地方言询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被宰的几率。 第二,可以跟在会讲价的人后面捡漏,有些老太太一看就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在前锋打了头阵后,可以适时地在一旁捡漏。 菜市场是个熟人社会,就算有些黑心商贩看人下碟乱喊价,下次不在这家买就是了,选择那么多,只要敢开口问,总能买到实惠的菜。 宋晚木不知道今天的菜是不是买贵了,但是15块钱买了2个番茄,2根黄瓜,6个鸡蛋,1条1斤多重的鱼,配上蒜,葱,姜,辣椒,就觉得还是很实惠的。 要是有冰箱就好了,不用每天都来菜市场买菜,也不怕买多了蔬菜会坏掉。唉,宋晚木在心里叹气。 回到家里,王海琳准备做饭,宋晚木抢先说道:“表姐,我来吧,今天给你露一手我的厨艺~保管你吃了说好。” 王海琳笑道:“哈哈,那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那我淘个米吧。” 宋晚木熟练地拿起菜刀,用刀背将清洗好的黄瓜拍碎,然后切成小块,放入碗中,空气中很快弥漫着黄瓜的清香味。 拍黄瓜很重要的一步就是给黄瓜腌制杀出水分。宋晚木在碗中加入适量的白糖和食盐还有辣椒,不停地翻搅均匀,完成后将黄瓜放在一边,等待水分渗出。 趁着这个空档,宋晚木开始做番茄炒蛋。先给洗干净的番茄顶部和底部划了十字,放在碗里面,然后浇上烧开的沸水,等了几分钟放入凉水中,接着给番茄剥皮,番茄皮没有丝毫抵抗力,轻轻松松地就被剥了下来。 将番茄切成小块盛入碗中备用,宋晚木敲碎鸡蛋,搅拌蛋液,然后按下电磁炉的开关键,开始炒鸡蛋。 空气中弥漫着炒鸡蛋独有的香味,勾的王海琳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走到厨房间探头一看,只见表妹手动的飞快,不断地翻炒鸡蛋,等差不多了就把鸡蛋盛出来,然后倒油,继续翻炒番茄。 王海琳愣愣地看着宋晚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麻利从容,丝毫不见慌乱。甚至她还趁着空挡把鱼敲晕后,往鱼肚子上一划,动作快狠准,没有丝毫犹豫。 仿佛开了两倍速,短短半个小时,一道番茄炒蛋,一道红烧鱼,一道拍黄瓜就被端上了饭桌,空气中弥漫的家常菜的香味,让人的饥饿值也瞬间达到了顶峰。 刚好电饭煲发出嘀嘀声,米饭终于做好了。 姐妹两人对着坐上饭桌,开始享用晚饭。 王海琳顾不上烫,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刚一入口便竖对宋晚木竖起大拇指。 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番茄的清香夹杂着鸡蛋的嫩滑,让人欲罢不能;拍黄瓜爽脆开胃,堪称米饭杀手;红烧鱼没有一丝腥味,肉质紧嫩,总之这顿晚饭可以说是大成功! 姐妹俩吃得一脸满足,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什么叫光盘行动。王海琳完全折服于自家妹妹的厨艺,大加赞赏:“晚木,没想带你厨艺这么好!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饭的呀?” 当然是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在外面打工的时候。 外卖虽然好吃,但是吃来吃去就那么几样,容易让人厌倦。 在有一次花了半个小时浏览外卖app却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宋晚木终于受不了了,还是得自己学着做饭。 一开始烧得马马虎虎,只能说是吃不死人,但是网上有那么多的教学视频,只要多加练习,手艺便会突飞猛进。 更重要的是,自己做饭非常省!钱! 宋晚木回答说:“就是前段时间,突然觉得会做饭还是一项蛮重要的技能,就按照我爷爷教的,自己琢磨了几下,看来我也是有一点天赋的嘛。” 王海琳再次竖起大拇指:“非常有天赋,很厉害!” 按照约定好的,一个人下厨,另一个人洗碗。王海琳哼着歌,将碗和锅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姐妹俩按照昨天的路线,继续散步消食。 晚上,和父母通完话后,宋晚木沉沉睡去,临睡前宋晚木想着:“买床垫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第13章 网吧 今天宋晚木的目标是去网吧。 说来好笑,宋晚木活了35个年头,一次网吧都没有去过。 上学的时候,因为老师父母还有社会主流媒体一直都在阐述网吧的危害,所以宋晚木一直都对网吧敬而远之,认为是妖魔鬼怪。 等到上大学时,随着网络的发展,智能手机的普及,网吧又逐渐没落,随时随地都能上网,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去网吧上网。 随着年岁的增长,宋晚木逐渐认识到其实工具并没有什么错误,比如刀,有人用来切菜,有人却用来杀人。网吧也是这样。 网吧,说到底只是一个上网的场所,但是由于人员混杂,身心还未健全的未成年人很容易接触到一些社会人士,如果社会人士是混混之类的,就很容易被影响心智,进而误入歧途。 另外在网吧上网,没有父母的管制,很容易看到一些血腥暴力的东西,加上未成年人自制力,分辨力不强,很容易对网络上瘾。 所以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舆论,主流思想就是宣传网络的危害,以此尽可能降低网络对青少年的不良影响。 宋晚木站在青木网吧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走了进去。 青木网吧离幸福小区不远,骑自行车大概5分钟的距离。地段还算可以,人来人往,不是那种偏僻的地方。它的招牌做的比较有艺术风格,让人感觉老板是个有艺术追求的人。 宋晚木走了进去,首先光线很充足,并不是想象中一片昏暗,电脑光照在眼镜上反射出诡异青光的样子。 其次这家网吧感觉面积很大,一排排红色的电脑椅,桌子上摆着方方正正拖着个大后脑勺的笨重电脑,少说有几十台。 宋晚木心中暗暗欢呼:运气不错,感觉是个挺正规的网吧。 宋晚木是中午12点半到的,正值饭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面的味道。网吧里人很多,到处都是点击鼠标的咔哒咔哒声,但没什么人吸烟,故而味道还算能忍受。 宋晚木走到前台,看了看价格招牌:临时卡3元1小时,会员卡1.5元1小时。 宋晚木对价格没有丝毫概念,只是隐约感觉价格还算公道,便对网管说:“老板我要上机,这会员怎么办呀?” 网管是个30岁左右的男子,可能是长期熬夜上网的原因,头顶已经有明显秃头的趋势,眼下一片青黑,长得平平无奇。 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宋晚木说道:“充值100元以上就行。” 宋晚木心痛地掏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恋恋不舍地抽出一张毛爷爷给到网管:“劳驾,先定4个小时。” 网管翻了个白眼:“小妹妹,你还是未成年吧,未成年不能上网哦。” 宋晚木淡定地说道:“哦,我今年19了,只是看起来长得小,唉,没办法,这都怪爹妈生的好。” 网管噎了一下,顿了顿说道:“身份证给我下。” “掉了,还在补办。”宋晚木继续胡吹。 网管也没有多加纠缠,毕竟没有哪个商人会主动把生意往回推,即使国家今年出了个加强网吧管理的通知。 他接过100元大钞,从抽屉里掏出一张会员卡,在纸上抄下会员号,记录好小时数以及金额,在电脑上操作几下后,便把会员卡、一张不知道哪来的身份证,还有密码纸递给宋晚木,继续用那懒洋洋的语调说:“17号机子,4个小时,会员卡保管好。” 宋晚木还以为这张会员卡是用来刷的,没想到居然是靠这么原始的手动记账方式。 你还别说,这张会员卡设计得还挺漂亮,整体是清新的绿色,上面印着一些花花草草树木,青木两个字写得十分飘逸。 宋晚木找到17号机子,点开开机键,一阵熟悉的开机音乐后,跳出一个页面显示需要输入账号和密码,宋晚木依次输入,开启了重生后的第一次网上冲浪。 无视那一排排花花绿绿快闪瞎眼的游戏快捷方式,宋晚木找到熟悉e图标搜索引擎,双击打开。 进网吧之前,宋晚木就已经写好了今天的to-do list。 今天的目标很明确,主要有3点,第一点搜索2007年海通市最低工资标准;第二点,搜索海角社区有没有翻译的兼职可以赚一点资金;第三点,搜索初中教材,英文原声电影等学习资料。 现在的网速可谈不上快,宋晚木在搜索框里打出海通市人力资源和社保保障局,鼠标上的圆圈转了好几下才跳出一个页面。 点击政策导航,宋晚木很快搜到了目前最新的政策是从2006年10月1日起开始执行,海通市目前月最低工资标准是620元,加班费,夜班津贴,高温津贴,公积金不包含其中,小时最低工资是5.2元一小时。 没有最新的2007年政策,看来政府还没有公布,宋晚木在本子上记录下数据,做了个标记,之后还得继续跟进看看今年的数据什么时候发布。 宋晚木拖着下巴沉思:“努力干活一小时,到手才5块多,更别提在这个三线小城市,估计只有麦当劳肯德基这种外资企业才会按照5.2执行,其他估计都是4块多一小时,这么低的工资,真的能活下去吗?” 转念一想,又不是在一线城市打工,没有房租需要交,再者,现在物价也比较低。没看表姐不仅没当月光族,每个月还能省下个百来块。 廉价劳动力不可取,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呢?宋晚木打开海角社区,尝试搜索有没有日语和韩语的翻译单子可以接。 宋晚木大学专业学的是日语,水平只能说是普通,勉强过了n1,后来因为热爱韩剧,为了追剧,又自学了韩语,过了topik6级,口语虽然都谈不上流利,够不着口译的门槛,但是笔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宋晚木搜了好几个汉化组的帖子,可惜大多数都是需要为爱发电,而宋晚木是为钱发电。为了磨练语感,宋晚木还是按照楼里面留下的联系方式,加了好几个qq群组。按照群公告,将测试答题发到专属邮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过。 思来想去,宋晚木还是决定打开潇潇书院,绿袖,准备观摩一下现在流行的言情小说风格,试着走码字这条路。毕竟翻译实在太吃资源了,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门路,能不能接到活很难说。 宋晚木想起自己看的第一本言情小说还是明晓溪的《泡沫之夏》,当时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震撼了她淳朴的世界观。 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纠葛的爱恨情仇,欧辰,洛溪,夏沫主角们的名字听着就和普通人不一般,更别提什么天皇巨星,豪门公子,各种要素拉满,不要太酷炫。 宋晚木浏览了几本热榜小说,大多还是穿越古代的玛丽苏小说,女主角要么是特工,要么是特种兵,穿越到古代,依旧是个美若天仙,绝代风华的大美女,男主往往是王爷或者王子,女主利用自己的先进知识一路陪着男主升级打怪,发挥着智囊的作用,其中必定要有神医男配,将军男配,都纷纷拜倒在女主裙下,为男主的大业添砖加瓦,最终母仪天下,happy ending。 宋晚木也想写,奈何她一个母单,实在不擅长感情戏,而且她的尴尬点很低,很容易被尬到,脚趾开始动工。 宋晚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一个修真小说。 修真小说千千万,龙傲天占一大半。退婚打脸,五灵根反杀,萌宠相助这些都是经久不衰的热梗,宋晚木很快打好了大纲,文思泉涌,2个小时内就码出了1万字。 将码好的几章传到新注册的潇潇书院,宋晚木也没忘了给自己的邮箱也发了一份当作备份。 这时电脑桌面右下角的喇叭闪动,传来老头咳嗽的声音。 宋晚木打开一看,原来是之前的汉化群通过了自己的申请。 “欢迎咸鱼奋斗加入我们日韩搬运工群组,请定期查看群组消息,我们不定时会有任务需要一起努力哦!” 宋晚木随手打了个期待期待,当作入群的问候。 很快,在线的成员每人发了一句欢迎问候,屏幕上的消息飞快地滚动着。 有点可惜的是,最近的项目人员都满了,暂时没有新的任务可以分配给宋晚木。 宋晚木没有很失望,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时时刻刻机会就在等着你光临。我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提高自己的能力,等到时机降临时,毫无犹豫地抓住。 宋晚木退出聊天,打开搜索框,搜索老友记,开始练习英语听力和口语,遇到陌生的单词便记载本子上,以便回家后可以反复练习。 上网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宋晚木感觉自己没玩多长时间,4个小时便不见了,电脑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您的上网时长已不足5分钟,请去前台进行续费! 第14章 快进班的速度 度过了一个充实的网上冲浪下午,宋晚木恋恋不舍地关机,离开了网吧。 看了看手表,差不多是买菜时间了,宋晚木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去往菜市场,继续锻炼自己的杀价能力。 买完菜,估摸着时间,在表姐回来前5分钟做完了毛豆炒蛋,宫保鸡丁,十三香小龙虾。任谁都得感叹一句时间管理大师。 在高效完成工作的同时也要合理安排摸鱼时间,向领导汇报工作时显得自己有在努力跟进项目,为公司创造业绩,这都是打工人多年来摸鱼摸出的经验啊。 一夜好眠,很快就迎来了第二天。 7月1号,周一,宜上学。 宋晚木收拾好自己,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 南学初中校门口的公告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分班的学生和家长们。 宋晚木凭借着1.0的视力和十几年挤早晚高峰地铁的实力成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11班 宋晚木。 上辈子宋晚木隐约有听到过这样的传言:据说南学初中1-10班是普通班,11-14是快进班。 所谓快进班,一是指老师们的教学速度很快,尽可能快地教完所有课,留下充足的中考复习时间,二是指学生们吸收知识的速度很快,也就是说学生们优秀的同时也都非常地卷。 似乎是为了让这群宝贝蛋子心无旁骛地读书,11-14班和普通班不在一幢教学楼。 学校专门拨了一幢楼当作快进班的专属教学楼,名字叫做行知楼。 行知楼前面是小花园,花园里树木郁郁葱葱,盛开的栀子花带来阵阵清香,更妙的是它距离教师们的办公楼、操场以及实验室也十分地近。 最好的地段,最先进的设备,最优秀的教师,最心旷神怡的景色,这就是学校里面最直白的阶级差。 8点45分,宋晚木背着蓝色斜挎包走进初一11班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可以看得出很多学生都是一起从小学升上来的,彼此熟稔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交流着这几天的生活,教师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宋晚木谁也不认识,按照习惯随便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找了个空座坐下,静静等待老师的到来。 8点55分,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和蓝色运动裤,理着一个寸头。 据说寸头最能检验男生的颜值,很显然这位高瘦男生很轻松地驾驭了这个发型。他有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冷淡又疏离。 寸头男生环视一圈教室,因为只有宋晚木旁边有空位,便径直走过来坐在了宋晚木旁边,坐下后直接把头埋进胳膊,开始补觉。 坐在前桌的一个瘦瘦高高的话痨男生转过身想和他打招呼,看见他在补觉,便讪讪地转过身去,继续和同桌大谈特谈游戏。 9点整,一位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老师捧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还没等他发话,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男老师放下试卷,开始讲话:“大家好,首先,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度过未来3年的学习生活,我姓冯,单名一个杨字,接下来3年会担任大家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 说完,便在黑板上写下冯杨两个字。 冯杨老师显然有着一手令人惊艳的板书能力,粉笔字写得笔走龙蛇的同时,又很清晰明了。 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冯杨继续说道:“相信很多同学都是从南学小学升上来的,彼此都很熟悉。但也有很多同学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样吧,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今天我们就用分数来做一场自我介绍,相信一定会让大家记忆深刻。” 冯杨老师脸上带着笑容,说话的语调十分欢快,36.5度的嘴里却是说出让人瞬间心寒的话。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报名第一天,连屁股凳都没坐热,就要开始考试? 教室里瞬间兵荒马乱,虽然坐在这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可以算得上是市里面排名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但是没有人是考试狂,热爱考试爱得发疯,该紧张的还是紧张,只不过大家是一边紧张一边考出不错的成绩罢了。 宋晚木很淡定地拿出笔和直尺,准备答题。上辈子经历过的考试没有上千也有成百,英语四六级也裸考过,这种考试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考的差就差了,难不成天还会塌下来? 旁边的男生也很淡定地抬起头来,对宋晚木说:“借我一支笔。”声音彷佛是大提琴,低沉中带着一丝清冷,意外地抓人耳朵。 宋晚木不禁抖抖耳朵,从笔袋里面掏出一只黑笔,递给这位临时同桌,又得到一句谢谢。 宋晚木不禁感叹:瞧瞧,这才是隐形的大佬,报名第一天,连笔也不带。 散发着印刷油墨味道的试卷不断地从前往后传,其中夹杂着同学们的惊呼声。 宋晚木拿到试卷后,从前到后大致浏览了一遍,题目不难,小学部分的题目占了70%左右,剩下的都是一些初一基础课程,嗯?最后两道大题是求三角形全等,看来是想测试学生有没有提前预习课本。 宋晚木沉下心来,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答题。 题目答得过于丝滑顺畅,才半个小时,宋晚木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考题,并且检查了2遍。这时离考试结束还有1个小时。 为了避免东张西望而引起不必要地误会,宋晚木低头在草稿纸上构思起自己在潇潇网站上写的那篇玄幻修真小说大纲,安排了接下来几章主人公的主要行动。 临时同桌也已经刷刷写完,继续伏在桌子上补眠。 讲台上冯杨看了看这不务正业的二人组,移开目光,盯着其他同学,欣赏他们抓耳挠腮的各种姿态。 “时间到了,停笔别写了啊,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去,放弃挣扎吧。”新晋大魔王冯杨继续冷酷无情地说着令同学们心梗地话,一遍遍催促最后一排的同学赶紧把卷子收上来。 卷子收齐后,冯杨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同学们,今天试卷难不难?” “难死了,最后两道题我都看不懂”“题目太多了,我都来不及做”“我也是,我都没做完”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数学题的难,一时间教室里怨声载道。 冯杨抬起手臂在空气中做了个按压的姿势,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好了好了同学们,这次考试只是个摸底考试,不是很重要,大家放轻松,保持好状态,毕竟下午还有语文考试。” “啊?语文也要考啊?”“苍天呐,饶了我吧!”寥寥几句,便勾地同学们又激动起来。 等学生们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冯杨继续说道:“下午1点半到校,到时候语文老师会和大家见面,大家注意别午睡睡过头迟到了啊。” 大家有气无力地应答着,显然上午这场数学考已经把大家的脑细胞都给榨干了,一个个都飞快地收拾着书包文具,只等老师一声令下,便各回各家,干饭补充能量。 第15章 继续考 和表姐简单吃过午饭,彼此交流了一下厂里、学校里面的有趣事情,宋晚木心满意足地骑车去新华书店蹭空调。 绕过好几个席地而坐沉迷在小人书里的小孩子,宋晚木走到教辅书架前,抽出一本初一语文教辅书,从前到后快速浏览了一遍。 得益于现在的良好记忆,宋晚木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是也能记住七七八八,对于需要重点关注的古诗词和文章段落,更是在心里默读了好几遍。 接着她又抽出一本英文教辅书,如法炮制,从前到后浏览了一遍,遇到陌生的单词更是手指微动,一边在空气中写着,一边在心里默读几遍。 临时抱完佛脚,时间还充裕,宋晚木走到杂志区域,拿起最新一版的《意林》《读者》正准备翻阅,突然被旁边粉粉嫩嫩、花花绿绿的封面吸引了,定睛一看,原来是飞言情和花火。 飞言情和花火杂志外表有一层塑封袋,保护着它娇贵的身价。宋晚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斥巨资买一本,看看是不是有征稿可以投。 心一狠牙一咬,吝啬鬼宋晚木斥巨资分别买了一本花火和飞言情,存款又去了十元,目前存款480-100元-10元杂志-冰棍水果等20元=350元,虽然每周可以贪墨伙食费20元,但目前来看依旧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赚钱这件事真是刻不容缓呐。 宋晚木心里盘算着,将杂志装进挎包里,不紧不慢地向学校赶去。 这次换成宋晚木踩点到了班级,环顾四周,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坐在上午的位子上,没有人换座位。宋晚木顿了顿,默默地坐在大提琴声音旁边。 宋晚木坐下的时候,前桌的男生正眉飞色舞地和那位大提琴声音说着什么,大提琴声音男生脸色淡淡的,手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凉哥,你看到排名了不?你这也太牛了,怎么做到排名第三的啊?” 排名第三?数学成绩这么快就公布了吗?怎么没看见哪里有贴成绩排名表?宋晚木心中有些疑惑。 “凉哥,暑假的时候带带我呗,就让我加入你们吧,我当个替补就成,零食饮料我都包了!” 什么情况?现在组团刷题的学习小组就已经这么卷了?还要自费提供所有人的零食饮料才能成为替补人员?为什么学习小组还有替补人员?是必须集齐9个人同时一起学习才能召唤出文曲星的学神之力进行学业加成吗?宋晚木迷惑不解的同时又有些好奇。 “凉哥~凉哥~求你了~就让我加入你们战队吧,我也想体验一下海通市第一战队的风光~再说我最近压枪练得可以,水平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啦~” 直男撒娇,威力果然巨大,临时同桌受不了地扶了扶额,用他那大提琴般地声音威胁道:“张新,闭嘴,再用那种语调说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加入我们战队。” 张新委委屈屈地撅了撅嘴,继续用他那双单眼皮小眼睛发射恳求光波,大有一种你今天不答应我就死缠到底的架势。 “凉哥”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看你表现,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表现太烂的话,别怪我队友说话难听,我虽然是战队的队长,但是战队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张新立刻高兴起来,就差手舞足蹈了,连连保证说:“放心吧,凉哥,规矩我都懂,我顶多就是趁你们有空的时候一起玩几把,绝不多事!” 达成目的,张新美滋滋地转过身去,一会窜到那儿,一会窜到这儿,不仅和男生聊游戏聊得起劲,就连女生们说的电视剧他也可以参与话题讨论,可以看得出来交友十分广泛了。 距离1点半还有2分钟,教室门口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同学们都十分默契地降低了说话声,在女老师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恢复了一片静谧。 语文老师陆月看起来娇娇弱弱,声音也是温温柔柔,做起事来却不含糊。有几个调皮的男生起哄想追问她的年龄,在她冷淡而又平静地注视下,情不自禁地住了口。 陆月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能进我们这个班的,大多数都是原来学校里面的尖子生,应该知道学习是为了谁。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纪律问题,希望大家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陆月没有多说什么,指挥着第一排的同学将语文试卷往后传,一场计时120分钟的考试开始了。 不得不说,在经历上午的数学考试之后,宋晚木临时抱拂脚去书店看教辅书的行为真是充满了先见之明。至少那些古诗词等涉及到背诵的题目她答得就非常顺利。 剩下的那些阅读理解题目,宋晚木套用答题模板“从xx、xx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于xx的xx之情、“xx一词生动形象地体现了xx,联想奇特,富于形象感。”就连作文题《那一刻,我明白了___》,她也是稍作构思,便洋洋洒洒地写完了600字。 剩下来的1个小时,宋晚木继续构思自己的那篇玄幻修真小说,给自己的章节列出一个个细纲。 正当宋晚木沉迷于自己的文学创作的时候,讲台上传来了语文老师陆月的声音:“同学们,时间到了,作文没写的同学们放下笔别写了啊,不会扣太多分数的。来,最后一排的同学开始收考卷!” 随着考卷不断被收上去,耳边不断传来同学们的焦急声音:“我寄愁心与明月后一句是什么?让我抄一下吧,求你了,兄弟!”“我还差几个字就写完作文了,你先收前面的吧,拜托了!” 教室里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情况。 等语文老师抱着试卷离开教室的时候,好多同学都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一副被掏空的虚弱模样,更有一些人眼神木木地看着虚空,连话也说不出来,仿佛神思也被附在考卷上,一起被收走了。 英语老师姜建美到达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情况。她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学生们,也没说什么话,放下手中的录音机,放了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悠扬的旋律在教室里回响:“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宋晚木手托着腮,静静地欣赏这首经典的英文歌曲。大概歌曲真的能给予人力量,短短不到5分钟的时间,同学们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可惜英语老师也不是善茬,做完自我介绍后,便像前面两位老师一样,马不停蹄地发起了试卷。 以为遇到天使老师的同学们:“……” 同学们纷纷哀嚎,但是这也丝毫改变不了英语老师的铁石心肠。姜建美环顾了教室四周,见同学们都拿到了试卷,便开口道:“试卷和答题卡都拿到了吧,那我们现在开始英语听力。” 毫无意外,英语考试的难度也被明显拔高,教室里不断传来同学们心浮气躁的咂嘴声,翻卷子声。 宋晚木平静地答着题,临时同桌也是。 大概是这对同桌淡定的样子引起了英语老师的注意,她有意无意地在两人旁边多兜了几圈,有时还会停留几分钟,似乎在看他们俩答的题目。 宋晚木不受影响,心不慌手不抖,继续写自己的题目。 就这样,7月1号在不停地考考考中过去了,而明天就是成绩排名发表的日子。 第16章 排名与班干 7月2号,又是炎热的一天。 宋晚木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不同于昨天的热闹,今天的校门口只有零星有几个学生进入,为学校增添了几分生气。 走进班级,同学们大多已经各就各座,正相互吐槽昨天试卷的变态难度。 8点30分,班主任冯杨走进教室,手里拿着的正是让学生们万分紧张的试卷。 教室里刹那间安静下来,同学们的脸色都带着几分紧张,紧紧地看着数学老师,试卷放在讲台上发出砰地一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一颤。 冯杨也不多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按照我们昨天说的,相信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新同学了,话不多说,叫到名字的同学来讲台上领试卷。” “第一名,宋晚木,100分” “嘶”教室里传来好几声吸气声,同学们都想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变态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宋晚木硬着头皮,快步走向讲台,取回自己的卷子,一路上迎接了同学们或羡慕或钦佩的目光。 凭心而说,宋晚木并不想出这样的风头。以往几十年的小透明经历让她觉得非常自在,她更喜欢在角落里默默地闷声发大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高调的、迎接着所有人打量探究的目光。 好在上辈子几十年的打工经历不是白混的,不就是被一群初中生打量吗?难道比在领导面前做pre可怕?宋晚木淡定地接过卷子,稳稳地走回位子上。 一群人看着,只觉得这个短发高个女生不愧是学霸,浑身散发着高冷的气息。 “第二名,傅西凉,99” 宋晚木的临时同桌走上前去。 原来“凉哥”的全名叫做傅西凉。 傅西凉上去领完试卷,也像宋晚木一样漫不经心地回到位子上。 第三名叫何玫,是个娇小的女孩子,乌黑的长发,瓜子脸,长得非常可爱,她羞涩地朝老师笑了笑,接过自己的卷子。 讲台上,冯杨依次报过前10名的名字和分数,对于之后名次的学生,他不再一一报分数,免得严重挫伤学生们的自尊心。 宋晚木大致数了一下,全班共32名学生。看来快进班之所以叫快进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班教学。 要知道现在可不像几十年后,因为低出生率导致生源不足,甚至到了合并学校的程度。现在普通的班级里面,50多个学生那是基本操作,更有甚者会达到60多人。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教室里面,每个人分到的面积也就那么一点点,要是身材偏胖的学生,可能都喘不过气来。因此前后桌因为桌子往前往后而闹矛盾的事情不在少数。 快进班则显然不同,首先班级人数精简,控制在30多个。学生少了,老师分摊给每个学生上面的精力就越多了,也就能更好的追踪每个学生成绩的变化。 要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假设一名教师教50多个学生,同时教好几个班,那么倒数10名左右的学生就是首要放弃的对象,毕竟前面的同学更值得他付出精力。 冯杨发完考卷,推了推眼镜,说道:“相信大家都看到自己的成绩了,考得不理想的同学也不要气馁,这次出的卷子里面有一部分涉及到了初一数学的内容,我们今天会把语数外教科书都发下来,同学们趁着暑假的时候提前预习预习,这样开学的时候才能更好地跟上上课的节奏。” 三言两语间,就已经安排好了学生们暑假期间的任务,并且给予暗示:要是不想落后的话,还不趁着这个暑假赶紧学起来,课本我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卷起来,快点都给我卷起来! 卷学倡导者冯杨离开了教室,很快语文老师陆月带着她那哒哒的高跟鞋声抱着卷子走进教室。 同冯杨一样的开场白后,陆月也开始报起了分数:“叫到名字的同学一次来讲台上取试卷。第一名,宋晚木,99!” “第二名 傅西凉 95!” 依旧是熟悉的二人组,同学们生无可恋地看着这学霸二人组,纷纷交头接耳:“卧槽,变态吧这是,语文居然能考99,这不就意味着只有作文扣了1分,还是不是人啊?” 张新笑嘻嘻地转过头对傅西凉说:“凉哥,在数学被压之后,语文也输给了咱们的晚木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傅西凉慢悠悠地转着笔:“技不如人,不是很正常吗?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的大名?” 张新噎了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灰溜溜地转过身去。 宋晚木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来这就是损友之间的你来我往和互怼了,让人不禁感叹:青春真是美好啊。 语文老师过后就是英语老师,毫无疑问,第一又是宋晚木,第二还是傅西凉。 张新意外地考得也不错。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听到宋晚木这个名字了,而且又是满分试卷,还没有开学,11班的同学便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正当同学们感叹宋晚木的变态的时候,班主任冯杨走进了班级,他抬起手臂示意同学们安静:“同学们,请到走廊里排队,从矮到高,男生排一排,女生排一排,我们先排一下座位。” 学生们推搡着走出教室,开始自觉排队。冯杨两个一点,开始安排位置。 宋晚木因为个子比较高,便被安排在最里面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子,新同桌是一个脸圆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就很开朗的女生。 “哇,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能和学霸做同桌,学霸你好,我是陈诗怡。” 宋晚木很喜欢阳光开朗的女孩子,回答道:“你好呀,你的酒窝好可爱哦,名字也好好听。” 可能是没有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白夸奖人的女生,陈诗怡羞涩地笑了笑,酒窝愈加明显。 “嚯,老师防早恋还挺严,都不男女混坐。” 陈诗怡大概是个自来熟,迫不及待地和新同桌分享自己的发现。 宋晚木也发现了,一排八个人,分成四个大组。女生和女生同桌,男生和男生同桌。 看来重点班就是重点班,男女同桌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实操的可能性。 不过巧的是,宋晚木的后桌就是傅西凉,傅西凉的同桌就是他的损友张新。 接下里便是选班干。 冯杨也不搞什么民主投票,直接点了名字:“傅西凉,你当班长兼数学课代表,宋晚木,你当副班长兼英语课代表。语文课代表:林琳,其他的班委大家可以竞选。” 经过投票,张新杀出重围,成功担任文娱委员,而张勇,一个高高壮壮很符合名字的男生担任体育委员。 班干选定后,冯老师便开始使唤新上任的班长和体育课代表:“傅西凉、张勇,你们两个去我办公室把语数外课本搬过来,发给同学们。” 等课本发完,冯杨做最后的通知:“大家都拿到课本了吧,暑假里记得预习,同时也保管好课本,别到时候开学连一张课文纸都找不到了,我们9月1号上午8点钟见,下课!” 就这样,为期60天的快乐暑假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17章 顺利的7月 如果问宋晚木,重生回来后最幸福的是什么?宋晚木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有了自己的时间。” 就比如现在,早上8点起床,收拾好出门去新华书店蹭空调看书,看书累了可以发会儿呆,然后构思一下小说内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家做饭,和表姐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还可以听表姐吐槽一下她们办公室里面的奇葩女主管,顺便八卦一下那些同事们的眉来眼去的小动作。 下午便是一天中的最幸福的时刻——上网冲浪,虽然1.5元1小时的网费让贫穷的中学生肉痛不已,但是遨游在信息海洋中的那种快乐真是该死的让人欲罢不能。要不是宋晚木经历过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光凭自己的意志力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重度网瘾少女。 没有早八晚六的紧绷,没有每天挤2小时地铁的疲惫通勤,没有即使周末也依旧挂心着工作上的事,不曾真正放松下来;暂时不用面对升学的压力、父母的唠叨,可以说除了穷,其他的真的十分快乐。 而穷这个弱点,宋晚木也在努力克服。 虽然昨天寄出的2篇言情小短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答复,但是之前上传到潇潇书院的修真小说竟然意外的有些流量,虽然目前才仅上传了20章内容,底下评论竟然也不少。 由我不由天:不够看呐,作者快点更!打赏一个地雷 天天小仙女:大大多更点,不如把存稿全都交出来吧,不然别怪我哭给你看,呜呜呜 ご无数メ败将彡:女主好惨,被未婚夫和好姐妹背叛,被迫跳崖,然后呢?怎么可以断在这里啊啊啊啊啊?赶紧给我写!立刻给我写100章! 一百章是不可能的,宋晚木翻了翻存稿箱,哎,目前才可怜巴巴10章存稿。一想到开学后,没时间更新,宋晚木就有些心虚,哎,还是趁着暑假赶紧多备一些存稿吧。 翻翻收益,没想到竟然也有20块钱了,真是多亏了读者爸爸们的打赏。为了感谢读者爸爸们的支持,宋晚木忍痛交出1章存稿,额外多更新了一章。刚发出去,便收到了读者的评论。 天天小仙女:啊啊啊啊,看看我刷到了什么,今天居然有新鲜热乎的额外章节,太棒啦!一章也是更,五章也是更,不如大大把存稿一次性全都放出来吧! 底下一排排都是附议、附议,吓得宋晚木赶紧关掉网页,捂紧自己可怜兮兮的存稿箱。果然人就是会得寸进尺,就不该心软多发,还是老老实实每天发一章吧。 就这样,宋晚木每天过着规律的生活,码字学习两不误。电脑看累了,就骑着自行车去公园逛逛,没动力码字了,就会去百货店,电器城看看心仪的物品,刺激一下自己。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宋晚木就成了海通市小达人。哪里的衣服便宜,哪里的电器有打折活动,哪条路上新开了炸串店,味道十分不错,她都门清。 宋晚木也十分惊讶自己的变化,要知道上辈子她可是一到周末就宅在租的房子里看韩剧度过两天的宅家人士,偶尔会出门和朋友聚餐,但也仅限于此了。 一线城市虽然繁华,但是消费也是真的高,人也是出奇的多。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地铁永远都是那么挤;一杯奶茶可以排队半小时;2个人简单下个馆子,人均都要100以上,味道么也就那样;商场的衣服款式不仅千篇一律还贵到离谱;公园里面也全是摆pose拍照的人。 相反,宅在家里,饿了可以点外卖,想买衣服了可以浏览某橙色软件,无聊了各种韩剧美剧任君浏览,如果不是要上班,宋晚木可以连续一个月不出门。 宋晚木习惯这样宅家便利生活的同时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这大概就是科技飞速发展给予人类的两面性。 而现在,宋晚木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天生就是那么宅,相反的,她十分享受这种在外探店的过程。即使身无分文,她也可以淡定地逛着高档百货店、电器城,饶有兴趣地看着买卖双方你来我往地杀价,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可以厚着脸皮不断询问店员产品信息。 很难说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这种变化,也许是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可能是没有生存的压力,总之宋晚木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在7月末,宋晚木幸运地收到了飞言情的回复:恭喜您投递的短篇言情小说《韶华与君在》经编辑审核后,符合征文要求,将会在下一期杂志上发表,样刊与200元稿费汇款单已通过邮政寄出,请注意查收。再一次感谢您对飞言情的关注和支持。 不得不说,这笔即将到来的稿费真是及时雨,解救了宋晚木即将要见底的小金库。而好事成双,7月最后一天,花火杂志也发来通知,宋晚木投的另一篇小说成功通过审核,150元稿费汇款单也已经寄出。 宋晚木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这个月网费开销是大头,虽然已经竭力以表姐发现不了的方式每周从伙食费中巧妙省下20元,但这也是杯水车薪,也抵挡不了花钱的速度,余额只剩下了250元,好在杂志投稿那边传来好消息,资产将一跃达到600元,至少接下来几个月上网的费用是有了。 宋晚木顺便点开潇潇书院,查看一下自己的稿费,突然发现之前还半死不活的稿费居然突飞猛进,一跃累计到了1000多元! 嗯?怎么回事?宋晚木连忙查看了一下数据,原来,随着章节的不断更新,不断有新的读者被吸引进来,大家都表示这本修真小说情节曲折,脑洞大,打脸的剧情又苏又爽,文笔上佳,更可恶的是作者断的一手好章,每次都只能眼巴巴的等待更新。想着不能自己一个人苦哈哈地等,便自发地安利周围的朋友们,让他们也掉进等更新的大坑。除此之外,居然有土豪爸爸大手笔的打赏了好几天! 宋晚木连忙叩谢各位读者老爷的厚爱,着重感谢了几位土豪爸爸们的慷慨,又额外上传了一章更新表示对读者老爷们的感谢。 宋晚木迫不及待地将稿费提出到之前办的银行卡上,直奔苏宁电器城的相机专柜。 大概老天爷也被宋晚木隔三岔五来蹲守的诚心所打动,之前看中的那款富士z10居然搞暑期活动降价到了888元!仅限3天!宋晚木豪气地掏出银行卡,连价格也忘了还,第一时间下单了黑色款,因为付款过于爽快,销售小姐姐还主动送了一个1gb的储存卡。 宋晚木带着新入手的相机,兴冲冲地回到小区,就这灿烂的夕阳,背靠着大树,照了13岁的第一张自拍像。 照片中的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她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咧着嘴笑着,显得神采飞扬,让看到这张照片的人也不由自主得跟着微笑起来。 7月,真是收获满满的一个月。 第18章 新成员 有了相机的宋晚木,仿佛如虎添翼,一天到晚不着家地在外面闲逛,看见什么新鲜事物、美丽风景都会拿出相机拍一拍。在这样有意无意地不断练习下,宋晚木的摄像水平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幸亏现在是寄住在表姐家,还算是比较自由,相机充电也比较方便,只要小心点,就不会被表姐发现。不然按照小学时父母隔几天就要翻查书包的情况,估计没几天相机就会被发现没收,再吃上吃一顿竹笋炒肉丝了。 宋晚木将几张自我感觉比较满意的照片试着投递给一些杂志、报纸、网站上面,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之后居然也收到了几张甲方爸爸采用照片后发过来的汇款单,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也算是意外之喜。 宋晚木盘点了一下自己目前进行中的副业,发现目前赚钱的大头还在于潇潇书院连载的那篇修真小说,给言情杂志投的稿子时过时不过,稿费并不稳定,照片投稿就更不用说了,十次里面中个一两次就算不错了,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摄像师。 哎,怎么别的重生女不是买彩票中500万,就是买的股票暴涨200%,手上的资金流动都以千百万计,而自己呢?每天都为几块钱的网费发愁,穷的都去捡瓶子攒钱了。 没错,宋晚木每天都会去捡塑料瓶子当废品卖。 一般是吃完晚饭,和表姐每日例行散步的时候,她们俩一边散步,一边每人拎一个大袋子,目光炯炯地在小区路上搜寻,将路上看到的塑料瓶捡起来,洗干净后攒个一周卖给废品站。 一开始,宋晚木提议晚上散步顺带捡捡塑料瓶的时候,表姐还犹犹豫豫,放不下面子。 宋晚木极力鼓动表姐:“这又不像是在乡下,熟人那么多。在城市里,谁认识我们呀?再说,我们还可以戴帽子呀。” 见表姐依旧犹豫,宋晚木便打出21世纪最好用的环保这张牌,从道德高点说服对方:“我们这不单单是为了赚钱,都说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我们在赚钱的同时又为保护地球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样不是很好吗?” 表姐勉勉强强答应了,接下来几天捡瓶子的时候,别别扭扭仿佛做贼一般将头低着,好像生怕别人认出来。 但是在捡了一周后,她就突然真香了。刚吃完饭便异常积极地拖着宋晚木出去捡瓶子,宋晚木才捡了一个呢,她就刷刷刷地捡了好几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宋晚木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熟悉,这似曾相识的卷,不正是之前买电磁炉场景的再现吗!宋晚木不由得心有怯怯,真是怕了这个女人了,为什么每次情绪转变都能这么极端。 眼看着表姐逐渐有疯魔化的趋势,宋晚木赶紧阻止表姐:“海琳姐,我们只是顺道捡几个瓶子,不是当工作做的,你这么拼命很容易会产生厌倦感的!,咱们悠着点啊。” 王海琳眼里闪闪发光:“不会啊,我觉得很有趣!很让人有成就感!” 那倒是,可能人天性中就有一种对于冒险和寻宝的痴迷。虽然每次卖瓶子到手的收益只够买几根雪糕,但是这种寻宝游戏一样的感觉真的让人上瘾。尤其是当你眼尖地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珍贵的易拉罐的时候,那种纯粹的快乐就像是夏天里的凉白开,冬天里的热汤,简单却让人满足。 反观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虽然工作看上去很体面,但大多数人做的其实都不是什么有创造性的工作。 每天对着电脑回复领导同事客户发过来的邮件,做ppt做excel表格,时不时开会汇报工作进程,偶尔还要直面办公室斗争。等到夜深人静终于有时间属于自己的时候,会忍不住怀疑这样子生活的意义到底何在呢? 也难怪表姐一下子就上头了,这大概就是自由职业的快乐吧。 宋晚木好说歹说,终于劝阻了打了鸡血一样的表姐。两人继续按照之前的节奏,一边散步,一边说说话,顺道再捡几个瓶子。 就这样,凭着东攒攒,西抠抠,在暑假还剩半个月的时候,宋晚木的小金库终于爬升到了1200多元。 为了庆祝自己终于拥有人生中的第一笔千元巨款,宋晚木特地斥巨资200元在商场买下一个看中好久的牛皮钱包。 这只牛皮钱包色泽光亮,做工精细,设计简洁,整张表皮在橱窗灯下泛着古铜色的微光。宋晚木每次来商场时都要盯几眼,却一直止步于500元这高昂的价格。 大概是这只钱包的颜色有点偏男性化,款式也是过于简洁,价格也过于不美丽,销售定位出现偏差,导致整个7月都无人问津。最终只能走下神坛,为新品们腾出位子,与过季打折货放在一起任君挑选。 宋晚木眼疾手快,立刻买下。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撞见这么优惠的价格,不买都对不起自己跑的那么多次。 宋晚木美滋滋地将钱包的精美包装盒塞进斜挎包,小心翼翼地拿起钱包,呜呜呜,这手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宋晚木跑到最近的邮政自助取款机,一口气将里面的1000元全都取了出来放进刚买的钱包。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钱包依然挺括有型。当然也有可能是宋晚木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小钱占不了什么空间…… 其实就安全性来说,还是小小的银行卡更加安全便携。奈何宋新国夫妻掌控欲过强,硬是让宋晚木把银行卡密码按照他们说的设,说什么万一宋晚木忘记了密码,还有他们记得,这密码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这么反对是不是在动歪脑筋。 要不是因为短信消费提示每月2元一条,宋新国夫妻嫌贵觉得不划算,搞不好宋晚木每笔消费他们都要了如指掌。 这样的行为也许是因为父母怕自己孩子拿钱在外面胡乱消费,但是对于想要搞事业搞钱的宋晚木来说就很被动了。 宋晚木作为未成年人,必须在父母的陪同下才能办卡,搞得宋晚木自己再偷偷办一张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得已,宋晚木只好买个钱包,专门用来放自己的小金库,并且尽可能降低银行卡的使用频率,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来一次余额抽查,到时候一个电话打到表姐那里,宋晚木还要一一解释,并且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回到家里,宋晚木将自己的钱包和相机一起放好,便哼着歌开始做晚饭。 6点半,表姐回到家,顾不上喝口水,便兴冲冲地对宋晚木说道:“晚木,你有个弟弟了!” 第19章 回家一趟 什么?今天生了?宋晚木一时有些发怔,想起上个礼拜和父母的通话。 “晚木啊,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听表姐的话?”电话接通后,耳边传来父母万年不变的开头问话。 “嗯嗯,蛮好的。你们呢?老妈身体怎么样?”宋晚木有些关切地问道。 王丽珠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哦哦我很好,这些事情你不用关心,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知道吗?” 一旁的宋新国插嘴说道:“虽然之前的考试你考得还可以,但是不能骄傲自满知道吗?比你聪明的多的是,你要多去书店看看辅导书,这样开学的时候才不会落后他们……”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该死的劝学话语,难道除了学习之外,他们亲子之间就没有其他话题可以说了吗? 宋晚木觉得有时候自己对于父母的关切之心就是在这种你来我往之间逐渐消弭的。 无论是家人还是恋人,当我们处于一段亲密关系中时,如果对一个人的关心始终得不到回应,或者得到的回应是指责等负面情绪,为了不再受到伤害,我们很难不会变得冷漠疏离。 毕竟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受到伤害。 所以上一次打给父母还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之后宋晚木一直忙着倒腾自己的副业,偶尔空闲的时候想着是不是得打电话和父母聊聊家常了,但一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话题,宋晚木便又犹豫了,而父母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没想到再次听到的是母亲已经生产了的消息。 表姐小心翼翼地看了宋晚木一眼,话里是遮掩不住的兴奋:“晚木,你是明天就回家看小姨吗?还是这周六和我一块回去呀?这周六正好轮到我休息。” 如果是之前非常恋家的宋晚木,肯定二话不说,明天一大早就挤公交车坐2个多小时回家去了,但是现在的宋晚木想了想,自己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和表姐一起回去吧。便回答道:“表姐,我还是周六和你一起回去吧。” 姐妹俩商议好,便开始吃起了晚饭,晚饭后依旧是日常的环保活动。 不上班不上课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周六。 为了避免人多挤成一团,宋晚木和王海琳特地早早起来,6点钟便收拾好出门,等候在公交车站点。 不像后世幸福港小区门口就是好几个公交车站点,现在的公交站点每一个都相隔2、3km,也没有什么共享单车可以解决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问题,此时更没有app可以查公交车到达哪里,不走运错过一辆的话下一辆要等40多分钟。 以前的宋晚木总是会很焦虑,和母亲一起赶车的时候更是如此。王丽珠会在一旁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错过车了怎么办。” 母女两个人会背着沉重的行李,一边在路上狂奔。而公交车站远的仿佛是在西天,尽管腿已经走的发酸,走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嘴里似乎能尝出血腥味,却绝望地发现站点还在很远的地方。 而现在,王海琳拎着在水果店里买的礼盒水果,用着和王丽珠如出一辙焦急的步伐,那种焦急紧迫的心情不用说都能感受到。 宋晚木之前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松弛感”。所谓松弛感,指的是一种随性、宽松、处变不惊、不紧绷的一个状态。不是早八那种急急忙忙冲向地铁站的焦急,不是步履不停一直往前冲的紧迫。 松弛感是一种对生活的游刃有余。 而大多数人,都不曾有过这种松弛感。 因为大多数人都资质平平、家境普通,若想要在这竞争激烈的社会中获得一席之地,必须不停地向前奔跑,要不别人更快,要笨鸟先飞。 就比如现在,即使是乘公交车这件小事,也要急急忙忙地一刻不停歇地奔向站点,不惜闯红灯。 其实就算错过了这一班车,又能怎么样呢? 表姐奇怪地回答道:“那当然是越早乘上越好啦。越早乘上车越早到家,不然又要等好久。” 宋晚木反问道:“父母们有规定一定要在几点前到家吗?” “没有” “你很想家吗?” 表姐想起父母们的冷脸和苛责的话语,皱了皱眉回答“没有。” “到家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吗?” “那倒没有” “气喘吁吁跑到站点,累不累?” “累的我想吐。” “那为什么要那么赶得回去呢?” “……”表姐动了动嘴,回答不上来。 她想了想,不甘心地说道:“可是错过的话就要花好长时间等下一班车了。” “那就等呗,你有什么重要的合同要去谈吗?” “没有,可是这样多浪费时间呀。” “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怎么能叫浪费呢?先不说你的时间值不值钱,创不创造得了什么价值,难道你早到家,给全家人做饭洗衣服就是什么价值千金的事情了吗?跑得又累又急,待会儿乘车时还容易晕车。” 表姐完全回答不上来。 宋晚木完全理解表姐的想法,因为上辈子她也是这样。 也许是受到老一辈影响,也许是受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教育太深,明明乘车也不是什么大事,错过这般车还可以等下一班。但实际上,每每错过一班车,她就会懊恼不已,会自我批评。批评自己动作慢,懊恼自己运气不佳,批评自己又浪费了好多时间,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连赶车这件事都做不好。 明明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整个人却是焦躁不安。 宋晚木说道:“我的意思是像乘公交这种小事,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错过这班还有下一班,更何况我们并不赶时间,就算错过了,为了消磨时间,我们还可以去周围随便逛逛。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值得。” 王海琳摸了摸自己脸上滴下来的豆大般的汗珠,看了看头发乱飞一脸狼狈的自己,怔怔地说道:“是啊,不值得。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每次这么急呢?” 姐妹俩停下急匆匆的脚步,慢慢走向站点。王海琳惊奇地发现离家500米的地方居然有家二手书店,继续往前走转弯处居然还有报刊亭,路旁的绿化带里月季花开得娇艳又热烈。 为什么以前的我走过那么多次这条路,却从没有发现过这些呢?我的眼睛是被什么蒙蔽了吗? 直到坐上车好一会,王海琳还在想着这些问题,她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20章 值得吗? 乡村生活就像是一幅画卷,风景秀丽,景色怡人,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人觉得安稳的同时偶尔也会让人觉得无聊。 但不得不说,对于长期在快节奏城市生活中连轴转的人来说,乡下慢节奏的生活会让人从心底里觉得放松。 时隔1个月回到家中,爷爷奶奶还是老样子,时而做做农活,时而钓钓鱼,闲暇时咪口小酒,悠闲自在,时间似乎在他们身上停滞了一样。 不过与以往相比,还是有一点不同的。也许是因为家里面添丁进口了,也许是多年的夙愿达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路带风,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送走来探望的表姐,宋晚木望向躺在床上的母亲。 王丽珠生这二胎的时候,已经年近40,可以称得上是大龄产妇。大龄又是剖腹生产,整个人元气大伤,看上去十分的憔悴,似乎老了近10岁。 剖腹产比不上顺产,因为肚子上被划了一刀的缘故,整个人必须躺在床上静养,不能下床走动。时值夏天,天气闷热,王丽珠怕月子里着凉,电风扇也只敢开最小的一档。 王丽珠满脸倦容,浑身汗津津的,头发更是被汗打湿,一缕一缕杂乱地贴在皮肤上。 她痛苦地翻动着平躺久了的身体,想侧一下身,又怕牵扯到伤口,只得胡乱地将枕头竖起来,撑着双臂将笨重的身体往上挪,这样仰卧着也能让自己舒服点,不像平躺久了似乎喘不上气来。 旁边,刚出生一周的小婴儿睡的正香。 宋晚木看着艰难地不断调整着枕头方向,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的母亲,心里始终想不明白:年近40,挨这一刀,值得吗? 除了宋晚木,家里其他成员都觉得非常值得。 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爷爷脸上满是笑容,不停地絮叨着:“晚木,看到你弟弟了吧,长得真是好。以后你们姐弟两个要互相依靠,知道不。” 夹了几口菜,咪了几口烧酒,又说道:“晚木,你以后也有依靠了哈哈哈,你这个做姐姐的要爱护弟弟,知道不。” 一顿饭下来,全是要爱护弟弟,姐弟俩以后要相互依靠之类的废话。 宋晚木嗯嗯啊哦应付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妈还没吃呢,不用给她把饭送上去吗?”宋晚木有些奇怪地问道。 爷爷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你爸特地买了个电磁炉放在楼上,没看见你爸吃完就拿着鸡蛋和碗上去了吗?估计正在楼上给你妈做红糖煮荷包蛋呢。幸好我养了几只鸡,不然这鸡蛋都来不及吃呢,要知道镇上草鸡蛋要卖5毛钱一个呢!5毛钱呢!” “电磁炉买了300多呢!”奶奶慢吞吞地嚼着丝瓜,似乎十分心痛这300多元。 爷爷咂了咂嘴:“这叫电磁炉的什么东西,据说是新出来的,居然要300元这么贵。” 比起刚生产完正虚弱的儿媳,他们更关心的是他们的孙子、不断消耗的鸡蛋和价值300元高价的电磁炉。 宋晚木匆匆吃完饭,跑上楼去。 宋新国正笨手笨脚地将从沸水中捞出碎了的荷包蛋,放入碗中。 也不知道宋新国是怎么煮的,荷包蛋完全看不出形状,汤里面全是散了的蛋白,让人毫无食欲。 宋新国不耐烦地将碗放在一旁,刚好看见宋晚木上来了,也乐得脱手:“晚木啊,刚好你上来了,你看着点这煮荷包蛋,等凉了点端给你妈喝,还有反正你也闲着,到时候把桌子擦一擦,锅洗一洗。” 宋晚木点点头,应了一声。 宋新国当了甩手掌柜,下楼去了。 王丽珠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地看着头顶的蚊帐孔。 房间里鸡蛋的腥味、母乳的的奶腥味、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夹杂在一起,着实谈不上好闻。 宋晚木摸着碗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便递给王丽珠。 王丽珠撑着身子,努力坐起来,紧皱着眉头,慢慢吃着这让人丝毫升不起食欲的红糖煮荷包蛋。 可能是坐起来的时候牵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王丽珠的脸色有些扭曲,似乎在竭力忍受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 努力吃完这碗荷包蛋,王丽珠便继续平躺着,望着蚊帐发呆。 宋晚木看着这样的母亲,心口有些发闷。 这种发闷的情绪在看到王丽珠的晚饭还是和中饭同款的烂糊荷包蛋汤时达到了顶峰。 宋晚木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在不断膨胀,她压抑着,用故作轻松的语调问王丽珠:“妈,怎么晚饭还是这个呀?是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吗?” 王丽珠无奈地回答道:“这是月子里面的习俗,说是坐月子的时候吃这个比较好。” “那也不能天天吃这个吧?尤其是这荷包蛋煮成这样,一点食欲也没有。”宋晚木继续问道。 王丽珠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从医院回来后天天就吃这个。你爸可能还不会用电磁炉,每天只能煮成这样。”她顿了顿,似乎努力说服自己一样:“你爸算是好的了,哎,他也忙,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饭。” 不会做就去学啊,电磁炉有这么难用吗?又不是用挖掘机炒菜,这么多天了,先不说每天都是红糖煮荷包,做了这么多次还是这个鬼样子,明显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宋晚木忍了忍继续问道:“那爷爷呢?就算爷爷不方便上来,也可以楼下做好再端上来呀。奶奶我是知道的,从来都不会做饭,也用不来那些电器。” 王丽珠沉默着,不欲回答,在宋晚木连番追问下,才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忘啦,前几年我们和你爷爷都是分家吃饭的,当年因为你姑妈的一些事情闹的比较僵,还是最近关系才有了些缓和。你爷爷年纪大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哪有让长辈一直单独给我做饭的道理。” 王丽珠避重就轻,显然不欲多谈。 重活一世的宋晚木懂了:这是想要趁此机会,拿捏一下儿媳吧。做饭给自己的儿子吃,没有问题,毕竟不管当时闹得再怎么僵,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以后还要靠儿子养老,稍微软化下态度,双方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但是儿媳?不好意思,这就是外人,此时不拿捏下要等到什么时候?宋晚木是知道爷爷奶奶一向对母亲的强势颇有微词。所以现在情况大概是大家吃同样的饭,我上楼端给你没有问题,毕竟面子上要过得去,想要我特地给你做月子餐?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宋晚木虽然猜到了大致情况,但一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提建议:“老妈,我现在也会做饭了,到开学前都由我给你做吧。” 王丽珠有些犹豫,宋晚木一看就知道她又要扯学习那些事情,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转移话题:“对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妈你也是成天躺在床上看着蚊帐孔吗?怎么不看看电视之类的。” 王丽珠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你弟弟,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醒过来哭,再说仰着头看电视脖子也不舒服。” 宋晚木有些不理解:“靠垫呢?怎么不让老爸买个靠垫?之前不是有个mp3?戴着耳机听听歌也是好的呀,这样躺在不是很无聊吗?” 王丽珠费力地调了调枕头:“唉,枕头用着就蛮好的,费那个钱干什么。那个放歌的东西啊?找不到了,不知道放哪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熬过来就好了”王丽珠喃喃自语般,又重复了一遍。 宋晚木无话可说,只觉得心里十分憋屈。 她端着碗筷和锅下了楼,走到灶间,看着爷爷奶奶还有老爸慢悠悠惬意地吃着晚饭,爷爷还乐呵呵地在和来串门的村里人吹嘘自己的小孙子多么可爱,奶奶在一旁捧着饭碗,满脸堆笑。平时总是皱着眉头的老爸此刻也是眉头舒展,显得春风得意。 没有人关心一个人孤零零在楼上躺着的王丽珠,没有人想要改变一下王丽珠的环境,让她更加舒服地养好身体,就连王丽珠自己似乎也在勉勉强强地自己骗自己。 宋晚木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悲哀与齿冷,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自我厌弃。也许作为宋家人,她的血液里流淌着一样的自私与虚伪。 第21章 各怀心思 宋晚木已经不记得前世的自己这时候在做些什么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无外乎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切,满心都是为自己不再是独生女这件事而自怨自艾。 很难说是不是月子里面思虑过度,营养摄入不足,再加上本身是大龄产妇,才导致王丽珠之后身体免疫变差,一场小感冒就引发了心肌炎,最后演变成扩张性心肌病,最后心衰猝死。 宋晚木私心里认为这些事情起码占到了30%的因素。 手上洗着碗筷,宋晚木心里有了决断:这辈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麻溜地刷完锅,宋晚木找到在院子面消食散步的宋新国,开口说道:“老爸,老妈这几天一直只吃红糖煮鸡蛋,下周开始是不是好换换花样了?我听说月子里面饮食得注意一点。” 宋新国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注意的?到时候和我们一样吃你爷爷烧的菜不就好了?” “爷爷烧的菜你也知道,菜籽油不要钱一样拼命放,都说了坐月子吃的菜要注意了,难道就让老妈和我们一样每天吃油重,不是丝瓜就是茄子的菜吗?”宋晚木反问道。 宋新国还是一脸不以为意:“那时候生你的时候吃的还没有现在好呢,不也好好的,你妈这么厉害的人,哪有那么娇贵。” 宋晚木不明白厉害和娇贵有什么必然联系,看到宋新国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只觉得心中冒火,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一点:“老妈今年都38了,这个年龄可以说是高龄产妇了,和生我的那个时候有什么可比性吗?!” 宋新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每天忙着出诊赚钱,哪有什么功夫做饭?” 宋晚木看着面前的这个只想当甩手掌柜的男人,忍不住想老妈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生完小儿子后,枕边人忽然变得如此冷淡不在意,公婆隐隐约约想要趁此拿捏自己,女儿也是埋怨疏远自己,伤口又疼又痒,想下床活动也不能,只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每天吃的不是一团糊的水煮荷包蛋,就是漫着油腥味的寡淡饭菜。 想要和姐妹倾诉,却开不了口,一开口听到的就是别人恭喜自己得偿夙愿终于有了儿子的贺喜。只能把血泪吞进肚子,面上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这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母亲总是冷言冷语对待父亲的原因吧。 宋晚木不欲继续和父亲继续争辩,直截了当挑明道:“既然这样,我这个当女儿的心疼自己老妈,你给我300块买菜钱,明天开始到暑假结束,老妈的月子餐就由我单独做给她吃。” 宋新国听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怀疑地看着宋晚木:“你做?你能做出什么东西?” 听着这熟悉的打压否定语调,宋晚木习以为常,平静地说道:“暑假里你不是吃过我做的饭?虽然比不上饭店,但味道也算可以,再说了这些天在表姐家都是我做的饭,表姐不也说了好吃?” 宋新国不以为然:“那是人家说客套话呢,你还当真了?再说你知道什么月子餐?” 宋晚木还真知道,毕竟这么多天也不是光在网吧写小说,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在网上搜索月子餐的做法,去新华书店的时候也会看很多月子餐方面的书籍。 论起关于月子餐的知识储备量,这个家里她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宋晚木继续说:“在书店看书到时候看到的,我还抄在了本子上,几十道菜是没问题的。” 宋新国蠕动着嘴唇,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其他反驳的理由,只得作罢,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零碎钱,数了好几遍,犹豫了一下,抽出180块递给宋晚木:“先给你这么多,到时候不够再说吧。” 想了想,宋新国又不放心地追加了几句:“钱可得收好了哇,看着点用,别乱买。” 宋晚木点点头,嗯嗯哦哦回了几句,坦然地接过了这180元,脑子里开始安排明天的菜色。 第二天一大早,宋晚木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更繁华的余西镇上,开始进行大采购。 首先冰丝靠枕来一对,床上小饭桌来一个,这些东西别看不起眼,却对提高生活质量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接着宋晚木去超市买了点黑米、小米、赤豆等一些五谷杂粮,又囤了些干香菇、木耳、银耳、红枣等干货,然后去市场买了一斤瘦肉,让老板搅成肉沫,路过河鲜摊位时看到对虾非常新鲜,又买了一斤虾,。 宋晚木已经想好了每周的食谱,首先每天早上小米粥、黑米粥、赤豆粥、南瓜粥等轮番更替,搭配着煮鸡蛋,榨菜等,小米、黑米、赤豆这些都有滋阴补血的功效,且易消化,非常适合做月子的人。 中饭是一天中比较重要的一顿,宋晚木打算做个肉沫炖蛋,红萝卜丁炒河虾,再来个冬瓜毛豆汤。 晚饭么,就去附近的小集市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在中饭的基础上添个炒时蔬或者汤。 完美! 采购完毕,180块已经去了一半,宋晚木想了想,还是去网吧在mp3里面下载了几十首现在比较流行的歌曲还有一些相声,到时候家里人问起来,就说是在书店老板那边下载的就行了。 紧赶慢赶,宋晚木终于在上午9点前回到了家里,哎,余西镇虽然繁华,就是离家里实在是有点远,骑自行车得40多分钟,不像附近的小集市,骑自行车3分钟就到了。 正在院子里溜达的奶奶目光在宋晚木自行车车篮里、车把上上来回转悠,脸上有些难看,嘴里嘟哝道:“吼哟喂,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呀?”然后向灶间走去。 宋晚木知道她是去和爷爷嘀咕去了,也没有回话,擦掉额头的汗珠,取下车筐、车把上挂着的战利品,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新靠枕需要过一下水,幸好现在是夏天,烈日当空,洗过的靠枕干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干得透透的了。 宋晚木将靠枕和小桌板还有mp3拿上去,王丽珠还很惊讶:“怎么买这些东西?” 宋晚木没有回答王丽珠的问题,走到床边,示意王丽珠抬起点背,将靠枕放在王丽珠身后,问道:“妈,你活动活动角度,看看背舒不舒服?” 王丽珠应声活动了几下,也不说喜不喜欢,舒不舒服,只是嘴里一个劲地数落道:“唉,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乱买什么东西?白费这个钱做什么,我用枕头不也好好的,你爸挣钱也不容易,这些东西买它干什么!” 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数落。 第22章 需要改变 以前的宋晚木心理可能会受伤,会觉得好心当成驴肝肺,现在的宋晚木在这数落声中只觉得无趣,不由得神游天外。 她忍不住在脑子里面拍起了抖音小视频,眼前的这一幕可以说是绝妙的抖音素材,都不需要写脚本,直接拿来本色出演都没问题,更有一绝佳bgm:“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 保管发出去至少有一千个赞。 想象归想象,回到现实,其实宋晚木一直觉得母亲这种行为是种病,家里人体贴你,给你买东西,送给你礼物,你开开心心地收下,皆大欢喜不好吗?非得嘴上数落几句,说自己不需要,说浪费钱,搞得人好像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热脸去贴冷屁股。 久而久之,心冷了,不想去贴冷屁股了,默认她什么都不需要,不给她买东西了,她又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一个个的都看不到她的付出,白养你这么大了。 真是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扭扭捏捏一点也不爽气,就算是家人,相处起来,也是让人十足疲惫。 见母亲不依不饶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宋晚木将手上的小饭桌不轻不重地伫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个力度拿捏得可谓刚刚好,既不会声音大的让人觉得被冒犯,火气上来想要大吵一架,也不会显得底气不足,懦弱被无视。 王丽珠不知怎么的,只感觉心底都被这“咚”的一声压制住,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她觑了觑宋晚木的脸色,不由得讪讪住了嘴。 宋晚木倒是很平静,脸上既没有带着愤怒,也没有带着委屈,她仿佛抽身事外一般看着王丽珠。王丽珠在这平静又带着一丝漠然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心慌。 所谓亲子关系,其实和其他社会关系也没有太大区别。人与人关系其实都可以用八个字概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世界上没有绝对平衡的关系,大家都只是在妥协和斗争中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亲子关系可以说是难中之难。 在亲子关系中,由于父母天然地占据优势地位,所以很容易出现强势的父母和服从的孩子,尤其是在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东亚地区中更为常见。而这样的主导地位一旦成型便很难去突破。 对于这样僵硬的,时刻处于被控制中的关系,宋晚木也是很久之后才学会除了逃避之外的方法。 首先,要降低对父母的期待,正所谓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尝试用平常心去对待父母的话语,不要轻易被他们的话语勾起自己的情绪。 其次,不要像个缺爱的孩子一样始终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无论是买礼物给父母,还是带父母去旅游,本质上你会因为父母的行为失望的原因在于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回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试着让自己变得强硬起来,强硬的态度建立在精神世界的圆满和对自己的肯定上,内心强大的人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也是从容不迫的,不会因为别人的质疑去自我内耗。 宋晚木的声音古井无波:“拜托你心疼别人的之前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行吗?大龄生子肚子上划了一刀不痛吗?月子里面要保养好你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人不清楚吗?买东西给你还不领情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一连串的反问句把王丽珠都问懵了,她蠕动了几下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无力地靠在靠枕上,眼睛有些湿润,诺诺地说:“我也是心疼你们,心疼钱啊,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 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宋晚木觉得又可怜又可悲,她没有多说什么,把手里的小饭桌靠在墙边,接着在王丽珠枕边放下mp3和耳机,说道:“无聊的时候听听mp3吧,给你下载了一些音乐和相声,别一天到晚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想想为了避免再来一次不痛快,索性一股脑儿全交代了:“不知道老爸有没有和你说过,接下来你的饭菜都会由我给你做,别老是不要来不要去,想想自己想吃什么,好吗?” 王丽珠愣愣地点了点头,说教的话欲言又止。 宋晚木当作没看见,拎着电磁炉和锅下楼去了。 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是要准备午饭的时间了。宋晚木拿出肉沫开始准备葱姜水去腥调味,一旁的爷爷看着宋晚木忙来忙去,嘴里嘟哝着:“哎哟,家里什么菜没有,费这么多钱干什么。” 宋晚木也不分辩什么,敷衍了几句,继续埋头切菜,配菜准备完毕后,便起锅烧油,很快厨房里弥漫出馋人的香气。 11点,午饭准备完毕,宋晚木将所有的饭菜端上小饭桌,放在母亲面前。鲜嫩的肉沫配上爽滑的蛋液,咸香扑鼻;红萝卜配上肉质弹牙的河虾,再加上碧绿的葱花的点缀,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冬瓜毛豆汤看着普普通通,但是清爽解腻,喝完感觉胃里都舒服许多。 王丽珠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吃了几口后就克制不住狼吞虎咽起来,要不是宋晚木怕她吃多了不好消化,坚定拒绝了她想要来第二碗米饭的要求,估计连干3碗米饭也是不在话下。 王丽珠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手伸向一旁的西瓜片,为了吃起来方便,宋晚木提前把西瓜皮削掉,将西瓜切成小块。王丽珠一口一块,很快西瓜就消失了一大半。 母女俩都没有说话,宋晚木率先打破了沉默:“晚上有想吃的菜吗?” 王丽珠小心地看了看宋晚木的脸色,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真是辛苦你了,中午这顿已经很好了。晚上就吃和中午一样的。。。。” 王丽珠看了看面前几乎空空的盘子,脸上不由得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晚上就别费事额外煮了。” 宋晚木不接她的话茬,说道:“放心,我额外盛了一份出来,藕吃吗?肉沫炖蛋换成清炒莲藕?” 王丽珠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说完又犹豫了一下:“麻烦的话要不还是算了吧。” 宋晚木柔下语气:“妈,你要知道我暑假过后就要和表姐住了,我不可能永远都在家里给你煮饭,所以你自己要改变起来好吗?有什么想吃的就让老爸去买,不要总想着省钱,不要怕麻烦老爸或者爷爷奶奶然后自己强撑着。我希望你可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王丽珠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番话是为了她好,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儿媳,一个妻子,她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她静静地看着宋晚木,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第23章 暑假结束 看到这样子的母亲,宋晚木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说实话,宋晚木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看了看碗里的西瓜,试图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再来点西瓜?” 王丽珠有些哽咽地摇了摇头:“我吃了蛮多了,你们吃吧。” 宋晚木“哦”了一声,收拾碗碟,准备下楼吃饭。 下楼走到灶间,宋晚木将碗筷放进水池,爷爷宋启风正在将丝瓜汤端上饭桌,看见宋晚木进来了,语气沉沉,不怎么高兴地说道:“你爸好像出诊回来了,快点喊他来吃饭,等会可能又要被叫走了。” 宋晚木应了声,将之前多做的一碗肉沫炖蛋端上饭桌后,去堂厅喊宋新国吃饭。 宋晚国正坐在堂厅的黄色藤椅上吹着电风扇,手里转着诺基亚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晚木说道:“爸,吃饭了。” 宋新国应了一声,父女俩走到灶间,坐上饭桌,一家人开始吃饭。爷爷用筷子戳了戳那碗肉沫蒸蛋,问宋晚木:“晚木,这是你额外做的吗?” 宋晚木点了点头。 宋启风啧了一声,继续问道:“现在肉多少钱一斤呀?我看冰箱里面还有一碗肉沫,今天估计买了不少钱吧。” 宋晚木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就那么一点吃的,没花多少钱。” 宋启风似乎感受到了宋晚木语气行间的不以为意,嘴里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哎哟,你这小人家,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田里什么菜没有,白花这个钱干什么?我看你还买了不少其他东西,今天用了不少钱吧。” 一旁的奶奶也帮腔道:“确实买了不少呢。” 宋晚木不是很明白买菜有什么问题,老老实实回答道:“买了点香菇木耳之类的干货,加上肉和虾,大概百来块吧。” 宋启风一听花了100多块,声音都大了起来:“100块,你这小孩在干什么啊?”他看了宋新国一眼,继续训斥道:“你爸大热天的还在外面跑,挣钱多不容易啊,听话,不该买的别瞎买了。” 宋新国舀了好几勺肉沫蒸蛋到碗里自顾自吃着,没说什么话。 宋晚木不阴不阳地说道:“说得好像我妈不辛苦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遭这份罪,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床走动。再说这个家里面哪个不辛苦?奶奶在田里面干活不辛苦?爷爷做中饭不辛苦?人活着就没有不辛苦的,花钱买点吃得补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别纠结这些小事了,煮好了就趁热吃,好伐?” 宋启风急忙说:“那怎么能一样呢?你爸是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的呀。” 宋晚木说道:“所以呢?男的挣钱回来给家里人用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我妈一大把年纪终于生下了张家期盼已久的男宝,难道不该吃点好的补补?怎么?你们不高兴吗?” 宋启风呐呐道:“呵呵呵,这叫什么话,家里人丁兴旺,我们当然高兴了。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就是问问,问问。” 宋启风说不出其他反对的理由,又看宋晚木一反常态,竟有些强硬,低下声音含糊道:“呵呵呵,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怕你年纪还小,手上的钱花起来没有数目,才想着叮嘱叮嘱你。” 宋晚木也不欲继续和他掰扯,回了句:“知道的,我心里有数。”便不再说话。要知道上了年纪的人思想早就定型了,爷爷宋启风又是特别固执的人,和他讲道理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聪明的做法是他讲他的我做我的,嘴上嗯嗯啊哦敷衍过去就行了。 宋晚木丝毫不受影响,左一筷子毛豆,右一筷子番茄炒蛋,沉浸在美食中。宋启风也若无其事地咂了一口烧酒,一时间饭桌上无人说话。没有爷爷活跃气氛,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大家吃完饭。 就这样,宋晚木开始了暑假期间的家庭厨师生活,每天变着花样给母亲做健康月子餐,有时候菜做的多了干脆全家一起吃。直把王丽珠补得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好了好几倍。 家里人其他人也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省下来留给你妈妈吃,宋晚木把菜端上桌后,一个个伸筷子的速度倒是不慢。半个月下来,除了每天跑3公里运动的宋晚木之外,每个人的脸都圆了好几圈。特别是宋新国,说是每天在外面辛苦奔波挣钱的人这段时间小肚腩格外凸出......、 当然,更明显的是一些其他效果,比如,王丽珠似乎想通了一些,有时候也会提出自己想吃什么菜了,宋晚木也是这段时间才了解到原来母亲比起甜口的,更喜欢咸口的东西,她喜欢吃芹菜,喜欢吃牛肉等等;爷爷奶奶也不再动不动地嘟哝要宋晚木少花钱了;问宋新国要伙食费的时候,他也比第一次时爽快了许多。 总之,这个家似乎维持住了以往的平和,至少是表面上的平和。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快到了开学的时间。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们,宋晚木坐上宋新国摩托车后座,两人向万中镇的公交车站点驶去。 一路默默无语,大约十分钟后,站点到了。这次运气比较好,等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了203路城乡公交车驶来。宋新国匆匆交代了几句好好念书、要听表姐话的嘱咐,看着宋晚木拿着行李登上公交车。 宋晚木艰难地拎着好几个大袋子走上公交车,幸运地在尾部找到个位子坐下,看着窗外宋晚国的身影不断向后退去,最终消失成一个黑点。 第24章 开学在即 9月1日,周六,南学初中开学预备日。 早上7点一刻,幸福港小区北门,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骑着粉红色的自行车从小区门口出来。 她骑车的速度不算慢,年纪虽小但车技却显得十分娴熟,把着自行车头左拐右避,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在车群中灵活穿插,像一条鱼儿一样,在车流中涌动,很快就脱离拥挤的人群,来到宽阔的辅道上。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宋晚木。 宋晚木穿着白色的短袖和蓝色的中裤,虽然是普普通通的搭配但是看起来整洁清爽。她四肢纤细,身形修长,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虽然称不上长得美丽,但是也算的上是耐看的类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清澈的同时又带着冷淡疏离,幸好微微上翘的嘴角冲淡了这份冷淡。 宋晚木迎着已经有点毒的阳光,奋力蹬着自行车,这么毒的太阳光,在外面多待一分钟感觉自己离被烤焦又近了一步。 7点25分,宋晚木背着书包走进初一(11)班。 抬头望去,班上的同学已经来的七七八八。宋晚木不禁在心里感叹:快进班不愧是快进班,通知的8点到校,学生们7点半就来得差不多了。学霸们脑子好也就算了,还这么勤奋努力,唉,真是压力山大啊。 走在宋晚木前面的几个同学挨个凑到讲台上看了一眼,接着又往教室四周看了几眼,似乎在比对着什么。走下讲台,宋晚木也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原来讲台上贴着他们放暑假前安排的座位表,也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时候打印出来,贴心地贴在了讲台上。 最令宋晚木无语的是,几个班干部旁边都标上了鲜艳的红星,还有小字说明职位,例如宋晚木,就被标上了副班两个字。 宋晚木猜测这八成是那恶趣味的班主任搞出来的骚操作,一想到以后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几率大大提升,宋晚木就觉得眼前一黑。看来刚开学这段时间,得小心了,毕竟老师对学生们还不熟悉,要是提问没有人回答,为了缓解气氛,几个班干部不得被拉出来祭祭天? 唉,宋晚木心里叹着气,面上丝毫不显,找到自己的座位,静静坐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正式开学是在9月3号,下周一,今天应该就是下发所有课本,举行开学典礼之类的琐事之类的吧。宋晚木不确定地想到。 宋晚木正神游天外,突然感觉旁边有人影停住了,随即胳膊突然被推了两下:“早啊,同桌。” 宋晚木抬头一看,是一个有些脸熟的女同学,圆圆的脸蛋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脑勺后扎着的低马尾随着话音一晃一晃,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晚木刚刚在讲台上看过座位表,记起来这是自己那热情并有些话痨的同桌,便笑着打招呼:“诗怡同学早呀~” 一个暑假不见,陈诗怡似乎攒了一肚子话,不停地和前后左右桌分享,话题从电视剧和明星无缝切换。宋晚木也听了几耳朵,虽然没有看过她们说的那些电视剧,但是凭借着“是吗”“真的吗?”“我也觉得”成功参与其中。 8点,教室里的同学来得整整齐齐,大家都眉飞色舞地和同学分享着自己暑假里面的趣事,一个个三俩成堆开着小茶话会,教室里一片欢快的气氛。 气氛终结者冯杨快步走进教室,一瞬间同学们作鸟兽散状,一个个拿出短跑冠军的速度奔回自己的座位,宋晚木只觉得眼睛一花,然后教室里同学们一个个坐的端端正正,寂静无声,完美地体现了一个快进班的速度和素质,这时冯杨刚好走到讲台上。 他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某些同学上多停留了几秒,被扫射的同学们又额外挺了挺腰,坐得更笔直了些。冯杨没计较这些,点了几位男同学,让他们去办公室搬教材发给同学们,毫无意外,班长傅西凉和体育课代表张勇又被抓了壮丁。 很快一本本教科书发了下去,除了暑假前已经拿到的语数外三门,还有地理、思想品德等等,一下子每个人的桌上都堆起了厚厚的一叠书。 拿到新书的第一个动作,那必定是写下自己的大名,即使是再学渣的人,拿到新书写下自己名字的这一刻可以说是最珍惜这本书的时刻,毕竟人生若只如初见嘛。 教材分发完毕,冯杨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大家都拿到书了吧,看一下面前的大屏幕”冯杨将一张纸放到讲台里面的控制灯下,黑板前的幕布上显示出了内容“这是我们这学期的课表,下周一就按照这个上课,大家可以记一下,我待会也会把这张表贴在黑板旁边的公告栏上。”说完,他又换了另一张纸:“这个是这个学期的扫除排班表,大家可以看一下啊,这个也会放在公告栏上面。” 宋晚木凭借自己1.0的视力记下了一周的课表,又看了看自己被分配的任务,是在第三周扫教室,挺好的,不是去扫那难伺候的包干区域。 又听冯杨讲了些有的没的,终于熬到了结束语:“同学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下周一见”。 宋晚木背起书包,直奔网吧。 青木网吧的网管还是一副睡眠不足懒洋洋的样子,不同的是宋晚木已经和他混熟了,熟门熟路道:“宋哥,给我留机子了吗?先定4小时。” 宋天懒洋洋地说道:“那必须的,还是老位子啰。”随即,又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你现在快开学了,以后没时间来了吧。” 宋晚木笑着回道:“平时不好说,周六日肯定来,毕竟我吃饭的家伙还在电脑里面呢。” 宋天一瞬间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晚木翻了个白眼,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实际上他只是觊觎自己的存稿。 没错,宋天是现实生活中唯一知道宋晚木写小说的人,当时宋晚木正写一个反派想杀人夺宝结果反被女主一锅端的情节,写的正投入呢,忽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回头一看,宋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档,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上面。宋晚木吓得一个巴掌挥过去,那巴掌声清脆得,宋天脸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也亏得大家都在专心网上冲浪,更有几个打游戏的小年轻赢了欢呼了几声,掩盖了这清脆的巴掌声,不然宋天就要当场社死了。 之后宋晚木才知道原来宋天是个小说迷,尤爱武侠和修真小说,对游戏倒是兴趣一般,他脸上这硕大的黑眼圈不是宋晚木原以为的打游戏打出来的,而是熬夜追小说追出来的。他平时虽然都在男频看小说,但偶尔也会去女频看看修真小说。宋晚木写的这本《修真,我是科学的》恰巧符合他平时的看文口味,平时他也是在评论区底下写“大大,饿饿,饭饭”中的一员。 谁知道,这么巧,作者就在自家网吧上网写作,宋天瞄了一眼宋晚木的脸:“哦,还是个才上初中的毛丫头。” 至此,宋天和宋晚木达成协议,宋晚木的网费可以优惠到20块钱一个月,条件是宋晚木必须每周把5章存稿提前给宋天看。 宋晚木磨牙:这个宋扒皮,真是精明。1个月20块钱的网费,比其他网吧确实便宜不少,但是这也意味着宋晚木必须每周都来青木网吧报道,来写她的小说。 而宋天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提前看到5章的内容,这个网吧就是他开的,网费多少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多余的就算是给作者打赏了,还能监督作者产出。 哎呀,真是一箭多雕呢,宋天美滋滋地笑着,就连脸上的黑眼圈都透着一股欢快。 第25章 也许是个商机 宋晚木飞快地打着字,键盘噼里啪啦地一顿不停歇地输出。没办法,回家半个月,存稿都快见底了,幸好乡下比较无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宋晚木对电视剧也没什么兴趣,一有空就在琢磨着小说的情节,带回家的一本本子都快被她的细纲写满了。 连肝1个周末,宋晚木终于又变得富有起来。有了15章存稿打底,宋晚木终于不虚了,她设置完定时发表,便关闭小说网站,利用今天最后一点上网时光,在网络的花花世界遨游起来。 先去海角社区逛了逛,恶补一下最近的新鲜事,宋晚木饶有兴致地围观了几轮骂战,学到了几个骂人不带脏的新词。接着点进本地的一个比较知名且热闹的网站-海通19楼看了看,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记录自己生活的;吐槽自己婆婆的;有晒每周菜单和食谱的,岁月静好的。 宋晚木点击右键鼠标,刷新了一下页面,发现新出了好多帖子,其中最上面的一个是求助——现在相机大概多少钱啊? 宋晚木好奇地点进去,原来是一个卑微打工人在线求助现在相机多少钱。 奋斗的小张:兄弟们,有没有人知道现在富士相机多少钱啊?终于从抠门老板那里拿到一笔奖金,钱不多,也就1500,打算花1000多买个相机。兄弟们知不知道现在市场价大概在多少呀? 底下陆续有人回复: 1楼:买相机啊,自己去商场看看不就知道了? 2楼:不是我说,兄弟,1000多能买到什么好相机啊,专业级别的起码5000元以上用起来才爽,1000多的劝你还是别买了,省点钱吃吃喝喝不好吗? 3楼:楼主别听楼上的,他说的那都是专业级别的,咱们普通用户买1000多的也可以了。 4楼:楼主主要是用来拍什么啊? 楼主回复:主要是拍拍风景,记录生活之类的。 5楼:同问,老子也想买。 6楼:就非得是富士吗?其他的牌子比如索尼,尼康这些都不错呀? 7楼:什么公司啊?这么好居然还有奖金发,羡慕。 8楼:我想买个冰箱,有没有兄弟知道现在哪个商场有优惠啊? ...... 宋晚木一连看了几十个回答,大多数都是插科打诨,没提供什么有效信息,只有少数几个答案可能是对相机有研究的数据党写的,什么参数,什么做工,非常的严谨以及......枯燥。还有几个回复的是自己前几个月在某某商场买了多少钱。 而这道题,宋晚木刚好会。 说是后世养成的习惯也好,小市民的比价心理也好,宋晚木是比较关注自己看中的东西的价格波动的。说来这也是被逼的,后世那几个着名的购物软件动不动就搞什么购物节活动,价格波动真是一言难尽,买个东西就像是买股票,你以为是抄底,结果很有可能是抄在了半山腰。就比如双十一,以为价格已经到底了,其实呢,各种套路层出不穷。宋晚木就曾经花400多买了原价999的衣服,美滋滋地以为捡到了大便宜,结果过了半年一看,只要239。 吃过好几次亏后,宋晚木就变成了把心仪的东西加入购物车进行1年价格追踪的猛人。而到了现在,虽然没法把东西加入购物车进行价格追踪,但是可以去各大商场实地勘测价格呀。 宋晚木每次在逛商场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会去相机专柜兜兜转转,看看自己之前买下的这款相机的价格现在是贵了还是便宜了,贵了的话就会有一种捡到大便宜的喜悦感。 除了富士相机,宋晚木有时候也会看看其他牌子的相机,久而久之对价格也有所了解,有时候还会和售货员搭话,问问参数啊性能之类的,之后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知识储备可以说是一跃千里。农工商、五星电器、苏宁电器、文峰.......海通市几个正规的商场她昨天才挨个转过,让她想想,貌似她当时还顺手拍下了价格。 宋晚木从书包里掏出相机,翻了翻,没错,确实是有几张满清晰的照片。 宋晚木想了想,把照片传到电脑上,回复楼主: 小宋要努力:楼主这题我会,昨天刚去海通市几个商场逛过,富士系列里面z10还不错,价格也有轻微下降,附上几个商场的价格图片供参考,顺便提一嘴,五星电器有消费满2000返还30元优惠券的活动,苏宁目前的有以旧换新的活动,国丽的活动是....... 50楼:卧槽,楼上的好人一生平安,不仅有各大电器城的售卖价格图片,还整理了优惠情报,再也不用一个商场一个商场跑了! 51楼:刚好我家想买个冰箱,嫌天气热一直没去商场比价,五星有活动是吧,看来今天得去一趟了,哎,要是有冰箱的价格图片就好了。 楼主很快回复了宋晚木:兄弟,太感谢了!好人一生平安!看来苏宁最便宜,今天就去现场看看。 宋晚木回复了几句客套话,退出了这个帖子。她刚想退出海通19楼,突然心中一动,在首页搜索了一下,发现这样求助价格的帖子还蛮多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问冰箱、空调等等买哪款比较好的帖子。 宋晚木摸了摸下巴,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专门开一个帖子,用来记录海通市各大商场的商品价格呢? 在网购还没有那么普及的年代,很多人苦于没有时间、精力一个个去商场比较价格,不知道哪里的价格最优惠,她作为一个初中生,比打工搬砖人的时间还是多的,毕竟很多打工人一下班就只想躺在床上休息,根据没有精力去四处闲逛了。 而且作为未成年人,拿着相机拍拍价格,应该不会像成年人那样被当作同行驱除出去吧?等帖子看的人多了,流量上来了,还怕变不了现吗? 宋晚木想了想,觉得此事可行。她搜索了页面,发现冰箱、空调出现的次数最多,好的,那本周的重点搜查目标就是冰箱和空调的价格了。 第26章 第一个危机 不管宋晚木如何畅想自己未来的商业版图,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学业。 9月3日,万恶的周一,清晨的太阳像往常一样给这个世界带来灼热的温度。 打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两眼黯淡无光,在刺眼的阳光下垮着一张脸奔走在去上班的路上;学生们脸上也带着没睡醒的朦胧,三三两两向学校走去。 7点15分,班上的同学已经来齐,宋晚木放下书包,在位子上坐下。一抬头,发现黑板上写了几行字,语文早读:7:30-8:00。 宋晚木随手翻着语文书,距离7点半还有5分钟的时候,门口传来嗒嗒嗒清脆的高跟鞋声,教室里瞬间一静,语文老师陆月走进了教室。 陆月环视了一下教室四周,见同学们都端正地坐在位子上,暗自点了点头,说到:“以后每周一、三、五是语文早读时间,其余是英语早读,大家要自觉按时到校,今天开学第一天,大家就先把语文第一课和第二课读一下。” 同学们乖乖拿出语文书,很快教室里很快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朗读声。 宋晚木不怎么喜欢这种集体整齐划一朗读的行为,因为这会让你分出一部分心思去迎合整体朗读的速度,本质上是牺牲自己的步伐去迎合大部队。 而这种迎合是建立分散自己注意力基础上的,读过的语句就像是雨滴在玻璃窗上划过一样划过大脑皮层,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宋晚木按照自己的习惯,开始默读。 旁边大声朗读的陈诗怡疑惑地觑了一眼宋晚木,继续热情地紧跟大部队的声音。 宋晚木正全身心地沉浸在默读中,突然听见讲台上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原来是语文老师陆月示意大家停下,开始上课。 宋晚木原以为语文课也会像早读课一样,在自己全神贯注中很快迎来下课铃声,万万没有想到,40分钟的一节课居然那么漫长。 当然,这并不是说语文老师讲课很无聊,再怎么说也是快进班的老师,无论是从教学经验还是讲课节奏来说,都无可指责,问题出在宋晚木自己身上。 要知道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各种电子设备、娱乐手段层出不穷,从聊天软件微信、qq到视频娱乐优酷、爱奇艺,从快餐文化到抖音等短视频的兴起,人们可以获取信息的渠道越来越多,留给人们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新的信息。 面对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难以避免的,一个“快”字成了人们生活的主节奏,各种简读书、视频解说兴起,极大地加速效率的同时,也让注意力集中变成一件困难的时期。 比如宋晚木,常年1.5倍甚至2倍数看剧,就连自己买的网课,也是1.5倍数起步观看,而现在,没有快进功能。 宋晚木只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盯着老师的动作,听着老师慢悠悠地讲着一个又一个知识点。 更令人绝望的是一节课足足有40分钟,好不容易熬到一节课讲完,课间10分钟仿佛自动有加速键,嗖地一个就过去了,下一节课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了。中间还不能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喝口水,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下一个课间10分钟,更别提有时候还要遇到老师拖堂,无缝连接下一节课。 这让散漫惯了的宋晚木非常难受,一天下来,宋晚木只觉得比上班还累。 好歹上班的时候你还可以趁领导不注意的时候摸摸鱼,和话搭子讲讲八卦,或者起来多跑几趟厕所,顺道在茶水间转悠转悠。 而在教室?不好意思,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览众山小,对你的开小差行为以及各种小动作可以说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老师可能会直接点名批评,但大部分老师可能都会选择比较委婉的方式,比如点你起来回答问题,让你去黑板前面答题、让你读某段文字等,意图让你自己注意点。 宋晚木估摸着今天自己起码被提问了十几次,虽然靠着自己的记忆力和知识储备都回答出来了,但是宋晚木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烦躁。 这种烦躁在英语老师拖堂、历史老师无缝连接直接开始上课,自己又感觉到一丝尿急时达到了顶峰。 宋晚木从没想过,自己重生回来的第一个考验居然是厌学。 第27章 迷茫 宋晚木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热爱学习,作为孩提时代就被家长老师成功驯化的学生,她从来只是习惯性地顺从父母老师的要求,拼尽自己的努力去考一个好分数、好排名,然后听父母的话,考上一所好高中、好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似乎整个人生忙忙碌碌、兜兜转转,就只是为了挣那一口饭吃。 这样的人生谈不上有趣,但是足够安全,只要按部就班地遵循社会家庭的规则,走在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道路上一路向前,一直到迈向黄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现在,开学第一天就厌学???这是宋晚木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在悠扬的下课铃声中,宋晚木心情沉重地背着书包,迎着落日依旧灼热的温度,骑着车慢慢向菜市场驶去,脑海中思绪万千。 记得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宋晚木曾信心满满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小目标:第一是上南学初中,这个靠着运气,已经完成了。第二个就是学一门才艺,这个因为手头的钱还不够,就暂时搁置到了现在,没有丝毫进展。第三个就是考上市里面最好的明成高中,按照目前的状态来看,似乎岌岌可危。 只是,上好初中→上好高中→上好大学→找好工作,这样的路真的是对的吗? 寒窗苦读到二十多岁,目的是为了找一份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钱,赚更多钱是为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是为了基因的延续,以及以后的养老。这样看来,人,特别是中国人,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歇的时候。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宋晚木强迫自己不要想得那么远,这是无数次的夜间失眠得出的教训:当你心情低落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想任何生命的本质或者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哲学性的问题,因为你非但得不出任何答案,反而会陷入空想与焦虑的恶性循环,一次又一次反复内耗自己本就不稳定的精神世界。 而对抗焦虑的办法是行动,而不是一味地空想。 首先,中国这种学历至上的现状持续了这么多年,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从长远看,只会变本加厉。毫不客气地说,本科就是岗位的敲门砖,它的存在是为了让你的未来有更多的选择性,更别提之后还有学历贬值,一群硕士、海归去抢一个基础岗位,这就是所谓的学历歧视。 其次,学习一门手艺是必要的。很多父母一辈的思想还停留在八九十年代,认为供出一个大学生就是光宗耀祖了,毕业之后坐办公室的工作好找得很,舒服又体面,有什么必要去学那么累死累活的厨师、裁缝之类呢?这些工作都是考不上大学的学渣们去做的,我们宝贝儿子\/女儿可不兴做这个.......这就是所谓的职业歧视。 父母一辈以为自己的孩子每天在单位做的是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但其实大部分人的工作都只是对着电脑处理数据。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写字楼里面吹着空调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的白领与几十年前在工厂流水线的工人其实并无本质区别,因为普通人做的都不是什么有创造性的工作。 这样机械重复可代替行高的工作,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替代掉,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是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以此为生的手艺,没有万贯家财的底气,想来想去,只能边焦虑着边在这个岗位上蝇营狗苟,等待着被替换的那一天的到来。 这就是现状,普通人无力撼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流而下。 宋晚木将考上明成高中和学一门手艺的目标写在小纸条上,放在笔袋里面,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向目标前进。 考高中还好说,目标高中已经有了,只要每天上课认真听讲,狂刷题,勤预习,勤复习,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学手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先不提如何在不惊动父母的前提下去学手艺,就连学什么手艺,宋晚木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什么梦想和才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好在现在时间还很充足,多尝试,多发现的话,总会发现自己想要学的东西吧。 第28章 努力克服 虽然在心里下了要认真听讲的决心,但实际上,理想与现实往往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开学第一周过去了,宋晚木的学习状态称不上调整成功。 根据行为心理学的研究,21天以上的重复会形成习惯,90天的重复会形成稳定的习惯。而一个好习惯的养成需要你不断地重复,付出时间精力,不断与自我做斗争;一个人坏习惯的养成,可能只需要一瞬。 就拿学习来说,自从迈入社会每天忙活着挣那三瓜俩枣之后,宋晚木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学习了,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对学习抱有纯粹之心等这些好习惯对于现在的宋晚木来说简直是强人所难。可以预见,重新习得这些好习惯必然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首先是注意力的问题,宋晚木是对自己的资质有着充分的ac数的,她可称不上是什么天才,顶多是稍微聪明一点的普通人罢了。上辈子靠着笨鸟先飞、死记硬背,加上母亲的陪读,将全身心都投入学习,才在高考的独木桥中杀出血路,考上了一所211大学。 而那些天才,不仅拥有聪敏的头脑,更是天生能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宋晚木根据网上大神们的建议,给自己制定了注意力恢复计划。 首先,我们要找出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力涣散,我们不由自主开小差的时候脑子里是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要知道初中一节课45分钟,一天八节课,保持每分钟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当然学神学霸除外。 宋晚木根据开学到现在的情况,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原因。 首先自己开不开小差和任课老师的水平有着直接的关联。 就数学和英语老师来说,两位的教学节奏把控的比较到位,加上新的知识点比较密集,宋晚木在这两位老师的课上注意力相对集中。 而语文老师可能比较年轻,声音轻柔绵软,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解字的读音,含义,课文语句用了什么手法,表现了作者什么情感…….实话说,有一些枯燥,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注意力就离家出走了。 同样的,还有政治地理历史和生物这几门副科,大多数时候,老师都在照本宣科地读教科书,真的很难不让人魂飞。 其次,宋晚木每天都会预习所有学科之后的内容,保持至少两节课的进度领先,这就导致如果老师不停讲自己已经会的内容,宋晚木的脑子会因为重复接受相同的内容而离家出走。 拿语文举例,今天老师讲《十三岁的际遇》,这是一篇描写作者从照片初见北大,到考上北大,在北大学习、毕业,期间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对母校的热爱与感恩。 如果是13岁的宋晚木,读这篇文章可能只会感受到北大的美好,对北大的向往,对作者的崇拜。 现在的宋晚木,在预习过几遍课文以后,听着语文老师慢悠悠地分析课文,脑子里想到的是中国教育的地方保护政策、北大与清华的爱恨情仇与段子、北大投毒案、北大女生自杀事件、什么是pua、煤气灯效应、韩剧他人即地狱、任时完和李栋旭好帅哦…..思维逐渐发散到奇怪的地方。 …… 宋晚木也很无奈,也许这就是经历信息爆炸时代的后遗症吧。 针对这种情况,宋晚木在本子上写下几点改进方法。 第一点,发现自己神游天外时,不要过于责备自己,否则会陷于焦虑的恶性循环。 可以把自己前一秒在想的事情记录下来,如果是明星、穿搭这些没营养的话题,立马抛之脑后;如果是煤气灯效应等正经知识,可以在本子上记下来,放学后去深入了解,拓展知识面,化不利为有利。 第二点,强化复习和预习,如果对每节课的知识点都做到了然于胸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掌握了老师的讲课速度,只要在意识到开小差时及时讲思绪拉回来,不漏听自己不会的东西,那就行了。 毕竟学生听课的目的是学会知识,如果我们已经学会了知识,那么说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听课也不是很重要。 宋晚木按照这两步方法实践了几天,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有所增加,厌学的情绪也消退不少。 特别是为了增加自己对知识点记忆的牢固性,她每天都会利用早上上学前和晚上睡觉前这短短的1个小时分别复习和预习一遍教材,这样做反而让她在短时间内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学习效率非常高,各科知识点像超持久粉底液一样牢牢的扒在脑子里。 再看看笔记本上记得满满当当的课外知识和素材,宋晚木感到一种久违地踏实和满足,这种明确知道自己每天在进步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看来以前13岁的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学习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这种自发的预习和复习。 上课99%集中注意力跟随老师去学习新内容,对新知识的掌握最高可能是90%,那么70%集中注意力去根据老师的授课内容调整自己对预习过的新知识点的理解,最终掌握可能能达到120%。 啧,以前的自己可真是够懒的,把老师说的提前预习当作耳边风。 没关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只要我们适时根据自己的现阶段状态寻找适合自己的路,总有一天,会迎来全新的自己。 第29章 竞争,从厕所开始! 找回了状态的宋晚木似乎找回了一开始的从容,虽然一天紧锣密鼓的八节课还是让她深感疲惫,但随着心态的调整,她也渐渐习惯了早七晚五点半的学习生活,和同学们也渐渐熟悉起来。 虽然谈不上热热闹闹打成一片,但是女同学之间收到几个一起上厕所的邀请还是没问题的。 学生时代,上厕所也是要讲究时机的。并不是每节课下课你有时间去厕所释放自己,这取决于老师的下课速度。 有些老师也不知道是过于负责呢?还是教学节奏把握太差,老喜欢拖堂,甚至拖到与下节课无缝连接。 如果你恰巧尿急又是个乖宝宝的话呢,那不好意思,下一节课你就要在如坐针毡中度过。 如果你脸皮够厚,举手向老师示意要去厕所的话,大多数老师都会轻蔑地一瞥,冷着脸点头,仿佛你是个不懂得控制自己生理反应需要去幼儿园回炉重造,并且浪费全班同学宝贵时间的大罪人。 所以最好是在一些不拖堂的老师宣布下课后,立刻飞奔去厕所。比如政治老师、历史老师的课。 这些老师一般只要下课铃声响起,他们会立刻收起课本宣布下课,如同踩点下班的打工人一般。 这时候,同学们大都会趁此机会飞快地奔向厕所,毕竟下课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而厕所的坑位只有少少的4个。你需要同4个班级的女生去抢蹲位。 尤其是女生上厕所花的时间肯定要久一点,运气不好的话,队伍能排到厕所外面,不想上课迟到,在全班同学及老师的目光中进教室的话,就只能打道回府,等下一节课后了。 今天宋晚木、陈诗怡还有何玫的运气可不算好,也许是上节课没有老师拖堂,厕所里排队的人简直爆满,三人排了一会儿队,队伍却纹丝不动,更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插队! 一旁的陈诗怡愤愤道:“什么人呐?上厕所还插队!” 何玫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细声细气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上课时间只有5分钟了!” 陈诗怡看了看前面的人,不甘心地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这比较急,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节课呢。”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在原地小踏步,看起来真的很急的样子。 宋晚木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去4楼碰碰运气吧。” “4楼?”两人疑惑地问道。 宋晚木环顾了一下四周,凑到两人耳边,小声地解释说:“4楼是初三的区域,初三老师一般下课都会拖课,有时候还会干脆连上两节课。再说4楼就初三13和14两个班级,厕所里的人应该会比这边少。” 陈诗怡两眼放光:“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冲!” 陈诗怡一马当先,握紧拳头,疯狂地爬着楼梯,那架势,说是跨栏+短跑的冠军也不为过。 宋晚木和何玫在后面追赶着,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会儿就在消失在了楼梯间。 看来人在危机时刻果然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啊。 初三楼层的卫生间果然如宋晚木所说的那样,人少且有空位。等3人解决完回教室的时候,陈诗怡美滋滋地说道:“谢了同桌,没想到4楼人这么少,看来以后急的时候干脆去4楼就好了。” 一旁的何玫也连连点头,一脸“学到了”的小表情。 宋晚木好笑地看着两人,心里想着:“到时候还不一定人少呢,你们俩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到时候多的是人去4楼。” 宋晚木没有说的是,其实也可以去老师的教学楼、前面的实验室楼或者报告厅的厕所。 实验室楼和报告厅几乎没有多少人,并且卫生间环境也比这里好得多,蹲位干净还有挡板。 反正初一11班在1楼,快速跑几步也就到了。 这还是宋晚木之前心情郁闷,放学后也不着急回去,在学校瞎逛八逛才知道的。要知道很多学生每天都是教室操场两点一线,到毕业的时候可能对整个学校的探索都不到10%。 宋晚木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学表,牢牢捂住自己知道的知识,丝毫没有广告天下的奉献精神。 对不住了,老铁们,厕所自始以来都是学生们的必争之地啊。 第30章 舞动青春 怀揣着卫生间高级情报的宋晚木回到教室,就看见陈诗怡奔向前座女生陆怡的位子,在她耳边兴奋地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陆怡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宋晚木,赞赏地竖了个大拇指。 宋晚木心里……我就知道。 唉,看来自己或多或少还是被社会改造了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并乐于分享的初中生了。 宋晚木心里唏嘘着,默默将自己的厕所小情报捂得更深些。 打起注意力又熬完一节历史课,便迎来了一天当中最让人放松的体育课。 这一周的体育课都是一个主题,那就是学习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青春能不能舞动,宋晚木不知道,反正自己的心情是被舞动起来了。 果然久坐之后还是得来一些运动调节一下僵硬的身体和发直的双眼呐。 传说中“体弱多病”且经常有事的体育老师指挥着班级大部队慢跑一圈,做完几组拉伸运动后,便拎着笨重的录音机,播放起舞动青春录音带,开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进行教学。 没办法,在这个设备不先进的年代,学习广播体操的方式就是如此简单朴素。全靠体育老师或者学生领操员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教。 体育老师先花10分钟带领同学们复习了之前体育课以及今天大课间教的几个八拍,见大家都学的有模有样了,便开始教起新的四个八拍。 体育老师先示范了一个完整的八拍动作,接着让同学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学习。有时候还让同学们摆出动作定格,一个一个纠正过去,慢慢抠细节。 宋晚木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向外伸展,脚尖点地,双臂向前交叠,努力保持身体平衡。 旁边的同学身体歪歪扭扭地晃动着,看起来也是在勉强支撑。 真是熟悉的分解教学啊。 也许是这样仔细教学的原因,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宋晚木将这套广播操的动作忘得七七八八,一播放这熟悉的音乐,配合着体育老师的示范,宋晚木感觉自己的手脚不由自主地跟随跳动,一开始有些陌生,后面越跳越熟悉。 看来有些记忆即使脑子里面忘记了,也会刻在肌肉里面。 宋晚木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努力忽略手臂上越来越明显的酸胀感。 就这样,在反复的练习中,体育课接近了尾声。 “来来来,大家跟随音乐一起练习一下今天学习的这几个八拍,剩下的部分明天大课间好好跟着学习!”体育老师说着,边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咔嚓”一声后,录音机里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接着便是动感的小号声。 大家随着这青春的音乐做起了广播体操,站在宋晚木前排的女生们一下一下晃动着马尾,倒真有几分青春舞动的氛围。 体育老师看了看手表,离下课还有5分钟,便宣布大家解散。 同学们看起来没有划水摸鱼,一个个都累的够呛,大家都蔫了吧唧地慢慢向教室走去。 宋晚木活动着酸胀的手臂和双腿,打起精神,回到了教室。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课表,一点也不科学。体育课就应该安排在最后一节课才对,这样大家运动完就可以放学回家,吃饭洗澡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身臭汗坐在教室里面,听着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讲细胞的结构和功能,昏昏欲睡。 宋晚木努力睁开不断往下耷拉的眼皮,咬咬口腔内壁,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就这样在和睡意的斗争中,熬到了下课铃响。 说来也奇怪,这下课铃仿佛是什么清心咒一般,一下子就让宋晚木精神了。 在家作本上抄完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宋晚木飞一般似的火速离开学校。 骑着自行车加速爬上桥面,努力蹬着舞动着脚踏,让下坡速度变得再快些,感受着下坡时迎面吹来的凉风,宋晚木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心底升起一丝畅快,仿佛一天的郁气都随风而逝,被她远远抛在了身后。 果然,无论是上班还是上学,下班和放学时刻才是最让人快乐的时间啊。 第31章 表姐的反常 过于舞动身体的后果就是双臂酸胀得抬都抬不起来。宋晚木两手拎着在市场买的蔬菜,一口气爬上7楼的时候,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抖得像筛子,累得只想瘫倒在地上。 宋晚木喘着气坐在椅子上,擦了擦汗,喝了口凉白开缓了缓。她看着刚买的番茄、黄瓜、虾等,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站起来去做饭了,但是屁股却不听大脑使唤,牢牢地粘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唉,这个时候就格外怀念那个手机一滑,外卖、快递就能送货上门的便利时代,实在是懒人的福音。 要么今天别做饭了,一会和表姐出去随便下个馆子算了,宋晚木瞥着自己买的菜,心里正默默盘算着:番茄、黄瓜放个一天应该没问题,这黑色塑料袋里是啥来着,咋还在动?对了,是虾! 宋晚木泄了气,活虾可没法放到明天,就算今天先煮了,家里也没有冰箱,这么热的天,放到明天早上恐怕早就臭了。这么新鲜的虾,还是别浪费了。 宋晚木歇了好一会儿后,认命地站起来,拎着菜慢吞吞地挪到了厨房。凭借着毅力咬牙做完了一个番茄炒蛋、白灼虾。本来想煮个大米饭,但是鉴于电饭煲的锅不是不粘锅,刷锅实在是太费劲了,还是简单点,等表姐到家的时候再做个拌面好了。 宋晚木看了看手表,奇怪,平常这个时候表姐应该开门回来了,今天怎么回事,楼道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说是在加班? 宋晚木疑惑地想着,洗了洗手,决定先去写作业。 托每天复习和预习的福,宋晚木对今天老师讲课的内容了如指掌,都不用怎么翻教科书,基本上眼睛扫过去,脑子里就浮现出了答案。在这超高的效率下,宋晚木只花半小时就飞快地写完了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 7点一刻,宋晚木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关节发出的劈里啪啦声作响。宋晚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依旧是一片寂静。奇怪,怎么还没回来?表姐没说今天会加班啊?难道工厂里面有什么紧急任务? 又过了十分钟,楼梯间才响起了慢慢的脚步声,宋晚木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将大门打开,等待表姐进门。 王海琳一级一级踏着台阶,凉鞋碰上水泥台阶,发出闷闷的回响,就像此刻她的心情,烦闷地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相信我,难道在她们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王海琳心情沉重地拾级而上,一抬头便是表妹乖巧的笑脸。 “表姐,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啊?是厂里突然要加班吗?”耳边是表妹关切地询问,王海琳突然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地就要流出来。 她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眶里面的泪水摁下去,清清嗓子,摆出一个笑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啊,快下班的时候,老板突然说有一批布料需要立刻登记在库,我就留下来加了一会班。” 宋晚木其实在表姐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今天的状态不对,不仅面色憔悴、脸色暗沉,眼角更是微微泛红,似乎哭过一样。更别提她虽然努力压制,但刚开口说话时的一丝哭腔。 既然表姐不想说,宋晚木也没有戳破,有时候,成年人的体面就是如此心酸,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去拆穿。宋晚木装作不知情,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天气这么热,我们今天吃拌面怎么样?” 王海琳点点头,说:“我来做吧。”便在厨房忙碌起来。她用锅接了点自来水,煮开后下入面条,静静地等待煮开。 王海琳默默地站在电磁炉前,盯着锅盖,不知怎么地出了神,连汤溢出来了也没发觉,直到迸溅的汤汁溅到了手背,她才被烫着叫了一声回过神来。 宋晚木急忙从书桌前冲到厨房,看见电煮锅的锅盖被热烫的气流顶起,白色的汤汁混合着泡沫不断地从锅边溢出,少部分更是不受控制地迸溅出来,表姐捂着手背,手足无措地站在电磁炉前面,脸上都是惴惴之色。 宋晚木眼疾手快地将电磁炉的插头拔掉,不去管狼藉的电磁炉面板,她着急地问王海琳:“表姐,你没事吧?是烫到哪了吗?” 王海琳放下红彤彤的手背,勉强笑道:“就是手背被烫了一下,没事。” “什么没事?都烫红了。”宋晚木不由分说地拉着表姐的胳膊,将手背放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着:“表姐,你先冲一会儿。我来把面条捞起来。” 王海琳怔怔地看着宋晚木忙前忙后,呢喃道:“我真是个废物啊,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哗哗地水流声掩盖了声音,宋晚木没有听清表姐的话语,她疑惑地看了看表姐,王海琳对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宋晚木将面条端上饭桌后,正想去看表姐怎么样了,王海琳自己活动着手腕从厨房走了过来,坐上了饭桌。 迎着表妹关切的目光,王海琳努力笑笑:“放心吧,我手就是被稍微烫了一下,凉水冲了一会,现在没事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吃饭吧。” 不同于往常的有说有笑,这顿饭吃的着实有些沉闷,王海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食不知味。宋晚木试探道:“表姐,你工作怎么样?一切顺利吧?” 王海琳夹了一筷子番茄,闷闷道:“就那样吧。”她戳了戳碗里的面条,又恨恨加了一句:“拉帮结派,没什么意思。” 宋晚木觑表姐的表情,烦闷中带了一丝委屈,宋晚木了然:看来是工作有些不顺啊。 对此,宋晚木表示爱莫能助,只要是打工人,就免不了受同事的气,受老板的气,就算你自己成了老板,都免不了受供应商、受顾客爸爸的气。五斗米从来不是好赚的,一切全靠自己调节。 第32章 我没拿 宋晚木原以为表姐很快会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恢复成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没想到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连几天过去,表姐回来的越来越晚。一开始,宋晚木并没有太在意,毕竟新晋打工人嘛,免不了被当作牛马使,留在公司加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渐渐地,宋晚木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表姐的状态似乎有些糟糕。 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眼眶都红红的,似乎是哭过。问她,她就解释说是回来的路上被沙子迷了眼睛,揉成这样的。这摆明了是个借口;洗碗、洗衣服的时候,洗着洗着就神游天外,木呆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再说花一样的年纪,也不花心思打扮自己,每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皱巴巴的t恤去上班,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萎靡和焦虑。 宋晚木不禁有些担心,旁敲侧击了几次,都没有问出什么来。 王海琳知道自己表妹可能看出些什么来,一直在拐弯问自己有没有事情,只是她从小内敛惯了,也没有什么好朋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别人述说自己的苦恼。 更别提这一次,自己满心以为在厂子里面交到了好朋友,什么都和她说,好吃的也和她分享,没想到临了,她居然是这么看待我的,不仅认为我是个小偷,还满厂子到处去宣扬。我自己也是蠢啊,当初为什么要去捡啊,不捡不就没事了吗?我怎么这么蠢,这么没用啊。 白痴、垃圾、活在世界上也是浪费粮食、死了算了...... 一想到最近早上去上班,碰到的人似乎都在用意味深长的眼光审视自己,王海琳就羞愤欲死,她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在心里狠狠责骂自己,忍不住一遍遍用牙齿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肉,用疼痛来折磨自己。似乎痛的越厉害,自己的心里就越轻松。 “雪下地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倒映在我躺在雪中的伤痕......”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王海琳从裤袋里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爸爸打过来的电话。她迟疑着接通了。 “海琳啊,晚饭和妹妹吃好了吗?”父亲王国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健朗。 “吃好了,今天我们吃了青椒炒蛋和凉拌菜。”王海琳干巴巴地回答道。 “噢噢蛮好的,清清爽爽,是你做的还是妹妹做的呀?”王国冲似乎也是在没话找话。 王海琳一直有个疑惑,是否所有她这个年纪的人和父母打电话都是这样干巴巴,每次都是“吃了吗?”“吃点什么?”“身体怎么样”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似乎除了这些,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可以继续下去。 久而久之,和父母通话似乎成了一件痛苦的需要完成的任务。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思念,但是却又相顾无言,这样的矛盾性真是令人费解又无措。 “最近我比较忙,回来比较晚,所以都是妹妹做的。”王海琳解释道。 “那也不能一直让妹妹做饭,知道吗?她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在学习上,你现在已经大了,照顾着点妹妹,晓得吗?”王国冲谆谆叮嘱着,顿了顿,又问道:“工作到很晚啊?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王海琳本来是不打算和父母说的,但是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关心,心里头的委屈和倾诉欲一阵一阵涌上来,她觉得这件事再憋在心里由自己一个人消化,自己就要委屈地疯了,忍不住哽咽着:“爸,最近办公室里发生一件事情,但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有拿她的钱......” 王国冲听见女儿委屈的话语,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你先别哭,慢慢和我说。” 在不断地抽泣中,王海琳慢慢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国冲沉默地听完,没有说话,一时间,电话两端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王海琳隐约的哽咽。 王国冲缓缓开口:“进了社会在厂里上班就是这样,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自己在心里想一想、在脑子里转个弯再去做,不然像这次发生的一样,你明明是做好事,结果却变成了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买点零食和大家分一分,多说几句好话,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王海琳不可置信:“她们都冤枉我,又不是我拿的钱,黄婷婷自己脑子糊涂,连皮夹子里有多少钱都记不清楚,还赖到我身上,我凭什么还要对她们笑脸相迎,还要买东西给她们吃,搞得好像我在赔罪一样!凭什么?” 王国冲冷静地说到:“你毕竟是托关系进去的,和她们搞僵关系没有好处,这么点事情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王海琳情绪激动地说道:“什么糊弄过去,我根本就没有拿她的钱,为什么要糊弄过去?你知不知道黄婷婷在外面乱传是我拿了她的钱?!难道爸你也觉得是我拿的?” 王国冲顿了顿“没有,我当然相信你没有拿。” 又是一顿沉默。 王海琳不敢相信自己鼓起勇气对父亲说了这件事情后,得来的不是安慰,不是同仇敌忾,而是退让,是让自己默默忍受的同时还要对那几个小人笑脸相迎。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真是自讨没趣,硬邦邦地说道:“就这样吧,我挂了。” 王国冲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王海琳觉得今晚的空气真是烦闷至极,烦躁地让人想发疯,想尖叫,想撕碎这平静的夜空,想让这该死的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第33章 深夜emo 宋晚木正在带着耳机随着录音带跟读英语,突然听见在阳台上的表姐电话打着打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又不是我拿的...我凭什么还要...我根本就没有拿她的钱.....” 阳台上的声音忽高忽低,一阵爆发之后又回归了平静。 宋晚木悄咪咪地摘下耳机,伸长脖子,耳朵有意无意地对着阳台方向,拿出上班摸鱼时耳听四路的深厚功力,试图打探更多消息。 阳台上趋于沉默,只有若有若无的压抑啜泣声随着一丝凉风,飘进屋内。 宋晚木还想往前挪几步,试图听的更清楚些,突然感觉到衣袖摩擦的那细不可闻的声响,便不慌不忙地带起耳机,一边看着课本,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王海琳努力整理好心情,装作若无其事般走进屋内,她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表妹,见表妹还在认真地跟读英语,心中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20多岁的成年人,王海琳有着属于自己这个年纪的独有的自尊,即使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软弱暴露在表妹面前,因为那样的话,她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宋晚木简直是拿出了顶级的摸鱼功力来装作自己很认真的在工作,啊不是,在背诵英文单词,似乎完全没发现表姐那探照灯似的探究目光。 两姐妹沉默着,各自忙忙碌碌。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晚上9点。 晚上9点,在后世的社畜的眼里,不论是加班,还是看手机刷剧刷抖音,都算是早的。而对于现在没有电视可看,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社畜+学生家庭而言,9点了,得赶紧躺平睡觉,明天才能起来继续去搬砖\/上学。 宋晚木和王海琳这一对表姐妹各自占据床的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躺平睡觉。 一室静谧。 宋晚木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眼珠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搜寻了一会,才锁定了发声源,原来是表姐。 王海琳将头埋进薄被里面,身体侧着缩成一团,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她竭力想忍住自己的啜泣声,但还是忍不住,被子里面稀少的氧气让她觉得头脑发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借着月光,宋晚木在黑暗中依稀能看到表姐颤动的肩膀和压抑的抽泣声,她顿时感觉手足无措。老实说,对于这种场面,她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伸出手,笨拙地用哄小孩子入睡的手势,安抚地拍着表姐的背。 王海琳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面不能自拔,忽然感受到表妹的手轻轻柔柔地拍着自己的背,带来一阵慰藉。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果然,连表妹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我还真是一个没用的大人啊。尴尬和感动同时充斥在王海琳的心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复下来。 王海琳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晚木,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我做了个噩梦,现在好多了,快睡吧,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宋晚木安静地听着,说道:“是姐厂子里面的事吧,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有些事情一直压抑在心里面,对自己也是一种负担,和我说说吧。” 也许是宋晚木平静但有安抚意味的语调让人放下心防,或者是这种事憋在自己心里已经到了极限,又也许是安静的深夜emo本来就让人很有倾诉欲,王海琳感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微微发热,似乎眼泪又要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情绪,带着哭腔慢慢叙说起来。 第34章 慢慢道来 整件事情说来其实很简单。 今年王海琳高考失败,没有过本二线,家里也不想花这个钱让她去上一个本三,王海琳自己也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这块料,没有勇气和耐心继续复读,在家里蹲半个月后便决定去找工作上班。 但是海通市这个小地方,工作机会少得可怜,即使有也需要你托关系,送人情,可谓是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道理贯彻到了极致,坑里面都预定了名字。 关于这一点,真的是经历几十年,到宋晚木工作时也没有改变。 宋晚木一度非常疑惑,像这样一个工作机会少,月休四天,只交社保,工资低消费高的几十线小城市,到底凭什么底气,房价可以冲到近2万一平?就因为它坐落在国内一线国际化大都市咖啡市边上吗? 咳咳,话题扯远了,总之,在王海琳找工作碰了几次壁之后,舅舅王国冲便托关系、送人情,帮表姐找了一个服装工厂库存文员的工作。 库存文员这个工作,在宋晚木看来,不仅可替代性非常高,而且没有什么进步的空间。整个工作内容概括起来就是4个字,登记和反馈。 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管理登记出入库登记表,协助打包,整理仓库,缺货反馈,并且随时协助财务部门做一些档案整理、归档等一些打杂的事情。 与相对简单的内容相匹配的就是极其廉价的薪资水平,每天早8晚6,迟到1分钟扣10块钱,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时间,每月月休4天,工资650块,下个月15号发上个月的工资,工作满1年给交社保。 这份工作谈不上多好,但是对于一个刚出茅庐的高中毕业生来说,勉勉强强能够养活自己。 最令宋晚木感到无语的是就这么一份勉强够糊口的工作居然还得托关系送人情才能得到。 王海琳无奈地笑笑:“没办法,谁让我学历低呢,只有高中毕业,这份工作好歹是一份文员工作,还是坐办公室的呢。”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高攀了这份工作。 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宋晚木都是有点不理解表姐的这种办公室工作情结的。在她看来,现在又不是80年代,坐办公室就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耀,是什么倍儿有面子的事情。无论是办公室文员,还是商场里面的柜姐,只要这份工作能让你薪福,那是白领还是蓝领有什么区别吗? 很可惜,在王海琳眼里,区别很大。也许是因为自己父亲是小学老师,是公务员,唯一的女儿不成器没考上大学也就算了,在什么奶茶店,服装店干活简直就是丢大面子的事情。 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是王海琳一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去干这些岗位,一定会被村里人嚼舌根,成为谈资。所以她辽足了劲要找办公室文员的工作。 这样至少在别人看来,王老师的女儿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是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工作的人,也是可以了。 没办法,这就是时下甚至是以后几十年的主流基调,大家都想找办公室的工作。 总之,王海琳成功空降了这家三峰服装厂的库存文员岗位,同一办公室里面还有财务主管朱丽花,人事主管张凤,行政主管樊美萍,销售经理钱正峰以及人事助理黄婷婷。 都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在这个办公室里面除了销售经理钱正峰这个28岁的单身汉小伙,其余的都是女性,所以戏,可不止一台。 财务主管朱丽花,人事主管樊美萍,行政主管张凤,都是40岁左右的年纪,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张张阴阳怪气的嘴能把人说死,她们三人经常同进同出,时常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三个人是什么情比金坚的好姐妹,就像大学宿舍4个女生5个群一样,这三个人也经常暗搓搓地搞一些小动作。 就像王海琳之前跟宋晚木八卦过的,这三个人要么就是三朵姐妹花,要么就是朱丽花和樊美萍这对美丽cp黏在一起,要么就是任意组合。 宋晚木总结下来,这三人之中隐隐以朱丽花为主,樊美萍有时候不甘示弱,而张凤就像是一个墙头草摇摆不定。 这也难怪,毕竟美丽cp一个管钱,一个管人,说到底还是管钱的更大,更别提朱丽花是老板的三表妹,而樊美萍是老板的弟媳,从传统的血缘关系来看,自然是表妹更值得信任。 而王海琳和黄婷婷就是两个初入职场瑟瑟发抖的小菜鸟。 黄婷婷和王海琳的经历很相似,也是高考失利后托关系来的厂子工作。两人经历相似,兴趣相似,又是同龄人,自然而然便成了好朋友。 至少在王海琳心里,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是真心把黄婷婷当作好朋友的。两人一个姓黄,一个姓王,读音相似,经历相似,兴趣相似,王海琳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刚开始工作,便交到了这么投缘的朋友。 事实证明,再职场里面,把同事当作好朋友是一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情。 王海琳依稀记得那一天,本来说好一起去外面吃饭的黄婷婷说要回家一趟,王海琳只好一个人去吃厂子里那难吃的盒饭。 那天做的是红烧肉,红烧肉有点凉了,油花顺着肉块滴在餐盘上,肥腻腻的,散发着令人难以下咽的肉腥,王海琳皱着眉头,筷子伸了几次,还是吃不下去,便草草吃完饭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大家似乎都还在吃饭,王海琳想着上午更新到一半的档案表,便想回到位子上继续做起来。路过黄婷婷座位的时候,她眼光似乎瞥见了玫红色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黄婷婷的钱包。 因为之前和黄婷婷逛过几次街,王海琳有印象是她的钱包。“这小妮子也太粗心了,钱包掉在地上了都不知道,还好是我发现了。”一边想着,王海琳一遍蹲下捡起了钱包,准备放在黄婷婷办公桌上。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黄婷婷充满疑惑的质问声。 “你钱包掉在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王海琳好心解释道。 她倒没有介意黄婷婷的质问声,黄婷婷声调就是这样,有时候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一出口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要和别人吵架一样。她之前自己也和王海琳抱怨了好几次自己的声音语调为什么会这样,还说要去医院查查。 黄婷婷狐疑地看着王海琳,几近粗鲁地从王海琳手里拿过自己的钱包:“是吗?我知道了。”态度称不上友好。 王海琳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觉得黄婷婷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便没有在意,在位子上坐下继续更新表格。 在王海琳看来,自己日行一善,帮助小伙伴捡起来钱包,避免了财产损失,真是一件很棒棒让人内心满足的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小伙伴似乎心情不好,都没有和自己说谢谢。不过好朋友么,就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 她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这几天出入库的单子比较多,王海琳认真地更新数据。办公室里的老资历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一时间办公室里都是鼠标点击的声音。 王海琳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突然感觉旁边站了个人,黄婷婷拿着她那玫粉红色的钱包,站在王海琳办公桌旁边,一字一句问道:“海琳,你没动我钱包里的东西吧?” 王海琳还处在状态之外,她迷茫地看着黄婷婷问道:“什么?” 黄婷婷晃着她那个小巧的钱包,发问道:“今年中午我不是看见你拿着我的钱包嘛,我看了看,里面好像少了一点钱诶。” 随着黄婷婷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面猛地一静。 第35章 自证陷阱 “里面好像少了一点钱诶。”随着黄婷婷质问的话语落下,办公室的空气忽的一静,王海琳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被这质问的话语虚空尖锐地刺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片不可思议。 “什么叫我拿了你的钱包,那是因为你的钱包掉在了地上,我好心给你捡起来,我根本没有翻你的钱包好不好。”因为过于不可思议,王海琳涨红着脸说道。 黄婷婷来回扫了几下王海琳的神情,继续追问道:“那你当时捡钱包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纸钞什么的啊?” 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我捡到了钱,自己私拿了?王海琳脸涨得越发通红,她手脚并用地指画着:“今天中午的时候是在那里捡到你的钱包的,周围没看到有散出的钱币。” 这时候,财务主管朱丽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既然小王你都没有打开钱包,那你怎么知道这钱包是婷婷的呀?” 王海琳本能地觉得这句话似乎若有所指,急忙解释道:“我之前和婷婷一起逛街,有看过她用这个颜色的钱包,再说这个钱包就掉在婷婷办公桌旁边,不是她的是谁的啊?” “那你们这一对小姐妹的关系还真亲密呢。”一旁乐得看戏的樊美萍慢悠悠地说道。 王海琳继续笨拙地解释道:“婷婷,我真的不知道你钱包里面有多少,我根本没有翻开看。” 黄婷婷用不大但是全办公室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奇怪了,我不记得我今天有拿钱包出来啊?怎么就掉在地下了呢?我记得钱包里面应该有3、4百块钱呀?怎么现在一数,只有253了。” “哟,少了那么多呀,那可不是小数目,婷婷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原来有多少钱啊?”下属疑似丢了钱,张凤这个主管不关心一句可说不过去。 黄婷婷一副实在想不起来的样子,只一个劲地说道:“我也记不清原来有多少了,但绝对比现在多。” 黄婷婷一口咬定钱包里的钱少了,一时间办公室里的几双眼睛都在王海琳身上打量。 王海琳感觉如芒在背,她不得不又一次重复道:“真的不是我,我没看你的钱包,别人的钱包我看它干什么。” 王海琳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话语里面的苍白无力。 黄婷婷不甘心地说道:“好吧,那我只好当那些钱被狗叼走了。” 她愤愤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挪了挪椅子,一屁股坐下,椅子脚在地面上拖行,发出尖锐的刺啦声。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热闹,这种热闹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古怪,似乎有什么在其中酝酿。 这一场钱包风波看似已经平息,其实只是开始。 很快王海琳感受到了其中的泥泞。 黄婷婷不再和王海琳同进同出,她开始和另一间办公室的几个姑娘有说有笑地嬉闹。当看到王海琳的时候,她会转过头和小姐妹们挤眉弄眼,一行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王海琳似乎成了气氛终结者。她一进办公室,原本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就会相互使着眼色,停止说话或者转化话题。 她开始被迫独来独往,有时候她在厂里食堂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人会意有所指地说道:“钱呐,还是自己挣的用起来才自在。” 人家也没指名道姓,王海琳也不好说什么。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陷在淤泥里,又似乎被什么网住了,不仅动弹不得,更是透不过气来。 短短一周,她就憔悴了好多,看谁都觉得像是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也越发讨厌上班。 在表姐越来越泣不成声的诉说中,宋晚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禁深深叹息:表姐她这是陷入了自证陷阱啊。 说起自证陷阱,就不得不提到宋晚木第一次看电影《让子弹飞》的时候,里面的一个情节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县长之子小六子被冤枉吃了两碗凉粉却只给了一碗的钱,现场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还有一群沉默的看客。为了自证清白,他居然活生生地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宋晚木第一次疑惑一个人居然可以死的那么憋屈,死的那么毫无意义。更让她恐惧的是,带入到六子的视角,在一群人沉默且压迫的气氛烘托下,他似乎不死也得死了。 宋晚木当时不知道自证陷阱这个词,后来当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让子弹飞里面的这个片段。啊,原来这就是自证陷阱啊。 所谓自证陷阱,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控制。 首先他会站在一个审判者的高点,强行给你贴一个你不能接受的标签。 以表姐最近发生的这件钱包事件为例,很明显,黄婷婷自发地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丢失钱包的受害者,并怀疑甚至单方面地将表姐认证成了一个嫌疑人。 第二步,将这件事情扩大化,在人群之中散播,引诱你自证。 对应的就是黄婷婷特意等办公室里面的人来齐后,当众对表姐提出对钱包里金额的质疑。 要知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当人群对你议论纷纷的时候,你很难不去自证清白,扞卫自己的尊严。这时候你就开始不可避免地掉入了自证陷阱。 第三步,对你的反驳证据视而不见、予以否认或继续找茬,又或者以退为进,嘴里说着“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其实已经奠定了你有罪的基调,并暗中将此印象钉在人群的心里。 黄婷婷一而再再二三地质疑表姐的解释,最后摆出“行吧,你说啥就是啥,就当自己倒霉”的态度,看上去,这件事情的误会已经结束,其实是她已经单方面给你定了罪,并且在众人心中给你的人品留下了一个问号。 可以预想的,将事情传播出去的必然有她以及办公室里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些人。 “是这样吗?”表姐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之前还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她凭什么?” 王海琳的情绪激动起来。 第36章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昨天还是好姐妹,今天突然就背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王海琳拼命回想自己之前与黄婷婷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是我的问题吗?是我性格不够活泼开朗以至于别人无法忍受?还是我说话不够讨喜,没有人想和我成为朋友? 王海琳悲哀地想着,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昭示着自己做人的失败。 宋晚木虽然看不到表姐脸上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表姐现在在想什么,无非又是在自我批判。 这也难怪,无论是从学校还是从家庭,宋晚木和王海琳从小被教导的一直都是那一套“万事万物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要总是责怪他人,要改变自己”。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就你有问题呢?” …… 正当王海琳胡思乱想地越发厉害的时候,宋晚木开口说道:“表姐,别多想,不是你的问题。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再对她掏心掏肺,一旦有什么不合她心意或者涉及到了利益,她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 “是,是这样吗?”王海琳心中惴惴,安静地听着表妹继续说道。 “三字经上说是人之初,性本善,我觉得应该是人之初,性本恶才对。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通过读书渐明事理,呈现出善,又或者通过伪装来掩饰心中的恶意。” 而恶意的萌发又是如此简单,一呼一吸间便有无数人心中产生无数的恶意。原因也各式各样,多数人或是因为嫉妒,或是因为利益。毕竟现实生活中,反社会人格和圣人一样稀少,大家都只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宋晚木不清楚表姐和黄婷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两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女生,家境普普通通,社交圈子就那么点,能复杂到哪去? 人物关系简单,人物性格也不复杂,黄婷婷这件事情做的不地道,但通过表姐往日的只言片语,宋晚木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有些掐尖要强的女生,性格上也没有什么大的瑕疵。 “要么是因为事业,要么是因为男人。”宋晚木一锤定音,“表姐,你们办公室那个三人组有没有当面捧你踩她呀?或者有什么升职的机会还在你们俩之间二选一?” 王海琳翻了个身,面向表妹,冥思苦想:“平常黄婷婷一直在三人组身后献殷勤,三人组踩我捧她还差不多,至于升职,我没听到什么风声。” “那男人呢?”宋晚木提醒道。 王海琳有些想避而不谈,在自家还没成年的表妹面前谈这个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支支吾吾含糊道:“没有。” 宋晚木八卦地追问:“你们办公室不是有个黄金单身汉吗?叫什么峰的那个。黄婷婷不会是对他有意思,拿你当假想敌了吧?” “不,不会吧?”王海琳有些不敢置信。 宋晚木反驳道:“为什么不可能?搞不好她是对那个什么峰有意思,结果看见那个峰对表姐你献殷勤,就醋意大发,决定先下手为强,让你出局呢。” 是这样吗?区区一个钱正峰,就能让黄婷婷做到这个地步?王海琳百思不得其解,她又不喜欢钱正峰,觉得这个人长得一般,还油嘴滑舌,有些行为举止更是让人觉得说不出来得不舒服。但不可否认,工作上,钱正峰确实帮过自己几次忙。 “当然原因可能不一定是这些,我只是列举了其中可能性比较大的。”宋晚木冷静地说道,“所以表姐,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对未来的打算啊,王海琳翻了个身,平躺地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天花板,一时说不出话。 她脑子里思绪纷杂,无数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自考上大学,又怕白白浪费时间,一无所获;她想去找其他工作,又很清楚家乡的工作机会称得上渺茫;继续留在这家服装厂工作?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这个状况。 仿佛是被蛛网层层裹住的猎物,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焦虑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第37章 赔偿试算 室内一片安静,良久没有人说话。 王海琳脑海里思绪纷杂,一会是复读,一会是上班,想复读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想上班又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复杂的人事局面。她纠结良久,终于说道:“我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还是继续上班吧。好歹还能赚点钱养活自己。” 说实话,宋晚木并不惊讶表姐的选择,上辈子就是这样,表姐说着要自考本科,但她就不是个自律学习的人,最终忙忙碌碌,什么也没有考上;想要离职换工作,但小城市机会实在太少,她又迷恋所谓的办公室工作,煎熬地在这家服装厂忍耐了3年。 最终,她就像是其他无数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农村女孩一样,到了合适的年龄便被不断地安排相亲,然后结婚,生子,在丧偶式婚姻中不断沉沦。 宋晚木不想看到表姐重复走上辈子的老路,她总觉得自家表姐值得更好的。无论是工作,婚姻,甚至人生。 宋晚木开口道:“既然这样,我建议表姐你忍耐9个多月后离职。” 王海琳疑惑地问道:“9个多月后离职?为什么是9个多月?” 宋晚木解释说:“根据今年刚修订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二条,用人单位自用工之日起超过一个月不满一年未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劳动合同的,应当向劳动者每月支付二倍工资。表姐你是今年7月份入职这家服装厂的,到现在9月上旬为止厂子依旧没有说过要和你签劳动合同是吧?” 王海琳懵懵懂懂地说:“可是,张丹姐,哦,就是厂子里面的人事主管说厂子里规定就是要工作1年以后,再看表现来决定签不签合同呀。” 宋晚木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那恭喜表姐了,到时候会有一笔意外之财了!” 王海琳疑惑不解。 宋晚木耐心地说道:“表姐你要明白一点,并不是厂子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企业的规章制度都是依托在政府部门政策之下的,也就是说法律规定了劳动者入职一个月内要签劳动合同,那张丹说得满一年才签劳动合同,根本就是违法的行为。” “表姐你今年7月上旬入职,现在已经9月中旬了,到明年7月还有10个月不到,我建议你到时候提前一个月,也就是6月的时候书面向主管提离职,并且依据法规索要赔偿。”宋晚木侃侃而谈,觉得手指有些发痒,干脆打开电灯,拿出纸笔:“让我算算具体金额。” 王海琳也坐起身来,看着宋晚木在纸上写写算算。 “2倍工资支付一般从入职第二个月支付,也就是说有11个月的赔偿,表姐你现在工资是?” 王海琳茫然地说道:“一个月650块。” 宋晚木快速写下数字:“650*11=7150,今年8月政府出了最低工资调整的政策,最低工资标准从620元调整到700元,表姐你工资有调整吗?” 王海琳依旧在状况之外:“调整?最低工资?我不知道呀?” 宋晚木耐心地问道:“你到手还是650吗?” 王海琳回想了一下前几天收到的工资短信:“对的对的,还是650。” 宋晚木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呵,就知道这抠门厂子不会主动调整。” 她握着黑色水笔继续在纸上写下:“50*11=550”,宋晚木粗粗解释道:“我在新闻报纸上看到的,用人单位支付劳动者的月工资不得低于最低工资标准,月工资不包含劳动者加班、中班、夜班、高温、低温、井下、有毒有害等特殊工作环境、条件下的津贴;法律、法规和国家规定的劳动者福利待遇和个人按下限缴存的住房公积金。这些表姐你都没有,咱们就按700-650来算,也就是说厂子每个月要补给你50块。” 宋晚木转了转黑色水笔,带着稚气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说到加班费,高温费,想必也是从来没有的吧。” 老实说,宋晚木说的这一大段话听的王海琳云里雾里,什么劳动合同法,最低工资标准,更别提什么法律法规,王海琳越发觉得头昏脑胀,她看着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的表妹,只觉得不可思议,表妹一个初中生,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加班费和高温费咱们先不提,光是工资补偿最少得有7150+550=7700”,王海琳还在胡思乱想,便听见宋晚木轻轻一划鼻尖,嘴里吐出一个数字7700。 7700!王海琳更觉头脑发晕,这真的不是在敲诈勒索厂子吗?会不会被抓起来?她缩了缩肩膀,有些迟疑地问道:“是我要问厂子要这么一大笔钱吗?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第38章 吃亏是福 “不太好?哪里不太好?”宋晚木不理解地看着表姐。 王海琳蠕动着嘴唇,怯怯地说道:“这家厂子虽说工资一般,但好歹也录取我这个才高中毕业的人。我这样狮子大开口是不是不太好,显得很忘恩负义?毕竟厂子也不容易,再说我还是托人介绍才进去的,这不是让那个介绍人也难做吗?” “要不算了吧。”王海琳弱弱地说道。 “只要我做得比现在更好,日久见人心,厂子里的人自然就会知道我根本不是个会偷拿别人钱的人了。”王海琳努力说服自己。 宋晚木定定地看着表姐:“那你这些天的委屈就打算白白挨着了?” 表姐有些委屈,但也无可奈何:“算我倒霉吧,就当是吃亏是福了。” “就当是吃亏是福了。”王海琳呐呐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 宋晚木没有说话,她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中的笔,锋利的笔尖割开空气,旋转一周后又稳稳当当地回到手中。 宋晚木调整了一下坐姿,她换了个角度,暗暗打量着表姐。 连日的精神压力让年轻的女孩眼下青黑一片,她双眉紧皱,脸色带着对未来的迷惘和彷徨。 一看,就感觉很好骗,是那种相信吃亏是福,以德报怨,委屈自己,以和为贵,只要公司稍微给她一点恩惠,她就肝脑涂地无私奉献的人。 宋晚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犀利地问道:“表姐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撕破脸皮?怕别人指责你忘恩负义?怕离开这个厂子再也找不到工作?还是怕到时候介绍人指责舅舅?”宋晚木一连串的发问直直砸向王海琳。 “维护自己的权益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想一想,你觉得自己能在这个厂子干多少年呢?”宋晚木冷漠地分析道:“库存文员是一份可替代性很高的岗位,无非是出入库整理登记,你干个五年八年又如何?能给你加多少工资?晋升多少?” “公司用一份低于最低线的微薄工资绑架了你将来几年的学习能力和发展前途,你又何必感恩戴德到如此?不如趁着法规有效期,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毕竟是厂子先违法不给劳动者签合同的,不是吗?”宋晚木轻轻巧巧地转着笔,眉眼中带着淡漠和冷酷。 说实话,大家出来都是打工人,自己都已经够艰辛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善心用在这些企业主身上?在公司克扣员工社保工资的时候,你所创造的每一份价值都是在为他们的原始资本做积累。 该是自己合法权益的,就要努力去争取。不能跪着吃饭久了,就忘记坐着喝汤是什么滋味了。 宋晚木知道,表姐并不能立马转过弯来,相信自己说的这些话,并付诸行动。但这不妨碍她暗戳戳地给表姐洗脑。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表姐,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你可以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话,上网查查法规。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解决你现在目前的窘境。”宋晚木把歪掉的话题重新捡了回来。 王海琳无奈地笑笑:“我也想,但现在我看谁都觉得她们在背后议论我是个小偷,有些人还在食堂…” 表姐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涌上来的酸涩,带着些许哽咽很恨说道:“有些人还在食堂当着我的面指桑骂槐,晚木,我真的好委屈啊。” 宋晚木坚定地安抚道:“表姐你别太难过,有些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只有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才能让她们空空如也的脑子兴奋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干脆走个发疯人设。” 第39章 变身 发疯人设不是那么好立的,尤其是对于已经被驯化得很温顺的女孩们来说,没有一定的实力和底气根本发不了疯,她们只会忍耐,退让,然后自己气出乳腺结节。 宋晚木也没有那个能耐让表姐直接崩人设,从一个乖顺的职场小绵羊直接黑化成西八女王,这种大转变一般得本人意识觉醒才能完成,要不然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的建议是先从形象转变开始。 人的衣着不仅会奠定别人的第一印象,也会影响到自身的气场。要不然怎么会有先敬罗衣后敬人这句大实话呢? 表姐这一周心理压力大的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她的头发随意地绑了个马尾,头顶的头发毛糙糙的耷拉着,素面朝天,乌青的黑眼圈配上没有血色的嘴唇,憔悴与焦躁扑面而来。 更别提她一周都穿着t恤配中裤,无论是t恤还是中裤都皱巴巴的,一看就是2、30的地摊货,丝毫没有质感而言,搭配着她愁眉苦脸毫无精神气的状态,贫穷的气息扑面而来。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富养长大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威胁感,可以随意轻视的那种类型。 人真是一种现实的生物,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实人被冤枉偷钱,相信的人可能超过一半,一个态度盛气凌人,衣着一看就感觉很贵的人如果被冤枉偷钱,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她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还需要去偷别人钱吗? 再者,人都是欺软怕硬,得罪一个老实人并不可怕,说实在的,得罪就得罪了,她还能干什么呢?但是和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干上,那可就不是好受的了,大多数人都会掂量掂量其中的利弊。 趁着周末,宋晚木把表姐拉到理发店,tony老师很热情地迎了上来:“你好,今天是想剪发还是烫发?可以先看看我们的发型画册哦。” 接过热情托尼小哥递过来发册,宋晚木快速翻了翻,整个人都麻了,果然她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毕竟这可是对90年代来说,杀马特正流行的年代啊。 眼看着托尼小哥不停地在表姐耳边忽悠染色,再烫一个洋气卷发,表姐晕晕乎乎的,表情已经涣散,眼看着就要答应了,为了不让表姐到时候哭着走出理发店,宋晚木果断出马拒绝了托尼小哥的忽悠。 “美女,听我的,染个深棕色,好多年轻人都过来染这个颜色呢。”托尼小哥指着好几款发型极力推销。 “当时是好看的,结果没几个月就会褪成黄色,尤其是黄一块,黑一块的,可丑了。”宋晚木丑拒。 这话说的太实在,托尼小哥一时语塞,但很快反应过来:“那烫个卷发吧,美女你是鹅蛋脸,这几款卷发都很适合你,烫好之后很洋气的!” 宋晚木挑剔地看着那几款发型:“这卷也太密了吧,刚烫好之后还能看,之后估计就会变成步惊云了。” 王海琳想起风云里面步惊云的发型,连连拒绝。 托尼小哥见忽悠不了宋晚木,只好尴尬地笑笑:“那美女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呢?” 宋晚木快速翻了翻发册,其实里面有好几款还是挺不错的,但在这个没有点评app的年代,她不是很相信托尼们的手艺,只好选择最保守的拉直。再让发型师给表姐剪了个八字刘海。 即使是最简单的拉直,耗时也是3小时起步,好在这3个多小时的等待是值得的,望着镜子中头发服服帖帖的自己,王海琳只觉得浑身轻松,表情也鲜活了许多,那股精神气儿看着回来了。 吃了个午饭,姐妹俩又直奔文枫百货,慢慢逛着女装店,宋晚木按照后世的眼光帮表姐挑了几件耐穿的连衣裙,以及几套穿搭。 本来宋晚木还想在一楼的化妆品专柜帮表姐挑一挑粉底液之类的,但表姐的钱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只好捡最实用的,买了一只大牌口红的实用色回家了。 姐妹俩满载而去,只有表姐的钱包发出呜咽声。没办法,美丽的存在全靠金钱的堆积。 第40章 莽起来!反击! 休息日很快过去,社畜的一天又开始了。 王海琳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嘴上涂着浅浅一层口红,配上她新做的黑长直发型,原本6分的颜值也提升到了7、8分,称得上是一个清秀佳人了。 多亏了表妹强行让她把所有新买的衣服下水晾干后,当即穿上适应了一整天,要不然她还真不能保持镇定,总觉得这样好的衣服应该在重要的场合穿,而不是让现在的自己穿上。 至于什么才是重要的场合,王海琳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过年、也许是红白事吧,往往买的新衣服就这么放着放着,放成了过季的新衣服。 王海琳扯了扯身上的连衣裙,想起表妹的话,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你今天很漂亮,你没有做错什么,抬起头,挺起胸,别怕,别怕,别怕。 王海琳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抬头挺胸地走进办公室,果不其然她又是最早到的那个。她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今天有一场战要打,但对于不善于和别人争执的人来说,这样的场面还是来的越晚越好,正好让她做做心理准备,在脑海中复习一下昨晚预演的场面。 第二个到的人是钱正峰。 钱正峰,销售经理,今年28岁,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长得有点小帅,浑身收拾得人模人样,大夏天的也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派头。 他自称身高一米八,但实际里面可能有点水份,黄婷婷身高一米六五,穿上高跟鞋感觉和钱正峰一样高,再者,不知道是不是钱正峰的西装没买对尺码,虽然他号称特意去隔壁国际大都市斥巨资千元购买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总让人感觉有点别扭,好像芭比娃娃套了一件过大的裙子一样。 钱正峰看见穿裙子的王海琳,顿时眼睛一亮,飞快地扫视了一眼王海琳,在她纤细的腰上以及胸上多停留了一会,清清嗓子说道:“琳琳买新衣服啦?今天这件衣服好像没看见过,尺寸刚刚好,很适合你。” 这句话被紧随其后的黄婷婷听到了,她拉下脸,看了看王海琳身上的这条新裙子,花色清新淡雅,版型质感看起来就不像是便宜货,衬得王海琳整个人亭亭玉立。 居然把自己给比下去了。黄婷婷心里越发不舒服,她一向自诩是办公室里最时尚的人,现在居然被王海琳这个乡巴佬比下去了,她也不说话,上下打量了王海琳,轻轻地“呵”了一声。 没过多久,美丽组合朱丽华、樊美萍以及张丹也接二连三踩着点上班了,她们作为职场老油条,自然不会像新进社会的生瓜蛋子一样每天提早来厂子,但也不敢迟到得太过分,顶多就是晚来个十分钟。 “姐,早呀!”办公室的小年轻们纷纷和老资历们打招呼,三个主管也点点头,算上互相问候过了。 财务主管朱丽花看到王海琳身上的新裙子,挑了挑眉,和行政主管樊美萍对视一眼,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上黄婷婷望过来的目光,也向她挤眉弄眼,造作的表情是她的法令纹更显刻薄。 黄婷婷一时心中大定,看来几个主管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一边也挤眉弄眼,嘴巴朝王海琳那边努了努,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一时间办公室里眉眼官司乱飞。 王海琳虽然迟钝,但又不瞎,她看到了那几人脸上的作怪表情,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那股被嘲讽的羞耻感又漫上心头。 她想着表妹说的话,握紧拳头,让指甲狠狠掐进手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王海琳装作没看见那几人的眉眼官司,一时间办公室似乎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就像是被套在一个泡泡里,只等一个契机被戳破,将这古怪氛围释放出来。 果不其然,黄婷婷按耐不住,先动手了,她特意等到厂子里面公认的长舌妇-生产车间组长张梅带着几名和她志同道合的八卦搬运工来领丝线库存时,骤然发问了:“海琳,你最近是哪发了一笔横财呀,居然舍得买这么漂亮的裙子。” 她挤眉弄眼地对着张梅说道:“张姐,我们海琳今天是不是很不一样呀。” 张梅一听有瓜可以吃,立马兴奋起来,她和手下对视一眼,几个中年婶子们立马七嘴八舌起来:“啧啧啧,海琳呀,这件衣服好看好看,只怕不便宜哦。”“海琳是哪来一笔小财呀,居然也开始打扮起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呀。”“是不是有对象了呀?”“不是我说,咱们挣钱还是得坦坦荡荡呀。” 眼看着这群中年妇女你一句我一句,就要给自己定罪了,王海琳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这件衣服漂亮吧,是我昨天在文枫百货买的。” 不给这些长舌插话的机会,她口齿清晰又飞速地说道:“我爸说了,小姑娘还是得穿好点,免得被一些阿猫阿狗的无缘无故看轻了,我都说了不要了,他还是给我转了几千块钱让我买衣服。” 也许是人靠衣装,今天的王海琳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不一样,张梅形容不出那,就好像彼此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不是可以随意取消的人了。 听说这姑娘她爸还是个小学校长,虽然只是个乡下的校长,但是这位子肯定也是能捞点油水的吧,没听她说她爸一下子给了几千块买衣服呢,啧啧,几千块呢,还真宠女儿。 自家大孙子明年上小学,指不定需要借书先预习起来,王海琳她爸是校长,认识的人多,到时候找王海琳帮忙不是可以省事省力?算了算了,还是先别得罪她了。 张梅夸张地捧场道:“几千块呀,海琳,你爸爸对你真好呀”。 领头羊开口了,剩下的小喽啰们也纷纷吹捧“我想说这裙子看着就不一样,很衬海琳。”“想不到海琳这么低调。”“几千块呢,确实看不上那一百多。” 王海琳微微一笑,转头对一旁忿忿不平的黄婷婷说道:“对了,婷婷,前几天你那个钱包的事情,我想了想,确实是我的问题。” 办公室里猛得一静,人人心中都很疑惑:“什么情况?这是直接承认了?” 第41章 师敌之计以制敌 王海琳顶着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天那个钱包就躺在你脚下,我就下意识以为是婷婷你的,仔细想想,咱们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指不定是谁粗心掉在那了。” 王海琳微微一笑:“毕竟你自己都说里面钱的数据不对,就凭钱包的颜色,怎么能确定说这钱包一定是你的呢?毕竟玫粉色这么大众的颜色,谁都可能会买这样颜色的钱包。” 王海琳反客为主,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黄婷婷:“小钱还真有可能记不得,毕竟40还是50,确实可能不在意,但像几百的这种大钱,要真是钱包的主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花哪了?所以也有可能是有个一模一样的钱包掉那了。”。 不是喜欢意味深长地盯着人吗?不是喜欢挤眉弄眼吗?那你自己也尝尝这种感觉吧! 黄婷婷没料到平时不声不响的王海琳竟然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解释道:“这钱包就是我的呀,是我上个月新买起呢,里面还插着我的银行卡呢。” 王海琳说道:“我当时没打开看,只觉得这钱包颜色和你的很像,仔细想想你的好像不是这样的花纹吧,至于银行卡。” 王海琳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确实可能插着你的银行卡吧。” 这乡巴佬什么语气,她竟然敢!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一向懦弱的人开始反抗了,平时作威作福的人怎么允许!黄婷婷一下子被激怒了:“王海琳你这是什么语气!你什么意思?!” 王海琳掐着用大拇指指甲掐着食指内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我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自己都说钱包里面的金额不对,又没人拿里面的钱,那就有可能不是你的钱包。要么全厂通报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丢了同款的钱包,要么交到警察局好了,听说现在dna技术发达,肯定能通过指纹来辨别出有哪些人碰过这个钱包。” 众人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黄婷婷,又看了看语气冷静,一派坦然的王海琳,心中的天平不禁慢慢倾斜:“看黄婷婷这慌张的样子,指不定有些猫腻在里头,王海琳自己说全厂通报找人,又是说交给警察局的,这么坦坦荡荡,看来是真的没拿啊,哪个小偷敢把事情闹大?” 张梅自问是个热心肠的人,最爱这种帮助人的事情,跳出来说道:“就一句话的事情,我来帮着问问车间的人是不是有谁丢了个钱包”。几个婶子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之前不是有个小年轻说丢了钱包?”“车床的小宋吧,人家说是已经找着了。”“还有那个谁…..”“…..” 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黄婷婷面色苍白,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这明明就是自己的钱包,难不成她们还想冒领不成,怎么办,怎么办,到时候不会真的要把自己的钱送出去吧。 她勉强对王海琳笑着说道:“海琳,你怎么了,这就是我的钱包呀,你当时不是第一眼就说是我的吗?” 王海琳嘲讽地说道:“我当时也就匆匆看了一眼,下意识以为是你的,但你不是说里面钱数字不对吗?那就表明可能不是你的钱,不如报警吧,丢了钱可不是小事!” 不管是什么年代,作为普通的小老百姓天然的对警察有一种畏惧感,不愿把事情闹大,黄婷婷不想去警察局,也不想去做什么指纹检查,见势不对,她做作地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那少掉的钱是被我妈拿了。” 黄婷婷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我想起来了,我妈拿了200块钱去打麻将,忘记和我说了,还是前天吃饭的时候才说起在我钱包里拿了200块打麻将,结果输光了。不好意思啊,海琳,你瞧我这猪脑子,转眼就忘记了。” 王海琳盯着黄婷婷说道:“是吗?确定是你妈妈拿了?” 黄婷婷深恨她的不依不饶,用她那招牌的憨笑说道:“确定确定,是我忘记了,婶子们,不好意思啊,瞧我这记性。” 黄婷婷憨憨笑的时候很有亲和力,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感染力,加上中年妇女们可能自己也干过这事,很有些深有感触,立马就相信了这番说辞:“哎哟,别提了,我之前也做过,我儿子还以为掉哪了哈哈哈”“我也是…….” 张凤拍拍手,发挥她人事主管和稀泥的功力:“误会解开了就好,大家又是亲亲热热的大家庭。小黄不也真是的,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好姐妹呢?小王,你也别放在心里,人都有失误的时候嘛,大家都别放在心上,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一时间办公室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王海琳带起笑容面具,似乎毫无芥蒂地相信了这番说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满脸的笑容,去配合演这一出其乐融融。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有什么东西在升起,表妹的那番赔偿金的看法在王海琳耳边响起:“不如趁着法规有效期,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一条路。” 第42章 体育课之逛学校 这边,王海琳似乎有黑化的趋势,那边,宋晚木也慢慢熟悉了校园生活。 说实话,这样的感觉不赖。 每天早上7点到校,可以和同学唠嗑几句,也可以自己默默地当一个卷王,复习或者预习书本上的内容。等到7点半,大家会在语文老师、英语老师的带领下背诵课文或者单词。 熬过第一节课、第二节课,就是大课间。广播里会统一响起进行曲,大家在这这激昂的旋律中排着队,像一只只列方队的小蚂蚁一样跑进操场,开始舞动青春。 不必匆匆起床去挤早高峰,不必在肉贴肉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里面忍耐着汗臭味、过浓的香水味以及闷闷的人味,不必一整天都被关在空气清洁器嗡嗡作响的工位上,周围都是鼠标不断点击的咔嚓咔嚓声。 像这样,躲在树荫下,坐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天空中不断漂浮的云朵,感受着凉风穿过脸颊,带来木质的香味,似乎那些烦躁的过往都已远去,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在每学期初都身强体健,例行让同学们跑完一圈后,便让同学们自由活动。 南学初中在市里面虽然排名第二,但就像是无数个普通的市级下面的学校一样,并不怎么看重体育。 排球数量紧巴巴,得紧着初二学生们练习,唯二的两张乒乓球桌早就被一些人高马大的男子们占据,乒乓球拍、羽毛球拍都需要自带。 所以每次上体育课,都是简单做做拉伸活动,然后沿着操场跑一圈。随后体育老师让同学们解散,去自由活动。 这个自由活动的定义,对女生们来说就是去找自己的小团体,聊聊八卦,明星或者电视机。男生们可能就是去打篮球。还有一些卷王可能会回教室,继续复习或者预习教材。 宋晚木一开始还试图融入女生小团体,后来发现她们谈论的明星电视剧她都没有看过,她们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让她茫然。几次之后她也不强求,便脱离大部队和小团体,自己独自一个人逛学校。 是的,逛学校。 虽然前世她在这个学校学习了3年,但是她涉足的地方还不到五分之一。仔细想想,初中三年,她每次都是班级、操场、家之间匆匆来回,从来没有窥见过学校的全貌。 南学初中是一所公办学校,占地不大,6万平方米。除了教学楼外,它的绿化做的不错,教学楼前面的小花园,旁边的环形池塘,风一吹,校园主道两旁的香樟、银杏、悬铃木的树木纷纷作响。 除了豪华整洁带挡板门的卫生间外,宋晚木还解锁了学校礼堂、空闲的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室以及图书馆。 宋晚木从来不知道南学初中还有图书馆,说来也奇怪,一个学校有图书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但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情报。 图书馆不算大,也就一个半教室的空间,书架半新不旧,带着一种沉闷的味道。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戴着黑色的头戴式耳机,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厚厚的嘴唇一上一下灵活地嗑着瓜子。见有人进来了,也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随即又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 宋晚木随意逛了逛,书籍种类还挺多的,其中最多的是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还有一些例如《电脑迷》《读者》《意林》之类杂志。宋晚木甚至还在最后一排转弯处的书架上发现了好多言情小说,例如《那小子真帅》、《花火》…… 宋晚木随手挑了一本科幻杂志,打算找个舒服的树荫处坐下慢慢看。 走到借阅处,胖胖的中年妇女不耐烦地抬起头,上下审视了一下宋晚木,语气冷漠道:“同学,图书馆里的书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外借!” 如果是十三岁的宋晚木指不定就被吓住,连连道歉然后涨红着脸飞快逃离现场,但现在是有十多年社会经历的宋晚木,她摆出疑惑的眼神,大声问道:“可是我们班主任说有空可以来图书馆借书回去看的呀?” 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宋晚木,似乎在掂量她话里面的真实性。“你是初几的?几班的?班主任是谁?!”严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似乎想要逼出宋晚木的心虚。 宋晚木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初一11班的,班主任是冯杨。” 也许是快进班的名头起了作用,也许是宋晚木理直气壮的回答,中年妇女缓了脸色,移开旁边的恰恰瓜子袋,拿出被压在最底下的借书登记表,声音缓和道:“学生证给我登记一下,借书时长7天,超过的要付滞纳金。” 宋晚木把胸前挂着的学生卡递给中间妇女,说了声“麻烦老师了。” 听到这句,中年妇女明显舒缓了眉头,叮嘱了几句:“一次最多借5本,别在班级里面到处传播免得影响成绩哦。” 虽然不知道借书和影响成绩有什么关系,宋晚木乖巧地点了点头,捧着新借到的杂志,坐在凉爽的树荫下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第43章 有人就有江湖 “副班长~,你在看什么呀?”耳旁传来的一声娇滴滴的疑问将沉浸在科幻世界中的宋晚木拉回现实世界。 宋晚木抬起酸胀的脖子,定睛一看,原来是新晋班花江王诗琪,以及以她为首的四人小团体。 小团体的漂亮女生们打着眉眼官司,眼里带着些隐秘的兴奋,直溜溜地盯着宋晚木手中的书,似乎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宋晚木大大方方地将书名展露出来,《科幻世界》赫然印入众人的眼帘。 江王诗琪的眼里明显带了点失望,干巴巴地说道:“原来是科幻杂志啊,我还以为副班长连体育课也不放过,一个人偷偷躲在这边用功学习呢。” 随即她又用开玩笑地语气说道:“你怎么一个人躲这儿呀,我们都以为你回教室学习去了呢。” 宋晚木不紧不慢地微笑着说:“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哪里就是躲着了?老师不是说自由活动吗?坐在树荫下看看书有什么问题?” 她意有所指道:“顶多就是避开一些聒噪的人罢了。” 江王诗琪脸僵了僵,说不出什么,便讪笑地携着小团体们走了。 微风隐约带来几句“装…..什么…..,得意….土…..” 如果说平静的初中生活有什么瑕疵的地方,那就是重来一世,又要经历小女生们的这些弯弯道道,真得让人很不耐烦。 就比如现在,刚刚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女生是被初一11班男生新封的班花,四个字的名字让她在一众普通名字中脱颖而出,优秀的脸型、精致的五官、飘顺的长发更是让她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再加上,她的成绩也不错,从她的衣着用品可以看出她家境优越,可以说是妥妥的小公主了。 这位小公主让宋晚木想起了小学时期的一个班长,也是这样的类型,才貌双全,家境殷实,是班里四大美女小团体之首。 三年级的时候,宋晚木的小学要被合并,父母便托了关系将宋晚木转到了镇上的小学。 镇上的小学是乡下不能比的,宋晚木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班级,那么多学生,第一次接触到了眼保健操,正惶惶不安的时候,班长的小团体向宋晚木伸出了友好之手。宋晚木以为她们是好朋友,但这只是一个错觉。从接纳到被孤立似乎只是一瞬间,快到宋晚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这段经历使她的自信心大为受损,是加重她讨好型人格形成的一大助力。初中三年,只要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自由活动时和她一起玩,她为了被选择,自发地去做那个跑腿帮买东西的人、旅游时拎包的人。 讨好型人格就像是一个钉死的框子,将她牢牢地框在了里面。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一点一点学会适应孤独,慢慢从框子里面挣扎出来,心理上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许多疤痕。 因为这段经历,宋晚木对这种类型的女生很敏感,会自发地敬而远之。 宋晚木承认,这是自己的一种刻板印象。谁说漂亮的女生就一定搅风搅雨呢? 我们总说刻板印象不对,但刻板印象确实有一定道理。至少江王诗琪就不是那个例外。 开学短短一周,她就凝聚了自己的小团队,将班上漂亮并且学习成绩好的其余3个女生牢牢地聚在了一起,成功创立了初一11班的四大美女团体。 四大美女们形影不离,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是走廊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青春活力的美少女,长得好、成绩好、家境好,不仅是家长们的心头宝,也是老师们的眼中好。大家对长的漂亮的孩子总是会多一些喜爱和宽容。 与之相对的,那些相对普通的女生们也会组成自己三三俩俩的小团体。 整个班级就像是武林,流动性地分成好几个门派。 但无论你属于哪个门派,有一道分界线是所有人都认同存在的,就像是正道和反派之分一样,班级里面“好”学生和“坏”学生也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这道分界线就是成绩。 第44章 初中生的小心机 生在教育大省,宋晚木从小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班级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存在着极其分明的等级差。 从小学开始,她听到这样的话语,“不要和xxx一起玩,她成绩那么差,会带坏你的。”“我们儿子\/女儿成绩为什么下降的那么厉害,都是因为她现在和那一帮子差生混在一起。” 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大家都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开始找到属于自己的阶层。成绩不理想的同学会一起抱团,成绩好的学生会一起玩耍,大家都相安无事地呆在自己的那一个阶层,犹如楚汉河界。 南学初中初一11班更是如此。 经过这近一个月的学习以及周考,大家都对班级同学的成绩有数了,一夜之间,大家似乎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快速抱团。 比起懵懂的小学时期,初中快进班的同学们似乎心眼子也比同龄人多长了好几个,竞争意识非常强烈。 宋晚木看到过好几次,一些成绩平平的同学鼓起勇气,去问某些同学:“xxx,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讲一下这道题的解题方法呀?” 被问到的同学不太耐烦,皱着眉头,随意瞥了一眼练习册上的题目,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道题老师刚刚不是讲过了吗?你之前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开小差了,没认真听啊?” 一些脸皮薄的同学可能就已经涨红了脸,说句打扰,便逃走了。 一些性格比较坚持的同学可能还会忍受着,继续尴尬地笑着低声下气地问,他们往往会草草地说几个公式,也不管你到底听懂没有,摆出一副我很忙,不要打扰我的架势,有什么不会的你去问老师吧。 这些是他们对待普通同学的态度,如果问的人是他们平时的“好朋友”,他们会拿出精湛的演技,摆出茫然无知的面孔,语气含着焦虑道:“怎么办,我也不会诶,我完全是瞎蒙的。” 碰到考试结束的时候,会碰到小团体们一个个都忧郁地皱起眉头,四十五度角望天,留下悲伤的侧脸。 一个说:“怎么办,我这次是真的考砸了,我都没有写完整张试卷,怎么办呀。” 另一个说:“数学最后几道大题都错了,怎么办呀。”说到激动处,还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还有一个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唉,这次完蛋了。” 结果成绩一出来,一个第七名,一个第十名,一个第十九名…….. 演技之精湛,完全能令某些明星颜面无存。 原本宋晚木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但是现在的宋晚木只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之前的她总是那么的在意别人的看法,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 她想成为她一直以来很羡慕的那种人,有底气,有能力,能坦然和人相处,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敢反驳别人的观点,而不会产生负罪感。 很快,班级里的好学生们团们发现她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这个叛徒就是副班长。 她们这些好学生问她题目,她给自己解答就算了,毕竟她们同属于好学生,副班长帮助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凭什么那些差生问她,她也一样回答?有时候还讲好几遍?万一,万一那些差的成绩追上来怎么办?! 比起自己的退步,差生的进步更让人无法忍受。 好学生们都推搡着,观望着,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是,副班长看着是个性格软和的人呢,要不试探一下她的性格? 终于,有一个好学生团体的女生忍不住了。宋晚木正在给一个腼腆的害羞女同学黄天天讲英语选择题的解法,这位王同学便走过来站在一旁,插嘴道:“我说黄同学,你可别太过分哦。” 黄天天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眼底一片茫然。 王同学笑嘻嘻地说道:“你可别仗着我们副班长人好,天天来问她题目,人家副班长下课也不能休息,万一她成绩下降了怎么办?小心被老师批评哦。” 黄同学涨红着脸,一副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样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宋晚木冷眼看着王同学一副代言人的样子:“没事,下次注意啊,别仗着我们副班长人好就欺负人家。” 宋晚木打断这一可笑的自说自话的场面,大声且清晰地问道:“王同学是吧,你是属蛔虫吗?” 王同学茫然道:“什么?” 宋晚木快速说道:“难道你是别人胃里面的蛔虫吗?别人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劝你一句话,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整天搞这些小心机,搁这儿演宫斗剧呢?” 这次轮到王同学涨红了脸,毕竟只是个初中生,说起一些小话、耍一些小心机没问题,你要是认真跟她顶上,她也就退缩了,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宋晚木继续说道:“黄同学,来,没事,我们继续,给你讲一遍题目的同时我自己也会加深一遍记忆点,这是互利互惠的学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对了,你知道清朝为什么会灭亡吗?” 黄同学满脸疑惑,怎么突然说到历史了,她回到刚刚的位置,小声地回道:“好像是因为闭关锁国。” 宋晚木鼓掌道:“非常棒,就是这个原因。她意有所指地说:“ cut off country from outsides. all his geese are swans. 闭关锁国、敝帚自珍,以为自己的那点东西有多珍贵似的,殊不知这样的心态只会让自己更焦虑,结果么,呵。” 这一声轻轻巧巧的“呵”字听到王同学的耳朵里,显得格外讽刺。她的脸涨得通红,下一秒似乎就要出口大骂,抬头一瞥宋晚木的脸色,依旧是轻轻柔柔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一样。 这像寒冰一样的眼神立刻冻醒了王同学的神智:宋晚木不怕闹大!她不是那种面条一样软和的老实人!不好惹! 王同学缩了,她强撑着体面,嘴上说道:“哎呀,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开个玩笑呀。” 来了来了,这熟悉的玩笑论。 宋晚木盯着她:“是吗?你这个玩笑我没get到你的笑点,可以再直白地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吗?我脑子不好呢,听不懂您的意思呢。” 全校第一说自己脑子不好……王同学直观地感受到了宋晚木的阴阳怪气,她只能继续尬笑着,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宋晚木“呵呵”了两声,转头问黄同学:“来来,碍眼的走了,我们继续~” 第45章 做个有脾气的人 装b成功的宋晚木一战成名。 尤其是她那句充满装b意味的英文,以及带着咖啡市外企职场经典中英夹风味儿的语句,以宋晚木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席卷了整个年级。 同学们都活学活用,时不时地还能听到这样的对话:“you有没有get到me的意思啊?” “go不go小卖部together?” “ok啊,buy点什么东西eat eat 呢?” ……隐隐约约有点走火入魔的架势。 当然,与此同时,两人的小争执内容也从班级内传播到班级外。 宋晚木去上厕所或者去走廊透透气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些同学的眼神偷偷摸摸地落在自己身上,或者她们会用胳膊肘顶顶自己的同伴,下巴向宋晚木的方向努努,示意同伴看。 当她把目光移向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躲躲闪闪,有些人彼此相视,嘴巴往下一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晚木有一种被当成动物园里面的猴观赏的不适感。毕竟作为一个i人(内向者),觉得最自在、最安全的就是融入在人群中,默默地不被任何人关注。 猛地成为人群的焦点还真是让人怪不习惯的。 哪怕心理年龄已经比这群初中生大二十多岁,宋晚木本质上还是一个社恐患者,她在心理给自己下了强烈的暗示:不必在意这些无关人士的看法,保持平常心,走自己的路就好,与善则善,与恶则恶。 于是在其他同学眼里,11班的学霸是这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双眼睛却像是利刃,又像是冬天的冷风,凛冽刺骨,让人不敢随意调笑。被她淡淡扫上一眼,只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全都被刺破。 明明大家都是初中生,她却没有那股稚气未脱的感觉,怎么说呢?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距离感的人。也不知道王悦干嘛想不开要去招惹人家。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眼色,总会有一些愣头子,也不知道是学习太轻松了还是怎么的,在宋晚木走过去的时候,盯着她窃窃私语,挤眉弄眼,发出可可的笑声。 宋晚木也不忍着,眼睛轻轻巧巧地上下瞥她们几下,100%还原华妃见到几个小妃嫔时的神情,白眼翻得十分好看。 直把几个小姑娘羞的脸涨得通红。 没有人知道宋晚木的内心活动,大家都觉得11班的副班长气场、心理真强大,不是好欺负的人。 一时间,宋晚木察觉班级同学配合度都高了许多。作为英语课代表,她有时候需要代替老师坐在讲台上,在自己读背单词课文的时候还需要看着同学们读课文、背单词,把不认真的人记下来。 老实说宋晚木很烦这活,这和代替老板干活有什么区别?干得好遭同学记恨,干得不好遭老师数落。 之前宋晚木都是公事公办,她会给三次机会,如果提示3次后还不当回事的会记下来交差。 之前总有几个人学期一开始就掉队,开学一周不到就俨然放弃学习的架势,是宋晚木名单上的常客。 现在早读课上讲小话被宋晚木看到后,还没等宋晚木有什么眼神注视,他就低头看起了课本。 宋晚木真是纳闷了: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第46章 关于放假那点事 自从这件事后,宋晚木意外收获了一些人的亲近。 一些女生觉得宋晚木很有个性,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老好人,便主动过来搭话、问题目,体育课上也期期艾艾地过来问能不能组成搭子一起打羽毛球。 一些男生也见识到了宋晚木的不好惹,稍微收敛了一些嬉皮笑脸。 还有一些女生,比如之前那场小争执中被无辜拿来当靶子的黄同学,大概是见识到了宋晚木阴阳怪气的一面,不是她熟悉的性格温和的人,便自发疏远了。 对此,宋晚木没有什么想法。无论是亲近也好,疏远也好,背地里赞赏也好,说小话也好,大家只是偶然地一起度过青少年的一段时光而已,不必太在意以及强求人与人之间的缘际。 一个月的学习很快过去,很快便到了今年最后一个假期———国庆节。 宋晚木还记得上辈子老妈陪读自己的时候,每到放假前,总要经过一段纠结的猜测。最后一节课会不会直接放学呢?5点直接放学的话,直接带着行李去公交车站等车,勉勉强强能赶上5点半的末班车,不放的话就只能第二天一大早赶去乘车了。 在宋晚木的记忆里,每次假期前的这一天下午,都是背着沉重的书包,拎着换洗衣服,怀着焦虑的心情紧赶慢赶快步疾走到1公里外的公交车站。 有时候远远看到背后不远处堵在红绿灯处的末班车,心里那个焦急。 隐隐作痛的脚底板似乎在控诉不情愿,沉重的书包像个秤砣一样坠在背后,勒得肩膀磨破了皮,两只酸痛的手拎着换洗衣服,宋晚木拼命往前跑,嘴里隐隐约约尝到一丝血腥味,身体却像是背着重壳的蜗牛,怎么也到不了车站。 这种沉重的情绪就像是牙痛,小心地藏在身体深处,一旦身体感受到了焦虑无处释放,它便会在梦中释放出邪恶的触须,让宋晚木一次又一次感受到赶车时的紧张焦虑。 现在想想,也真是奇怪。明知道回去也是给那一大家子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为什么老妈就是非得在节前这么累的赶回家呢?真的有那么想念吗? 毕竟据后来老妈回忆,那时候老爸每个月给的生活费也很少,她买菜的时候都要心里算好,恨不得一分钱掰开换成2分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心疼你老爸赚钱不容易呀,能不问他要钱就不要。” “唉,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这是十几年后去镇上买菜结果不小心摔伤了尾巴骨,被老爸指责“怎么这么爱干活,自找的”,躺在床上喘着气静养的老妈,流着泪发出的后悔。 而现在,换成和表姐一起生活,宋晚木依旧面临着这个问题。 早在前一个星期,表姐就开始念叨着“也不知道这个抠门老板会不会让我们30号下午提早1小时下班?” 宋晚木好奇道:“去年是怎么放的呀?” 表姐手上整理着衣服,一边回想着:“办公室里的人说,去年中秋在国庆里面,老板发完节礼就让大家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了,唉,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国家为什么不安排中秋也放假呢?” 快了快了,根据2008年1月1日施行的《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新增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各放假1天,春节放假3天不变,但调整为从农历除夕开始计假。 单纯的社畜们都在为新增的那些假日欢呼雀跃,殊不知为了这就像是商家口中的买一送一,所谓的小长假、黄金周都是硬调出来的。 每过一次小长假、黄金周,都需要占用前后两个双休日,过个节比正常双休还累。 有趣的是,2024年的春节放假安排,是从大年初一开始的,说什么“鼓励各单位结合带薪年休假等制度落实,安排职工在除夕(2月9日)休息。” …… 真是充满中国特色的调休制度呢。 30号上午,这个困扰表姐一个礼拜的放假安排终于落地了:今天不早放,还是像平常一样到点下班。 唉,真让人提不起劲。王海琳闷闷地坐在位子上,继续干活。 宋晚木其实早早打探出来了国庆假期安排,作为副班长,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福利了吧。 她早就知道今天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大扫除完之后就放假了。但这个时间点实在是有点尴尬,想要乘上那挤得要命的公交车,就得一路小跑紧赶慢赶到公交车。 她实在不想重温之前那跑得像死狗一样的经历,加上表姐也不确定厂里什么时候放假,她便当不知情一般跟着表姐猜测。 好在,结果是美好的。谢天谢地,不用经历一次精疲力尽的赶车。 第47章 时过境迁 第二天一大早,宋晚木背着轻便的书包和表姐一起到车站等车。 不像是以前,满头大汗地背着沉重的书包,望眼欲穿,等着满载乘客的城乡公交车。 多等的这一个晚上,宋晚木抓紧时间,写完了大部分的作业,只留下一小部分用来留到回家写,免得被父母看到自己不在书桌前写作业,质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认真学习。 没有实时公交的年代,等车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幸好姐妹俩人的东西并不多,对比周围面色焦灼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可谓是轻松得多。 今天的运气也算是不错,等了十多分钟,远远地,便看见城乡大巴慢吞吞地驶来,黑乎乎的挡风车窗,看不清载了多少人。 大巴慢慢地靠近,宋晚木定睛一看,人还真不少。仗着灵活的动作和轻便的行李,宋晚木成功拿下两个座位。 一路颠簸了2个小时,幸亏姐妹俩都不是晕车的体质,再加上幸运地抢到了2个座位,要不然这一路可真够受罪的。 在宋晚木屁股都快坐麻的时候,镇上终于到了。 姐妹俩左挤右挤,艰难地下了车。刚一下车,便看见舅舅王国冲靠着摩托车在路边等着。 看到这一幕,宋晚木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初中刚住校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在每个放假的周五,看着一辆又一辆驶过的公交车,默默等在路边。 那个时候,宋晚木连手机也没有,在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公交车时间捉摸不定的情况下,却几乎每次都能看见父亲候在路边的身影。 宋晚木想象不出,父亲到底等待了多久呢? 而现在,宋晚木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家里人的身影。 舅舅王国冲连忙解释道:“你爸爸说他有点忙,让我来接你,反正也是顺道嘛。” 宋晚木问了一声舅舅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三个人坐的摩托车,还真有点挤。幸好宋晚木和王海琳身形都比较纤细,勉勉强强也能坐下。 宋晚木心想:多亏了现在没出台电动车相关条例,不然按照他们这三人的做法,妥妥为交通大队创收。没戴头盔-50,后座带人还带俩-100! 又是一路颠簸,很快就到了宋晚木家里。 院子里铺着满满一层花生,在阳光的照射下,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干花生特有的味道。 爷爷拖着钉耙,慢悠悠地扫着平整的花生层,力保每个花生粒都得到充分的阳光晾晒。 奶奶则是如记忆中的那样,坐着个小板凳,面前摆着一盆的衣服,不紧不慢地搓着。不出意外的话,这盆衣服可以洗1个半小时,刚好可以洗到吃中饭前。 两人发现了舅舅,急忙站起来寒暄:“真是麻烦你了,国冲。”“这有什么客气的,应该的应该的。”“海琳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宋晚木从摩托车上下来,听着身后的寒暄声,她扯了扯双肩包带,踏着两侧花生分开的“楚汉河界”向屋里走,竟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啪啦”,路中央的几粒零散花生被宋晚木的鞋子踩碎,花生壳成熟干燥的气息伴随着破裂的皮壳溢在空气中。 宋晚木急切地放下书包,正准备去楼上看一下母亲,堂屋旁边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宋晚木疑惑地推开房门,哦,原来母亲已经搬到一楼住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和母亲问好,就看见母亲不虞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起身走到旁边的婴儿床边,轻轻地捧起他,低声轻哄着。宋晚木想要说的话便堵在喉咙口,压得人发酸。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婴儿的啼哭以及母亲轻声细哄的声音。 宋晚木沉默着,退出了房间。阳光照在地砖上,反射的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她歪了歪头,不经意间瞥见了堂屋大镜子里面的自己的神情,一时有些发愣。 她快步走近,凑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眉头紧皱,原本笑着的嘴角因为突然的错愕缩回,显得委屈巴巴。怎么又是这副缺爱且带着讨好意味的表情?! 宋晚木用力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脸上的神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听到了舅舅的声音,王丽珠抱着儿子慢慢走出了房门,脸上带着笑意说道:“阿哥,真是太感谢了,每次都麻烦你。”“海琳也是,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妹妹有哪里不听话的话,你不要顾虑,直接和我说。” “没有的事,小姨。”王海琳连忙说道。 舅舅说道:“你呀,每次都是瞎客气,兄妹之间,有什么困难的地方直接说。” 寒暄了几句,见王丽珠神色有些困倦,舅舅和王海琳便交代了几句过几天一起到他家家庭聚餐,便坐着摩托车风风火火的回家了。 第48章 戴高帽 王丽珠目送王国冲离开,有些困倦地打了几个哈欠,回到房里继续轻声细哄着她的小儿子。 宋晚木也不是什么很贱的人,非要热脸贴着冷屁股,她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自己之前写字的桌子以及书籍都不见了,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背着书包,爬楼梯到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宋晚木的房间在东侧,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带着两边配套的老旧床头柜。 除此之外,便是一张新增的同样老旧的暗紫色八仙桌和一把塑料藤椅。这大概就是宋晚木的新书桌了。 宋晚木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双腿抬起勾着藤椅边,把整个人缩在藤椅里,眯着眼睛,感受太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楼下爷爷拨动钉耙,花生之间的淅淅摩擦声清晰可见。 放空了一会自己,宋晚木开始写作业。 楼下一阵阵说笑声打断了宋晚木的奋笔疾书。她疑惑地皱了皱眉,走到阳台上,暗中观察。 崔婶子带着她那很有辨识度的爽朗笑声说道:“丽珠,你这才刚出月子吧,就开始给一大家子做饭啦?不愧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能干人!现在儿女双全,可真是好福气呀!” 旁边几个一同闲着串门的婶子们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丽珠可真是太能干了。” 王丽珠是个传统女人,一向为自己的能干勤劳而自豪,她脸上带着谦虚地笑,温温柔柔道:“哎呀,哪里的话,咱们那时候不都是这样吗?生完就能下地了,有的还能去田里呢,我现在也是比不上年轻时候啰。” 旁边站着的婶子2号说道:“丽珠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勤快人,又会过日子,手艺又好,这做的红烧肉吧,没出锅呢,都快香飘十里了。”说完她便撇撇嘴,“不像我们家那个媳妇,那叫一个金贵哦,饭没做过几回,到现在还要我伺候着给她做饭吃呢。” 旁边拖着钉耙的宋启风闻言乐呵呵道:“丽珠的手艺确实好,做出来的饭色香味俱全,这几个月新国都是吃我做的饭,感觉都把我们家新国吃瘦了。” “现在终于盼到丽珠可以下地活动了,我和老婆子两把老骨头也能省省啰,要我说,这家里的事儿还真是离不开丽珠呀!”宋启风笑着,一顶轻轻巧巧的高帽子送上。 旁边几个婶子也附和着:“是呀是呀,家里还得是要有个能干人,老爷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宋启风满脸的褶子都笑得舒展起来。 “新国这白天跑,夜里跑的,也是辛苦,确实得吃好点补补,毕竟一家人的生计都在他身上了。”婶子3号说道。 “现在有了小儿子朝旸,夫妻两个不得加把劲,把娶媳妇的钱给挣出来。” “是呢是呢,哎,你们听说没,隔壁村张老三他们家儿子今天结婚,你们猜彩礼要多少钱?”崔婶子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 一说到彩礼,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猜测道:“我们这里大差不差数目都差不多,吧。” “张老三那么抠,他能出这个钱?”婶子2号撇了撇嘴。 崔婶子伸出右手,比出个6字在空中摇了几下,唾沫横飞地说着:“你们呀,都猜少了!我兄弟媳妇的二妹就住在他们家旁边,听说呀,光是彩礼就出了!” 乖乖,这么多!这是娶了个金娃娃回来啊?! “听说女方是浙省的,家里有钱,陪嫁了一辆大奔!那车子,那叫一个气派!”崔婶子比了比大拇指,仿佛亲眼看到了车子一样。 说着,她话题一转,语气带着羡慕,“还是丽珠你们聪明啊,肯吃苦又能干,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后等朝旸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房子的事情就不用愁啰,唉,不像我们家,还欠着外债呢。” 王丽珠还在想着那的彩礼,骤然听见这话,连忙做出苦恼的样子,语带焦急:“唉,要不是为了我们家晚木上学,哪里舍得花这么多钱买房子啊,我现在一想到欠银行那么多钱,我晚上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众婶子一听,是这个道理,心里莫名有丝窃喜,嘴上安慰着:“丽珠你现在儿子也有了,女儿也有,夫妻俩又都是能干人,这债啊,肯定很快能还清!” 这场面真是其乐融融,每个人肚子里的真实想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第49章 夫妻夜谈 晚上,王丽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不断想起崔婶说的话:“张老三家娶媳妇,听说光彩礼就要了呢!”,她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了家里的收支。 买房欠了银行10多万的债,每个月光利息都不少,每个月还得额外给闺女300块钱生活费,给海琳400块的伙食费,每个月的水费、电费、煤气费,家里的蔬菜不要钱,荤菜得去镇上买,又是一笔开支,闺女上高中的钱,儿子幼儿园的钱,上学的钱,结婚的钱…….越是盘算,她心里就越是焦躁。 尤其是那10万多的外债,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忍不住又翻了翻身。 一旁的宋新国大概是被吵醒了,不耐烦地说道:“大半夜干啥呢?别再把旸旸给吵醒了。” 王丽珠回道:“我在算咱们家的存款呢,这欠下的10多万债得还到什么时候呀?白天我听崔婶说了,现在结婚彩礼都要了,那等旸旸结婚的时候岂不是更高?!趁着年轻,咱们得多攒点啊。”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地说道:“早知道那时候有人出价买咱们那新房,就该直接答应的。” 左手进右手出,净赚5万呢。 5万块钱呀!这得出多少趟诊,上多少天班,卖多少斤的玉米黄豆花生呀! 王丽珠不甘心地说道:“要不是那时候怕晚木上不了南学初中,唉…” 宋新国沉默着,也惋惜了一会儿那唾手可得的5万块,开口道:“算了,反正到时候旸旸也要上小学,再说他以后的婚房也有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办法,趁现在我们还能干,多攒点家底吧。现在夜里还没有冬天那么冷,我多出点诊。那些个刁钻人家喊我,能出的我都出吧。” 旁边丈夫的叹气像一口大锤捶在了王丽珠的心底。 她心疼地看向宋新国,心里涌起满满的感动:“新国每天晚上都被电话吵醒,大冷天的也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出诊,都是为了我们娘俩,为了这个家呀。” 一想到她这两个月的月子里面啥都没做,每天吃了躺,醒了就是看电视,最多也就是照顾儿子,有时候居然还埋怨丈夫不关心自己,她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妻子。 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王丽珠急忙开口道:“等朝旸大一点断奶了,我就回之前的皮鞋厂子,我问过了,厂子里缺人的狠。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好歹也能减轻一点你的负担。” 宋新国其实之前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妻子开口,现在妻子主动说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回答道:“你看着办吧,不过,家里只有我们俩个挣钱,能省的还是得省着点。” 什么意思?这是在说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吗?王丽珠委屈道:“我哪有大手大脚花钱?能省的我都省了呀!” 宋新国急忙说:“我自然是知道老婆你的好,家里现在能在城里买房,都是多亏了你的操劳,当初结婚跟我一起还外债,到现在挣下这一份家业。” 王丽珠的心里涌过一阵又一阵的暖流。她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夫妻之间互相扶持,这不是应该的嘛。” 闻言,宋新国的心底也是一阵感叹,这媳妇真是没娶错,要他说,女人还得是娶这样的,勤快贤惠又听话。 想远了,宋新国扯回发散的思绪,开口说:“我的意思是现在你在做饭的话,上镇买菜的事交给我爸去就行了。” “那这菜钱是不是得?”王丽珠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用,老爷子有的是钱,他每个月都有国家发下来的老兵补贴,还开着小店。”宋新国顿了顿,冷笑着说:“再说了,这钱现在不给我们用,难道看他全补贴给我那个跑到魔都的大姐吗?” 王丽珠想了想丈夫那难缠的成天哭穷的大姑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晚木那边,你看给她的生活费是不是得减少点?”宋新国继续开源节流。 王丽珠犹豫地说:“300块不太多,还要往下减吗?” 宋新国咳了几声,说:“我总觉得女孩子家家的,身边放那么多钱不是好事,不安全是一回事,我们现在都不在她身边,万一她学坏了我们也不知道。太危险了。像牛奶啊,饼干啊之类的我们买好了让她拎过过不就行了。我看生活费给她200都是多的。” 一听到女儿可能学坏,王丽珠也不犹豫了:“那倒也是,在镇上批发部买的话还能便宜不少。刚好现在天气也冷了,菜放得住,让她多拎点家里种的菜过去,这样也不用去菜市场买了,还省事呢。” 夫妻俩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还有哪里的开支可以省一省。 全然不去想,十三岁的小女孩拎着大包小包,挤着满满一车人,到站后还要走那么久,会不会累。 第50章 以退为进 放假最后一天的下午,宋晚木正收拾书包,听见身后的母亲期期艾艾地说了这个令人心痛的消息。 “为什么?我们家要破产了吗?连每个月300块的生活费都拿不出了?”宋晚木转过身,盯着王丽珠的眼睛,不是很开心地问道。 王丽珠的脸上本来挂着一丝心虚,听见“破产”这句话,立马不高兴了,皱着眉头,阴沉着脸,责怪道:“什么破产不破产的,你这孩子瞎胡咧咧什么?!” 她怀疑地扫视了一下宋晚木:“再说,小孩子家家的,一个月200块都不够你用了?你一个学生,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你,你莫不是到处乱花钱,买什么不该买的东西了吧?” 王丽珠越想越觉得可能,她盯着宋晚木,横眉倒竖,严厉地问道:“你是不是乱花钱了?上个月还剩多少生活费?你把上个月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给我说说清楚!” 出诊回来的宋新国听见这些话,他一言不发,阴沉着脸,一把夺过宋晚木手里的书包,把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书包的每一个角落。 宋晚木冷眼看着这边宋新国检查书包,那边王丽珠嘴里不停地数落:“都说儿不嫌母丑,你呢,真是没良心,现在就狮子大开口跟我们要钱了,以后怎么了得啊?!我和你爸累死累活把你送到城里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这一番唱作念打,三堂会审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晚木是犯了什么死罪。 从来都是这样,这些拿捏人的手段,他们仿佛无师自通。 只要自己稍微有一点不如他们意的地方,便刨根问底,三堂会审,一一细数从生下你养育你的恩情,直把你说到痛哭流涕,恨不得剖心自证清白。 以前的宋晚木不懂,丝毫不敢顶嘴,每次都是被驯服得愈加乖顺听话。 现在的宋晚木不会再被被这些手段套进去,她冷静地反问道:“我们在说生活费的事情,你扯其他事情干什么?有没有乱花钱,我自己都没说呢,你的心里就已经认定答案了?” 王丽珠不可思议,声音大了大:“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了?父母讲话都敢回嘴了?!”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难修正的事情,哪怕宋晚木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的后背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每次别人声音一大,她就会习惯性地背后冒出冷汗,身形仿佛也变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产生认错、伏低做小的念头。 我没错,不用认错,宋晚木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阵阵疼痛。 靠着这一阵疼痛,宋晚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这不是顶嘴,只是合理反问。你不是让我说上月的支出明细吗?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每周来回车费20,??4就是80,牛奶一箱50,一盒黑色水笔15、一盒蓝色水笔15,修正带,水果还有一些薯片糖块之类的零零碎碎,目前还剩50多吧。” 宋新国眉头皱成个川字:“这不是还有的剩吗?剩50呢,再说了水笔难道每个月能用两盒?那什么,薯片之类的零食少吃点,那些个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吃它做什么?这么一算,一个月200够够的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声音大了点,宋新国软了软表情,接着打起感情牌:“丫头,你也体谅体谅我们,爸爸每天白天晚上出诊,真的很累,为了你读书买的房子还有那么多外债欠着呢。” 王丽珠在一旁帮腔道:“我们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吗?” 宋晚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肠变硬了,看到这夫妻俩软硬皆施的表演,她清醒得仿佛是个局外人。 宋晚木明白父母是铁了心要降低生活费了,多说无益,她摆出乖乖听话地姿态:“好呀,我省着点用,200也是可以的。” 没等宋新国和王丽珠松一口气,宋晚木接着说道:“但是我想要一张床。” 一张床?俩夫妇一愣,问道:“什么床?” 宋晚木叹了口气,用为难的表情说道:“我现在还是睡在表姐房间,之前倒也没什么,只是以后课越来越难,我上学肯定越来越早,晚上睡觉也越来越晚,这样下去肯定会打扰到表姐,所以我想要一张床,这样我就可以睡在另一个房间,不用打扰表姐了。” 这话是有道理的,宋新国和王丽珠对视一眼,犹豫起来。 只是这一张床的价格也不便宜,再说到时候晚木初中毕业了万一没考上城里的高中,这床怎么处理? 思来想去,宋新国还是拒绝了宋晚木:“晚木啊,爸爸这个月还要还贷款,手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闲钱了,你再坚持坚持吧,我相信表姐也不会多说什么多。” 宋晚木没有感觉太失望,父亲的答案算是在她意料之中,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床,而是想和表姐分房间睡。 “这样啊”宋晚木垂下眼眸,一副很失望的样子。随即她又想到什么,抬起头,眼里满含希望:“那要不买个床垫吧,把床垫铺在泡沫地毯上,这样也不会脏。到时候我毕业了,还能搬回家里用,好不好嘛?” 宋新国听着,觉得这主意不错,一块床垫也不贵,再说今天拒绝闺女太多次了,也要适当安抚安抚。 他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好吧好吧,为了你能好好读书,就这么安排吧。” 买床垫,联系工人运到楼上,晒好家里带来的被子,再铺上。在这个忙忙碌碌的最后一个假期的下午,宋晚木躺在还带有太阳气息的被面上,终于久违地拥有了一点私人的空间。 第51章 骆驼的颈绳 宋晚木用每个月生活费减少100块的代价,讨乖卖巧,终于换回了一张床垫以及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 难过吗?好像是有一点。 但你要说特别伤心愤怒,好像又不至于。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父母的爱抱有太大的期待。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有了弟弟,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那个期盼父母全心全意爱的十三岁小女孩了。 她现在对父母的期望,不过是不希望他们再因为自己,因为给自己陪读,省吃俭用,结果身体垮掉,早早去世。 这样情感上的沉重亏欠,心理上的自我谴责,她再也,再也不想背负第二次。 其他的情感,她不再奢望。 除此之外,父亲随意翻包的行为也给宋晚木敲响了警钟。 她不禁自我反思,是不是现在宽松日子过多了,就懈怠了?忘了以前小学时,父母每周不定时查书包的事情了? 要不是自己条件反射性地留一手,把钱包、相机等留在表姐家里,这次恐怕就不能善了了,到时候不仅损失惨重,更是会直接掀起一场家庭风暴。 宋晚木猛地爬起翻身坐在椅子上,开始一笔笔盘算:钱包没问题,可以藏在枕头下面,带回家也不怕,就是不能放太多钱进去;相机,只能放在表姐家,最好也不能被表姐发现,到时候表姐说漏嘴就麻烦了。 至于银行卡? 嗯?银行卡?! 坏了,父母可是知道这张银行卡密码的,瞧这架势,指不定哪天就心血来潮想办个短信通知或者去柜台查消费明细了! 宋晚木坐不住了,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她简直立刻!马上!想飞奔到银行去改密码。 她看了看时间,完犊子,已经5点了,银行4点半就下班了!怎么办怎么办? 宋晚木坐立难安,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甚至飘过父母打电话甚至动身过来质问的场面。 不要慌,不要慌!宋晚木握了握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了,atm机!或许atm机可以改?2007年银行规矩应该没这么死吧?改个密码也得去柜台? 不管了,多想无益,先跑去看看再说。 宋晚木抄起银行卡,连滚带跑地下楼,自行车快蹬出风火轮的架势,终于来到最近的一家atm机。 “嘀嗒”身后的玻璃门笨重地锁住,整个小天地只剩下宋晚木一个人。 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宋晚木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插入银行卡,输入密码,点击下一步。 “yes!”宋晚木激动地捶了一下墙壁,只见机器屏幕上赫然出现“修改密码”四个大字。 此刻,宋晚木由衷地感谢开发出atm机修改密码功能的程序员,不用跑柜台出示杂七杂八的证件,真是太好了。感谢这逐渐便利的时代! 宋晚木飞快地改完密码,骑车返回住所。 一阵冷风吹过,宋晚木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冷,激得胳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不禁自嘲地笑笑:还以为心理年龄近40的自己已经摆脱父母的影响,没想到重活一世,居然还是这么躲躲藏藏,这可真是可悲可笑。 宋晚木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副骆驼图:解开颈绳的骆驼依旧安静地站在树旁,没有想过逃走,只是低眉顺眼地沐浴着阳光,等待主人的来临。 据说很久以前,沙漠里的游牧民族,一到晚上就会把骆驼拴起来,到了早上就会解开缰绳。 重获片刻自由的骆驼却不会逃走,因为它永远记得那些被拴在树上的日日夜夜。 过去的伤痛也像这样,会永远存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带给我们阵痛。 第52章 钱钱钱 减少的100块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宋晚木买东西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手头紧巴巴。 以前买零食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大款的那种“从这排到那排,这几个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的从容潇洒,至少也是小康家庭水平,嘴馋了,喝点可乐,买点兵酥一口脆、辣条之类的小零食,财力绰绰有余。 但是现在,光是买一箱光明牛奶,备点水笔之类的文具用品,再买点当季水果,手里的生活费十去其八,快要见底,更别提什么去网吧冲浪的费用。 这种贫穷焦虑的感觉,就好像是重新回到了大学刚毕业的时候。 宋晚木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毕业了,她就自觉不再向父母索要生活费,每个月都靠着自己那点牛马搬砖费生活。 撇去占大头的房租,以及固定的水电、交通、通讯支出,剩下的那点,勉勉强强够吃饭。买个西瓜、烤冷面都要考虑半天,犹犹豫豫不断扪心自问:真的很想吃吗?真的那么馋吗? 把自己的嘴馋骄奢反复批判来批判去,最后才哆哆嗦嗦地下了单。 此刻,就像是旧景重现,宋晚木站在超市零食货架旁,手里拎着箱牛奶。她望着货架上的维c水果糖,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个月的余额,越算,心里越焦躁。 要不糖就别买了吧,剩下这么点生活费可不能随便造作了,得留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念头几次滑过心头的时候,她莫名生出一股恼怒,这恼怒大抵就是网友们调侃的无能狂怒,又有三四分的愤恨夹杂其中。 宋晚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仿佛越活越过去了,连买一盒三块五的糖都要犹豫半天?为什么以前的自己能接受一学期100块的零花钱?还能存个60块?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被消费主义洗脑了?还是以前的自己过于傻? 宋晚木心中有一些朦朦胧胧的猜测,但她不想继续深想下去。 此刻,宋晚木想要赚钱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也是,钱这个东西,爹有妈有,说到底还不如自己拥有。 不过,赚钱是一方面,生活费是另一方面。她也不会像以前的自己那么傻,只要父母主动说要给生活费,自己就会莫名生出一种愧疚感,然后连连拒绝,仿佛中毒一样,只为换取一句“真是个听话懂事好孩子”。 只要父母给,她就敢拿;钱不够了,她也不会憋在心里,一味地节省,只要开口要,他们还会不给吗? 当然,她也不做不到像个败家子一样,随便乱花钱,毕竟几十年了,节俭的习惯就像是种子一样,已经深深地缠绕在了她的骨子里。 宋晚木下定了决心,她伸出手,拿起3盒糖,连同牛奶一起放入角落里的购物车里,她推着购物车,慢慢地逛着,把想吃很久了的旺旺雪饼、米老头放进去,然后推到收银台结账。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秋风渐起,树叶凋零,天气越来越冷,起床也变成一件越来越困难的事情。 天色蒙蒙,宋晚木搓了搓手,捂了捂冻的发红的耳朵,走进青木网吧。 网管宋天还是一如既往,顶着个黑眼圈,懒洋洋地撑头倚在桌子上。 看见宋晚木进来了,他也只是打了个哈欠,随意招呼道:“来了啊。” 宋晚木点点头,环顾了一下网吧,在这么一个躲在被窝里能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季节里,居然还有不少人趴在电脑桌前,极力睁大带着血丝的眼睛,嘴里不停地发出“冲啊”“该死!”的咋呼声。 宋晚木摇摇头,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开机,打开文学城的页面,开始码字。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7点05分,最多还能码30分钟字就得去学校,得抓紧了。 正码得忘乎所以,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来到身后,幽幽的声音响起:“7点35了,准备一下该上学了。” 宋晚木差点被吓得头掉,她捂着心脏缓缓回头:“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拜托,你走路有点声音好不好,你这是进修了几年教导主任呀?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宋天翻了翻白眼:“是是是,都是小的的错,不是你之前说,到点了提醒你一句吗?怎么?不上学了?” 啊?宋晚木急忙看了看手表,果然,已经7点37了!她羞赧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宋哥,多谢你提醒我。” 小姑娘笑得这么真诚,他本来也不计较,摆摆手:“跟我客气啥,赶紧去上学吧。” 闻言,小姑娘又腼腆地笑了几下,动作迅速地开始整理起来。 他脑子里想说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又滚,终究按捺不住,说了出口:“我说,你也悠着点,这一个多月差不多天天一大早来我这报到,可别耽误学习了,我跟你说,你这阶段还是学习最重要。再说,” 宋天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这天天来的,小心撞上老师同学。” 声音幽幽,似有回响。 旁边不远处传来几个在枪战游戏中厮杀得起劲的男生的嘶吼声,还真有几分可怖的感觉。 宋晚木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笑着说:“放心吧宋哥,我心里有数。”她比了个拜拜的手势,骑上自行车,向学校奔去。 哪曾想,宋哥这个乌鸦嘴,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53章 乌鸦嘴 也不知道宋天什么时候解锁了这个乌鸦嘴的新技能,明明7月到现在以来一直都很安生,一个同学都没碰见过,结果,就在宋天乌鸦嘴的第二天,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偏偏还是在这一周中令人开心的周五。 原本今天一切都很顺利:体育课照例是自由活动,各科老师也早早地布置了周末作业,表姐最近都在忙着盘点会晚回来。 宋晚木早就打算好了,要合理利用体育课的时间,一鼓作气写完90%的作业,然后赶紧去网吧报到码字。 结果作业是顺利并超额完成了95%,网吧那里则出现了一些惊吓。 宋晚木像平常一样停好自行车,走进网吧准备开工。 正纠结坐在哪个位子呢,耳边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声。 “凉哥,快!今天刚好人齐了,赶紧打一把。我的双手已经饥渴难耐了!”一听就是张新咋咋呼呼的声音。 宋晚木迟疑地抬头望去,果然是半生不熟的几个同学。 张新、傅西凉这两个五分熟的同学加上三个完全没见过的男生坐成一排,带着耳机,活动着双手,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 作为一个资深i人,最怕的就是这种遇到不怎么熟悉的同学和同事,该不该打招呼、要不要先打招呼、怎么打招呼,光是想想就要让人窒息。 宋晚木想了想,决定还是别打招呼了,说不定人家也不想撞面呢。 宋晚木将半扎的头发放下,悄无声息地走向角落里的一个位子。 张新一抬头,瞥见一个高瘦的女生,看着背影,怎么有点像副班长?他心里嘀咕着:诶,不会吧?副班长一看就是那种乖学生,怎么可能来网吧? 正准备仔细看一眼,旁边的男生不乐意了:“我说猩猩,你磨磨叽叽干啥呢?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赶紧麻溜地开呀!” 另一边的傅西凉虽然没有说话,但手指一点一点地敲着键盘,显然心里也不怎么高兴。 张新不敢再耽搁,把疑问搁在心底,嘴皮子耍地飞快:“去你的,说了别叫我猩猩,这么上赶着想吃我的子弹是吧,我这就来也。” 一群男生开始唾沫横飞地打游戏。 宋晚木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没有惊扰任何一个人。 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概率极小的单方面碰见,没想到周六就撞了个正着。 当时宋晚木已经超额写完几张存稿,正带着耳机,边美滋滋地嗦着自制奶茶,边看着电影放松呢,就感觉肩膀被谁拍了几下。 宋晚木扭头一看,张新那张嬉皮笑脸赫然映入眼帘,没有思想准备的宋晚木呛了口奶茶,差点被珍珠小丸子给噎死。 “我就说上次好像看到你了,没想到副班长你也会来网吧啊~”张新挤眉弄眼地说道。 他身旁的傅西凉也看过来,黑眸中有着淡淡的惊讶。 “咳咳咳,是呀,你们是来打游戏?”宋晚木敲了几下胸口,努力把珍珠小丸子咽下去。 “嘿嘿,是呀。你在看什….” 张新看着电脑屏幕上电锯吱嘎吱嘎切割肢体、血肉飞溅的血腥场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哦,我在看《电锯惊魂》,据说很经典。”宋晚木呷了一口奶茶回答道。 经…经典?怎么个经典法?张新咽了咽口水,没敢多问。 他干笑着,连忙告退,拉着旁边的傅西凉去打游戏了。 在进入游戏前,他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宋晚木。 女孩刚好也抬头看过来,棕色的瞳孔在电脑屏幕光的映衬下居然显得有几分诡谲,连带着嘴边的微笑都显出几分莫名的意味。 张新忽得打了个寒颤,原本还想着在班级说一下自己在网吧看到了副班长的心里也淡了,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看着张新像害怕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迅速低下头,宋晚木有些莫名其妙。 她还在心里烦恼着:“该不会之后都会碰见这几个人吧。” 没想到,不好的预感果然总是会发生。接下来的几个周末,几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时不时会碰到。 第54章 又偶遇 转眼又是一个周六。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过了立冬后,气温一下子骤降到9度左右。东升的朝阳带来微微暖意,却驱散不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刺骨寒意。 宋晚木连打了几个喷嚏,赶紧找出上周从乡下背回来的羽绒服,给自己套上。 嫩黄色的羽绒服,款式有些过时了,是前年王丽珠拆了两件旧羽绒服,拿到裁缝店重新充的绒。 宋晚木套上羽绒服,活动了一下,总感觉肩膀部分有些扯,胸口的拉链仿佛上了冻一般,折腾了好一会才拉上。 表姐的工作是单休,一大早就苦哈哈地从被窝爬起来去上班了。宋晚木独自赖了会儿床,八点多爬起来写作业,很快就写完了,顿觉百无聊赖,心想着,算了,还是去网吧吧,多码点字,多攒点钱。 这么冷的天,宋晚木也不想冻手冻脚地骑着自行车去网吧,干脆多买了点豆浆油条包子酱香饼,当作早午饭,问老板多要了几个塑料袋,挂在胳膊上,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 快走到网吧门口的时候,宋晚木瞧见另一个方向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 高的那个肩宽背直,轮廓分明,神色淡淡,站在寒风中仿佛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矮的那个脸上笑容灿烂,老远就能感受到活力。 还是傅西凉和张新那两个半生不熟的同学。 六目相对,三人的脸上都有一丝尴尬。 看来,他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都想避开这段时间以来过于频繁的偶遇,特地选了这么个人少的时间点,没想到,还是这么巧,这次居然在门口就碰上了。 寒风习习,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傅西凉冷淡的神色一顿,耳朵染上几分薄红。 张新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怀疑的小眼神在傅西凉和宋晚木身上扫了几圈,耳朵也似乎跟着动了动,一副搜寻犬的模样。 傅西凉脸色愈发显得冷淡,只是阳光照射下,越来越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窘迫。 傅西凉看见眼前的女孩噗嗤轻笑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在寒风的吹动下,在脸颊边轻晃,显出几分调皮。 他看见她抬起胳膊,晃了晃吊在上面的塑料袋,声音欢快又清脆:“正好买多了,你们吃不?” 虽然两位男生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这怎么好意思?”,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油条和酱香饼,就着热水吃了起来。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宋晚木买来当早午饭的这一大袋,在几个人的合力解决下,很快被一扫而空。 张新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泛着油光的嘴,嗦了一口热水。原本饥饿的胃袋被美味的饼子填满,瞬间效率满满地工作起来,为全身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意。 他转头看了看一眼旁边的凉哥。凉哥不愧是凉哥,不管再怎么饿,吃起东西还是一副斯文隽秀的样子。 他看着神色淡淡,但手指不断拿起一块酱香饼吞下再拿起的频率,已经泄露了他心里的满足。 “副班长看着不好接近,其实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呐。”张新心里感叹着,抬头瞥了一眼坐在对面宋晚木。 宋晚木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屏幕,左手拿着油条,右手不断在键盘上飞舞打字,手指舞地快要出现残影。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注视,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下四周,就看见张新傻狍子一样对她灿烂地笑着,还竖着个大拇指。 宋晚木微笑着,将食指中指合并,比了个搞怪敬礼。 张新胡乱地收回视线,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乖乖,之前怎么没发现副班长长得还挺好看的。 “猩猩,你发什么呆?脸怎么红了?”傅西凉疑惑地问着。 张新结结巴巴地说道:“哪…哪有,我这是被热气熏的。”他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啊,9点半了,我问问峰哥他们上线没?” 他点开穿越火线的游戏图标。 “在了在了,大家都在了,开局吧。”两人戴上耳机,开始操作。 本来以为能痛痛快快玩到中午,没想到才厮杀了3局,一个小伙伴被上班的父母杀了个回马枪,发现在偷玩游戏,直接骂下线,男女混合双打去了。 “轩子这家伙,叫他出来上网吧玩,他嫌冷,懒得出来,现在好了,被父母逮住了吧。凉哥,怎么办,现在少一个人,没法痛快玩了。”张新垂头丧气地说。 傅西凉用纤长挺直的手指随意敲了几下键盘,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抬起头,缓缓看向对面旁边的宋晚木。 “副班长?这不行吧,副班长一看就不是会打游戏的人。”张新提出质疑。 “不会打,教几遍不就行了?她那么聪明。再说,只是凑个人头,又不需要多高超的技术。”傅西凉说完,站起身向宋晚木走去。 第55章 一起打游戏吗? 宋晚木写完新的一章小说,正准备刷刷古装剧找找灵感,就感觉身边似乎有人影靠近。 她一抬头,就看见傅西凉那张充满少年意气的俊脸,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宋晚木,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我们打游戏少了一个人,可以请你帮忙暂时代替一下吗?” 男生的瞳仁很黑,眼里满是真诚和认真。 说实话,一个帅气男生的合理请求,真的很难拒绝。 宋晚木有些为难道:“可是,我完全不会打游戏诶。” 见她愿意帮忙,傅西凉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很简单的,只要记住几个按键的位置就行了。” 得到了允许,傅西凉靠近宋晚木,微微弯下腰,一手拿着鼠标,一手按住键盘,示范起来。 他们离得很近,宋晚木感觉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几乎是附在耳边响起,鼻尖也传来若有若无的清苦气息。 这气息让人想起雪地里的松木,沐浴着落日的余晖,温暖的橙黄色,交织着生机的墨绿,夹杂着一丝纯洁的纯白,是一种宁静疏离又带着一丝清苦的味道。 宋晚木有些不习惯有人靠这么近,下意识地往旁边滑动几步电脑椅,给傅西凉腾出位置。 “wasd是移动键、左键开枪、右键特殊攻击、ctrl是蹲、 shift是静音走路、q是自动切换。r是换子弹……”傅西凉还在讲着操作规则,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按着,灵活走位。 宋晚木挥散脑海中雪地的画面,拿出纸笔,认真记下。 傅西凉细致地讲解了两遍按键和游戏规则,“会了吗?”他侧过头问道。 宋晚木看着纸上记下的规则,点点头:“大致会了,那我们现在实战吗?” 傅西凉点点头,取下旁边隔板上的耳机,递给宋晚木:“我们先去单机模式熟悉一下操作。” 宋晚木接过耳机带上,双击点开穿越火线的游戏图标。 穿越火线是一款第一人称射击类游戏(fps),有多种模式和地图可以选。傅西凉他们玩的最多的是运输船模式,也就是在海上的一艘运输船中,比拼双方队伍击杀人数。 “我靠,凉哥,你怎么还拉了个妹子进来玩游戏啊?我们这可不是什么换装游戏啊!”耳机里面传来一个男声,似乎颇为不满。 “说的好像你很厉害似的,就你那水平,还敢嘲笑别人?忘了你那15枪,枪枪被别人爆头的英勇事迹了?”傅西凉语气淡淡,嘲讽力度max,直戳人心窝子。 被人diss只配玩换装游戏,宋晚木倒也不觉得生气,一是因为性格如此,在不清楚自己实力之前,她向来不会瞎嚷嚷;二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耳机里傅西凉的声音吸引了。 宋晚木真心觉得这哥们天生就是吃播音这碗饭的,平常说话声音就已经很好听了(怪不得语文老师每次点他名字读课文),现在从耳机里面听着,他的声音又多了一份磁性。 但又不是很做作故意夹着的那种气泡音。是那种清冽的、带着少年气息又夹杂着一丝冷淡的声调。 可恶,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咳咳”宋晚木清清嗓子:“先别贷款生气,抓紧打一局再说吧。” “就是就是,时间不多了啊兄弟们。”张新也赶紧打圆场。 时间大法一祭出,没有人再叨叨了。大家赶紧开局进入游戏。 “go go go”紧张刺激的音乐响起,小团队开始并肩作战。 “宋晚木,你跟着猩猩走,大勇你火力掩护他们,阿明你随机应变吧。”看得出来,傅西凉应该是主力,熟练地下达指令。 “砰!”傅西凉操着狙击枪成功干掉一个敌人。 耳机里面顿时传来几个狗腿子的欢呼声:“漂亮!不愧是凉哥!”“凉哥真赞!” “小心!”刚刚暗暗diss过宋晚木的大勇发现有个旁边角落里有个敌人正把枪口对准宋晚木。 没想到,宋晚木率先动了,她果断地对准敌人开出几枪后,转头将枪口对准大勇。 “什么情况,不就是刚刚说了她几句吗?这么小心眼来打我了?女的就是不行!”大勇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手下意识地举起步枪。 然而为时已晚,大勇只听见噼里啪啦的枪声在耳边响起,一颗心紧张得直跳。 第56章 打脸 完了完了,那一瞬,大勇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可恶女生的枪下,给自己本就饱受嘲笑的游戏史创造出更憋屈的新高度。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感觉数学不及格挨批都没有这让他感到悲伤痛苦。 耳机中传来阿明和猩猩的大呼小叫打断了他的思绪:“我x,大勇,你愣在那里干嘛呢?”“赶紧跑起来啊!” 嗯?!我没死??? 张大勇定睛看了一眼屏幕,自己操作的人物正直愣愣地呆在原地,身后一个敌人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自己是被救了?想到自己刚才的大放厥词,张大勇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一定是运气,运气,是新手特有的好运气,张大勇嘴硬地想着。 但是宋晚木接下来的操作却狠狠打了张大勇的脸。 张大勇原以为宋晚木这个新手,会是小队里面最拖后腿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整局下来最拖后腿的居然是他自己。 一局下来,张大勇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隔空扇肿了。 虽然宋晚木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声音听上去也是一开始的冷静疏离,丝毫没有洋洋得意、炫耀的成分,但张大勇感觉其他人都在嘲笑自己,脸控制不住地红得像个猴屁股。 他用手在脸庞扇了扇风,试图给自己降温,不由得庆幸自己犯懒,没有出去和凉哥他们去网吧面对面打游戏,不然更加没面子。 如果是硬气的人,应该立刻退出游戏,如果是能屈能伸的人,应该立刻道歉。可惜张大勇这两样人都不是。 他既拉不下脸来道歉也不舍得浪费这大好的打游戏时间,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游戏,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简直安静如鸡。 宋晚木听着耳机那头男生装作若无其事的声音,不禁摇摇头,这个年纪的男生还真是把面子看作比天大。 一局又一局,作为新手的宋晚木,在这反复的练习中,从一开始的有些笨拙,到后来的熟练配合,成为仅次于傅西凉的输出主力。 张新还站起来透过身,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又一局结束,宋晚木看了看手表,11点了,她可没打算把这一天时间都花在打游戏上,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同学们,11点了,今天就到这吧,我要下线了。” 耳机中瞬间传来一片哀嚎:“不要啊,宋姐,我都叫你宋姐了,你游戏技术这么好,再玩几局吧~”“还早呢,再玩几局嘛”连张大勇也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好像很厉害,再来几局吧。” 宋晚木有一瞬间的犹豫,想着要不继续配合玩几局?就当交几个新朋友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不行,一步退步步退,她已经不是那个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别人满意的傻子了。 该拒绝时就拒绝,别人不开心就不开心呗,总比委屈自己好。 宋晚木很果断地拒绝了几个新晋游戏队友的要求。 大概是感受到宋晚木语气中的坚决,几个人也不再相劝,一个个惋惜地说道:“好吧,那我们先休息休息吧。” 宋晚木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耳朵,转了转有些酸涩的眼球,捶了捶因为紧张一直紧绷着的肩膀。 谁说打游戏简单的?分明既是个体力活又是个脑力活。 随便浏览了几个群消息,就到了11点半。 宋晚木准备出去打牙祭,就去解放路上新开的那家桥头重庆小面,又香又辣,非常好吃。 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两个男生道别,张新笑嘻嘻地凑过来:“宋晚木,一起去吃饭吧,我们请客。早上蹭了你的酱香饼和包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晚木有些犹豫,除了几次相亲,她还没和男生单独吃过饭,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 “去嘛去嘛”张新在一旁使劲邀请,傅西凉也转过头看过来。 “好的,那就谢谢你们啦。”宋晚木犹豫了一下,不再扭扭捏捏,爽快答应下来。 第57章 朋友 三人一起双手插兜,慢悠悠向解放街方向走着。 话痨的张新张了张嘴,想复盘一下今天的游戏体验,没想到一开口刚发出一个“呃”字,,就被灌了满口冷风,冷得直打哆嗦,真物理意义上的喝西北风了。 张新识相地闭嘴了。 没有张新的插科打诨,宋晚木和傅西凉两个又是话少的,三人就这样一路默默无言地来到了店里。 宋晚木看着店名,有些意外,没想到是她本来要来吃的桥头重庆小面。 之前张新提议一起吃饭的时候,没说要要去吃什么,只拍拍胸脯保证说是味道绝对惊喜。 “这家店是凉哥新发现的,小面的滋味那叫一个绝,老板是土生土长雾都人,几十年的老手艺了。”张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语气仿佛是亲眼看到老板开店几十年一样。 宋晚木看了一眼傅西凉,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冷淡淡,还挺会吃。 三人依次点完餐,寻了个位子坐下。 大概是天太冷了,店里面没有多少人,倒是挺清净。 傅西凉坐在靠墙的位子,张新坐在他旁边,宋晚木坐在对面,这位子坐的,仿佛是网吧再现。 老板不愧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手艺人,出餐速度非常快,没多久,三碗热气腾腾的的汤面很快端了上来。 面条浸润在油光鲜香的汤中,上面是肉沫浇头热辣鲜香的味道,还没尝,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筷子桶离宋晚木有点远,宋晚木刚想站起来去拿,旁边,傅西凉便把筷子递了过来。 宋晚木没想到傅西凉看着有点冷淡,其实还挺有眼力见的。她道着谢,接过了筷子。 三人吸溜吸溜的开始嗦面,伴随着时不时的交谈。麻辣的小面吃进肚子里,辣椒便开始发挥作用,驱散了一路走来的寒气,心底也升出一股暖意。 大概食物是拉近人距离的最好方式,一顿饭下来,三人也多了几分熟稔。 傅西凉喝了口水,减缓口中的辣意,听见张新在对宋晚木的游戏表现大加赞赏:“宋晚木,你以前是不是玩过这游戏呀?今天也太厉害了吧,简直大杀四方。” 他听见对面的女孩轻笑着说道:“以前没玩过,今天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是运气。大概还在新手保护期吧。” “下次有空再一起组队哦。”张新显然还对游戏念念不忘,期待下一次大杀四方。 宋晚木笑眯眯地应和了一声:“行啊,有时间的话。” 张新转过来盯着傅西凉,傅西凉有些受不了他那缠人劲,无奈地也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对面继续埋头斯文吃面的女孩,有些意外她会答应继续玩游戏,毕竟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其实傅西凉自己也有些不解怎么当时就鬼使神差地邀请了她一起玩游戏,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告诫自己少和女生打交道。 尤其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傅西凉眼中一暗。 从小傅西凉就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在女生中算是比较受欢迎的那一类。只是,受欢迎也有受欢迎的烦恼,这些烦恼包括但不限于课间他的座位会被一些来请教问题的女生围住、收到一些表白的小纸条、甚至是男生之间的酸言酸语,有时候他实在觉得不堪其扰。 逐渐他就养成了现在这样淡漠寡言的性子。 第一次知道宋晚木的名字,还是初次报道那天的测验,向来是第一名的他居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女生超过了。 她看人的时候很专注,也很热心,别人问她题目她总是会耐心的解答,是个温和的人,但不知怎么的,明明是笑着,却给人一种距离感,似乎你很难和她便亲近。 傅西凉以为宋晚木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没想到却接连几天都在网吧碰见了她。 第一次碰见宋晚木的时候,傅西凉其实已经看到并认出了她,只是看到宋晚木解开发绳摇晃头发装作其他人,然后蹑手蹑脚悄悄溜到角落里的时候,莫名有些忍俊不禁。 他想,如果他们能成为朋友,一定很有趣。 第58章 圣诞贺卡 美食果然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一大利器,要知道原本陈诗怡、宋晚木、张新三个课间聊天的时候,傅西凉是不参与的,不知道是不是周六这顿饭的缘由,他破天荒搭话了。 “哎哎哎,你们知不知道吗?倚天屠龙记居然重播了!”陈诗怡兴奋地拉着宋晚木分享情报。 宋晚木还没开口,后面传来了张新兴奋地询问:“真的吗?真的吗?是苏有朋那版吗?在哪个频道?” 陈诗怡刚要回答,后面突然传来男神的声音:“在浙苏卫视,周五到周六晚上8点开始,每晚播两集。” 陈诗怡呆呆地转过头看着傅西凉,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妈耶,我没听错吧,傅…傅西凉居然跟我说话了。” 她看了看傅西凉那张俊脸,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附和道:“是…是的。” 傅西凉看着三道惊讶地望过来的眼神,耳朵有些泛红,装作淡定的样子。 张新首先闹了起来:“凉哥,你不是不看电视剧的嘛…你居然背着我偷偷看。” 傅西凉有些脸黑,瞥了一眼张新,没说话。 四个人开始激动地讨论剧情,说着说着话题歪到张无忌最后会和哪个美女在一起去了。 张新一会说赵敏,一会说周芷若,但对小昭显然也恋恋不舍,难以抉择地好像他是当事人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大家不能一起和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呢?”显然十分遗憾。 “……你们这些花心的男生。”陈诗怡翻了个白眼,她是坚定的赵敏党,对于其他的小妖精显然十分看不上。 张新不由得为自己抱屈:“哪里花心了,男的都这么想的好吧,选哪个都会对不起其他人,不如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你说是吧,凉哥?” 傅西凉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口大锅扣在自己身上了,不由地反驳道:“谁说男的都这么想了?” “看看人家。”两位女生投给钱张新一个鄙夷的眼神。 张新不服气了,追问道:“那你要是张无忌,你会选哪一个?” 还没等到傅西凉回答,上课铃声就响起了,眼看着班主任大步走进教室已经站到了讲台上,没听到答案的三个人只好遗憾地转过身各自拿出数学书认真听课。 就这样几周过去,角落里的四人小组逐渐互相熟悉起来。 “ss is over”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说起了她的惯用结束语,便离开了教室。 老师一离开,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几天大家正学到关于圣诞节的英文课文,好多人还是第一次知道外国有这个洋节,青春活泼的少年少女们明显有些激动起来。 今天又恰逢周五,一上午的每个课间休息,到处都能听见叽叽喳喳讨论声。 “哎呀,可惜平安夜是下周二,要是周末就好了。”几个女生围站在江王诗琪的桌旁,小声讨论着。 其中一个女生反驳道:“在家过圣诞节有什么意思,父母又不会给你送礼物,反而还要被说崇洋媚外过洋节,在学校就不一样了”。 她顿了一下,飞快地朝傅西凉的方向看了一眼,脸红了红,小声说道:“我听别班的同学说,她们准备互送贺卡呢。” “真的吗?”“真的嘛?”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与期待。 另一头,宋晚木也在八卦小能手陈诗怡的科普下,得知了这个消息。 “圣诞贺卡啊”宋晚木听完才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意识到下周二就是圣诞节了。 要知道,后世的商家们为了卖力掏空顾客的钱包,都是恨不得早早提前两个多月开始宣传,且各种节日层出不穷,大大提高了成年人对于各种节日的开心阈值。 而对于打工人来说,节日就是找一个给自己花钱、放纵吃喝的借口,并没有什么其他意义。 不像现在这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充满了期待。 尤其是送贺卡这件事情,它既不像送礼物那样过于隆重且充满经济负担,也不像口头祝福一样过于简薄。只需一张轻飘飘的贺卡,小的2块钱,大的3块钱,豪华立体的5块钱,里面写上自己的祝福心意,送给好朋友,见证彼此的友情。 更令人欢喜的是,少男少女们还可以借这个机会,将贺卡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害怕被拒绝的告白,都可以掩盖在祝福的话语中,借着节日的名头,鼓起勇气送给暗恋的人。 光是想想,就让人羞涩激动。 第59章 往事不可谏 宋晚木看着同学们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激动,思绪涣散,一些原以为早已被遗忘的往事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上辈子,宋晚木是在普通班,普通班的进度比快进班慢一点,英语老师讲到圣诞节课文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 那时候的宋晚木完全是个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但当时她是个住宿生,还在小心翼翼去适应集体生活,小集体和大集体内并都没交到什么好朋友,所以没有人告诉她圣诞贺卡的事情。 等到晚自习结束,大家成群结队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人开始晒出自己收到的贺卡或者互相交换贺卡,她只能一脸懵地站在一旁。 更有好事者开始数大家收到的贺卡,谁谁谁一张,谁谁谁5张。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别人扫过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惊讶地问:“哎呀,宋晚木你怎么,呃,一张也没有啊?”的时候,自己当时尴尬无措的心情。 住宿的女生一共分在两个寝室,8个人一间,一圈数下来,只有宋晚木一张也没有。 别人都有,就你没有,那就很突出了。宋晚木涨红着脸,装作看不到其他女生们的挤眉弄眼与嘲笑的嘴角。 最终解救宋晚木的是小学同学包静玲送来的那张立体折叠雪花贺卡。 包静玲是宋晚木的小学同学,四大美女之一,家境称得上富裕。 三年级的时候,宋晚木刚转学过去,两人是前后桌,关系还不错,直到五年级之后,宋晚木被四大美女为首的王霜霜冷漠打压,包静玲作为四大美女之一,也紧跟小团体,与宋晚木也开始形同陌路。 宋晚木至今都想不明白,按理说包静玲是很讨厌自己的,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个小透明在哪个班级,还给自己送了一张圣诞贺卡的呢? 宋晚木后来有偷偷去小卖部看过,类似的圣诞贺卡可不便宜,价格高达6块钱一张。 宋晚木本来也想买一张回送给包静玲,只是当时圣诞已过,再送就有点刻意了,再加上不知道包静玲在哪个班级,就不了了之了。 这张蓝白色的雪花贺卡一直被宋晚木小心珍藏在房间的书柜里,直到被三岁的弟弟宋朝旸好奇反复揉捏、撕碎为止。 其实不止是那张卡片,连同遭殃的还有其他宋晚木收集起来的觉得对自己有意义的东西。 这些物品在宋晚木上学期间,被宋朝旸或扔或摔,全都消亡了,只剩下模糊的回忆散落在宋晚木记忆深处,成为午夜梦回时的失眠养分。 宋晚木甩甩脑袋,努力忽略这些让人不开心的回忆。 有道是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的懊恼中,只会让自己反复陷入无意义的内耗中,削弱自己内心的力量,对现实毫无帮助。 对于不开心的回忆,我们应该向前看,积极创造出新的回忆,去填充、覆盖那些悲伤难过。 所以这次,属于她的贺卡互送,她也要好好体验一番。 宋晚木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思考应该买几张贺卡合适。 这送贺卡呢,就和送人情一样,少了感觉有点尴尬,多了又心疼自己的血汗钱。 在打探完学校里面的小卖部和学校外面的文具店贺卡的价格后,宋晚木毅然决定去东白市场的文具批发店看看。 第60章 无关紧要 不止宋晚木这样想,江王诗琪和她的小跟班们也在抱怨。 “哎呀,学校里面的贺卡怎么这么丑啊,要么都是同一个款式,这也太烂大街了吧。”跟班a抱怨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江王诗琪也是这么想的,这么烂大街的款式,送出去了也是跌份儿,丝毫体现不出她的高贵品味。 她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另一排角落里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四人组,脸不由自主得拉了下来。 一行人顺着江王诗琪的目光看向宋晚木、陈诗怡、张新还有傅西凉这前后桌,语气也有点阴阳起来:“呵呵,一天到晚就知道和两个男生说话,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你看她穿的衣服,大冬天的,羽绒服也不拉起来,还带着个围巾,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冻感冒了有她好受的。”跟班b吸了吸鼻涕,很是看不惯。 即使再嘴硬,她也不得不承认,宋晚木这样穿还挺好看的,配上她的半扎丸子头,有一种洒脱的时髦感。 这几天其他女生也有意无意地学着她的穿搭,就连她几天前也学着偷偷这么穿,被父母骂了一顿不说,还冻感冒了。 她忿忿地看着宋晚木,撇了撇嘴。 江王诗琪盯着面露微笑的傅西凉,转移话题:“好了,她这种不自爱的人也得意不了多久,还是想想贺卡的事情吧,周六要不要一起去进口超市看看?” 一听到又可以免费蹭点零食了,另外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兴奋地点头赞同。 江王诗琪此时却突然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傅西凉桌旁,脸微微泛红:“傅西凉,圣诞节快到了,我和其他同学约好一起去买贺卡,你要一起吗?” 傅西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行啊。” 江王诗琪掩饰住心里的兴奋,她扫了一眼宋晚木,随即说:“具体时间我qq上发你哦。” 张新在一旁咋咋呼呼:“诗琪,诗琪,我呢我呢?别忘了我呀,我也要一起去。” 江王诗琪噗嗤笑了出来:“猩猩你也一起吧。”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宋晚木,对一旁目露羡慕的陈诗怡邀请道:“陈诗怡,你有空吗?也一起集合?” 陈诗怡没想到班花居然会邀请自己,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呀!” “那说定了哦,具体时间到时候我打你家电话和你说。”江王诗琪迅速定下邀约。 上课铃响起,江王诗琪像是怕宋晚木开口一样,对众人甜甜笑了一下后,迅速奔回自己座位。 漫长的一节数学课过去,终于到了下课时间。 跟班们陪着江王诗琪一起上厕所,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诗琪,你刚刚不怕宋晚木厚着脸皮硬要加入吗?” 江王诗琪不屑地笑笑:“我还盼着她开口呢,只要她敢开口,我就有一百种理由等着拒绝她,可惜了,偏偏那时候上课铃响了,没看到她更丢脸的样子。” 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四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快活地笑了起来。 走廊上都是她们天真浪漫银铃般的笑声。 另一边,陈诗怡用胳膊肘推了推宋晚木的胳膊:“哎,晚木,刚刚应该是恰好上课铃响了,江王诗琪还没来得及邀请你,要不你待会和她说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逛街!”说完,她的语气明显兴奋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被班花主动开口邀请,能和班花班草这群好学生一起周末出来玩呢,别的女生都没接到邀请! 她美滋滋地想着,回去一定要和父母多要一些零花钱,周末好好逛逛。 宋晚木婉言谢绝了陈诗怡的好心建议:“我就不用了,这个周末我二表姐要来,已经约好出去搓一顿了。” “这样啊,那好吧。”陈诗怡略有失望,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 与江王诗琪想的不同,宋晚木并没有觉得难受,更没有乞求加入的想法。 老实说,这种把戏对在职场混了那么多年的人来说,简直小儿科。 也许对于少年人来说被排挤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对现在的宋晚木来说,她们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注入什么情感波动,都是对自己宝贵时间精力的浪费。 只要她们不犯到自己头上,碰到她的底线,随便她们玩一些排挤也好,孤立也好,宋晚木就当是看戏了。 老实说,跳出这一切,看见王诗琪在那边挤眉弄眼地惺惺做戏,也是挺有意思的。 第61章 二表姐来了 宋晚木说的要和二表姐一起吃饭,倒也没有说谎。 说起二表姐吴燕华,就不得不提到宋晚木的外家。 宋晚木的母亲王丽珠的娘家距离宋家所在的村子也就1公里多的距离,她在家里排行第五,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小哥。 大哥王国冲,目前在小学教数学,大姐王国芬,二姐王国丽,两人都是普通的在家务农的家庭主妇。 在王丽珠没生下小儿子之前,他们哥妹四人,每家都生的是个女儿,姐妹之间每个相差三岁左右。 大哥家的王海琳最大,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现在虚岁20,目前托关系进了一个私人小厂做库管;二姐家的吴燕华,初中读完就不愿意再读了,自觉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儿,一看到书就头痛,吵着闹着说初中毕业后去找个活干。 大姨拗不过女儿,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回,都没改变二表姐的想法,便托王丽珠帮忙,在她工作的皮鞋厂找个活儿,跟着王丽珠做皮鞋。 吴燕华学做了几年,觉得厂子工资太低了,而且穷乡僻野的,既没有电影院,也没有大商场,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和同事闲聊,实在是没劲儿。 于是吴燕华就辽足了劲儿,一心想要在在繁华的市里面找工作。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上个月她终于成功在服装厂找了个缝纫工的工作。 工资嘛,也就是廉价劳动力的水平,倡导多劳多得。好处是包吃包住,离市中心很近,想看电影了、想买衣服了、想和小姐妹聚会了,公交车20分钟就到了。坏处呢也有,时不时地需要三班倒赶工,比较累人。 吴燕华对此倒是很满意,年轻小姑娘哪有不向往城市繁华热闹生活的呢? 上头两位姐姐都工作了,下面两个妹妹都还在读书。 二姨家的女儿陈嘉燕,目前在读高一,上的是市里面排名第三的长风高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二姨对她寄予厚望,管的也很严,凡是影响成绩的事情一律严防死守,就盼她考上名牌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这样她这一辈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至于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宋朝旸,此刻还窝在王丽珠怀里还在吃奶呢,不提也罢。 王丽珠哥妹几个感情不错,经常你分点粽子,我回点馒头的,按理说子女辈也该这样亲近,其实却不然。 学习就像是一道严格的分水岭,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清清楚楚地分成几个圈子。 就拿宋晚木几个姐姐来说,同属于学渣的大表姐和二表姐关系就比较亲密,三表姐则是和宋晚木来往比较多,因为她们两个算是比较会读书,成绩也比较好的一类人。 当然这是之前的两派圈子,等王丽珠病逝后,上头两个大姐姐心疼丧母的妹妹,经常关心联系,宋晚木业也投桃报李,经常给两个姐姐家的孩子买些衣服,零食,渐渐地,三人的姐妹情愈加牢固。 而三表姐陈嘉燕,算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结婚前就是只关心自己的事情,结婚之后更是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小家庭,不怎么联系其他的姐妹,关系愈加疏远,逐渐成为普通的亲戚。 宋家的几个外甥女都是普通人,家族里也没有哪个孩子有大出息,挣大钱,大家都是辛苦工作赚窝囊费的平凡小市民,但宋晚木心中最觉得惋惜的,当属二表姐。 吴燕华是个能干的勤快人,长得也是浓眉大眼,如果能够瘦下来,一定是个清秀耐看的小美人,更是烧的一手好菜。 宋晚木一直觉得吴燕华是小镇女孩拼搏的代表。 尽管她只是初中毕业,但是她却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从乡下走到省里,从皮鞋厂女工,到大市里面电子厂的技术员,从月薪500到月薪9000。 只是她到底亏在学历上面,做的都是需要三班倒的工作,长年累月的做下来亏空了身体,33岁的时候被查出了淋巴瘤,厂子也去不了,只能在慢慢休养。 至于二姐夫,只能说他既不是特别好,也称不上坏,只是平凡的农村男人。 和大姐夫以及其他的农村男人一样,都是外出在工地上干活,一年到头只有清明、春节、国庆两个大节会回来,其余时间都看不见影子。 留下两个姐姐在家中操持家务,侍奉老人,教养孩子,他们只需要出钱就行,可谓是典型的丧偶式婚姻。 宋晚木看着眼前胖胖的还没有因为化疗消瘦的二表姐,扬起笑容:“燕华姐,你来啦。” 吴燕华扎着利索的马尾辫,胖胖的脸盘子上浓眉打脸,细看其实是个很清秀的长相,只是她有些胖,减损了几分容色。 吴燕华左手拎着一袋柚子,右手拎着一袋山竹,感受到宋晚木热情的招呼,也笑着回说:“是啊,这两袋水果你和海琳姐一起吃哈,好吃的。” 王海琳从厨房间出来,看到吴燕华手里又拎着两大袋,嗔道:“你又买了点什么过来,上次不是和你说别买了,这么见外。” 吴燕华笑嘻嘻地看着王海琳:“谁说买给你们的,这是我要吃的,你们只是顺带。” 王海琳从吴燕华手里接过两个袋子,指着一个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黑红黑红的,咋吃呀?” 吴燕华献宝似的从袋子里面拿出3个山竹,分别递给宋晚木和王海琳:“没见过吧,这叫山竹,还是上次我室友分给我吃,我才知道还有这水果。” 王海琳接过山竹,迟疑道:“这怎么吃?直接啃吗?” 吴燕华哈哈大笑:“是这样滴,把绿杆拧下来,然后顺着纹路扒开,里面白白的果肉就是能吃的。” 宋晚木和王海琳照做,白色的果肉鲜嫩多汁,味道更是酸酸甜甜。 宋晚木竖起个大拇指,充分表示对吴燕华品味的肯定。 三人收拾收拾,准备去步行街上觅食。 第62章 行路难 家里面总共只有两辆自行车,三个人的出行倒是个问题。 王海琳提议直接骑自行车去,由她骑车带着宋晚木,吴燕华骑宋晚木的自行车,反正路程也不是很远,骑自行车咬咬牙也就20分钟的距离。 宋晚木有点反对,大冬天的骑这么长距离,又冷又累。如果骑着骑着出汗了,到时候一冷一热,很容易感冒,反倒是不划算。还是乘公交车吧,舒舒服服的,不会吹到冷风。 只是公交车站在小区的南门,得横穿整个小区,再者时间也不固定。 吴燕华一向舍得花钱,她一听觉得两个建议都好麻烦,不如直接打车最方便。 “打车啊。”王海琳一听就有些抗拒。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即使出来工作也有大半年了,她却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起步价10块的价格在她看来显然过于昂贵,每多一公里更是收费3块。 有这个钱,她还不如11路走着回去,既省钱又算是锻炼身体了。 宋晚木也有些犹豫,她对整个市的出租车行业印象一直很不好。因为很少有司机愿意打表,他们更喜欢拉客时双方谈好的一口价。 哪怕是后世网约车兴起,有的出租车司机们还是坚守他们的一口价,不愿意按照打表计算费用。 现在的出租车,想想都知道恐怕更无法无天。 宋晚木综合了一下,提议道:“那这样,我们先骑着自行车到小区的南门口,把自行车放在门口的超市停车点,然后步行到公交车站点,等个五到十分钟,看看是公交车先来还是先打到出租车。” 这个建议是最全面的了,两个姐姐想了想,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宋晚木去房间拿了100块零花钱装进口袋,想着到时候碰见什么想买的,可以连同表姐们那份儿一起买了,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全程让表姐们花钱请吃饭真的是不好意思呀。 宋晚木的眼神无意间扫过枕头,想起枕头下藏着的相机,有点犹豫是不是要带上。 好歹这是和表姐们第一次正式在外面一起吃饭,留个照片纪念也不错。 可是,待会要是被表姐问起来该怎么说呢?指不定她们会和父母说漏嘴。 宋晚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毕竟老是这么偷藏着用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办法过个明路。 说不定,这次反而是个机会。 宋晚木把相机装进斜挎包里,想了想,又塞了一包纸巾进去。 王海琳也斜挎着个四角有些脱皮的墨绿色小方包,和吴燕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边吃柚子边聊天。 王海琳递了一瓣柚子给宋晚木:“这个柚子很甜的,尝尝看。” 宋晚木接过,咬了一口果肉,酸酸甜甜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滋润了心田。她竖起大拇指,对着柚子大加赞赏。 三人吃完柚子,擦了擦手,准备出发。 经过一番客气的你推我让,最终王海琳骑着她自己的自行车,吴燕华带着宋晚木骑向公交车站。 小区的北门和南门还是有点距离的,王海琳和吴燕华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外面虽然阳光绚烂,但是一阵一阵的寒风似乎尖刀一样刮在人的皮肉上,势要刮下一层肉下来。 冷就算了,偏巧她们又是逆风骑行,一张嘴就是一口凛冽的西北风强行从口中灌入,冰得肚子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捂着有些冰痛的肚子,两个姐姐躬起身子,努力蹬下脚踏,一圈又一圈,都快将脚踏踩成了年轮。 王海琳从自行车上下来,稳了稳有些酸软的大腿,不由得庆幸妹妹们否决了骑车去解放街的提议,不然只怕是会骑吐血。 背后隐隐出了一些汗,化纤的秋衣不吸汗,黏在后面上,一面热气,又夹杂着一些冰凉,手指虽然缩在手套里,仍然冻得通红,僵硬得跟个冰棍似的。 宋晚木见两个姐姐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小跑到超市里飞快地买了3瓶热的李子园,一人一瓶塞给两个姐姐。 王海琳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指却仿佛有自己思想似地自动贴上这片热源。 吴燕华把温热的李子园贴在脸上,努力汲取热量。她嗡嗡开口:“小妹,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这鬼天气,冷得快把人冻死。唉,早知道直接去北门拦出租车了。” 宋晚木也有些后悔,她属实没想到今天的风这么大,太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暖意。 王海琳想说些安慰的话,结果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的冷风,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三人将衣服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彼此挽着手,沉默着走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一个人也没有,三个人承包了这一大块空地,努力缩在挡板后面,哆哆嗦嗦地等待着公交车。 路上零零星星走过几个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身子,顶着寒风,步履蹒跚。 几辆私家车飞速扬长而去,扬起一阵干燥的尘土,直直地拍在三姐妹的脸上。 “呸呸呸”王海琳抹去粘在脸上的沙土,艳羡地看着远去的私家车:“唉,还是辆大奔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辆车开开。” 吴燕华搓了搓肉肉的手背,哈着气说:“肯定会有的,到时候我们姐妹们人手一辆车,一字排开,开车去大城市兜风,那叫一个威风呢。” 姐妹俩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表姐们虽然觉得自己是在吹牛说梦话,但宋晚木却知道这是真的,十多年后,大表姐、二表姐、三表姐都有了车,但是一字排开去大城市兜风的画面却是从未有过。 大家都忙着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添砖加瓦,等稍微喘口气往回看时,才发现原本很亲近的人早已渐行渐远。 三姐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既不见公交车,也没看到出租车,就这么硬生生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公交车姗姗来迟的车影。 第63章 酸菜鱼 宋晚木跺了跺快要冻僵的脚,紧跟两位姐姐的步伐,上了公交车。 市区的公交车看着虽然比城乡大巴新,但里面也是没有空调的。尽管如此,车内还是要比外面暖和很多。 三姐妹放松下来,一边嗦口温热的李子园一边闲聊。 要说市里面的公交车,那简直和城乡大巴一个德性,压根没有按下车铃的地方,只不过对比之下,它有个稍微先进一点的地方,那就是每站都会自动播报,不用像坐城乡大巴那样,全程都得盯着或者看窗外景色辨别到哪。 要说只有一点儿先进,那是因为车上报站之后你还是得迅速高声大喊:“师傅这站停一下!”,这样司机才会把你放下来,要不然你就只能在下一站下车了。 “师傅这站停一下!”一回神发现目的地已经到了,宋晚木赶紧大喊,拉着两个晕乎乎的姐姐下了车。 对比小区附近的冷清寂寥,解放街可谓是十足的繁华热闹,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空气中隐隐传来糖炒栗子的甜香味,夹杂着爆米花的甜味、关东煮的鲜香,被这含着万般滋味的冷风一吹,还真让人有些头轻脚重。 宋晚木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心里也随之轻松起来。 一旁的表姐们也是如此,眼睛不住地巡视着街边的小摊,努力咽下泛滥的口水,摆出稳重可靠的大姐姐模样,询问:“我们是先随便逛逛呢?还是直接去吃饭?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王海琳是最大的姐姐,自觉有责任照顾底下的妹妹们,她也不是控制欲强的人,一向是妹妹们想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宋晚木没有经济收入,一个蹭饭的也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羞涩地笑笑:“我都可以。” 吴燕华更是觉得无所谓,吃什么都可以。 三姐妹都不是霸道的性子,你谦我让,客气来客气去,站在寒风中冻得流鼻涕了还没有决定吃什么。 还是吴燕华一锤定了音:“现在快11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正好可以逛逛,逛饿了还可以买点小吃。” 宋晚木和王海琳连连点头赞成。 至于吃什么,排除掉吴燕华不喜欢的土菜、宋晚木不喜欢的内脏、她们把范围圈定在火锅、烤肉、酸菜鱼里面,又因为酸菜鱼店距离最近,于是大家便愉快地决定去吃酸菜鱼。 万岁酸菜鱼馆在解放街的最西边,过了个红绿灯就是文峰大世界,往东一直走,可以看到各种服装店、小吃店、书店、电器店鳞次栉比,正适合吃饱之后一路逛逛。 嗅着空气中浓浓的鲜香麻辣味,三姐妹踏入位于二楼的酸菜鱼馆。 门口坐着的卷发收银漫不经心地扫了三人一眼,问道:“几个人?” 王海琳很少下馆子,拘谨地说“3个人。” 收银朝店里面努了努嘴:“往里面坐吧。” 她一面向三姐妹身后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认识的人,忙着热情招呼:“张老板,您也来了啊?快请里面坐。” 三姐妹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法说什么,默默往里面走,去找座位。 饭还没吃呢,难得聚会的好心情就被败了一些。 店里的食客还真不少,氤氲的锅气里夹杂着别人的欢声笑谈。 宋晚木眼尖地挑了一个靠窗的安静四人位置,三人落座,放下包包,解开外套,开始选菜。 万岁酸菜鱼的特色吃法是一鱼两吃,店家会先端上烫鱼片,拌上酸菜和秘制酱料,等食客吃到一半,会加上高汤,这样就变成了酸菜鱼火锅。 王海琳用铅笔在菜单上勾了微辣酸菜鱼、按照刚才讨论的,依次加上蔬菜拼盘、菌菇拼盘、鹌鹑蛋、午餐肉、豆腐、火锅丸子、3碗米饭以及宋晚木选的印度飞饼,想了想,又点了个小酥肉,招呼服务员点单。 服务员一一确认完选的菜品,最后说需要个人去选鱼,毕竟这家店主打的就是活鱼现杀。 最会做饭的吴燕华自告奋勇地去选鱼了,飞速选完之后快步走回位子,有些把握不准地说:“这家店的鱼都好大呀,最少3斤起步,服务员说我们三个人吃,至少也得5斤起步,我也拿不准,先选了个5斤三两的黑鱼。” 王海琳也没有什么概念,5斤三两就5斤三两,吃不下再说。 宋晚木一听,顿时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上辈子自己还是下馆子新手时,每次吃火锅吃酸菜鱼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点太多菜,吃到最后恨不得扶墙走的场景。 虽说剩下的菜可以打包回家,但是很神奇的是,看到打包的菜压根不想动筷子,一想到就只有那撑到喉咙的饱腹感。 宋晚木打了个哆嗦,连忙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先减少几样吧,等不够吃再点就行了。” 两个姐姐其实也有点纠结想退,只不过怕姐姐妹妹们觉得自己小气,所以都不吭声。一听最小的妹妹都这么说了,连连点头答应。 恰巧一个服务员大婶儿走过,王海琳连忙叫住说:“你好,那个…我们刚刚点的菜可能点多了,帮我们先退一下吧。”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不够吃的话到时候再加。” 被叫住的服务员是王春花,今年刚过48,靠着自己儿媳妇的娘家兄弟老婆的大舅子在这家店做厨师的关系,成功占了个服务员的岗位。 王春花在这家店一做就是五个年头,自认为已经是资深的老员工,店里来的小年轻服务员都得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王姐,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会被新来的年轻领班说几句,她心气正不顺呢:“一个大专毕业的丫头片子,不过读了几年书,也来对我吆五喝六,一点都不懂的尊老。” 一看到年轻的王海琳、姐妹三人,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是个文化人的样子,立马想到了那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拿她杀鸡儆猴的领班,嘴立刻撇了下来,大着嗓门儿说道:“这位客人,你是不是很久没出来吃饭了啊?我们店都是小本生意,客人下好单的菜品都是不能再退的了。” 第64章 不能退 王春花生得一张巧嘴,大嗓门又尖又利,说起话来更是像机关枪一样不带停歇:“这单子都下好了,后厨都已经在做了,实在是没法取消了,我们总不能把给你们吃的菜给别人吧。” “我们这家店就是个小本生意,要是每个客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就开不下去啦。”她一边说着,一边挂着温和的面具向四周的食客点头微笑,一副她很在理,是王海琳在无理取闹的模样。 王春花看着王海琳脸庞涨得通红,诺诺说不出反驳话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这群小娘皮们,读了几年书就感觉自己了不起了???在老人面前就该这么低头恭恭敬敬!我还收拾不了你吗???” 再说了,菜是你自己点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都这么干了,她老婆子的工资奖金哪里发得出来哦!要怪就怪你自己蠢,自己的胃口多大心里没点数吗??? 王海琳感受到四面八方陌生人投递过来的审视的眼神,好像一个个都在审判自己一样,她的脸和耳朵不受控制地涨得通红。 其实刚开始打算退菜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但也没认为是多大的事情,但是现在听服务员大婶这么一说,她有些动摇了,仔细想想,这种行为确实很不好,似乎很…很没有素质。 王海琳的心里充斥着愧疚感,脸更是红得像是快着火了一样。 她手足无措地看了两个妹妹一眼,发现吴燕华的脸也是涨得通红,她在羞愧的同时竟然诡异地觉得有一丝安慰:“唉,还好有妹妹们陪着,看来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算了算了,都是自己蠢。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她张了张口,想说声“不好意思,那我们不退了”,却听见宋晚木的声音开了口。 宋晚木的声音平和中又带了一点力量,像初春乍暖时候的一汪冷冽洌的清泉,抚平了王春花尖锐刺耳的大嗓门带来的高分贝噪音侵害。 她的声音说不上洪亮,却依旧能让周边的人都听得很清楚,既不像王春花那样刺耳尖锐,也不像乡妇吵架时的那样歇斯底里,总之,听着让人不会皱眉头,也愿意听下去。 “这位服务员大婶,我们点菜才不过五分钟,你连后厨都没去一趟,怎么就知道已经做好不能退了?难道你们的菜不是新鲜切出来,是放在冰箱里很久的僵尸肉僵尸菜?”宋晚木皱着眉头,给了王春花一个怀疑的眼神。 王春花还沉浸在教训了这个和领班相似的年轻女孩的得意里,猝不及防听到这番话,那隐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扭曲中又带着几分心虚。 感受到周围人陆陆续续投来一些怀疑的眼光,王春花有些慌了,忍不住大嗓门辩驳道:“你这小孩,可别胡说啊,我们店的菜都是新鲜的…” 宋晚木可没什么耐心听王春花讲什么自证的话,她深知这些个倚老卖老的人,最喜欢踩着年轻人的薄脸皮和懂礼貌的品质,用她们几十年蛮不讲理的丰厚功力挤兑人。 她用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摆出个冷脸,条理清晰又快速大声地说道:“再说了,我们点的都是一些火锅配菜,像蔬菜拼盘、菌菇拼盘之类的,不都是现成的吗?只要切切就可以了,就算我们不要了,又没有人吃过,怎么就不能给别人上呢?怎么?难道你们是看人下碟配的菜,所以不能给别人?” “再说了,我姐姐去选鱼的时候,你们杀鱼的人硬是说三个人至少吃5斤的鱼,我们姐妹都是年轻人,没什么做饭的经验,5斤的鱼再加上那么多配菜,如果吃不光那不是浪费食物吗?小学思想品德早就教过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这一句可耻,宋晚木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 王春花听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左一句“看人下碟”,右一句“可耻”,句句都似乎别有深意,气人得很。 她深呼了一口气,刚想拿出自己的功力,想让这死丫头片子乖乖知难而退,就听见其他食客的窃窃私语。 “三个女生吃5斤的鱼,也确实太多了点。” “更别提她们还点了其他的菜,确实得退掉一点,不然也太浪费了。” “看样子两个姐姐刚出来工作吧,那确实点菜没经验,退掉点也是应该的。” 眼看着风向都转向丫头片子那边了,王春花的心里突了一下,脑子一下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不禁暗暗懊悔: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没控制好自己这直脾气呢?这小丫头片子也是,她姐姐那么柔顺乖巧,怎么就她那么不依不饶?! 不过她到底是心虚,知道自己之前的强卖确实有问题,见到此时形势不对,立马就放低身段,脸上堆着笑,声音也柔和下来:“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点完单很久了,像那种情况确实是不能退的。这样吧,我去后台帮你们看一下,没有好的就帮你们退掉吧。” 王春花深谙打不过就低头这一点,口头上说个软话又不会掉块肉,更何况她都这么说了,一般脸皮薄的小青年爱面子,都不会再计较。 到时候她在大堂慢慢兜几圈再去后厨说一声,能退几样她可就不能保证了,毕竟她说得是能退的都退,这菜都上上来了还怎么退呢?呵呵。 王海琳听着这服务员的话,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儿。一句不好意思就想轻飘飘地把事情掀过去,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搞得好像是她大发慈悲额外开恩一样,真是让人窝火。 但是这个结果也算不错了,王海琳有些犹豫,要不各退一步,就这么算了吧,能退的菜全都退掉,不能退的就当是花钱尝个新鲜了。 倒是今天小表妹的大胆行为,真是令她们两个姐姐刮目相看。 自从她到市里面上学以后,真得是仿佛脱胎换骨,和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唉,看来弟弟的出生还是对她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宋晚木看着王春花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这个婆子肯定又在打什么恶心人的主意。 第65章 告状 宋晚木也不想再跟这个欺软怕硬的婆子纠缠了,白白坏了吃饭的心情。 虽说三姐妹现在的心情其实已经不怎么美妙了,但也没有必要给并不美丽的心情雪上加霜。 宋晚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让她们三姐妹能安安静静地吃饭。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口道:“既然这样,那就不劳驾您走动一趟了,想必合理退菜这个需求已经不是你这个岗位能做得了主的事情了,我还是和领班或者经理反馈一下吧,领班是哪位?经理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远处一个干练的女人疾步走了过来,伴随着“咔哒咔哒”清脆悦耳的高跟鞋声。 梁晴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干净利索的短发下,一双浓眉大眼十分有神,画着淡妆的脸庞上带着亲和的微笑,亲和力十足。 脚步更是一如既往地稳重,没有乱了半分。 梁晴一边快速抬眸,看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三个女孩子,心里评估事态的发展程度。 按理说她作为领班经理,大堂一发生什么事儿,她都应该了如指掌,底下人解决不了的,她也会主动出面、快速响应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忙不迭地地赶过来。 按照梁晴之前的一贯行事作风,不应该如此被动,奈何底下猪队友实在太多! 梁晴才加入这家店工作一个礼拜就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自家老妈的瞎话,说什么这家店是她一个牌友小姐妹家的儿子开的,生意在市里排得上前三,恰好她又有在魔都连锁餐饮店的5年管理经验,催着她赶紧来试试。 梁晴当时也有些厌倦魔都的奔波生活了,再加上父母年纪大了,还是在家陪着他们比较安心,想了想还是答应去面试。 结果,工作倒是成功应聘上了,就是这心累得哟,在这里上一个礼拜的班比在魔都上一个月还累。 说实话,梁晴实在很疑惑这家店是怎么做到市里前三的,在她看来,店里面不仅员工全是老板家里乱七八糟的关系户,厨师服务员之间更是拉帮结派,就连最基本的服务态度都很有问题,怎么现在还没倒闭呢?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就凭着它的味道好? 梁晴承认,酸菜鱼的味道确实可以,但是仅凭味道,餐饮店也很难长远发展呐。 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老板给自己开的这么高的工资,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始整顿。 今天早上被抓典型的就是王春花。 这婆子仗着自己和老板有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关系,又在这里干得久,迟到早退自不必说,拉帮结派更是娴熟的很,本职工作更是三推四退,梁晴早就看不惯她了,今早便逮到她的错处,在众人面前说了她几句。 哪知道这个刁滑的女人竟然安排她的两个小跟班拿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缠着她,磨得她根本没时间关注大堂的动静。 这下好了,不知道她又在外面搞出什么死动静,还得让她来擦屁股。 梁晴扫了王春花一眼,看她躲躲闪闪、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没干什么好事。 梁晴:打工人的命,好苦哇! 思绪只在一瞬,梁晴继续分析三姐妹。 左边这个娇小的和旁边这个胖胖的应该是两个姐姐,衣服看起来普普通通,全身也没什么贵重物,神色拘谨,看来都是比较朴实柔和的性格,那就只要说几句软话、道个歉,让她们感受到诚意的话,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 右边这个是妹妹?看起来不过才上初中吧?看这面相也不像是难搞的人啊?老油条王春花竟然没搞定? 然而宋晚木一开口,梁晴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宋晚木开口:“经理你好,看你这么久才急匆匆跑来,应该不知道发生什么吧?” 一开口就给梁晴碰了个软钉子。 宋晚木继续说:“我们点完菜后,燕华姐去选鱼,杀鱼窗口怎么说来着?”她看了一眼吴燕华。 吴燕华接过话,如实描述:“那边人说三个人至少选5斤的,要不然肯定不够吃,我问有没有小一点的,比如四斤的,他说没有。” 梁晴:该死的,还没来得及把这群杀鱼佬强卖大鱼的老毛病改过来。 宋晚木接着说:“燕华姐选完鱼,我们刚刚又点了那么多菜,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完,想着先去掉一点菜,等到时候不够吃再点,毕竟,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浪费食物。结果,” 宋晚木话音一重,将矛头直指王春花:“结果我们和这位服务员大婶说的时候,她连去后厨看都没看,就大声嚷嚷说不能退,话里话外说我们没素质,好像我们今天退那一点菜,明天这家店就要倒闭了一样。我就想问问,难道这家店是黑店吗?擅长强买强卖?!” 王春花脸上闪过不自在,梗着脖子说:“我后面不是说了会帮你们退的吗?” 王海琳冷笑道:“你原话是这么说的吗?你当时说的是去后厨看一下,没好的帮我们退掉,当谁傻子听不出来呢?” 梁晴心更累了,她一听就知道是店里人的老毛病。 从杀鱼的到服务员,都极为欺软怕硬,看到来吃饭的是脸皮薄的小年轻或者明显从乡下来市里逛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死命给人家点大的鱼,推荐更多的菜,毕竟这些都和他们的奖金息息相关。 一旦你要选小的鱼,不好意思,没有;想退多的菜,不好意思,已经下锅了,不能退。 总之,直打一个强买强卖。至于你会不会吃撑,会不会浪费,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以往王春花的这招道德绑架可能还好使,因为大多数人都习惯性会避免冲突,这是一个还在讲究吃亏是福的时代,但不成想,今天她碰上了一个硬茬子。 “还是一个小硬茬子,”梁晴苦闷地想到。 到底是在魔都做过几年连锁餐饮店经理的女人,梁晴心里很快有了决断。 第66章 补偿 她严肃地盯了一眼忿忿不平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的王春花,微微转过头,面带亲切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屈,靠近宋晚木,摆出一个真诚亲和的架势,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店员的问题,是我们培训没有做到位,本店的菜下单了之后,只要没有上桌,那都是可以退的。” 梁晴停顿了一下,望向一旁被她眼神遏制住的王春花:“王婶,麻烦尽快你去后厨说一下,28号的客人的菜,该退的全部退掉。” 她在“尽快”“全部”两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接着和三姐妹确认了一下:“您这边要退的是一碗米饭、印度飞饼、小酥肉、午餐肉、菌菇拼盘是吧?” 王海琳觉得这个领班人不错,还算讲点道理,也不愿再多生事端,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麻烦你了,赶紧帮我们退一下哦。” 梁晴看了一眼宋晚木,见小女孩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便笑容满面地回答道:“好的,应该的。你们先坐一会儿,我给你们倒点茶水和开胃小菜。” 王海琳和吴燕华坐在位子上,心神放松下来,才感觉自己嘴巴干得快要冒烟,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纷纷腼腆地回了个笑容:“好的,谢谢。” 宋晚木也甜甜地笑着说:“谢谢。” 梁晴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果然还得是我啊,轻松解决!却听到宋晚木的声音又响起了:“麻烦经理等一下哦,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呢。” 梁晴眼里的轻快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宋晚木叫住了:“我之前看过一些新闻报道,他们说呀,现在餐馆都是店大欺客,服务员也是不能得罪的存在,你要是惹她们不开心了,小心她们往菜里吐口水再端上来。” “我想,经理这么有能力的人,管理的这家店,应该不会这样吧。”宋晚木盯着梁晴的眼睛说道。 梁晴想了想王春花的行事作风,似乎、也许、可能、呃。 梁晴有些心虚,尬笑着说:“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 宋晚木没有错过梁晴脸上飞快闪现的一丝不自然,心中了然:“那还请劳烦经理帮我们亲自上一下菜了。我呢,有个爱好,每当看到一些生气的事情,就特别喜欢打投诉电话,市场监督管理局,市民热线,税务局,我挨个打一遍,总会有部门理睬我们小老百姓的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没有哪个店是百分百完美的,大多数店都像筛子一样,经不起查,比如税务问题,从业人员健康证公示问题,消防问题?” 听到最后,梁晴猛地抬头盯住宋晚木,宋晚木没有躲避梁晴严厉的眼神,平静地看了回去:“我们不想要惹麻烦,但我们也不怕惹麻烦,别人尊重我,那我也会尊重别人,不乱管闲事。” 梁晴看着宋晚木,心中思量斟酌。 宋晚木岿然不动,任由她看。 两个姐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晚木,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大?而且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 梁晴并没有考虑太久,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刚才还是小看了对方。 她转念一想,也好,干脆趁这个机会,说服老板好好搞一下消防设施,还有那几个老油条员工,总拖着不去办健康证,正好借着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下。 梁晴飞速换上笑脸,只不过这个笑脸比之前的公式化笑容面具更显出几分真意,说道:“好的,我去厨房盯一下,尽快把菜给您上齐。” 宋晚木点头致谢。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了经理出马,刚才拖拖拉拉一直没动静的鱼锅飞速被经理端了上来,锅里的鱼片层层叠叠,鲜香白嫩,肉眼可见的多。 吴燕华看着桌上莫名出现的大瓶可乐和印度飞饼,疑惑地问道:“我们没有点可乐啊?再说这个印度飞饼,我们不是退了吗?” 梁晴微笑地回道:“这些都是免费赠送的,因为本店服务员之前不恰当的态度给您的用餐心情造成了影响,所以我们特别申请了补偿给到您。” 吴燕华表面上讷讷地哦了一声,其实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说实话,刚才经理虽然又是道歉的,又是和她们说帮她们尽快退菜,但她其实还是不怎么高兴的。 退菜本来就是她们作为食客的权利,却搞得这么复杂,还被个老女人说了一顿。虽然最后是退成了,但店里什么表示也没有,就道了几句歉,然后这么含糊过去了。 呸,谁要听几句不走心的道歉啊? 要不是当时鱼已经点了,她真想带着姐妹扭头就走。 什么玩意儿啊?谁还求着吃不成?! 现在店里给了补偿,她心里痛快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对自己的懊恼。 表妹宋晚木刚刚说的话正是她心里想说的话,但是这些反驳的话语在吴燕华的嘴边滚了又滚,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来。 甚至在后来经理道歉安抚她们的时候,吴燕华的心里虽然还是有疙瘩,但想了想,又觉得算了吧。 就像是她妈妈,她姨们以及周围姐妹婶子们平时遇到不公正的事情说的那样,“退一步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亏是福呀。”“亏的钱就当是丢了、打牌输了、自己倒霉……”。 原本在她们的潜移默化之下,吴燕华一直认为老一辈的做法是对的,但是今天宋晚木的举动让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原来,还有敢于争取,努力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利益这样一条路啊。 不,不对,光靠勇气去努力争取还不够,还要有一定的技巧,要知道更多的知识,要……. 刹那间,一颗名为争取的种子悄悄在吴燕华心中扎了根。 同样心中被扎了根的还有王海琳。 宋晚木今天的举动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王海琳原先的固有印象。 在她印象里,宋晚木一直都是一个听话顺从父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乖女,甚至因为被父母管过头了,还有一些老实木讷。 没想到今天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妹妹的身上多了一份尖锐,一份敢于抗争的勇气,比她这个做姐姐的强得多了。 王海琳想到自己爸爸说的一些话,眼里闪过几分黯淡。 第67章 照片 不管两个姐姐心里是如何疑惑震惊,宋晚木面上还是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 她笑眯眯地端起刚上的一壶热水,依次将姐姐们的杯子烫了烫,随后将浊水倒掉,拿起桌边的大瓶可乐,挨个给姐姐们满上。 黑褐色的可乐液体与玻璃杯壁碰撞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冒气声,几个泡泡似乎不堪重负,“噗噗”破碎消散。 “谢谢~”“谢谢~”两个姐姐连番表示感谢。 王海琳的郁气仿佛也随着可乐泡沫一样破散不见,她转换心情,用轻快地声音笑着说道:“来来来,这可是我们姐妹们第一次在城里面聚餐,必须得干一个!” 吴燕华连连点头,胖乎乎的手一把将饮料杯高高举起,可乐在杯中左右摇摆了几下,差点飞溅出来。 宋晚木顺着王海琳的话,左手配合地举起饮料杯,右手去趁机掏出包里的相机:“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必须得记录下来!”,她向姐姐们晃了晃手里面的富d相机。 可怜的相机,自从被宋晚木买走之后,就活得像是一个违禁品,不是在暗无天日里的书包里藏着,就是在枕头下,书桌肚里躲着,等着宋晚木偷偷摸摸的临幸。 这还是它第一次在宋晚木认识的人里面公开亮相呢。 “这是…相机?”王海琳看着宋晚木手里小巧玲珑、外观精致的电子产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小姨和小姨夫给你买的?” 语调充满疑惑。 也不怪王海琳有这样的疑问,实在是王丽珠和宋新国对宋晚木的学习抓的很严。所有对学习没有帮助,甚至对学习成绩有反作用力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堪比posion 品。 他们甚至连宋晚木想买的语文必读课外书目都不太乐意,这种一看就会让人玩物丧志的电子产品根本不在他们的购买范围内。 “哪能呀?原价根本买不起,这还是我刚好碰上打折活动,犹豫再三,才掏空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的压岁钱以及攒的那一点生活费才买来的。”宋晚木解释了几句,故意往难了说,显示出这个相机的来之不易。 “来来来,我们举起杯子,先拍一张,看左边~”宋晚木迅速转移话题,右手高高举起,左右上下调整相机的位置,努力寻找最完美的拍照角度。 王海琳和吴燕华暂时咽下口中的疑问,手忙脚乱地捋捋头发,整理衣服,有些羞涩,又带着几分兴奋,看着镜头。 宋晚木此刻非常怀念她的蓝牙自拍杆,按照她构思的画面,是要拍摄出姐妹们第一次在这家店聚餐的仪式感,既要体现人物,也要体现场景。 可现在由于她还没发育好的小短手,相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只有3个女孩子的笑脸,那些菜啊,环境啊都被虚化了…… “我来帮你们拍吧。”熟悉的亲切声从旁边响起,梁晴手里托着两碗大米饭站在宋晚木旁边,自告奋勇地说道。 “好的,谢谢,那就麻烦了。”宋晚木是个对摄影照片有一点要求的人,刚才尝试的单手自拍呈现的构图确实让她不太满意,现在有人能帮她们拍照,那真是再好不过 梁晴举着照相机,后退几步:“好,大家看完这里!要拍了哦。” “咔嚓咔嚓”快门声响起,时间被定格在这一瞬。 王海琳、吴燕华、宋晚木三人碰着杯,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眉眼间都是放松;桌上的酸菜鱼锅冒着热气,伴着爽脆的酸菜、鲜红的辣椒,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提还有青翠欲滴的小青菜、金灿灿的印度飞饼。 窗外,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三姐妹身上投下温和的光。 在fj特有的胶片模拟滤镜下,这张照片特别显出一种鲜活温暖的氛围感。 梁晴还特别贴心地连拍了几张,每一张都拍得不错。 宋晚木翻了几张照片,满意地朝梁晴递了个大拇指,以示感谢。 宋晚木献宝似的将相机递给另一侧伸长脖子的王海琳,笑着说:“怎么样,拍得不错吧?” 王海琳小心翼翼地接过相机,同旁边凑过来的吴燕华一起翻看画面,两人同时发出惊呼:哇! 也别怪她们没见过世面,她们这些家庭的孩子一般只有在过周岁、十岁、以及学校毕业的时候拍过照,其他时候谁家有哪个闲钱去贡献给照相馆?有那个钱多买两块肉不好吗? 照相馆拍的照片也是一股陈年配方,目的在于拍清晰,至于好不好看,那就取决于你自身的颜值了。 但是相机不一样,尤其是有滤镜的相机,它会给你磨皮、美白、甚至增加颗粒感、氛围感,让你看着拍出来的照片产生一种虚假的自信:原来我也长得不赖嘛。 王海琳一直按照上一张,不小心按到了宋晚木之前拍的照片,有美丽的落日余晖,浮光跃金的水面、阳光透过树叶子洒下的朦胧,就连独自过马路的老人都显出一股别样的孤独感。 越看,王海琳和吴燕华越觉得心痒痒,手指也有几分莫名的痒意:“晚木,这款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好好看呀,价格是不是很贵呀?” 宋晚木看着表姐们心动的表情,忍住嘴角的笑意:“原价大概1000多吧,不太记得了,上次我碰巧赶上活动,最后将近900块拿下的。” 将近900块啊,那还真是贵得让人有点肉痛呢。难怪宋晚木说自己的压岁钱都填了进去,还真是个奢侈品。 王海琳愈加小心翼翼地托着相机,生怕因为自己一个手抖,把这900块钱砸得粉身碎骨。 宋晚木看出表姐们很感兴趣,主动提出邀请:“姐姐们,要不要试试拍拍看?” 两个姐姐虽然心里很不好意思,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个人便开始一边吃饭,一边拍照,或者聊聊琐事,谈谈八卦,欢声笑语,彼此都亲近了不少。 第68章 结账 三姐妹的这顿饭从11点半一直吃到了12点40多,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之所以这么久,一是因为边说话边吃,有时候还要拍照合个影,难免降低了咀嚼效率,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菜点多了。 毕竟,5斤的鱼对于三个女生来说还是太多了些,更别提店家为了堵上宋晚木的嘴,不敢再偷工减料,缺斤少两,鱼片给的实打实的多。 吃到最后,就连一向好胃口的吴燕华都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着细嚼慢咽、细细品尝的样子,艰难地嚼着嘴里的鱼片,下一筷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王海琳和宋晚木两个人胃口都不算大,此刻早就已经捂着肚子瘫在了椅背上,感觉吃下去的食物都已经顶到嗓子眼了。 王海琳看着锅里还剩下的好多鱼片,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存容量,打了个酸菜鱼味儿的饱嗝,瘫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剩下的…嗝….就打包吧,我实在…嗝….不行了。” 宋晚木和吴燕华也被传染了似的,相继打了几个饱嗝,艰难地点头。 王海琳直起身想招呼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盒,一时间可能起身的动作大了些,就感觉胃里的食物顺着食管往上涌,吓得她赶紧又靠回椅背上休息。 宋晚木也是类似的状态,像个可怜的小狗似的,双手护着腹部,歪在椅背上。 最后还是坐在最里面的吴燕华尚有余力,喊了服务员来打包。 打包完毕,三个人靠在椅背上,又足足歇了半小时,感觉到胃里没那么撑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去前台结账。 前台那个吊梢眼的姑娘估计是被叮嘱过,看到宋晚木来了,脸上顿时挤出虚假的笑容,说道:“吃好啦?咱们今天的菜品味道可以吧,梁姐特别嘱咐说一定要让你们吃得高兴呢!为了这句话,我们大厨可是把几十年的功力都拿出来了。” 宋晚木回味了一下鱼片的味道,黑鱼绝对是现杀的,肉质粉嫩弹牙,又保留了一点鱼皮的韧劲,在辣椒、蒜末、还有特制秘料的均匀拌制下,吃不出一点腥气。 加汤煮锅时候,鱼汤更是鲜美,喝一口感觉手脚都暖和起来了,胃里面也十分熨帖。 最关键是喝了不口渴。 也难怪三姐妹会吃撑,抛开这家店的服务态度不说,这手艺确实是无可指摘。 前台继续说:“你们一共点5斤三两的黑鱼,黑鱼30元一斤,一个蔬菜拼盘10元,2碗米饭4元,印度飞饼和可以都是免费赠送的,一共173,给你打个6折,再抹个零头,付100元就可以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打折,王海琳和吴燕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虽然内心很疑惑,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两个姐姐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从包里飞速掏出钱包,争着抢着结账:“我来!”“这次我付”…… 前台看着一胖一瘦两只不一样的手分别递出的粉红百元大钞,笑着说道:“呵呵呵,你们姐妹感情真是好啊。” 她接过王海琳手里的100元,一边收银一边说:“这次先收姐姐的,下次再来的话,妹妹付也是可以的嘛。” 随后,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宋晚木一眼:“我们小店也不容易,虽然确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也在改进之中,下次来肯定会变得更好,客人们吃得满意,店老板也放心,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宋晚木脸上也带出几分假笑:“呵呵呵,确实,这么好吃的一家店,如果没了多可惜呀,我们食客只要吃得舒心、吃得放心就可以了,其他的也不该我们管。” 前台听了,心放下了一大半,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轻松随意:“是啊是啊,好了,结好了,欢迎您再来啊!” 三姐妹手挽着手,扶着墙,出了酸菜鱼馆。 前台看着三姐妹逐渐远去的身影,撇了撇嘴:终于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希望别再来了! 这边宋晚木姐妹吃饱喝足后潇洒离去,另一边,在旁边的一桌上,崔莹正在和她的小姐妹王慧丽慢悠悠地品尝着鱼汤。 崔莹今年36岁,长相清秀,皮肤白皙,保养得当,加上化着相宜的淡妆,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自有一股气质。 坐在她对面的王慧丽看上去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纹着细长的柳叶眉,面孔涂得雪白,嘴上画着大红唇,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明艳的美人。 只是现在因为太瘦,颧骨突出地有点明显,莫名让面相显得有几分尖酸刻薄。 王慧丽用汤勺在锅里使劲划拨了几圈,嫌恶地撇开鱼汤里的油花后,才往小碗里盛了几口,小口抿着。 想起刚刚隔壁桌的闹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那三姐妹确实不见身影了,才开口道:“现在的小姑娘哦,真是了不得,我看刚刚那姑娘也就上初中的年纪,说话就一套一套,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 崔莹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汤,闻言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赞同地点头:“确实,不过看她们穿的衣服,估计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难免会把钱看得重一点。” 崔莹娘家条件不错,嫁的丈夫是市里面的银行行长,她自己也在政府部门里工作,拿着一份不错的工资。 在生活富足的她看来,因为退几个菜就和饭店服务员拉扯半天根本没必要,高兴了打包回去,不高兴的话浪费就浪费了,那么一点菜值几个钱? 就为那点钱在公众场合吵闹,有点小家子气了。 王慧丽赞同地点头:“是啊,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温柔大方的好,看那女孩子,衣服都不合身,估计父母也不怎么关心,才让她在外面这么蛮横。” 崔莹听着,想起来姐妹家的女孩,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是温柔大方,她赞许道:“像江王诗琪这么好的女孩子确实很少见,都是你教得好!” 如愿听到夸女儿的话,王慧丽捂着嘴,开心得笑了起来:“哈哈哈,快别说我了,你们家西凉也很优秀,长得帅就算了,学习成绩那么好,要不是这两个说要一起去买什么卡片,早知道就让他们和我们一块吃了。” ……. 汤气氤氲间,两个好姐妹你夸夸我家孩子,我夸夸你家孩子,再聊点八卦,气氛真是一片祥和,姐妹情更上一层楼。 第69章 砍价王者 宋晚木摸了摸发红的耳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嘀咕自己。 一旁,吴燕华摸着依旧胀鼓鼓的肚子,惋惜地看着街边的麻辣烫摊,之前说好了先吃午饭,吃完之后再边逛边买小吃的。 结果现在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不仅内心毫无欲望,还隐隐觉得胃里在翻滚,尚未消化的鱼片在胃酸里面打滚有点往上涌……不行,深呼吸,不能再想了。 王海琳和宋晚木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住地打着饱嗝。 三姐妹捂着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见对方如出一辙没有形象,撑得像只唐老鸭的样子,“噗嗤”“哈哈哈”彼此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觉得今天这顿饭没白吃,感觉姐妹之间的隔阂与陌生都消散了不少。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暑假,微微的清风驱散了炎热,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姐妹几个手拉着手,一起去田里面找蚕豆小耳朵的日子,彼此亲近,相互信任,无忧无虑。 一阵冷风吹过,王海琳缩了缩被吹得冰凉的脖子,看了看两个妹妹:“现在去哪儿?你们有要买的东西吗?” 吴燕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3年的旧衣服,说道:“我想去看看衣服、围巾之类的。” 宋晚木不无不可。 三人便从红绿灯对面的文峰商场开始逛起。 文峰商场是海通市的比较高端的老牌商场,各种服装鞋首饰化妆品专柜应有尽有,但是相应的,价格也都贵得感人,一看一个不吱声。 里面的有些店装修得那叫一个奢华,一看就是刚毕业的职场菜鸟高攀不上的,门口还站着个满脸倨傲的导购,眼皮上下那么一扫,仿佛就能将你全身衣服的价格扫描出来,更别提进去逛的时候,还会紧紧跟在你旁边,令人非常地不自在。 在遭遇了不下五家这样的贴身跟随服务之后,吴燕华受不了了:“算了,这些衣服都不是我的风格,还卖得那么贵,在这里买不到什么,我们还是直接去旁边的东南商城吧。” 王海琳也是同样的感受,听到妹妹这么说,她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好呀好呀!” 宋晚木放下手里正在看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跟着姐姐们走出了文峰商场。 年轻女孩们显然被商场的衣服刺客狠狠背刺了,纷纷吐槽道:“一件普普通通的毛衣都要400多,都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就是啊,你有没有看到那件又花又丑的羽绒服?居然要800!800呐!我要上多少夜班才能抵得上一件衣服的价格啊!” 显然是被商场衣服的价格刺激到了。 宋晚木听着两个姐姐的吐槽,不禁莞尔:看来无论是几十年前还是几十年后,年轻人的逛街流程都差不多,都是约上姐妹先去吃个饭,待吃饱喝足之后,边逛商边吐槽价格消食,顺便买杯奶茶润润喉。 等奶茶喝得差不多了,再买上几张刮刮乐,收获一些刺激和快乐,然后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宋晚木倒是想去买几杯奶茶,只可惜现在只有香精勾兑的所谓奶茶,喝惯了后世花样百种的丝滑奶茶,她现在压根儿看不上这些勾兑奶茶,只好作罢。 宋晚木跟在两个姐姐后面,听着她们的碎碎念,慢悠悠地走到东南商城。 东南商城和文峰商场就隔了一条马路,两个商场虽然名字里面都带了个商字,但是消费群体完全不一样。 文峰商场是海通市的老牌商场,走的是高端路线,商场内引进了很多高端品牌,一件衣服动辄500块以上,很多要结婚的新人们家里讲究点的,都会到文峰商场采购金首饰以及婚礼当天的衣服。 而东南商城不一样,是各种小商品聚集地,因此也被称为小商品市场。 商城只有地上一层,巨大的顶棚覆盖下,各种摊位依次排列,和菜市场的布局没有区别。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10块钱20双的薄丝袜,20块的内衣,50元的丝巾,还有一些纽扣、缝针、线等等的小玩意儿。 如果想要入手衣服的,也可以去实力雄厚的人家,他们一般都盘有店面,各种时尚服装依次排开在墙上挂着,保管你一眼就能看到。 穿过卖淀粉厂、糖葫芦、关东煮、炸串的小摊位,三姐妹从东南商城的北门进去了。 一进商城里面,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哈哈大笑声扑面而来。 这些声音带着浓浓的烟火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王海琳和吴燕华舒展了从踏进文峰商场就一直端着的肩膀,表情也从小心翼翼加拘谨变成了放松和随意,声音也轻快了许多:“走,咱们看看去!” 三人并排走有些目中无人,宋晚木退而其次,跟在两个姐姐后面,只打一个陪伴。 曾经宋晚木也是喜欢逛这样的小商品市场的,可惜之前她脸皮薄,不会砍价,十趟里面有9趟是买亏了的,这就好比在商场买了件标价499的外套,结果上网一搜,多得是199的低价,有种被人当傻子的恼怒感。 毕竟我可以买贵的,但绝不能买贵了! 宋晚木原本以为两个姐姐在砍价方面都是青铜,没想到里面居然混了个王者。 “老板,薄丝袜怎么卖?” “10块钱10双。” “便宜点吧,5块钱好了。” “5块钱连本都不够,不行。” “成本都不够就是骗人的了啊老板,我知道你们搞批发来卖都是很便宜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反季,这样我两双,我姐来两双,还有我小姐妹也要呢。” 老板犹豫了,吴燕华见状,摆出满意要走的架势,他立刻妥协了:“行吧,那你要多少?” 就这样,宋晚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吴燕华一路以5块钱10双的价格拿下薄丝袜,10块钱3双的价格拿下棉袜,30块钱的内衣杀价杀到16,30块钱的价格拿下80的围巾。 宋晚木震惊了,沉默了,眼看着两个姐姐的手里快要拿不下了,她主动接过吴燕华的战利品,默默当一个忠实的拎包小妹。 第70章 美丽陷阱 宋晚木麻木地跟着两个姐姐从东边逛到西边,从北边逛到南边,每一家店都一视同仁地进去看看,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货比三家。 看着两个姐姐买买买的豪气样子,宋晚木心里也有点蠢蠢欲动,想给自己买几条裤衩子,还有袜子。 她的内衣内裤还是几年前的买的,一直穿到现在,都起毛边了。尤其是袜子,不仅总是滑脱到脚底,脚趾头那里无一例外都破了洞。 有时候穿着穿着,大拇脚趾、中拇脚趾会被挤出破洞口,单独露在鞋里面,被破洞周围的毛边勒着,别提多难受了。 但宋晚木转念一想,又缩回了想去包里掏钱的手。 一是父母给的那点生活费,平时吃喝都紧巴巴,得省着点花,要是买了贴身衣物,那真是一分钱得掰成三份花了。 二是她的姐姐们都是非常客气大方的人,如果宋晚木流露出一丝想自己掏钱买的意思,她钱都没递出呢,两个姐姐肯定会抢着小手一挥包圆了。 宋晚木觉得这样不好,两个姐姐才工作没多久,自己都过得紧巴巴,自己何必再不要脸地去吸她们的血? 况且她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aa制的交际,这样的人情让她觉得心理很有负担。 还是下周六回家,和父母说让他们给自己买吧,刚好身上这件羽绒服又薄又小,拉链还坏了,早就该换了。 宋晚木打定主意,控制住自己的眼神,竭力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什么都不需要的样子。 每当两个姐姐问她这个要不要也来一条的时候,她连连摆手,避之不及:“我都有的,不需要不需要。” 这套动作她熟练得很,毕竟以前她最喜欢做父母心中乖巧懂事不乱花钱的乖乖女。 哪怕她心里再渴望某样东西,只要父母一犹豫,脸色一沉,她就会自觉主动地放弃。 有时候父母主动说要给她买东西,她也会莫名心疼父母,有一种羞愧感,会连连摇头推脱:不需要不需要,我都有的。 每当听到他们在外人面前那薄薄的一句夸赞:我们家女儿真懂事!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泛起一股自豪感。 久而久之,就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形成条件反射了。 宋晚木和吴燕华看小妹妹是真心不想要,也就作罢了。 把市场从头到尾翻过一遍,王海琳心满意足地晃着手臂上的好多个购物袋,心情就像发丝一样飞扬。 王海琳自觉该买的都已经买了,正准备和妹妹们继续往前逛呢,就被旁边店里出来的一个年轻时尚的女性的耳环晃了一下眼睛。 那是一对细长的银色耳环,在冬日灿烂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出一种贵金属特有的明亮光泽,耳环中间镶嵌着一颗蓝绿色碎钻,显出几分温柔清新,衬得主人更有几分气质。 王海琳一下子被这bulingbuling的亮色击中了心巴,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女生的方向,跟随着走进一家首饰店。 首饰店小小一间,里面的人却不少,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妙龄女生。 左右两面雪白的墙上、原木的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类饰品,从耳环、耳线到发箍、项链、戒指等,应有尽有。 银的、珍珠的、镶嵌碎钻的,各种材质、各种设计款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挺着个啤酒肚的矮胖店主靠在收银台的墙壁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顾客,仿佛在看一个个优质的大肥羊。 一旁的店员卖力地推销着:“美女们,我们家的饰品都是从韩国日本那边设计来的,都是进口的!款式非常新颖,设计也非常独特,喜欢的就赶紧下手哦!这一批卖完了,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进货了哦!” 不少女生听了店员的一番话,更加心动了,急切地将自己看中的饰品搂在手心,唯恐自己看中的饰品被别人挑走了。 有不少女生看上去都是和好姐妹一起逛街的,人均五六件起的抢购,好像这些饰品都不要钱似的。 在这种狂热的氛围下,你很难不被影响。 正是青春爱美的年纪,工作了手里又有一点存款,再加上这些饰品也不贵,设计又非常的好看,便宜的也就几十块钱,买来玩玩,每天换着戴,似乎也不错。 两个表姐眼睛不停地在这些饰品上搜寻,看哪个都心动不已。 王海琳看中一对星星形状的耳环,看材质标的是925银,她试戴了下,自我感觉不错,转头寻求两个妹妹的意见:“怎么样?可以吗?” 吴燕华惊艳地点头,朝王海琳竖起个大拇指。 宋晚木也觉得不错,王海琳是鹅蛋脸,这种小巧精致的耳环还蛮衬她的。 不过,女人嘛,衣服首饰总是不嫌多的,宋晚木建议道:“海琳姐,这对你戴着蛮好看的,要不这样,你再多试几个不同风格的,我用相机帮你拍下来,多对比对比,怎么样?” 这个建议正合王海琳的心意,她笑着感谢宋晚木,又接着试了十几对耳环,感觉哪哪都不错,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宋晚木翻了翻藏在背后的价格标签,好家伙,925银的要49.9,8k金夹着几颗不知道是玻璃还是碎钻的耳环居然要59.9…… 在这个银价十几块钱一克,金价140多的年代,这些美丽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氧化而显得廉价感满满的饰品居然卖出了比贵金属还高的价格,只能说女人的钱真的太好骗了。 宋晚木犹豫地看着两个正在兴头上的姐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出一些扫兴的话。 犹豫着犹豫着,眼看着姐姐们要花出工资的一半去买这些美丽废物了,她赶紧一把拉住准备去结账的王海琳,郑重说道:“姐,你买一两个戴着玩玩就好了,没必要买这么多。” 王海琳心里正臭美呢,听到妹妹这样说,心里顿时有点不高兴了。 宋晚木也知道自己管的实在是宽了些,但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表姐们辛辛苦苦工作的血汗钱被骗在这些首饰上。 当年她踩中的消费主义陷阱,她不希望表姐们也踩进去。 第71章 真假首饰 王海琳其实心里也有点犹豫,自己真的要花这么多钱买耳环吗?毕竟半个月的工资呢! 人呐,真的很奇怪,当你特别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大脑就会自动放大它的优点,为买它找无数个理由,企图将这笔消费合理化。 就像现在的王海琳。 她回想着刚刚那个漂亮女生,不仅耳朵上戴着亮晶晶的耳环,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上还带着条细闪的手链,布灵布灵的,总之,很美丽,很洋气。 对比之下,王海琳更加自惭形秽,她渴望像刚刚走过的陌生女子一样,优雅精致,自信有底气。 这种强烈的渴望会蒙蔽理智,让人盲目,也更容易让人产生幻想:只要入手同款,我也一定可以像那些人一样时尚美丽吧。 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幻想中的自己在消费。 很多商家正是瞅准了这一点,不断地制造新的需求,用越来越新颖的外观去模糊功能的阉割,一茬一茬地割韭菜。 这些款式多样、设计新颖的假饰品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这个假只是相对于999足金、足银而言。 以海通市的传统来说,只有999足金、足银才有资格被称为真货,其他的全可以一律概括为假货。 这些假饰品的设计比真金白银的新颖,款式更是琳琅满目,价格看上去也比真的低多了,许多人看到后疯狂心动。 奸商们又在旁边敲边鼓,营造紧迫感:库存告急了!最后一批货了!导致很多爱美的女生们头脑一热,直接无脑冲了。 可惜假货就是假货,买回来没多久,发黑、脱落、开裂、生锈…….那是一个不落下。 只有消费者的钱包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当然,以上说的是普通挣血汗钱的消费者,家财万贯的富豪请随意买,注重设计感的请随意买。 宋晚木小声问王海琳:“海琳姐,你知道现在金价是多少吗?” 王海琳一天都基本上卖给厂里了,回到家恨不得就直接躺着,哪有这个闲工夫去关心金价。 倒是宋晚木,没事就跑跑商场,清楚多了:“现在金价是140多一克,白银就更低了,大概十几块吧,也就是说999的足金首饰才142元每克,这些个所谓的8k、10k金的假货饰品,里面不知道混了些什么金属进去,居然要价五六十,有这个钱去买足金首饰不是更好吗?” 宋晚木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架不住店里人多,吴燕华旁边一个正在挑选的女生不赞同宋晚木的观点,反驳道:“妹子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金店那些耳环多老气啊,尤其是金店,真是太俗气了,像是四五十岁大妈戴的,哪有这些日韩进口的高级货设计来得时尚。” “再说了,等我结婚的时候,金手链、金耳环、金项链这些,男方都会准备的,现在有什么必要自己买?还不如多买点有设计感的戴一戴,假的怎么了,只要好看就行了!” 陈佩佩是这家饰品店的忠实粉丝,每个星期出去逛街的时候,都会来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每次必定会花上一两百带走几件看中的饰品,久而久之,家里的耳环、项链、手链多的一个首饰盒都放不下。 她旁边的小姐妹卢怡也差不多,但是她工资没有陈佩佩多,所以要比陈佩佩克制一点,但迄今为止也买了不下10双耳环,5条项链。 卢怡赞同地点头:“是啊是啊,再说这年头哪有自己一个人去买足金首饰的,将来男朋友不都会送的嘛。” 她拖长声音,朝陈佩佩作怪地挤眉弄眼了一下。 陈佩佩显然想到了谁,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两个女孩便笑着打闹成一团。 宋晚木冷眼看着面前亲亲密密的姐妹花,只觉得无奈。 她开口道:“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些设计新颖的饰品一个都不应该买,偶尔买一两个戴戴也是调剂心情,但是买太多就没有必要了。 一个是因为如果买太多,很容易会闲置,可能这个月喜欢的,下个月就不喜欢了,到时候放在角落里吃灰。 另一个是假货它本身不保值,很多设计感强的单品也很容易过时,并且这些假货因为加了很多杂七杂八金属的关系,很容易氧化发黑甚至断裂。 足金就不一样了,万一到时候不喜欢了、过时了,找个店融了再打花样子都行。” “而且谁知道呢,黄金多价格可是实时变动的,说不定现在140多一克买的黄金,过二十年后涨到600多一克了呢”宋晚木俏皮地说道。 其余四人都笑了,都认为宋晚木是小孩子在说梦话。 600多一克的金价啊,这可能吗? 她们实在想象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恐怕已经实现全面小康,人均工资都两三万了吧。 不过有一点宋晚木倒是说的有道理,黄金确实保值,买了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 王海琳、吴燕华心念一动,连一旁的卢怡也若有所思的样子。 只有一旁的忠实粉丝陈佩佩不想再搭理这个说梦话的初中生,扭头专心挑好看的手链去了。 王海琳决定听从宋晚木的建议,她放下手中的四对耳环,从中挑了一对款式简洁大方,价格也不贵的,去前台结账了。 吴燕华也是,精挑细选了一条性价比高的项链。 因为店里不断有人进来,挤挤攘攘的,宋晚木也没要买的东西,就走到门口等两个姐姐出来。 没多久,王海琳和吴燕华各拎着个精美的袋子出来了。 王海琳从她的袋子里中掏出一个发圈递给宋晚木,笑着说:“晚木,这个发圈送给你。” 她制止宋晚木摆手说不要的动作,继续说:“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这是我和你燕华姐共同送你的,我看到你的发绳都没弹性了还在用,便想买个给你。” 吴燕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这个刚好在打折,也不贵,可不要嫌弃表姐们买的不好哦。” 表姐们都这么说了,宋晚木只好连连感谢地接过。 第72章 小狗发圈 发圈装在一个常见的透明袋子里。是个小狗发圈,黑色的发绳里固定着一个人工蓝钻组成的小狗,乍一看还挺精致的,布灵布灵的闪。 宋晚木还没来得及细看设计,就被背后的价格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价格29.9?!” 多少?你说多少? 宋晚木仔细看了好几遍价格,确认是29.9,顿时觉得这发圈有点烫手了。 就算是前世自己工作后有点小钱了,也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发圈啊! 宋晚木转头看向表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海琳看宋晚木感动得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连忙说:“没有标价那么贵,你燕华姐发挥了一下砍价功力,这个发圈最终便宜了五块钱拿下的。” 就算便宜5块钱,也要24.9呢。 宋晚木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不想像老一辈一样,在大街上上演一番欲拒还迎的表演。 她珍重地把这个可爱的小狗发圈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轻快地说:“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啦。但是接下来想吃什么小吃啦奶茶啦,都由我来付款哦,我有钱的!” 宋晚木把自己的斜挎包拍地啪啪作响,一副腰缠万贯的样子。 两个姐姐都被宋晚木这豪气的样子逗笑了,配合地点点头:“好呀,那就麻烦我们宋富婆了。” 宋晚木骄傲地挺着胸,摆摆手:“小case啦,想吃啥咱就买啥!” 话虽如此,两个姐姐是知道宋晚木情况的,攒点钱全靠硬省。便只推说中午吃的鱼片还没有完全消化,现在啥都吃不下。 宋晚木一听就知道两个表姐是不想花自己的钱。因为逛了这么久,她自己都有点饿了,两个姐姐又要试衣服,又要动嘴皮子和店主battle讨价还价,只会比她更消耗体力。 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人心肝儿都在颤抖,却也带来了不远处烤红薯还有糖炒栗子的甜蜜香气。 宋晚木见王海琳偷偷嗅了几下空气,抿了抿嘴唇,就知道表姐对糖炒栗子心动了。 别说表姐了,就连宋晚木自个儿,闻到这个勾人的甜香味,脑海中都不自觉回想起栗子甜甜蜜蜜、粉粉糯糯的口感。 嘶,不能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宋晚木快步走向糖炒栗子小摊,只见深棕色的栗子不断在黑色的炒栗石中不停翻滚,每翻炒一下,就有焦香香甜的味道散在空气中。 旁边的小纸板上写着:糖炒栗子8块钱一斤。 8元一斤不算便宜,但比起后世某某栗王动辄24.5元一斤的价格,显然合理多了。 宋晚木直接称了3袋,又和店家讨价还价,让他每袋多送了几个。 她拿着新鲜出锅的栗子,哒哒哒地跑回表姐身边,献宝似的给两个姐姐每人递了一袋。 新鲜出锅的栗子还带着滚烫的热意,温暖了冰冷的掌心。 店家处理的很用心,每个栗子都开了口,很容易剥开,用牙齿轻轻一咬棕黄色的栗肉,软糯甜香的口感顿时在口中炸开,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吃着美食,身旁是亲近的姐妹,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有说有笑,暂时忘却生活的奔波,也许这就是普通人生活中的小确幸吧。 “咔嚓”,宋晚木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瞬的轻松惬意。 然而幸福的时刻总是稍纵即逝。 夕阳渐落,西风又起,在落日照在身上已经带不来丝毫暖意的时候,三姐妹迎来了彼此分别的时刻。 道完别,吴燕华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厂里,而王海琳和宋晚木则是坐着公交车回到幸福港小区。 回到家里已经5点多,该吃晚饭了。 王海琳想了想,也懒得再做什么菜,直接切了点土豆、白菜,加上中午打包带回来的酸菜鱼,简简单单,两姐妹的晚饭就对付过去了。 吃完饭,稍微运动消化一会儿,6点半不到,两姐妹就洗漱完毕,躲进各自被窝了。 没办法,冬天冷得没法出去捡瓶子,家里也没有电视机、电脑可以看,空调这种奢侈品更是不存在,最经济的做法就是赶紧躲进被窝。 王海琳有手机,有吴燕华给她的mp4,还能戴着耳机玩玩祖马小游戏、看看小说、电视剧,宋晚木就只能开着盏台灯,翻着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有时候看得晚了,王海琳出来上厕所看见了,还会叮嘱一句别看太晚了。 这倒不是王海琳没有边界感,故意监视。而是没办法,她家的房子还是毛坯房,根本没有装房门,不仅透风还透光。 今天宋晚木暂时不想看书,她捂着热水袋,将表姐买给自己的小狗发圈放在毛毯上,调整了一个满意的角度,用相机拍了一张照纪念。 她从头到尾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海琳姐的,燕华姐的,三人合照的,两人合照的,还有一些其他她当时觉得很有纪念意义的,这些都将成为以后珍贵的回忆。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小狗发圈上。 奇怪,她总觉得这个发圈有点莫名眼熟。 通体镶嵌着蓝色的人造蓝色钻,眼睛是黑色的,身上涂着还有一层金粉一样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宋晚木的脑海里。 这个小狗发圈,她上辈子也收到过! 怎么就忘了呢?上辈子王海琳也送了宋晚木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狗发圈,只不过当时不是她们三姐妹一起逛的街,而是宋晚木、王海琳、还有王丽珠一起逛的街。 当时王海琳在另一家店花了将近四十大洋拿下了这个小狗发圈送给了宋晚木,王丽珠还念叨了王海琳好久,怪她乱花钱。 宋晚木很珍惜这个礼物,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漂亮的发绳,每次用它扎头发的时候都很小心。 只可惜,哪怕宋晚木再小心翼翼,假的就是假的,逃避不了日常消耗品的命运,一年不到,小狗就从发绳连接处断裂了。 虽然如此,宋晚木也没有扔掉它,而是放在了镜子旁边,每次扎马尾的时候都能看到小狗在旁边闪着光。 而现在,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发圈,经过同一个人的手被送给了宋晚木,甚至还是同一个日期? 宋晚木有些记不清上一世收到的时间了。 这是否代表着无论渺小的人类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反复呢? 宋晚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73章 想通 床头旁边的老旧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冷光,仅仅照亮着床头这一小片天地。 越往房间远处,光线就越是变得昏暗。房间和阳台的连接处没有窗帘遮挡,从床头望去,阳台上的光线更是变得微乎其微,白天很清晰的物件,此刻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阳台外面,便是漆黑的一片。 黑夜总是很容易激发人类的恐惧,那是远古时期人类祖先血脉里流传下来的警戒。 强劲的西北风呼啸着从7楼的阳台玻璃上狠狠刮过,玻璃发出一阵哀哀的抖动。黑暗处似乎有什么怪兽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人类。 宋晚木打了个寒颤,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感觉背后发凉。 她赶紧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把身子往被窝下埋了埋,压紧肩膀以及背后漏风的地方,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宋晚木喘不过气来。 她的牙齿不停地打颤,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哆嗦。滚烫的热水袋明明散发着阵阵暖意,却驱散不了从灵魂深处泛上来的寒意。 不要再想了!宋晚木拼命在脑海中告诫自己,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没有必要感到不安。 你看,这次你没有被分到普通班,也没有在学校住宿,还攒了点稿费,买了个相机,这些都是好的变化,没事的,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宋晚木关了台灯,把头也整个埋在被窝里,整个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交叉,手心朝内,摆出个x的姿势,握住自己两侧紧绷的肩膀,轻轻拍打着。 这样的动作有利于安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获得安全感。 宋晚木慢慢放松下来,白天逛街的疲惫就像是宿醉一样涌上来,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宋晚木睡得并不安稳。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接连不断。 一会儿是父母不停地往她身上套绳子,企图把她当成提线木偶一样操纵,而她拼命地往外逃, 一会儿是王丽珠画着僵硬的死人妆,躺在冰冷的尸棺里,周围是唢呐的声音、大悲咒的歌声、亲朋好友的哭声、看客的讨论声, 一会儿是宋新国催她结婚时的贬低斥责…… 第二天,宋晚木是被刺眼的阳光给亮醒的。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乍一眼看到亮到反光的墙壁,竟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8点了,王海琳早已去上班,难怪屋子里静悄悄的。 宋晚木沐浴着阳光中,赖了一会儿床,闻着空气中暖乎乎的干燥的阳光味道,感觉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又半眯着眼躺了一会,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摸着干瘪的胃袋,宋晚木慢吞吞地起来收拾自个儿。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勉强可以梳个小马尾,宋晚木习惯性地想用之前那根已经用了很久的旧皮绳,眼角突然瞥见了床头表姐新买的那个小狗发圈。 小狗发圈不知道新主人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圈,依旧自顾自地布灵布灵闪着漂亮的光芒。 宋晚木拿起来,摸着发圈上小狗身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想了一会后,平静地开始用它斜扎了个丸子头。 宋晚木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浓丽的眉毛下面一双杏眼炯炯有神,脸颊饱满粉嫩,更引人注目点是头上在阳光中闪耀着蓝光的美丽小狗发圈,衬得她青春靓丽的同时又有几分俏皮可爱。 从使用体验感来说,算是对得起它24.9元的高价了。 宋晚木轻轻摸了摸头上的发圈,心中变得平和。 人的想法可真是千息万变,昨天还吓得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呢,今天就若无其事地吃饭喝水,还有心情给自己打扮。 宋晚木感受着温暖阳光带给自己的力量,心里想着:随便吧,不管反复也好,失败也罢,重来一世就已经是赚到了! 要是一直在纠结害怕,束手束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那还有什么活头?大不了就去死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不会顺从既定的轨迹,也会接受反抗的后果,哪怕最终结局是失败,她也会挣扎到灵魂湮灭的那一天。 第74章 千千批发市场 人一旦把事情想清楚后,就没再怕的了。 宋晚木一边就着流油的咸鸭蛋,吃着香喷喷的番薯粥,一边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安排。 哎呀,今天的要做的事情还挺多,要晒被子,要去批发商城买贺卡,要把相机里面的照片备份,哦对了,还有自己存稿也不多了,得赶紧去码字。 时间都不够用了,哪来的功夫悲春伤秋。 宋晚木手脚麻利地晒好被子,出发去第一站:千千批发市场。 千千批发市场同东南商城有点类似,但侧重点又有点不同。 东南商城坐落在繁华的解放街上,卖的更多的是服装之类的东西,而千千批发市场则是远离市中心,在海通市的东北角,占地比东南商城大多了。 占地大了,自然汇聚的商家就多,卖的东西也更丰富。文具、玩具、水果、南北干货、杂货,小家电之类,几乎囊括了所有衣食住行的必需品。 上辈子王海琳来城里陪读的时候,一开始都是高价在市场或者火锅店买水果,后来和邻居混熟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个批发市场。 菜市场门口的水果摊上,苹果一斤要5块,水果店就更贵了,但是在千千批发市场,一箱10斤的苹果只要30块,合下来也就3块钱一斤。 只是,批发市场有个规矩,概不零售,只能10斤10斤的买,买的越多,单价越便宜。 王丽珠便经常骑自行车3公里去买水果,买回来再和楼下的老头老太邻居们分一分,主打一个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用自己的方法,在不降低女儿伙食品质的情况下,努力节省生活费,减轻丈夫的压力,即使那样会让自己很辛苦,很累。 宋晚木不打算像王丽珠一样顶着寒风骑车三公里去,也舍不得花20块钱打的,反正有直达的公交车,来回也就四块钱,何乐而不为呢? “千千批发市场到了啊!”售票员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宋晚木下了车,面前就是千千批发市场的东入口。 入口的建筑物很老旧,生锈的灰蒙蒙的铁丝顶着个大大的名字板:千千批发市场。 千千两个字成日里被风吹日晒,雨打风吹,顶部被磨损了不少,乍一眼看过去觉得是干干批发市场。 别看入口老旧,光东边这一个入口,就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进去的人脚步轻快,出来的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满足。 宋晚木也加入进入的大军,长腿一迈,直奔文具批发店。 文具批发店一家挨着一家,宋晚木随便选了一家进去,问道:“老板,贺卡怎么卖?” 批发市场果然便宜,学校附近店里都要5元一张的贺卡,在这里单买是4.5元一张,如果买50张以上单价就更便宜了。 宋晚木没有那么多人要送,犹豫着要买几张呢? 还要买笔芯、本子、铅笔呢。 宋晚木一拍脑袋,自己真是傻了,都来批发市场了,怎么还想着一盒一盒的买?反正是要用的,也不会过期,一次性买齐得了。 “老板,这一盒笔芯怎么卖?” “你要真彩的还是晨光的?真彩的13元一盒,晨光的12元。”老板正应付着大主顾,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嗯,价格还算不错,比学校旁边便宜了2块,他们要15呢。 “真彩的吧,如果我批50盒,最低能给我多少价格?”宋晚木抛出了一个大数字。 嗯?还是个大主顾?老板扭头看了一眼宋晚木,转头看向旁边的媳妇,示意她去招呼。 胖胖的中年妇女凑到宋晚木身边小声说道:“50盒真彩的话,最低可以给你这个数字。”她用粗笨的手指比了个十字。 “那这个厚的a4本呢?b5本呢?还有透明胶带?2b铅笔呢” 老板娘脸上带了点笑意:“a4本10块钱一本,b5 5块钱,透明胶带和2b铅笔都是2块钱一个。” “那我买10本a4,10本b5呢?25卷胶带,20支2b铅笔呢?”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敲了敲计算机,说:“本子没办法给你再便宜了,胶带和铅笔算你80块钱好了。” 宋晚木知道这老板娘看自己是个初中生,实际也没便宜多少,但她也没打算还价,只不过就这么痛快付钱是不可能的:“也没给我便宜多少嘛,不过天气这么冷,我也不打算还价了,你再送我点东西呗,20张贺卡和5块橡皮吧。” 老板娘志得意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这还叫不还价?这和还价有什么区别?她连连摆手,做出一副心痛地样子:“那我们就亏本了,不行不行。” “真不行啊?那我去隔壁家问问吧。”宋晚木作势要走。 老板娘一愣,没见过这么还价的,一般不都你来我往地还好几次吗?怎么一言不合就走了呢? 见宋晚木真提脚往外走了,她到底舍不得这笔利润,连连喊道:“小姑娘,小姑娘,我们可以商量的嘛,2个橡皮可以,20张贺卡不行,这样吧,送你18张吧。” 宋晚木停下脚步:“18张,倒也可以,那再送我一个修正带液吧。” 老板娘想了想,算了,利润还是可以的,也就点点头同意了。 双方都对这场交易还算满意,自觉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75章 尬聊 宋晚木本来想买了贺卡之后,直接去网吧上网百度一些优美英文祝福语抄在上面的,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手里的战利品过于沉重了,只好先回家一趟。 气喘吁吁地爬到7楼,宋晚木回到家中,环顾着整个房间,思索着这么多笔芯放在哪里比较好。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也就一张床、一张那种老式可以花三八线的课桌,一个布的拼接封闭式衣架,一盏台灯,一个旋转椅,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平常宋晚木会把相机、充电线、皮夹子藏在封闭衣架里,王海琳还是有边界感的,不会像宋晚木父母一样乱翻她的书包,所以还是比较安全的。 但她也不敢大咧咧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一是她的房间是通向阳台的唯一道路,王海琳每天晒衣服都会穿过,随便瞄一眼就能发现宋晚木有没有什么异常。 而是王海琳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表姐,如果发现宋晚木多了什么东西,肯定会向宋晚木父母报告,这也是她父母放心让她住在表姐家的原因。 没办法,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是会受制于人,哪怕是和父母一起住,也会时常会有一种看脸色的不安定感。 宋晚木将30盒笔芯、15本笔记本、20卷胶带、18只铅笔放在衣架深处,剩下的20盒笔芯、5本笔记本、5卷胶带整整齐齐放在桌肚深处,用几本教材遮挡着,剩下的2只铅笔,加上橡皮,修正液则放在桌上。 看着满满当当的库存,有种囤货的充实感。 其实宋晚木买这么多笔芯、本子也不完全是为了让店家送那十几张贺卡,更主要的是为了抠下一点差价。 反正都是要用的,为什么要把这个差价给中间商呢?给她不好吗? 宋晚木仔细算过了,初一写字没那么多,一盒20支的笔芯可以用2个月,一年有9.5个月是在上学,2.5个月的寒暑假,就算消耗4盒好了,初二初三就用的快了,1个月可能就得一盒,一年算10盒好了,2年就是20盒,加上一些损耗比如漏油、摔在地上导致写不出,保险估计初中就需要25盒,剩下的高中继续用。 父母查账的时候她就按照15元一盒报,这样她能吞下5元,50盒就是250块。要是中途被发现了,她就说多买更划算,按照一开始老板给出的13块来报,也能在赚点差价的同时糊弄过去。 宋晚木美滋滋地在本月明帐上写下笔芯15元,暗帐上写下10元。 可怜见的,为了贪个200多块,还整上双重账本了。 宋晚木觉得自己没去做采购或者财务的工作是明智的,不然高低也得是个提篮桥进修人员,去吃免费牢饭了。 不知谁家在做饭,饭菜的香味顺着管道飘散在空气中,勾起宋晚木肚子里的馋虫。 宋晚木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哦豁,居然已经11点半了。她吸吸鼻子,闻着空气中辣椒大蒜炒肉的浓烈香味,有点馋重庆小面了。 宋晚木盘算了一下生活费,还好还好,吃一碗面还是可以的,她背着斜挎包,将贺卡、相机、连接线塞进包里,想了想,又塞了一瓶可乐,直奔面馆。 宋晚木到的时候正是饭点,面馆里人不少,一眼望去,没有完全空的桌子,只能和人拼桌。 宋晚木扫了一眼,有空位的都是四人桌空了一个位子。那几桌都坐着几个挺着啤酒肚敞开腿在高谈阔论的男人,一看就是互相认识的。 她不想和那些抿着小酒、涨红着脖子,唾沫横飞谈论世界经济形势的中年男子拼桌,宁愿等着。 刚好靠窗可以晒到太阳的二人位其中一个吃好空出来了,另一个还在等餐。 宋晚木看那个等餐的背影,似乎是个高瘦挺拔的男的,很安静的样子。她再次环视了一眼全场,还是没有空桌,她犹豫着,只好走了过去,“您好,这边没有人吧?……呃,傅西凉?” 傅西凉抬头看了一眼宋晚木,微微点了一下头,用他那好听地声音说道:“没人,宋晚木,你坐吧。” 宋晚木说了声谢谢,拘谨地坐下。 对于i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在本该享受独处的时刻遇到认识的人,这意味着又要花费精力去社交了。 更糟糕的是,此时还没有智能手机可以让人装作沉浸在其中,没空交谈。 傅西凉看着对面的女孩,她似乎很不想面对他的样子,一直在装作看窗外景色,这让他忍不住升起想要逗她的心思:“宋晚木,你作业写完了吗?” 宋晚木只好收回看着窗外的眼神,扭头看向傅西凉,老实回答:“写完了。” 傅西凉:你有吃过八一桥的那家老木子鸡吗? 宋晚木:没有。 傅西凉:很好吃的,有空可以试一下。 宋晚木:哦好的,谢谢你的推荐。 傅西凉:你喜欢吃甜的吗? 宋晚木:挺喜欢的。 傅西凉:那你可以去吃一下新华书店对面的蛋糕店,他们家的鸡蛋糕很香。 宋晚木:呵呵呵呵好的。 傅西凉似乎看不到宋晚木的尴尬似的,一个劲地和她说话。 啊啊啊啊啊,宋晚木脚趾抠地,快被这尬聊给尬死了。 傅西凉仿若不觉,继续问道:“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证明题做出来了吗?” 宋晚木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从吃的变成学习了,只能感叹学神真不愧是学神,连出来吃饭都想着数学题目。 宋晚木在心里腹诽,嘴里答道:“做出来了,那道题好复杂的,我用了几次全等,空白答题处都快写不下了。” 傅西凉微微一笑:“其实还有更简便的方法,你把三角形旋转90度,再做几条辅助线就行了。” 宋晚木实在想象无能,旋转加辅助线是怎么个做法,怎么从傅西凉口中这道她做了十多分钟的压轴题这么简单? 果然学神的解题思路就跟参考答案上的略字一样,充满了抽象感。 她正想细问,老板娘的上菜动作打断了她。 老板娘麻溜地给两人上菜,宋晚木的是豌豆杂酱小面,傅西凉的是重庆小面和小酥肉。 宋晚木刚想去拿筷子,傅西凉就把筷子、勺子,连带抽了几张纸巾一并递给了她。 他又挪了挪小酥肉,放在两人中间:“一块儿吃。” 宋晚木道了谢,上次她就发现了,傅西凉看着很冷漠,拒人千里的样子,但实际上是个细心温和的人。 细心温和的学神,大发慈悲拯救一下数学小白,也不过分吧?宋晚木从包里掏出可乐,狗腿地给傅西凉满上:“学神学神,能不能仔细讲讲那道题目呀?” 傅西凉好笑地看着宋晚木的贿赂,心里因为父母产生愤郁的消散了不少。 第76章 谈心 傅西凉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四岁就会百以内的加减乘除,上学后成绩更是名列前茅,加上他又长得实在是好,每次出去都为他父母挣足了脸面。 听到的夸奖多了,他母亲崔英也有几分自得,同时,对他的成绩也越发的关注。 他的父亲傅文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没有考上清华大学,便把这个心愿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早早地定下了他的目标专业:清华大学的数学系。 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活。 可是,这是我想做的事情吗?考上清大数学系之后呢? 傅西凉时常会想这件事,有时候他会觉得既然父母已经为我选了一条路,我似乎也有这样的能力,那我就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迷茫。 迷茫这种心情,就像是雨天的雾气,阴天的雾霾,附骨之疽一般,扎根在心底,时不时地出来捣乱一番。 有一次,他坐在书桌前写卷子写到快要窒息了,再也受不了了,便把笔一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偶然路过一家炸鸡柳店时,他被这霸道的香气吸引得走不动路,便排队买了一点尝尝。 傅西凉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吃那个鸡柳的滋味,之前因为父母说是垃圾食品,他便从未买过,那天吃的时候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幸福,内心也变得平静下来。 所以现在每当他感觉到烦躁迷茫不安的时候,他就会探探市里面的新店、逛逛公园,发现一些新的美食。 傅西凉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正小心翼翼地夹着面条,努力不要将红油汤汁溅到衣服上,她可能自己不知道,阳光下她的眼珠像是琥珀色的,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疏离冷淡,笑的时候又让人感觉很真诚,总之,很矛盾的一个人。 傅西凉回想起之前暑假刚分班的时候,两人恰巧做了几天的同桌,那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被无视了个彻底。 他倒不是脸大普信,觉得所有女生都应该围着他转,只是每次他在的地方都会感受到一些女生好奇又兴奋的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很严肃,有点冷漠疏离,而且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对万事万物都不关心,他以为这样的人学习应该不怎么好,没想到她居然和他并列第一。 接下来的每次偶遇,都打破了傅西凉对她的认知。 他原以为宋晚木是个乖乖女,没想到居然在网吧看见了她,而且是好几次;原以为她游戏水平一般,没想到是个强队友;原以为她口味清淡,没想到居然很喜欢吃辣……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也许是宋晚木给他的感觉太沉稳,也许是他的心情太过阴郁,此刻傅西凉有一股倾诉的冲动,来不及阻止自己的大脑,他便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出口:“宋晚木,你的梦想是什么?” 宋晚木正全身心嗦着面条呢,冷不丁地听见对面傅西凉问的问题,差点呛到。 她赶紧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甩给傅西凉一个疑问的眼神,好端端的,怎么开始问起小学作文题啊? 傅西凉继续给她拿了几张纸巾,放到桌上,问道:“就是你有想好以后上大学要报什么专业吗?” 宋晚木再次在心中感叹:学神就是学神,一般人(比如上辈子的她)直到高考结束后,都还懵懵懂懂,不知道选什么专业呢,人家从初一就开始考虑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她喝了口可乐,回答道:“梦想和专业完全是两个问题,不能混淆一谈,对我来说的话,” 她顿了一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然后坚定地说道:“对我来说,梦想是成为不上班也有足够财力足够时间足够精力去体验生命的自由的人,大白话就是成为有钱人,至于专业,如果我没钱,我会选择容易就业范围广、薪资上限高的专业,比如计算机,如果我不差钱的话,我想成为律师。” 傅西凉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过宋晚木会是这个回答,原来当他还在纠结是否要按照父母的期愿去选择专业的时候,人家已经在考虑就业的事情了吗? 就业什么的,也太遥远了吧。 傅西凉沉默了。 “那你呢?”宋晚木反问。 傅西凉沉默了一会,低沉地说道:“我父母想让我选数学专业。” 数学专业啊,听上去就吓人。宋晚木抖了抖,继续问道:“那你呢?” “我不知道。”傅西凉的声音里一瞬间染上不属于他的迷茫,接着又很快恢复成平日淡然的样子。 快的让宋晚木以为那是错觉。 宋晚木想了想,认真说:“不知道也不要紧,绝大部分人高考之后都不知道要选什么专业呢,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不过……” 宋晚木微微一笑,一针见血道:“你纠结的到底是不知道选什么专业呢?还是不满父母对你未来的干预掌控?” 傅西凉看着宋晚木琥珀色眼里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专注样子,丝毫不意外她的犀利。果然,宋晚木说她自己数学不好还是谦虚了,真的不好的话,又怎么能准确抓住问题核心呢? 傅西凉承认:“也许都有吧。” 宋晚木耸耸肩:“那就爱莫能助了。” 虽然宋晚木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案,也没有叽叽喳喳地安慰他,但傅西凉心里却莫名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的衣服上溅上红点子了!” 宋晚木大惊失色,连忙看向胸前的衣服,手里拿着餐巾纸,找了一圈,没有啊? 她疑惑地看着傅西凉,傅西凉面不改色:“哦,那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宋晚木翻了个白眼。 她从包里翻出5张贺卡,放到桌上,看向傅西凉:“为了感谢你请我吃小酥肉,来,选一张你最喜欢的吧。” 傅西凉仔细看了一下,选了最右边的一张。 宋晚木在傅西凉的目光中径直拿了他选中的那张旁边的,掏出笔在里面写了一句话,然后递给傅西凉:“感谢学神请我吃小酥肉,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傅西凉疑惑地接过,问道:“我不是选了最右边那张吗?” 宋晚木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哦,手抖拿错了。” 傅西凉…….行吧。 他打开贺卡,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for man is man and master of his fate — by a.l .tennyson” 宋晚木说道:“这句话有两个翻译,一个是翻译成人就是人,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另一个翻译成人既是命运的奴隶,也是命运的主人。我个人比较喜欢后一种,希望我们都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傅西凉看着阳光下女孩闪闪发光的面容,耳朵悄悄地红了。 第77章 管控 傅西凉抽出两张纸巾放在桌子上,把贺卡放了上去,想了想,又抽了两张纸巾盖在它身上,转过身来,继续吃面。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对彼此的印象都有了不小的转变。 傅西凉自不必说,先前就发现了宋晚木乖乖女面具下的另一面,反观宋晚木,之前一直以为傅西凉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男神,没想到他居然意外地喜欢搜寻美食,还是个甜食爱好者,可以说是十分反差萌了。 两人交流着美食情报,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铃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此刻平和的氛围,傅西凉从外套里掏出手机,看清打过来的人之后,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喂?妈?” 宋晚木只觉得对面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回了以前那个冷漠遥远的学神,刚刚那个微笑着侃侃而谈的人仿佛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明明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的,她却在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落寞。 “嗯,没去哪儿”“就在解放街上”“在饭馆吃饭”“当然是一个人”“吃得差不多了”“就普通的饭菜”“过会儿回来”“那我马上回来”“知道了,10分钟内赶回家。”“知道了。” 越回答,傅西凉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淡漠。经过一连串的回答后,他挂断了电话。 宋晚木早在傅西凉听电话的时候,就把头埋在了饭碗里,一副全心全意吃饭的样子,明明碗里就几根面条和豆芽,却被她吃出了仿佛山珍海味,没空听对方在说什么的感觉。 傅西凉见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余光瞥见了傅西凉松一口气的样子,宋晚木好笑:果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管内里有多成熟,还是一样的在乎面子啊。 即将分道扬镳之际,傅西凉突然问道:“宋晚木,你有企鹅号吗?我有一些英语作业上的问题想问你,你有什么数学上的作业也可以问我,用企鹅联系比较方便。” 宋晚木挠挠头:“有是有,但我家里没有电脑,只能去网吧上网,恐怕不能及时回复你。” 傅西凉马上说:“没关系,你写给我吧,就写在这张贺卡上吧。”他把贺卡递给宋晚木。 哦,行吧。宋晚木在贺卡边上写下了自己的企鹅号。 两人摆摆手道了别。 傅西凉握着贺卡,慢慢向家里走去。 没走几步,铃声又夺命一般响起,崔英暗含怒气的声音有些尖锐:“傅西凉,你到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傅西凉脸上面无表情,声音淡然地回答道:“我已经在路上了,还有5分钟就到。” 崔英说了句“快点!”,便啪地挂了电话。 傅西凉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和贺卡,看着宋晚木写下的花体英文,声音暗不可闻:“掌握…命运吗?” 在跨进小区门口前,傅西凉把那张贺卡仔细藏在了身上,他慢慢走向自己家所在的楼,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 果然,窗口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姣好的脸上显出几分岁月的痕迹,因为面无表情显着有几分阴沉,看见傅西凉跨进单元门了,便离开了窗边。 这人正是傅西凉的母亲崔英。 傅西凉打开防盗门,便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客厅到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你去哪了?”崔英盯着傅西凉问道。 “我刚刚电话里说了,我去解放街的一家面馆吃饭了。” “吃饭用的着话这么长时间?你说说你有什么毛病,家里好好的饭你不吃,偏偏要去外面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崔英恶狠狠地说道,“有这个往外跑的时间,都能多做一张卷子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保证考上清大的数学系?那些尖子生在你出去玩出去吃饭的时间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张卷子了?你呢?还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任性妄为,知道吗?!”说着说着,崔英情绪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西凉,你要给妈争气啊。” 傅西凉叹了口气,进厨房给母亲倒了杯热水后,尽力安抚她的情绪,“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写卷子。” 崔英握着玻璃杯,神情软和下来:“哎,好,好。想不想吃水果?妈给你削。” 傅西凉拒绝道:“不用了,现在吃不下了,吃太多会犯困。” 一听会犯困,影响儿子学习,崔英不动作了,看着傅西凉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傅西凉把宋晚木送的贺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后,环视着整个房间,看看哪里可以放。 他原本想夹在书架上《几何原本》里,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床头柜的相框背面。 他打开电脑,飞速地打开企鹅登陆,输入那一串已经背下来地数字,点击申请好友,然后关上电脑,掏出初三的模拟题试卷,定了个时间,做了起来。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期间崔英敲了敲门,进来送了点水果牛奶,看见儿子做题做得全全神贯注,头也不抬,便满意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个家的男主人傅文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了家中,“有没有粥,胃里难受地紧。” 崔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去哪个不干不净的地方喝完酒啊?还知道回来?” 傅文脸上还带着摄入过量酒精的涨红,脸上泛着一层油光。 人到中年,他比起同龄人要年轻俊朗不少,只是长期浸淫酒桌到底给他身上带了一种黏腻的油滑气,他眼一瞪:“孩子面前胡说什么?我那是工作上的事,市里组织的行长聚会我能不去吗?年底的时候我还指望着网上动一动呢?你能不能别添乱?” 打完巴掌又开始给甜枣,傅文软下声音:“老婆,我头疼,你帮我冲杯蜂蜜水呗。” 崔英看着丈夫难受的样子,到底还是恨恨地去厨房冲蜂蜜水去了。 傅文夹了口椒盐花生米吃着,转头问傅西凉:“西凉,你下午做了几张试卷?拿过来我给你批改。” 傅西凉漠然应了声好。 第78章 学神的家庭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过来啊!”傅文啪得把筷子放下,旁边装着清炒土豆丝的碗被筷子打得移了位,撞到一旁的汤碗上,发出陶瓷特有的清脆声。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厨房里的崔英调制着蜂蜜水,没有出声。 傅西凉沉默地咽下口中的米饭,又喝了口水,才走到房间,拿出了一下午的奋斗成果,递给傅文。 崔英从厨房端着蜂蜜水出来,小心地放在傅文面前,随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夹了一筷子炒蛋,慢慢吃着。 气氛变得更安静了,家里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傅文不停划着卷子的声音。 哧啦、哧啦,笔尖在傅文的手下狠狠从卷面上滚过,纸张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声。 傅文握着红笔,在儿子的试卷上挥斥方遒,批改试卷似乎批改出了生死簿的味道,这种掌握大权的味道让他的领导威严又回来了,连带着下午在饭桌上受到的郁气也消散殆尽。 他合上试卷,用笔尾敲敲桌子:“是按照规定时间做的吗?” 傅西凉点头:“是。” 傅文还算满意:“做的不错,但也千万不能骄傲,知道吗?” 傅西凉继续点头。 一旁的崔英也附和道:“这次全对不代表以后都全对,要继续保持!” 傅西凉点头。 每天例行的试卷检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傅文不再关注傅西凉学习的事情,他喝了一口蜂蜜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和崔英谈论起了其他的话题:“对了,你最近和你那个好姐妹王慧丽关系还可以的吧?” 崔英奇怪地问道:“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昨天还一起出来吃饭呢,怎么了?” 傅文把碗递给崔英,让她在添点蜂蜜水,一边说道:“那就好,今天上头透出点意思,下一年的存款指标又高了,谁超额完成的多,谁往上升的几率就大,我记得她老公在我们银行存了不少吧,你可把握住了,别让她转走存到别家去了啊。” 崔英站起身来在厨房忙活着,便笑着说道:“这个你放心,我们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把重新倒的满满的蜂蜜水递给了傅文。 傅文仿佛渴极了,接过来立马又喝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道:“对了,她们家是不是个女儿来着?” 崔英点头:“是的,你忘啦?之前还来我们家玩过几次呢,是个性子柔和的漂亮女孩儿,今年和我们西凉分到一个班级呢。” 傅文点点头,也不知记起来没有,转过头来,对傅西凉叮嘱道:“既然和你一个班,你就好好和她相处,这种和我们家在同一个阶级上,甚至能帮咱们家的都是人脉,得维护好了,对了,班级里有没有什么值得交往的朋友,你自己也要注意一下。” 傅西凉也没回答,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放下筷子,说了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便拿起卷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进房间,锁上房门,这一小片天地便是安全的、自在的。傅西凉强打起的精神骤然松懈下来,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几声,他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饭菜都吃到哪里去了。 他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掏出一盒红烧牛肉方便面,从热水瓶里倒了一点热水泡上,趁着泡发的空档又开了一包薯片,然后把书桌前的窗户打开一个手掌的距离,感觉方便面泡的差不多了,便自在地开始吃了起来。 谁能想到,人前风光无限的高岭之花最自在地,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吃泡面呢? 偷偷给自己加完餐,傅西凉打开电脑,刚登陆企鹅号,便弹出了一条消息:来自咸鱼奋斗(宋晚木)。 咸鱼奋斗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并发送了几条信息。 傅西凉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2点发的。 他点开,发现是一张他的背影照片。 看时间大概是他走出重庆面馆,在那边等红绿灯的时候。 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这个小小的十字路口,一旁的大厦挡住了一半的阳光,在斑马线上投出斑驳的昏暗倒影,看上去像是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半。 他走在黑白相间仿佛是钢琴键一样的斑马线上,前方是光明、绿灯,身后是昏暗的倒影。 咸鱼奋斗:学神,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拍下这张照片,我先说声sorry哈,我不是故意拍的,只是这张可以说是近期以来我最得意之作了,实在不舍得删,请问我可以留下吗?可怜巴巴(表情) 傅西凉又仔细看了看这张照片,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拍得确实是好,很有人文气息,而且莫名很符合他当时的迷惘心境。 更让他欢喜的是,照片中,他最终坚定地迈向了光明。 傅西凉看了一会儿,最终点击右键,选择了保存。 他回复道:“没关系,你留着吧。”想了想,还是没把“我也很喜欢”也发送出去。 他快速冲了个澡,躺在被窝里又看了一会儿数学原理,正准备睡了,却听见门外隐隐传来了动静。 崔英压低了声音,也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傅文,你说!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哪个不三不四的地方喝酒去了?” 傅文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那是去参加市里面的行长聚会。” 崔英冷笑道:“行长聚会?聚会还有女人?你看看你自己衬衫后面红的的是什么?!还有那香水味是怎么回事?!”她一把把衬衫扔在傅文脸上。 傅文扔开衬衫,脸色愈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都说了是和同事应酬了,人来人往的,沾上一点东西有什么稀奇的?” 崔英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傅文,你别把我当傻子,你要是又和以前那个女的藕断丝连,别怪我做出什么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也不想想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对得起我吗?” 傅文忍耐着性子尽力安抚:“声音小点!这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我不是说了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吗?我这次是真的有应酬…..” 门外的声音模糊起来,隐约有几声抽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傅西凉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只觉得满心疲惫。 第79章 人气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傅西凉一个下午过得是心神俱疲,那边,宋晚木倒是拍到了近期最佳照片,哼着歌,美滋滋地去网吧了。 在看到小说后台收益后,她的心情就更美了。 身边的流动现金本来就不多,去千千批发文具更是直接让她大出血,本来就不富裕的荷包都快要见底了。 眼下这将近3千多的稿费可谓是及时雨,让她顿时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了。 她把300多的零头提到银行卡上,其余的还是放在里面,就当作是强制储蓄,虽然不像放在银行里有利息拿,但胜在只有自己知道,足够保险。 恋恋不舍地欣赏完自己的余额,宋晚木开始干正事,先把平时写在本子上的存稿着打在电脑里,设置定时发表;再把拍的满意的照片存到usb里面,免得弄丢;弄完了又去搜索英文祝福语写在贺卡上。 宋晚木只觉得自己马不停蹄地在做事,印象中时间没过多久呢,一看时间都已经4点多了。 她赶紧收拾收拾,快速去菜市场买了点菜回家,想了想又去傅西凉推荐的那家蛋糕店看了看。 一夜好眠,醒来就是打工人和学生都痛恨的周一。 但是,这个周一因为是12月24号-圣诞前夜,所以显出几分不同。 宋晚木刚进教室,就感受到了那种躁动的氛围,就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夕,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就是能感觉出其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种躁动似乎会传染,在班级里待久了,人就会莫名变得脸红心跳。 许多女生脸上带着一抹好看的坨红,眼里亮晶晶的,和好朋友彼此对视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兴奋的笑容。 就连老师也多了几分轻松随意,比平时温和多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冷,教室里紧闭门窗,这么多年轻人集体不停歇地生产二氧化碳,导致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过高,让人感觉发闷,并且心跳加快。 宋晚木不得不每个课间都去外面透透气,冷静一下。 一直捱到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直接给了一个大惊喜。 时间才过一半,英语老师就已经把第三单元的内容讲完了,按照之前的惯例,她会趁着这点时间,让同学们做点完形填空或者听力练习。没想到今天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学生,停顿了一会儿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面的时间就给大家看会儿电影吧!” 什么?看电影?同学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彼此面面相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直到英语老师打开多媒体电脑,放下投影仪的幕布,坐在两边靠墙壁的同学也随之把遮光帘放下来,教室里才像开水沸腾一般,骚动起来。 同学们一个个兴奋极了,嘴里发出欢呼地“耶”声,纷纷和前后左右桌分享彼此激动的心情。 毕竟,在正经课上看电影,总有一种偷偷摸摸、仿佛在做什么禁忌事情一样的感觉,就格外地让人兴奋刺激。 英语老师把手指竖在嘴巴前,比了个“嘘”的姿势:“同学们,小声一点啊,别吵到其他班正在上课的同学。” 这么一想,更加激动了,其他班还在苦哈哈地上课,而我们居然能看电影,而且还是在英语课上,就问你赞不赞?! 不愧是英语老师,英语老师真好!一时间,英语老师荣登诸位同学心中的好老师榜首,很多同学默默地在心里下定决心,就看到英文老师这么好的份上,他们以后在她课上会认真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宋晚木还沉浸在阿甘正传的剧情中呢,突然感觉教室里怎么那么吵?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英语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一些没心思看电影的同学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有的甚至还三三两两换了位置讲话。 当电影播放到圣诞片段时,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骤然间,大家都开始互相送起了贺卡。 宋晚木感觉胳膊被旁边的人推了推,她转头看向陈诗怡。 陈诗怡脸有点红,兴奋地将一张贺卡推到宋晚木面前,小声地说道:“宋晚木,merry christmas!” 宋晚木微笑着接受了,她从课桌肚里拿出一张回送给陈诗怡:“thanks,you too.” 陈诗怡翻着贺卡,不住地发出惊叹:“天呐,这是你写的吗?好好看啊!我一定会珍藏起来的。” 少年人真挚的夸奖总是那么直白,宋晚木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随便写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陈诗怡翻来覆去地看着,看来真的是很喜欢了。 类似的情形发生在教室各个角落。 但是别看教室里到处都是交换贺卡的欢笑声,但大家都比较矜持,现在都是小姐妹之间的交换,真正的戏肉还在后头呢。 比如现在,宋晚木吃完中饭回到教室,便看到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在门口徘徊,一副找人又不敢的样子。 宋晚木随意瞥了一眼,正准备进教室,就被叫住了。 两个女孩子目光躲躲闪闪,脸涨得通红,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把两张精美的贺卡递给宋晚木:“你好,能不能帮忙给一下傅西凉?” 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女孩子的脸又红了一个度,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哦,找傅西凉的啊,宋晚木往里一看,他正把头埋在手臂上,伏在桌上睡觉。 宋晚木转过头说道:“他好像在睡觉,要不要帮你把他叫出来?” 两个女孩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眼巴巴地说:“不用不用!只要麻烦你把贺卡给他就好了。” 宋晚木只好接过贺卡,走到傅西凉的桌子旁,用手里的贺卡戳了戳他的胳膊,做一个扰人清梦的恶人,:“hello?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傅西凉抬起他的俊脸,眼眸里满是困意,一双眼睛似乎在问:有事? 宋晚木指了指门口,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门口两个女生托我转交给你的。” 傅西凉顺着宋晚木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走廊里突然响起的鞋底与地面极速的摩擦声似乎证明着什么。 宋晚木:…….我说,同学,你也太胆小了吧。 傅西凉沉默着,还是伸手接过贺卡,放进了课桌里。 这个下午,傅西凉的课桌像是植入了什么贺卡自动生成器,总是会突然凭空多出几张精美的贺卡。 旁边的张新又嫉又羡,酸溜溜地说道:“不愧是凉哥,今天光贺卡就收到几十张了吧。” 傅西凉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笔,面上也是一片漠然。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江王诗琪身上。 江王诗琪一张一张看着多到堆起来的贺卡,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跟班们纷纷看着那一叠贺卡,纷纷表示羡慕:“还得是我们大美女诗琪,那位,”其中一个朝宋晚木的方向努了努嘴,“也就陈诗怡看她可怜,给了她一张,不然……” 几个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嘻嘻哈哈笑倒在一团。 江王诗琪看着傅西凉的俊秀挺拔的身影,脸微微红了红,一想到还有其他女生给他送了贺卡,心里骄傲的同时又带了一丝不忿: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就是优秀!但是他也太温柔了,其他不相干的人送的垃圾他收什么收嘛,直接往垃圾桶一扔不就好了嘛, 碍事! 第80章 两张贺卡 宋晚木自然不知道小团体是怎么在背后议论她的,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只要不舞到她面前,她压根提不起精力关注她们。 宋晚木现在满心眼就想着放学,她在傅西凉推荐的那家蛋糕店定了一个四寸的草莓小蛋糕,看起来香香软软很好吃的样子,很久没吃到甜点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拿回去和表姐分享了。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宋晚木飞速抄完各科老师留在黑板上的作业,整理书包准备闪人。 “宋晚木,门口有人找你!”坐在门口的几个同学像小喇叭一样传着话。 谁会找我?我在这个学校又不认识谁,宋晚木满头疑问地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门口,两个高个子女生手挽手地靠在栏杆上,似乎在等人。两个人都扎着大光明马尾,其中一个长相平平,让人看过就忘,另一个却是鹅蛋脸,柳叶眉,面孔清丽,身材稍显丰腴。 宋晚木疑惑地看向这两个女生,觉得其中那个鹅蛋脸的隐隐约约有点面熟。 看到宋晚木出来了,那个鹅蛋脸的女生脸上满是惊讶,有些不敢认:“你…你是宋晚木?什么时候把头发剪短了呀?”她亲密地拉着宋晚木的手,把手里的蓝白色贺卡递给宋晚木,语气更是亲近,笑着说:“老同学,这是给你的,圣诞快乐!” 宋晚木的脑子里都被草莓蛋糕塞住了,一时回忆不起来这是哪位。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个芯子是体面成年人的伪少女,她脸色自然地接过,然后从包里掏出备着的贺卡,递给对方:“谢谢,你也圣诞快乐啊。” 鹅蛋脸美女微笑着接过,正要说声谢谢时,就被旁边走过的傅西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旁边和她一起来的女生更是激动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感觉帅哥走过去的时候似乎瞧了她一眼,鹅蛋脸美女下意识地做了个把脸颊旁的秀发别到耳后的动作。 这个动作她特意练习过千百遍,不仅能露出她更好看的右脸,还能展示她雪白的手腕以及温柔的气质。 她暗想:原以为小学里的四大天王已经很帅了,没想到宋晚木班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帅哥!这下更要和宋晚木搞好关系了。 至于宋晚木想不想和她搞好关系,她压根没考虑过宋晚木会拒绝,毕竟,以前只要稍微给她个好脸色,她就巴巴地想黏在她们身边,想和她们四大美女一起玩,拒绝?怎么可能呢? 宋晚木看着眼前莫名变得有些矫揉造作的女生,只觉得莫名其妙,趁着不断有学生背着书包经过,她赶紧说了句再见,就混在人群中溜了。 宋晚木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打开这张蓝白色的贺卡,一目十行地浏览,只见上面写着: to 宋晚木: merry chrismas,你好呀,老朋友,好久不见!开学刚分班时,看见你的名字在红榜最前面,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更巧的是我被分到了14班,就在你们班级的楼上,惊不惊喜?!以后你要经常来找我玩哦,我们共同学习,一起进步呀! by 你的好朋友 包静玲 原来刚刚那个女生是包静玲啊,宋晚木回想着她的面容,怪不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面熟感。 再次看到前世这张贺卡,宋晚木原以为自己的内心会像涨潮一样激荡,会充斥着难以喻言的感动,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却很平静。 也许她已经过了需要“好”朋友的年纪了吧。 宋晚木把贺卡塞进包里,去车棚里推车。 南学初中为了方便师生们停车,在校内盖了好几个车棚,最近的一个车棚离校门口也有点距离。 学校规定所有人都必须推车进出校门,谁在校园里骑车,一经发现,全校通报批评,因此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地推着车走着。 宋晚木喜欢靠着边道走,不喜欢被车辆包围动弹不得的感觉。 她脑子里还想着小蛋糕呢,突然感觉书包被谁轻轻地拉了一下,扭头一看,傅西凉推着他的黑色自行车走在宋晚木旁边。 从宋晚木这个视角来看,刚好能看到男生棱角分明的侧脸,鼻子高挺,深邃的眼窝下一双乌黑的眼睛古井无波,有着介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青涩学生意气。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其实夕阳下看美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柔和的金光照在美少年身上,让他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温柔。 宋晚木移开眼神,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说话? 傅西凉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刚刚来找你的是你以前的同学?” 宋晚木点点头:“是的,小学同学。” 傅西凉继续闲聊般问道:“她来给你送贺卡吗?她自己写给你的?还是” 还是替别的什么人来送的?这半句话他含在嘴里,张了又张,还是没有吐出。 宋晚木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这也不属于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哦,她写来送给我的。” 傅西凉的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很快又消散不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老师讲的数学题,英语题、解放街上的美食、今天看的电影,很快就到了校门口。 大概是今天所有的老师心情都挺好,没有拖堂,学生们同一时间放了学,导致校门口又是自行车、又是人、又是来接自己孩子的家长的,有点小小的堵塞。 宋晚木刚想和傅西凉道声别,就看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她车篮子里放了什么东西,飞快地说了声“这是照片的谢利!”,瞅准一个空档,长腿跨上自行车就没影了。 留下宋晚木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宋晚木跟随大部队,走出拥挤的校门后,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张贺卡,封面是一个红彤彤的卡通圣诞老人形象,翻开里面是立体的松树雪人,圣诞老人拖着大口袋趴着楼房烟囱的图片。 下面的空白部分写着几个楷书:昨天的照片,我很喜欢,谢谢你宋晚木。 宋晚木笑了笑,学神还怪有礼貌的咧,她把贺卡放进书包,脚一蹬自行车脚踏,向蛋糕店飞奔而去。 草莓小蛋糕,我来了! 第81章 回家 过完圣诞,再熬过万恶的调休周六,便迎来了虚假的三天小长假—元旦。 这次,即使是再不情愿赶车的宋晚木也不得不抛下表姐,连夜赶回家中,因为宋新国一早已在电话中对宋晚木耳提面命,让宋晚木务必搭末班车回来,他会在站头等着接她。 宋新国在电话那头强调:“一家人都等着你回来开饭呢!”“新的一年的头一天,一家人必须得整整齐齐在一起。” 什么?你说不一定能赶上? “怎么会赶不上呢?同村的那谁谁每次都能赶上末班车回来,怎么就你赶不上?”“放学后不要磨蹭呀,赶紧跑着去车站,你年纪轻轻的,多跑几步怎么了?” 总之,在他的观念里,末班车怎么会赶不上?赶不上是你自己有问题。 虽然他一年到头都没有乘过一次公交车。 就这样,宋晚木背着书包,在公交车上闻着人油味,挤挤攮攮地站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镇上。 在这严寒结冰的天气,宋新国穿着老旧的羽绒服,倚着他那辆风里来雨里去的摩托车,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见宋晚木,他的眼睛亮了亮,脸上带了点为数不多的温和笑意,把厚厚的防风防雨雨衣雨裤从车把挂着的袋子里取出来,督促宋晚木穿上。 “冷了吧,快点套上,小心别冻感冒了。”说完又从车座里掏出一个用毛巾包着的滚烫热水袋,“快捂捂。” 站了将近两个小时,宋晚木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沉默着套上雨衣雨裤,扣紧帽子,跨上摩托车后座。 晚上8点多的严冬深夜,西北风像是要把人皮刮下来一层似的,狠狠呼啸。 宋晚木缩在宋新国身后,冷得直打颤。雨衣特有的塑胶味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孔里面钻。 恍惚间,她想起上小学的时候,那些个下暴雨、台风天,父母也像现在这样,让她穿新的雨衣雨裤,自己在她面前挡雨挡风。 回家的路并不漫长,在宋晚木胡思乱想间,宋新国一路紧拉油门,排气管噗噗突出几缕黑烟,拐过路口,家,就到了。 宋启风戴着个老花眼镜,靠在椅子上,在读一本武侠小说;陈亚芳窝在土灶间取暖,时不时地往炉膛里添几根枯枝;王丽珠则是窝在客厅的黄色藤椅上,静静地看着门外,至于宋朝旸,窝在他的专属小床上睡的真香呢。 家里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 宋新国的摩托车声就像是一粒石头被投入寂静的河流中,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动了起来。 宋启风放下手中的武侠小说,脸上堆着笑,看着从后座上下来的宋晚木:“晚木回来了啊!”他扭头对灶间喊了一声:“老婆子,温在锅里的菜可以盛出来了!” 宋晚木挨个叫了声人:“妈,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宋启风笑着应了声:“哎!”,为自己表着功:“热水袋暖乎吧,我特地灌好水让你爸带过去的,你奶烧了一下午的烧开水呢。” 宋晚木的脸上反射性地摆出一个笑容:“是伐,很暖和。” 宋启风听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年轻了不少,招呼宋晚木吃饭:“快吃饭,天冷,菜凉得快,我们都在等着你们呢,晓得你回来,我今天做了好多菜!特地杀了只鸡,弄了几条鱼,忙活了一下午呢,吃力得不得了。” 宋晚木一回来,仿佛是戏台上的主角隆重登场了,全家人都自发地忙得团团转。 她在宋启风的絮叨中坐上了饭桌。 桌上的菜足足摆了一大桌,中间是一大盆炖鸡汤,然后是惯例的红烧鱼、红烧肉、清炒土豆丝、干炸小丸子、水煮虾、韭菜炒蛋、农家腊肠,还有一些应该是昨天剩的一小碗花生米、热太多次变得黑乎乎的笋丝炒肉、黄芽菜粉丝汤之类的,这些剩菜一如既往地堆在陈亚芳的面前。 宋启风热情地招呼很久没回来的孙女:“晚木,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呀。” 其实这么多菜,宋晚木并没有特别爱吃的。 他殷勤地将鱼肚子折开,戳了戳鱼肉,示意宋晚木夹:“吃肚子上的肉,没有刺。”又往鸡汤里搅了搅:“这鸡汤炖了好久,肉都是酥的,快吃呀” 接着眯口小酒开始讲述他一天的劳心劳力:“知道你今天回来,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不得了,今天的韭菜都涨到6块钱一斤了,虾要25块一斤!锅里还有几只螃蟹,你猜多少钱一斤?” 他也不在意没人搭话,自顾自地揭秘:“40块一斤!哎哟喂,真是了不得了!” 宋晚木配合地点头、捧哏:“是吗?啊?这么贵!” 她的身体仿佛是有肌肉反应,不用脑子控制,自发会做出上述回应。 大概是觉得宋晚木的反应不够热烈,宋启风看了一眼桌上的满汉全席,再次强调:“晓得你要回来,我们才会买这么多菜,平常我们镇上都不去,随便吃点黄芽菜、土豆鸡蛋就对付过去了。” 他再次搅了搅鸡汤,絮叨着:“你奶奶让我赶紧杀只鸡,给你补补,我处理的可干净了,鸡毛一根根拔掉,用开水烫了好几遍呢……” 怎么说呢,在宋晚木面前,宋启风一直很喜欢体现自己奉献了多少,有80分的功劳他也要讲出200分的不容易,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一遍遍讲自己有多不容易,然后眉开眼笑地引导小宋晚木说出长大后一定会孝敬他的保证。 宋晚木知道自己不给点热烈反应,宋启风会一直讲到她吃完饭,她便如他所愿地摆出大大的感激表情:“是吗?难怪这么好吃,还得是爷爷!” 宋启风满意了,表情舒展,乐呵呵地笑着喝他的小酒了。 一直沉默着大口吃菜的宋新国把宋晚木多夹了几筷子的干炸丸子换到她面前,王丽珠也把碗里最大的虾夹到闺女碗里。 桌上菜气氤氲,节能灯散发出的白色光芒朦朦胧胧的,隐约有几只蛾子在里面撞着。 看上去,真是和睦温馨的一家人呢。 但宋晚木知道,按照往常的经验,这顿饭大概是她回家起最温馨的时刻,接下来几天迎接的就是父母阴晴不定的脸色了。 第82章 快点洗 事实证明,宋晚木的感觉不会错。只是她也没想到,这温情脉脉的氛围只为维持到了晚饭结束。 一家人刚放下筷子,王丽珠就催着宋晚木赶紧去洗澡。 这里面有个宋晚木家特有的惯例,那就是每周五会洗澡,这个洗澡不是指平时的擦手、擦屁屁和擦脚,而是从头到脚好好搓洗一番。 这也是没办法,冬天实在太冷,浴室的窗户又漏风,每天大洗容易冻感冒,再加上他们也不舍得开天天浴霸,费那么多水电,干脆一周大洗一次。 当然这只针对冬天,夏天的时候她们还是会天天洗的。 另一个一周洗一次的原因是浴室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时常洗着洗着就打不上热水了,你说它坏了吧,哎,下次又好了,说它好了吧,下次又不灵了,宋新国每次都说要换个新的,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所以冬天洗澡就变得非常有仪式感,陆亚芳会在大铁锅里用免费的柴火烧上满满一锅开水,王丽珠和宋新国会舀在铁桶里,一趟一趟运到二楼的浴缸里。 就像电视剧里古装剧拍的沐浴戏一样,只不过他们是热水烧好了放在木桶里。 长久下来,宋新国也就习惯了,再加上小儿子出生了,家里又背了那么多买房的债,正是要省钱的时候,他就更想不起来去修热水器了 今天也一样,刚吃完饭,王丽珠就连连催着宋晚木去洗澡,宋晚木觉得肚子还饱胀着,想消化一番再去,王丽珠要是急的话,可以先去洗。 宋晚木只不过反驳了几句让王丽珠先去洗的话,不知怎么的,王丽珠的脸就立刻沉了下来:“都说了让你先去洗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 宋晚木不知道这和不知好歹有什么关系,她耐心地解释道:“妈,我才刚吃完饭,肚子还胀着,不想动弹,你要是急的话,你先洗吧。” 王丽珠唰的拉下脸,眼珠子也耷拉下来,鼻孔两侧的法令纹更显严厉,说出的话又急又快,像子弹一样扫射过来:“哎哟,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让你先洗你就去洗,有在这里和我顶嘴的功夫,都洗完了,快点去,再磨蹭下去水都凉了,我看你就是懒,懒得不成样了都。” 宋晚木插不上嘴,客厅里面都是王丽珠喋喋不休的数落,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旁边拎着水桶下来的宋新国也是同样的拉下脸摆起脸色,在一旁帮腔道:“晚木,都说了让你先洗了,你还在这里犟什么?快点去呀!” 仿佛都是宋晚木在无理取闹一样。 眼看着王丽珠还在不停地叨叨,宋晚木深吸一口气,拿着换洗衣服,在王丽珠不停歇的数落声中上楼了。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宋晚木来到浴室,浴霸温暖的强光将这小小的天气照的暖融融的,宋晚木看着浴缸里自己的倒影。 女孩的嘴紧紧抿着,眉头深锁,后槽牙旁边的肌肉被紧咬的牙关顶起一个鼓包,连生气都是窝窝囊囊的忍耐样子。 她泄气地想用手指挥散水中的倒影,刚把手放进去,就被烫得跳了起来,“嗷!” 也不知道王丽珠是倒了多烫的热水进去。 宋晚木只得偷偷拧开冷水阀头,一会开一会关,小心地往里头加冷水,折腾了十多分钟,水还是烫得进不去。 楼梯里响起了王丽珠的脚步声,宋晚木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抖,把冷水阀关上,屏住呼吸默不作声地呆在那里。 王丽珠带着些不耐烦的询问声从房间里传过来:“晚木,在洗了没?怎么没声音啊?洗快点啊!我们待会还要洗呢,过会儿水都凉了!” 宋晚木慌忙回答道:“在洗了在洗了!”她咬咬牙,做了几下心理建设,将左脚踏进滚烫的热水中。 灼热的刺痛感立刻从脚底传来,烫得她打了几个哆嗦,无声呐喊了几回,又适应了很久,才慢慢放入右脚,最后勉强把整个身体浸下去,皮肤立刻被烫得通红。 宋晚木有些怔忪地看着水面,觉得自己实在很可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快50多了,在父母面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鹌鹑样,他们稍微说几句重话,甚至只要摆脸色,她就惴惴不安,下意识地就像屈从认错。 “哗”浴室的木门冷不丁被移开,王丽珠拎着一桶热水踏了进来。 宋晚木慌忙捂住身体:“妈,你进来干嘛?!” 王丽珠放下装满热水的铁桶,喘了口气,撇撇嘴:“捂什么捂,你哪处我没看过,从小到大我给你擦了多久的屁屁?现在嫌弃你老娘了是吧?” 宋晚木简直要崩溃了,大叫:“这和嫌弃有什么关系,我现在都多大了,你干嘛在人家洗澡的时候直接推门进来啊?” 王丽珠冷笑了声:“我为什么进来,你心里没数吗?你看看这都过了多久了,你还没洗好?你都多大了还玩水?快点洗,我帮你搓背。” 宋晚木拼命拒绝:“我不要,我不要!我没玩水,水太烫了我下不去啊,再说这也没过多久啊。” 王丽珠向来是不把宋晚木的拒绝当回事儿,直接开始上手。 宋晚木拼命拒绝,奈何水实在太烫了,烫得她根本分不出精力来拒绝王丽珠的无情铁手,她就像是下午那只被翻来覆去烫去杂质的鸡,是砧板上的肉,毫无反抗之力,被王丽珠揉搓地嗷嗷叫。 本来水就烫,再加上王丽珠死命地搓,洗完出来的宋晚木全身通红,难受得要命,觉得自己快要一级烧伤了。 王丽珠完全不理会宋晚木的抱怨,冷声说了句:“好了,我今天都这么累了,还帮你搓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在这里唧唧歪歪、小题大做了,还不躺着去?诚心要把自己冻感冒是吧?” 她朝楼下大喊:“宋新国,在干嘛呢?快点洗澡了!” 宋晚木只觉得肚子一团火越烧越盛,憋得她快要爆炸了,鼓起勇气正要据理力争地时候,楼道里响起了宋新国的步伐声,她只好裹紧身上的秋衣秋裤,赶紧回自己房间了。 第83章 买衣争执 回到房间的宋晚木越想越生气,她直觉这样不对,如果还是按照这样的相处模式,那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都会是父母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个家里永远都不会有她的话语权。 就拿刚刚的事来说,明明自己胃里胀得慌,不想那么快洗澡,却在父母连环威压下屈服了,明明水烫得人快脱皮,却不敢反抗王丽珠。 长期的服从惯性让她动弹不得,一想到要面对争吵,她就惶恐不安。 宋晚木对自己怒其不争。 宋晚木的房间和浴室隔了一道墙,她隐隐约约听见宋新国也被烫得嗷的叫了一声:“你又加热水了?怎么这么烫?” 第二个洗的人都感到烫,可想而知当时的水温到底有多高了。 宋晚木已经记不得经历过多少次这么烫的热水了,仔细算来,他们的热水器坏了也有五六年了。 不能再这样了,宋晚木摸着发红发烫的皮肤,打定主意,之后一定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合理主张,不能再因为父母一个冷眼、一句斥责就缴械投降。 没想到,实战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晚木遍地找不到自己的羽绒服,她套了件毛衣,打了几个喷嚏,忍着寒风,哆哆嗦嗦地下楼,问正在洗衣服王丽珠:“妈,你看见我的羽绒服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王丽珠的面前堆了两个大盆,里面都是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她正用力地搓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宋晚木的询问也只是随意踢了踢右边的红色塑料桶,示意宋晚木自己看。 宋晚木一看,好嘛,自己的黄色羽绒服被扭成一团麻花躺在桶里,表面粘着待冲洗的洗衣粉泡沫。 门口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宋晚木冷不丁打了几个喷嚏,感觉后背毛乎乎的。 她努力把冰凉的手缩进袖口,抱怨道:“妈,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就把我羽绒服给洗啦?这么冷,我那现在穿什么?” 王丽珠冷笑一声:“哼,我和你是姊妹啊?做事还要向你报告?也不看看你的衣服,脏的要命,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家。” 真是莫名其妙,冻得半死还要被说一顿,宋晚木不干了,反驳道:“我平常都带着套袖的,哪有你说的那么脏?你现在突然把它洗了,我穿什么?这么冷的天。” 王丽珠不耐烦了,又开始一顿输出:“这个还要我教你?去楼上裹被子,去穿我的旧衣服。”她转头向摩托车上的雨衣努努嘴:“去套雨衣,办法多得是,连三岁小儿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怎么做,怎么,还要我一一教你啊?” 说着说着,她突然一脚踢向宋晚木的手:“把手伸出来!别学那些二流子把手缩在袖口里,像什么样子!” 王丽珠的肚子里仿佛有数落不完的话:“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什么都想不到呢?回来肯定要洗澡的,怎么就想不到把你另外一件大衣带回来呢?要是带回来了,现在不就可以穿了吗?什么都要跟你叮嘱,我真的是要累死了,累死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哦!” 宋晚木这次不打算干听着了,反驳道:“乡下那么冷,穿羽绒服都冷,那件大衣顶什么用?你怎么不说再帮我买一件羽绒服。” 一听女儿接二连三地回嘴,王丽珠的脸又开始拉下来了,语气也像吃了火药一样冲:“那件大衣有什么不好?还是你二姨送你的呢,你二表姐穿都没穿过!一天到晚就想着买东西,你老娘为了省钱,现在还在用冷水洗衣服呢!这大冬天的!” 宋晚木是知道那件大衣的来由的,二姨在镇上定做了两件亲子装大衣,说是大衣,其实算是棉衣,只不过外衣是毛的。 本来算好了她一件,女儿一件,结果二表姐嫌土,死活不肯穿,二姨只好把它送给了小辈中唯一能穿上的宋晚木。 此刻从王丽珠口中说出来好像是二姨特意送了一件衣服给宋晚木一样,虽然宋晚木确实挺感激二姨的好意。 宋晚木一反常态,没有再用沉默应对王丽珠滔天威势,她的脸虽然涨的通红,却没有退缩,坚定地说:“二姨确实很好,我也很感激,但我还是想要一件羽绒服,身上这件不仅小了,拉链还坏了。” 王丽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自得于把女儿管得服服帖帖,让她往东不敢往西,也不像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要这个要那个,别提多省心了,今天这是这么了?仿佛被鬼上身了一样。 被鬼上身的宋晚木还在重复:“所以我想要买新羽绒服。” 王丽珠感受到一阵权威被挑衅的恼怒,同时又有一种直觉,今天必须把宋晚木的爪子给摁回去,不然恐怕以后都会要东要西的,那得多花多少钱啊? 心思转换之间,王丽珠已经摆出一副阴着脸的严厉表情,以往她只要把沉下来,再把说的话再难听一点,宋晚木就会乖乖听话,只可惜,今天她注定要失望了。 “宋晚木,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开始要东要西的?你一回来,爷爷奶奶就忙着上镇给你杀鸡弄菜,我也为了你做那么多菜、洗衣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爸大冷天的还在外面跑,半夜都在外面给人打针,都是为了你啊,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做的对吗,对得起我们吗?” 随即她又伸出被冷水泡得通红的手甩到宋晚木面前,“看看,我给你们洗衣服,冷得手都红了,也不舍得放热水,你嘴皮子一碰就要这要那,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用生活费乱买东西吧?” 王丽珠一双眼睛带着怀疑,裹了刺一样盯着宋晚木,仿佛要把她看到缝里去。 这一番连敲带打对于十几岁的宋晚木来说,恐怕早就被逼哭并且连连认错了,只是,现在站在王丽珠面前的,是职场老油条,是经历过pua、自证陷阱的宋晚木。 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王丽珠的招数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无非夸大自己的奉献,引发你的愧疚,再让你跳入自证陷阱,逼得你以后不敢再提。 宋晚木自嘲得笑笑,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是一件衣服就能让王丽珠这样连消带打地训斥,要是她提出想买车买房,那岂不是要喊打喊杀? 第84章 大闹一场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同步说了出来:“呵呵,知道的是我想买件羽绒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买车买房呢?” 宋晚木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丽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还想买车买房?”她震惊地看着宋晚木,仿佛对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咻”得站起来,三步并作五步闪现到宋晚木身边,湿漉漉的手上还粘着洗衣粉和泡沫,狠狠戳上宋晚木的脑门:“好哇,我就知道你是个心思深的,现在就惦记上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买的房子了是吧?” 宋晚木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手指就带着狠狠的力道来到眼前,她被戳得一晃,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傻傻立在那里,等着父母戳了,连忙退后几步,大喊道:“你怎么还打人呐!” 喊完立刻向外面跑去,嘴里大叫:“打人啦,打人啦,连一件羽绒服都不肯给女儿买,这家人太重男轻女啦!” 她越喊越大声,越喊越痛快,仿佛几十年积攒的郁气都随着喊声发泄出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却死命地痛了起来。 她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原来父母对她的爱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多。 她逼回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努力不让嗓音颤抖,泄露自己的软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大叫着。 王丽珠没料到宋晚木居然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还边喊边往外跑,这叫什么事?! 她心里气得要死,连忙追了出去:“你个傻x,还不给我闭嘴!” 王丽珠只敢大喊这一声,之后都压低声音追着宋晚木:“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宋晚木知道王丽珠乃至这一大家子都是最好面子的,尤其不肯让左右两个邻居看笑话,这其中当然有一段缘故。 宋启风是个碎嘴子,而且是个说话难听的碎嘴子,在村里的人缘向来不怎么样,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宋家和左右两个邻居都不太对付。 所以王丽珠轻易不肯失了面子,让她们看自己的笑话。 从小到大她也是这么教育宋晚木的,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我们家的笑话,在别人面前,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阖家幸福的样子。 宋晚木一直很听王丽珠的话,却没想到,这也变成父母用来拿捏自己的一个手段,让她把苦往肚子里咽,莫声张。 而现在,宋晚木活学活用,利用这一点,反过来掣肘父母。 宋启风和陈亚芳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都连忙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更别提在宋晚木不管不顾大嗓门的嚎叫下,左右两个院子已经有三姑六婆们暗搓搓地透出身子,竖起耳朵偷听了。 宋启风和陈亚芳想帮忙拦下宋晚木,奈何宋晚木跑得太快,而且看上去横冲直撞的,若是被冲得摔一跤,那事情就大条了,于是只好站在屋檐下当和事佬,劝说双方。 场面看上去一度极其混乱,两母女像是在玩猫抓老鼠游戏一样,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奔绕着。 王丽珠跑得气喘吁吁,她人胖,又久不运动,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深恨宋晚木像条蚯蚓,滑溜得捉不住,她不愿再叫别人看自己家的笑话,想着:我得想个法子,先把这死丫头骗过来再说。 于是,王丽珠停下脚步,喘口气,作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说道:“好了好了,别跑了,你就说你要什么吧。” 得益于之前每天晚上的运动,宋晚木倒是尚有余力,她也不怕王丽珠的冷脸,高声说道:“刚才我说了,我现在的羽绒服小得都箍在身上了,又没有其他的衣服,我就说了句想买新羽绒服,你为什么就要来打我?” 王丽珠的怒气又直直地往上涌,她强行忍耐住,也不想和宋晚木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辩给人继续看笑话,只能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你做什么往外大喊,忘了以前我怎么教你的了?你过来,我们好好说说。” 宋晚木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把自己骗过去,然后拖进屋里教育(打)罢了,她也不拐弯抹角,盯着王丽珠的眼睛,面上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无非是想把我骗过去,拖到屋里打罢了,我告诉你,我想买羽绒服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你还打着刚才的主意,我不介意沿着我们家面前这条路,沿着旁边的主路,一家一家哭喊过去,让他们看看宋家是怎么重男轻女的!” 宋启风先变了脸色:“晚木,可不能这样做!这样别人家都会笑话死我们家的!” “笑话就笑话,你们做得出,还怕别人笑话吗?!亲生女儿的衣服小得都穿不下了,怎么说都不肯买新的,不说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后妈后妈后爷后奶呢?!”宋晚木不吃这套,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 王丽珠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宋晚木的眼里的疯狂更是让她心惊,但就这样让她认输,她做不到。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打破这一僵持的,是小路上陆陆续续有人开始走过。 之前有讲过,宋晚木家地理位置很优越,就在大路旁边的第二家,宋家门口又是一条通往村里各处的必经小路。 因此,只要家里稍微有点动静,闲言碎语就会立刻通过这两条路,传满全村。 这不,一个宋晚木不认得的婶子走在小路上,看见宋家院子里氛围有点奇怪,好奇地问道:“丽珠啊,这一大早的,母女两个是在做运动啊?”眼底暗暗透出八卦。 还真被这死丫头拿捏住了命门,王丽珠心里盘算着怎么办,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说道:“是啊是啊。” 她也不多说什么,转过身来继续去洗衣服了。 宋晚木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但她也不想现在就嚷嚷得人尽皆知,这是她的最终底牌。 她也像王丽珠一样,若无其事地洗脸刷牙吃早饭去了,毕竟接下来很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85章 好好教育 王丽珠开始对宋晚木实行冷暴力。 整整一个早上,她一句话都没有和宋晚木说,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这个女儿不存在一样。 宋晚木也不在意,即使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们母女俩也已经濒临无话可说的境地了。 宋晚木吃早饭的时候,宋启风在旁边做出亲近谈心的样子,劝宋晚木赶紧低头认错:“晚木啊,我知道你最近比较委屈,但你想要新衣服也好好跟你爸妈说呀,干什么这个样子呢? 你爸妈为了给你买房子,把家底都掏空啦,你爸每天深更半夜去帮人家打针,我看了都心疼,这么冷的天呐,你也体谅体谅他们吧,衣服在新年里面买也是可以的嘛。” 宋晚木听得简直想发笑,她这位爷爷可以说是爱子人设屹立不倒了,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可以拐到我儿子好累、好辛苦、你们都要体谅我儿子上面,劝你忍耐。 不过宋晚木已经看透了,不吃他们那一套了,索性开门见山地反问道:“什么叫这房子给我买的?意思是以后市里面那套房子归我了?” 宋启风没想到宋晚木问得这么直白,心里想着:那怎么可能?自古以来就没有把房子给丫头片子的道理,那房子可是要给我乖孙的!面上还是呵呵呵尬笑着,含糊了几句,将话题岔开,又翻来覆去说你爸好辛苦、好不容易,你要体谅的车轱辘话。 宋晚木也不想浪费口舌和他掰扯,索性嗯嗯啊哦地敷衍着。 宋启风像是看不懂宋晚木的敷衍,自说自话地替宋晚木下了决定:“晚木你这么想就对了,待会向你妈认个错就行了,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啊,你这样,你爸在外面工作都不安心呐!” 宋晚木觉得自己再这么听下去,隔夜饭都要被气得吐出来了,便三五下吃完最后一口粥,洗好碗溜之大吉了。 而宋启风口中很忙的宋新国今天好像确实有点忙,一个上午都不见人影,一直到了吃中饭的点,才开着摩托车回到家里。 一家五口开始吃中饭,饭桌上的气氛很怪,王丽珠照样不理睬宋晚木,宋晚木也丝毫不在意地吃着饭,宋启风本来想做个和事佬,张了张嘴想几句,又在陆亚芳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宋新国感到饭桌上的沉闷氛围有些奇怪,但只要没人提出来,他就当做不知道,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挣钱已经够辛苦了,这些事情只要没妨碍到他,他向来是懒得张口的。 王丽珠用眼睛余光瞥了好几次宋晚木,见这死丫头竟然丝毫没有以前小心翼翼看她脸色的样子,还悠哉悠哉地吃着饭,一种权威被挑衅的怒火又从心底升起。 她就不信了,她还能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住?不好好治治她,治得她服服帖帖的,她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敢和她顶嘴了!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宋晚木一个难忘的教训,让她再也不敢这样放肆! 今天势必要把宋晚木身上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反骨给敲掉,给她好好紧紧皮! 不过她也不想再玩一次上午猫抓老鼠的游戏,正好宋新国在家,有了帮手,她心中长舒一口气,就不信两个人还教训不了这反了天的小妮子! 王丽珠慢吞吞地洗着碗,心里酝酿着教女大计,而一旁的宋新国则已经背着手,在院子里悠闲地走了几圈,见今天阳光实在是好,便让宋晚木搬个长凳出来,他要坐在角落里晒晒太阳。 宋家房子大门的位置建的像是个凹字型,大门是往里面凹进去的,旁边两侧的墙壁刚好可以挡住风,所以一到冬天,两侧的墙角就是一个绝佳的晒太阳之地。 此刻,天空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湛蓝色,灿烂的冬日暖阳毫不吝啬地将温暖洒向大地,门前的老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一只狗哈着气从路口跑过,微风吹的它蓬松的毛发微微颤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祥和。 可惜,有人偏偏要打破这份宁静。 王丽珠叉着腰,像只雌老虎一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压低嗓音对着宋新国说道:“新国,带着你那好女儿,我们去屋里面好好谈谈!” 虽然嘴上说的是谈谈,言语行动表现的却是去骂骂,甚至打打了。 宋新国脸上有些疑问,但也还是顺从地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宋晚木却坐在另一个墙角没有动。 王丽珠看她那死样子,心里火更大了:“宋晚木!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说让你们进去吗?” 宋晚木感受着这温暖的阳光,屁股像是黏在凳子上一样,不动如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在外面说呗,怕什么呢?”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快速说道:“无非就是早上那件事情呗,我说我羽绒服小得都吊在身上了,想买个新的,你就开始莫名还是骂我不懂事、乱花钱,甚至还开始打我!” 说完这一大串,她又看向宋新国:“爸,我竟不知道原来我们家已经穷成这样了,连给女儿买一件羽绒服都要吵半天,我们家真的那么穷了吗?” 宋新国是最听不得穷字的,听宋晚木左一个穷字,右一个穷字的,简直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荡秋千,他连忙呸呸呸了几下,沉着脸说道:“胡说什么呢?叫都被你叫穷了!” 王丽珠顺势便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当时的经过。 宋新国的瞬间脸沉了下来,显然这对心意相通的夫妻已经站在同一阵线了。 他和王丽珠想的一样,这个女儿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以往那么乖巧懂事,听话顺从,什么东西都说不要,今天却开始要这要那,上次也是,200块钱生活费还嫌不够,这样下去还得了? 他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要是养大了女儿的胃口,将来和儿子争房子怎么办? 不行,必须把她压下去,非压得她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不可! 宋新国寒着脸,眉头皱成个川字,厉声说道:“跟我进来!”说完,一双大手便伸了过来。 宋晚木心头一跳,瞬间想起小时候的回忆,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头。 宋新国却不是要打她,至少不是在人多嘴杂的院子里打,他好歹也是要脸的,知道这件事情说出去是他们夫妇理亏,他是想把宋晚木拖到二楼去好好教育。 在一楼教育会把儿子给吵醒。 他两只手按住宋晚木的一只胳膊,王丽珠也连忙帮忙按住宋晚木的另一只胳膊,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地想把宋晚木往屋里拖。 宋晚木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即将被献祭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第86章 离心离德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人感觉异常屈辱。 宋晚木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不过想要一件新的羽绒服,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事情怎么就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让她求饶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一条路走到底吧! 两夫妻正用力把女儿往屋里拖呢,不防宋晚木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不顾胳膊的痛楚,手脚四处乱挥,拼命想要挣脱父母的桎梏,嘴里嚎叫道:“杀人啦,杀人啦,重男轻女的两夫妻,连件羽绒服都不肯给女儿买,他们准备杀人分尸啦!快帮忙报警啊!” 王丽珠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宋晚木的嘴巴,死命按住。 “呜呜呜,呜呜呜呜”宋晚木被捂得几乎窒息,鼻涕与眼泪乱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像个十足的疯婆子。 她发狠地张大嘴唇,露出牙齿,四处乱咬,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王丽珠吃痛,把手缩了缩,下意识地喊另一边的丈夫:“新国?” 在教育孩子方面,夫妻俩总是心意相通,不等王丽珠把话说全,宋新国就阴沉着脸,伸出粗糙的手,重重地拍在宋晚木脸上,捂住她的嘴。 即使宋晚木不顾一切地死命挣扎,她到底只是一个没多大力气的初二少女,根本挣脱不了两个成年人的禁锢,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拖进堂间,看着灿烂的阳光一点一点在眼前消失。 正当宋晚木感到绝望的时候,院子里传来摩托车排气管的轰鸣声,有人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国冲。 王国冲是来邀请小妹一家明天去他那里聚餐的,这也是多年的传统了,哥妹几个总要聚聚,联络一下各家的感情。 王国芬(大妹)、王国丽(二妹)那里他都打电话约好了,小妹这里他本来也想直接打电话的,奈何自己老爹最近有点不舒服,他想来问问这个做医生的妹婿,顺便来看看小妹还有外甥怎么样。 没想到,刚巧赶上了这场闹剧。 王丽珠看见自己大哥出现在院子里,一时有些慌乱,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宋新国也是,他一向是最注重面子的,冷不丁地被大哥看见这么不体面的教女方式,一时有些讪讪的。 王国冲看见夫妻俩面目狰狞的架势,看见像猎物一样被架起来的外甥女,眼睛一瞪,不怒自威:“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两夫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手也不自觉地松了松。 宋晚木趁着他们发愣的功夫,赶紧挣脱了父母的禁锢,连滚带爬地扑向王国冲,嘴里哭嚎着:“舅舅!我爸妈好像中邪了一样,我身上的羽绒服小了,穿得不舒服,想买件新的,我妈听了一句就骂我不懂事浪费钱,还打我,我爸也是!他们要把我拖到楼上去打!” 宋晚木嘴里哭嚎着,告状的话语却说得又快又清晰,王丽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得啵得啵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配上她披头散发、脸色红肿的样子,确实像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王丽珠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嘴硬地说道:“你哪里是想买羽绒服?我看你是又想买这又想买那,你早上不是还说想要车子和房子吗?” 宋晚木看着面前无比陌生地父母,忍受着嘴上、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意,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我说的是知道的以为我想买羽绒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买房租车子, 所以在你们眼里,给我买件羽绒服,就像买房买车那么难是吗?” 最后一句她说得格外用力,仿佛从牙龈里面挤出来一样。 王丽珠和宋新国当然不会承认,他们就是觉得“这件羽绒服还能穿,你现在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现在买了,等明年又小了,这不是浪费钱吗?” “你不能看在学校里其他人穿什么,你就也闹着想穿,你是去上学的,不是去攀比吃穿的。” 至于更深层次的想法,例如不想让女儿养成要这要那的习惯,不想让女儿反抗自己的意见,乖乖听话之类的就不用讲到明面上了。 王国冲听完双方的话,觉得宋新国夫妻俩的做法确实有问题,但是他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便做个和事佬开始和稀泥。 “小妹啊,晚木的衣服小了的话,那确实该买新的了,今年冬天这么冷,孩子身上穿得单薄,很容易冻感冒的,你们钱要是不凑手的话,我有,我来给外甥女买!” 宋新国和王丽珠一听,连连摆手推辞:“大哥,不用,不用!”“我们买衣服的钱还是有的,之所以不给她买,也是怕她在外面学坏了,瞎攀比!”“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真的是很不放心!” 王国冲安慰了几句:“没事,放宽心吧,王海琳大了,会看好妹妹的”,又转向一旁的宋晚木说道:“晚木你也不要怨你父母,他们为你去南学初中上学,已经掏空家底买了房子,现在正是手里没钱的时候,你也体谅体谅他们,好好沟通,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总之,还是各打五十大板的论调。 在舅舅说话之前,宋晚木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的,听了这一番熟悉的和稀泥配方,她心里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 她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声音疏离地说道:“再说一遍,我是因为衣服小得难受才想买件新的,不是因为什么攀比,既然你们答应了,现在给我三百块买衣服钱吧,我看你们也挺忙的,应该没时间陪我一起去买。” 她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我请表姐陪我一起去买,这样你们应该就放心了吧。” 王国冲想了想,点头赞同:“对对对,让你表姐陪你一起去,帮你好好挑一挑,钱够吗?舅舅再给你添100吧。” 王丽珠和宋新国英一听,这怎么好意思?又是一番客气的严词拒绝,你推我拒。 当着王国冲的面,宋新国咬牙从抽屉里掏出300块钱,想了想,又添上50,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丢给宋晚木:“喏,拿去买你吵着要买的衣服吧。” 到底还是心里有气。 第87章 好自为之 这350块可真是来之不易啊,宋晚木知道宋新国给得不情不愿,却还是装成看不懂眼色的二愣子一样,飞快从桌上拾起钞票,然后一阵风一样蹬蹬蹬跑到楼上去了。 她飞快跑路的时候,感觉背后的王丽珠似乎说了几句,但她当时实在很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感到耻辱的地方,就没有听清,不过想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宋晚木一路跑到二楼西边的房间里,想照照镜子,看看她现在是什么鬼模样。 全身镜在二楼西边的房间里,是镶嵌在衣柜中间,这里原本是父母的卧室,由于他们之前就已经搬到一楼去住了,久无人住的房间里有一种落寞的灰尘味道。 不大的全身镜映出了面前女孩的可怜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一道一道的红印,有的地方还磨破了皮。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精神松懈下来的原因,她感觉两条胳膊上传来一阵阵刺痛。撩上毛衣一看,皮肤上赫然印着几个手印子!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衬得这几个手印越发触目惊心。 宋晚木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轻轻摸着又红又痛的伤口,脸上神色莫辩,心里不断涌起一股混杂着愤怒失望羞耻的复杂情感。 这股情感将她的整个精神攫住,拉扯着她的理智,她想要嘶吼,想要摔东西,想要破坏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心里变得稍微好受一点儿,于是,她狠狠地将350块钱摔了地上。 “啪”纸币与地面猛烈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钞票们依旧端着那副无辜天真的面孔,即使躺在冰冷的地上,也仿佛在嘲笑宋晚木的无能狂怒。 宋晚木瞪了瞪躺在地上的人民币,直到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又酸又胀,才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红彤彤的票子,算了,小钱钱又有什么错呢? 她揣着钱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无力地靠着椅背,一上午的情绪拉扯让她感到身心俱疲。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子上投下一条条橙黄色的光影,美丽又梦幻。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感觉心里莫名里平静了许多。 想起自己刚才愤怒摔钱的行为,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真是矫情地可以,才多大点事儿啊,批判了一会儿自己之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写剩下的作业。 而另一边,宋新国和王丽珠两个人满脸堆着笑,轻声细语地和王国冲聊着家常,仿佛刚才的凶恶模样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觉。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开始聊些其他话题,王国冲想起自己今天走这一趟的目的,问道:“新国,我爸他最近总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吃完饭又喊着说肚里撑得慌,有时候还说肚子痛,是不是胃里有什么问题啊?” 王丽珠一听急了:“咱爸最近很不舒服吗?我之前看他的时候,感觉他身体还可以啊。” 王国冲连忙安抚:“老人家嘛,难免会出现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明天新国来的时候,帮忙开点药让他吃吃就行了。” 宋新国也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明天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照理说没什么大问题的。冬天年纪大的人是会比平常感觉更不舒服,我最近也碰到过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 王国冲一听,心里安心不少,又聊了乡间八卦,看了看还在小床里呼呼大睡的胖嘟嘟外甥,一看时候不早了,便提出告辞。 宋新国站在院子里,目送王国冲骑着摩托车远去的身影,脸上挂着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面容,压低声音冲王丽珠说道:“你怎么教的孩子?丢脸真是丢到天边了。” 王丽珠也沉着脸,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小路上走过几个相熟的村里人,看到宋新国夫妇在院子里站着,纷纷打趣道:“小夫妻两个在院子里晒太阳啊?” 宋新国一瞬间换上笑脸,回道:“是啊是啊。” 王丽珠也笑意盈盈地说着:“今天真是暖和啊,暖和得不像是冬天了,你们是去哪里串门啊?” 几个婶子七嘴八舌地说道,夫妻俩笑眯眯地应和着,真是一副岁月安好的景象,完全看不出刚才没多久还在为育女问题闹不愉快。 等到那几个路过的婶子走远了,宋新国才收回笑容,想和王丽珠继续刚才的话题,奈何腰带上别着的诺基亚“嗡嗡嗡”地叫了起来。 又来生意了,宋新国边接通电话,便去推他的摩托车,扭头丢下一句“晚上再说”,便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王丽珠看着宋新国远去的背影,脸紧绷着,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恰巧这时候儿子哭了起来,她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进了房里哄儿子去了。 就这样,宋晚木获得了一个平静的下午。 如果你认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未免太过天真。 宋晚木当然不会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轻飘飘过去了,按照以往惯例,应该还会被冷暴力几天吧。 果然,吃晚饭的时候是奶奶上楼喊她下去吃的,宋新国和王丽珠坐在位子上,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话当然也不可能和她说一句。 宋晚木倒不觉得难受,只有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的安定感,不理会就不理会,她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看待这对父母。 只是宋晚木还是高兴早了。 晚上9点多,正当宋晚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门柄不断被扭动的声音“宋晚木!快开门!宋晚木!”“砰砰砰!” 那架势,和情深深雨蒙蒙里面的雪姨也差不了多少了,宋晚木被他们敲得心口发慌,揉了揉睡懵的眼睛,宋晚木打开了房门。 宋新国的指头快要戳上宋晚木的太阳穴,他阴沉沉地说道:“在里面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还锁门?!” 王丽珠在一旁帮腔:“我看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这家里哪一样东西不是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有哪样属于你?还锁门?能耐了你!” 宋新国继续斥责:“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你怎么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闹?从小到大,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家里的事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明天去舅舅家,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在外面瞎咧咧,你看我会怎么样!总之你好自为之!” 王丽珠也厉声重复了一遍:“好自为之!” 宋晚木刚被吵醒,脑子还懵懂着,自然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话语。 两人看见宋晚木面上乖顺的样子,心里的气舒展了一些,本来想继续骂到她说对不起为止,到底还是顾忌着她下午不管不顾的嚎叫,又放了几句狠话,才用力关上房门离开了。 第88章 聚餐 关门带起的一股冷风直直吹进房间,宋晚木打了个寒颤,心脏还残留着刚刚被急促敲门声吓到的恐慌,此刻正剧烈地跳动着。 节能灯发出的灯光明明并不刺眼,甚至可以说还有点昏暗,宋晚木却感觉眼睛有点刺痛,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从中流了出来。 她胡乱摸了一把脸,脑子从未像今天清醒过:她一定要挣钱!要买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带着这个决心,宋晚木蜷缩着身体,在不安焦虑中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天高云淡的大晴天,阳光灿烂,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眼看着快到十点半了,宋新国还没回来,王丽珠忍不住打电话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要去东边(王丽珠娘家在东边1公里左右的村子,所以一般称回娘家叫去东边),总不好卡着饭点去吧。” 宋新国有点不耐烦地说:“那你们就先去啊,谁说一定要等我一块去呢?我现在在路上,还有2户人家要走呢!” 王丽珠表情有点不好看,说了声:“知道了,那你快点!”,就把电话挂了。 她和公婆叮嘱了好几遍:要看好旸旸啊,饿了给他冲奶粉、尿不湿就放在柜子第一层吧啦吧里之类的,叮嘱这叮嘱那,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才带着宋晚木,骑着小车,去对面的小店买了两箱牛奶,向娘家赶去。 果不其然,他们家又是最后一个到的,王国芬和王国丽都已经在厨房帮忙了。 刚开始的时候,王丽珠还有些难为情,两个姐姐来得这么早,就她们家,每次都来得最晚,仿佛啥事都不做,卡着点来吃饭一样,但经过这么多次之后,她的脸皮已经变厚了。 王丽珠把两箱牛奶往爹妈那里塞了一箱,王国冲那里塞了一箱,免不了要和自己爹妈还有大嫂客气推脱一番。 “小女儿,你来就来了,还买这些干什么?带回去给晚木喝吧” “她有的,你们多喝点牛奶,对身体好” 一个说带回去,一个说留下来你们喝,几个人之间互相推来推去,这是每次看望外公外婆时,大人们总是乐此不疲表演的戏码,宋晚木最不耐这些,礼貌喊了人之后就去找表姐们了。 三个表姐都在角落里晒太阳,王丽珠和吴燕华还有些话可聊,面对陈嘉燕时就有些生疏了,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聊着天,直到宋晚木加入。 于是变成了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赶在开饭前,大忙人宋新国终于姗姗来迟。 除了在厨房忙活的大厨王国冲,不停上菜的舅妈季美芹,其他人都相继落座。 一张圆桌上坐了外公外婆、大姨、二表姐、二姨、三表姐、宋晚木一家以及王丽珠一共十个人,要不是大姨夫和二姨夫还在外面工地上干活,到时候还真挤不下。 王国芬看着还在厨房忙活的大哥,喊道:“菜已经够多了,大哥你快别烧菜了,快点来吃啊,美芹也是。” 王国冲手里忙活着着醋溜鱼片,嘴上答应着:“好的好的,还有最后一个菜了。” 说是最后一个菜,结果季美芹端了一趟又一趟,醋溜鱼片、雪里蕻豌豆汤、虾仁鸡蛋,又忙活了十多分钟,王国冲和季美芹才终于洗了手上了桌。 王家的聚餐氛围还是比较舒服的,大人之间还是挺兄慈妹爱的,不会阴阳怪气暗搓搓地攀比,长辈们顶多挨个关心一下你的成绩、对象之类的,叮嘱几句。 就比如现在,外公外婆开始挨个询问:“烟花你现在是在市里面的厂子里做工?” 吴燕华点点头,回道:“对,是市里面的服装厂,待遇还可以。” 大家纷纷表示祝贺:“那挺好的,待遇好就好,虽然累点总能赚到钱的。” “嘉燕最近读书怎么样啊?跟得上的吧?” 陈嘉燕喝着营养快线,点点头。 王国丽在一旁细声细语地补充道:“成绩还可以,就是一回来就想着看电视。” 外婆一听拍着大腿笑着说:“这容易啊,我听说前面人家的小孩也这样,他们想了个办法,只要把电视机遥控器藏掉,让小孩找不到,不就行了吗?” 一群大人纷纷表示赞同,明晃晃地讨论怎么让孩子防沉迷。 宋晚木和陈嘉燕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算了,当作没听见,吃自己的饭吧。 “晚木,你怎么样?学校还好吧?” 宋晚木咽下嘴里的炒蛋,正准备回答,和她隔了好几个位子的王丽珠就抢着说道:“她么,还是老样子,全靠笨鸟先飞,死做题。马上初二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喏,昨天还问她爸要了350块钱说是要买衣服。” 大姨二姨看了一眼宋晚木明显有些小的黄色羽绒服,点头:“确实要买了,这衣服明显小了。”“晚木这小孩又听话又懂事,很聪明,成绩一直保持得很好的。” 宋晚木看了一眼王丽珠,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妈,小手段也是不断啊。无师自通春秋笔法,模糊重点,任由别人给我戴上一顶乖巧懂事的高帽子,这是吃准了我不会闹起来吗? 宋晚木确实不会在饭桌上闹起来,有什么必要去败坏别人的吃饭心情呢?不仅毫无作用,还会让人觉得自己叛逆。 不过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宋晚木摆出一副感恩的表情,迅速又吐字清晰地说道:“是啊是啊,我爸妈待我真好,主动给我这么多钱让我去买衣服,完全不像我们村里隔壁人家,那叫一个重男轻女哦,女儿想买一件衣服都好像是要他们大出血买房买车,真是…” 她嫌弃地啧了啧嘴,一切尽在不言中。 饭桌上的人听了这番话,也开始批判顺、八卦这莫须有的重男轻女一家。 王丽珠脸色有些不自然,尴尬地附和着其他的话:“呵呵呵,是啊是啊。” 连对面的宋新国脸色也有些僵硬。 外公看宋新国脸色不好,关切地说:“新国啊,看你很累的样子,要不要喝点鸡汤暖暖胃啊?年轻的时候得好好保养,不像我”他开始说起自己最近的症状。 宋新国舀了碗鸡汤,听老丈人描述他最近怎么怎么不舒服。 “听上去像是胃里面的问题,最近黏的东西少吃点。”宋新国吹着鸡汤说道。 外婆在旁边抱怨:“老头子听到没?都说了让你少吃点年糕了,那东西不好克化。” 宋晚木想起什么,插嘴道:“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做个体检吧,放心一点。” 无人搭理她的话。 王丽珠夹了块白斩鸡放到他碗里,示意她少说话,多吃菜。 宋晚木耸耸肩,没人听就算了,她也算是尽到了提醒的责任。 第89章 两个大目标 宋晚木忘了是在初几,只隐约记得当时自己正在学校上课,语文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解文言文《两小儿辩日》的时候,王丽珠突然跑到学校来给她请假,说是外公过世了,要回去几天,便替她请了几天假。 那天大概是早晨9点多钟,冬日阳光正好,王丽珠、王海琳脸色带着掩藏不住的悲伤,带着她拼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回到老家奔丧。 当时她对身边的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学习之外的事情,父母一概不会和她讲,只隐约记得印象中外公好像之前病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在某一天,就去世了? 不过说实话,她和外公外婆一点儿都不亲近,每年的交流都只是聚餐的时候问候那么几句,所以在哭灵的时候,她并不感到很伤心。 宋晚木不知道外公是不是在这个时候病倒的,她觉得自己刚才提醒的那么一句,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剩下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有些冷酷地想着。 说到底,还是宋新国和王丽珠这几天的行为让她冷了心,刚刚无人回应的场面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分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正所谓人微言轻,当你在家庭关系中没什么分量的时候,即使最亲密的家人也多半不会把你当回事儿。 宋晚木暗暗给自己定了两个大目标,一是学习,二是搞钱! 学习方面,她一直都在有意识地去预习新的知识,复习巩固旧的知识,争取跑在同班同学前面。 这虽然看起来很勤勉,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仗着这辈子记忆力比较好,她其实懈怠了很多,明明可以出90分的力,她却慢悠悠地在划水,只用了60分的力气。 要逼一逼自己了!宋晚木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寒假里要把初一下学期的语数外教材都看一遍。 还有,关于法律的一些书也该看起来了,上次和傅西凉聊天的时候,光嘴上喊着要做律师,实际行动一点都没有。 学习方面暂时就定这么多计划,后期可能还要改,关于赚钱方面就难得多了。 她想去买股票、买黄金都不行,这该死的未成年身份,连独立办张银行卡都做不到,想开个投资账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看来只能在小说上面多下点功夫了,或许她可以再买一本书?让她想想,下一本写什么题材好呢?星际?宫斗? 只是这样一点一点像蚂蚁搬家似的攒法,得什么时候才能存到买房钱呀?一想到那坐地起飞的房价,她就有些绝望。 打住打住,怎么能一开始就抱着这种消极的想法了呢?我们要积极….努力…..全面建设….宋晚木甩开脑子里的想法,努力给自己灌心灵鸡汤。 很快,王海琳发现宋晚木最近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比之前更加干劲满满,5点起10点睡,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在发狠地读书。 想到老爸给自己讲的事情,王海琳在心底长叹一口气,确实是受了刺激啊,小姨也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居然变得连件羽绒服都不舍得给自己女儿买了。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小表妹一直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不喜欢当众出风头说话,怎么那天聚餐的时候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而且听着话里有话得样子,原来原因出在这里啊。 其实之前她就发觉小表妹的衣服小了,还想着哪天和小姨打电话的时候提一句,没想到小表妹自己提的时候,小姨会是这样的反应,难怪表妹最近辽足了劲在学习,恐怕也是被伤到了心吧。 王丽珠怜爱地看了看把头埋在书堆里的小表妹,转身去给她热了一杯牛奶。 宋晚木憨憨地笑了笑,美滋滋地喝着姐姐端来的爱心热牛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再学个5个小时都不在话下。 到了周日,王海琳按照王国冲的叮嘱,带着宋晚木去商场买衣服。 商场里的衣服还是一如既往地贵,一件羽绒服标价最低的也要499,看那标牌仿佛在说,口袋里面没有500块钱的不要进来。 街边的私人小店甚至更猖狂,有的比商场还要敢喊价格。 宋晚木现在格外怀念后世某橙色软件、某红色软件,实在是广大口袋空空的打工人的福音,又便宜又方便。 不像现在,虽然也有线上购物,但实在是太麻烦了,又是要去银行开什么u盾啰,又是要去邮局填什么汇款单啰,最重要的是没有7天无理由退货,光看图片的质量就不敢买。 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终于在楚雨荨最爱的美特斯邦威里,拿下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刚好赶上打折活动,最终到手价329元。 其实除了买衣服,宋晚木今天逛街的另一大目的是观察街上可以做的小本生意。 她做出嘴馋贪玩的样子,慢慢看着街边的小摊头。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竞争不大,一路走来大概也就两三个,冰糖葫芦倒是很多,起码四五个人扛着一大串在邀客,还有一些卖气球的、套圈的、卖关东煮的、卖小饰品的、卖小吃的。 宋晚木慢慢思考着:像糖炒栗子、烤红薯、冰糖葫芦这些吃食就可以略过了,一来她没有工具,二是她没有那个手艺,最好还是做一些成本低,搬运比较方便的东西。 一圈看下来,她渐渐有了一点方向,第一个是可以试试卖气球,这个成本低,占地小,也不会像吃食那样有时效性,损耗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第二个是卖一些小玩具或者小首饰之类的,但是这种就比较考验货源和眼光,她自觉不太行。 本来她还想试试卖烤淀粉肠,虽然后世有爆料称是用骨泥做的,已经塌房了,但是现在大家又不知道,吃得可欢快了。 不过像她这样有点道德感的人,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备用选项。 最终她决定先拿气球试试水。 第90章 小小收益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宋晚木每天都在做卖气球计划,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凭空想象每一个步骤。 包括但不限于乘什么车去哪个批发市场,在哪里售卖,被抢劫了怎么办,力争每一步都能顺顺利利,确保每个突发情况都有n b。 在这种忐忑不安又带了点激动兴奋的复杂心情下,周五终于来临了。 一放学,宋晚木就按照计划写的那样,直奔批发市场,顺利买到了了200个气球、100个杆子,又磨着老板送了个打气筒。这些倒是不贵,总共花费50块钱。 材料有了,剩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成品了。 第二天一早,宋晚木6点多就醒了,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一整个都是迷迷糊糊地,睡不踏实,便干脆早点起来拧气球。 她回想着之前在网上搜的拧气球教程,失败了几次,手都拧红了,最终100个气球里做出来50个花式气球,有粉粉嫩嫩的魔法棒样子的,五颜六色爱的,可爱小熊、小狗的。 看着这些可可爱爱、色彩缤纷的气球,宋晚木感觉自己心情都变好了。 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她拿出相机给自己拍了几张照记录了一下之后,就手脚麻利地将气球分成两捆,拿出绳子,打了个活结,准备去街上试试了。 这些动静当然不可能瞒过王海琳,早在宋晚木叽叽咕咕拧气球的时候,她就装作不经意去客厅、去洗手间,来来回回路过好几回了,只是不知道顾忌什么,一直没有开口询问。 眼见宋晚木拽着一大捆气球要出门,王海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晚木,你拿着这么多气球去哪呀?是要去同学家吗?” 一开始她以为宋晚木是去和同学玩,参加生日party之类的,她都想好了怎么委婉地追问那些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想到宋晚木给了她一个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王海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确定地重复问了一句:你是说你要去街上卖气球?” 宋晚木淡定地点点头:“对,没错。” 王海琳瞠目结舌,这…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她极力阻止,语气诚恳地劝道:“晚木,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把功夫花在这些东西上面,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是不是生活费不够用?那我来和小姨她们说。” 虽然很感激表姐的一片好心,宋晚木还是坚定地拒绝了:“放心吧,表姐,我不会耽误学习的,生活费呢,说实话确实不够,但我更想试试看用自己双手挣钱,毕竟每次掌心朝上的日子太难受了,连买件羽绒服都……” 宋晚木没有把话说下去。 王海琳自然也知道她的未尽之意。她只为小表妹感到心疼,心里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前几年小姨对女儿多好呀,现在却……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心易变。 不过,让小表妹独自一个人去街上叫卖气球?那是不可能的,王海琳坚持要跟宋晚木一起去,她总觉得宋晚木还是个小孩子,一个人去卖气球,被骗钱还是小事,就怕遇到人贩子。 在这方面,王海琳总是有一种作为长姐的责任和坚持,即使她只是一个表姐,并没有任何亲生妹妹。 宋晚木拗不过自己老姐,只好同意两人一起行动。 两姐妹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今天的第一站:农工商超市门口。 农工商超市作为市里面最大的超市,人流量一直很可观,超市门口蹲着一些算命看相的“大师”、卖糖葫芦、糖炒栗子的。 宋晚木看中这里,就是因为它巨大的人流量。 姐妹俩捧着一大段五颜六色的气球,拘谨地挨在一起,喉咙里那句“好看的彩色气球,3块钱一个!”怎么也喊不出来。 宋晚木虽说已经决定做点小生意,但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走上街头,孔乙己的长衫就没脱下来过,实在不知道如何吆喝。 王海琳也是,虽然她只是高中毕业,但她从来没考虑过做生意创业这一步,找的工作都是办公室文员,就图一个安稳。 两姐妹面面相觑,彼此都尴尬地笑着。 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看着捧着一大堆气球的两个女孩子,步履不停地走向其他地方。 眼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开单,宋晚木有点着急。突然,她看见前面有个老阿姨一手牵着一个女童,看样子是她的双胞胎,女孩们睁着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彩色气球。 她心神一动,鼓起勇气吆喝道:“卖气球啦,便宜又好看的气球,3块钱一个,快来看一看呀!” 有了宋晚木的声音鼓动,女孩们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奶奶的手,连蹦带跳地跑到宋晚木面前,叽叽喳喳地笑着说:“好漂亮呀,我想要,奶奶给我们买一个嘛。” 一个女孩说了,那另一个双胞胎妹妹也不甘示弱:“姐姐要买,那我也要!” 瞬间,女孩们叫成一团,空气中都是她们清脆的笑声。 她们的奶奶拗不过,想了想价格也不贵,但该还价的还是得还的,便问宋晚木:“小姑娘,如果我买两个有没有什么优惠啊?” 宋晚木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说道:“本来是3块钱一个的,但您家的孩子太可爱了,这样吧,我给您最低价,5块钱两个。” 听到别人夸奖自家的孩子,那个老阿姨的脸上笑开了花,也不继续还价了,便爽快地付了钱,拿走两个仙女棒的气球,今日营业额+5元! 有了这单开门红,接下来就顺利多了,每当看到有带着小孩子的家长经过,宋晚木都会用她平和的声音喊道:“好看的气球,有小兔子的,小狗的,通通3块钱一个,快来看一看呀。” 有爽快的家长也不还价,直接拿下,有些就要磨一磨,宋晚木咬死最低价5块钱两个,有些家长看她一个稚气未脱的初中生出来卖气球,也不好意思狠心还价,就买了。 连带着王海琳也被带动,做成了几单生意。 她们也不光在农工商门口,有时候也会沿着解放路走动,在新华书店门口停留一会,在八一桥停留一会,累是累了一点,好在到了傍晚6点的时候,全都卖光了。 姐妹俩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顾不得喝口水,连忙急着数一数今日收益,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135!不仅回本,还净赚85元! 第91章 再接再厉 其实在宋晚木看来,这85块钱真的就只能算是微薄的辛苦钱,要知道她们从早上8点多就开始出摊了,除去中午回家吃饭的两个小时,之后一直卖到下午6点多,才把这50个气球卖掉。 更别提还有之前她的手工劳动时间,把手都拧红了。 如果把今天的净收入按照时薪来算,大概也就10多块一小时,一个人5块钱一小时,比最低小时工资还低,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没有觉得那么痛苦。 王海琳却不这么想,她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做生意的魅力,一天就赚到了她十分之一的月工资! 更何况这还是刨去原有成本的,明天如果顺利的话,完全就是净利润,一天就能赚工资的五分之一! 她激动地握住了宋晚木的手上下摆动,像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眼睛闪闪发亮,任谁都能看得出其中的激动。 宋晚木不得不给比她本人更激动的表姐泼一泼冷水:“海琳姐,不得不说我们运气不错,不仅今天一天就回本了,还稍有盈余,就是不知道明天怎么样了。” 王海琳倒是对此很有信心:“明天也一定会顺利的,我之前看了一下,街上也有卖气球的,不过他们卖的都是氢气球,样式普普通通,价格还比我们的贵好多!,哪里有我们的物美价廉!” 不得不说王海琳还是有一定敏锐度的,宋晚木特地选择卖花样气球而不是氢气球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她之前看了一下,街上大多卖的是可以飘在空中的氢气球,像她这样花哨可爱的气球很少。 而说起氢气球,准确来说其实应该是氦气球,因为氦气要比氢气稳定,氢气过于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爆炸。 宋晚木本来也想卖氦气球,只是被高昂的成本劝退了,她又没办法像一些无良商家那样用便宜许多的氢气冒充,索性选择卖一些花样多的气球。 没想到误打误撞,今天的试水效果意外还不错。 第二天依旧是个灿烂的大晴天,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宋晚木,今天不像昨天那样寒风习习,而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暖阳无风天。 这意味着今天出来玩耍的人一定会更多。 早上8点多,宋晚木和王海琳各自抓着一大捆做好的五彩斑斓气球匆匆出门,却是分别往不同的方向。 这是宋晚木临时决定的,天气这么好,姐妹两个在一处售卖不利于卖出效率,干脆分开,王海琳在解放路上,宋晚木则去舟西公园碰碰运气。 舟西公园靠着舟西菜市场,是市里面数一数二的大公园,人流量非常可观,最重要的是这个公园是免费的,像宋晚木这种干干净净卖气球的,完全可以去公园里面兜售。 除了舟西公园,旁边的周西菜市场也是一个超级大市场,比表姐家附近的那个起码大三倍,光东门就好多人进进出出。 宋晚木踟蹰了一下,决定先在菜市场门口碰碰运气。 还好,她赌对了。 现在不像后世,小孩子们都睡到日上三竿,有什么要买的,直接在家长手机里的外卖软件上一戳就好了,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的年代,跟着父母一起去菜市场赶集也是一种难得的趣味。 宋晚木看到好几个小孩牵着家长的手,像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从菜市场的门口出来了,她适时喊道:“漂亮的彩色气球,可爱的小狗小狗仙女棒气球,只要三块一个,三块一个,三块一个!” 大多数小孩们抬头看到这些造型新颖的气球都会眼前一亮,嘴里惊叹一声:“哇,好可爱啊!”,然后拖着父母来到宋晚木面前嚷嚷着要买。 大多数家长一看,这气球造型确实很漂亮,3块钱也不贵,再一看摆摊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也就不还价,直接买下了。 少部分节省的家长会习惯性地磨着说能不能再便宜点,宋晚木也会做出一副面上很为难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最低价5元两个,再少就要赔本了,顺便夸几句小孩子长得真可爱。 家长们看她一副老实真诚的样子,这么小就出来摆摊,不由得脑补这女孩家里一定很困难,算了算了,就当做善事了,便也就掏钱买下了。 才过一小时,她就卖出了10多个气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友善,就拿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来说,她先是跟宋晚木歪缠了十多分钟,想要2块钱买一个气球,见宋晚木实在不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花5块钱买了两个。 然后顺势把她当作案例教育她旁边有些过于胖的儿子:“浩浩呀,你要好好读书,不然你长大后就只能像这个姐姐一样,大冬天的,吹着冷风站在街上卖气球啰。” 听到这话,宋晚木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她接过皱巴巴的五块钱,严格遵循顾客是上帝的铁训,微笑着将两个气球递给那个小胖墩儿。 倒是那个叫浩浩的小胖墩,似乎格外不耐烦听他妈妈老生常谈的屁话,接过气球就往前跑,急得那个中年妇女不顾满手的菜,踉踉跄跄地向前追去:“唉,浩浩!你跑慢点啊,小心车!” 真是千人千态。 眼看着市场的人少了起来,宋晚木便慢悠悠地向公园走去,嘴里时不时地喊几句:“好看的气球,不要33,不要13,只要3块钱!” 今天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不到11点,宋晚木就卖光了手里的25个气球,她看了看手表,也快到和表姐约定的时间了,便骑着车往解放路飞奔而去。 王海琳那里虽然比不上宋晚木,但战果也不错,只剩下5个气球了,姐妹俩合计了一下,便决定去吃肯德基犒劳一下自己。 宋晚木抢着去排队买单,她俏皮地说:“这顿必须我请,感谢老姐为我们的气球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说完便像一条鱼一样,灵活地消失在人群里。 王海琳还没来得及推脱,眼睁睁看着自己表妹消失在眼前,她笑着摇了摇头。 等宋晚木小心地拿着餐盘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表姐呆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问道:“姐,你在想啥?剩下的气球呢?” 王海琳如梦初醒一般,兴奋地说道:“卖光啦!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就有人来问气球哪里买的,还挺漂亮的,我说就是自己卖的,他自己连忙问多少钱一个,小孩吵着要,全给包圆啦!” 好嘛,这可真是财从天降,财来得时候挡都挡不住。 第92章 合伙 欢快地吃完这顿肯德基,姐妹两个迎着灿烂的阳光,提早收工,回到家里开始数钱。 托好天气的福,今天的收益着实不错,还价的人也不多,除去吃肯德基花费50多,今天的净收益高达85。 两天赚了近两百!王丽珠咋舌,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创业的魅力。 她有点惋惜地对表妹说道:“货还是备得少了,不然今天下午卖卖,肯定还能再赚个一大波。” 她在心里盘算着:下午再摆一波,晚上再摆几个小时,看这架势岂不是一天能赚三、四百。 想着这红火的收益,王海琳的鼻翼不自觉地迅速煽动着,充分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因为过于激动,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看着身旁恨不得现在就杀去批发市场,再进一批气球大干一场的表姐,宋晚木无奈地笑笑:好家伙,她自己还没这么激动呢,怎么表姐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她不得不出声制止表姐的蠢蠢欲动:“姐,你先别激动,算上昨天,我们已经摆了一天半的摊了,也该休息休息了,明天就是周一,你要上班我要上班,累过头了可不行。” 宋晚木冷静的话语就像冰水一样给王海琳热胀的大脑冷却了一下,她不由得有些赧然:之前还言之凿凿地劝表妹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呢,要她好好学习,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自己反而陷进去了。 她正反思着自己呢,就听见面前的表妹轻笑着说:“姐,你也看到了吧,这门气球小生意虽说不起眼,但我们努力跑跑,还是能赚几个小钱的,怎么样,要不要从下周开始,和我合伙做?” 王海琳承认自己心动了,她虽然一直都向往坐办公室的白领工作,但隐隐约约也感受到光靠那点死工资是很难发财的。 只不过她心底还存留着一丝犹豫:万一到时候影响了表妹的学习怎么办?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宋晚木像是看出了什么,连忙主动追加道:“我保证不会影响到学习成绩,这样,马上也要期末考试了,要是我的成绩下滑了,那我肯定不去摆摊了,全心全意地学习,好不好?” 王海琳只犹豫了几秒,便同意了。 宋晚木心里的小人高兴地跳了起来,在心底比了个yes,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算说服表姐了。 其实关于拉表姐入伙这件事,宋晚木也考虑了很长时间,毕竟她现在住在表姐家里,房间都没有个门,做什么事情都在表姐眼皮子底下,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表姐就像是父母放在宋晚木旁边的一对监控小眼睛,既是监视也是关照,不然他们也不放心宋晚木一个人在城里上学。 唯一庆幸的是表姐是个比较乐意接受以及尝试新事物的年轻人,如果换做王丽珠来陪读,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把嘴皮子都说破,她也不会同意宋晚木去街上摆摊。 到时候恐怕不仅不会同意,反而会骂几顿、打几顿,非得把她这走歧路的念头打掉不可。 明明王丽珠自己常说她十四五岁就上街去摆摊卖篮子了,自己这么能干,宋晚木怎么一点不随她,一点都不厉害。 宋晚木刚开始也是抱着侥幸的念头让表姐陪自己去卖气球的,她甚至考虑了如果到时候卖不出去的话,该怎么去说服表姐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 万幸的是,上天还是优待她的,她赌对了。 表姐已经沉浸在赚钱的美梦中,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了,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得稍稍提几句。 宋晚木摆出怏怏不乐的样子,弱弱地看了一眼王海琳后迅速把眼睛收回,低头看着地面,闷闷不乐地说道: “姐,我们摆摊的事可以别和我爸妈说吗?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连夜过来教训我一顿,我也是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毕竟他们已经辛苦到连买羽绒服的钱都……” 宋晚木有些哽咽。 王海琳看着小可怜一般的妹妹,叹了口气:“唉,放心吧,我不会和他们说的。” 宋晚木连忙送出几个彩虹屁:“姐,你对我真好,太感谢你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姐姐~”直把王海琳吹得晕头转向。 姐妹间一片其乐融融。 宋晚木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向自己房间走去,脸上哪还有什么哀伤,什么可怜,什么哽咽,她棕色的眼睛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一切情绪都淹没在波涛中,也许只有盘旋的海鸥才能感受到到其中的寒冷。 趁着周末下午还有点时间,宋晚木泡了两杯香飘飘奶茶,和王海琳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完善卖气球的细节。 两人约定: 1.宋晚木和王海琳共同出资购买气球等必需品,成本平摊,利润平分 2.为迁就王海琳打工人时间,两人仅在每周周六或者周日进行为期一天的气球售卖,时间从上午8点起一直到售完为止,如若天气不佳则不出摊,每个售卖日完毕后需花半小时复盘当日得失点。 3.王海琳不得将气球事业透露给宋晚木父母,宋晚木也承诺不会影响到学习成绩 4.其他事项待实操后另行添加 5.本协议一式两份,各自保管。 王海琳哭笑不得地看着宋晚木搞出的这份协议:“怎么弄得这么正式?”好像一本正经地在玩过家家一样。 在她看来,姐妹俩搞点小生意,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自家人自己清楚,两人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绝对放心。 宋晚木眯着眼睛晒着太阳,随口说道:“这些都是回忆呀,说不定以后等我们发达了,老的牙齿都掉光的时候,回忆起往昔,可以自豪地和我们孙辈吹牛说:你奶奶我的事业是从这不起眼的摆摊开始的,怎么样,厉害吧!” 王海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得喷笑。 她接过宋晚木的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姐妹俩正式开启合伙摆摊的生活。 第93章 期末考试 姐妹俩都属于小心谨慎的性子,不敢一下子拿出太多钱去买气球,最终定下来先买500个试试水,这样就算到时候砸在手里了,每个人也就亏不到50块钱。 有了明确的目标,接下来的行动就顺利多了,所幸天公也作美,连续两个周六都是大晴天,宋晚木和王海琳早上六点就起床开始做气球,在外面一直奔波到晚上7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辛苦是辛苦了点,不过回报也是喜人的,进货的500个气球,宋晚木预计可以做230个花样气球,她们现在每周六现做80个去卖,到现在已经卖出160个了,刨去成本,每人净赚150多。 要不是因为宋晚木接下来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她都不想停下来,这种为自己赚钱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着迷了。 可是没办法,一旁的表姐虎视眈眈,明里暗里提了几次,让宋晚木先把气球生意放一放,先专注复习,应对期末考试,并且已经开启盯梢模式,生怕她把心思全放在卖气球上。 再加上宋晚木的成绩直接影响到今年过年家里的氛围,她只好听从表姐的话,收收心,把一大半心思放在复习上面。 南学初中的期末考试日程安排得很紧凑,3天考完全部课程,听说老师们会用两天时间加班加点地批改,接着出成绩、出排名,然后就是让学渣颤抖、学霸自豪的家长会。 开考前两天,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如火如荼地背书,努力把所有的知识点往脑子里塞。 宋晚木复习着课本,手撑着下巴,听一旁的陈诗怡一边背书一边哀嚎:“啊啊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期末考试这种东西啊?要是考不好的话,我今年红包都拿不到多少了,呜呜呜,不想考试。” “我也是!”“我也是!”前桌听见了陈诗怡的吐槽,纷纷附和。少女们相视一笑,又埋头接着背书了。 不管学生们如何哀嚎,期末考试那一天还是越来越近,随着班主任在公告栏贴上考场分配的名单,期末考试终于要来了。 宋晚木站在公告栏前,仔细抄下自己准考证号和班级,她扫视了一眼整个名单,果然不出所料,她被分配到的考场依旧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还是距离她们楼很远的教室…….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这考场到底是怎么分配的,为什么她总是单独被分的那么远? 当别人还坐在自己教室里争取时间多看一个知识点的时候,她已经在赶往考场路上了…… 不过好在现在的宋晚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忐忑不安的学生了,每天的提前预习和及时复习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她看了看手表,就带着笔袋,以及一个装满知识的脑子,出发了。 刚走出教室,宋晚木就感觉袖子被谁轻轻拉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傅西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 脑子里还塞着各种知识点的宋晚木呆愣愣仰头问道:“咦?你也出发啦,你是几考场的呀?” 耳朵传来吵吵闹闹的嬉笑打闹声,傅西凉没回答,突然拉了一把宋晚木,宋晚木不受控制地侧向他的方向,抓住他的胳膊,触碰到陌生的热度,鼻尖擦过他的衣服,隐约闻到雪松的味道。 旁边传来其他人鞋子与地面紧急制动摩擦发出的刺耳声,一个踉踉跄跄的男生止不住往前扑的趋势,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朋友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要死啊你,差点撞到人!” 傅西凉示意宋晚木走最里面,用他那低沉的大提琴声音说道:“小心,我在1班考场。” 哦哦,那他们在同一幢教学楼,宋晚木朝傅西凉感激地笑笑,两人步伐一致地向远处的奋斗楼走去。 普通班和快进班之间真的好远,隔了一条长长的主干道,宋晚木抬手看了看手表,还好,时间还来得及。 旁边的傅西凉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最近很忙吗?好像没在青木看见你了。” 宋晚木确实很忙,一放学就赶紧回家写作业,构思小说情节,周六一整天要去卖气球,连网吧都只能趁表姐不在的周日去一下,每次匆匆上传完存稿就回了,连打开企鹅的时间都没有。 宋天每次都调侃她说比国家领导还忙。 宋晚木歉意地笑笑,解释道:“最近是有点事,你给我发企鹅信息了?抱歉抱歉,我最近都没怎么登陆。” 傅西凉脸上还是淡淡的样子,语气几不可闻:“那就好,我还以为是讨厌我。” 宋晚木没有听清,她正迈着步伐一心往教室赶:“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傅西凉清清喉咙:“没什么,我是想说我又发现几家很好吃的店,到时候企鹅上分享给你。” 宋晚木双手合十:“感谢你,古希腊掌管美食店评分的神,你推荐的店真的好好吃,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呀。” 一起去吗?傅西凉无意识地转了一下口袋中的黑笔,刚要回答,就听见后面传开一个娇俏的女声:“傅西凉、宋晚木,你们等等我啊。” 一阵香风飘过,江王诗琪喘着气,连跑带跳地追上他们,娇美的瓜子脸跑得红彤彤的,乌黑的发丝在脸庞边晃动,十分青春活力。 她嘟着嘴,不经意地挤开宋晚木,不满地看向傅西凉:“怎么不等我一起走?”虽然是抱怨的口气,但语气显得很亲昵。 傅西凉没有说话,脸色又变成之前的漠然疏离。 江王诗琪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娇俏地歪歪头,看向宋晚木:“宋晚木,你在几考场啊?我和傅西凉都在1班哦。” 宋晚木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们几步,简单回答:“我在八班。” 江王诗琪又惊呼起来:“你怎么连书不带啊?”,她拍了拍手中的书,“考前还可以翻一翻的呀,看来我们宋晚木对自己很有自信哦!” 宋晚木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呵呵呵”地敷衍过去。 三个人不尴不尬地走向奋斗楼。 所有的普通班都在奋斗楼,一班在3楼,八班在4楼,三个人默不作声地爬楼梯的时候,转角遇到了陈勇。 陈勇一脸惊喜:“太巧了吧,凉哥、诗琪姐、木姐你们在这考试啊?” 陈勇就是之前一起打游戏时,看不上宋晚木这个纯新手的那个大勇,几个人之后也开过几次黑,算是个老熟人了。 四个人打完招呼,碍于时间关系,陈勇比了个点鼠标的动作,匆匆说道:“凉哥、木姐,等考完试了,有空一起玩哦!”说完就像个猴子一样,迅速消失在楼梯处。 江王诗琪眼睛闪了闪,心里纳闷:陈勇是她和傅西凉的小学同学,可是他怎么认识宋晚木的?听样子还好像很熟的样子。 第94章 考完啦 江王诗琪本来想打探一下宋晚木是怎么认识陈勇的,奈何宋晚木滑不溜手,飞速丢下一句“再见”后,像条鱼一样消失在人海。 江王诗琪瞪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算了,还是之后找个时间直接问陈勇好了,江王诗琪心里盘算着,跟随傅西凉的步伐,进入一班。 宋晚木可不管江王诗琪心里怎么想,她这种火车8点出发,恨不得6点就到候车室的人只想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等待考试铃声响起。 宋晚木踏进八班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默默坐下。 除了她之外,八班教室里还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同学,有的和她一样,新奇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有的抓紧时间再看两眼课本,争取再抱一抱佛脚。 宋晚木手撑着下巴,慢慢环视着整个班级,讲台上放着一盆绿蓬蓬的文竹,看起来长势良好;擦得不怎么干净的黑板上还残留着粉笔印,隐约看出来是个数学公式。 普通班学生很多,教室前后距离很大,因为要挤进五、六十张课桌,课桌与课桌之间的距离很小,幸好宋晚木不是个大块头,要不然恐怕会感觉透不过气。 就这还是学生们整理之后的环境,刚刚进班级的时候她看了一下,大概是为了方便大家考试,所有人的书包、书本都堆在走廊两侧,给考场腾出空间。 回到上一世的班级考试,应该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故地重游了吧,虽然上一世的同学们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铃铃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铃声,监考老师抱着一大叠试卷走进教室,宋晚木收回发散的思绪,集中精力考试。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飞快,宋晚木只觉得一晃神,她已经考完最后一门,走进快进班大楼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各个班级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有一上一下抛着课本欢呼“终于考完啦!”的,有在哭唧唧地对答案的,有计划寒假去哪里玩的,热闹得仿佛中考结束了一样。 宋晚木绕过走廊里兴奋的人群,慢悠悠地走到班上,刚进门口,就看见她位子那块区域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一大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嚎叫声。 宋晚木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一大群人又是来和傅西凉对答案的,她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干脆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休息会儿,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顺便做了一下眼保健操。 大约过了十分钟,她回过头,透过窗户看到围着的黑压压的人头已经散去不少,便绕到教室后面拿回自己的书包和课本,回到位子。 傅西凉旁边依旧是一副热闹景象,连温度都要比其他地方高出那么三四五六度,虽然旁边围着的人走了不少,但她的座位依然被占着,看这纤细的背影应该是江王诗琪。 江王诗琪一条腿搁在宋晚木的凳子上,把凳子前后摇得咔哒咔哒响,两条纤细的手肘撑在傅西凉的桌子上,双手托着小脸,笑盈盈地在和傅西凉讲话。 看到宋晚木来了,她也不在意,依旧稳稳当当地占着位子,甜美地问着傅西凉:“最后一道大题好难哦,傅西凉你算出来是多少啊?” 傅西凉依旧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转着笔,淡淡地说道:“不记得了,既然都考完了,就别对答案了吧。” 江王诗琪不高兴地嘟起嘴:“说嘛说嘛,我想知道,以你的记性肯定是记得的,说嘛,其他同学也想知道的呀”, 她转过头,像是刚看到宋晚木在这里一样,说道:“啊,宋晚木,你说是不是?” 宋晚木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实在搞不懂每次刚考完试,就急吼吼去对答案的人,是什么心态,试卷都交上去了,你现在对答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差而已。 她把书包和课本搬到桌上,把它扭正,示意江王诗琪起身:“不了不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试卷已经交上去了,是对是错都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如把这件事忘掉,高高兴兴玩个两天,不然这几天就算休息也总是会想着这件事,多可惜啊。” 旁边的同学一想,好像是有点道理哦,现在是最放松的时候,干嘛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慢慢散开各自去找小伙伴闲聊了。 江王诗琪神色怏怏,脸上一丝被人反驳的恼怒感飞快闪过,不情愿地从宋晚木的位子上起身了。 看傅西凉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她知道今天是问不出答案了,只好恼怒地看了宋晚木一眼,讪讪离开了。 宋晚木才不管她心里想什么,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先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儿,等缓过神了,便开始一边整理课桌一边思考接下来几天该怎么安排,这可是除了寒暑假之外最难得的额外假期啊。 身后突然传来傅西凉低沉的嗓音:“宋晚木。” 宋晚木疑惑地转身,用眼神询问傅西凉:“怎么了?”,就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糖递了过来。 “?”宋晚木不解地看着傅西凉。 傅西凉看着面前女孩瘦削脸上闪过的一丝疲惫,发白的嘴唇似乎没有血色,他移开自己盯着的视线,低低说道:“给你吃,放心,没毒。” 宋晚木迟疑着,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那颗糖,撕开外膜,扔进嘴里。 傅西凉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颗,撕开,也丢进嘴里,两人的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 隐约有一股清新的青柠味在空气中漫延开来,糖的甜味从舌尖化开。 “明天上午你会去青木吗?”傅西凉咬着糖,随意地问道。 宋晚木点头:“应该会吧。” 傅西凉点点头,没说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冯杨才姗姗来迟地走进教室,迅速说完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安排:两天后出成绩,20号上8点到教室,21号开家长会后,就痛快宣布放学了。 第95章 复杂的亲子关系 没等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宋晚木放下手中的法律条文,一蹦三尺高,像条小狗一样,笑眯眯地迎到门口:“姐,你回来…啦?” 王海琳此刻拿着手机,嘴里“嗯嗯啊啊”地应和着,语气带着几分拘谨,看见宋晚木出来了,连忙把手机塞到她手里:“给,小姨他们打来的。” 宋晚木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脸上带着她自己没发觉的严肃,声音也低了下来:“喂,爸?妈?”随即便是沉默。 自从上次因为买衣服的事情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将近两个礼拜没有通电话了,比起之前一周三天的查岗查学习,现在亲与子之间的僵硬隔阂真是肉眼可见。 宋新国轻轻呵了一下,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话语顺着听筒传到宋晚木耳边:“还知道接电话啊?这么多天了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主席还要忙呢。” 宋晚木脑中瞬间浮现出电话那头父母的脸色,一定是板着脸、皱着眉,仿佛别人欠了他们几百万一样地苦大仇深。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被他们的指责牵着鼻子走,反问道:“那你时不时地要出诊,我怎么估算得到你什么时候有空?肯定是等你们打过来比较合理啊。” 电话那头的王丽珠哼了哼:“”呵,就你歪理多。我们说一句,你能顶嘴十句,真能耐啊!” 宋晚木有点不耐烦了:“所以你们特地打过来就是为了追究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心疼电话费了?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表姐还在外面等着呢,有这个闲工夫接这种受气的电话,不如早点出发去吃烤鱼。 即使隔着电话,宋晚木也能感受到父母压抑着的怒火,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又是一顿输出。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啊,跟我们这么讲话!”宋新国的口气里透着一股权威被冒犯的浓重不悦,他旁边的王丽珠也厉声附和:“好像我们是你兄弟姊妹一样,说话没大没小!” “我看你这次期末考试能考几分!看你这态度,估计考得也好不到哪里去,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好得意的?!” 宋晚木叹了口气,她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父母开口闭口就是打击自己孩子的信心,好像谁给他们分配了打击任务,要取得打击之王的称号一样。 要不是她现在底气不够,她真想直接挂断电话,这种将人贬得一无是处的话,谁爱听谁去听吧。 可惜,她不能。 宋晚木毫不怀疑,她要是敢不听他们的训斥、直接把电话挂断的话,宋新国会连夜骑着摩托车从乡下赶过来,把她从表姐家里揪出来,拽回家里狠狠骂几顿。 鉴于她目前还没有实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先伏低做小、猥琐发育吧。 宋晚木也不顶嘴反驳或者为自己辩解了,对着电话嗯嗯啊哦敷衍地附和一通,得到对面一句“你好自为之!”之后,他们终于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净了。 宋晚木拍拍脸,嘴角扯了几下,挤出几个微笑,清清嗓子,努力用活泼轻快的声音喊王海琳出发:“姐,我们出发吧。” “来了来了。”王海琳背着包从房间出来,伸手从宋晚木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 她觑了一眼宋晚木的脸色,感觉挺轻松自然的,心里不由得也随之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事情,也是,小表妹才考完试,正是累的时候,小姨他们应该只是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自己女儿吧。 两姐妹便开开心心地出发去吃烤鱼,一直吃到晚上9点多才回到家。 一顿兵荒马乱地洗漱后,临睡前,宋晚木把自己的相机及相关配件小心翼翼地递给王海琳,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拜托道:“姐,麻烦你先帮我保管一下呗,过几天我爸妈过来开家长会,万一到时候看到了,肯定又是一顿风暴。” 王海琳想想也是,小姨他们夫妻管孩子管得确实很严,为了避免可怜的小表妹挨批,她也愿意帮妹妹一把,做这个共犯。 事实证明,宋晚木的这个举动相当明智。 为了赶上20号8点的家长会,宋新国和王丽珠19号晚上就骑着摩托车到了幸福港小区,打算在王海琳家借宿一晚。 约莫晚上8点的时候,宋新国夫妻带着一身寒气来到了幸福港小区。 他们热情地和侄女打着招呼,顺便递上了50个自家鸡生的草鸡蛋,几只大螃蟹,还有一大袋自己田里种的白菜、土豆。 “海琳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这些蔬菜鸡蛋都是自家的,不值几个钱,给你改善一下伙食,省得你花钱买了,对了,你最近上班怎么样?”王丽珠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温温柔柔地和侄女拉拉家常。 就连一旁的宋新国也是脸上带笑,很温和的样子。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人情世故满分、性格温和有礼的夫妻。 宋晚木真是越发看不懂自己的父母,你说他们待她不好么,他们会顶着寒风,连夜开摩托车赶到这里,就为了不耽误明天的家长会。 最近隐隐约约有下雪的迹象,夜里甚至是达到零下几度的低温,为了省钱,他们直接开了几个小时的摩托车过来,如果是对孩子完全不关心的家长,是绝不会愿意受这个罪的。 可要说对她很好?好像也不是,为什么张口闭口总说一些贬低自己的话呢?似乎她是那么的一无是处,做什么事情都让人不满意,而且更过分的是连一件羽绒服都不舍得给她买。 看着满脸疲惫、哆哆嗦嗦抱着碗喝开水的父母,宋晚木心里软了软,连忙灌了两个热水袋给他们捂手。 宋新国和王丽珠望向宋晚木的神色缓了缓,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亲子关系就像被热水袋捂暖的手,稍微升了一点温。 只可惜,这股暖意终究只是昙花一现,就像是被夺去暖意的热水袋,终究还是会冷却。 今天的住宿安排是这样的,宋晚木睡王海琳的房间,宋新国夫妻睡宋晚木的房间。 宋晚木正准备从自己床上收拾出一条棉被搬到表姐床上呢,就看见王丽珠已经仔仔细细地开始搜寻她的衣柜和床了。 王丽珠把他们买给宋晚木装衣服的布柜拉链全部打开,一件一件翻看衣服。柜子看完了,就去翻床,枕头边、墙角、地上,不放过每一处。 一旁的宋新国也没闲着,踱到书桌前,一本一本翻看宋晚木堆起来的书,书翻完了就去翻书桌桌肚。 看这架势,追查走私品以及drug的警察牵着巡逻犬进行地毯式搜索也不过如此了吧。 宋晚木冷眼看着父母这一通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一言不发地转身去表姐的房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鞋架最底层的鞋盒,那里放着她之前大采购的水笔芯。 宋晚木的心和表情都冷了下去。 第96章 家长会(1) 宋新国和王丽珠忙活了一通,没有稽查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任何会影响学生学习的东西,板着的脸终于松了松,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他们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来,王丽珠走来走去忙着铺床,床铺完了又开始准备明天的早饭,边拉着表姐絮絮叨叨指点这些菜能放多久,该怎么吃。 宋新国则是掏出工具箱,询问哪里有需要修的地方,一会儿换掉厕所昏暗的灯泡,一会儿修理开裂的椅子。 原本安静的房子里一片热闹和谐的景象。 宋晚木沉默地看着他们摇身一变,从稽查大队的精英变成了热心肠的亲戚,扯了扯嘴角,保持沉默。 这一关算是惊险地过去了,不过这并不是宋晚木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而是十几年的经验以及上辈子的惨痛教训。 宋晚木永远记得上辈子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电视不能看、小说不能读、音乐不能听,没有丝毫娱乐活动的她,用多年的压岁钱偷偷买了一个mp4,下载了一些流行音乐和柯南剧集在里面,每个放学的周末都会拿出来听听歌看看剧放松一下。 大概是前面几次都没有被抓到,她渐渐放松了警惕,终于有一次照例把没电的mp4放在沙发背后充电的时候,被移开沙发进行大扫除的王丽珠逮了个正着。 宋晚木永远都记得那一次宋新国和王丽珠不仅没收了她的mp4,还指着她的鼻子整整骂到了她高考结束。 每一次考试没有进前十名的时候,他们都会反复提起这件事,骂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骂她本来就笨还不知道笨鸟先飞,骂她浪费时间,等等。 所以现在的宋晚木才会如此警觉,未雨绸缪地把东西都藏好了,虽然搬来搬去麻烦了点儿,但好歹也算是顺利过关。 第二天一早,天就阴沉沉的,阴云堆积翻滚在一起,空气似乎已经托不住这密布的乌云,远远望去,好像要铺天盖地砸下来一样。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红色的屋顶上白茫茫的一片,路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随着人们匆忙的步伐,渐渐地,那层雪白不复存在,被踏成污浊的泥浆,蜿蜒流淌。 宋晚木他们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天空飘起了一层密密的雪花,如果不考虑气温和出行困难的话,这场景还挺唯美的。宋晚木手指有点发痒,好想拿相机拍下这漂亮的雪景图啊。 作为一个很少见雪的南方的孩子,在她记忆里,上次看见这么大的雪还是在上次,咳,是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 王丽珠丢了两个塑料袋给宋晚木:“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套在脚上?不然鞋子被雪浸得又脏又湿,谁有那个闲工夫帮你洗啊?” 旁边的宋新国已经套好鞋子,穿好雨衣,发动好摩托车,把着车头等着,王丽珠赶紧推了一把宋晚木,示意她快点坐上去。 三个人像个夹心饼干一样,挤在一辆摩托车上。可怜的宋晚木手长脚长,缩在中间被挤得快透不过气,好在路程只有五分钟,过了个红绿灯,南学初中就到了。 今天的校门口格外热闹,两侧马路上停满了一排排轿车,宋新国让母女俩先下来,他去找停车的地方。 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宋晚木的肩头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来开家长会的家长。他们一手打着伞,一边牵着孩子的手,向班级走去。 可能是因为好几年没下过雪了,大家的脚步听上去格外轻快雀跃,脸上也带着放松的微笑,就是不知道待会看到自家崽子的期末成绩,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江王诗琪穿着天蓝色的大衣,带着格纹围巾,从轿车上下来,一同随行的还有她的母亲王慧丽。 王慧丽画着精致的妆,头发更是每一丝都精心打理过,拎着香奈儿的包,撑着一把花边蕾丝小阳伞,挽着女儿的手,款款走向校门口。 江王诗琪漫不经心地一扫,就看到了站在门卫旁边角落里躲雪的宋晚木,她的目光从宋晚木一身黑的羽绒服以及套着两个不同颜色塑料袋的脚上扫过,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用她粉红色的雨靴踢踢踏踏地踩着雪。 一旁的王慧丽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笑什么?” 江王诗琪娇声回道:“没什么,只是看见一个讨人厌的同班同学。”,说完便晃了晃王慧丽的手,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向班级走去。 不一会儿,宋新国也回来了,头发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王丽珠帮他捋了捋,三个人沉默着走到行知楼楼下,脱掉脚上的塑料袋,走向宋晚木所在的班级。 班级里很热闹,不少家长已经提前到教室了,围在孩子的课桌旁,和前后左右认识的、不认识的家长寒暄着。 班里的同学大多是妈妈来参加家长会,像宋晚木这样,父母两人集体出动的还是比较少的。 同桌陈诗怡的母亲是个圆脸的中年妇女,看起来很和善,她热情地跟宋新国夫妇打招呼:“你们就是宋晚木的父母吧,我听我们家陈诗怡说了,平常有不会的题目问宋晚木,她都会耐心仔细地解答,你们把孩子教得真好啊。” 宋新国脸上带着点克制的笑,摆摆手:“哪里哪里,你们家孩子也很好……” 张新的父亲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感兴趣地加了对话,傅西凉的母亲崔英向来高傲,不过今天这个日子她也没有摆脸色,淡笑着加入进去。 一时间家长们纷纷开启了互捧模式,聊得热火朝天。 四人组无奈地对视一眼,干脆把场地让给这群家长,退到教室后面,靠着墙壁闲聊。 大约到了8点15分的时候,冯杨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手里捧着一叠纸走到讲台边,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清清嗓子,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家长们,你们好,我是11班的班主任冯杨。”他转身用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说道: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冒着大风大雪参加我们11班第一次家长会,今天主要是想公布一下本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表彰一下优秀同学以及进步巨大的同学,稍后我们会就孩子的平时表现进行一对一谈话,现在,请所有同学站到教室后面,把座位让给你们的家长坐。” 教室里一片骚动,同学们慢吞吞地走到了教室后面,忐忑不安地看着讲台上的冯杨,不知道接下来他要秀什么操作。 从后面看去,所有家长,不论男女矮胖都乖乖地把自己塞进位子,努力挺直背,眼巴巴地看着讲台上的冯杨,这场景让宋晚木莫名有点想笑。 宋晚木掩饰性地眼神移到别处,不经意间撞上了傅西凉带笑的眼眸,就知道他也有相同的感想,两人对视几秒,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 冯杨见底下的家长全都到了,便将手里的一叠纸分成四份,发了下去。 这张纸不是别的,正是当学生痛哭流涕的成绩排名! 第97章 家长会(2) 这场景要是放在后世之后,那妥妥是会被人发在抖音上狠狠举报,是班主任甚至校长都要被降职写检讨的程度。 因为从2021年起,教育部发布了《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指南》和《未成年人保护规定》,其中规定,学校应严格控制考试次数,禁止学校、教师公开学生的考试成绩和排名,但要求学校采取措施,便利家长知道学生的成绩等学业信息。 故家长们只能通过app查看自己孩子各门学科考了多少分,在班级排名、学校整体排名是多少,至于别家孩子的成绩,那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 不像现在,在这个只能使用电话、家校通短信的年代,班级成绩排名表不仅大咧咧地人手一份,更可怕的是班主任还要在全班家长面前挨个表彰优秀的,提点退步的。 法外狂徒张三看了都得倒抽一口气,说一句敬佩。 教室里都是纸张翻动的声音,伴随着家长们嗡嗡嗡的咂嘴声、议论声,其中少不了不少家长看到成绩后,转过头对自家崽子投去“你给我等着”包含威胁的一眼。 冯杨也不说话,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家长,给他们留足够的时间查看自家孩子各科的成绩、看孩子的班级排名,盘算孩子和第一名相差多少。 家长们看得正起劲,站在教室后面的孩子可就惨了,一边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这可关系到他们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关系到能拿多少红包! 一边又有着对于靠近排名结果的胆怯,不少人心里天人交战,感觉腿都有些软了。 有同学不敢去自家父母旁边,灵机一动,围在最后一排的家长旁边,扫视这份成绩排名,看自己到底在哪个位置。 有些看到自己排名不错,松了一口气的,有些看到自己退步,满脸浓重不敢置信的,有些捂住耳朵,不想朋友告诉自己的。 宋晚木和傅西凉都没动,陈诗怡和张新却是有些忍不住,挤出人群,围在同学后面,努力伸长脖子企图看到只言片语。 傅西凉漫不经心地往宋晚木靠近一步,填补空出来的距离,两人脸上都是同款的淡漠。 傅西凉悄悄伸出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轻轻碰了碰宋晚木的手臂,递给她一颗糖。 宋晚木没有像上次那么犹豫,下意识地摊开手,冰冷的手掌心触碰到傅西凉的指尖,陌生的体温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滑过,激起掌心轻微的痒意。 宋晚木握着这颗糖,感觉糖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她低头瞥了一眼,很眼熟,好像是上次那种,看来他很喜欢这种青柠味的水果硬糖。 两人分别剥开糖纸,将糖丢进嘴里,一股清新的青柠味道悄悄一小片空气中氤氲。 陈诗怡看了几眼排名,转过身,羡慕地看了站在一起的班长们,她张开嘴,刚想和宋晚木说些什么,讲台上的冯杨就开口了。 “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自己孩子的排名了,由于我们时间有限,就不再一一播报了,大家可以回去和孩子们探讨一下未来的学习中心,接下来,我们开始发放前十名以及各科第一名的奖励,请家长们代替孩子来讲台上领奖励。” “第一名:宋晚木!” 说实话,宋晚木预感自己考得还行,但也没自大到觉得自己一定是第一的程度,她的考运向来平平,每次一到关键场合就会趴菜,现在这个成绩排名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宋新国立刻理了理衣服,竭力想把上扬的嘴角往下压,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轻狂得意,脚步飘飘然地走上讲台,从冯杨那里接过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地下的家长们窃窃私语:“看着个头不高好像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怎么就养出这么聪明的孩子呢?真让人羡慕。”“哎,我们家的讨债鬼和第一名差了近100分!” 宋新国和冯杨寒暄了几句,领完本子就从讲台上下去了,虽然竭力板着脸,但任谁都能从他飞扬的眼角看出他心情实在不错。 他看了一眼在教室后面站着的王丽珠,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随后又下意识地搜寻自家乖女儿站在哪里。 没看到,算了,等家长会开完了,表扬她几句好了,宋新国坐回自己的座位。 冯杨继续播报:“第二名:傅西凉!”崔英直起身,脸上带着笑,款款走向讲台。 别看她心里带着笑,其实不是很高兴:西凉向来都是第一名,哪来的丫头片子居然比我儿子考得还好,总分比起来,也就差了3分。 她转念一想:差的都是在历史政治这种小学科上,女孩子嘛,难免在背诵方面有点优势,到高二就知道了,男孩子发力晚,但是力气足,到时候,哼。 冯杨依次播报:“何玫第三名…xxx第四名…张新第九名…江王诗琪第十名。” 发完了前十名的奖励,冯杨鼓励了几句,又开始报单科第一名。 “语文第一名:何玫!” “数学第一名:傅西凉!” “英语第一名:宋晚木!” “历史第一名:宋晚木!” “政治第一名:宋晚木!” 接下来的第一名仿佛长在了宋晚木身上一样,地下的家长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新国一次又一次地上台领奖,纷纷好奇这宋晚木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新国虽然竭力想装出喜怒不形于色,但脸上的笑容实在绷不住,他忍不住在教室后面搜寻宋晚木的身影。 他着实没想到,自家女儿居然这么争气,考了这么多个第一回来,看来开学时候那几千块钱没白花。 等播报完进步奖,冯杨便对后面的学生说:“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要和你们家长聊,你们先出去会吧。”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班主任葫芦里卖什么主意,纷纷跑回自己的课桌上,从家长手里拿回好奇已久的分数排名的纸张以及雨伞出了班级。 宋晚木走到自己课桌旁,想从桌肚里掏出自己的围巾,去校园里里感受一下这难得的大雪纷飞。 宋新国见状,连忙帮忙从桌底找出,殷勤地递给宋晚木,脸色也很是柔和,见宋晚木羽绒服的帽子歪了,还抬手想给宋晚木整理一下。 宋晚木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做了一个护住自己脸和脑门的抵挡姿势,脸朝另一边侧去。 宋晚木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下意识觉得宋新国是要打自己,她放下胳膊,尴尬地笑笑:“呵呵,没事,我自己整理。”,说完拿起围巾,头也不回地迅速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第98章 玩雪 班级旁边的过道上站满了被赶出教室的同学,不仅有11班的,还有一些其他班级的同学。 大家纷纷站在栏杆前,一边欣赏着外面这几年难得一遇的雪景,一边小声地和朋友说话。 宋晚木也凭栏而靠,静静地看着鹅毛大雪从天空慢慢飘落的难得景色。 几片雪花轻盈地在空中旋转着,最终落在她伸出的手上,然后在掌心慢慢融化成小水滴,带来一丝微弱的寒意。 清冽的空气带走一早上在教室染上的闷意,让宋晚木发胀的大脑冷却下来,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寒假计划。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市里面壮大她的气球生意,反正回乡下也没有事情做,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写写作业挨挨骂,以及在王丽珠忙着打牌的时候,推着摇篮车哄弟弟睡觉。 与其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在市里面的新华书店看看书,在街上卖卖气球赚点钱。 只不过现在天气变得这么冷,气球怕是不太好卖啊,除了气球还能摆什么摊位呢?宋晚木看着外面的景色,思绪已经飞到之后该如何赚钱上。 一旁的陈诗怡手里看完手里的成绩排名表,拉了拉宋晚木的胳膊,把头亲昵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半是哀叹半是羡慕地说道: “呜呜呜,宋晚木,你好厉害,怎么做到差不多每门都是第一的,我这次才考了十三名,呜呜呜,这不是老天在说我是十三点嘛!” 宋晚木安慰道:“这只是一次很小的考试而已,不用看得太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了。” 旁边的同学也用羡慕的语气插嘴道:“太强了,宋晚木,你离600的总分只差20分。” 大概她的声音有点大,其他班的同学也听见了,不可置信地问道:“谁啊?是谁啊?居然考这么高的分数,简直变态!” 一传十十传百,不断地有人发出惊呼,宋晚木立刻感受无数道或是崇拜或是嫉妒的眼神刺向她。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宋晚木现在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出头鸟的感觉,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走了。 去哪呢?教室去不了,走廊不能待,她想了想,干脆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正好早饭吃的咸鸭蛋配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宋晚木下了楼,踩着雪,在漫天飞雪中走到了小卖部。 这时候的学校还是有小卖部的,不像之后宋朝旸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已经取缔小卖部的存在了,甚至连饮料和零食都不允许带。 掀开小卖部门口的厚挡风帘,一股暖意迎面向宋晚木袭来,连带着她的身体也迅速暖和起来,只不过冷热交替使她敏感的眼球不受控制地沁出几滴眼泪。 小卖部里面很热闹,也很挤,十平米不到的空间里起码站了十几个学生,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吃着话梅一边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转角遇到爱》,男生们靠着墙壁,耳朵上夹着棒棒糖,双手交叉抱着胳膊,聊着游戏。 “老板娘,麻烦给我拿一瓶热的阿华田。”宋晚木看了一圈,感觉自己没有什么想吃的,但是不买又有点空虚,来都来了,索性买瓶牛奶。 老板娘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剧里卖蚵仔煎的帅气男主,心不在焉地从保暖机器里拿出一瓶阿华田牛奶。 宋晚木接过正准备结账时,余光无意间扫过收银台旁边的一大盒熟悉的水果糖,她想了想,拿了一包一起结账。 小卖部里的人越来越多,待了一会儿,她就感觉空气变得很浑浊,闷得人心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还有股人油味儿,熏得人有点发晕,赶紧出去了。 宋晚木一路喝着牛奶,一路慢悠悠地走着,鞋子踩在蓬松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很好玩很解压。 她顿时玩心大起,一会儿轻一会重地踩着雪玩,只不过有好多地方都被人踩过了,留下了黑黑的脚印,有点惋惜。 哪个地方应该没被踩过呢?宋晚木灵机一动,现在操场应该没什么人吧。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放眼望去,诺大的操场一个人影也没有,洁白的雪覆盖了整个塑胶跑道,吞噬了所有的颜色,只留下平整的、蓬松的、没有任何足迹的干净的雪。 在这片宁静的、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天地,宋晚木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放松,不用去想与人相处,不必担忧未来,只要放松地做自己就可以了。 宋晚木张开手臂,迎着轻盈的像鹅毛一样的大雪,大鹏展翅一样往前扑了过去,一会儿重重地踏步走,倾听雪和鞋子摩擦的吱呀声,一会蹦蹦跳跳地单脚跳房子,一会儿手臂乱舞转圈圈,头发乱甩。 一直到疯不动了,她才喘着气,慢慢向看台旁边的树底下走去,想找根枯枝在雪地上写字。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她就一直很想尝试来着,奈何南方的冬天基本不下雪。 突然宋晚木觉得有点不对,看台上怎么好像有人的样子? 她抬头一看,对上一张带着笑意的俊脸。 啊啊啊啊啊啊,宋晚木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曲,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啊?!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hi…hi…傅…傅西凉,你怎么会,呃…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啊?” 傅西凉身体前倾,闲闲地倚在栏杆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向来冷淡的眸子里此刻带了几丝笑意,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嗓音低沉中带着柔和:“大概是你大鹏展翅的时候?” 那岂不是一开始就在了?!回忆起刚才的癫样,已经抠完一座魔仙堡的脚趾又开始动工抠第二座,宋晚木的脸红透了,这是什么社会性死亡瞬间啊! 她恼怒地嗔道:“你…你怎么不发出声音啊!” 傅西凉脸上一副无辜的样子,话里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心情:“哦,我这不是不敢打扰你嘛,况且,挺好看的。” 啊啊啊啊,这人,宋晚木又想尖叫了,她气鼓鼓地看着傅西凉,眼珠子转了转,手臂作势去拉他:“不行,公平起见,你给我下去,换我在上面欣赏。” 傅西凉笑着躲过她,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开始玩起你追我躲的游戏,地面上的雪无奈地看着自己被踩得越发咯吱响,仿佛在摇头,这些少男少女呀~ 最终还是宋晚木举起白旗投降了:“跑不动了,我认输,我认输。” 傅西凉噙着笑,微微喘着气,本来就好听的声音莫名更有磁性了。 宋晚木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烫,她摸了摸发红的耳朵,糟了,不会是要生冻疮了吧,那多丑啊,吓得她赶紧扣上羽绒服的帽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平息了一下心情,慢慢走向教室。 宋晚木把冰冷的手插进口袋,碰到了刚才买的糖,她握住一颗,递给傅西凉:“礼尚往来。” 傅西凉失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宋晚木手中接过,剥开糖纸,往嘴里一丢,熟悉的青柠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嗯,感觉比自己买的似乎要更甜一点。 第99章 放寒假啦 雪下得又大了起来,地面上的泥泞逐渐被新的一片雪白覆盖,道路两旁的常青树在寒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积雪不断从树枝上落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显出一种静谧。 远处走来一高一低两道挺拔纤长的身影,男生和女士之间隔着几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走着,都是一身的黑色,肩膀上落了不少雪,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晚木和傅西凉。 宋晚木正想着待会怎么和父母说想在市里面待几天的事情,就听见旁边的傅西凉问道:“待会放假了你是直接和父母回老家吗?” 宋晚木摇摇头,“我应该会在市里面再待几天吧。” “哦,你父母?”傅西凉话说了一半又停下来,他想起刚刚无意间在教室里看到的宋晚木面对父母下意识地抵抗姿势,想问她:你父母是对你不好吗? 但他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旁人的怜悯只不过是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被激活时产生的一种情感,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贸然戳破,可能只会给当事者带来痛苦和难堪。 “?”宋晚木歪歪头,疑惑地看向傅西凉,怎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我只想问你,那之后会上企鹅吗?”见宋晚木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傅西凉补充道:“这样我们可以沟通寒假作业,不会的地方可以相互解答。” ……服了,这大哥到底是有多爱学习啊?寒假作业么,不是只要填满就行了?反正老师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他们顶多开学的时候把参考答案发下来,让同学们自行批改订正。 反正做了那么多年寒假作业,她是没看过哪个老师会把从头到尾讲解一遍,有的甚至开学收一下,之后就没下文了。 难道这就是学神和她们这种死读书呆子之间的思想差距? 宋晚木为自己的偷懒有些汗颜,“呵呵呵,恐怕不会,老家家里没有网线,上不了网。” “哦。”傅西凉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嗓音低沉,漆黑的眼眸里迅速闪过一丝失望,很快消失不见。 一踏进主干道,路上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常青树的落雪声就像是一个破裂的泡沫,再也听不见,世界就像是开启了耳机的通透模式,说话声、嬉闹声纷纷钻进耳朵。两人没有再说些什么,沉默着向班级走去。 走廊里依旧站着不少人,大家今天似乎格外有耐心,站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是像个钉子一样,牢牢挤在这片空间里,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解脱。 女生们和男生们依旧像宋晚木离开前一样,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区域,在自己所属的阵营里说着话。 陈诗怡以及好几个人围在江王诗琪和她的好朋友们旁边,眉飞色舞地聊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群人时不时地发出哄笑声,快活地像群小麻雀。 江王诗琪眼尖地看到一同回来的宋晚木和傅西凉,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了收。 陈诗怡敏锐地察觉到江王诗琪的脸色变化,眼睛闪了闪,在宋晚木经过的时候,亲昵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过来,佯装抱怨地说道, “宋晚木,你去哪了?说是去上厕所,结果半天都没回来,要不是其他人说厕所里没有你,我们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呢。” 宋晚木其实不是很适应这样的热情,她不着痕迹地挣脱陈诗怡的手,简短回答:“哦,有点闷,出去逛了逛。”。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快10点了,又走到窗户旁看了看,可惜遮光帘挡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陈诗怡没有被糊弄过去,她追到宋晚木身边,用胳膊推了推宋晚木,小声地问道:“哎,那你和傅西凉怎么会同时回来啊?该不会你们两个?”她挤了挤眼睛,脸上也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小把戏,在这个给异性递一瓶水都会被起哄是不是对某某有意思的躁动青春期,很多人似乎天生自带这方面的一些套话小技巧,比如通过一些意有所指的话语去刺激你的反应,观察你脸上的表情,试探你的心理,逼得你不得不解释刚才去干嘛了。 只不过,有些时候你越认真解释,她们就越喜欢摆出似信非信的玩味笑容,把你逼得恨不得对天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她们才敷衍地说一句“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恶趣味。 宋晚木不喜欢这种行为,这会让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问啥回答啥的老实腼腆好孩子了,她摆出坦坦荡荡的表情,淡淡地反问道:“只是偶尔遇到啊,你想说什么呢?” 对于这些语义不明的疑问,淡定地反问过去就好了,毕竟,她们也正是脸皮薄的时候,不敢戳破自己那点小心思,你直截了当地反问回去,很多人都会缩回试探的触须。 就比如现在的陈诗怡,脸上有些讪讪地,尴尬地笑笑:“没什么,我就问问,呵呵呵。”,退回到江王诗琪旁边去了。 宋晚木感觉那些人纷纷抬头看了自己几眼,随即又开始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议论自己吧,不过,她也不在乎。 又过了十多分钟,教室的遮光帘被拉上去,门,终于开了。 看到有几个家长出来,同学们迟疑了一下,也开始鱼贯涌入教室。在一片混乱中,只听见冯杨在讲台上大声地重复道: “寒假作业都发下来了,除了这本快乐寒假之外,其余的作业要求都打印在a4纸上了,人手一张,大家记得拿!除了作业要求,开学时间也写在那张纸上了,到时候家校通也会短信再通知一次的。 好了,大家可以回家啦!雪天路滑,路上注意安全啊!” 令人期待的寒假,终于开始啦! 第100章 发疯解决 教室里一片热闹景象,家长们都带着自己孩子准备撤退。 王丽珠和宋新国也是如此,两个人脸上带着笑容,一看就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到宋晚木走到他们身旁了,眉开眼笑地招呼:“回来啦?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是不是很冷?我们赶紧回去吧!” 不等宋晚木回答,宋新国大手一把拎起她的书包,推开宋晚木伸出的想要自己拎的手,“我来我来!” 好像宋晚木突然变成了娇弱的豌豆公主,这点重量会把自家乖女儿压垮一样。 旁边的王丽珠则是一会儿温柔地整理宋晚木被风吹乱的头发,一会儿把手搭在宋晚木的肩上,拥着她走,好像两人是多么亲昵的母女一样。 虽然早有预料,宋晚木还是被这夫妻俩的做派弄得后背发毛,她有点不适地挣开王丽珠的手,借着拥挤的人流,巧妙地闪过身,和他们保持了一点距离。 出了校门口,宋新国和王丽珠一左一右伴着宋晚木两旁,慢慢走在校园里。宋新国一手搭着女儿的肩膀,一只手拿出诺基亚看了一眼,快到10点半了,要不干脆在市里吃一顿再回去? 他侧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母女俩:“快到中饭时间了,要不我们去搓一顿再回去?” 宋晚木还没回答,王丽珠皱了皱眉头,想着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小儿子,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哭了几次,心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她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但想到闺女这次考得还不错,也不想破坏现在难得的气氛,声音轻柔地说道:“天气这么不好,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见宋新国还想说点什么,她嘴巴一瞥,带着些挖苦的语气说道:“新国,你忘了之前带我去吃那什么大娘水饺了?真是又贵又难吃!还不如我们回去自己包点馄饨吃得舒坦。” 想起之前的失败点单,宋新国的脸色顿时变得讪讪,带着尴尬和不自在,闭口沉默了。 王丽珠转向宋晚木,继续哄道“爷爷奶奶一早说了,会在家里等我们吃饭,我们赶紧去你表姐家里整理整理你要带回去的衣服,一起出发回乡下吧!外面的餐馆真的一点也不好吃,哪里有家里的饭菜吃得滋润,乖女儿,你说呢?你是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虽然看似在询问宋晚木的意见,其实王丽珠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只等着宋晚木乖乖主动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毕竟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闺女一向是个心软的,只要他们做父母的多说几句不容易,哪怕她心里再有其他想法,也会顺从地压下,听从他们的安排,王丽珠有些自得地想着。 只可惜,这次宋晚木注定要令王丽珠失望了。 宋晚木露出疑惑的表情,惊讶地问道:“可是我们有三个人欸,怎么一起回去啊?” 王丽珠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坐你爸的摩托车啊,我们三个人挤挤不就行了?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呀。” ”可是今天雪下得那么大,路上又那么滑,三个人挤一辆摩托车,万一出交通事故怎么办? 你们要是急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改天乘公交车回来也是一样的。“宋晚木拒绝了王丽珠的安排。 话一出口,就连一旁的宋新国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今天不回去?” 王丽珠也不可思议地问道:“不回去你待在这里干嘛?哪家正经孩子放假了,不往家里跑?好了,别闹别扭了,今天这顿饭先欠着,改天我们一起再下馆子好不好? 现在赶紧回去吧,你看看这天,好不容易雪停了一会儿,再磨蹭又要开始下大雪了。”王丽珠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推着宋晚木往前走。 宋晚木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大马哈。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她只不过不想在大雪天屁股坐麻几个小时回家,不想今天回家,自己在这种小事上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她感觉自己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人,她的意见、决定像屁一样,放了也就放了,毫无存在感,连臭味都没有。 不,这么说来,应该是比屁还不如,屁还有点臭味。 宋晚木停住脚步,一字一顿重复自己的决定:“我说,太危险了,我暂时不回去,你们要是急的话,就先出发吧。” 宋新国和王丽珠的脸色同时“唰”得沉了下来。 宋新国试图对宋晚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做什么这个样子?你爷爷奶奶现在都在家里眼巴巴等着我们呢,乖,听话!你妈不是说了吗?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 他皱着眉,上下扫视了一眼宋晚木,狐疑道:“你不会是有什么情况吧?” 宋新国在“情况”两个字着重加强了一下语调。 宋晚木简直想翻白眼了,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动不动地想让她自证? 宋晚木也不去缓解什么,摊了摊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今天就是不想回去。” 她想了想,你们不是喜欢让人自证吗?她反过来问道:“家里是有什么重要的活等着我去干吗?一直让我回去?” 宋新国没回答,一旁的王丽珠耐心告磬,直接上手来抓宋晚木:“叫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话?!” 宋晚木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灵活地避开王丽珠的大手,她高声说道:“怎么?又想打人?忘了上次我的表现了?” 她的眼珠紧紧盯着王丽珠,扯了扯嘴角:“现在可是在校门口,其他考试考砸了的学生父母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孩子,你们要是想打我,别怪我在这校门口叫起来,让你们扬名天下!” 她古怪一笑,仿佛是电视剧里面的反派,眼里透露着豁出一切的决然:“台词我都想好了,重男轻女,连件衣服、连顿饭都舍不得给女儿吃,再加上我们的名字,怎么样?做好出门的准备了吗?” 宋新国脸色一变,阴沉地看着宋晚木:“你从小到大都这么懦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不可能!” 宋晚木轻飘飘地说道:“哦?那要试试看吗?” 王丽珠看到已经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过来了,她慌忙地看向宋新国:“新国!” 宋新货用骇人的目光看向宋晚木,企图压迫她顺从。 宋晚木笑笑,嘴里发出第一个词:“重男轻女!” 旁边人的眼光唰唰唰地投了过来。 宋新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喊出来,连忙压低声音说:“好了好了!既然你死活要待在市里,那你就自己待着吧!我看你真是稍微考出点成绩就飘了!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把书包“砰”地丢到宋晚木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王丽珠扫了一眼宋晚木,扔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吧!”,便也跟在宋新国后面走了。 第101章 卖不动 宋晚木弯腰捡起书包,在旁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中,淡定地走着。 她也确实在思考,只不过不是按照王丽珠说得那样去反思自己,而是在思考她父母到底是什么心理。 像买衣服、晚几天回家、洗澡,这些明明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旦不按照他们的心意去做,他们就会大发雷霆,开始用各种话攻击自己? 从前的她傻乎乎地看不明白,现在,跳出亲情的牵绊的她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们一直在对她使用服从性测试啊。 用爱做包装,以服从性测试为目的,一遍又一遍地去确保自己对孩子绝对的控制权,是很多东亚父母无师自通的一种才能。 上一世宋晚木就被驯化得很成功,是典型的乖乖女,几乎不会违背父母的任何意见,哪怕很多时候明明自己心里有其他的想法,却还是会忍耐着去做父母期许的事情,从来不敢说“不”。 一直到她工作后,有了一点经济实力,再加上一直在外面漂着,父母想控制也是鞭长莫及了,她才慢慢地学会了表露自己的想法,有了对别人的要求说“不”的勇气。 所以,还是要有经济实力呀!毕竟经济实力决定上层建筑,宋晚木更坚定了要狠狠赚钱的想法。 虽然宋晚木雄心壮志地立下了先挣它个0.00001个小目标,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场大雪断断续续地一连下了几天,伴随着凛冽的西北风和冰冷的雨滴,阴冷潮湿,简直冷到人的骨髓里。 宋晚木考虑了一下摆摊的性价比,还是决定在家里窝着,先把寒假作业写了再说。 好在第四天,雨夹雪终于停了,久违蒙面的太阳终于羞答答地露脸面,把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 表姐赶着去上班,所以今天的气球只能由宋晚木一个人去卖了,当然收益也都归她一个人。 早上8点多,宋晚木便捧着20个气球出了门,都说化雪天比下雪天更冷,她不想因小失大,为了赚这点钱把自己冻感冒,便计划着一天卖20个气球试试。 刚走到农工商门口,宋晚木惊愕地看见已经有两个卖同款气球的小贩在门口此起彼伏地吆喝了:“卖花式气球嘞,又便宜又好看的花式气球,3块钱一个!”“3块钱一个,5块钱2个!” 两个小贩中一个是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一脸苦相的老婆子,约莫五六十左右,两个人像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占据着农工商门口,正殷勤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看到宋晚木竞争者,则是投来冷冷的一瞥。 宋晚木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直觉自己是抢不过这两位的,只好另找地方叫卖,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好的预感总是会成真,今天的气球卖得格外艰难。 先不说这些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同行分走了很多人流,更可气的是宋晚木站在那里,根本比不上他们会抢客,往往她刚开口叫卖,旁边同行的声音比她更高更响,完全盖住了她。 宋晚木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崽,被一群老羊们围堵。 其中有一个60多岁的老婆子格外讨人厌,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在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格外可怜。 她就像盯准了宋晚木一样,每次有人往宋晚木这里想买气球,她就会用她那矮小干瘪的身子把宋晚木挡在后面,然后用颤巍巍的声音揽客:“气球3块钱一个哦,都是新花样,好看又便宜,带一个回家吧。” 大多数人看这老婆子大冷天的还在卖气球,恻隐之心发作,都会掏钱买下。 只有被抢客人的宋晚木在一旁气鼓鼓的。 那老婆子还挑衅般朝宋晚木得意地笑笑。 啊啊啊气死了。 她又不能骂这老婆子,毕竟人都会同情弱者,这老太婆一看就比她可怜多了;又不能和她挤,谁知道会不会被碰瓷。 宋晚木头一回直面肮脏的商战,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她想了想,搞价格战是不可能的,3块钱的气球,算上成本、手工、人力,利润已经压缩到极致,这也是其他同行都没有降价的原因,看来只能从赠品入手了。 什么赠品合适呢?既要讨小孩子欢心,成本又不能太高,最好还可以单独卖。 一上午,宋晚木只卖掉6个气球,一看时间,快11点了,她匆匆回家吃晚饭,便去批发市场买了一桶棒棒糖。 真知棒的棒棒糖,30块钱一桶,一桶108根,成本大概在3毛不到。宋晚木算了一下,成本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下午,她依旧来到公园旁边,那个老婆子也已经在门口揽客了,宋晚木看了一眼车篮里桶盖上插着的棒棒糖,心里略微没底。 有带小孩的家长朝老婆子走去,似乎想买气球,宋晚木清清嗓子,适时开口:“气球3元一个,还送一根棒棒糖,甜甜蜜蜜好滋味!” 一听还送棒棒糖,那家长的脚跟瞬间拐了个弯儿,到了宋晚木的摊前。 “是买一个气球送一根棒棒糖吗?” “是的是的,棒棒糖的口味可以随便挑哦,日期都是新鲜的。”宋晚木热情地招呼道。 在划算和同情面前,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划算,家长们纷纷选择宋晚木,爽快付了钱。 接连撬走几个客户,宋晚木看了一旁脸色铁青的老婆子,心里很是舒畅。该!让你欺负我,撬我生意!哼,我可不是以前那个软柿子了。 对比老婆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宋晚木倒是笑地越发灿烂,小脸在阳光下莹莹发光,很多人不自觉地走到她的摊头。 那老婆子气不过,嘀咕了句:“这么小就是个狐媚子!”她争不过宋晚木的生意,只好骂骂咧咧地另寻其他地方。 宋晚木听到了,也不在意,被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就当是夸她长得好看了。她惊喜的是还真有人单独买棒棒糖。 宋晚木也没狮子大开口,她定的是和小店里面一样的价格,卖5毛一根,也算是赚点差价了。 虽然有了棒棒糖作为赠品加入,气球卖得依旧缓慢,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宋晚木才卖完20个气球收摊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生意也不是很理想。 表姐垂头丧气地说道:“看来这门生意到头啦,幸好我们一开始谨慎,也没进太多货,下周卖完就算了,反正也快过年了,年后再想想其他的吧。” 宋晚木盘算了一下本周可怜的收益,转了转笔,开口:“气球看样子是卖不动了,我打算去卖波波球。” 第102章 波波球(1) 波波球?波波球是什么东西?王海琳疑惑地看着宋晚木。 宋晚木将她画的草图递给王海琳,解释道:“我也是在网上搜到的,波波球其实就是led彩灯发光气球,外面一个透明大气球,里面套点五颜六色的小气球,然后再加点羽毛,亮片,缠绕小彩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比较好看。” 王海琳看着宋晚木画的简易草稿:透明的大气球里填充着各式小气球,轻盈的羽毛在里面飞舞,灯一开,亮闪闪的,光是看图就感觉到很唯美很高级,不知道实物做出来得多好看啊! 宋晚木冷静地分析:“普通气球门槛太低了,很容易被模仿,我们几天没去卖,大街小巷就多了好多同行,根本竞争不过他们,利润明显比不过之前。” 王海琳看了一下宋晚木这周的利润,从周四到周六一共才卖掉50多个气球,搭上棒棒糖,才赚100来块,却要在外面吃一天冷风,脸上的皮都吹红了,这利润确实太低了。 没错,见识过之前酷酷赚钱、月薪也就600多的王海琳,已经开始嫌3天赚100太少了。 见王海琳连连点头赞同,宋晚木心下一定,继续拿出讲解ppt的态度,仔细向合伙人说明:“所以,我们需要去兜售更高门槛的物品,最好还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但成本又不能太贵,我调查了一下,海通市里还没有卖波波球的。” 王海琳回想了一下,貌似确实没看到过有人卖什么波波球,她之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她彻底被说服,跟着宋晚木东奔西跑去买材料。 透明气球皮的材质是聚氯乙烯,跑遍市里才从一家有工厂的装修店定制到,接着是led灯,球托,电池、小气球、羽毛、亮片灯…… 姐妹俩花了一天,腿都跑细了,才终于买齐了所有材料。 回到家,王海琳累得瘫在椅子上起不来,她看着地上的一堆材料,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茫然地看着宋晚木:“这些,要怎么组装成波波球啊?” 宋晚木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因为爬楼导致的急促呼吸,温声道:“没事儿,不急,我先琢磨一下。”,她拿着一堆材料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过了半小时,宋晚木兴冲冲地拿着第一支诞生的波波球出来了:“姐,你看!漂亮吗?” 王海琳正在厨房切白菜,她刚抬头,就被闪着灯光的波波球夺取了所有目光。 透明的泡泡里,装着五颜六色小巧可爱的气球,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占据c位,随着宋晚木的晃动,里面的羽毛、亮片也轻盈地飞舞,在小彩灯的缤纷亮光下,更显精致梦幻。 王海琳被震惊到了,只能用贫瘠的语言喃喃赞赏:“好漂亮啊!” 看到王海琳的反应,宋晚木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底,其实刚做出来的时候,她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成品看起来平平无奇,鉴于她一向没什么美商,不免心里有点忐忑。 好在,看表姐的反应,似乎还不错? 有了第一个做模板,接下来的制作就顺利多了,这东西看着复杂,其实做起来不难,王海琳学得很快,也有自己的一些美学想法,姐妹俩各自diy波波球,很快就做了30个。 王海琳停下来,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提议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卖30个试试水?” 宋晚木也是同样的想法,连连点头赞同:“好,至于定价,你觉得20块一个怎么样?” 20块一个啊,王海琳有些犹豫,她承认这波波球很好看,但20块一个会不会太贵了?她们的成本价大概在7到8块之间,定价翻了一倍多,真的有人会买吗?她原本想着卖15应该差不多了。 最后还是宋晚木说服了她。 “姐,我们这在市里面属于投一份,先把价格定的高点,如果市场反馈不行,还可以往下降得嘛。15元有点少了,遇到会砍价的顾客,不是像之前卖普通气球一样,只赚个辛苦钱了嘛。” 王海琳一想也是,决定赌一把。 至于时间地点,宋晚木也考虑过了,波波球的优势在于发光,白天看不出有多漂亮,还是晚上兜售比较好,地点的话就选择电影院门口,毕竟冬天晚上出来逛街的,不是看电影就是去吃饭。 姐妹俩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帽子围巾口罩手套,只露出两只眼睛,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冬天的夜里可真是冷啊,西北风刮得比白天凛冽十倍,刮一下就带走了人的体表温度,宋晚木带着手套的手冷得已经麻木,差点握不住手里的波波球。 还好王海琳强烈要求两人在身上贴暖宝宝,不然估计撑不到去电影院。 步行了半个小时,终于走到市里面的金华大剧院,两人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开始叫卖:“波波球,超级好看的波波球,喜欢的买一个哦,20块钱一个。” 说到20块钱一个的时候,王海琳的声音里不免透着些心虚。 好在来看电影的大多都是手头宽松的小年轻,而且其中很多都是小情侣,女孩们看到亮晶晶的梦幻气球,纷纷被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宋晚木趁机介绍:“这叫波波球,据说在日韩很流行,很多人办生日party的时候会用到。”她上下摆动了一下气球,让里面的羽毛飞起来,“是不是很梦幻,很漂亮?它不像氢气球,几天就飞不起来了,这个彩灯是用电池的,可以用很久呢。” 原本听到20块钱的时候,女孩子们都有些犹豫,可是听了宋晚木的一番话,她们不禁畅想了自己过生日时候的场景,生日蛋糕上插着蜡烛,波波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更显梦幻,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浪漫呢。 更重要的是,这波波球之前从来没见过,是新品中的新品,自己买到了就是第一波赶潮流的人!她们纷纷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男朋友。 身边的女友都这么意动了,懂事的男朋友当然得慷慨解囊,以搏美人欢喜。 宋晚木适时开口:“这个波波球做起来很麻烦的,我们今天也就做了30个。” 什么?才30个?男人们看着看着周围的同性,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付钱一个比一个快:“给我来一个!“”我也要一个“,生怕自己付钱磨蹭,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 宋晚木就像一个黑心商人,无情地收割着男同胞们的钱包,她甜甜地说道:“美女姐姐们,你们的男朋友都好大方哦,旁边的棒棒糖是赠品哦,祝你们的爱情永远甜甜蜜蜜。“ 美女姐姐们红着脸,娇俏地笑着,和自家男朋友对视一眼,双方的眼里都流出蜜一样的爱意,拿着宋晚木递过来的气球,款款离去。 王海琳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收着钱,不一会儿,30个波波球就一售而空! 第103章 波波球(2) 王海琳也没想到这波波球居然卖得这么快,她跺了跺脚,懊悔地说道:”早知道多做一点了,哪里想到居然这么好卖。”,想了想,实在不甘心放弃今天的良好业绩,商议道:“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回家,再做几个来卖?“ 宋晚木也觉得有点可惜,她看了一下手表,还是咬咬牙,忍痛拒绝了王海琳的提议:“现在已经快8点了,回去做波波球再过来起码9点,卖完回去估计得10点多了,天太冷而且我们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今天就算了吧。“ 王海琳一听也是,两人只好怀着火热的心情,把刚赚来的大把票子小心藏好,相互依偎着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宋晚木和王海琳一改之前的谨慎路线,大着胆子,每天做了50个波波球拿去在电影院门口卖。 说实话,20元一个的波波球,按照现在的消费水平,可以说是不便宜。但胜就胜在是市里面的独一份儿,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小孩们更是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顶着屁屁被暴揍的风险,也要撒泼打滚地求父母买一个,好让他们去同龄人面前炫耀。 这不,面前这个小胖墩儿就是。 张浩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今天全家一起出动来看电影,散场出来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熟悉的发光气球,呀!这不是邻居小伙伴一直炫耀的波波球嘛!那个小气鬼,借他看五分钟都不肯,哼,我让父母给我买!看他以后还怎么炫耀。 一想到自己会成为楼里面第二个拥有波波球的小孩,他就抱着父母的大腿不肯走,嘴里嚎着“我要我要!,给我买嘛!“。 张浩妈试图拖着这个腿部挂件走,奈何小胖墩的肉可是实心的,没掺和一点水分,一番努力后,只有自己打了个摆子,张浩坐在她脚边,依旧纹丝不动。 张浩妈旁边还站着个纤细的小女孩,看样子是她的女儿,安静地站在一旁,虽然眼里看得出也很渴望波波球,但没有出声,只是乖巧地看着。 张浩爸爸则是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打着电话,也不知道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这情况视而不见。 张浩妈妈见实在劝不动儿子,也心疼儿子在冷风中站着,只好妥协了:“好了好了,给你买,浩浩别在用力了,当心出汗,到时候冻感冒。“。她看了一眼摊主,看样子是两个小姑娘。 小姑娘好啊,脸皮薄,好拿捏,这两个从面相上看,就是那种老实单纯的,张浩妈妈眼珠子一转,开始还价:”小姑娘,这气球20块钱一个太贵了,氢气球才5、6块钱一个,你这个就算12块钱怎么样?12块钱的话我就买两个。“她伸出粗壮的手指比了个v字。 宋晚木顶着这张老实单纯的脸,摆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声音柔和地拒绝了:“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我们就亏本了,实在买不转。“ 张浩妈妈被拒绝了,也不死心,继续歪缠:“你看你们也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早点卖完回家不好吗?我儿子女儿都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呢,这么小的孩子吹着冷风多冷啊,万一冻感冒就不好了,好了好了,就12块钱卖给我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20块,一张5块钱,自顾自地想塞给宋晚木,一边上前想从宋晚木手里抢过两个波波球:“这样,我给你25块钱,多出来的1块就当你的幸苦费了,就不用找了。“ 自从摆摊以来,宋晚木遇到的都是比较有礼貌的人,哪里遇到过这架势,她一边慌忙地避开这个自说自话的妇女,一边叫着:“哎哎哎,松手,你怎么明抢啊?我都说了这波波球20块钱一个,12块钱亏本的,卖不转的。“ 真是无语了,旁边还有人等着买,要是12块钱卖给她了,那其他人难道还会付20块钱买吗?价格一旦降下去了,就提不上来了。宋晚木目前还没有让这独一份的波波球走薄利多销的计划,自然是不肯卖的。 这大婶平时也不知道吃得什么,手劲贼大,宋晚木感觉手背一阵刺痛,她一边躲避着,不肯去接那25块钱,一边牢牢地握住手里的波波球杆子,不肯让她得逞。 宋晚木见这妇女还要过来抢,冷了冷脸,厉声说道:“大婶,我之前说了,这波波球售价就是20块一个,12块真的卖不了,大冬天的,我们姐妹俩也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再说气球属于易坏品,你要是还要来抢,中途挤坏了的话,只能让你按20块一个赔了。哪怕到时候你报警,我也是不怕的。“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不就是看着人家小姑娘脸皮薄强买吗!“”是啊,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厚脸皮!“,有个小年轻等得不耐烦了,说道:“大婶,人家都说了12块钱不卖了,你要是没钱的话,就带着儿子回去呗,我们还要买呢,等了好一会儿了都!“ 张浩妈妈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脸涨得通红,脚边的儿子也不管他妈,还在像复读机一样重复:“我要买!我要买!“ 之前隐身了的张浩爸冲着她喊了一句:“好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20块钱买一个算了!“ 张浩妈妈也就没有再闹,沉默地拿出20块钱买了一个波波球,递给她儿子。 张浩立马没事儿人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嘻嘻地接过波波球,立马宣示主权似的握在怀里,没有分给旁边的小女孩一丝眼神。 那对父母谁也没有说再给女孩买一个,把儿子簇拥在中间,满含无奈地说道:“行了吧小祖宗,好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小女孩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依旧沉默着,低着头,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后面。 宋晚木怔怔地看着小女孩落寞的背影,突然抓了几根棒棒糖,追上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接过,朝这个好看的小姐姐羞涩地笑了笑,把糖悄悄地藏在口袋里。 晚上躺在自己小床上睡觉的时候,她悄悄地拿出自己一回来就藏在枕头下面的棒棒糖,剥开糖纸舔了一口。 嗯,真甜。 在一片甜蜜中她笑着睡着了。 第104章 患不均 宋晚木自然是不知道,她的一个小举动给一位小女孩的口腔造成了0.01%的伤害,此刻,她正乐呵呵地和表姐在算收益。 波波球出乎意料的受欢迎,销量也很可观,这十天以来,他们一共卖了530个波波球,除去成本,利润一跃达到5300块,平均每人分得2600多元! 王海琳眼睛放光地盯着桌上的红票子,这可比累死累活卖普通气球赚得多得多! 宋晚木也很满意,算上网文的收入,她如今的小金库已经突破了5000大关,安全感大大提升。 要不是因为宋新国他们几次三番地打电话过来,旁敲侧击质问宋晚木到底在市里面干什么?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回家?!宋晚木还徜徉在赚钱的快乐中,压根儿想不起来要回去。 接下来的春节、情人节绝对是个赚钱的好时机,哪怕平时再节俭再抠的人,在这个大节日里也都会消费几笔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的,波波球肯定会卖爆! 可惜自己不得不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宋晚木有理由相信,要是自己再拖下去,宋新国绝对会立刻、马上开着摩托车把自己绑回家。因为昨晚通话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父母那边的情绪已经快要忍耐到极点了。 她只好连连保证说自己明天就回来,这些天是不回去为了去新华书店看语文老师列出的必读书目,写读后感等,才将父母的质问糊弄过去。 一想起那一大笔即将错过的小钱钱,宋晚木整个人都蔫了。 不管再怎么心痛,宋晚木还是老老实实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两箱水果,乘上公交车回乡下。 下了车,宋晚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估摸着宋新国可能又是在给别人出诊,耽搁了,她下意识地想摸出手机打电话,突然反应过来她压根儿没手机。 老样子,只能硬等了,宋晚木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紧紧的,站在寒风中等待宋新国的到来。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过来。 宋晚木很讨厌这种无意义的等待,她看了一眼手表,烦躁地踢着石子,要不是怕两人错过,她早就拦辆三蹦子走了。 又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行为总是呈现两种极端,一会儿天天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想她想的不得了一样,她到了又没人来接;一会儿又是在站点等她很久,让她心生愧疚,明明一个手机就能解决的问题,总是搞得这么不痛快。 宋晚木又看了一眼表,决定不再傻乎乎地等下去了,虽然她很不喜欢坐三蹦子,嫌它不仅透风冷、颠屁股、噪音大还贵,完全可以说是花钱找罪受,但是没办法,乡下可没有出租车,她只能花10块钱,拦了辆三蹦子,一颠一簸地坐车回去了。 这堪堪不到2公里的路程,硬是把宋晚木屁股都坐麻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冷得直打哆嗦,还有点想吐。 王丽珠听到声音,走出来一看,惊讶地看着宋晚木:“你怎么坐车回来了?你爸刚刚去接你了呀!” 宋晚木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等他等了八百年都不来,我只好坐车回来了。” 王丽珠看着宋晚木,跺了跺脚,埋怨道:“哎哟,你这孩子,也太娇气了吧,怎么就不再多等一会儿呢?和你爸前后脚错过了,现在怕是他在那里吹冷风了!” 宋晚木准备从口袋里掏钱的动作停下来,她此刻也不想自己付钱了:“你们天天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你们想我想得不行,当然要一刻不停地回来了呀,妈,我这十块钱车费还没付呢,你看?” 王丽珠看了一眼车主,人家正等着收钱呢,她只好迈着有些不情愿地步伐去药房抽屉里拿钱,有些心疼地递给车主,然后赶紧打电话给宋新国:“新国你是不是在站点等了?赶紧回来吧,你女儿会享受得很,自己已经坐车回来了!” 她挂断电话,摆出一副宋晚木很熟悉的说教架势:“晚木,我得好好说一下你了,你以前多懂事多节俭啊,不用我们大人说,就知道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越发大手大脚起来了?像今天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爸忙,去接你的时候指不定就有人找他出诊,你以前不都能等在哪里的吗?今天怎么回事?花十块钱坐三蹦子?!” 宋晚木在心里偷偷吐槽:那当然是因为我学乖了啊,以前是因为心疼你们,现在么,我还是先心疼自己吧,反正这些钱再省,最后也不会给我,那我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 说起来,这还是和你儿子学的呢,他上初中的时候,每个礼拜都要和他的好朋友外出聚餐,连公交车都不想坐,每次出行必定是要打车,也没见你和爸说他骂他啊。 怎么到我这里,就是这个反应了呢? 宋晚木也不和王丽珠争辩,直接说:“不管是我等爸,还是爸来等我,其实都很不方便,都会浪费很多时间,不如这样,你们给我买个手机,这样不就行了?到时候也不用每次都借用表姐的手机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上。” 王丽珠不说话了,看了一眼时钟,嘀咕道:“也不知道你爸到哪了”,转身去了厨房,好像没听见宋晚木的话。 等到吃饭的时候,宋启风喝着小酒,也说起同样的话:“晚木啊,你这次怎么坐三蹦子回来啊?怎么不多等等你爸?” 宋晚木也是同样的说辞:“等很久都没来,爸,不如你给我买个手机,这样下次你就知道我还有多久到,平常联系也方便。” 宋新国夹了一口芹菜就着米饭慢慢吃着,没有说话。 宋启风抽了一口气:“手机?这多贵啊,你还是个学生,要这干嘛?新国,别买。” 宋晚木喝了口暖胃的菜汤,悠悠说道:“方便联系呀,嫌贵可以买二手的。” 宋启风跳出来反对:“呸,我们家好好的,买二手的干嘛,二手的都是不好的,别买!”,他拨弄着碗里的鱼,转移话题,“晚木,吃鱼,这鱼是我……”巴拉巴拉,又是一通突出自己辛劳的话。 宋新国还是吃着自己的饭,没有说话。 桌上一如既往只有宋启风的絮叨声。 宋晚木微笑地听着,心里:呵呵。 第105章 除夕夜 宋晚木还记得家长会那天和父母闹得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回来之前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没想到他们似乎忘了这件事情似的,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今天三蹦子的事情也是,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说一直说,没想到也是轻飘飘的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宋晚木追着他们要买手机。 父母不搞事,宋晚木也乐得不去想那些让人心情变坏的事情,像个普通的乡下初中生一样,过她那单调乏味的寒假生活。 电视是看了1个小时就要被说的,镇上是没什么好逛的,手机电脑游戏更是完全没有的,每天的日程就是写写寒假作业,预习下学期的课本,锻炼身体,以及做饭吃饭和睡觉。 这样的日子平静又无聊,唯一让人兴奋的,大概就是空气中越来越重的年味。 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王丽珠便开始了大扫除,所有的窗户里里外外都要擦到,盆里要洗的衣物床单就没有下去过,天花板的每一处都要用掸子掸过去,不能有一丝蜘蛛网。 忙完了大扫除,王丽珠便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年糕蒸了好多块,养在水里;馒头蒸了五十个,晾在了纱布上,还要杀鸡杀鱼。 王丽珠和陈亚芳忙得团团转,陈亚芳做大扫除,王丽珠腾出手来准备年食,宋晚木看不过去,便自告奋勇接过了做蛋饺子的活儿。 一开始王丽珠还怀疑宋晚木的水平,担心她浪费肉,盯着宋晚木做了2个后,便放心地甩手了。 家里的女人们忙得团团转,男人们也有自己的活。宋兴国一如既往地在外面奔波,家里的事情是完全不搭手的;宋启风每天都是去看看小店,做做生意,和村里人唠嗑几句。 大家的脸上都是笑呵呵的,都有光明的未来。 终于到了年三十,一向忙碌得不见人影的宋新国这一天终于有了点闲,下午一两点,便招呼宋晚木开始贴春联。 贴春联是宋晚木之前很喜欢的一个时刻,因为只有一年中的这一天,她可以和向来严肃的父亲亲近地、友好地共同完成一项传统大事,期望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这让她感觉在这个家里,她也是一个必不可缺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也许这就是传统仪式带给人的责任心和满足感。 虽然那个用来粘春联的米糊糊,黏不拉几又湿漉漉的,手感有让人点恶心。 等到天色渐暗,村里的不少人家便开始放起了鞭炮和烟花,鞭炮在空中升起又炸开,烟花绽放出短暂的美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喜庆的火药味,代表着除夕夜的到来。 宋家的传统是除夕夜吃晚饭前、春节早饭前、中饭前各放8只二脚踢,祈求来年红红火火,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不像别人家半夜都在放炮竹烟花。 宋新国和宋启风各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二脚踢,宋启风点了只烟,宋新国点只香,两人各占站在院子的一边,点燃自己买的二脚踢。 “pong pa”二脚踢在空中炸裂,发出的白色的光芒,无数细碎的红色碎片地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这是独属于宋家一年之中最特别的热闹,王丽珠怀里抱着小儿子,捂住他的耳朵,温柔地轻轻哄道:“旸旸不怕不怕,你看我们家买的二脚踢炸起来多响啊,来年肯定红红火火!” 宋朝旸听不懂母亲说的话,只是睁着乌黑的大眼睛,躲在王丽珠的怀里,好奇地看着。 一旁的陈亚芳佝偻着身子,笑呵呵地看着小孙子,感觉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放完炮竹,便是一家人的除夕夜晚饭时刻,节能灯散发出幽暗的光芒,贴着猪肝色桌纸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王丽珠辛勤烧好的年菜。 年菜年年都一个样儿。 冷菜有:凉拌海蜇皮、白斩鸡、皮蛋、水煮鸡蛋;热菜有:红烧羊肉、笋丝烧肉、芹菜豆干、煎蛋饺、煎丸子、清蒸明虾、清蒸大闸蟹。 除夕夜宋家是不吃米饭的,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青菜混着粉丝煮的一种咸汤,汤里面还要放年糕,意味着来年节节高,而且这个汤还不能吃完,每个人都要剩一点,取得是年年有余的寓意。 也不知道最初是谁定下的这些菜单,反正没几样是宋晚木爱吃的,老一辈的还特别固执,说每道菜都有特别的含义,坚决不能少,所以每年都会特别认真的按照这个菜单执行,不肯做其他的菜。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菜要反复加热,一直吃到初五,才会做新的菜。 宋晚木完全不能理解,过年难道不是应该吃些好的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一些大家都喜欢的菜,而不是为了追求这什劳子的吉祥寓意,几十年不变的做这些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的菜。 可惜她向来人微言轻,之前她试着和王丽珠提了几句做一点其他的菜,换换花样,王丽珠完全完全不接她的茬,一旁的宋启风也嘘了她几句:不懂就别胡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过年怎么能不吃这几样呢? 听他这口气,就好像民国时期的遗老一样,坚决维护传统的延续和继承。 宋晚木内心腹诽。 吃完这顿年夜饭,便是小孩们最快乐的压岁钱时刻。 宋家的情况有一点特殊,自宋晚木有记忆起,王丽珠便叮嘱宋晚木不要拿爷爷给的压岁钱,他们给了也要还回去,宋晚木一直很听话地执行着,从来没有收过。 至于为什么,她之前有问过,不过被王丽珠沉着脸给撅了回去:“小孩子家家,想知道那么多干嘛!”,估计又是什么大人之间的陈年恩怨吧。 今年也是,宋启风给她的时候,宋晚木再三推拒了,虽然她有点想看看如果她接过了,父母是什么反应,不过这大过年的,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吧。 等到宋晚木和宋启风表演完三送三辞的戏目,宋新国和王丽珠也开始给起压岁钱。宋晚木笑呵呵地掏出50块钱递给宋晚木:“喏,今年考得不错,很给我们长脸,不过别骄傲自得,要再接再厉!” 王丽珠面带微笑也递给宋晚木20块钱:“本来你爸给了,我就不给了,但你今年确实考得不错,就额外奖励你20块吧,要是少气我们,少顶嘴就更好了。” 虽然内心没抱多大的希望,但连100都没有,这也太少了吧?宋晚木接过,嘴里说着不要钱地好话:“谢谢我亲爱的老爸老妈~”她试探地说道:“不会还有其他惊喜吧?你们也说了我这次考得这么好?” 宋新国脸上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反问道:“这些还不够啊?这可是我半夜三更一针一针给别人打出来的!” 王丽珠大概也知道面子上过不去,帮腔道:“是啊,全是你爸的血汗钱,怎么?你还嫌少?你弟今年也就十块钱。”她向宋晚木晃了晃一张绿票子。 宋晚木也不觉得羞愧,厚脸皮地笑着说:“我就问问嘛。” 等转过身,宋晚木收起脸上的笑,她面无表情地回忆起等之后她弟上学的时候,无论考到多少名,哪怕是全班倒数,他的压岁钱都是1000+。 现在?她拽了拽手中轻飘飘的毛爷爷,心底发出一个字,呵! 第106章 新年早饭 压岁钱环节一走完,大家便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在宋家,是没有一家人一起看春晚守岁这个传统的。 宋启风和陈亚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宋新国夫妇也是,只有宋晚木,房间里啥电子设备也没有,这年代又没有手机可以刷,只好闭起眼睛睡觉。 只不过外面烟花声爆竹声震天响,宋晚木翻来覆去,想睡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拿出几本从图书馆借的小说,当作消遣看了起来。 一夜似睡非睡,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看手表已经早上6:00多了,宋晚木便爬了起来。 今天大年初一,按照宋家的传统惯例,是不可以睡懒觉的,全家人都必须在八点以前吃完特制的早饭。 宋晚木收拾好下楼的时候,王丽珠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陈亚芳坐在灶旁烧着火,王丽珠在一旁数着昨天新做出来的糯米小丸子,默默地等着水开。 水开后下入新做的糯米小丸子、红枣,等煮熟后连汤带水一起盛在撒了红糖的碗里,再配上地方特产甜脆饼,等家里的老爷们洗漱好,再放完二脚踢后,一家人就可以一起围着八仙桌上开吃啦。 和昨天的青菜年糕粉丝汤一样,这个丸子甜汤也是需要剩一点的。 这是宋家每年一度的新年早餐,一年只会吃这么一次,所以对于宋家人来说,只有吃过这一碗丸子甜汤,才代表着新年的开始。 一家人各自落座,拾起筷子准备吃饭,宋启风看了一眼桌上的五个碗,有些不悦地说道:“哎哟,怎么就盛了五碗?旸旸的呢?也要给旸旸盛一碗的呀!” 一旁的王丽珠不赞同:“他还在睡呢,就别把他叫起来了吧。这么一个小小人,也不能吃什么,把他叫起来干什么。“ 宋启风更加不赞同,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振振有词道:“大年初一的头一顿饭,肯定是要一起吃得呀!这样他小人家家的,也能沾沾新年的喜气,来年肯定会顺顺利利!“ 王丽珠面上有些犹豫,显然是动摇了。一旁的宋新国喝了一口甜汤,沉声说道:“丽珠你去把旸旸带过来吧,虽然他现在吃不了什么,就给他嘴里沾几滴甜水也是好的,毕竟新年新气象,来年肯定会顺顺利利。” 王丽珠一想也是,便点点头,应了一句好,放下筷子走向房间,去把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儿子摇起来穿衣服。 宋启风难得做事得到儿子的支持,显然很得意,他不满地瞥了一眼一旁呼噜呼噜喝汤的陈亚芳,语气有些冲:“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帮儿媳一起给旸旸穿衣服呀!两个人穿也能快点,这大冷天地,别再冻着旸旸!” 陈亚芳连忙慌乱地放下碗筷,佝偻着身子,朝王丽珠赶去。 宋启风看着陈亚芳的身影,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几句,随后笑呵呵地转头对默不作声吃着脆饼的宋晚木,说道:“晚木啊,我们家现在可真是人丁兴旺,真好啊!以后家里会越来越热闹!到时候你们姐弟俩相互扶持,肯定能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们就等着享福啰!呵呵呵呵呵呵~” 宋启风畅想着未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对面的宋新国也一改沉闷的模样,眉头也不皱了,脸也不沉了,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晚木没搭话,脸色如常地吃着自己的早饭,心里却在想:老爷子,这你可就预料错了,往后大年初一的这顿团圆早饭,人反而会越来越少。 先是儿媳妇生病去世了,然后孙女我看透了家里重男轻女的压榨本质,轻易不回来了,你最看重的孙子一心只想在外头和他的狐朋狗友下馆子吃饭,最终只有你、你向来瞧不起的老婆还有你的儿子,三个人默默无言地坐在一起,吃着你最看重的新年头顿饭。 哦对了,这顿早饭还是你看不上的老婆辛辛苦苦给你做的。 宋新国嚼着一颗糯米小丸子,打断了宋晚木的回忆,“晚木,你没听见刚才爷爷说的话吗?再去盛一碗甜汤过来,不用太多,一小碗就可以了。”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句:“有时候还是要有点眼色啊!” 有点什么眼色?想给你儿子盛甜汤你就自己去啊,支使我干什么?要是以前的宋晚木,肯定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自己年纪小,勤快点,盛汤是应该的,再说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眼色,父母这么说肯定是我自己有问题,需要改正。 现在的宋晚木一听一看,呵,什么眼色?要什么眼色?这不妥妥就是服从性测试吗? 宋晚木可不想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她的屁股仿佛黏在了凳子上一样,稳稳当当地端着碗,就是不肯站起来:“一小碗是多少啊?要精确到几毫升啊?我不懂,我不会,要不你自己来吧,毕竟动嘴发话的人最清楚。” 宋新国显然没料到宋晚木居然这么懒,盛碗汤都不肯,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晚木,“不过叫你盛碗汤过来,这你都不会啊?这么多年书怎么读的啊?!” 宋晚木语气平静地反驳,“书当然是用眼睛看的,用脑子读的,汤呢,是用手端的,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说的一小碗到底是要盛多少,我今天冷得手有点抖,你也不想我把碗摔了吧?” 宋新国的脸又有点沉了下来,“一碗汤你都拿不动了?快点去,你有这个和我顶嘴的功夫,现在早就盛好晾凉一会儿了!” 宋晚木不吃他这一套服从性测试,“那爸你呢?有支使我的这会儿功夫,现在也早就盛好晾凉一会儿了。” 眼看着父女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冷,宋启风赶紧站起来:“我来盛我来盛,晚木,新年里摔碎碗也不要紧的,岁岁平安呢,呵呵呵呵呵呵。” 父女俩没有人说话,宋晚木也不想听这些败坏心情的爹味教育,刚好甜汤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剩了一点丸子的碗,一抹嘴,溜了。 第107章 拒绝带娃 如果你以为在乡下过年很有趣,那么恭喜你,答错了。 海通市既不靠山,也不靠海,宋晚木生活的宋家村只是海通市下面一个小县镇下面的小村子,既不像闽南地区保留着浓厚的传统习俗,也不像繁华的大城市有着丰富的娱乐资源,最大的年味大概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放鞭炮。 顽皮的男孩们会拿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压岁钱去小店里面买一堆鞭炮,开发它的100种玩法,比如点燃引线后扔到河里,看河面的薄冰被炸得闷声一响,溅起许水花,然后比谁炸得水花更高,范围更广,这种玩法除了炸水,还可以炸土堆。 或者会故意等行人经过,然后猛得摔一种摔炮,看行人被吓得鞭炮的哇哇大叫,只不过这种就得当心别人向父母告状,之后自己的屁股被打得开花的情况。 女孩子们就比较文静了,大多都是看看电视剧,或者和小姐妹们点几根仙女棒,一边笑着一边手拉手转圈圈。 小孩子的娱乐活动都这么匮乏了,大人们就更加没什么娱乐了,大多数人闲下来了也无非是聚在一起,打打牌打打麻将,这种小赌博往往输赢金额不大,也就几十来块吧。 这不,王丽珠刚洗完碗,就有一群年纪相仿的近四五十的中年妇女们,各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彼此好姐妹似的手挽着手,笑嘻嘻地串门。 “丽珠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搓搓麻将?”一个穿着亮黄色皮草,烫着满头小卷的婶子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比了个洗牌的动作。 王丽珠有些意动,想到房间里的儿子,又有些犹豫,“今天恐怕不行,要带儿子。” 这群中年妇女们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王丽珠话里的犹豫,一个个发挥出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七嘴八舌地劝说到:“你都辛苦了一年了,还不趁着新年里好好玩一玩?”“放心,我们玩的都不大的,也就消遣消遣。”“要是不放心你儿子的话…” 其中一个大婶瞥见房间里正在看电视的宋晚木,笑着说道:“要是不放心你儿子的话,正好你女儿不是放假在家吗?都说她是最听话懂事的,帮你看个小孩又不是什么难事,在我们那个年代,弟弟可都是姐姐一手带大的。” 这自来熟的大婶还转过头来,逗趣似的看着宋晚木,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是不是呀,晚木,你反正除了看电视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帮忙看一下你弟弟,正好增加一下你们姐弟俩之间的感情,你妈妈忙了一年了,也让她休息休息,你说对不对呀?” 谁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三姑六婆?嘴皮子一张一碰,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看孩子的活儿。宋晚木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不认识。 宋晚木立刻做作地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这位大婶儿,您可真幽默,怎么大年初一就开始喝醉讲笑话啦?我自己都是一个小孩儿,怎么去带一个婴儿呀?我可没那本事。” 带小孩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带的好了是你应尽的责任,带的不好了,那就是你没有尽心,上辈子宋晚木就踩过这个坑。 她那时候只是一个腼腆懂事的小女孩,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让她看着弟弟,让一年到头都在忙的王丽珠休息休息打打牌,她心里虽然不乐意,但几顶听话懂事的高帽子扣下来,也就同意了。 这一同意可就不得了,几乎整个新年她都用来看孩子了,宋启风和王丽珠倒是每天美滋滋地和村里人打打牌打打麻将;陈亚芳一会跑到这里,一会跑去那里,吃着地瓜干在一旁悠闲地观战。 宋新国就别提了,新年里也一如既往地每天都在外面跑,只有她,时间都被绑在了看孩子上面,根本没法去找小伙伴玩。 最可气的是,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还觉得她带的不尽心,不过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小婴儿恰巧大哭了起来,刚好被回家的宋新国撞见,就觉得宋晚木一点也没有责任心,只知道趁这个机会一天到晚看电视。 一言概之,完全是吃力又不讨好的苦活。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是蠢,有这个美国时间,用来卖波波球不好吗?非得浪费在带孩子上。 总之,这看孩子的活,谁爱干谁去干吧,反正她是不会再干了。 皮草大婶完全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宋晚木居然会说“不”,只觉得满心惊讶,她这一套连消带打、先捧后压对这些脸皮薄又听话的女孩子可是最有用的,只要稍稍夸她们几句,再说几句大人有多不容易,她们就会自发地奉献。 按理说不应该啊,宋家的这个丫头片子以前完全就是个被管傻了的典型,她父母一直吹嘘自己女儿多么听话懂事,让她往东不敢往西,别提多省事儿了,现在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宋晚木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王丽珠,“妈,您说呢?您放心让我来看孩子吗?您平时可是一直说我笨手笨脚,啥都不会干的哦,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 “呸呸呸,能出什么事?大过年的,别胡说!”一直作壁上观的王丽珠跳了出来,冷声说道。 王丽珠心里不是很高兴,原本想顺水推舟地借其他人的口让这丫头乖乖帮她带带孩子,她也累了一年了,休息休息、搓搓麻将怎么了? 哪里想到这丫头现在真的是变了个人了,从原来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到现在一句比一句会顶嘴,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这死丫头又开始当众嚎什么重男轻女之类的屁话。 王丽珠刚想说些什么,电视机里传来一个老妈子角色如泣如诉的哀嚎,“你怎么忍心对你弟弟下手的啊?他还那么小!那么可怜!” 王丽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儿,棕色的眼珠旁是大面积的眼白,眼神凶狠(宋晚木昨晚没睡好,只能瞪大眼睛,要不然睁不开),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假笑(社恐人士,其实在硬撑),莫名透出一股狠劲。 王丽珠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怕了,青春期的小孩本来就没轻没重,万一一个冲动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 她色厉内荏地说道:“算了算了,哪里敢使唤你啊,没轻没重的,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家。” 正巧陈亚芳听见动静,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看看什么情况,王丽珠便趁势说:“妈,旸旸和你比较亲,今天麻烦你帮我带一下吧。” 一群人见势又开始吹捧陈亚芳是中国好婆婆,直把陈亚芳夸得脸色通红,晕头转向地接过带娃的活儿。 不过,陈亚芳本来就很想和孙子多亲近亲近,现在也算是两方都满意的情况。 第108章 儿时玩伴 宋晚木冷眼看着陈亚芳那边花团锦簇、你吹我捧的景象,心里没有半分触动。 反倒是陈亚芳,一副被委以重任的自豪样子,平时一直无精打采、佝偻的身子此时也挺直了,慢慢摇着婴儿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安排好带孩子的事情,王丽珠心就定了,她和那群老阿姨们有说有笑,并迅速在外面的堂屋里铺好桌子,拿出麻将牌,在桌子上摆好平常舍不得吃的开心果、瓜子和糖块,开始快快乐乐地开始搓麻将。 西边卧室里就剩下陈亚芳和宋晚木两个人。 陈亚芳她看着宋晚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零零看电视的样子,觉得孙女有点可怜,便朝宋晚木伸出枯木一样的手,招了招,示意宋晚木过来。 宋晚木装作没看见,她看电视看得正高兴呢,不想去陈亚芳那边,因为她知道,奶奶嘴里肯定又会讲一些和稀泥的车轱辘话。 果然,见宋晚木不过来,陈亚芳便推着孙子的摇篮车,坐在宋晚木旁边的凳子上,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推了推她握着遥控器的手,“晚木,你看,弟弟和小时候的你长得多像啊。” “哦是吗?”宋晚木的眼睛盯着电视,嘴里敷衍道。 “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看他的嘴巴,多小巧啊,以后肯定能说会道!” “我怎么听见你爸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听他们的话啊?” 宋晚木不说话。 “今年天气怎么这么冷,你爸大年初一都还在外面跑着,真是辛苦啊!” “你爸很累的,为了给你买市里面的房子,去市里面读书,你要好好听他们的话呀!知道吗?” “将来我们家就靠你和你弟弟了,有了你弟,你将来的负担也会轻一点,姐弟俩个到时候互相扶持,多好呀!” “你现在可能没感觉,以后就知道了,有个弟弟,就多了一份依靠。” …… 宋晚木的耳朵仿佛被几十个复读机包围了,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同样的话,搅和得人不胜其烦,根本没办法专心看电视。 要不是她内心还有着一丝对老人的尊重,她当场就要怼回去了。 宋晚木不耐烦再听这些带着裹脚布臭气的话,打断道:“奶奶,说了这么多,你也渴了吧,我给你倒碗水,拿点吃的来。” 陈亚芳丝毫没有意识到孙女的不耐烦,一副被感动到的样子,连连点头,“好好好,还得是我孙女,真懂事。” 宋晚木倒了碗热水,又拿了点开心果、橘子摆在陈亚芳旁边,便赶紧逃离的这个房间。 东屋里,宋启风和一群糟老头子们抽着烟,玩着斗地主,臭烘烘的;堂屋里,王丽珠和一群大婶们搓麻将,引来一堆人在旁边看,闹哄哄的;西屋里,陈亚芳一边轻轻摇着摇篮车,哄着孙子,一边费劲地用假牙吃着她平常不敢拿来吃的水果。 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只有宋晚木被吵得哪儿也待不了。 她在想要不干脆躲到楼上去,但楼上又冷又没有电视可以看,不禁长叹一口气:唉,这大好的悠闲时光,难道我只能去写寒假作业了吗? 最终拯救宋晚木的是路上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个子挺高的,大概有1米65的样子,瘦瘦的,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剪了个男生常剪的短发,单眼皮,杏仁眼,脸圆圆的,有几分韩国女星金高银的样子。 她轻快地走进宋晚木家院子里,举起手,对正在晒太阳的宋晚木的眼前晃了晃,“宋晚木,我来找你玩,你要不要去我家呀?” 宋晚木抬头看了一眼,迟疑地说道:“你是…你是宋云霞?” 宋云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嗔笑,“怎么?我们宋晚木大小姐贵人多忘事,去了市里面就把我们这些乡下人给忘了?” 宋晚木摆摆手,连忙否认,“这我哪敢呀?谁敢把我们云霞姐给忘了?我这不是被你的美貌给惊呆了吗?一时间没认出来。” “去你的,这么久不见,又拿我打趣儿。怎么样?去不去我家?”宋云霞再次邀请道。 “那必须的,再等我30秒哦。我们马上就走!”宋晚木快速走到房间里,往口袋里塞了一大把开心果和大白兔奶糖,然后和宋云霞肩并肩往她们家走去。 两人走在小路上,宋晚木从袋子里掏出刚才拿的开心果和奶糖,递给宋云霞,“给,吃点糖吧,可别嫌弃不好哦。” 宋云霞也不像大人们搞那套推脱,自然地接过,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哪里会嫌弃,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啊。” 宋晚木笑了笑,一边和她插科打诨,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的回忆。 像宋晚木这种在乡下长大的孩子,都会有几个同龄的玩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从亲密无间变成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宋晚木,宋云霞,宋玲就是这样。从姓氏上可以看出,三个女孩祖上都是有一些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的,理所当然的,从幼儿园起,她们就在一个班上。 每个暑假寒假,她们都会你去我家,我去你家互相玩耍,可是长大一点之后,慢慢的,关系就慢慢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最先脱离的是宋玲。 宋玲家里比较复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改嫁去了别的地方,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外地干活,她几乎和奶奶相依为命。 宋玲奶奶是一个斤斤计较,多嘴多舌又很泼辣的一个老婆子,喜欢占人便宜。因为分田的事情,她和宋晚木、宋云霞家都闹得不是很愉快,于是宋玲也就和她们没有那么亲密了。 再加上宋玲本身有一些小偷小摸的毛病,成绩也总是倒数,对她的疏远,似乎是一件注定的事情。 到这里,三姐妹的小团体就成了两个人的,可惜,两个人的友谊也走不长远。 两个人的年龄相仿(宋云霞比宋晚木大一岁),又都是姓宋的,恰巧父母爷奶又都是喜欢攀比的,每次考试都会问暗搓搓地打探另外一个孩子考得怎么样,如果自家孩子比不过,就觉得是自己输了一样。 即使宋云霞和宋晚木两个人并不想比成绩,在父母辈的一通骚操作下,关系也难免会变得尴尬起来。 宋晚木正胡思乱想着,拐过一个弯儿,宋云霞家就到了。 宋云霞的母亲陆美芳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宋晚木来了,头一句话就是打探她的成绩,“宋晚木,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呀?我看你爸妈成天笑着,应该是考得不错吧?” 宋晚木是来玩耍的,可不是来攀比成绩的,避而不答,“大家试卷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考得还行吧。” 陆美芳不依不饶,盯着宋晚木,非得问出个结果来,“谁说试卷不一样?我听说都是教育局统一出的,你该不会是不敢说吧?我们云霞这次考得不错呢,总分是xxx。” 宋晚木敷衍道:“哦,那我也差不多吧。” 陆美芳还想再问,宋云霞回头叫了一句“妈!”,制止了她的追问,拉着宋晚木蹬蹬蹬走到楼上的房间,打开电视。 宋云霞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别管我妈,她就喜欢瞎问。”,她脸上带着一丝好奇,仿佛不经意似的随口问道:“市里面的学校那么好,你这次期末考试应该考得很好吧?” 宋晚木盯着电视机播着的里的《刁蛮公主》,随意说道:“还行吧。” 宋云霞回了一声,“哦。”,过了一会儿,又拐弯抹角地说:“我们班最高分是xxx,你们班是多少呀?你排第几名呀?” 宋晚木把心思从电视上收回,看着宋云霞,挠了挠头,平静地说:“你真的想知道吗?万一我考得比你好,你确定之后你妈不会一直说你吗?” 宋云霞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直到宋晚木回家,她都能看见宋云霞脸上藏着一丝想知道成绩的纠结。 第109章 挑拨 唉,真是没意思透了。 临近中午,宋晚木从宋云霞家里告别出来,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慢吞吞地走着。 太阳晒在身上很暖和,路边人家的烟囱冒着许许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远处隐约传来爆竹的响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美好,宋晚木此刻却怅然若失。 她本来是带着一丝兴奋的心情去宋云霞家里叙叙旧的,因为对她来说,两人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自从她们分别和同一个男的相亲,然后宋云霞火速嫁给了那个男的后,村里面的好事者都在传那个男生看不上宋晚木,自此她们俩的关系就变得越发尴尬,之后便是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宋晚木原本以为两人可以单纯地叙叙旧,却没想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有意无意的竞争已经深深的扎根在意识深处。 就像我们嘴上说着不想成为父母这样的人,实际上,他们的一言一行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们灵魂深处。 宋晚木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再去宋云霞家,而宋云霞也没有再露面,明明两户人家只相隔不到100米的距离,却没有再碰到过。 晃眼间就到了大年初五,宋新国一早通知王丽珠,说他今天有同学聚会,中饭就不赶回来吃了。 王丽珠皱皱眉头,有些不高兴,“你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聚会?大年初三说要去参加乡村医生的集体聚会,大年初四说去参加小学同学聚会,今天大年初五,又说是要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平时怎么没听说你有这么多朋友?” 她越说越生气,心里涌上委屈,翻起了旧账,“平时你忙,我也就不就多说什么了,知道你辛苦,谁让我是医生的老婆呢?但是过年这空档,你总该多陪陪我们吧?嫁给你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出去旅游过!” 宋新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殷勤地剥了几颗开心果递到王丽珠的嘴边,“没办法,我这也是为了拓展生意嘛,我那些同学都是其他大队的,平时小毛小病都习惯去找他们大队的赤脚医生,我和他们混熟了,他们才会给我宣传呀。” 见王丽珠还是有点生气,他伏低做小地给她捏了捏肩膀,“老婆别气了,等我以后有空了,肯定带你去魔都旅游,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去魔都玩一玩吗?放心,我都记在心里呢!” 王丽珠受用地享受着宋新国的按摩服务,看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温柔小意地服侍她,再多的不满也消失了。 她得意地想着:自己挑老公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不抽烟不喝酒,不打人,算得上顾家了,虽然长相普通,个子矮了点,但是男人嘛,最重要的还是能赚钱。 至于在外面应酬,那是男人避不开的事情,也是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表现。这么多年了,她绝对相信自家男人,是不会在外面花天酒的!算了,他一年辛苦到头,这几场小小的同学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让他去吧,王丽珠在心底说服自己。 “同学会啊~”下午打麻将闲聊的时候,村里八卦军团的积极分子唐大婶听王丽珠说宋新国今天不回来吃饭,语气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碰!”王丽珠眼疾手快,瞬间吃掉唐大婶一张牌。 眼看着自己又要输了,唐大婶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自己和王丽珠搓了这么多天麻将,都快输给她200块钱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唐大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哎,说起同学聚会,不知道你们听到过没有?” 其他人见她这副神秘的样子,也来了兴趣,纷纷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唐大婶也不多卖关子,贼兮兮地讲了一个八卦,“五大队的猪肉张你们都认识吧?” “猪肉张?是不是他们家两个儿子,一个在镇上卖猪肉,一个开卤肉店的那个?” 唐大婶一拍大腿,连连地点头,“就是他们家!我听说他们家大儿子前几天去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然后就和一个当年的女同学搞上了!” 其他人听着顿时兴奋了,“啊?真的假的?那小三现在起码也有四十来岁了吧?有老公有孩子,半老徐娘一个了,还搞出这种事情?” 唐大婶唾沫横飞,“可不是嘛,多得是人不要脸!我听他们说,这两个人还是什么初恋,这么多年没见面,一到同学聚会,那可不得像干柴烈火一样,骚起来呀!” 众人哄堂大笑,都是老娘们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最爱听这些桃色新闻,“那他们有没有…”一个大婶挤眉弄眼的,脸上透着一股猥琐。 唐大婶一边打着牌“碰!”,一边继续爆料,“你说呢?那肯定是有的啊!要不然怎么会被发现呢?据说这两个人去开房的时候恰巧被认识的人撞见,然后奸情就被捅破了,两个人都要死要活的,要和现在的老公老婆离婚,然后一起过呢!” “嚯!”“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怪不得人家说初恋最难忘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兴奋地讨论这一桩桃色新闻,话题逐渐转向18禁。 王丽珠回想起这几天宋新国回家后那明显飞扬的心情,脸色有点僵硬。 唐大婶敏锐地发现王丽珠脸上的僵硬,心中哼了哼,继续添了把火,“我们宋医生多顾家老实啊,肯定不会在外面乱搞,丽珠,还是你的福气好啊!” 众人或真情实意、或不怀好意地说着“好”话:“哎呀,丽珠的福气确实好,不像我们家那个,一年到头都在外地干活,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帮我干点活,大扫除、年夜饭都是他做的。” “我们家那个也是,一年只陪我出去旅游过两次,平常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不过也好,只要每个月把钱准时上交给我,随便他去干什么!” 句句都踩到了王丽珠的痛点,王丽珠越听心里越不舒服,不过她向来是个要强的,不愿意给别人看笑话,嘴硬地说道: “哎,没办法,我们家新国偏偏是个医生,平常都忙着给病人看病,根本没时间出去玩,我这个做老婆的,也只好体谅他了。不过有好处,夫妻俩不会分隔两地,做事随时有个商量…” 这确实是一个让众人羡慕的地方,毕竟在这个村子里,绝大多数男人都是去工地上做泥水工、包工头之类的,一年到头只有春节元宵清明才回来,像宋新国这样有一份体面的医生工作,一年到头陪在自己老婆身边的,确实很少见。 王丽珠也一直很得意这一点。 众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搓麻将,一直搓到了下午四点,便散场了。 王丽珠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开始准备晚饭,到了饭点,左等右等宋新国还不回来,就忍不住打了电话给他:“新国,你什么时候回来吃晚饭?”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既有唱歌的声音,又有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宋新国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喝完酒之后的飘忽,“哦,你们吃吧,我还在聚会,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王丽珠心里一紧,追问道:“你在哪里?喝酒了?和谁喝的?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宋新国,宋新国正要回答,一个老同学醉醺醺地喊道:“新国,轮到你了!”他吊儿郎当地调笑宋新国,“你在和谁讲电话讲这么久?该不会是嫂子来查岗了吧?难道你是妻管严?” 男人,总有一种奇妙的自尊心,妻管严这个词仿佛是大多数男人的敏感区,动不动就会应激,仿佛一旦被这个词缠上,就会矮了别的男人十个头一样。 宋新国也不回答王丽珠的问题了,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沉声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不回来吃饭,在忙呢,别管那么多!好了,我先挂了。” 王丽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那头就被掐断了,只剩一片忙音。 第110章 同学聚会 王丽珠“啪”地一声,也合上了电话,脸上更是一片寒霜。 宋晚木瞧这熟悉的架势,乖觉地去给大家盛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开风暴中心。 只有宋启风仿佛看不懂王丽珠脸色一样,喋喋不休地追问,“怎么样,新国到哪儿啦?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呀?” 王丽珠一肚子火气,哼了一声,语气很冲,“谁管得了你儿子呀!我看他在外面吃好喝好,潇洒得很!” 宋启风脸也拉了下来,有心想说王丽珠几句,但一想到现在是过年期间,要是吵起来了,白白给别人看笑话,再加上这儿媳精明能干,是给自家生下孙子的大功臣,便忍了下来。 四个人便开始默不作声地吃晚饭。 王丽珠心里气得厉害,没什么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就回房间了。 宋启风一看这个厉害儿媳走了,便压低声音,凑过来小声地和宋晚木抱怨道:“你说说你妈这什么态度?我好歹是她公爹啊!” 宋晚木一看宋启风这架势,就知道他又要在背后说她妈的小话了,宋晚木是一点儿也不想听,她又不是宋新国,凭什么女代父去处理这些公(婆)媳关系? 再者,你有什么不满,直接当面和儿媳说啊,说给她一个未成年听有什么用?当谁不知道你心里想要挑拨以及把她当枪使的心思啊? 以前是宋晚木傻,每次宋启风向她抱怨的时候,她虽然不会和王丽珠说,心里却是同情爷爷的,因为她也觉得有时候自己母亲确实是过于强势且不讲道理了。 等到后来她看到全家人齐心协力、其乐融融地为弟弟做贡献的时候,她才发觉,啊,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现在的她才不想听这些弯弯道道呢,宋晚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哦”地敷衍着,迅速扒完饭,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宋新国正在和一桌并不怎么熟悉的初中同学喝酒吃菜,完全不知道一场家庭风暴即将袭来。 天底下的同学聚会大差不差都是一个样儿,无非是明里暗里的攀比,努力营造出自己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只不过,中年人的同学聚会,相比之下,更多了一层油滑气。 男人们一个个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西装外套,头发上抹着厚重的发油,硕大的啤酒肚直挺挺的,撑得最外面的扣子都扣不上,只能故作潇洒的敞开。 女人们也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连衣裙,烫着时髦的卷发,做了半永久的眉毛和眼线,配上大红色的口红,妆容虽然千篇一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韵味。 她们的眼眸早已不再年轻,此刻却眼波流转,带着一种别样的活力,也许是因为唯有此刻,她们才能短暂地脱离日常的柴米油盐生活,做回真实的自己,不是谁谁谁的妻子,也不是谁谁谁的母亲,只是自己。 玩了一下午的这群中年男女从ktv出来,走进一家农家土菜馆的包厢,挨个落坐。 聚会组织者梁峰穿着一身高档的西装,膀大腰圆,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人模人样的,一看就知道混得不错,他举起啤酒杯,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咳咳,感谢老同学们赏脸,来参加我们天水初中的同学聚会。” 经过一下午的交谈套话,他已经摸清楚了哪些人阔绰了,得巴结着,哪些人工作不错,是条人脉,得维护好关系,他用余光扫了扫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们,挑了挑眉,还有哪些人芳心寂寞,可以口花花几句。 这样想着,他脸上摆出自认为潇洒帅气的笑容,嘴里喷着酒气,把装着满满的啤酒的杯子往前一送,“大家都是好久没见面的老同学,今儿个也都别矜持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喝好!吃好!玩好!来,咱们一起干一个!”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几杯啤酒下肚,众人已然神色放松,现场的气氛更加活络起来,有几个放得开的男女已经有点耍酒疯了,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手拉着手,拿着麦克风,开始情歌对唱。 一群人打着眉眼官司,开始起哄喝交杯酒,包厢里面又唱又笑,拍手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宋新国倒是没有去掺和,坐在角落里,大快朵颐,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的模样,桌底的脚尖随着歌声一抖一抖的,显然神色十分放松。 梁峰本来在和以前的班花江玉琴干杯,眼睛无意间扫到宋新国,心思一动:这个老同学还是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现在都当上医生了,正好,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酬多了,胃里总有点不舒服,刚好可以问一问他,蹭点免费的药。 梁峰往宋新国旁边的空位一坐,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新国啊,没想到你现在都是大医生了!来来来,我们走一个!”他把自己的酒杯往前一摆。 宋新国心中也有一番思量:早就听说梁峰在外面发了财,看他今天这身打扮,还提着公文包,一副小老板的模样,和他打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定到时候他能给我介绍来几个大生意呢! 宋新国赶紧端起自己的酒杯,和梁峰一碰,“哪里哪里,我也就是个小医生,还是我们梁老板厉害!” 两个人相互吹捧着,彼此痛快地将酒一饮而尽。 宋新国听梁峰说他这几天出现的症状,斟酌道:“可能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导致的胃胀气,这样吧,刚好我药箱里面有马丁啉,到时候给你几盒。” 梁峰倒是很相信宋新国的医术,点了点头,然后作势要给宋新国药费,宋新国连连推脱,“就几盒药,不值什么钱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挂水的、拿药的、尽管来找我!” 梁峰很满意宋新国的上道,语气更带了几分亲近,余光瞥见一旁的江玉琴娉娉袅袅地走过来,他推推宋新国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哎,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暗恋过我们班花哦。” 宋新国看了一眼风韵犹存的江玉琴,不自在地低头去夹菜,“咳,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梁峰贼眉鼠眼地笑了几下,向江玉琴招了招手,“玉琴,你不是说你这几天不太舒服吗?让我们宋医生给你看看。” 江玉琴穿了一身黑红的花色连衣裙,配着黑丝,展示着她的曼妙身材,尖尖的小细跟点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坐在宋新国的旁边的位子上。 宋新国的鼻尖耸动了几下,一股带着成熟女人韵味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多嗅了一下。 江玉琴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清脆脆的,带着一丝娇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感觉头很晕。” 头晕?这症状太普遍了,宋新国仔细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江玉琴一一说了,“有时候猛地一起来,就感觉眼前发黑,要晕过去一样。” 那很有可能是贫血了,宋新国示意江玉琴扒开下眼睑让他检查一下,江玉琴却没有照做。她微微靠近了宋新国,仰起头,将脸凑近他。 江玉琴的长发一大半落在宋新国的胳膊上,一小撮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感觉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从那一小块接触到的皮肤升起,离得近了,更能闻到面前这个女人的香气。 宋新国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啤酒,掩饰自己心底的异样,然后面色如常地伸出手,按住江玉琴的下眼睑,停留了五六秒,“你看你睑结膜这里都没有血色,贫血得很厉害啊!” “啊?那要怎么办啊?”江玉琴轻轻柔柔地问道。 宋新国收回手,嘴里说着解决的药方,指尖却隐隐发热,他忍不住磨搓了一下,感觉指尖还残留着那股滑腻和娇嫩。 突然,宋新国挂在腰间的诺基亚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第111章 夫妻吵架 宋新国的诺基亚手机通常是被横挂在腰间的手机套里面的,因为今天要参加同学聚会,为了防止错过重要信息和电话,他特地加大了铃声音量和震动强度。 此刻氛围暧昧,他心里正飘忽着呢,冷不丁一股强力震动猛地作用在了他的腰子上,还伴随着刺耳的铃声,差点没把他一波送走。 宋新国有些恼怒地掏出手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恼怒中还带了一些被打断的不满和心虚,等到一看打电话过来的人名,他这心里就更虚了。 只见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赫然闪烁着两个大字“家里”! 霎时间,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宋新国脸色一沉,嘴角一收,顿时又变回了原先那个严肃沉默的顾家好男人,手指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是王丽珠,她还没开口,就听见手机那头又是闹哄哄的声音,听上去不仅是在闲聊讲话,还有男女对唱、嘻笑声。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新国!你在哪里?家里来了好几拨人找你打针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宋新国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些,对王丽珠质问的语气有些不喜,沉声说道,“我们还在吃饭呢,先走了不太好,起码得一个多小时,这样吧,他们要是急的话,就让他们去医院吧,要是不急的话,就让他们先回去吧,到时候我回来了,再去他们家里帮他打针。” 王丽珠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约约有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在说话,“新国,你要是急的话,要不还是先走吧?只不过我听梁峰说过后面还有抽奖活动,先走的人就拿不到喽。” 听到江玉琴这么一说,宋新国就算有想要回去的心思也被打消了,自己要是先走了,那不是亏了吗? 刚巧这个时候有一些老同学向他走过来敬酒,宋新国便匆匆忙忙对电话那头的王丽珠说道:“行了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按我说的去做。”,便挂断了电话。 王丽珠张了张嘴,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挂了电话,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里怒火高涨,要不是顾及着旁边还有别人,她早就打电话过去臭骂他一顿了。 感受到旁边的病人家属们投来疑问的目光,王丽珠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新国他去开会了,估计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要不你们还是先回家吧,到时候他回来了会联系你们的。” 大概是新年里大家的时间都很充裕,屋子里等待着的三五个病人全都表示“没事,再等一会儿宋医生吧”,只不过大家等啊等啊,还是没能等到宋新国的身影出现。 期间,王丽珠又打了两三个电话给宋新国,只不过他通通没有接。眼看时针就要指向九点,实在太晚了,大家只好纷纷离去。 王丽珠心里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极点,强忍着才没有发作,她好声好气地送走那几个等了很久的病人之后,便去洗漱,又把哭闹的儿子哄睡,然后阴沉着脸,抱着胳膊,一声不吭地坐在厅堂的黄色藤椅上。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白炽灯的冷光晃动了几下,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只有遥远处偶尔升起的烟花在天空开出绚烂的花,延迟的烟花爆炸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这黑夜更添几分静谧。 厅堂的老旧时钟时针指向10的时候,王丽珠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摩托车声。 王丽珠站起身来,给宋新国开门,方便他直接骑着摩托车到厅堂里。 宋新国带着一身酒气,神色还算清明,从摩托车上下来,见王丽珠似乎一直等到他现在,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你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跟你说了不用等我了吗?” 王丽珠有一肚子的质问,见丈夫神色很是疲倦,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恨恨地说道,“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我这个做人老婆的不得担心啊?忘了你之前骑摩托车出事故的事情了?” 宋新国讪讪一笑,几句甜言蜜语冒了出来,“老婆你真好,我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娶到你~” 宋新国性格沉稳冷静,很少会说这些甜言蜜语,王丽珠听得脸都红了,嘴上还是有些得理不饶人,“油嘴滑舌!真不知道你今天在同学聚会上学了点什么!饿了么?我去给你煮个红糖鸡蛋?” 宋新国咂了咂嘴,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感觉自己又饿又渴,便点点头,“里面给我放煮两个蛋吧。” 伺候着宋新国吃完夜宵,又伺候完他洗脚,王丽珠想了想,干脆今晚把衣服给洗了,这样明天上午也能睡个懒觉。 她开始收拾宋新国换下来的衣服,这一收拾可不得了了。 王丽珠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闻宋新国的西装,一闻便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很明显,是女人用的!她咬紧牙关,又仔仔细细地在衣服上找了一圈,发现了一根长头发!便再也忍不住了,拿着衣服冲进房间,甩在宋新国的头上。 “宋新国!你给我说清楚!今天在你那所谓同学聚会上干什么好事了?” 宋新国吃饱喝足,泡着脚,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被王丽珠劈头盖脸的这么一扔,还没反应过来,西装就掉在洗脚水里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西装捞起来,压低声音怒喝,“你又在发什么疯?!” 王丽珠满脸不可置信,“我发疯?你那西装上的骚狐狸味儿都快盖不住了!我问你,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我说你怎么一大早的就又是刮胡子的,又是抹发蜡的,大冬天的还要穿一身西装,怎么不冻死你啊!” 宋新国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皮肤,但他仔细一想,自己又没干什么,顿时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同学聚会就是正经地吃饭,唱唱歌什么的,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的香水味和长头发,怎么来的?”王丽珠死死地盯着宋新国,企图在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宋新国脸上一片坦然,“同学聚会又没有固定的位置,我旁边坐了个女的,香水喷的贼浓,可能那时候沾上的吧,我说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胡思乱想了,你这样搞得我很累诶!”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不抽烟不喝酒,平常也不去其他地方,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有时候半夜还要被叫醒去给别人看病,难道过年期间连参加个同学聚会都不行吗?你去看看其他人,有哪个能做到我这样?我好歹是个中专学历,认识的人又多,肯定要出去应酬的呀!” 一提到学历,王丽珠就偃旗息鼓了,毕竟她只是小学毕业,在学历这块儿,总是很自卑。 她定定地看了宋新国几秒,心里不断说服自己:自家老公自己知道,比起那些抽烟喝酒吃喝嫖赌的,宋新国这样的,确实可以说是绝世好男人。这么多年了,她也相信他的人品。 王丽珠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又不想这么容易就让这件事过去了,她指着宋新国的鼻子,沉声说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第112章 心思浮动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无独有偶,不止宋家,其他家庭也在上演类似的一幕。 王慧丽柳眉倒竖,秀美的脸上更是布满了寒霜,阴沉的表情让她的好容貌减去了五分姿色,丰满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怒瞪着自己的丈夫。 江辉满身酒气,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人到中年,他却不像其他的小老板一样挺着怀胎七月的将军肚,得益于他时不时的健身,虽然不如年轻时那样俊朗,但也只是微微发福,不像其他人那样满身痴肥,也难怪他经常自得自己是“儒商”。 只不过长期浸淫在应酬上,到底给他的面容带来了一丝微妙的油滑酒色之气。 江辉喝多了酒,又是喝酒容易上脸的类型,此刻脸色通红,神色带着不耐烦,“你能不能别闹了!合作商请的酒局,我作为公司老板难不成还能不去?我要是不去,你每个月买的那些奢侈品包和衣服,拿什么买?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才辛辛苦苦地去应酬?” 要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光听这番话,还以为江辉有多么不容易、有多么顾家,王慧丽有多么无理取闹呢。 王慧丽听着江辉的一番诡辩,头脑气得发胀,她冷笑道,“我在闹?我闹什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江辉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一把把江辉换下来的衣服怼到他面前,“先不说衣服上的其他香水味,这衣领上的红色印记是什么?这么明显的口红印记,你当我眼瞎啊?什么样的应酬还需要对公司老板献吻啊?那改天是不是要应酬到床上去啊?!”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江辉听王慧丽越说越不像样,厉声打断:“孩子还在家呢,大白天的胡说什么?” “我胡说?好,那你给我说说看,这口红到底哪儿来的?”王慧丽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颇有些歇斯底里,她今天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江辉见糊弄不过去,立马改变态度,软下声音解释,“陈总那些个暴发户,你也是知道的,最喜欢喝酒唱歌,我要是不陪着他们,那些工程哪里拿得下来?衣服上的痕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蹭到的吧。” 王慧丽半信半疑,“公司那些销售呢,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啊?就这么看你一个老总出马喝酒?” 江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你一个没上过班的家庭妇女,哪里知道生意上的弯弯道道?那些销售资历都浅,说话没我这个老总有分量,不过带着他们也有好处,可以帮我挡点酒,不然我恐怕喝的更多,口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蹭到的吧。” 至于这个酒局是他发起,吃完后积极响应某老总的提议,去某隐秘会所点几个公主陪同唱歌消食,这些个中细节就不必讲得那么清楚了。 大概全天下的男人糊弄女人都是那么几招,先是信誓旦旦地否认,否认不过去了,就开始反问,努力淡化自己的过错,等到女人半信半疑,怀疑自己了,他们便开始装弱,勾起女人们的心软,最后这件事情就被成功糊弄过去了。 江辉抬手捏了捏鼻梁,一副头痛虚弱的样子,“我喝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和我们女儿有更好的生活?老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王慧丽看着俊朗的丈夫,看他确实很不舒服的样子,心里软了软,到底不舍得再和他生气,冷着声音说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别忘了,当初你做小生意失败,欠了那么多债,你爹妈、你大哥睬不睬你,还是我娘家出的钱给你还债,还介绍你去做的工程。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脸做对不起我的事。” 江辉的脸僵了僵,脸上飞速闪过一丝厌恶,又是这件事情,每次吵架,这黄脸婆都要翻来覆去地说这件事情,好像自己欠他们家一世恩情一样。 是,当初是多亏了王慧丽娘家人的一笔钱,他江辉才周转了过来,但是再大的恩情,他自认为已经加倍还清了,不仅按照市面上的最高利息还了钱,逢年过节还买这买那的送到她娘家,这还不够吗? 再说了,他江辉好友那么多,多得是人能借钱给他,要不是王家关系近,轮得到他们来投资他吗?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点点恩情恨不得说到天荒地老! 麻烦脑子拎拎清楚,他江辉的生意后来能做这么大,全靠他自己!和王慧丽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王家人也是,心里没有半点ac数,话里话外都想到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安排到他公司上班。 江辉想起之前他老娘和他说的话:小儿子啊,你和王慧丽有没有打算再生一个啊?诗琪是个只知道穿衣打扮的丫头片子,难不成到时候你这公司要白白便宜王家人或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便宜女婿?论可靠,还得是自家人呐! 不,他当然不想便宜了这些人! 他当然知道他老娘说这话的目的也不单纯,无非是想试探他有没有再生一个的意思,想把她最喜欢的大孙子塞到他的公司,最好能继承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不过凭什么呢?当初他做生意失败,想回家借钱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他的?他大哥明里暗里哭穷,明明手里有10多万闲钱,宁愿存在银行也不愿借给亲弟弟,他们老两口呢?话里话外指责他不应该瞎折腾,钱是一毛都没看见。 现在看他发达了,就想来摘他辛辛苦苦种下的果子了,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还是得要有自己的儿子啊!江辉扯了扯衣领,心烦意乱地想着。 之前他就几次三番地试探过王慧丽的口风要不要再生一个,哪知道这黄脸婆一把年纪了,还只知道臭美,说什么这把年纪了,再生一个的话身材恢复不了,多难看啊,死活不想再生。 没办法,他只好迫不得已地找了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情儿,养在另一套房子里,想生个聪明的儿子,这都灌溉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没有结果子呢? 想到小情儿单纯的眼神,滑嫩的皮肤,妖娆的身段,江辉不免有些意动,一个新年没见,还怪想念的,明天刚好有时间,就去看看她吧,江辉喝着王慧丽端上来的柠檬蜂蜜水,心思浮动。 第113章 冒坏水 江王诗琪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窝在粉粉嫩嫩的蕾丝公主床上,悠闲地吃着水果拼盘,在企鹅上和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丝毫不知道楼下的父母差点儿吵翻天。 陈勇:大美女,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空找我聊天啊? 江王诗琪:哪里很久不见呀?期末考试那天我们不是还见过嘛? 陈勇:对哦,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记性不好。 江王诗琪隔空翻了个白眼:差生就是差生,记忆里恐怕只有7秒钟…她又耐着性子和他聊了一些过年吃了什么、去哪里玩之类的杂七杂八没有营养的话题,终于把话题扯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地方。 江王诗琪:对了,和你同班的有谁呀? 陈勇:唉,别提了,除了你和凉哥分在一个班里,我们这帮同学都各自分散在不同的班级,我最倒霉,班级里没一个认识的老同学。 来了!终于到自己想听的话题了!江王诗琪晃了晃粉嫩嫩的脚丫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啊?上次我看你和我们副班长蛮熟的,还以为你交友广泛到这个这个地步了呢,不愧是勇哥。” 陈勇:谁?哦,你说木姐啊,哈哈哈,木姐是偶然认识的,还是多亏了凉哥呢,这么一想,我确实厉害,两个大学霸都是我朋友!得意.jpg 江王诗琪撇撇嘴,继续小小地捧着他追问:哈哈哈,不愧是你!交友广泛,大拇指.jpg,不过什么叫通过傅西凉认识的啊? 陈勇:凉哥偶尔会去网吧打游戏你知道的吧? 江王诗琪:嗯。 她当然知道傅西凉偶尔会和男生去网吧打游戏,虽然这年头老师们都强调只有坏学生、差生才会去网吧,但是放在傅西凉身上,反而让人觉得他更酷了。 一个完全听父母老师的话,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就像水果中的苹果,健康但无趣;一个学习一塌糊涂,只知道泡网吧的不良学生也会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像傅西凉这样,长得好,学习好,即使去网吧也不影响他考第一第二的人,简直酷毙了好吗? 而且,在老师们都明令禁止去网吧的时候,他敢去,怎么说呢?让人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坏”。 这种“坏”是一种特立独行,一种对于权威的叛逆,对于乖学生们来说,很让人羡慕,也很吸引人。 江王诗琪脸颊飞上了一层红晕,拉回自己的思绪,继续看陈勇发过来的几条信息。 陈勇:有一次周六,凉哥和猩猩去了网吧,我和其他人在家里,大家一起组团打游戏。 陈勇:谁知道其中有一个人被他妈发现玩电脑,直接下线了,大家都在发愁的时候,凉哥把木姐拉进来了,那时候,木姐还是个纯新手,谁知道,那技术,那手法,啧啧啧,太厉害了。 江王诗琪:等等,你是说凉哥主动拉宋晚木一起打游戏?企鹅上拉的? 陈勇:不是,当时木姐也和凉哥猩猩他们在一个网吧,我当时还看不起木姐的游戏水平,谁知道打着打着直接被碾压,木姐真是太厉害了(……此处省略对木姐水平的100字吹嘘描述。) 陈勇:之后我也在网吧和凉哥、木姐碰过几次面,一起打过几次游戏。 江王诗琪看了好几遍陈勇发的信息,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就宋晚木那副乖乖女的样子,去网吧?看样子还是经常?怎么可能? 江王诗琪第一反应是陈勇在吹牛。 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喜欢吹嘘卖弄了,五分的事情都恨不得添油加醋吹嘘到七八分。 江王诗琪:真的吗?你该不会是编的吧? 虽然这个年纪的男生爱吹牛,但他们更不喜欢别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这不,江王诗琪前脚发完信息,陈勇的信息后脚就到了。 陈勇:谁吹牛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用了这么多感叹号,看样子是真的了。 江王诗琪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一会儿自得于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她就说嘛,他们两个平时虽然不怎么讲话,但总感觉比较熟悉的样子,怪不得自己刚见到宋晚木,就觉得很不喜欢这个人。 一会儿感到惋惜,早知道自己也去网吧了,说不定还能和傅西凉拉近关系,一会儿满心窃喜,哈哈,宋晚木,你也有今天!你的秘密被我知道喽!一会儿又觉得嫉恨,这女的都去网吧了,怎么还能考第一名?老天真不公平!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江王诗琪的内心十分激动,她也不吃水果了,把小叉子随意地扔进果盘,然后从一下子床上蹦下来,赤脚踩在铺了洁白毛毯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利用这个消息。 江王诗琪一边啃着手指甲,一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奇怪,怎么忽然这么热,难道是空调的温度调到太高了吗?她用手在自己脸庞扇了扇风,然后看了看房间里正在辛勤工作的空调,捞过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20度。 有了,首先,得把宋晚木的副班长职务给撸掉,一个去网吧的不良学生,凭什么占着副班长这个职务? 江王诗琪打开企鹅,把她从陈勇那里得知的消息发给她的三个小跟班,她知道,这几个人是最八卦的,嘴也跟漏风的筛子一样。 江王诗琪:你们知道吗?宋晚木居然经常去网吧! a:啊?真的假的?网吧不是那些坏学生才去的吗? b:真的吗?真的吗?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江王诗琪回复了一句:消息千真万确!后就不再讲话了,她相信以她们的实力,等到开学,保证班级里除了宋晚木,人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刚好开学第一天肯定会选班干部,到时候我看谁还给宋晚木投票,江王诗琪笑眯眯地如是想到。 就算老师到时候指定她当也不要紧,刚好可以把这件事捅出来,到时候不会叫家长吧?不知道她父母还能不能像期末考试那样得意了? 嘻嘻。 第114章 回城 那头,宋晚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老家无所事事,最近她已经无聊到自己一个人去钓鱼了。 不过,即使她知道了这件事,也丝毫不带怕的,去网吧怎么了?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搞黄色,无非是看看美剧,学学英语,怕个球。 至于副班长这个职位,她老早就不想当了,爱谁谁谁做,每天做一些维持纪律、分发卷子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有时候还要帮班主任跑腿,处理同学矛盾,她都快烦死了。 关键是她这个劳动力还是免费的,免费的! 在打工人的心里,这和加班不给加班费、费心费力组织年会还要上去表演最后什么奖品都没有抽到有什么区别?宋晚木又没有官瘾,一点儿也不稀罕副班长这个所谓的虚名。 当然,现在的宋晚木对即将到来的状况一无所知,她此刻正站在河边,手里拿着一只用芦苇自制的简易鱼竿,旁边放了一个捕网作辅助,鱼竿斜斜地插入水中,静静地等待愿意上钩的小鱼小蟹们。 身旁的铁皮水桶里装着两个小时以来唯一的收获——一只小螃蟹。 宋晚木不是心有执念的钓鱼佬,对空军回家丝毫不介意,更何况她去钓鱼本身也不是为了锻炼钓鱼技术,纯粹是为了避开家里的奇怪氛围。 这几天,王丽珠就像是一只暴躁的母老虎,看谁都阴沉沉的(当然这仅限于面对自家人,对外她还是装出一副新年很快乐的样子),逮着谁咬谁,任何事情都能借题发挥,全家人几乎都被她刺了个遍。 宋新国在外面给人看完病回来吃饭晚了,王丽珠就在一旁阴阳怪气:“哎呀,回来晚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告诉一声,每次饭点都要全家人等你,看来是家里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还是外面的菜好吃吧。” 宋启风打牌输了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发牢骚的时候,王丽珠“呵”了一声,“所以呀,你见过有谁靠打牌发财的吗?自己没那个本事的话,心里就要有数,不该做的事情就少做!” 宋晚木多看了会儿电视,王丽珠就在旁边用力挥舞着扫帚,一边用几乎要把扫帚折断的力气扫地一边抱怨:“你这小孩天天就知道看电视!也不知道帮我扫扫地,做做家务,是不是想看我累死啊,累死了你就有新妈妈了,有新妈妈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就连安安静静缩在一旁帮她带孩子的陈亚芳都被说了好几句:“都说了白天不要总哄孩子睡,他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到时候还不是要让我来哄?我都快吃力死了,你儿子又不会搭半点手。” …… 怨气大到连路边的狗路过都要被骂几句死狗崽子,家里的猫多吃了几口鱼骨头都要被踹一脚的程度。 大概家里唯一没有被她骂过的就是刚出生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吃和睡的宋朝旸了吧。 王丽珠向来如此,她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有什么事情惹到她心里不高兴了,也不是那种当场发作,然后事情就过去了的类型,而是那种小性子延绵不绝,喜欢借题发挥,翻陈年旧账,软刀子割肉,将家里的氛围拖入一种小心翼翼看她眼色的类型。 每当这个时候,家里的氛围就像是广州的回南天,江浙的梅雨天,魔都的台风天,透着一股滴滴答答的粘腻潮湿,让人很久之后都能回想起衣服阴干后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霉味。 而面对自己老婆的阴阳怪气,宋新国则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既不买点礼物哄一下,也不干脆大吵一架,把怒气发泄出来,而是就这么板着脸,沉默以对,主打一个拖字诀,拖到事情过去。 宋启风和陈亚芳呢,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因为这老俩口一向喜欢暗搓搓地听壁角,估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点发虚,面对王丽珠的咄咄逼人,表面上也都保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沉默。 然后宋启风就会在王丽珠看不到的地方,拉着宋晚木抱怨:“你说说你妈哦,一天到晚骂这个骂那个的,现在还是新年呢,多不吉利呀,你爸不就是出去参加个同学会吗?男人嘛,总是要应酬的,这有什么的?她自己一个小学毕业的,没有什么同学会可以参加,就在那里说三道四,想东想西!” 宋晚木简直烦不胜烦,一方面她很讨厌这种熟悉的、处处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冷暴力氛围,另一方面她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傻不愣登地去触王丽珠的霉头,只好努力忍耐。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把宋家氛围探测器的雷达修炼得无比敏锐,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是鞭炮被炸开之前,里面的空气已经被压缩到极致,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线,里面的红色礼花就会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宋晚木可不想再成为那条引线,去吸引王丽珠全部的怒火,让她把自己老公隐约有点花花心思浮动、照顾儿子的疲累、手上没钱的焦虑、和村里三姑六婆攀比结果自己比输了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通过献祭自己,来维持宋家家庭关系的平和。 果然,在宋晚木的装乖卖巧下,王丽珠找不到她的错处,没人给她当出气筒,心情接连阴沉了好多天,就连打麻将赢了将近两百多块钱这种超大喜事,都没有让她怎么开怀。 时间拖得越久,宋晚木越有些坐不住,作为家里食物链最底端的她,自认为是没有这个本事调解家庭矛盾的,与其坐在家里看所有人的眼色,还不如早点回城里搞钱。 更何况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宋晚木有预感,到时候波波球的销量一定会再创一个高峰!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钞票向自己奔赴而来的美好场景,想想就令人激动。 这时候再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家庭矛盾里面,简直就是对金钱的亵渎。 宋晚木原本还在烦恼该怎么对父母说自己要提前去市里面,刚巧吴燕华的厂子接到一批大单,号召闲着的工人返回厂里面上班,宋晚木便搭着和表姐一起回市里的名义,成功出逃。 第115章 社保小课堂 宋晚木和吴燕华一起坐上去市里面的大巴车,她吃力地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放在座位底下,和窗外的宋新国挥了挥手道别。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座位底下的行李也晃了出来,压在宋晚木的脚上,沉甸甸的。 里面是王丽珠紧急收拾出来的菜:自家养的母鸡生的草鸡蛋小心地被放在铺了一层报纸的塑料桶里,塞得满满的;全是新鲜粉嫩菜心的小青菜、菠菜、卷心菜塞了满满一大袋,还有一些宋晚木喜欢吃的干炸丸子、煎蛋饺、卤鸡爪鸡翅塞了好几个饭盒,这些都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放在大包小包里,压得宋晚木的心也沉甸甸的。 更别提她口袋里还有几个宋启风硬塞进来的水煮鸡蛋,外加一盒冰红茶,好像生怕她在路上会饿着。 这个时候,他们又突然变回了儿(孙)行千里母(爷)担忧的好父母、好爷奶,好像之前的那些针锋相对、口舌之争纯纯是她的错觉一样。 也许这就是东亚家庭文化的矛盾之处,爱与控制同在,牺牲与束缚并存,就像是怪味糖,一口下去,滋味纷杂,甜的、咸的、酸的一并袭来。 宋晚木递给吴燕华一个水煮白蛋,自己也敲破一个,慢慢吃着,一种酸涩堵在喉咙口,她喝了一口冰红茶,将这万般滋味全都咽下。 姐妹俩各自吃着鸡蛋,一路默默无言,萦绕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这也难怪,细数下来,宋晚木和这个姐姐相处的时间最少,每次都只是舅舅家请吃饭,或者吴燕华家请吃饭的时候,两姐妹才会见上一面,因为彼此之间年龄的差距,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两姐妹间难免显得有些亲近不足。 宋晚木有心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姐姐,便主动打破沉默,问道:“燕华姐,你们春节原本是放到几号呀?” 吴燕华叹了口气,“原本是过了正月十五才去上班,谁知道我在家里休息的好好的,突然接到组长的电话,说是让我们这些住得近的,赶紧回厂里,来活了!” 宋晚木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那厂里这么突然喊你们回去做工,工资会不会涨一点或者多发一点补贴啊?” 吴燕华哈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自家小表妹想得实在是美,“有才怪了,我们这个本来就是计件结算的,多劳多得。” 宋晚木似懂非懂,也来了一点前世作为hr的兴趣,发出一连串的提问,“那燕华姐,你是这家厂子的正式员工吗?有没有试用期?一周工作几天?有说给你们交社保吗?” 吴燕华被这一连串的提问砸得头脑发懵,有些问题她甚至没搞明白。 宋晚木从吴燕华磕磕巴巴的回答中提炼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就是说,你是去年11月进的这家服装厂,当时签了一个合同,你也不知道是劳动合同还是劳务合同,只记得里面约定了工资是按照计件方式计算的,做得越多,工资越多,至于社保,应该是没有交的,因为每个月的工资条都没有显示有扣款,是吧?” 吴燕华点点头,同时对小表妹这么执着于社保这个东西很不理解,“社保这玩意儿有什么好交的?我听其他人说,每个月都要扣掉一大笔钱,又看不到有什么用。” 这也是当下很多人的想法,大多数人甚至都搞不清楚社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听到每个月都要被划走那么多钱,甚至巴不得公司不要给他们交呢,而且别说现在2008年了,即使是在二十多年后,也多的是人怀着这样的想法。 宋晚木因为之前是做hr的,所以在这方面略懂一些,她细细地解释给吴燕华听,“职工社保这个东西,是国家给劳动者的一项保障,分为公司和个人,个人只需要缴纳三项: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公司需要为员工缴纳五项:养老、医疗、失业、生育、工伤。” “养老保险,距离我们比较遥远,规定最少要缴费15年,在达到法定退休年龄后才能领取养老金,你就把它当成老年保障吧,虽然这点钱估计也只能让你饿不死。” “对于个人来说,现阶段最有用的,还是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医疗保险是你生病时的保障,职工医保肯定要比居民医保或者新农合报销比例来的高,可以减轻你看病的负担,毕竟人很容易就会因病返贫。 “至于失业保险,它可以让你在被公司辞退,短期内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有一点生活保障,可以缓冲几个月,不至于去喝西北风。” “而且你自己交社保的同时,公司也要给你交,甚至比你交的更多,这么一想,是不是有一种薅公司羊毛的快乐?”宋晚木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吴燕华听的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但不妨碍她理解了社保其实是个好东西,“原来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有这么多的吗?厂里的人事都没有跟我们讲过,回去我得好好问问,不过,晚木,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信息的啊?” 面对吴燕华疑惑的眼神,宋晚木脸上一片淡定,拿出当时应付王海琳的说辞,“哦,我是在电视、报纸上看到的,然后去找了一些资料才知道的。” 吴燕华竖了一个大拇指,“厉害,不愧是考第一名的高材生!” “哪里哪里,我也就懂一点点皮毛而已”,宋晚木弯了弯大拇指和食指,谦虚地比了个会让韩国男人暴跳如雷的手势。 “我听你说经常会上夜班诶,那样会不会太累呀?”宋晚木想到之后吴燕华生的病,估计和表姐过于辛劳工作脱不了关系。 吴燕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我正好是夜猫子,再说,上夜班还有补贴呢,多赚一点也好的。” 宋晚木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其实燕华姐你手艺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去餐馆学个手艺,等到学成后自己开店呀?” 开店?就凭她?吴燕华连连摇头:“我那点半桶子水的厨艺哪里能出来开店呀?而且餐馆里的厨师都是男的,我一个女的怎么去学呀?” 虽然不理解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见吴燕华连连摇头,宋晚木也只好作罢。 第116章 重操旧业 宋晚木也不想对别人的职业规划指手画脚,但她觉得自己的两个表姐实在太让人惋惜了,明明她们那么勤劳能干,为什么不可以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呢? 她不死心地继续提议:“燕华姐,你的手艺真的很好,要不要试试去卖早饭,做个蛋饼、手抓饼、粢饭团之类的,肯定要比三班倒赚得多。” 对于这个提议,吴燕华倒是没有一口否决,只不过她稍微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就想打退堂鼓了,先不说工具去哪里买,万一到时候一个都卖不出去赔本赔光了怎么办?算了算了,自己没那个头脑和勇气,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个班上吧。 吴燕华婉言拒绝了宋晚木的提议,她大概是觉得有点尴尬,便从包里拿出了mp4,插上耳机线,递给宋晚木左耳机:“来,离到站还早着呢,我们听会儿歌吧。” 宋晚木倒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脸色如常地接过,塞进耳朵,听着耳机里依次播放《求佛》《秋天不回来》《两只蝴蝶》… 宋晚木表面上沉醉在怀旧音乐里,实际心里还在思考着刚才的提议,她劝说吴燕华做早餐摊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波波球的门槛还是太低了,她现在从这上面赚的钱主要还是打一个时间差,不可能永远垄断市场,等到后期肯定会有大量的模仿出现,到时候恐怕没法像现在一样,卖的这么快,保持这么高的利润了。 但是早餐摊就不一样了,食品生意主要靠的还是手艺,恰巧吴燕华的手艺就很不错,她们姐妹又是从乡下出来的,自家的鸡蛋蔬菜都吃不完,在食材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试一下呢? 她们三个人出资出力,既可以降低资金风险,又可以避免累坏身体,宋晚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不去尝试。 不过要想说服上头的两个姐姐,还得从长计议,仔细思考每个风险点才行,宋晚木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脑子里思绪万千。 两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也不长,很快,吴燕华到站了,宋晚木和她道了别,独自回到王海琳家里。 宋晚木没在市里过过新年,乍一看就发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马路旁的路灯上挂上了喜庆的中国结,路两旁的树上也装饰了五彩缤纷的小彩灯,看上去很热闹。 但宋晚木总感觉城里的年味儿要比乡下淡一些,她嗅了嗅空气中的火药味,大概是因为火药的浓度要比乡下淡很多的原因吧。 宋晚木双手提着大包小包,一口气爬上七楼,推开大门,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空间。 表姐已经上班去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衬得整个空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旷与落寞。 宋晚木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赶跑脑子里面的思家念头,疯了吧,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怎么又开始想家了?还没受够家里的别扭氛围和时不时的说教吗?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闲了,闲得脑子发慌,都开始想东想西了,忙起来吧,忙到没时间悲春伤秋就好了。 宋晚木开始整理衣服,晾晒被子,摆放食材,做中午饭,做波波球…自己把自己支使得团团转。 好在,干活的疗效很显着,在忙了一下午之后,宋晚木感觉自己只剩下腰酸背痛,什么想家之类的脆弱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 大概这就是家务劳动给人带来的一点正向意义吧,让你有点事情做,不至于沉溺在情绪的怪圈里。 晚上6点多,打工人王海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小区,一想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浑身懒洋洋的,也提不起什么心思去做菜,盘算着煮点面条对付一口算了。 打开家里的防盗门,迎接她的不是黑漆漆的房间和无边的孤独空旷,而是表妹热情的笑脸和饭菜的香味。 “晚木!你回来了!寒假不是还没结束吗?怎么提前回来了?”王海琳见到宋晚木,明显很高兴,拉着宋晚木不停地问着。 当然是因为我爸疑似花花肠子不安分被我妈警告了,然后她老人家心里不痛快了就要家里面人人都看她脸色,我受不了了才打算提前过来的啊啊啊啊啊,宋晚木内心飞快地刷着弹幕,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哦,因为离开学也没几天了,家里面待着很无聊,而且过几天又是元宵节了,正是波波球好卖的时候,我就想着还不如早点过来。”宋晚木微笑着,维持着家里的体面。 “唉,可惜我们要回去过年,不然春节的时候波波球肯定更好卖。”王海琳有些郁闷,只不过她也只是嘴上一说,要她放弃回家过年,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吃完晚饭,两姐妹便重操旧业,各自拿了30个波波球,徒步来到解放街。 相比起前段时间的冷清,春节期间的解放街热闹十足,即使现在是晚上七点,也依然人头攒动。 挂着喜庆中国结的路灯散发出温暖的橙光,景观带上的树木缠着各色的小彩灯,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宋晚木使劲嗅了嗅,嗯,糖炒栗子、烤红薯、关东煮、孜然羊肉、烤肠…嗯?哪来的孜然羊肉味?她四处环顾,看到前面有一大片白布围起来的区域,还有一块扇形的牌子立在那儿,上面写着“海通美食节”。 美食节好啊,虽然她现在对这种打着美食节称号,实际就是小作坊做出的一些所谓地域特色美食已经去魅了,但不妨碍她们可以蹭一波流量,没看见大多数大人都带着小孩往里面钻吗? 宋晚木拉着王海琳站在外层的空位上,开始叫卖:“波波球,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波波球,20元一个,大家快来看一看呐!”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带小孩的家长围了过来。 大概是还在新年里,大家一年辛苦赚的钱还有富余,一个个都豪爽得有些不可思议,60个波波球一个小时多就卖光了,顺利得让王海琳直呼波波球还是准备少了。 宋晚木再次想到,要是他们大年初一在解放街卖波波球的话,一天卖200个应该不在话下吧,200*12,一天就能赚2400,4天就是7200!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心痛。 第117章 元宵节 大概人就是这样,比起已经获得的,我们更在意错过的东西。 宋晚木努力调节自己的心态,她告诫自己,没挣到手的钱,就像是还在鸡肚子里面的蛋,生不生得下来都不一定,还是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东西上吧。 如此勤勤恳恳地卖了三天波波球,终于到了元宵节。 宋晚木对元宵节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作为一个学生,一个打工人,所有不放假的节日对于她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她对元宵节的印象仅限于一家人会在这一天吃芝麻汤圆。 后来在课本上学到辛弃疾的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以及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才知道原来元宵节是这么一个热闹浪漫的节日。 可惜乡下的元宵节比城里还要无聊,没有什么灯会之类的活动,每次都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自家做的甜死人的芝麻汤圆,再看看别人家放的烟花。 更别提后来学校放寒假放得越来越有水平,每次都卡在元宵节前开学,越长大,越连和家人一起吃顿芝麻汤圆都做不到了。 今天宋晚木本来想和前几天一样,继续在解放街上、美食节旁蹭流量卖波波球,但是王海琳提议今晚去舟西公园试试看。 因为她白天上班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里那几个喜欢凑热闹的无心工作,一直在讨论晚上几点去舟西公园看花灯。 她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好像每年元宵节都会在舟西公园举办灯会,已经办了十几年了,都快成为一个老传统了,到时候人流量肯定很可观。 宋晚木一听,对这个舟西公园灯会满心好奇,便高兴地同意了。 吃过王海琳从超市里买来的速冻汤圆,姐妹两个便分别拿着30个气球,骑着自行车来到舟西公园。 因为今天人流量可能会很大,所以姐妹俩约定好分别站在公园的南门和北门卖波波球,这样效率比较高。她们已经提前做好了两百多个波波球,货源准备得足足的,一旦卖完了就立马骑自行车回家去拿,争取今天能够大赚一笔。 舟西公园的灯会不愧是坚持了十几年的老传统,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非凡。 从远处望去,整个公园如同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而高高挂起的彩灯就是其中的夜明珠,将公园装点得如梦如幻。 光从门口看就已经这么漂亮了,不知道里面的景色该是何等的惊艳。 不过这种惊艳暂时和宋晚木没什么关系,她此刻正艰难地在公园门口一溜串的小摊中挤出一个自己的位置。 不愧是生意人,大家的嗅觉都很敏锐,宋晚木原本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公园大门两排已经密密麻麻排了各种小吃摊,从炸臭豆腐、烤肠、烤红薯、冰糖葫芦、糖画到关东煮等等应有尽有。 不止是吃的,还有卖各种亮闪闪会发出声音的玩具小摊、卖各种形状的灯笼小摊……要不是宋晚木卖的波波球占地小,且和他们竞争不大,估计连个位置都抢不到。 在这么欢乐祥和的节日氛围加持下,家长们的钱包都松了不少,小吃摊前面排起了长队,连带着宋晚木的小摊都围着一群孩子,一个个牵着家长们的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闪烁着五彩斑斓灯光的波波球,叽叽喳喳地挑选着自己心仪的气球。 “这个漂亮,我要这个!”“我先看中的!给我,快给我!”……宋晚木的耳边好像有一万只小鸭子在叫,吵得她有些头昏脑胀。 不过这么多天的摊也不是白摆的,宋晚木再也不是那个人一多就说不清楚话的社恐了,虽然今天少了一个人帮忙,面对这么多人的询问,她也没有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而是有条不紊地给安抚这些小顾客,然后收钱,拿波波球,给棒棒糖,一气呵成。 拿到波波球的小孩儿们兴奋极了,一手拽着发光的波波球,一手拎着造型精致的灯笼,嘴里嚼着父母喂到他们嘴边的香甜栗子,在人群中穿梭蹦跑嬉戏,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惹来母亲担忧的叫声,“xxx,跑慢点!别人来疯!当心摔倒!” 类似的声音有很多。 宋晚木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这些一家三口们,脸上都是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她回过头,继续招揽生意。 从6点到7点,宋晚木就感觉自己的嘴巴没停下来过,波波球没多会儿就卖光了,她不得不赶紧骑车回家,重新拿了30个再返回。 崔英和王慧丽这对好姐妹此刻也各自拖着自己的孩子,在公园里看灯,两人的老公照例看不见踪影。 崔英和王慧丽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慢悠悠地点评,“今年的灯做得不行啊,这什么玩意儿,也太丑了!” 王慧丽伸出涂得血红的手指,对挂在绳子上飘飘荡荡的红灯笼指指点点。 崔英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点点头,很是赞同,“其实每年都大差不差,不是些圆灯笼,就是些动植物造型的,今年的看起来格外丑一点。”她转过头来,笑着问后面慢慢走的一对小儿女,“西凉,诗琪,你们说是不是呀?” 傅西凉没说话,江王诗琪胡乱地点了点头,耳边的麻花辫灵动地随之摆动,她娇声道,“是呢是呢。” 其实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赏灯上,全程都在装作不在意地用余光偷瞄旁边的少年。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江王诗琪现在就体会到类似的感觉,公园的彩灯亮度不像白炽灯那么亮,而是介乎明亮与昏暗之间,在这种半昏不暗的暖光下,旁边的少年更显清俊。 他的面庞被柔和的光影笼罩,轮廓若隐若现,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鼻梁高挺,薄唇紧闭,更显一抹疏离。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江王诗琪按了按胸口快速跳动的心脏,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第118章 偶遇(1) “咦?”崔英的疑惑声唤回了江王诗琪的思绪。 “这是什么?新出来的气球吗?亮闪闪的,还挺好看。”崔英看着几个蹦蹦跳跳跑过去的小孩手里拿着的波波球,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这个啊,据说是新出来的一种气球,叫什么波波球,我之前回娘家就看到大哥家的小侄子手里也有一个,据说是在电影院门口的小摊上买的,其他地方没有。”王慧丽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颇有些忍俊不禁地继续说道, “我姐姐家的女儿看到了,也吵着想要,但是连着去了电影院几次了,都没看到有卖这个的小摊,她又哭着闹着想要,我姐没办法,只好用糖哄着小侄子,把他手里的先骗走了,这下好了,轮到我侄子哭了。” 崔英听着王慧丽的话,简直乐不可支。 江王诗琪看着在空中一摇一晃的波波球,不由得承认,这些波波球确实很美丽,尤其是这个粉色的,更是少女心十足。 透明的薄膜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几个粉色气球,这些球经过特意排列,看上去就像是在共同拥护着一朵粉玫瑰,里面的星星亮片、羽毛也都是粉色系的,再配上巧妙藏着的粉色小灯泡,灯光闪烁,更是十足的梦幻。 江王诗琪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四个字,好看!想要! 越往前走,拿着波波球的小孩儿就越多,甚至很多年轻女孩儿手里也都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波波球和暖黄如蜜的灯笼光交相辉映,格外显出一种朦胧又梦幻的美丽,衬得人的心情也变得轻盈起来。 江王诗琪听见她们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儿被勾得眼馋,闹着也要去买,他的父母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拦下一个过路的家长,苦哈哈地询问,“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这个亮晶晶的气球是在哪里买的呀?唉,我们家这个小崽子哭着闹着要买。” 被拦下的人倒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我们家这个小兔崽子也是。你说说,20块钱买点啥不好,非得买这个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看的破气球!” 抱怨了几句后,他随即又热心地指路,“一直往前走,出了公园的大门,就能看见一个小姑娘捧着一大把波波球在那儿卖。” “谢谢啊!新年快乐!” “嗨,同乐同乐!客气啥。” 两位家长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别。 那家长一听这发光气球要20块钱,心里犹豫了一下,本来还想劝几句自家孩子,哪知道自家熊孩子已经兴奋得像头牛一样,硬拖着自己的手就往前冲,根本拉都拉不住。他只好在心里抱怨了几句:唉,杀千刀的奸商,一个破气球卖20块钱! 杀千刀的奸商宋晚木:私密马赛,家长酱,下次还敢。 崔英一行四人觉得逛得差不多了,也跟着人流向公园门口走去。 门口的小摊贩比他们刚来公园的时候多多了,一排一排的,连犄角旮旯都被占满了位置。 路灯下,薄薄的水蒸气裹挟着食物的香气升腾到空气中,无差别地勾引每个人都胃。 遛弯的老大爷、谈恋爱的小情侣、如胶似漆的小夫妻、带娃出行的一家三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自由地穿梭在这些小摊前,或是聊天、或是排队购买小吃,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崔英嫌弃这些小吃不干净,只想着买几包糖炒栗子后就回去了,无意间瞥见江王诗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波波球小摊,心里难免有些好笑:到底是个女孩子,就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不过这个波波球确实挺新奇的,便打发自己的儿子去买。 “西凉,你腿长,走得快,去给妹妹买个波波球吧。我们就在旁边的糖炒栗子小摊等你。” 江王诗琪本来想要摆手拒绝,一看傅西凉已经听话地迈开长腿去了,嘴角不由得翘起,心里泛起几股甜意。 这么一打岔,她就忘记了刚刚心底闪过的疑问:那边卖波波球的女孩,元媛看上去怎么有点儿像宋晚木? 傅西凉手里插着兜,不紧不慢地向远处的女孩儿走去,托视力5.0的福,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穿着一身熟悉的黑色羽绒服,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几缕发丝调皮地在耳旁晃动。 她此刻正在似乎在和对面买气球的人说着些什么,脸上带着真诚又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在灯光的映射下熠熠发光。 傅西凉在离她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住了步伐,向来疏离的俊脸上闪过几丝犹豫和纠结:被她看到自己来买气球是不是不太好啊?会不会让她尴尬呀?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一股大力,使劲把他推到宋晚木面前,“你这小伙子别傻楞楞地站在路中间挡路呀。” 傅西凉还没做好准备,就猝不及防地和宋晚木两眼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宋晚木倒是淡定地很,伸出戴着玫红色手套的爪子,朝傅西凉晃了晃,“hello,好巧呀,你来看灯会?” 傅西凉看着面前女孩笑意盈盈的眼眸,恢复到之前淡定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咳,是的。帮我拿两个波波球吧。” “有指定的吗?没有的话我就随便拿啰?” “都很好看,随便拿两个吧。”虽然夸奖波波球好看,他的眼神却没怎么放在上面,一直看着宋晚木。 宋晚木倒是没在意,取下两个波波球,递给傅西凉,“承惠40元。”,她接过傅西凉递过来的40元,又递给他一把棒棒糖,“这是专门给老同学的优惠,新年快乐!” 傅西凉从她带着凉意的手中接过棒棒糖,看着面前女孩儿充满活力的笑容,脸上也绽放出清清洌洌的微笑,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似乎带了些温柔,“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开学见。” 第119章 偶遇(2) 傅西凉举着两个波波球,走向糖炒栗子小摊,将其中一个递给江王诗琪。 江王诗琪还以为两个都是买给自己的,伸出双手准备去拿,却看见他只给自己递了一个,连忙装作若无其事般将伸出的左手整理了一下右手的衣袖。 崔英倒是没在意,她“噗”得笑了一下,开始打趣自己的儿子,“我让你给妹妹买一个,怎么自己也买上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傅西凉借着路灯散发出的亮光,仔细打量着气球的构造,随口回答道,“因为确实很新奇好看。” 江王诗琪拿着傅西凉递过来的蓝色波波球,依稀感觉到球杆子上还残留着陌生的暖意,悄悄红着脸。 少女情怀总是诗,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事情,她们也会不自觉地给它赋予特殊的含义,将这一刻的悸动深藏心底。 江王诗琪越看这波波球,心里越喜欢。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保存着这个特殊的波波球。 不过,想起刚刚自己无意间瞥见的身影,她试探地开口,“刚刚看了一眼那个摊主,好像是个女生,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诶,还有点脸熟,该不会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吧?” 傅西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不知道,我没仔细看。” 江王诗琪倒没有为此觉得不高兴,因为她知道傅西凉向来如此,似乎对所有女生都不假辞色。 不过,她坚信自己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更因为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上学、放学、暑假、寒假,两人隔三差五就会见到,她坚信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未来,他也一定会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至于那个卖波波球的小贩,应该是自己看错了,江王诗琪摇了摇头,挥散脑海中的可笑想法,虽然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宋晚木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无论是在学习方面,还是在其他方面。 她也看得出宋晚木是一个内心骄傲的人,让这样一个傲气的人去街上卖气球?江王诗琪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江王诗琪一只手紧紧握住傅西凉送给她的蓝色波波球,一只手拿着崔英给她买的糖炒栗子,跟着两个大人的步伐,说说笑笑走向自家的小轿车。 一行人坐在车上,朝宋晚木的反方向慢慢驶去。 宋晚木倒是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在她眼里,遇到同班同学这件事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并不值得她分出丝毫情绪去在意。她很快就把这件小事忘在脑后,继续坦坦荡荡地做着小买卖。 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只要摸摸斜挎包里面的钞票,她就觉得心头火热,浑身充满了干劲。 而另一边,王海琳就没那么自在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全市的人都到舟西公园看灯会了吧,不止宋晚木遇到了同班同学,王海琳也遇到了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还是之前闹得不怎么愉快的那个黄婷婷。 黄婷婷挽着黄母的胳膊,有些不敢置信地大呼小叫,“王海琳?你是王海琳吧?你怎么在这里卖气球啊?”,边说着,她边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王海琳。 王海琳刚给一个客人拿完波波球,手里正收着款呢,就听见旁边传了一个熟悉的尖锐女声,她皱皱眉,转身看向噪音处,没想到居然是黄婷婷。 自从上次钱包事件之后,这对小姐妹再也回不去往日的亲密关系,平时相处都是中规中矩的职场人关系,带着面具假笑的那种,没想到今天居然以这种方式碰见了。 王海琳显然没有做好会以这种形式见面的心理准备,一时之间面上带了些慌乱。迎上黄婷婷探究的目光,她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惜紧绷的肢体语言还是暴露了她的手足无措。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现在的情形,谁感到紧张谁就输了,可惜,现在输的是王海琳。 黄婷婷意味深长地说道,“怪不得你每天急急忙忙地赶着下班,原来是为了做这种小买卖啊。” 王海琳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呵,随便做着玩玩的,你今天来看灯会啊?” 看到王海琳不自在的模样,黄婷婷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优越感,“是啊,今天元宵节,想着和我妈出来逛逛,新年里嘛,就是得买买东西,消费一下”,她装作不在意似的朝王海琳晃了晃手里的大包小包,如愿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勉强笑容。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母亲打断了,黄母直勾勾的盯着王海琳手里的钞票,问道,“婷婷,这是你同事啊?” 黄婷婷用眼神瞄了瞄四周,不情愿地小幅度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认识这么一位私底下做小买卖的同事很丢脸一样。 黄母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精明的市侩,有意无意地打探,“怎么想到做这个生意呀?卖这个小气球应该很赚钱吧?” 她回忆了一下刚刚一路走来几乎人手一个的波波球,心里盘算着:这生意也太好了吧!一天怕是起码能卖50个,算它利润五块钱一个好了,50x5就是250块!她有意无意地瞥过王海琳的衣服口袋,总觉得里面胀鼓鼓的。 黄母眼睛闪了闪,脸上堆起慈祥亲近的笑容,“哎呀,一直听我们家婷婷说,厂里面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像你这么能干聪明的女孩可不多了。这气球是你从哪里批发过来卖的吗?一天大概能赚多少呀?” 王海琳虽然不擅长拒绝别人,但也死咬着没有和盘托出,“呵呵,我这也是随便进货来卖着玩玩的,赚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两个人一来一往,你说一句试探,我回一句废话,如此兜了好几个圈子,只把黄婷婷听得不耐烦了,黄母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最后也只能软磨硬泡地愣是以10块钱的价格半抢半买地拿走了一个波波球。 王海琳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就随她去了。 第120章 家族事业 除去这两个小插曲,今天的波波球生意真是再顺利不过,不到九点,姐妹两个就把200个库存兜售一空。 按照原本的商议,她们是准备卖完波波球后也去公园里欣赏欣赏那些造型独特的花灯的,临了,王海琳实在不放心自己今天的劳动成果,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想要抢自己的钱。 于是乎花灯也没心思看了,王海琳紧紧地捂住装着钱的包,赶紧跑向公园的另一个入口找到宋晚木,拖着表妹就回家了。 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王海琳紧绷的情绪才真正松懈下来,她一抬头,便看到了桌上堆成一叠的钞票,惊讶地发出了一声“咦?” 宋晚木正龇牙咧嘴地喝着开水,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我也是怕有人会来抢钱,就索性趁着回家拿波波球的机会,把已经赚到的钱放在家里,这样也能安心一点,即使后面被人偷了抢了,损失也没那么大。” 王海琳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晚木看表姐的嘴巴也干得起皮了,赶紧给她也倒了一杯热水,顺便安慰道,“没事儿,放不放家里都不碍事,我这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王海琳也不再纠结,把自己包里面的钞票“哗”地倒在那一堆钞票上,桌上立刻就被一大叠的钞票铺满了。 在昏暗的节能灯的照耀下,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显得异常醒目。桌子上,层层叠叠的钞票像一座座彩色的小山,它们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几乎占据了整个桌面。 这些钱币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油墨香气,在灯光下更是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给人的视觉和嗅觉都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宋晚木和王海琳坐在桌子旁,看着这堆可观的财富,不禁地感到口干舌燥,鼻翼翕动,她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和激动,双双动作整齐划一地捧着瓷碗,喝了一大口热水压压惊。 “那我们就开始数钱吧!” “好!” 做小买卖收到的钱当然不可能都是那种崭新的百元大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零零碎碎的小钱,混杂着半新不旧的钢蹦儿,10元的、5元的,皱巴巴的,纸面上混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泪和汗,宋晚木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抚平,捆在一块,仔细地数着,100、200、300…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宋晚木数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脖子也酸,手腕也酸,眼睛更是酸胀得流出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而在她眼前的,则是一捆捆叠得整整齐齐的,以100为计数单位的钞票。 这三天她们一刻都没闲着,一共卖出了380个波波球,总收益达到了4400多元,平均下来每个人都能分到将近2200块钱,因为宋晚木做了大部分的波波球,所以王海琳坚持自己拿1000块钱就够了,宋晚木觉得这样对表姐不是很公平,姐妹俩很是拉锯了一番。 最终定下来宋晚木分2700块,王海琳分得1700块。双方都很满意,脸上都带着农民伯伯看到庄稼地大丰收的笑容。 不过,和宋晚木脸上纯粹的开心不同,王海琳的笑容里还夹杂着几分犹豫。 因为今天晚上碰到了不对付的同事的缘故,王海琳心里很是纠结。一方面她觉得今天被同事看到自己偷偷在做小生意是一件非常尴尬羞耻的事情,让她隐隐约约有点抬不起头来。 她一直都觉得,像她这种高中毕业的人,在这个小小的市里,也算是有点学历的那一类,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办公室白领比较好,既稳定又体面。像卖波波球这种小生意终究不是正道。 它就像是餐后的小甜点,稍微调剂一下还可以,如果把它当饭吃,那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被做小生意的高收益所吸引,尤其是这几天的收益,都快赶得上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让她怎能不心动。 不过她转念一想,黄婷婷那个大嘴巴子,最爱在背后传别人的小话,指不定明天会怎么宣传自己在外面做小生意的事情呢,她光是想想之后别人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的打量,还有办公室里领导的询问,心里就有点发憷。 虽然王海琳在决定和宋晚木卖波波球之前,就已经设想过会遇到过熟人这件事,但当时她觉得,用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挣钱,没什么可丢人的,只要抱着坦然的态度应对就好。 现在看来,是她有些想当然了,即使已经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她还是无法坦坦荡荡地面对认识的人,总感觉有一股迷之羞耻。 王海琳的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打结的毛球,一会儿想着已经赚了这么多了,之后再也不去做了,一会儿看着桌上大笔的钞票,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一会儿想着明天如果领导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一时间脸上神色莫辨。 宋晚木看着王海琳不断变换的神色,试探地开口,“姐,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 王海琳纠结了一下,还是把自己今天遇到那个讨厌的同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晚木,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面前的小表妹,“你说,她明天会不会在领导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啊?” 宋晚木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淡定地说道,“没事儿,就算她去领导那边打小报告也没关系,你又没有签正经的劳动合同,这家服装厂又不是什么国家级保密单位,难不成还不允许人做兼职啦?如果领导问起来,你也别说是做在兼职,就说是在给家族事业帮忙就行了” 家族事业?王海琳仔细嚼了嚼这个字眼,越想越觉得可乐,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家族事业?小表妹可真有一套糊弄人的说辞啊。 对此宋晚木表示淡定极了,嗯,这怎么不算是家族事业呢?她们都是辛辛苦苦在打拼的未来富一代呀。 第121章 孔乙己的长衫 插科打诨了几句,宋晚木正色道,“所以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之后还打算和我一起摆地摊吗?” 王海琳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碗边,眉眼间始终带了几分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心。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做不到像小表妹一样,坦然地面对那些熟人。 宋晚木看着表姐吞吞吐吐的样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就连八零年代下岗潮的时候,都有很多人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还看不起摆地摊,不愿意去尝试呢,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代。 而且对于她们这些农村长大的女孩子来说,从小听到的都是家长的耳提面命: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出来之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是在办公室里面舒舒服服轻轻松松干活的工作,这已经快成为她们骨子里面的执念了。 至于摆地摊?那是听到都得摇摇头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丢了面子。 宋晚木倒没有抱着非得要表姐去跟自己摆地摊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想要走的路,谁也不能强按着牛头去喝水。 她顶多只会从另一个角度去讲述自己的想法,提一些中肯的建议,至于做什么决定,还是得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想法。 宋晚木想了想,决定把自己晚上遇到同学的事情讲出来,“其实,我今天也遇到了同班同学。” “啊?什么?!你居然也遇到了熟人?咱们姐妹俩今天是什么运气呀?你那同学没对你说什么讨厌的话吧?”王海琳一瞬间为宋晚木紧张起来。 宋晚木的心里划过一道暖流,脑海中想起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放心吧,没事儿,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没说什么。” “再说了,就算遇到其他讨厌的同学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和我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必要去听他们讲的风言风语呢?我还巴不得他们都来光顾我的生意呢,这样还能让我多赚5块10块的。” 宋晚木财迷地看着桌上那叠可爱的毛爷爷,满不在乎地说着。 王海琳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也很羡慕表妹的洒脱,可惜她实在做不到那样,她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唉,难道这就是成为社会人的代价吗? 王海琳叹了一口气,“唉,我有一个想法,刚好家里波波球的原材料也剩的不多了,我估摸着最多也就能做30个不到,这样吧,我们把剩下的做完卖掉,之后的事情等之后再说吧。刚好接下来你也快开学了,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比较好。” 宋晚木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她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存款,心里也没之前那么紧迫了,便点了点头,“好,那就按姐你说的去做吧。” 虽然姐妹俩的想法很快达成了一致,但王海琳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毕竟这些天以来,她也算是见识到了摆地摊究竟有多么的赚钱,回过头来对比自己一个月可怜巴巴的工资,其中强烈的落差怎么让人甘心? 宋晚木宽慰了几句,“说到底,我们也是吃了垄断+节日的便利,才能在一圈卖气球的小商贩里面杀出重围,挣到一笔快钱,按照中国特有的仿制速度,说不定过几天,满街都是卖波波球的了,到时候我们的波波球可就卖不上这个价了。” 原本宋晚木只是为了宽慰表姐,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当然,现在这两姐妹还不知道她们的波波球事业已经摇摇欲坠,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一个在为明天上班怎么面对讨厌的同事而忧心,一个在为明天又要上学了而烦躁。 第122章 伪民主选举 第二天,宋晚木背着书包,骑车来到久违的学校。 一个寒假没见,班里的同学们似乎都胖了不少,不少人的脸都胀鼓鼓的,有些还出现了双下巴,看来新年里的伙食很是不错啊。 大家都兴奋地左右串桌,和自己的朋友唾沫横飞地交流寒假里的生活。 “呜呜呜,上学期期末考试没考好,我父母才给我1000的压岁钱。” “这个寒假我们去哈尔滨旅游了,我跟你说,滑雪真的好好玩哦!” “哎哎哎,最近新出了一部古装剧,男演员可帅了,你看了吗?” …… 宋晚木坐在位子上,饶有兴趣地听着大家叽叽喳喳地交流自己的生活,感受着他们内心的喜悦,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同样变得青春愉快起来。 开学嘛,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流程,交作业,交学费,领新书以及重新选班干部。 冯杨站在讲台上,环视着底下的同学们,这次他倒没有直接指定班干部,而是选择进行民主的投票,“相信经过一学期的相处,大家也都熟悉了不少,这次我们就学习一下西方的选举,投票选出班干部吧。” 他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列出一系列“官职”: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文娱委员、纪律委员、语文课代表、数学课代表…… 然后开始在每个官职下面征选候选人,“来来来,我们先从班长开始,大家如果有提名的人就大声喊出来,也欢迎有想法的人毛遂自荐哦。” 只要不上课,底下的同学们都很乐意参与这类事,关于班长的人选,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傅西凉。” 冯杨听从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傅西凉的名字,“还有呢?还有没有谁想要毛遂自荐的?没有人的话就直接定了哦。” 宋晚木全程没有说话,抱着手臂疏离地看着冯杨和班上同学的这一通操作,她对这种半民主式的班干部选举没有一丝好感,说什么选举?无非是在固定的几个人里面选择罢了。 而且有些男生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有时候还会故意大喊那些班级里存在感比较小的同学的名字,看到他们只获得一两票后脸色涨得通红的样子,还会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这样会让他觉得很有趣一样。 这难道不是一种精神上的暴力吗? 就像现在,冯杨在副班长下面写上江王诗琪和宋晚木的名字,转过头询问,“还有呢?还有没有人毛遂自荐?” 底下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坐在门口的一个向来喜欢抖机灵的男生扫视了一下全班,突然大喊,“张月!” 冯杨虽然很诧异,但也配合地把张月的名字写了上去。全程没有人问过张月本人是什么意见。 张月惶恐地坐在位子上,脸色涨得通红,不明白自己一个小透明的名字怎么突然就被写上去了? 她看着其他两个人的名字,都是长得好、学习成绩也好的风云人物,自己的名字和他们并列在一起,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一股强烈的自卑和羞耻感席卷了她的内心,她暗暗期盼着,快点过去吧,这场难熬的鬼选举赶紧过去吧。 冯杨还在讲台上笑眯眯地讲着规则,“如果有多个候选人,我们就要听一听这些候选人的竞选发言,看看到底是谁更合适,大家到时候也可以自由提问。” 同学们脸上更兴奋了,大概人就是这样,手上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权利的时候,就会无师自通地把鸡毛当成令箭使。 江王诗琪和其他几个关系亲密的小姐妹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正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网吧这件事情捅出来呢,眼下可真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等到时候宋晚木上台演讲拉票的时候,我们就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把她去网吧的事情捅出来!看她是什么反应!啧啧啧,脸上一定是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吧。 一想到那个刺激的场面,江王诗琪心头就一片火热。 冯杨拍了拍讲台,示意底下安静,“谁先来?” 我先…江王诗琪的声音还没传出来,就看见宋晚木的手高高地举起了。 第123章 说不 “哦?看来我们原来的副班长很有进取心啊。好,宋晚木,那你就第一个上台演讲吧。”冯杨看着高高举起手的宋晚木,心里很是满意。 他很看好宋晚木,根据他执教几十年的经验,这肯定是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好苗子,小姑娘不仅长得不错,成绩也是第一,责任心也很强,上学期让她当副班长的时候,把班里管的也很不错,是个能扛事的人。 但是怎么说呢?这姑娘总给他一种游离在班级之外的感觉,平时也没什么竞争意识和好胜心,性子看着温吞吞的,也不争先好强,更不爱往他们这些老师面前凑,这样可不行啊。 他正发愁用什么机会把她往竞争的道路上推一把呢,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选个班干部居然就把她的竞争意识给勾起了,到底是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就是强,不错不错,还得是我有办法啊! 冯杨有些自得地想着,可惜,宋晚木接下来要说的话注定要让冯杨失望了。 宋晚木没有走上讲台,就这么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开口道:“感谢老师对我的信任,给我机会竞选副班长,经历了上学期的担任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把机会让给其他更感兴趣的同学,让他们能够更好的锻炼自己,为班级发光发热。” 别听宋晚木这话说得有多漂亮,其实提炼下来中心思想就一个:老子都已经当过一学期了,对这个不感兴趣,你们谁爱当谁就去争吧。 这明显出乎冯杨的意料,他有些诧异,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快。作为快进班的班主任,整个班级可以说是他的一言堂,底下的学生们甚至家长们向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安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给她机会竞争副班长还推拒的人,简直有点…不识好歹。 冯杨站在讲台上,表情不是很好,用严肃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全班,“我相信同学们都听过这样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说明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勇敢地去突破自我。尤其是女同学,特别是一些性格内向的同学,” 冯杨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几眼宋晚木,然后继续说道:“这些同学天生就比较胆小怯懦,不敢和其他人竞争,这个时候就更应该锻炼自我,去融入集体,为集体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一个劲地推诿。” 早在冯杨说话的时候,教室里就已经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班主任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大家互相打着眉眼官司,装作不经意地向宋晚木投去探究的目光,想要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像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宋晚木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真是好一番爹味浓重的发言呐,站在道德高位批判的手段也是高超得很,明明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是想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推掉这个她丝毫不感兴趣的班干部选举罢了。 这又是大道理,又是性别歧视,又是一大顶高帽子扣下来,要真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恐怕当场羞愧得只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可她是谁?是已经吃吐过老板画的大饼、砸破过同事甩过来的黑锅的职场老油条,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宋晚木脸色平静,充分发挥一个淡人应有的素养,淡淡地说道,“感谢老师的教导,只不过我认为既然今天这场班干部选举打着民主的旗号,那么每个人就都应该拥有说不的权利,这和敢不敢竞争、突不突破自我没有关系。” 话说到这里,宋晚木也学着冯杨的架势,停顿了一下,然后扫视了一眼整个班级,被她扫视到的同学都做鸵鸟状,低下了头。 宋晚木把目光放在之前那个起哄的男生身上,继续淡淡地说道,“不过我也很同意您的想法,有一些男同学可能也比较胆小害羞,即使心里有点想法,也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参选,只好随便说个其他同学的名字来试探,这样吧,我推荐刚才喊的最大声的吴刚同学,以及我们班品学兼优的江王诗琪同学,共同竞选副班长。” 吴刚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宋晚木口中被说出,人都傻了,他看了看宋晚木,莫名觉得她比平时更不好招惹,嗫了嗫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江王诗琪则是略有不自在,她从来没想过会从宋晚木口中听到夸奖她的话,想到之前自己肚子里还在冒着的坏主意,她摸了摸鼻子,变换了一下坐姿,不由得感到一丝心虚。 其他同学看了看向来喜欢捧老师哏的吴刚,也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笑点,莫名其妙地哄堂大笑了起来。 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活泼欢快的气氛,瞬间瓦解了冯杨和宋晚木这对师生之间的剑拔弩张。 张月也跟着一起小声地笑着,心里觉得很是解气,“该!让你随便报我的名字!” 冯杨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晚木,没有再说些什么,他把宋晚木的名字擦掉,写上了“吴刚”。 有了“吴刚”作陪,张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有之前那么如坐针毡了,她虽然没有勇气像宋晚木一样直截了当地喊退出,但好歹多了一个不对付的学渣上去,到时候丢脸的就不止她一个人了。 由于宋晚木的退出,副班长的选举结果毫无悬念,当选的自然是优等生江王诗琪,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张月也有5票,吴刚则是垫底,只有可怜巴巴的2票。 张月紧绷的肩膀顿时松懈下来,心里更开心了,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角落里拖着下巴的宋晚木,心中充满了对宋晚木的感激和钦佩,副班长…不,宋同学真的好厉害哦! 选完了副班长,还有之后一系列的职位在等着。万万没想到的是,大概是有了宋晚木开的头,后来也有几个实在不想再担任那些所谓班干部职位的同学,鼓起勇气,学着宋晚木的发言,当场婉拒了候选人提名。 这直接导致原本很快就会结束的班干部选举比预计的多花了不少时间,一直到放学前半个小时,才最终定下来。 新学期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第124章 前有狼后有虎 王海琳刚走进服装厂的大门,坐在保安室里悠哉悠哉喝茶的袁富民便把头伸出窗口,笑眯眯地和她打个招呼:“小王啊,你今天来得蛮早的嘛。女孩子就得这样,规规矩矩地,最好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到厂里报道。” 王海琳其实不怎么想搭理这个姓袁的门卫老头,总觉得他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尤其这老头还总喜欢对着她说一大堆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但是父母老师从小就教导她对人要有礼貌,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当作没听见,只好每次都打个招呼,随意附和几句。这么一来二去的,也算半个熟人了。 一大早就听见这爹味的发言,王海琳心里只觉得晦气,她尬笑着和袁富民随意打了个招呼,见对方还想说些什么,便赶紧说自己有事,脚步飞快地走向办公室。 “哎哎哎,我还有事情想和你说呢。走那么快干吗?”袁富民嘟囔着,看着王海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他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茶,眯着眼睛,在心里细细盘算:小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是时候该给他娶个老婆了。他在厂里看了这么久,王海琳这姑娘还不错,勉勉强强配得上我儿子。 其实从王海琳刚进厂的时候,他就把她列在了儿媳妇观察名单里面。这姑娘是从农村上来的,平时做事也能看得出来是很勤劳能干的那种,穿得也很朴素,一看就不像是黄婷婷那种既要买化妆品又要买衣服的败家娘们。更何况,她长得也不错。 袁富民越盘算,越觉得王海琳是个当儿媳妇的好人选:勤劳能干,说明以后能和小儿子一起养家,这样他儿子也不用太累;衣服朴素、素面朝天,说明不是个拜金的,要是娶了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儿媳妇,那就糟了,金山银山都不够她造的。 人也斯斯文文挺有礼貌,看来之后他和老婆子不用受儿媳妇的气,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 长得也不错,刚好可以改善他们家下一代的基因。就是吧,个头儿矮了点,学历也只有高中毕业,原本他还指望着找个个子高学历高的儿媳妇,改善一下下一代的身高和智商的,算了,人也不能太贪心。袁富民在心里自我安慰。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袁富民就已经挑剔上了,总觉得还是委屈了自家儿子。自家儿子多老实啊,踏踏实实上班,下班了就往家里跑,也不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平常更是孝顺。 选择性地看不到他儿子身高165、体重180斤,才26就已经挺着啤酒肚,大饼脸上坑坑洼洼、中专毕业,现在月薪2000的条件。 袁富民咂了咂嘴,想着待会儿看见王海琳的时候一定要和她说说这件事,得再问她要个电话号码,这样到时候也方便他儿子联系她出来相看。年轻人嘛,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多联系联系,多轧轧马路,不就成了? 王海琳刚坐在自己位子上,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惦记她。 “哎呦喂,怎么回事?别是感冒了吧?我给你去打点热水。”黄婷婷殷勤地递给王海琳几张纸巾,一把拿过她的水杯,噔噔噔跑去灌热水了。 王海琳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黄婷婷像一阵风一样走远了。她看了看手里的纸巾,居然还是妮飘的,难怪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 妮飘的香水纸巾可不便宜,小小的一包就要三块钱,里面也就五张纸巾,属于有钱人才会买的“奢侈品”,王海琳哪怕再喜欢,也从来没有买过,她每次都只会买那些量大便宜的。 之前王海琳和黄婷婷还是闺蜜的时候,黄婷婷都不舍得拿出来给她用,今天居然一下子给她塞了两张?还自告奋勇地去帮她去灌热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实自从上次钱包事情之后,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变得不尴不尬的。即使同在一个办公室干活,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保持距离。除了必要的工作流程,其余时间能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的,就不多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黄婷婷一反常态,不去和她的那些新闺蜜坐在一起吃,反而端着餐盘坐在了王海琳的对面,笑意盈盈地和她说着女生们感兴趣的话题,就像之前她们还没有闹翻的时候一样。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开始看到黄婷婷殷勤地围着王海琳转的样子,都觉得有点诧异,朱丽花还和樊美萍暗地里八卦了一下这些年轻女孩子们的善变。 几天过去了,见黄婷婷还是一副低声下气,而王海琳则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不知道触动了她们哪根想当和事佬的弦,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旁边敲边鼓: “年轻女孩子之间哪来的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都大气一点,别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等之后你们结婚了就知道了,我们女人还是得要有一个好朋友啊。” 虽然句句没有明着提到王海琳,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王海琳本来也在纠结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冷漠,听了这番话更是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眼?尤其是对方还这么地有意卖好、低做作小,衬得她好像是过于拿乔了。 王海琳心一软,再加上黄婷婷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在厂里传播她摆地摊的消息,她为自己恶意揣度别人而感到羞愧。 两种感情交杂之下,王海琳软和了态度,黄婷婷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两人虽然没有回到之前好得像亲姐妹一样的状态,但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黄婷婷端着餐盘,照例坐到王海琳的对面,把碗里面狮子头夹给王海琳:“给,你不是喜欢吃吗?” 王海琳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看对方餐盘里孤零零剩下的一个狮子头,想要给她夹回去:“你不是也爱吃吗?别给我了,总共才两个,你自己吃吧。” 黄婷婷大方地摆手,“不用不用,你太瘦了多吃点。对了,”她悄悄地压低声音,“上次元宵节我看到你在外面摆地摊,家里没什么事儿吧,要借钱的话我这里有。” 王海琳有些感动,“没事没事,只是想赚点零花钱罢了。” 黄婷婷不经意地问道:“赚个零花钱?那应该不多吧?你别不好意思,钱实在不够用的话,要跟我讲哦,咱俩谁跟谁呀!” 对上对方担忧的目光,王海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不知怎么的,话就变多了,“我原先也不知道,没想到其实摆地摊还挺赚的。” yes!上钩了!黄婷婷心中一动,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依然装作担忧的样子,“真的啊?你别不是在哄我吧?能赚这个数吗?”她伸出手掌,比了个五字。 王海琳把声音压得更轻了,“不止呢!运气好的时候,赚两三个月工资都不成问题!” 两三个月工资!黄婷婷差点崩不住脸上的表情,她赶紧低头扒了口饭,掩盖住眼里的贪婪。 第125章 黄家的心思 黄婷婷眼含崇拜,对着王海琳大夸特夸,“真的吗?那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是卖你们那种会发光的气球吗?” 王海琳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个气球好像是市里面的独一份,我之前都没有见过诶,你们是从哪里批发的呀?”黄婷婷继续套话。 “不是批发的,是我们自己做的。” “哇塞!自己做的!那你的手也太巧了吧!”黄婷婷惊呼,随即不停地吹着彩虹屁。 王海琳被她夸得脸色通红,“没有啦,没有啦,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外皮、气球、彩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装饰元素备齐了就能做。” 要的就是你讲这句话!黄婷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外皮?哦,你是说套在小气球外面的那层吗?那是什么东西啊?” 王海琳也没细想,很自然地顺着黄婷婷的提问回答,“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具体名称叫什么,这东西还是我妹和我跑遍了全市,才在舟南一家装修店买到的,他们家有自己的工厂可以定制。” “那家装修店叫什么名字啊?”黄婷婷的语气有些急切。 “好像是叫新…”王海琳话说到一半,感觉有点不对劲,舌尖愣是拐了个弯儿,吞下想要说的话,含含糊糊地说道:“叫什么来着?我也不太记得了。” 像是炎炎夏日喝下一瓶冰镇可乐,凉意从食管一路抵达胃部,最后返回到脑子中的神经末梢一样,王海琳的脑子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想起自己刚才透露的许多信息,她有些懊悔又有些不安,心里的小人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子:让你多嘴多舌! 应该没事的吧?看黄婷婷之前的态度,好像很看不起摆地摊,她问这么多,应该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吧?王海琳不停地安慰自己,也没注意到黄婷婷拿出手机,飞快地打着字。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黄婷婷好像工作很多、很忙碌的样子,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时不时地走到王海琳桌子旁,给她分点小零食啦,涂点护手霜之类的。 一晃到了下班时间,黄婷婷今天没有招呼王海琳一起走,和办公室里的人随意打了个招呼后,便急匆匆地拎着她新买的包走了。 一回到家,连鞋子也来不及换,黄婷婷就急急忙忙地喊道,“妈,妈!怎么样?找到那家装修店了吗?” 黄母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大呼小叫做什么?你老娘我一出马,难道还有搞不定的事情?”她一挥锅铲,示意自家女儿看阳台的角落。 黄婷婷这才发现阳台上原来堆着纸皮箱子的地方变成了一堆气球、彩灯、塑料膜等等之类的工具。 真正看到了这些,她心里却不怎么高兴,嘟囔着嘴,“妈,难道你真的要做这个啊?” 黄母把菜端上饭桌,关掉厨房里的油烟机,冲房间的方向喊道,“老头子,出来吃饭了!” 一会儿,房间里的电视机声音被关掉了,黄父踢踏着拖鞋,背着手,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坐上饭桌。 黄婷婷撇了撇嘴,洗了个手,坐上饭桌,继续追问,“妈,你还没回答我呢,真的要去摆地摊啊?万一遇到认识的人,那多丢人啊。” 黄母眼一瞪,“说的什么话?丢什么人?赚钱有什么好丢人的?我要不是被辞退了,能去干这个吗?” “就你爸每个月那点死工资,家里都不够用呢,每个月雷打不动还要去孝敬他爹妈,你又是个月光的,每天不是买衣服,就是买包,我要是再不出去赚点钱,一家人等着喝西北风啊?!”黄母明显是借题发挥,满含怨气瞪了黄父一眼又一眼。 黄父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即使被自己老婆抱怨无能,他也依旧不发表任何意见,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黄婷婷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你要是不贪那些买菜钱,老老实实做个烧饭阿姨,哪里会被辞退嘛,以前那工作多轻松啊,只要给六个人随便做做饭,每个月就有500块拿。” 在黄母越来越严厉的目光攻势下,黄婷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闭嘴了。 一家人开始沉默地吃饭。 黄母清清嗓子,夹了一个狮子头到黄婷婷碗里,打破了沉默,“不过,还是多亏了我们的聪明女儿,才能套话套出最关键的材料,来来来,多吃点你最喜欢的狮子头。” 老实说,抛开黄母的贪菜钱行为不谈,她的厨艺还是可以的,要不然那些嘴刁的小老板也不会在留她在那边做煮饭阿姨,一做就是将近3年。 黄婷婷美滋滋地啃了一口狮子头,外层的肉皮立刻在口中破裂,释放出浓郁的肉香,牙齿与肉团碰撞之间,肉团的弹性,汤汁的滋润,调料的鲜香,都在口腔中激烈地碰撞,吃得她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黄母自己没有吃狮子头,而是将筷子转向别处,夹了几片白菜,胡乱地嚼着,“我看这生意应该还蛮赚钱的,那天我看到你那个小姐妹了,兜里的票子装得鼓鼓囊囊的。你不是喜欢那个新出的口红吗,到时候赚钱了,我带你去买一只。” 黄婷婷的眼睛立马亮了,她殷勤地夹了一个狮子头到黄母碗里,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谢谢妈~凭我妈的本事,肯定会比那个王海琳赚的多。” 黄婷婷想起些什么,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她跟我透露过,一天赚个一百块不是问题!” 一天一百块!黄母惊讶地看着女儿,“真的吗?不会是她在吹牛吧?”就连一旁默默吃饭的黄父都放下筷子,看了过来。 黄婷婷不屑地说道,“我那个所谓的姐妹,说好听点是实诚,说不好听点就是傻,只要对她稍微好点,说几句好话,再多说几句夸她的话,保管她掏心掏肺的,而且她这个人最不喜欢说大话,所以她要是说一天能赚一百块,那肯定只会多不会少。” 该说不说,黄婷婷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力在身上的。 一天100多,那一个多岂不是挣3千多?!想到这里,黄家一家三口都瞪大了眼睛,鼻翼激烈地翕动,他们匆匆扒着饭,只想尽快吃完,然后去实验做气球。 第126章 为子计深远 王海琳自然是不知道黄婷婷一家在打什么主意,她刚走到厂子大门口,就被保安室里的袁富民喊住了。 “海琳啊,下班了?今天怎么一个人啊?没有和那个黄婷婷一起走吗?”袁富民的手里无时无刻捧着他那个宝贝的保温杯,语气带着几分亲近。 “哦,她有事先走了。”王海琳有点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自来熟,简短地回道。 “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我前几天看到那小囡好像又换了一个新的背包,啧啧啧,未免也太大手大脚了,还是海琳你这样的节俭女孩子比较好,勤俭持家。”袁富民东扯西扯的,莫名其妙还拉踩上了。 王海琳敷衍地回了句“哦,是么?”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见王海琳没有闲情逸致聊天,袁富民也不闲扯了,他原本想直接问王海琳要不要见见自己的儿子,然后要个联系方式。话到嘴边滚了几圈,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想着把手机号先要到手再说。 “海琳啊,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呀?”见面前的姑娘面露迟疑,袁富民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上来就表明自己的目的,补充了几句,“听说厂里买了好几卡车的布料,到时候周六\/日货到门口了,我就提前联系你,这样你也好心里有个数,可以提早做好库存管理的准备。” 王海琳一听,倒也不错,这样就不用每次傻乎乎地,每次等货卸下来了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她也就没有多想,利索地报出一串数字。 拿到手机号的袁富民也很高兴,到时候周六或者周日的时候,可以看准机会让他儿子过来一趟,虽然他儿子工资不算高,但好歹还是双休,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一来,手机号也有了,见面的机会也有了,到时候再叮嘱儿子多献几次殷勤,买点小东西送送,还怕处不出感情吗? 袁富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衬得他凹陷的眼袋更明显了,见后面有人来了,便赶紧朝王海琳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啊。” 王海琳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突然之间更热情了,她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赶紧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富民今天不值夜班,等晚上7点多换班的孙老头一过来,他就拎着收拾好的包,慢悠悠地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回家了。 袁家距离厂里不远,不一会儿,袁富民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区——新丰小区。 虽然名字里面带了个“新”字,但实际上,新丰小区已经是房龄超过40多年的老小区了,外墙的墙皮斑斑驳驳的,显示着历史的风霜,因为垃圾处理不到位,有时候还能闻到空气中的异味。 袁富民家在一楼,打开防盗门,一股潮湿带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又混杂着饭菜的香味、洗衣粉的味道,大概是天冷的原因,窗户都紧紧地关着,这些纷杂的气息在屋内逐渐发酵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袁富民看了看桌上给他留的饭菜,手也不洗,径直走到饭桌旁,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喊道,“梅花,我的酒呢?拿过来,我今天要喝几口。” 赵梅花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听到外面袁富民的说话声,手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泡沫就出来了,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嘴里唠叨,“喝喝喝!你哪天不喝几口?” 话虽如此,她还是顺从地从老旧的橱柜里拿出一瓶二锅头以及小酒杯,放在了袁富民的面前。 袁富民嘿嘿地笑着,“今儿个不一样,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厂里面有一个小姑娘还不错,勉强配得上咱们幺儿,我今天帮幺儿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赵梅花一听,衣服也不洗了,把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擦了擦,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哪个哪个,该不会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吧?不行不行,之前不是还说她手脚不干净吗?” 袁富民咂摸了一口二锅头,慢悠悠地说道,“谁说的?早就查清楚了,钱包那件事情完全就是个误会。” 赵梅花还是有些不乐意,“她就是一个农村的,这…” 袁富民一拍大腿,“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光想着她是农村的,怎么就没想到以后鸡啊鸭啊,鱼啊肉的,还有冬瓜茄子这种蔬菜,都不用自家买了呢!” 赵梅花眼睛顿时亮了亮,是哦,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而且,我听说,她现在住在市里自己家,也就是说,她父母帮她买了一套房!更何况还是个独生女。”袁富民压低了声音,暗暗说道。 赵梅花环视了一下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层高不足的天花板、脱皮的老旧家具、逼仄的空间,想象着未来儿媳妇高大明亮宽敞的新房,哪怕心里有些酸溜溜,七分的不情愿还是降低到了四分。 “可是,之前儿子说了,他想娶个大学毕业的,最差也得是个大专生。”赵梅花一想到儿媳妇家境这么好,有些怕到时候拿捏不住。 “幺儿呢?你喊他出来,我们爷俩得说说话。他是不是又在房间里面打游戏?”袁富民朝那个紧闭着房门的卧室喊了几声,“幺儿?幺儿?袁强?” 赵梅花赶紧制止住自家老伴,“可能带着耳机在打游戏呢,我喊他出来。”她立马站了起来,朝袁强的卧室走去。 不一会儿,袁强顶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出来了,大概是最近一个礼拜都在熬夜打游戏的缘故,原本坑坑洼洼的肉脸上又冒出了几颗新鲜粉红的痤疮。 他打着哈欠,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翘着腿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躺,沙发顿时震了震,往下凹陷了一大截。 “喊我出来干嘛?”袁强有气无力地问道。 袁富民看着坐没坐相的儿子,皱了皱眉,“都说了晚上少打点游戏,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掉了下巴了。” 袁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哦地敷衍着。 袁富民也没再多唠叨什么,他仔细地把王海琳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幺儿,这女孩我看过了,绝对是个会过日子的,你就按我说的,到时候来我厂里面,趁机多接触接触,平时也打她电话,多约出来轧轧马路之类的。这类女孩我看多了,只要你多对她嘘寒问暖,没几个月就能成!” 袁强有些兴致缺缺,“我还是更喜欢哪个叫婷婷?是这个名字吧,我还是更喜欢那种类型的。” 还没得赵梅花反驳,袁富民就先跳了起来,“绝对不行!黄婷婷那种一看就是个拜金的,虽然长得是比王海琳好看,也会打扮,但每个月都要换几身新衣服,买几个包,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袁富民、赵梅花两夫妻联合起来劝说儿子,势必要打消袁强脑子里那不靠谱的念头。袁强被念的烦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没别的事了吧,我回房间了。” 袁富民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这不懂事的臭小子,待会我得和闺女打个电话,通个气。” 第127章 到底谁傻? 要说这袁家为何如此普通却自信?症结还在袁家大女儿袁友蒂身上。 袁友蒂不像袁强顶着一张大饼脸,她继承的都是袁父袁母脸上出彩的地方,身材纤细,出落得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秀美小白花。 更何况她的脑子也不错,再加上人也勤奋,弟弟两次没考上的大专,她一次就考上了。 大专刚毕业的时候,父母就催着她回家找工作,她便想方设法地自己托关系在市政府部门混了个合同工当当。结果没几个月就被一个小领导一眼相中,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小领导叫梁勇,是个二婚头,颜值一般,至少丑得不突出,家里面更是小有资产,因为前妻一直生不出孩子,再加上夫妻两人没什么感情就离婚了。 他一见袁友蒂,简直惊为天人,迅速坠入爱河,又是每天送花,又是帮她转正的,最后袁友蒂也就同意和他结婚了。 梁勇的父母原本对袁友蒂的出身不是很满意,奈何她的肚子实在争气,一进门就怀上了,三年抱俩,还都是大胖小子,再加上袁友蒂会做人,也很旺夫(结婚后小领连升三级),她公婆觉得她有福气,也就放下了成见。 从此袁友蒂的小日子就过的美滋滋的。 袁父袁母虽然重男轻女,但他们比较精明,从来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也不会吃相很难看,上来就是一副恨不得把女儿薅秃的姿态。反而会时不时地关心女儿一下,给女儿家里送点东西,逢年过节给外甥的红包都足足的。 梁父梁母对这个亲家的观感还可以,也就对袁友蒂帮扶娘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袁强的市政府档案管理员职位就是袁友蒂让梁强帮忙搞定的,要不然他一个平平无奇的中专毕业生,平时也是混吃等死、毫无上进心,怎么可能在市里面找到一份月薪2000,而且还双休的工作呢? 袁富民深谙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平时也不会随随便便去打扰女儿,只有真正有想要办的事情了,才会给女儿打电话。 就比如现在。 袁富民握着女儿主动给他买的诺基亚,等待电话那头被接通。 “喂?爸?”电话那头传来袁友蒂亲切的问候。 袁富民也笑着回道,“哎~闺女,你最近怎么样…”照例关心了几句后,袁富民切入正题,“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我在厂里面给你弟弟相中一个女孩儿,打算让他去见见,这不成器的小子,一晃眼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哪里有你这么让人省心。” 电话那头的袁友蒂皱了皱眉,“爸,你急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我帮袁强看看体制内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姑娘吗?厂里的那个不仅是从农村出来的,学历也只有高中,还是算了吧。” 袁富民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不想让袁友蒂费心的语气,“还是算了吧,你弟弟啥样,我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这个合同工还是麻烦女婿办出来的呢,也不好再麻烦你,毕竟你做人家媳妇的,也很不容易。” “爸~”虽然看不到对面女儿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来看,肯定是被感动到了,袁富民语气更加柔和,脸上却带着一丝游刃有余, “这姑娘除了工作差一点,其他方面都是不错的,你要是有空的话,到时候也来看几眼,爸还是相信你的眼光,毕竟你可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 袁友蒂也不坚持己见了,这几个月她也算是打听了不少姑娘,奈何她们全都看不上自家弟弟,她正发愁怎么跟父母交代呢,听到袁富民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也泛上没完成父母交代的愧疚。 父母难得找自己办点事,自己还完不成,袁友蒂越想,心里越发有些过意不去。 正自责呢,耳边传来父亲的一番话,袁友蒂很是感动,没想到父亲不仅没责怪自己,还这么很信任我,她越发想要主动帮父母做点事。 她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那姑娘工作不好”,工作是吧?这还不容易?袁友蒂一拍胸脯,自信开口,“我当然是相信爸你的判断了,姑娘的工作不好也没事儿,到时候我给她找个体制内合同工的岗位。” 电话那头的袁富民听上去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如果对你工作造成影响的话,那还是算了。” 袁友蒂越发自信,“不碍事,我们家老梁最近又升了,一个合同工完全是小事儿。” “又升啦?那可是好事啊!”袁富民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过多纠缠,又和女儿闲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后,才挂断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 赵梅花见袁富民把手机收起来了,才放心地出声,“还有房子呢?房子的事情你怎么不趁这机会和友蒂说一说啊?到时候她唯一的亲弟弟结婚,怎么说也得出钱出力吧。 当初她的彩礼钱,我可是听了你的话,一分都没动,全都给她了。其他人家哪个不是把女儿的彩礼扣下来,用来给儿子娶亲的?怪不得别人都说我们家傻。” 袁富民心情正好,摇头晃脑地哼着黄梅戏,喝着小酒,“你就放心吧,该友蒂出的钱,她跑不了!而且到时候只会多不会少! 没听见我都没和她说女方有一套房子的事情嘛?今天呢,主要把工作的事情搞定,你要是把房子的事情也说上,那就太明显了,到时候引得她警觉,出现逆反心理就不好了。哪些事情该说,什么时候说,这都是要讲时机的。算了,你懂什么?” 至于说他们家傻?哼,袁富民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要他说,其他人家蠢多了。 当初袁友蒂考上大专,他支持她去读的事情,很多人家都在背地里笑他傻,一个丫头片子,费那么多钱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又不是考的本一本二,到时候只会白白便宜了女婿家。 哼,他们懂个屁!女儿文凭高了,接触到的圈子才会高,自然才能嫁得好,才能更好地帮助娘家、帮扶她弟弟。 平常呢,也不要傻不拉几地把重男轻女直晃晃摆在面上,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一碗水端平的样子,甚至这碗水还要往女儿那边多倾斜一点,这样到时候她才会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奉献。 平常费尽心思从女儿抠那两三个歪枣有什么意思?要拿就拿个大的。 袁富民目光扫过厨房里崭新的电冰箱、客厅里的大电视机、手里的诺基亚手机、儿子的好工作,甚至未来儿媳妇的好工作,房子……得意地笑了笑。 第128章 怎么是你? 11班的新班底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除了宋晚木不再担任副班长外,学习委员、几个课代表也都换了人。同学们除了刚开始会叫错几次名字外,之后也都适应良好。 由此可见,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 至于如愿以偿的江王诗琪,最近也消停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宋晚木识相地退出了竞选还是在全班同学夸奖了她几句的缘故,她也不再若有若无地针对宋晚木。 她每天在班里磨刀霍霍,不是掺合这里,就是掺合那里,势必要把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托江王诗琪的福,宋晚木终于可以甩开那一大堆在她看来没必要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帮班主任批改作业、帮班主任跑腿、参加没意义的年级大会等。 宋晚木美滋滋地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连空气都是说不出来的清新自由,省下的这点时间里,她小说都多写了两章,英语单词都背了几遍。 在这种平和的氛围下,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几天过去了。 吃过晚饭,王海琳和宋晚木就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准备去老地方清空最后的一点波波球。 迈入三月,天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寒冷,晚上出来溜达的人也多了不少,解放街上一片热闹景象,电影院门口多得是来来往往挽着手的小情侣,连空气都是甜蜜的粉泡泡。 感知到这股春风回暖的不只消费者,更有敏锐的小摊贩。两姐妹到的时候,电影院门口的好位子已经被占得七七八八,挤也挤不进去。 在连续遭了几个小贩的白眼、被小摊车有意无意撞了几下后,宋晚木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拉着王海琳的手,在离电影院稍远的路旁占了个宽松的位置,开启今天的赚钱之路。 王海琳有些气不过,“什么人呐!我们又没有和他们卖一样的东西,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 宋晚木虽然也有些可惜,但还是温声安慰自家快气成河豚的表姐,“毕竟买了我们的波波球,就要犹豫一下是不是还要买他们的煎饼果子了,从某种程度来说,所有的小摊贩都是竞争对手。 这不正是说明了我们是个强大的对手吗?他们怕我们分走人流,才暗搓搓地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联合起来搞那套排挤。” 王海琳脸色转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看向表妹的膝盖,“我看到你刚刚拍了好几次腿,没事吧?” 对上表姐担忧的目光,宋晚木特意蹦哒了几下,“没事,好得很!” 其实还是有点隐隐作痛的,在王海琳放心转过头后,宋晚木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膝盖,想着有空还是得去加强一点自己的身体素质呐。 虽然她现在时不时地会去跑步,也有意识地在锻炼身体,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弱无力,但对上成年壮汉也只有歇菜的份儿。 这也是她刚才拉着表姐赶快走的原因。 那几个男的看起来都人高马大的,她和王海琳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不准备长期在电影院门口卖波波球,犯不上为了这点收益起冲突。 万一有个脑子搭线的,突然暴起捅人、泼油怎么办?还是那句话,犯不着。 不过现在闲钱也有了,也是时候给自己报点跆拳道、防身术之类的课程了,宋晚木一边招揽生意,一边脑子里面想着未来的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地段不好的原因,半个小时了,波波球才艰难地卖出去5个,完全没有以前迅速售空的盛象。王海琳难免有几分急躁, “今天不行呐,肯定是地段的原因,要是放在以前,早就快卖光了!” 正抱怨着,有个老太太牵着孙子的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你们这气球怎么卖啊?” 王海琳连忙招呼客人,“20块钱一个,都是新做的,一闪一闪很漂亮的。小朋友你想要哪一个呀?” 孙子还没回答,老太太就先挑剔上了,“20?你这也太黑心了吧?对面才卖10一个诶!”她摇摇头,用谴责的目光看了看两姐妹,随即头也不回地返回对面的摊子。 王海琳喉咙里那句“可以多送几根棒棒糖给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一脸懵地看着老太太远去的背影,连带着旁边几个犹犹豫豫的潜在客户也跟去了对面。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表妹之前说的那样,很多人都开始跟风卖波波球了吗?王海琳瞬间有几分慌乱。 虽然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会被仿卖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真正到来时,王海琳依然感到很难受,而且这一天来的太快了吧!不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和我们抢生意?! 王海琳气呼呼地向对面走近几步,探出头,仔细看了看对面摆摊的中年妇女。 那大婶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短款羽绒服,外加一条黑色的绒裤,衬得本就圆润的身材更显臃肿。年龄大约在4、50岁,圆乎乎的胖脸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年轻时的秀美轮廓,稀疏的眉毛下挂着一对三角眼,一看就很精明的样子。 哼,也是,不然怎么能干出恶意压价的事情?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很重,看着一脸苦相,嘴角边还有一颗又黑又大的痣。 嗯?这人怎么有点面熟的样子?我是在哪见过呢?王海琳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想。 恰巧那位大婶也抬头看了过来,见王海琳盯着她,她也不怵,反而露出一个得意的迷之微笑,随即又殷勤地招待她的顾客们。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脑子里的迷雾,王海琳终于想起她是谁了!她又震惊又疑惑,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的妈,那个同事你之前也听我说过,就是误会我拿她钱包的那个。”王海琳的声音听上去很是低落。 宋晚木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扒拉了一番,“哦,是那个叫婷婷(?)的妈?” 没错,此人就是黄婷婷的妈——黄母。 第129章 质问 那天买到材料之后,黄婷婷一家三口琢磨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终于把这所谓的波波球给做出来了。 配色没有宋晚木做得那么好看,造型也没有那么别致,整体效果当然也没有那么梦幻。不过没关系,黄母本来也不打算卖20块钱一个。 在她看来,只有吃饱了撑的败家子才会花20块钱买一个气球,这种小玩意儿,10块钱顶天了。 那么要怎么样做,才能在10块钱的售价下保证自己的利润呢? 黄母不愧是拥有三年贪污菜钱的经验丰富的采购,很快就想到了办法—除了外皮没法动,其他的通通买最低档的不就行了?反正那些消费者也看不出来。 外皮里面的彩色气球?买最廉价的;亮片?能少加就少加,或者干脆不加;彩灯?嗯,她有个侄子好像有一批使用寿命快报废的,电池?也问问侄子吧。 果然,人生的任何经验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啊!黄母美滋滋地做着波波球,一边如是想到。 在廉价x廉价x廉价…的连环套下,她成功地将成本压缩到了三块钱,算下来每卖一个波波球都能赚到成本2倍多的钱,利润率比宋晚木她们还高。 至于消费者买回去后没多久,不是里面的气球莫名其妙炸了,就是彩灯突然不亮了,或者电池也没电了,完全不像宋晚木她们出品的能用1年多,那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每天在寒风中辛苦叫卖的小摊贩呀,她能有什么罪呢? 由于黄母的波波球价格实在太优惠,大多数消费者也不可能拿着显微镜去分辨产品的好坏,自然是哪个便宜买哪个,这直接给俩姐妹今天的生意造成了巨大冲击。 一直到晚上九点,她们手里还有将近20个波波球没有卖掉。 不甘心的王海琳还想继续碰碰运气,宋晚木见今天实在太晚了,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便极力劝说表姐回家。 王海琳知道宋晚木说得对,只好拖着隐隐作痛的脚,失魂落魄地和宋晚木一起回到了家。 宋晚木见王海琳的表情还是不好,以为她还在为今天的不顺利而忧心,便安慰道,“没事的表姐,反正波波球也没剩几个了,到时候我们都努力努力,实在不行,也降降价,很快就能卖完的。” 面对小表妹明亮的眼神,听着她安慰的话语,王海琳又羞又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被哽住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要让她怎么说?说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明明上次已经在黄婷婷身上吃过一次亏了,这次居然还被她用几句好话就哄去了波波球的制作方法? 王海琳说不出口,含糊地应付了过去。洗完澡躺进被窝后,她把头蒙进被窝里,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独自大哭了一场。 由于心里装着事儿,王海琳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的,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望着镜子里面憔悴的自己,她不得不简单画了个妆,压一压有些发肿的眼睛,匆匆来到了办公室,等着黄婷婷。 黄婷婷几乎是踩着点到的办公室,一来,她又是小心翼翼挂起脱下的大衣,又是马不停蹄地去倒热水,又是从包里掏出新买的口红,对着小镜子仔细涂着,总之,很忙。 一旁路过的樊美萍感兴趣地摸了摸黄婷婷挂在衣架上的新大衣,“婷婷,这件大衣是你新买的?摸着质感真不错诶,这是双面尼的吧?哪里买的啊?” “就在文峰大商场里买的,我妈帮我一起挑的,怎么样?不错吧?”黄婷婷“咔哒”扣上香奈儿的口红,撅起涂得红艳艳的嘴巴说道。 一旁的朱丽华对这个口红的颜色大加赞美,黄婷婷很有眼色地主动把口红递给她试用。樊美萍也试穿起大衣,还像只花蝴蝶一样转了两圈,挺括的裙摆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两位主管都对黄婷婷的新品很有些意动,问了问价格之后又有些犹豫。朱丽花调笑道,“不得了啊,婷婷,你这是在哪发财了?还是有男朋友了?这又是新衣服,又是口红的。” 黄婷婷对这些打探很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式,她落落大方地笑着,“我么,就那点死工资,现在也没男朋友,是我妈啦,最近和人做了点小生意,稍微赚了点。” 这可不是赚了一点,是很多才对。朱丽华有些想要打探具体的生意,被黄婷婷随便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应付完那三个问这问那话多的老女人,黄婷婷满面春风地拿回自己最新的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随意瞥了一眼电脑背后脸色不好却不好发作的王海琳,心里得意地嗤笑了一声。 王海琳恨恨地敲着键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黄婷婷,奈何办公室里人多眼杂,根本找不到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王海琳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黄婷婷和她那群小姐妹围在一旁说说笑笑吃着饭。 是的,可能是因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黄婷婷这几天没有再主动再来找王海琳一起吃饭了。 即使昨天晚上自己翻来覆去想了半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利用了,但人嘛,不到最后一刻总是不会相信自己被骗的。 王海琳强撑着一口气,想要亲口问问黄婷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眼看着黄婷婷吃完饭准备走了,王海琳也匆匆扒完自己碗里的菜,喊住她,“黄婷婷!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你跟我找个地方好好说一下吧。” 黄婷婷无可无不可,把餐盘交给一旁的小姐妹,扭着腰娉娉婷婷地跟在王海琳后面。 王海琳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天我在街上看见你妈妈了,和我们在卖一样的气球,怎么回事?你之前找我,就是为了套我的话吗?” 黄婷婷垂着眼,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脸上没有丝毫愧疚,“那又怎么样?有谁规定只能你们家卖那种气球吗?” 她看了一眼紧绷着脸的王海琳,嗤笑了一声,“再说了,气球怎么做,全是我们自己辛苦琢磨出来的,我套你什么话了?” 王海琳被黄婷婷这毫不心虚的态度刺激到了,“那你之前找我问这问那是为什么?不说别的,就说那外皮,不是我告诉你的吗?”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王海琳看着黄婷婷这一派理直气壮的样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想要骂黄婷婷几句,但从小就不会骂人,半天才忿忿不平憋出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亏我这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我的好姐妹!” 黄婷婷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头发,娇俏地歪了歪头,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在阳光下红地刺眼,散发出一种嗜血的光芒。 “所以呀,既然你把我当成好姐妹,那好姐妹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你也别觉得委屈,你在外面卖气球的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厂里任何一个人,已经是看在我们姐妹之情的份上了。” 黄婷婷伸出手拍了拍王海琳的脸,“这么大个人了,自己也长点心吧!” 不等王海琳有什么动作,黄婷婷扭着水蛇腰,稳稳当当地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第130章 坦白 明明是在大太阳底下,王海琳却浑身打颤,如坠冰窟。 黄婷婷的手留下的温度,粘腻阴冷,让她联想起之前看过的纪录片中,冷血动物在地上蠕动爬行,留下一道道湿润黏腻的痕迹,让人不适。 王海琳面无表情地狠狠擦着脸,想要抹去黄婷婷留下的痕迹。 脸上的皮肤多娇嫩啊,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红印子,更何况是像王海琳这样狠狠用力的情况。 她的脸很快就泛起了一片红,王海琳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机械地擦着,可是她不管怎么擦,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黄婷婷留下的那股粘腻的脂粉味。 王海琳心里明白,也许她更想擦除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傻乎乎把黄婷婷当成好姐妹的、愚蠢的自己。 接下来的一下午,王海琳都有些浑浑噩噩,她不受控制地去关注黄婷婷的动作:黄婷婷每隔一小时就要起身去倒水,黄婷婷动不动去上厕所,黄婷婷又笑着去和钱正峰搭话。 大抵讨厌一个人,连她的呼吸声都会讨厌。王海琳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黄婷婷笑得越是开心,她心里就越是愤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呵,真不知道她是来上班的,还是来玩的,半天了,就没干几个活! 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吐槽别人大概有着让时间加速流逝的魔力。王海琳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离开厂子的。 等她被冷风吹醒,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家所在楼栋的楼下,却迟迟迈不开脚步上楼。 她现在无师自通地理解了汽车广告里,那些宁愿坐在车里发呆15分钟,也不愿早点回家的中年男人,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 磨蹭了一会儿,王海琳深吸一口气,抬起沉重的脚步进了单元楼,一层一层往上走。 平时爬起来累死人的7楼,今天仿若近在咫尺,不一会儿就到了。王海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一进门,就闻到了好闻的饭菜味。宋晚木正在厨房里把活蹦乱跳的基围虾倒进锅里,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动静,笑眯眯地探出了脑袋,“姐,你回来啦~我在做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 王海琳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背着老婆在外面乱搞的烂赌男人,不仅输光了赌资,还把自家辛辛苦苦挣的产业白白送到了其他人手里,心里又羞又愧,连忙把外套和背后扔在一旁,三步并作一步走向厨房, “你在做油爆虾?这菜做起来油烟大,你去歇着,让我来让我来!”宋晚木被积极的王海琳一把夺过锅铲,推了出去。 宋晚木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表姐平时也挺照顾她的,但怎么说呢?今天表姐的这个态度,好像格外殷勤,让人心里有点发虚。 然而,表姐的殷勤并没有就此打住。 “你要吃虾?我帮你剥!” “今天你做的白菜豆腐汤好鲜哦,我去帮你盛一碗来!” “放着别动!你去玩吧,今天的碗筷我来洗!” 洗完碗,王海琳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又提议:“好久没出去逛街了,这个周六日要不要去商场看看?买买衣服吃吃饭,我来买单!”她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宋晚木感觉王海琳的状态不对,试探着问道:“姐,怎么了?最近有什么事吗?” 王海琳没想到表妹这么敏锐,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想和盘托出,但是又羞于启齿,只好强颜欢笑道, “没什么事,前段时间不是挣了一大笔吗?就得该吃的吃,该花的花。毕竟那些不要脸抢生意的赚到点钱都大买特买呢,凭什么我们要这么节省?” 抢生意的?宋晚木有些了然,看来是和波波球有关了,她去泡了两杯香芋味的香飘飘,拉着表姐坐下,“是因为那天看到你同事的母亲也在和我们卖同一款波波球的事情吗?” 王海琳没想到宋晚木这么快就猜到了,一时间有些慌乱,说实话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她下意识地低头喝了口香飘飘,想要借此整理头脑中的思绪,却没注意到水的温度,被烫得龇牙咧嘴的,一瞬间眼泪都飙了出来。 宋晚木赶紧又是给她递餐巾纸,又是往杯子里加冷水,“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提醒你凉了凉再喝了。” 王海琳听着小表妹道歉的话,心里自嘲地笑了笑:表妹有什么错?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真没用啊,王海琳!被人骗也就算了,还想着逃避责任。 王海琳接过纸巾,擦了擦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又吹了吹鼻涕,在氤氲着香芋味的甜蜜空气中,嗓音沙哑地开了口,“波波球这事儿,完全是我的责任。” 宋晚木有些不理解,之前她就已经打好了之后会有很多人卖同款的心理预防针,只不过现在是表姐同事的母亲第一个跳出来和她们抢生意。 虽然有点让人意外,但除了让人感叹世界有点小之外,也谈不上是表姐的责任这么严重的程度吧? “黄婷婷他妈能这么快和我们抢生意,都是因为我识人不清。明明已经在黄婷婷手上吃过一次亏了,却还是没有提高警惕性,还以为她对我几次三番示好是想和我重新做回好姐妹,结果被她套话套出了波波球外皮是哪一家的。” 哦,原来是这样。果然,现实生活中的商战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宋晚木安慰沮丧的王海琳,“姐,没事的,不要紧。反正我们之前也说过不准备做波波球了,剩下的也没多少。用这么点代价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你想啊,要是她没露出马脚,一直戴着一副面具装作你的好朋友待在你身边,像一条蛇一样暗中窥伺你,冷不丁的某一天咬你一口,那岂不是更可怕吗?” 王海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寒毛立竖,连忙喝了一口香飘飘压压惊,感觉胃里升起一股暖流传遍四肢后才好了很多。 “不过,俗话说语以泄败,事以密成,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下次我们开启新事业的时候,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哦。” 宋晚木趁机给表姐敲边鼓,巩固了一下保密的重要性,免得哪一天她不小心在自己父母面前说漏嘴了。 王海琳连忙点点头,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语以泄败,事以密成”,她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记这次的教训。哼,以后谁来问她事情,她都绝不告诉! 第131章 谈笔生意(1) 虽然宋晚木嘴上一片风轻云淡,安慰王海琳“没事的,反正我们之前也打算不做波波球了。”但是,主动退出和被动退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好歹是自己两世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启的小事业,就这么白白地为别人做嫁衣,而且还是几乎算是被别人骗去的情况下,宋晚木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尤其是看到市里面黄母一家独大的时候,这种不甘心就更强烈了。 宋晚木有些恨铁不成钢,仿制呢?引以为傲的中国速度呢?其他的小商贩怎么不跟进呢?就这么白白地让黄母一个人赚那么多? 其他的小摊贩心里也苦啊,早在宋晚木两姐妹摆摊的时候,他们就眼红波波球生意很久了,奈何这么久了,他们始终没搞清楚气球外皮的材料,这让他们怎么跟进嘛。 宋晚木装作买波波球的顾客,向小贩打探,“你这边怎么不卖波波球啊?我之前看到同学有一个,会发光的,可好看了,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呢?” 那小贩苦着脸,“谁不想卖呀?这不是进不到货吗?” “那要是有个进货的地方,你们愿意卖的吧?”宋晚木试探地问道。 “那肯定啊,这东西特别招小孩子喜欢,我这边都被问了好多遍了,奈何就是没有,唉。”小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晚木脑子里面有了一个主意。 她继续套近乎,“哥,我有个同学有进货的门路,你要不给我留个手机号呗,到时候有货了,我打你电话。” 小贩有些将信将疑,“你的同学?不也是个初中生吗?他能有门路?” “初中生怎么了?我听说那两个卖波波球的女孩,其中一个也是初中生。你就信我一次呗,反正也就是给我个手机号,也损失不了啥。”初中生之一的宋晚木面不改色,厚着脸皮继续劝说。 那小贩一听,也是,只不过是一个手机号,给就给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现在可没有什么个人信息保护法,大家对自己的手机号泄露也不是那么重视。宋晚木用同样的方法,跑遍了全市,收集了50多个卖各种各样气球的小贩的手机号。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很乐意给。就比如眼前这个地中海秃头的中年男人,嘴里喷着烟臭,一眼不耐烦地看着宋晚木,“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到底买不买气球?不买就别挡着路!” 他朝宋晚木脚边的方向吐了一口痰,差点溅到她的脸上,脸上带着自以为看破圈套的不屑冷笑,“还有门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宋晚木也不恼,也不再劝说,转身就走。反正该收集的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她带着一本子的联系方式,来到了舟南装修市场,直奔新盛装修。 没错,就是她定制波波球外皮的那家新盛装修。 新盛装修的老板尚志材正皱着眉头按着计算机,算着本月的营业流水。 他一边算账,一边叹气,伴随着计算机不断“归零!”“归零!”的提示声,吵得一旁织毛衣的老婆对他怒目而视,“叹什么气!把生意都要叹走了!” 尚志材苦着脸,“最近几个月生意不太行啊!厂里又不能停活,每天都是一大笔开销。”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少赚点不也是赚吗?”肖娇娇有些不以为意。 “你懂什么?生意的事情,不进则退,更别提最近又多了几家竞争对手,分走了不少生意,唉,建材行业的竞争实在太厉害了!”尚志材越想越觉得压力山大。 肖娇娇眼珠子一转,顿时来劲了,“谁说我不懂?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就让肖阳帮你去厂里管管。” 尚志材有些无奈,“你那个弟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能帮我什么?你也别总是想着把他安排到我厂里,让他自己找个班上吧!” 这话肖娇娇可不爱听,“肖阳怎么了?他只是还没找到人生的方向罢了,你这个做姐夫的,也不说帮他一把!有你这么防备自家人的嘛!” “呵!”尚志材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什么意思?!” 眼看着两人要争执起来了,宋晚木的到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尚志材勉强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笑着招呼宋晚木,“是你啊,好久没来了,这次也是需要200个聚氯乙烯皮吗?” 他其实对这姑娘挺好奇的,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要这些聚氯乙稀皮用来干嘛?之前也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奈何这姑娘嘴紧得很,丝毫打探不出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她去了。 这次,宋晚木却主动找上门来:“老板,我想和你谈笔大生意。” “哦?大生意?”尚志材心里有些好笑,这些小年轻,不会觉得几百来块就是什么大生意了吧。 “对的,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买这些聚氯乙烯皮有什么用吗?如果我告诉你,这里头有笔大生意呢?” 尚志材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真的,他不由得端正了脸色,示意宋晚木继续。 宋晚木把自己做的波波球摆在了他面前,打开了开关,“老板,你觉得这波波球怎么样?好看吗?” 尚志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承认眼前这气球亮闪闪,还挺好看的,可这和他们的大生意有什么关系? “你搞错了吧?我们家不做气球生意。” “以前是不做,现在可以开始做。”宋晚木指了指波波球的外皮。 这…这是用聚氯乙烯皮做成的?尚志材仔细看了看气球,恍然大悟。 他的眼珠子飞快地动了动,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是笔大生意。反正厂里都是要生产聚氯乙烯的,现在又开辟出一种新用途,这笔额外收入简直就像白捡的一样。 “我有两个建议给你们,第一个,你们自己做波波球,材料什么的你们自己就能生产,成本肯定极低,到时候再批发给小贩们做分销就行了;第二个就是直接把材料分销给小贩们,让他们自己做波波球,无论哪一种,你们都稳赚不赔。” 尚志材和肖娇娇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当然,宋晚木今天也不是来做活菩萨的,“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给我600块钱,我现在就把做波波球的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们。” 听到这里,尚志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宋晚木简直狮子大开口,“气球谁不会做?就算这个所谓的波波球比较难做,我花两三个小时琢磨,肯定就能做出来。” 不过,他也算是个厚道人,没有过河拆桥立刻把宋晚木一脚踢开,“这样吧,我给你100块钱,算是买你这个主意。” 第132章 谈笔生意(2) 宋晚木当然没有这么天真,认为自己教别人做个波波球就能赚600块了,她又不是什么玛丽苏、龙傲天,全世界都争着围她转。 她真正的杀手锏还握在手里呢。 “等等,别着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宋晚木朝尚志材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最值钱的是这个!这里面记录了市里大部分气球小贩的手机号码。我把这些连同做波波球的方法全都给你,怎么样?现在值600块了吗?” 尚志材沉默不语。 宋晚木悄咪咪地在裤边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面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继续用不紧不慢的声调鼓动着老板, “这可是现成的销售渠道,不用你再费时间一个个去收集了。毕竟做生意嘛,时间就是金钱,谁出的款快,谁赚的钱就多。 而且这些小贩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老板你想想,到时候来你这边进货的人得有多少? 而且,就算他们不做波波球的生意,家里总是要装修的吧?有认识的肯定会去认识的人那里买呀,这些可都是你未来的潜在客户啊。” 宋晚木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尚志材早就心动了,只是商人嘛,总是要做做样子,压压价的。 一旁的肖娇娇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她立马想到了自家待业在家的弟弟,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刚刚正愁没借口呢,这新开辟出来的业务不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交给肖阳吗?反正老尚也说了他压力山大,到时候肯定管不过来。 想到这里,她也没等自己的丈夫装模作样地表演杀价,便率先同意了,“好!” 尚志材无奈地看了自家老婆一眼,倒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不过他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需求,“这样吧,我给你八百,前提是你不能把这个主意再卖给其他人。” 保密需求啊,那可是另外的价钱了。 “1500!” “太贵了,最多900!” 宋晚木和尚志材又是一番拉锯,最终将金额定在了1000元。 宋晚木表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紧紧地闭着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开心得露出牙花子。 她也没想到今天居然如此顺利,一谈就谈成了。来之前她都已经做好开口就被老板撵出去的准备了,n b做了一个又一个,想着大不了这家不成换另一家,整个建筑市场都跑一圈,就不信找不到慧眼识珠的人。 没想到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尚志材也是一副价钱开高了的懊恼表情,实际心里怎么想,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两个大小狐狸对视了一眼,纷纷默契地移开了眼神。 双方都怕后续有什么纠纷,他们就波波球的生意,仔细写了一份协议,约定保密要求以及给宋晚木的一次性顾问费1000元,一式两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按下大拇指印。 小钱钱入袋,宋晚木心安定多了,便开始仔细地给肖娇娇讲解波波球的制作要点,确保她学会。 一旁的尚志材则开始验收本子上记录的电话号码。 波波球的制作并不难,肖娇娇很快就学会了,只不过她目前会做的只是宋晚木拿过来的这一个款式,让她设计一些新花样,就有些为难人了。 对此,宋晚木也没有办法,这东西说简单其实很简单,不过要想做得好看、做的新颖,就比较考验人的美商了。 想着家里剩下的那十几个风格迥异的波波球,宋晚木心中一动。恰巧尚志材也验收完电话号码了,她试探地说道:“老板,我刚刚听到你跟那些小摊贩说明天下午就让他们来提货,时间卡这么紧啊?” 尚志材抹了一把汗,“你刚才不也说了吗?商场如战场,做生意的,就是讲究一个快字,我要是再慢悠悠的,被别人抢先了怎么办?”他转过头问肖娇娇,“老婆,你学得怎么样了?” 肖娇娇点点头,“这姑娘教得很仔细,我已经会了,我现在就把我弟喊过来,全家一起上阵,明天出货没问题。” 宋晚木见状,连忙推销,“只卖一种类型的多单调啊,我家里还剩下十几个风格迥异的波波球,这样吧,我全都低价卖给你们,你们照着做就行了,先打开市场再说,之后的你们再自己设计。” 尚志材简直服了,这姑娘是掉钱眼里了吗?怎么见缝插针地给他推销东西?偏偏他还拒绝不了。 两人又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约定尚志材按照一口价150块收购宋晚木手里16个的波波球。 连续做成两笔生意,宋晚木心情极好,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就连出新盛装修店门的时候,也还是端着一副老成持重、从容不破的样子,惹得尚志材在背后连连感叹,这姑娘将来肯定不得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稳重的宋晚木装模作样走了几步,等看不见新盛装修店后,才开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斜挎包,连蹦带跳,一路狂奔到最近的atm机,立马开始存钱。 她的手心都是汗,滑腻腻的,差点握不住银行卡,一连试了几次才把卡插进凹槽。 眼看着红色的票子消失在存钱口,稳稳当当变成了银行卡里数字的时候,宋晚木一颗狂跳的心才慢慢平稳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腿也有点抖。 她拔下银行卡装进斜挎包,背靠在这个小小空间的墙壁上,慢慢平复着呼吸,让自己发胀的脑袋冷静下来。 算上之前提现到银行卡的小说收入、前不久发表的几篇小说的稿费,至此,宋晚木的小金库终于一跃突破了万元大关。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第一次银行卡余额突破一万时的情形,那是在她大学毕业工作两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她可高兴了,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虽然彼时工资不高,但她坚信之后存款会越来越多,房子会有的,车子也会有!为此还跑到蛋糕店特意买了一个小蛋糕庆祝。 只是后来,加班越来越多,健康越来越差,涨幅可怜的工资用起来处处捉襟见肘,房价嘛,算了,不提了。 慢慢地,她也不再期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就这么随意地活着。 而现在,宋晚木剥开一颗青柠糖,感受着舌尖的清甜,她似乎又升起了一些对未来的期待。 第133章 怎么办? 也不知道尚老板背地里是怎么安排的,速度快到令人惊讶,昨天宋晚木听到的还是今天下午才能交货,今天上午她去少年宫咨询跆拳道课程的路上,就已经看见不下五个小摊贩卖的气球里混杂着波波球了。 她顿时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被其他竞争对手抢占了先机。天地良心,她可没有跟其他人透露一句啊。 到时候尚志材要是想把这口锅赖在她头上,她可不认。那1000块钱都已经进了她的腰包了,是绝对不可能再吐出来的。 万幸的是,宋晚木上前试探一问,如愿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些都是尚老板工厂出品的波波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还特别心机地将这些气球分了好几等,最华丽最好看的波波球也是最贵的,价格高达十五块钱,次一些的则是九块钱,款式最简单的也是最便宜的,只要五块钱。 主打一个要将所有消费群体全部收入囊中。 宋晚木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之前摆摊的时候,波波球还是市里面的独一份儿,挣钱挣得还算比较容易。 要是放到现在,她可比不过这些玩转各种套路的人。 这些同行也算是她亲手制造出来的,希望他们不要让她失望才好。至于黄母,你不是很喜欢用降价来抢生意吗?那你就继续降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总有一些人,蛋糕还没做大做强呢,就想着吃独食。一起赚钱不好吗?非得搞一些恶性竞争的小手段。 宋晚木嘴边噙着一抹微笑,哼着歌,慢慢走向少年宫。 一如宋晚木预料的那样,黄母最近着实有些焦头烂额。 之前的一周,由于市面上没有竞争对手,黄母一天就能卖掉将近50个波波球,每天净赚300多块,让她很是春风得意。 他们家由此过了一段潇洒日子。不仅黄婷婷又是买衣服又是买口红的,黄父黄母也都添置了一套新衣服,餐桌上也是天天大鱼大肉的不间断,人人脸上都吃胖了一圈。 看到波波球的生意这么赚钱,黄母的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之前她都是做多少就卖多少,现在看下来波波球根本不愁卖,她就盘算着还是得多做一点,多备点货。 黄母也是有一些商业头脑的,知道这个东西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快就会被人模仿出来,还是得趁着这段时间狠狠赚一笔快钱。 她发动全家连夜赶工,哪怕娇滴滴的女儿在一旁不停抱怨说做得手痛,她也只是敷衍安慰了几句,铁面无私地让她继续赶工。 在连续几天日以夜继、悬梁刺股的努力下,他们家的波波球存货终于一跃达到了400个! 望着客厅里堆得满满的波波球,黄母满意地甩了甩特意烫的时髦卷发,脸上笑开了花,脑子里也已经在畅想之后即将进账的那几千块该怎么花了。 黄母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谁能想到,市场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过短短几天,市面上的波波球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每个卖气球的小摊贩手里都拿着和她类似的波波球。 不仅种类比她多,价格也比她优惠。(尚志材内心os:那当然了,作为装修店的老板,谁的成本有他来得低?) 黄母吆喝了半天,嗓子都快叫冒烟了,也没见几个人来她这里买,新烫的羊毛卷被汗水打湿,狼狈地黏在额头上。 怎么会这样呢?!想到家里新做的那一堆波波球,黄母心里又懊恼又后悔,早知道就不做那么多了! 也是奇了怪了,之前都没什么风声,怎么今天突然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卖波波球的?这些人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该死的!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这些人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就非得学她卖波波球吗?!一群不要脸的瘪三! 黄母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脸上却还要努力端出一副亲切的笑容招揽顾客。新吃出来的双下巴却不怎么配合,颤巍巍的,好像肉铺特制红灯照耀下的一团搁置了几天的油腻肥肉,带着几分扭曲僵硬。 带着这样一副笑意不达眼底的面具,顾客愿意来买才叫怪了。 黄母越是着急,脸色就越是不好,波波球就越多卖不出去。如此反复,已经形成恶性循环。短短几天,她就急得嘴角长了一连串大泡,一碰就痛得不行。 黄家的氛围也随之迅速冷了下去,不仅菜色回到了之前的全是素菜,家里的每个人都愁云惨淡。 平时沉默寡言的黄父在一旁数落:“你说说你,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行吗?现在好了,家里堆压了这么多气球,你说怎么办?!” 黄母虽然也很懊恼,但嘴上还是不服输,“你充什么时候事后诸葛亮啊?当初我天天累死累活去街上卖波波球挣到的钱,没用在你身上?你没吃那些肉?没穿新衣服?” 她越想越生气,冲着黄父就是一顿输出,“噢,你现在倒是马后炮了?我天天去摆地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一起帮我?就知道在家里悠哉悠哉地看电视,现在倒是怪到我头上了?!合着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黄父讪讪的,虽然心里有怨气,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旁的黄婷婷也把自己缩成个鹌鹑,生怕被扫射。毕竟黄母赚到的钱一大半都花在她身上了,她弱弱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黄母有些没好气,“怎么办,能怎么办?只好继续降价了,我看其他小贩最便宜的卖5块钱,稍微好一点的是9块钱,我们的波波球比他们的好看一点,那就按照6块钱卖好了。 总之当务之急是把这些积压的波波球卖出去,万一砸在手里就倒霉了!” 黄母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简直在滴血。之前赚的多容易啊,轻轻松松就赚两倍多,现在呢,不仅要跟一群人抢生意,赚得也没之前多了。 算了,好歹自己的成本低,也能赚一倍,这样一想,也不错了,黄母自己安慰自己,心里却有点不安。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第134章 给点颜色看看 黄母今天出门比以往还要早,粗糙红肿的手里紧紧握着30个波波球,忐忑不安地站在路边叫卖。 万幸的是,降价策略还是有点效果的,虽然比不上之前卖得那么快,但是比起这几天停滞不前的销量,那可要好太多了。 一连卖出3个波波球,黄母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不过,她也不敢完全松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尽快把家里的存货全都卖完比较安心。 她饭也不做了,家务也不整理了,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奔波,饿了就买几个馒头垫垫饥,渴了愣是熬到一批波波球卖完回家补货,才喝水。从早上八点出门,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休息。 短短几天,黄母就憔悴了不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不仅人也瘦了一大圈,脸也越发苦相。 所幸,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在黄母的独自努力下,家里寄存的波波球,终于减少到了200个。 黄母是开心了,但是其他的小摊贩却很不高兴。 他们都是在尚志材那里统一拿货的,大家也都有志一同地组成了价格联盟,什么档次的波波球卖什么价钱,这些都约定好了。市场那么大,大家一起吃肉喝汤不好吗? 本来嘛,他们赚钱赚得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蹦进来一个搅屎棍,硬是要打价格战,连带得影响了他们的波波球销量。 俗话说,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谁能忍?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很快黄母就发现自己被针对了。 首先是公园、电影院、百货商场这些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她根本挤不进去,就算占了一个位置,也有好几个同行死死地挡住她。 不过黄母可不像宋晚木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吃了亏往肚子里面咽,她一个中年妇女,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她当即就拍大腿撒泼叫唤起来了,“你们干什么?!挡住我干什么!你们这样我怎么做生意啊?快让开,小心我去报警抓你们!”声音又尖又厉,企图吓走这些人。 其他人也都不是吃素的,嬉皮笑脸,“报警?你去报警试试看,我们可没对你做什么。再说了,谁挡你的位置了?这地方你买下来的啊?当然是先到先得了,大妈,你自己来的晚就别怪别人!” 语气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睛却露出若有若无的凶光。 黄母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看了看对方粗壮的手腕,想了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远了。 去不了这些人流旺盛的地方,黄母只好在街上来回走动叫卖,累是比以前更累了一点,不过,这样好歹有生意。 可惜,她显然低估了小摊贩联盟的报复心。 “好看的波波球,只要六块钱一个!六块钱一个!”黄母的叫卖吸引了一对母女上前挑选。 正当她们准备付钱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贩,飞快凑了上来,“美女,你看看我的波波球呗,只要五块钱!” 五块钱!准备从钱包里拿出纸币的年轻妈妈的手顿时停下了,买东西最怕买贵了,能省一块钱也是好的呀。她犹豫了一下,朝那小贩的摊头看去。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了,黄母急了,连连拉客,“他那5块钱说的是最简单的款式,哪里有我这个来得好看?他们手里好看一点的款式都要九块钱呢,哪里有我这六块钱来的好看?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啊!” 年轻妈妈听着黄母的劝说也不说话,只是细细对比,黄母卖六块钱的是圆形的,里面放了两个彩色的小气球和一点点亮片,对比那小贩5块钱的确实要精致一点,毕竟5块钱的里面只有一个气球,造型也比较随意。 但是对比9块钱的那可就不够看了,9块钱的不仅有各种形状,里面的气球也比黄母的多,还有玫瑰花、羽毛在里面,彩灯的颜色也和整个波波球造型很配;至于15块钱的,算了,不说了,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小女孩用隐秘渴望的眼神看了看15块钱的,随即移开目光,小心翼翼地指了指9块钱的,晃了晃妈妈的胳膊。 年轻妈妈温柔地俯下身,侧耳倾听女儿的撒娇,很快有了选择,对着那抢生意的小贩说,“麻烦给我拿一个9块钱的,就拿这个玫瑰花造型的好了。” 那小贩顿时眉开眼笑,“好嘞,美女。给,再送你一个小气球,可以吹着玩。” 一旁的黄母肺都要气炸了,男的她不敢骂,女的她总可以说一说了吧,尤其这女的一看就是个面皮薄的年轻小媳妇。 她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大声嚷嚷,“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把波波球给你单独拿出来了,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耍人玩吗?!哪有这么做人的道理!” 那位年轻妈妈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旁的女儿也吓得躲在了她的身后。 黄母深谙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这一套,也瞅准了年轻人懂礼貌脸皮薄不擅长拒绝别人,此刻气势大盛,不由分说地解下波波球,硬要塞到那位年轻妈妈手里, “做人可不能这样啊,不然怎么教育下一代啊?我一个老年人,出来做点生意不容易啊,已经在这冷风中站了好久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年轻妈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看着就要被迫拿钱。 一旁的小贩嗤笑了一声,“得了吧,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强买强卖啊?” 小心思被戳破,黄母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忍不住和小贩吵了几句,“要你管?你个不要脸的,抢我生意我都没和你好好理论一番呢!” 趁着黄母转头和小贩吵嘴的功夫,那位年轻妈妈趁机拉着女儿的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黄母见状,气得胃都疼了起来。 在几次三番被小贩抢走生意之后,黄母只得另寻地方,避开这些难缠的小贩。不然怎么办呢,打又打不过,骂也没有用,这些人就像滚刀肉一样,难缠得要命。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黄父下班回来,习惯性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就知道老婆还在外面卖气球。 他也不管,自己钻进房间看报纸看电视。一直忙活到7点肚子饿得咕咕叫,见老婆还没回来,饭桌上只有女儿下班买回来的熟食。 又是这几样熟食,他都快吃腻了。黄父眉头一皱,咂了咂寡淡无味的嘴,敲着黄婷婷的房门,“婷婷,打个电话问问你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一家人等着她吃饭呐。你说你妈也真是的,为了卖点气球,连家里也不顾了……” 黄婷婷“哦”了一声,出了房门,正准备拿起客厅的座机,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哪位?” “对,我是黄婷婷,你是哪里?” “对,杨彩云是我妈。” “你说什么?我妈现在在医院里?!” 黄婷婷一声惊呼,和黄宏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第135章 攀咬 虽然对面的警察说杨彩云伤势不算重,人也还算清醒,现在正等着家属过来签字进行手术。 但这又是警察,又是需要手术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是小事情。 父女两个顿时慌成一团,匆匆收拾了点陪夜用品、身份证,带着银行卡,不顾楼下散步的邻居们的打探,直奔海通第一人民医院。 签完手术通知书,看着小腿粉碎性骨折,一把鼻涕一把泪喊痛的杨彩云被送进手术室,黄宏山白着脸,急忙问一旁穿着制服的警察,“警察同志,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舟西公安局第一大队的队长崔林安抚道,“黄先生你先别急,我们初步怀疑这是一起飞车抢劫事件。” “飞车抢劫!”黄宏山腿软了软,好悬没跌坐下来,他脑子里瞬间回想起最近看到的新闻:一群不法分子在自治区首府拉萨市区的主要路段实施打砸抢烧,焚烧过往车辆,追打过路群众,给当地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重大损失。 “听说拉萨那边乱得很,怎么我们这里也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社会真的要乱…” “黄先生!请慎言!”崔林肃着一张俊脸,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像出鞘的利刃一样,带着浓厚的压迫感。 在这双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眼睛的扫视下,黄宏山不自觉地冒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面前穿着威严制服的青年能看透他所有阴暗的小心思。 崔林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两父女,语气十分严肃,“不管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严重事件,我们人民公安以及党和政府都会迅速平息,守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也请黄先生不要偏听误信,散播什么不实消息。” 一旁的黄婷婷看了几眼高大挺拔的崔林,气得跺脚,“爸,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跟你说了别看那么多危言耸听的假新闻!” 黄宏山在也心里抽了自己两巴掌,懊恼自己又嘴快不过脑子,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他不自然地笑着应和,“好的好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那我老婆的事儿……” “杨女士的事情我们会尽力去调查,不过,她被抢劫的地方没有监控,暂时也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所以详细信息还需要等她手术醒来后再询问。小刘,你先和家属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崔林示意一旁的刘猛上前。 刘猛看上去30不到的年纪,长相平平,国字脸,看上去很是严肃。他顺着队长的话,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老旧的黑色笔记本,摊开准备记录,“请问杨彩云女士平时做什么工作呢?” “她之前给私人老板做煮饭,后来不做了,最近都在街上卖波波球。 刘猛在纸上写下“卖波波球”四个字,继续追问,“波波球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发光气球。” “卖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两个礼拜多了吧。” “那又和什么人结怨吗?” “不知道” “平时有和什么人争吵过吗? “应该没有吧,我不知道,平常我们都要上班,不是很清楚。” “她每天回家的时间大概几点呢?是固定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 ……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这对父女都摇着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刘猛有些无奈地合上笔记本,算了,还是到时候问当事人吧。 当事人杨彩云被推出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她这次可真是遭了大罪,一大把年纪了全麻被推进手术室,光手术就花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 刘猛办案经验丰富,特地挑了一个杨彩云还算比较清醒的时候前来询问事情的发生经过。 杨彩云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小腿被高高地吊起,面容憔悴,看到穿着制服的刘猛,神情顿时激动起来,“警察同志!您可一定要抓住那几个抢我钱包的人啊!” 想到被抢走的那三百多血汗钱,杨彩云不禁悲从中来,这些该死的抢劫犯,就该被拉去枪毙! 刘猛安慰了她几句,随即询问起整件事情的经过。 “你还记得当时有几个人吗?他们骑着什么颜色的摩托车?” 杨彩云眯了眯眼睛,努力回忆,“当时应该有三个人,骑着两辆红色的摩托车,车看起来挺旧的,他们都带着黑色的头盔,看不清长什么样。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冲我撞过来。 我往旁边躲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伸出手死命地拉住我的包,我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也不管,还是死命地拉着我的包!那我当然不能松手啊,里面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然后我就倒霉地撞上了路边的铁杆。” 她愤愤不平地骂道,“都怪那几个死小贩,要不是他们和我抢生意,我怎么会走那条路?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我看那几个小摊贩就是和抢劫犯是一伙的,警察同志,你也把他们给抓起来,好好审一审!” 杨彩云情绪激动地说着,显然对那几个人恨之入骨。 本来她都计划好了,等家里的波波球全都卖完,她就用这段时间挣到的钱再去做点其他的小生意。 现在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仅接下来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连之前挣到的钱全都要加倍送给医院了。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这段时间的日夜操劳算什么?算笑话吗?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连带着王海琳和宋晚木也成了她怨恨的首要目标。要不是这两个人,她怎么会想到去卖波波球?不卖波波球,她根本就不会遇到飞车抢劫这种事情! “还有两个人,是一个我女儿的同事,叫王海琳,另一个是王海琳的表妹。这两个人被我之前抢了生意,很有可能怀恨在心,指使人来搞我!警察同志,麻烦你一个都不要放过,好好查一查这些人!” 杨彩云一把拉住刘猛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刘猛在笔记本上记下,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杨女士请放心,您刚才说的线索,我都已经记下来了,我们会全力调查的。” 安抚了杨彩云几句,刘猛走出医院,朝局里走去。 第136章 调查 刘猛刚走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冷不丁被呛得咳了好几声。他嫌弃地挥了挥空气, “我说你们几个,少抽点烟吧,没看见宣传科的图画,再这么不要命地抽下去,人的肺都变成黑黢黢的了。” 几个同事胡子拉碴,神色疲倦,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听到这话纷纷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说得倒是轻巧,道理谁不懂?只是这么多案子等着去查呢,不抽根烟提神根本熬不住啊。” 众人一片唉声叹气。 说话间,崔林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大盒盒饭走了进来,“来,大家都饿了吧,赶紧分一分。小刘,飞车抢劫那受害人醒了吧,陈述做得怎么样?” 刘猛眼疾手快地抢了个烤鸭盒饭,闻言便也不着急吃,转头摊开他的宝贝笔记本一一汇报,“杨彩云说当时有三个人,分别骑着两辆老旧的红色摩托车,带着黑色头盔,所以她没看见嫌疑犯的脸。” “这群鳖孙,准备倒是挺充分,又是戴头盔,又是在没有监控的路段,目击证人呢?还是没找到吗?”一旁的老孙大口吃着饭,插嘴问道。 刘猛摇了摇头,“目前没有,还得继续走访。” 老孙叹了口气,“那片地儿也不算偏,怎么会没人看见?唉,自从“老人摔倒扶不扶”事件之后,大家都怕惹麻烦,看到了也都说不知道,我们的活儿越发难做了。” 其他在一旁狼吞虎咽吃盒饭的同事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 以前甚至不用走访就有人主动报警,现在要连问好几遍才有人说。” “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天天熬成这样。”“这社会风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以后,总会好起来的吧? 崔林心里有些沉重,但面上还是一副稳重的样子,“总会好起来的,现阶段就靠我们多跑跑腿。小刘你继续去交通局道路管理那边看看监控,走访也得继续做。对了,杨彩云那边有说最近有什么结仇的人吗?” “倒是有几个,按照杨彩云说的,最近因为抢生意的事情,她和一些小摊贩有过争执,但是那些人的名字她全都不清楚。 哦,对了,其中有一个叫王海琳的,是她女儿的同事。之前杨彩云抢了王海琳的生意,导致王海琳没再继续卖波波球了,双方闹得不是很愉快。杨彩云觉得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指使人报复她。” 崔林虽然觉得这些人和飞车抢劫关系不大,但这好歹也算条线索,心里很快有了决断,“既然杨彩云这么说了,那我们顺着去问一问吧,就先从这个王海琳开始吧。” 崔林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王海琳的名字上点了几下。 王海琳此时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核对电脑里的库存登记表,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她摸了摸有些发红发痒的耳朵,嘀咕了几句,“谁呀?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一旁的朱丽花听见了,捂住嘴巴,发出嘎嘎嘎的笑声,一边朝王海琳挤眉弄眼,“还能有谁?肯定是小袁呗!” 其他人顿时也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小袁还算有眼色,知道追女孩子就得多献点殷勤,这不,又是送瓜子、又是送奶糖的,比起我们家那位当年,那可强多了。”张凤剥开一粒袁强送来的大白兔奶糖,扔进嘴里含着。 “是啊,这么多好吃的,算起来我们也是沾了海琳的光了。”樊美萍灵活地吐出瓜子皮,不停地嗑着南瓜子。 王海琳尴尬地笑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起那仿佛听不懂拒绝话的袁强,黄海琳心更累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袁强代替他爸来值班帮忙卸货之后,就单方面地缠上了她。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发早上好,晚上好之类的信息,时不时地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逛街之类的,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好几次了,还像听不懂话一样,自顾自地让他爸给她送吃的喝的过来,仿佛他们是什么男女朋友一样。 吓着王海琳赶紧把钱塞给袁富民,权当自己花钱买了这些吃的。 办公室里的人向来喜欢八卦,这几天因为黄婷婷请了假,没有人和她们一起在背后蛐蛐别人,正无聊着。袁强的这番操作,简直是送上门来给她们解闷的话题。 一个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纷纷把目光转向王海琳,动不动就打趣。 “海琳,你怎么想?要我说,袁强虽然长得一般,但人还挺老实的。他爸也是厂里的老员工了,退休之后有退休金,这家庭条件也算不错了。男人嘛,就得看他对你好不好,其他外在条件都是虚的。”朱丽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指点王海琳。 王海琳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感情话题,但她直觉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清的,“我和袁强不怎么熟,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没可能的。这些东西我也付了钱给他,就当是托他帮忙买的。” “好吧。其实呢,”朱丽花还想说些什么,恰巧王海琳的手机响了,便闭上了嘴。 办公室一静,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王海琳看着来电提示上陌生的号码,有些不太想接,谁知道是不是袁强又换了他家里人的号码打过来? 不过王海琳也不想留在办公室继续给她们看热闹。她作势举起手机,贴在耳边,一边说着“喂您好,哪位?”,一边出去透透气了。 “还是没人接吗?”崔林问打电话的小陈。 小陈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摇了摇头。 “算了,等会儿你和我直接去幸福港小区上门一趟吧,现在先去调查其他人。”崔林沉声安排。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6点多,王海琳今天没什么心情干活,也不想和门卫室的袁富民打招呼,装作没看见他,闷头骑自行车一路狂奔,回到了小区。 王海琳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看见有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她家门口敲门。她一脸疑惑,紧张地问道,“你们是谁?” 恰巧这时门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露出女孩子带着警惕的小脸。 四张脸,八只眼睛,此刻大眼瞪小眼。 第137章 上门询问 “年龄” “28”“25” “名字” “崔林”“陈浩” “警号” “0”“0” 崔林看着眼前捧着自己的警察证,像只小心翼翼的小仓鼠一样面露警惕小心核对的女孩,不由得失笑,明明自己是来核查的,怎么反倒先被审问上了? 他心里倒没有什么不快,只是觉得很新奇。毕竟以往他去民众家里调查,通常只要穿这身警服,然后再亮一下警官证就行了。 这还是第一次碰见问的这么仔细的,尤其还是个上学的小姑娘。 一旁的王海琳拉了拉宋晚木的胳膊,示意她差不多得了。毕竟面前这可是两个警察啊,可不好得罪。 宋晚木快速扫视了一眼面前两个男性,穿着制服,警衔、警号、胸徽、左臂的臂章都在应有的位置,手里的警官证摸起来也像是真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把警官证还给崔林和陈浩,仗着自己年纪小,脸上摆出老实巴交的憨憨笑容,“崔警官,陈警官,不好意思啊,我和我姐两个女生住在一起,难免要对上门的人小心一些,毕竟这年头骗子也很多。” 陈浩第一次被人这么怀疑,心里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生,他也不好多加计较,只闷闷地收回自己的警官证。 崔林倒是不在意地颔了颔首,对宋晚木的话表示赞同,“没错,你们两个女生独自居住确实需要小心一点。言归正传,我们今天上门是想和你们了解一些事情。” 王海琳对警察多多少少有一些畏惧,闻言连忙请他们进来,“您说您说,我们一定配合。” “杨彩云最近遭遇事故住院了,你们知道吗?”崔林率先发问,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严肃地盯住姐妹俩,不错过她们脸上的任何表情。 王海琳和宋晚木脸上同时闪过一样的困惑,“杨彩云是谁?” 见两人的表情不是作伪,崔林补充道,“杨彩云是黄婷婷的母亲。” “哦哦,原来是黄婷婷她妈,咳咳咳,是她妈妈啊?”差点说了脏话,王海琳停顿了一下,飞速改口,“这我知道,黄婷婷最近请了几天假,说要去医院照顾她妈,咳,她妈妈。” 一旁的宋晚木满脸不解,“黄婷婷的母亲住院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我们了解情况?” “是这样的,杨彩云是被飞车抢劫才住的院。”陈浩接着崔林的话继续补充。 ?所以呢? 宋晚木和王海琳还是很不解。虽然对杨彩云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但还是那句话,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看着面前两姐妹不像是装出来的疑惑神情,崔林此刻已经在心里排除了她们的嫌疑,毕竟从业多年了,这么点经验还是有的。 但是来都来了,该问的还是得继续问下去,崔林脸色缓了缓,继续开口,“据杨彩云所说,你们之前被她抢了生意,彼此之间闹得不是很愉快是吗?” 一提起这个,王海琳就想起了之前的憋屈经历,至今仍旧耿耿于怀。她也没多想,老老实实按照崔林的提问回答道, “嗨,别提了,之前我当黄婷婷是朋友,对她丝毫不设防,她呢,面上装出一副好姐妹的面孔来接近我,背地里却是为了套我的话,抢我们的生意!” 宋晚木心理年龄摆在那里,敏锐地察觉到了崔林的未尽之意,一时间感到非常荒谬,“不会吧?那家人不会以为是我们雇人去抢她的吧?她以为她是谁啊?!电视剧看多了吧?!” 崔林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宋晚木的猜想。 宋晚木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评价,“怎么会有人这么自信啊?我以为男同胞们的普通却自信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还有人青出于蓝胜于蓝,她这已经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吧???” 在场的两个男同胞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都感觉自己莫名被diss了。 王海琳并不愚蠢,听了表妹的话此时也想通了关键,一时之间气得手都抖了, “什么意思?她们这是什么意思?污蔑别人是黄婷婷的兴趣爱好吗?!” “黄婷婷先是诬陷我偷她的钱,这还不够,还要去抢我们的生意,抢了生意这还不够,自己妈被抢劫了,还要赖在我们身上,诬陷我们买凶?这还有没有天理啦?!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才要跟黄婷婷打交道?” 崔林看着面前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哽咽的年轻姑娘,不由得出声解释, “目前这些都只是黄婷婷母亲杨彩云的个人猜想,出于工作职责,我们也必须得来一趟了解一下相关信息。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警察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崔林的话并没有给王海琳带来多大的安慰,她沉浸在又一次被诬陷的屈辱中。 真是太可笑了,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要被黄婷婷几次三番这样针对?她自认为从认识到现在,她都是捧着一颗真心想和对方交朋友的,没有丝毫对不起黄婷婷的地方。 但是黄婷婷是怎么对她的?上一次被诬陷偷钱,然后传得全厂都是风言风语也就算了,这一次更过分,居然让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她越想越生气,连带得这些上门来询问的警察都让她觉得是站在黄婷婷那边的帮凶。 泥人都有三分性子,王海琳这时候也不怕警察了,脸色很不好,声音也变得硬邦邦的, “反正我话说在这里,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姐妹俩绝对没有对那女的一家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你们尽管去查。” 宋晚木感受到表姐话里面的无限委屈,用眼神安慰了她一下,找补道, “两位警官,我表姐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俩没有任何理由用这种犯法的方式去针对杨彩云。” “而且说实话,虽然被抢了生意很让人生气,但用这种毁灭自己前途的方式去报复,她们一家人还远不够格!” 第138章 选择 “砰!”身后的防盗门被重重关上。 结束询问刚走下楼梯的崔林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动静,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嗯,今天又是被人讨厌的一天呢。 这份工作就是这样,有时会揭人伤疤,有时会戳人痛处,有时又要面对无数的恶意或者眼泪。无论如何,他只要做到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即可。 “我看这两姐妹应该没什么嫌疑,队长,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小陈的提问打断了崔林的思绪。 崔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刘猛那边说有新发现,先去局里会合吧。” 楼梯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王海琳坐在凳子上,依旧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显然今天被警察上门询问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气愤。 她先是懊恼自己刚才对两个警察的态度不是很好,肯定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应该不会被打击报复吧?一会儿又气愤黄婷婷的无耻言径,什么黑锅都往她身上扣。 上次是全厂的流言蜚语,这次是警察上门询问,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该不会自己要被抓进警察局了吧?自己也就算了,到时候要是连累了小表妹该怎么办? 还有厂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袁富民;死缠烂打的袁强;办公室里面老阿姨们带着钩子的打探话语;没有成长性的工作;微薄的月薪…… 这一桩桩的,真是让人头痛。 宋晚木见王海琳脸色变化不定,身体不自觉得微微颤抖,缩成一团,便赶紧给她泡了杯阿华田。 可可的香气与麦芽的香甜相互交织,给人的身体和心灵带来了双重的慰藉,王海琳捧着这杯爱心牛奶,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她长叹一口气,“唉,要是能远离这些人就好了!” 宋晚木心中一动,又想起了之前被搁置的话题,“姐,你还记得一开始我提过的建议吗?” 王海琳当然记得,宋晚木一来就建议她一边自学准备参加成人高考,一边忍耐到七月份,等事实劳动满一年后提出解除索要赔偿。 虽然当时觉得索要赔偿什么的有点讹人的倾向,但不知怎么的,她最终也没有扔掉那张赔偿金试算出7700的纸,反而被她好好保存着,至今仍然藏在柜子深处。 时隔多日,王海琳兜兜转转又迎来了同样的抉择路口。 大抵人生就是由这些无数个选择组成,每个选择都会带领你走向不同的方向,至于你的选择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也许只有未来某个阶段的你追忆往昔的时候,才会知道吧。 王海琳讨厌选择,更害怕做出选择。所以这一次,她虽然明显比之前意动不少,却依旧纠结着,犹豫着。 宋晚木也没有继续劝说,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有分寸,一直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哪怕你的出发点再好,哪怕彼此之间关系再亲密,说多了别人也只会觉得烦。 王海琳最终还是和之前一样,选择了继续忍耐。 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指甲缝里长出来的倒刺,虽然现阶段让人很难受,但总有一天,倒刺会被拔掉,指甲周围会重新变得光滑平整。 她的生活也会像这样,只要忍受着,克服着,抓住眼前这实实在在的一切,就会迎来之前的安稳平和。 至于成人高考什么的,太冒险了,她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也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的信心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岩石底下默默生长的苔藓,早在高考出成绩那一天被一把夏火燃烧殆尽。 王海琳收拾好心情,继续去上班。 请了一个礼拜假的黄婷婷也终于返回了办公室,大概是整天忙着照顾母亲没有时间化妆,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不仅眼泡浮肿,额头上还长了一片痘痘,头发也只是随随便便地扎了起来,远没有之前来得精致。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安慰(打探)起来, “婷婷,你妈妈还好吧?” “我听你说你妈妈平常身体还可以的,这次怎么突然住院了?” “你这几天一定很辛苦吧?” …… 黄婷婷苦着脸,一一谢过众人的关心,长叹一口气,“唉,别提了,那天我妈好端端在路上走着,突然有几个飞车抢劫的人盯上了我妈,最终粉碎性骨折了。” 众人围在黄婷婷身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地发出惊呼,“天哪,好惊险啊!”“现在外面这么不安全了啦?怎么还有飞车抢劫?”“粉碎性骨折!你妈妈这次可真是遭了老罪了。” 王海琳心里还存着对这一家子的怨愤,实在同情不起来。此刻为了合群,不得不拿出奥斯卡奖一般的演技,和其他人一样,脸上挂着担忧。 樊美萍作为人事主管,此刻乐得做个好人,站出来叮嘱黄婷婷,“既然这样,婷婷你这几天晚点来早点走也没关系,不扣你工资。自己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做女儿的,是得好好照顾。” 黄婷婷很会做人,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大把德芙巧克力放在樊美萍桌上,又是给她捏肩膀又是给她整理头发的,甜言蜜语道,“太谢谢樊姐了!樊姐真好~不愧是从魔都外企出来的人事专家,就是有人情味~” 王海琳冷眼看着黄婷婷这一通操作,觉得自己就算再过十年都学不会,她光是想想去领导那里拍马屁的事,鸡皮疙瘩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那些恶心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所以说呢,怪不得人家能在这个办公室混得如鱼得水,这面不改色献殷勤的功夫,非常人所不能及啊。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到此为止了,两人会继续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做关系普普通通的同事。没想到一个礼拜后的上午,黄婷婷突然娇声娇气地对王海琳说, “海琳,你可真幸运,这次我妈说起来也算是为你挡灾了呢,要不然躺在医院的可就是你了!” 第139章 是你欠我的 工作日的早上,大家都是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办公室,眼睛里还残留着朦胧的睡眼,整个人萎靡不振。除了咖啡和茶叶,此刻还有什么能比八卦更能让人提神振奋的呢? 小小的办公室里此刻没有人说话,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出回响。几双局外人的眼睛带着兴味纷纷在王海琳和黄婷婷身上扫来扫去,耳朵已经高高竖起。 王海琳发现黄婷婷是真的很喜欢在众人面前搞事情,尤其是人越多她越起劲。不过幸好,她自己也不是之前那个人一多就会脸红的人了。 王海琳冷静地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妈妈不是因为被飞车抢劫才导致小腿粉碎性骨折才住的院吗?什么叫为我挡灾?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黄婷婷“呵呵”笑一声,“怎么没关系呢?要不因为你,我妈怎么会做那个波波球的生意?她不做这个生意,怎么会被飞车抢劫?而且我听警察说,那几个飞车抢劫犯原本要抢的人是你!” “哐哐哐”几口又大又沉的黑锅突然从天而降,砸得王海琳两眼发懵。 不管听到多少次,王海琳始终会被黄婷婷那强盗一般的逻辑无语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又厚脸皮的人呐?她简直想仰天长叹。 而且什么叫做原本应该被飞车抢劫的人是她?她每天不是去厂里就是回家,两点一线,从来没有走过那条路,怎么都轮不上她被飞车抢劫吧?你想造谣也不是这么造的吧? 周围的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樊美萍首先发现了华点,“什么叫因为海琳才去做的波波球生意呀,我怎么没听懂呢?” 王海琳刚要回答,一旁的黄婷婷抢先说道,“姐,你们都不知道吧,咱们海琳真不愧是从乡下来的,勤劳肯做得很,白天在厂里上班还不够,晚上还要出去卖波波球呢!” 啊?卖波波球?王海琳生活这么拮据了吗?不仅几个主管的目光扫向了王海琳,连向来不参与是非的钱正峰也暗暗瞥了王海琳一眼。 呸,谁跟你是“咱们”!你这条阴阳怪气的毒蛇! 感受到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王海琳按下心中的不自在,也学着黄婷婷做作的姿态,皮笑肉不笑的,坦然承认,“是啊,我爷爷奶奶以前都是在街上摆摊卖气球卖竹篮的,也算是家族企业了。” “不过婷婷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从我这里骗走波波球的材质供货渠道,我可没有强按着你的头让你去做这门生意的。我看你们乐意做得很,又是套我的话,又是当面降价抢生意的” “怎么?现在自己出了事情,反倒想把罪怪在我头上了?怎么好意思的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的错?黄婷婷没有丝毫心虚,理直气壮地回望着王海琳, “总之,要不是你起的头,我妈现在怎么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几个抢劫犯被警察捉住后也坦白了,他们一开始是想抢你的,后来见你一直不出来做生意,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妈头上,你们评评理,这样说来是不是我妈给你挡了灾?” 黄婷婷摆出一张委屈的脸,看向四周,泫然欲泣,“医生都说了,伤筋动骨100天,我妈这一大把年纪了,腿还伤得这么厉害,我想想都觉得她可怜。” 大抵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再加上黄婷婷确实有表演的天赋,众人的心还真偏向了她,“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黄婷婷的妈给海琳挡灾了哦。” “黄婷婷的妈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跌断了腿,不知道得休养多久呢,黄婷婷还是独生女,她爸也要上班,唉,这一大家子惨哦。” “海琳,这么看下来,你得经常去黄婷婷家里探望探望她妈妈哦。我之前听到过一个说法,谁为你挡了灾,你就得还她这份恩情。这样才不会妨碍自身以后的运势。”这是来自对封建迷信深信不疑的朱丽花的小建议。 还恩情?还什么狗屁的恩情?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她?王海琳脸色难看,像吞了一大碗折耳根似的如鲠在喉,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黄婷婷则是一脸成功拖人下水的隐秘满足,她在心里冷笑,凭什么你王海琳就可以好运地抽身离开,躲过这一劫?她们家却要破财又遭灾? 杨彩云这一趟事故,不仅把之前波波球赚来的收益全都赔了进去,还额外倒贴了1000多块钱的手术费,那几个抢劫犯全是穷光蛋,宁愿多坐牢也赔不起钱,她们家只好自认倒霉。 这几天黄父黄母成天唉声叹气,心理上急需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 可是怪谁呢?怪自己贪心,怪自己咎由自取吗? 不!自己是绝对没有错的,千错万错肯定都是别人的错。 对了,是王海琳,这一切都是王海琳的错! 要不是因为她,杨彩云根本就不会想到去卖波波球,不卖波波球,就不会被小摊贩排挤,不被排挤,她就不会在那个时候走那条没有监控的路,自然也就不会被飞车抢劫导致小腿粉碎性骨折。 再说了,警察不都调查清楚了吗,那几个抢劫犯原本是想盯王海琳的,只不过她后面不卖波波球了,找不到她的人,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杨彩云。 所以归根结底,她们家是为王海琳挡的灾! 至于王海琳为什么不去卖波波球,小摊贩为什么要针对杨彩云,黄婷婷一家拒绝去想背后的原因。 总之,这一切都是王海琳的错!她们家倒霉成这样了,她还想像个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可能! 于是,便有了今天黄婷婷在小办公室宣扬自己家为王海琳挡灾了这一幕。她不仅要在小办公室说,还要在厂里面说,势必要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她们家是为王海琳挡的灾,是王海琳欠了她们家的! 第140章 命硬 虽然王海琳坚决不认可挡灾这种说法,严厉斥责这种胡搅蛮缠的行为,但流言还是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在厂子里迅速传播开来。 除了一小部分人有自己的思考,认为这种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但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还真有不少人站在黄婷婷那边,认为她那套说辞很有道理。 后勤的人听到这事儿,也在暗地里讨论。 “你们说,那姓王的小姑娘,八字是不是有点硬啊。” “这是什么说法?” “你想啊,我听说原本应该被抢劫的人是她,但现在反倒是她那个小姐妹的妈被抢了,偏偏那个妈还抢过她生意。我听说有些命硬的就是这样,一来会克身边亲近的人,二来谁跟他们作对,谁就会…”这位封建迷信传播者挑了挑眉,给了其他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嘶,照你这么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袁富民听完,心里也有点发虚。 上面说的两条他基本都差点中了。尤其是他背地里还在暗暗盘算着鬼主意。 因为最近袁强和王海琳之间根本没什么进展,他难免有点心急,琢磨着怎么加把火添点油。 他都想好了,找个日子让袁强在人多的地方给王海琳当众表白,或者干脆在厂里面宣扬一下这两个人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这两招特别好用,女孩子么,总归脸皮比较薄,不好意思当众拒绝,多死缠烂打总归是没有错的。 现在还要不要做呢?袁富民有些迟疑。 旁边的人看着慢悠悠从保温杯里倒水的袁富民,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开口问道,“老袁啊,我怎么听说你儿子给那姑娘送过几次小零食,怎么?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用胳膊撞了撞袁富民,一副八卦的样子。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显然耳朵都已经高高竖起。 要是在这之前,袁富民肯定二话不说,立马承认,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大肆宣扬这对小儿女已经彼此看对了眼。 但是现在嘛,他心里很是犹豫。 一方面他舍不得王海琳的条件:长得不错,勤劳能干,关键是自己还有一套新房,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命硬克周围人的这个说法。 思来想去,袁富民最后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糊弄了几句,“这些都是他们小年轻之间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不说了,干活去了。”他像是怕被别人追问一样,忙不迭地抱着保温杯走了。 周围的人“嘘”了他几句,心里腹诽:就你儿子那痴肥懒散的样儿,哪个好女孩能看得上?也就你们自家人把他当个宝,还挑三拣四的。 袁富民溜了,剩下的几个人心照不宣,开始说起袁家的闲话。 倒不是他们对袁家有什么意见,只是嘴巴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随便说点人的闲话,打发打发时间呗。 反正整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在背地里说我,就是我在背地里说你,大家都有公平的被说闲话的资格。 袁富民坐在警卫室里,一整个下午都心事重重的,不停地在脑子里计算着得失。 到了下班时间,他往窗外一瞥,恰巧看见王海琳下班推着自行车走过,想要一个乖巧的儿媳妇的念头又占了上风,袁富民像往常一样叫住王海琳, “海琳啊,下班啦?我听袁强说他这几天打你电话发信息,你怎么都不回的呀?年轻人不要总是窝在家里,有空要一起出去逛逛的呀。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小生意,能不做还是别做了,女孩子还是做份体面的工作比较好。” 王海琳这几天烦得很,不仅要面对厂里面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还要被领导叫去谈话,话里话外都让自己把心思放在厂里面的工作上。 最可恨的是,她们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直接就把黄婷婷的活分了一部分给她,美其名曰让她出份力,搞得好像她确实欠了黄婷婷一样。 现在听到袁富民这段爹味发言,饶是王海琳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怼了回去。 “袁大爷,我之前就已经和你以及你儿子说得很明白了,我暂时不考虑谈对象的事情,平时也对出门逛两个小时的马路,然后各自吃一碗面条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也请你儿子不要再一直发早安晚安这种信息给我了!” 王海琳就差直接把看不上袁强说出口了,只不过她到底还是留了一丝体面,不想说的那么直白。只不过这看不上的态度,是个正常人都能感觉出来。 袁富民没想到眼前向来温顺的姑娘居然摆明了看不上自家儿子,一时之间颇有些恼羞成怒,阴阳怪气道:“年轻姑娘还是不要那么挑剔来的好,仗着自己现在年轻,挑来挑去的,小心留成老姑娘!女人和男人可不一样,男人40多岁照样能娶20出头小姑娘,女的嘛,呵呵!” 王海琳目光锐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和他争吵,也阴阳怪气地“呵呵”了几句,扭头就走。 袁富民被这尖锐的目光刺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连带着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等他意识到自己却被一个小姑娘吓住怼个时候,脸已经红得像喝了一瓶二锅头一样。袁富民朝王海琳消失的方向啐了几口,“呸!得意什么?!” 大概是被气到了,袁富民今天下班骑车回家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没留意自行车从一块石块上碾过,顿时握不住车把,摇摇摆摆地撞向了一旁树上,当场跌了一跤,膝盖瞬间肿了起来。 袁富民脑子里顿时闪过王海琳那冷冷的一眼,背后直冒出冷汗,难道这命硬的说法是真的?自己就不就遭殃了吗? 他扶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进了自己家门。 一进门,他就大喊:“梅花!花儿!在哪儿呢?快给我弄点湿毛巾敷一敷!” 赵梅花一看,急得团团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袁富民握着赵梅花拿过来的湿毛巾冰敷,一边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梅花一拍大腿,“哎哟,肯定是那姑娘背后咒了你几句才搞成这样的!她这命可真硬啊!这可沾不得,幸好儿子还没娶她,真是祖宗保佑!” 第141章 推波助澜 赵梅花生怕自己儿子还在惦记王海琳,连忙对一旁一言不发眯着眼睛吃宵夜的袁强劝说道,“儿子,你可别不信,我老家就有这样命硬的女人,嫁了几次,都把自己老公孩子给克死了,这样的女的可不能娶进门!” 袁强下班回来就打游戏,打到现在肚子正饿得慌,这个时候也不管他撞肿腿的老子,一个劲地埋头吃宵夜,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反正他也没有多喜欢王海琳,不娶就不娶呗,要不是他爸催着,他压根儿就看不上这样干瘪的女的。 那女的也很不识好歹,平时打她电话也不接,发她信息也不回,也就上次约出来逛过一次街,之后就百般推脱。 哼,傲什么傲!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啊?他这么好的条件,有的是美女可以挑。 说到美女,袁强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了面容娇俏前也凸后也翘的黄婷婷,她妈最近出事故的话,她照顾得一定很累吧,要不趁机多献点殷勤…… 一家人各怀鬼胎,各自在心里盘算着各自的想法。 第二天,袁富民一瘸一拐地来到厂里。其他人看到了,都惊讶地问道,“老袁,你这是怎么啦?” 袁富民一摊手,苦笑道,“昨天下班的时候和那谁讲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结果晚上就摔成这样了。” 他特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肿起来的膝盖,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路,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啊?你说的那谁?该不会是王…海…嗯…吧。” 袁富民一脸憔悴(腿疼了大半夜,能不憔悴吗?),原本深重的眼袋更深了(想着王海琳的房子,还有乡下免费的瓜果蔬菜,可惜得睡不着),一脸可怜相地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 “嚯!”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本来以为之前那些传言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过几天也就平息了,没想到居然可能是真的? 这种关于封建迷信方面的流言就像是黑夜里讲鬼故事,又害怕又刺激。每个人都只敢压低声音避开正主在背后小声嘀咕几句,生怕被正主听见,到时候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袁富民的有心推波助澜,就像是炎热的夏天里,往被烈日暴晒过的油菜秸秆上重重地添下的第一把火。随后谣言就像点燃秸秆后冒起的黑烟,四处飘散。 有人看不惯袁富民这种做法,站出来说了几句:“哪有这么巧的事?该不会是你儿子追求人家小姑娘被拒绝了,脸上挂不住,所以故意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吧?” 被戳中了痛处,袁富民的脸皮抖了抖,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掩饰般大声反驳:“什么追求不追求的?你可别瞎说。没有的事!” “这会儿又说没有了?之前给小办公室里又是送瓜子又是送奶糖的,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我也看见了,我还惊讶呢,老袁这么抠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要是为了儿媳妇的事情,那就说得过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想起老袁那抠劲儿,一群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被取笑抠门的袁富民心里不是很痛快,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跳了起来:“我儿子可没在追求她,之前送的那些零食,都是为了感谢前几次她在工作上帮的忙。” 至于帮的什么工作的忙,袁富民支支吾吾地讲不清楚。 见众人还是半信半疑,他脑子一热,吹牛的本能占了上风:“我女儿可是政府里面的官,之前早就打好招呼了,到时候她弟弟小两口一结婚,就会让弟媳妇去政府部门坐办公室,所以多得是人想和我儿子结婚好不好!” 袁富民一副儿子太受欢迎了怎么办,乡下来的他压根看不上的得意表情。 这条消息也被好事的人传遍了整个厂,这几天照顾父母有些心力交瘁的黄婷婷也听说了,不禁心念一动:这袁强她也见过,丑是丑了点,胖也胖了点,但如果能给她在体制内安排个好工作,倒也…… 另一边,舆论中心的王海琳最近过得不是很好。 自从上次黄婷婷嚷嚷着她妈给她挡了灾之后,仿佛就认定了是王海琳欠了她的,把自己手头的一大半活都推给了她做。 那几个小领导隐隐约约也都是默许的态度。 王海琳安慰自己就当是多学点东西了,每天忙着复印扫描,整理文档,加班到晚上七八点才回来。 这些她都忍了,就像王国冲经常说的“年轻人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要有礼貌,要眼里有活,要手脚勤快,每天早点去单位,帮领导擦擦桌子,倒倒水……” 这些她都有听进去照做,可是,现实怎么和她想得不一样? 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活儿,就像长了腿似的跑到她手上,越来越多,工资却还是那么点儿,就连厂里面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那是一种无形的打量,是一种迅速看你几眼后又移开视线的偷偷摸摸,是一种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你却被排除在外的惶恐恼怒,比之前她被冤枉偷钱时还要让人不安。 王海琳想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视线,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和人和她一桌;甚至她一出现,周围人的讨论声就会降低。 王海琳知道其他人一定是在背后议论自己,但她找不到人愿意告诉她,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人分外压抑。 她忍不住猜想,难道还在讨论挡灾的事情?这种无稽之谈也有人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也不用讨论这么长时间吧?这群人是吃饱了没事做吗?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王海琳在仓库里的角落里整理文档,有两个女工在旁边的开水房一边倒水一边聊八卦。 大概是周围太安静了,她们的说笑声透过墙壁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哎哎,小房间里那个姓王的姑娘的事儿你听说过吗?” 王海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她悄悄地走到门口,放低呼吸,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命硬的对吧。” “你说,他们传的是不是真的?真有人命这么硬,你跟她做对的话就会帮她挡灾?” “一个人说可能是谣言,两个三个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吧?据说姓袁的那个门卫原本还想找她做儿媳妇,结果居然摔断腿了。” “对对对!据说他们家还会安排儿媳妇去体制内工作呢!你要不要去试试?” “试什么试?据说他们家儿子又胖又丑,我可下不了那个嘴。” 哈哈哈哈哈,外面传来年轻姑娘银铃般的欢快笑声,几个人的话开始转向谈朋友方面。 王海琳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手指紧紧地握住档案夹,手背青筋暴起。 第142章 进击的表姐 王海琳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握住手里的档案夹,才堪堪遏制住心里不断往上翻滚的怒气,纸张代替承受了她的怒火,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她有想过那些人是在议论挡灾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她们这么过分,居然还添油加醋扯出什么命硬这种说法。 还有袁富民,平时和颜悦色地和她打招呼,没想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在背地里搞这些上不得的台面的小动作,难道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儿子? 王海琳顿时觉得她之前的礼貌都喂了狗,这群人就应该人人扇几个嘴巴子,才能懂得什么叫做尊重。 眼下万籁俱寂,周围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一盏老旧的节能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这片似乎被遗忘的小天地。 王海琳环视了一下这逼仄的空间,嗅了嗅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灰尘味、霉味,想起这些天的义务加班,觉得实在没意思透了。 她一把把手里的档案材料摔在桌子上,这班,谁爱加谁去加吧,老娘不伺候了! 大概是心里有了决断,王海琳此刻浑身充满了力量,平常15分钟的路程今天不到10分钟就骑车到家了。 平时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哼哼唧唧才能爬到的七楼今天一口气就到了,王海琳打开家里的大门,迫不及待地冲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的宋晚木轩宣布:“晚木!我决定了!我要参加成人高考!” 宋晚木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看似在看书,其实是在写稿子,被王海琳这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手一滑,黑色的水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往前面滚了几圈才停下。 宋晚木回过头,看着表姐脸上明显不寻常的潮红以及话语中的亢奋,咽下口中的询问,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姐,你想通了就好,一定会顺利的!” 王海琳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些忐忑不安,此刻听到表妹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感到暖洋洋的。 她想:自己这么年轻,到底在怕什么呢?哪怕这次考不上,下次继续努力就行了,即使最终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对自己说,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这个念头一起,王海琳顿时感觉心脏一松,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安全落了地。她一改这几个礼拜的抑郁不安,脸上带出了久违的笑容。 宋晚木见状,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屋子里久违地充斥着欢快的气息。她正想拉着表姐详细问问怎么忽然改主意了,王海琳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大声咕咕地叫了起来。 两姐妹便开始一边吃宵夜,一边闲聊。 “姐,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厂子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王海琳不想再把那些乱糟糟的事情讲给宋晚木听,便装作轻松地样子,耸了耸肩, “能有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我现在这个岗位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就像是在一团泥潭里,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周围也全是虎视眈眈见不得人好的鳄鱼,尽快跳出这个火坑才是明智的。” 这又是泥潭,又是鳄鱼,又是火坑的,宋晚木才不相信表姐嘴里的没事,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那就不必刨根问底。这个时候只要做好支持力量就好了。 宋晚木给表姐又添了一碗饭,“姐,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饭,都快瘦了一圈了。对了,接下来是不是得去买点相关的习题书…” …… 第二天,王海琳一改平时的丧气,嘴里背着英语单词,来到厂里。 门卫处,袁富民看见她的身影,就像没事人一样毫不心虚地和她打招呼:“海琳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上班啊?我看小办公室的人都已经到了,对了,你有个亲戚是医生对吧,能不能帮我要点消毒水和创口贴?你也知道,我的腿前几天跌伤了,到现在还是痛得厉害。” 要是以前的王海琳,即使再不喜欢某个人,为了维持表面礼仪和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她也会做个好人自己吃点亏算了,现在么,既然已经打算另谋出路,自然就不用好声好气地对待这些鳄鱼们了。 “我没听错吧?你在问我要消毒水?你不是天天在外面说我命硬克得你跌伤的吗?怎么?现在不怕我在消毒水里面下毒了?” 袁富民没想到王海琳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话摊开了,她这种温顺羞涩的女生不是最怕伤人面子吗?怎么回事?袁富民一时有些慌乱。 “什么命硬?你在说什么啊?”袁富民死活不承认。 王海琳也懒得和他争辩,看周围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也别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了,不就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儿子所以怀恨在心吗?像你儿子那种约女生出去逛街两小时就吃一碗面的,谁爱要谁去要吧,反正我不感兴趣。” “对了,之前他给办公室的那些瓜子奶糖,我都把钱当场给你了,你到时候可别说我占了你们家便宜,我可不欠你什么。至于什么体制内的工作,你继续用来钓你满意的儿媳妇吧,我就婉拒了。” 王海琳一甩头,毫不在意地走了,只留下一地吃瓜群众窃窃私语。 “什么啊?居然连奶糖和瓜子的钱都不舍得,还要问人家小姑娘要,真不愧是抠门袁。” “没听见人家姑娘说他儿子约人家逛街也只吃一碗面吗?真不愧是家学渊源啊。” 袁富民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老脸涨得通红。 出了口气的王海琳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到旁边黄婷婷开始给她上眼药:“海琳,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王海琳头也不抬:“哪里晚了?我又没有迟到。不过婷婷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都不像你了。”笑话,阴阳怪气谁不会呀? 樊丽萍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大清早的,干嘛呢?对了,海琳,昨天交代的让你把库存室里面的档案都整理一遍,都完成了吗?” 说到这个,王海琳就一肚子气,整理档案的活以前都是黄婷婷的,自从她帮着做了一回后,这活莫名其妙就落在她的头上了。 她也是傻,领导一说很急,她就主动免费加班去做,搞得自己精疲力尽,吃力不讨好。以后她绝不会这么傻了。 “没有呢,还在整理。” “这样啊,那你尽快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免得到时候要找资料了半天翻不出来。”樊丽萍皱皱眉头,摆足了领导的威严。 以往这个时候,王海琳通常会自责地低下头,连连应和,“好的好的。”可是这一次,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看好戏的黄婷婷, “既然这么急的话,那就请婷婷一起整理吧,档案管理的工作一直都是婷婷负责的,相信她肯定比我更加得心应手。” 黄婷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143章 捐款(1) 黄婷婷推活推惯了,自然不想再接回这个苦差事,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王海琳冰冷的眼神刺了过来。 黄婷婷莫名打了个哆嗦,嘴巴像被冻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奇怪,明明她之前很了解王海琳,知道这就是一个脸皮薄的老好人,即使生气了也不足为惧。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点不敢招惹王海琳。 也许是因为王海琳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怕这怕那,抱有太多顾虑,而是带着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又或许是黄婷婷自己也被命硬的这种说法影响,心里信了七八分。 总之,看着王海琳望过来的黑黢黢的眼睛,黄婷婷咽下了喉咙口的抱怨,不敢再多说什么,委委屈屈地认下了整理档案的活。 王海琳倒是觉得神清气爽,同时又为以前任劳任怨的自己觉得不值,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觉得积极主动干更多的活,别人就会感激你,领导也会更器重你呢? 明明他们只会把你当成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当成廉价的劳动力,把这一切当作是理所当然。 果然人呐,还是得要有自己的底线。 王海琳对黄婷婷、袁富民亮出了自己的底线,当其他人对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八卦眼神的时候,她也不再忍耐,而是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们,盯到他们自觉躲闪。 一时之间,王海琳在厂里的日子清静不少。 宋晚木的学校生活也很清净,自从把副班长的职务交出去之后,她就安安心心地当个普通学生。每天上上课,提前做做课后作业,预习初二初三的课文,再写写小说和稿子,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班里的学生可不这么想,自从江王诗琪上台以后,他们的日子比以前难过了不少。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江王诗琪太想做好了,尤其是她铆足了劲想比宋晚木做得更出色,区区三把火已经满足不了她,十把火估计才够。 她一当上副班长,就把之前宋晚木定下的7点30才算迟到的规矩取消了,而是严格遵守7点20的早读时间,差1秒钟都算迟到。 以前对于迟到的同学,宋晚木往往以工代罚,请他们在讲台上领读几句课文就算过去了。江王诗琪偏不,她喜欢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然后交给班主任。 如果她能一视同仁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看人下碟,对于成绩好的、和她亲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其余的则是严格记下名字。 同样的操作还有查胸卡,查纪律,查打扫卫生情况,总之充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美其名曰为了大家好。 底下的同学们很有些怨气,班主任却觉得这样很好,没看见流动红旗都比原来多得了几回了嘛,就连班会课上都有人选可以批评了,嗯,不错不错,这个副班长没选错。 因此不少人都苦哈哈地在宋晚木耳边抱怨:“宋晚木,还是之前你当副班长的日子比较好哇,哪里像现在,动不动就被打小报告,好像被戴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 宋晚木笑了笑,安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为了班级好,你们要是实在有意见的话,不如找傅班长反馈一下意见吧。” 哪个傅(副)班长? 众人寻着宋晚木手指的方向,期期艾艾地望向傅西凉。傅西凉看了宋晚木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有了傅西凉的插手,江王诗琪果然收敛了许多,班级里的氛围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除开这些小打小闹,普通人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平静。一直到了五月,一场8级特大地震突然发生在国家的西南地区,举国震惊。 这场地震是自国家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灾害损失最重、救灾难度最大的一次地震,几十万人不幸遇难,十几万人失踪,几千万人流连失所。山川移位,哀鸿遍野。 新闻24小时不间断地播报着灾区的抗震救灾工作,现场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断垣残壁,搜寻幸存者难度又如此之大,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电视机前的每一位同胞为此感到揪心,民间很快自发举行了捐助活动。 从政务机关到小名企,从精致的都市白领到街边的乞丐,每一个人都贡献自己那一部分力量,即使它是如此的微薄。 学校也是如此。 冯杨面带沉重地走向讲台,看着底下的学生们:“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12号的时候,我国西南部发生建国以来堪称最严重的地震灾害,一直到现在搜救工作都还在困难的进行中,灾区更是缺衣少食,物资严重匮乏。 我们作为同胞,这种时候更需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学校也组织了捐款活动,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统计。 大家回去跟自己的父母说一下,记得明天带着捐款过来。我在这里强调一下,虽然说捐款是自愿捐多少,但灾区现在情况这么严重,我相信同学们也都是很有爱心的,还是多捐一点比较好。江王诗琪和傅西凉,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下。” 冯杨不管底下的学生们如何议论纷纷,示意两个班长跟他到外面。他压低声音,对两个得意门生说道: “这次捐款很重要,之后肯定会在周一升国旗仪式的时候一一播报每个班级的捐款总额,你们两个想办法在班级里面动员一下,要是同学们不知轻重,都捐个一两块的,到时候班级捐款总额就太难看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江王诗琪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很成熟,不用冯杨多提点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当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放心吧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 傅西凉皱了皱眉头,觉得捐款这件事情已经有点变味了,但看冯杨一副势在必得,江王诗琪也是一副打包票的样子,他保持沉默,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冯杨欣慰地看着江王诗琪,表扬了她几句:“很好!那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副班长你了,到时候你来帮我把同学们每个人捐款的数目一一记下来。” 第144章 捐款(2) 江王诗琪很是郑重地接过了班主任亲自下达的任务,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面很热闹,大家都在讨论该捐多少钱。 “哎哎,你打算捐多少?五块钱差不多了吧?” “五块钱?这也太少了吧?你有没有看过电视里新闻播报的情况,很惨的!” “是啊是啊,我看到很多人都被埋在地底下,真的太惨了,还有好多人都断了胳膊断了腿,还是多捐一点吧。” …… 陈诗怡和前后左右的人讨论了一下,还是有些拿不准,她碰了碰宋晚木的胳膊,问道:“宋晚木,你打算捐多少啊?” 宋晚木此刻却有些恍惚,一些前世的记忆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记得上辈子也是这样,班主任发布完捐款任务后,她就回家和王丽珠说了学校要求捐款这件事情。 当时王丽珠已经带着还在吃奶的宋朝旸过来陪读了一段时间,城里开销大,虽然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不需要付房租,但三个人的生活费全要靠宋新国一个人承担,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万的房贷要还。 王丽珠心疼丈夫,生活费则是能省则省,日子过得非常节俭,家里连台电视机都是没有的。 这就导致地震这件事情她们压根不知道,全靠几天后别人聚在一起讨论,她们才知道“啊,原来国内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至于受灾程度、当时的惨状,她们也都只是通过别人的口头描述才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听到宋晚木说学校要求为灾区捐款的时候,王丽珠也没当回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块钱递给了她。 还是宋晚木直觉不对,又从自己可怜巴巴的压岁钱包里掏出20块钱,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事实证明宋晚木的这个举动是明智的,因为第二天捐款的时候,其他的同学都是50、100的捐,放眼望去,宋晚木捐的25块可以说是极少。 更令人社死的是,捐款完成后,班主任还做了个实名捐款的统计表,按照捐款金额从高到低排名次,一一播报全班同学的捐款金额。 考试成绩向来排在前10名的宋晚木在这次捐款活动中排在了倒数第三,另外两个倒数第一第二的同学也都捐了二十块钱。 排名这个东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几名和倒数几名,宋晚木至今还记得当班主任报出她捐25块钱的时候,其他同学看过来的鄙视眼神,真不敢想象要是那时候她真的听了王丽珠的话,只拿出五块钱,其他同学会用什么眼神来看待她。 “宋晚木?宋晚木?你怎么不说话?”陈诗怡的手在宋晚木的眼前晃了几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宋晚木从回忆中缓过神,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讲台上传来“呯呯呯”拍桌子的声音。 教室里随之一静,大家都抬起头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江王诗琪。 江王诗琪清了清嗓子,柔声说道:“同学们,你们刚刚都听见班主任说的话了吧,现在正是我们为灾区人民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时候!你们都看过新闻上播放出来的画面了吗?无数解放军冒着生命危险在救人,很多幸存者即使被救出来了,也是缺衣少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反观我们,不愁衣食,生活安稳,只有我一个人为此有点愧疚吗?” 底下有几个感性的同学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 江王诗琪继续发表自己的演讲:“所以这次捐款,还请同学们积极踊跃,这样吧,每个人的数额最低不少于20块钱。20块钱其实也不多,只要你们平时少喝几瓶可乐,少买一点零食就可以了,这些对我们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对灾区人民却会有很大的帮助。谢谢大家!” 江王诗琪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的同学们小声讨论起来。 “20块钱啊?我本来还打算捐个10块钱差不多了。” “ 10块钱也太少了吧,毕竟灾区情况那么严重,我们这些幸运的人应该为此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才对。” “我决定了,我要捐100!” …… 捐款这个东西,表面上说是自愿,捐多捐少都是自己的一份心意,但其实和红白事的礼金性质差不多。大家都想和周围的人保持一致,你要是差的特别突出,很容易以后被人在道德人品方面进行攻击。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陈诗怡的预想捐款金额就从5块,变到20,再到50,最后定为100。 她叹了口气,将打探来的消息分享给宋晚木:“据说江王诗琪到时候会捐500!其他同学虽然不是每个都会捐那么多,但大多数人都决定捐100、200,我问了其他几个班级的熟人,大差不差也是这样,要是我们捐的太少的话,到时候也太难看了。” 100、200啊?宋晚木没有说话。 老实说,经过后世爆出来的某郭氏颜色数字会事件,她就对这些捐款的实际去向很是怀疑,这些浸透着广大劳动人民血与泪的善款,到底有多少能用在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晚上,宋晚木拨通了宋新国的电话,讲了需要捐款的事情。 “捐款?你之前五一回来的时候我才刚给了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就从这些里面拿出五块十块的就差不多了吧?”宋新国不容分说地驳回了宋晚木要钱的需求。 “可是我听我那些同学都说要捐100 、200的,5块、10块我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啊?” “怎么不好意思拿出来?你不要总想着在这方面攀比,在这方面比谁捐得多有什么意思?只有冤大头和败家子才会比谁花钱花得多!再说了,要是老师问起来,你就说你爸在单位已经捐过了!”宋新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股怨气。 “是啊,晚木,你爸真的已经捐过了,前几天那些卫生院的院长召集所有乡村医生开会,说是要为地震捐钱,每人至少捐200块!唉,又是一大笔支出。”王丽珠在一旁唉声叹气。 宋晚木应了声好,又听了父母唠叨了几句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便挂断了电话。 果然还是得自己有钱呐,宋晚木摇摇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50,想了想,又拿出一张50放进书包。 第145章 捐款(3) 第二天大课间,学校罕见地没有播放出操音乐,而是把这段时间让给各个班级,以便顺利完成募捐活动。 冯杨很有仪式感地拿了一个红色的募捐箱放在讲台上,旁边是拿着本子准备记录的江王诗琪。 “大家都把钱带来了吧?”冯杨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同学们。 “带啦!”同学们一个个拖长声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就好,现在开始从第一排挨个上来,把钱放在这个捐赠箱里,江王诗琪你来记一下每一个同学捐赠的金额。” 同学们神色激动,一个个井然有序地依次上台,仿佛要领什么奖项一般,郑重地把自己手里的钱小心翼翼地放进红色的捐款箱。 整个场面严肃庄重,没有人说笑打闹,哪怕是平时再调皮的同学都没有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调笑声。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大家的神情,捐得多的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手里的纸币,报数也报得很响亮;捐得少的则有些躲躲闪闪,手里的钱都是团成一团塞进捐款箱,报数也报得很小声,力求不引人注目。 宋晚木也随大流,中规中矩地捐了50块钱,除了记账的江王诗琪投来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他同学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整个流程进行得很快,等最后一名同学捐款结束,冯杨发表了几句感谢同学们的爱心之类的场面话,然后就拎着捐款箱带着江王诗琪走出了教室。 宋晚木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冯杨手里拿着一张纸心情很好地走进了教室。 “多亏了同学们积极踊跃的捐款,我们班的捐款总额一跃达到了三千多块!我来播报一下大家的捐款情况:江王诗琪 500!傅西凉 500!何玫300!…..张新100!张勇50!宋晚木50!……xxx30!” “感谢大家的爱心!尤其是捐款捐得最多的那几名同学,大家为他们、为自己鼓鼓掌!” 冯杨率先鼓起掌来,底下的同学们也随之拍手鼓掌,一时间教室里的掌声雷动,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正能量。 宋晚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这辈子她还是没有听父母他们说的话,要不然那真是社死得彻底。 冯杨心里也很满意,教务处一早给全体老师开过会,他们这些班主任身上更是有指标,要是班里同学捐得太少的话,不仅面子上不好看,他自己也要再自掏腰包,多捐不少。 现在好了,按照目前的这个金额,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他们班妥妥能被表扬为先进班级,他这个月的绩效奖金保住了! “对了,再提醒一下大家,下周一升国旗仪式的时候,会有为地震遇难者默哀的仪式,大家千万记得要穿校服过来!再说一遍,一定要穿校服啊!”冯杨一脸严肃,反复叮嘱学生。 “好~” …… 周一很快就到了,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这天的课间操,语文老师罕见地没有拖堂,几乎是跑操铃声一响,她就立刻宣布下课。 冯杨也紧接着踩点到达教室,催促同学们不要在打闹说笑,赶紧换上校服,排好队有序进入操场。 宋晚木像往常一样排在队伍后面,一路跟着前面同学的步伐小跑着进入操场。 大概今天所有的老师都很自觉地按时下课,操场上已经到了不少班级。放眼望去,全是穿着同样款式校服的学生们,一个个站得笔直,非常壮观。 升好国旗唱好国歌,校长便站在台上,俯视着底下的学生和老师,开始发表一系列讲话。 “首先让我们为地震中不幸遇难的同胞们默哀三分钟。 宋晚木怀着肃穆的心情,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背后,带来炽热的温度,空气中飘来香樟树的香味,清新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充满生机的世界,可惜很多人再也看不到了。 宋晚木不由得问自己:如果重生的是一个更有能力、更有影响力的人,这场天灾是否可以避免?也许届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失去宝贵的生命、流连失所乃至与最爱的人阴阳相隔。 可惜没有如果,她这只重生的自私小蝴蝶也不敢贸然引起千里外的飓风,5月初,她犹豫了很久,却始终不敢在网上发表地震相关的预言,因为她害怕会被抓走被解剖做研究,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冒险。 她和之后即将成为舆论风口浪尖的某跑跑一样,都是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哦,对了,还要多加一条伪善者,期望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捐款,试图获得内心的安慰。 台上的校长继续慷慨激地发表自己的演讲:“经过全校师生的慷慨捐款,南学初中的地震专项捐款一共达到25万8千4百元,其中初一(1)班2050元,(2)班2300元……(11)班3240元….” 哇!好高的数字!11班左右两边的其他班级惊呼,纷纷朝11班的人投来震惊的目光。 毕竟在一水的2000多块里,11班的3000多块简直鹤立鸡群,成为全场不容忽视的焦点。 班级里的同学们个个与有荣焉,纷纷挺直了胸脯,很是骄傲自豪。站在最前面的冯杨在一群班主任里面也是一脸春风得意。 校长继续播报初二初三年级的捐款情况,然后又把捐100块以上的人按照班级,在全校师生面前依次念名字,进行表彰。 念完之后,他又举起手里的一叠红色大字报,郑重地说道:“再一次感谢所有师生们的爱心捐款,刚才念到的这些人的姓名,我们会写在红色纸上,然后贴在学校大门口的公告栏上以示感谢!” 该说不说,校长的这番操作,直接把那些捐了大钱的同学们的情绪价值拉满。 毕竟这多光荣啊,在全校师生面前公示诶!不少学生心里暗暗懊悔,早知道自己也捐100了。 可惜再懊悔也无济于事,校长这次行动很快,话是上午说的,中午就看见校门口的公告栏里贴了一排红色大纸,写满了捐100以上的学生的名字,远远望去,很是壮观。 几天后,报纸以及网上报道的一小块版面上,洋洋洒洒花了几百字来赞扬南学校长筹集了20多万的捐款,并配上了校长在阳光下的演讲,底下是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以及校门口一排排的红色大纸。 第146章 住院 在很多人看来,08年的上半年简直像泡在血与泪里面,各地天灾人祸不断。 先是南方地区的罕见特大雪灾,之后是西藏地区的打砸抢烧事件,然后又是列车脱轨事件、汶川的大地震、南方洪灾,这一系列的变故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潜意识里有几分多事之秋的不安。 人们迫切地需要一些好消息来振奋精神。 此时距离北京奥运会还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密切关注着奥运会的进展。毕竟这可是我们国家第一次作为东道主举办世界级的活动,国内外都很好奇,中国到底会交出一张怎样的答卷。 媒体界也很明白大家想看什么,时不时地在报纸头条上公布一些好消息。 “国家体育场(鸟巢)即将竣工!”配上一张鸟巢气势恢宏的航拍图; “奥运门票正在加班加点配送中!”配图是一叠崭新有质感的红色门票。 …… 这些消息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人们惴惴不安的情绪,大家开始默契地把哀恸埋藏在心底,继续过着自己平凡又普通的日子。 毕竟生活教会了我们,一切都要向前看。 当然,这些都和宋晚木一个初中生没有太大关系。在这个教育内卷大省,就算天塌下来了、世界都爆炸了,学生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学习!学习! 捱到放学,宋晚木照例去青木网吧上了半小时网,浏览了一下国内外发生的新闻后,才悠哉悠哉地骑着车回到小区。 刚到车库门口,宋晚木就感觉不妙。因为门口赫然停着一辆熟悉的摩托车。 不会吧?宋晚木心口一紧,刚才的悠闲自得此刻完全消失。她匆匆忙忙把自行车停在车库里,三步并作两步一鼓作气爬到七楼,打开了防盗门。 屋子里飘着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有人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伴随着锅铲接触锅底,葵花籽油和蔬菜噼里啪啦的爆炒声。 往常这个点儿表姐还没回来呢,所以这人是…宋晚木小心翼翼地把头往前一探,心顿时死了。她望着熟悉的身影,颤巍巍地喊了一句:“妈?” 站在桌子前沉默炒菜的王丽珠回过头,扫了宋晚木一眼,随口应了一句。 王丽珠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紧皱,额前的小碎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憔悴样子。 “嗯,你放学回来了?平常都是这个点放学吗?好像有点晚?” “哦,刚才去书店看了会儿书。”宋晚木不加思索,谎话脱口就来。 王丽珠大概心里装着事情,没有像平常那样刨根问底,听过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沉默不语地看着锅里面翻滚的蔬菜。 宋晚木心里有鬼,此刻也不敢站在这里惹人嫌。她飞快地跑进自己屋里,一边望着门口,一边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把枕头下的相机和钱包等“违禁品”一股脑地塞在自己的书包里,感觉心肝儿都在乱颤。 没过多久,王海琳也回来了。 姑侄两个都肃着一张脸,寒暄了几句, “海琳你下班回来了啊?” “对的,小姑。” “你爸跟你讲了吧?” “讲了,他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好,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你饿吗?饿的话先吃点,饭我已经煮好了,就等一个汤了,等会给你爸他们送过去。” “没事的,我暂时还不饿。” …… 到底什么事情啊?宋晚木伏在桌上写作业,耳朵高高地竖起,努力辨听着外面的只言片语,心里更好奇了。 可惜外面两个人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样,又双双沉默了,只剩下电磁炉辛勤工作的嗡嗡声。 忙活了半个小时,王丽珠拎着饭盒,对房间里正在写作业的女儿喊道:“宋晚木,先别写了,过来!” 宋晚木其实已经写得差不多了,闻言干脆利落地放下手中的笔,蹬蹬蹬地跑到客厅,看见王海琳和王丽珠都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不等王海琳开口,王丽珠就不耐烦地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多问!跟着我们走就行了,我跟你说,待会儿到地方了你也别瞎问!听清楚了吗?” 宋晚木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心里也不太服气:“问问又不会少一块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王丽珠心气正不顺呢,闻言就想发火。一旁的王海琳连忙打圆场:“是这样的,外公身体不舒服,现在在医院,你舅舅和你爸爸都在那里陪着,我们现在去给他们送饭,然后也是为了看望一下外公。” 就这么点事儿,早说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看着王丽珠黑漆漆的脸,宋晚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三个人挤在一辆摩托车上来到了医院。 要问什么地方人永远最多?排名第一的肯定是医院。现在大约是晚上六点多,住院部早已灯火通明,家属、医护穿梭在人群中,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愉快的消毒水味。 宋晚木三人被潮水般的人流挤进电梯的角落里,听着电梯门吱呀吱呀地关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嗬嗬声。 电梯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两眼发直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衬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疲惫和畏惧。 电梯门开了,王丽珠拉着两姐妹的手左挤右挤地出了电梯,宋晚木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指路牌,上面写着七楼,肿瘤内科。 穿过蓝色的地板,一路来到最东边的病房,宋晚木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外公。 距离上次去乡下看望他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比起之前,外公明显瘦了很多,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几乎托不起肉,脸色也是黑黄黑黄的,布满了虚汗,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乏力。被褥下的肚子有些不同寻常的鼓胀。 乏力、消瘦、疑似黄疸和腹水…宋晚木心下一沉,联想起刚才的肿瘤内科指示牌,难道是肝癌? 外公接下来的话语印证了宋晚木的猜想。 他吃力地从枕头上抬了抬头,努力睁了睁眼睛,喉咙口随即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哼唧声,似乎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都要花费他很大的的力气。 看见是宋晚木来看望了,外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流出了大颗眼泪,干瘪的嘴颤巍巍地蠕动着,冲着宋晚木充满懊悔地说道: “小外孙女啊,外公后悔啊!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去做个身体检查的,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后悔呀!后悔!唉!” 第147章 懊悔 老人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嘴里翻来覆去地絮叨着几句“后悔啊!早知道,唉!”看上去格外可怜。 宋晚木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此刻也只能无力地安慰了外公几句:“呃,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王国冲也是同样的面色惨淡,听到自己父亲的话,神情更是带上了几分自责。 他回想起下午医生的诊断:“是肝癌,从检查报告上来看,已经发展到晚期了,这段时间病人应该很不舒服,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看病?” 王国冲无言以对。 父亲这段时间吃不下饭,他也清楚。但全家人都觉得可能像之前一样,是胃里面的小问题。 虽然他们哥妹几个提过几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但老人嘛,对医院有种天生的畏惧感,他们乡下更没有去医院看病的习惯,有点小毛小病都是凭自己的经验硬熬过去的,再不济请个赤脚医生上门来看看。 王柏民自己也不愿意,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好得很,压根儿不愿意去医院花这个冤枉钱。毕竟去一次医院做一些有的没的检查,今年的二亩玉米地就白干了,更何况小女婿就是赤脚医生,让他看看不就行了? “得了阑尾炎,白种一年田;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这都是身边人的真实写照。 见王柏民这么固执,王国冲哥妹几个也就没有再劝,只是时不时地给他买点营养品补一补。哪里知道一拖拖成了肝癌晚期? 王国冲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过年的时候宋晚木说的那句“要不要去医院做个体检?”此刻,后悔像迟来的潮水,密密麻麻地涌了过来。如果当初他听了姨甥女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搞成这样? 王丽珠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自责,只见她“砰”地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凶巴巴地开了口:“好了,一个两个的别再多想了,先吃饭!吃了饭才有精力搞接下来的事情,才有力气接受治疗,才能好起来!快点吃饭吧!” 一旁的王海琳连忙将刚刚新买的一箱纯牛奶放在王柏民的床底,配合着王丽珠把饭盒打开;宋新国也停止研究检查报告,和王国冲一起把病床头摇起来,让王柏民能好好吃饭。 看见这一家人忙得团团转,旁边病床上的另外两个老人羡慕地对王柏民说道:“老哥哥,你的命真好啊,生病了也有儿子女儿女婿在跟前伺候,不像我,只有老婆子每天来,生的几个孩子一个都指望不上。” 王柏民心里很熨帖,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嘴上却还要谦虚几句:“哪里哪里,你们孩子都是单位里的,要忙着上班,哪里能随随便便就请假哦。” …… 伺候着王柏民吃完饭,王国冲便和王丽珠商议着晚上陪夜的事情:“小妹,我请了几天假,这几天我先陪夜吧。” 王丽珠看着自家大哥眼里都是红血丝,有些心疼地说道:“哪能让你一个人陪呢?我们姊妹好几个呢!大姐二姐明天都会过来,这种时候你也别推阻了,你还要上班,老是请假让学校里的同事怎么看你?” 王国冲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他也不好意思把担子全压在几个妹妹身上:“明天我让美芹也过来,家里的羊、鸡、鸭反正妈会喂。” 说到高芳,王丽珠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妈那边怎么说?之后也会过来陪夜吗?” 王国冲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后背冷冰冰的触感稍微缓解了心底的焦躁,紧绷的神经似乎也因此得到一丝放松,他叹了一口气, “妈说放心不下家里的羊,鸡鸭,怕没人给它们喂草,就不过来了,说她一个乡下无知老太婆,进了城头就晕,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就好了。我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万一到时候妈也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哥妹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进了病房。 7点左右,王国冲开始赶人:“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几个该吃饭的吃饭去,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休息的休息,这里有我看着。新国,你也早点回吧,路上还要两个多小时呢,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宋新国连忙说:“没有的事,大哥你太客气了。” 王丽珠看了一眼精力不支已经昏昏欲睡的王柏民,压低声音:“哥,那我们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们,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好,我知道的。” …… 一行人你来我往地依次打过招呼道了别,才结伴离开了病房。 三个成年人脚步沉重地走在最前面,王丽珠看向旁边的丈夫:“新国,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真的像今天那个主任说得那么严重吗?” 另一边的王海琳也放慢了脚步,抬眸看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宋新国回想着之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的检验报告单,语气迟疑:“从检查报告上来看,确实很不好。” 王丽珠腿一软,险些支撑不住身体,亏得两侧的王海琳和宋新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避免了摔倒在地受伤的情况。她半靠在王海琳的肩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海琳啊,你爷爷平时身体不知道多好,怎么突然间就病得这么严重了呢?” 王海琳眼里瞬间泛起了泪花,从小到大和爷爷相处的一幕幕温馨回忆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她有些仓皇地想:难道爷爷会s? 死这个字太过可怕,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感到畏惧。不,不会的,那些每天抽几包烟喝几瓶酒的老头都活得好好的,爷爷又没有不良习惯,怎么会那么早走?王海琳吸了吸鼻子,努力用平静地语气安慰小姑:“肯定有办法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王丽珠像是安慰自己一样,也跟着重复了几句:“对,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有办法的!” 蓦然之间,她的脑子里升起和王国冲一样的想法:要是那时候劝说王柏民去医院做检查的话,现在结果会有不同吗? 第148章 决定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该用的药、该注射的药物我们都上了个遍,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们后天给老人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吧。”郝主任看着面前的一大家子,语气低沉地说道。 饶是他这些年已经见惯了生死,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依旧不好受。但是没办法,该说的还是得说。 王国冲兄妹四人这两周以来轮流在陪夜,一个个身心俱疲,此刻听到郝主任的话,本来就憔悴不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王国丽肿着眼率先开了口:“大夫,我爸这才刚有点好转,怎么就要让他出院呢?这…这不是让他等死吗?” 王国芬和王丽珠也苦苦哀求:“医生,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爸就这样回家等死呢?麻烦你在救救他吧!” “再救救吧!” 诊疗室里哀声切切,回荡着王家人的苦求声。郝主任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公事公办:“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该用的办法我们都已经用了,再呆下去也没多大意义,只会加重你们的经济负担。 而且医院对患者的住院天数也有强制要求,不可能让你永远住下去的,毕竟后面还有好多患者等着住进来,床位很紧张。你们家住院天数也快15天了,还是把王先生接回家去,好好陪陪他吧。” 王国冲还想说些什么,郝主任已经摆出不愿再谈的架势,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后面还有其他病人家属在等着。 王家兄妹只好出了诊疗室,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惶恐。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医院怎么还能往外赶病人呢?爸才刚有点起色,他们怎么说不收就不收了呢?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接回家等待最后一刻了吗? 看着几个妹妹不知所措的眼神,王国冲默默深吸一口气,将焦虑和无措藏在心底,一如既往地担起做大哥的责任,面容沉静地安排起来: “先别急,总归有其他办法的。我来打电话问问新国,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找找人脉,我们再送点礼,求他们让爸再住一段时间。 “你们几个也先别着急忙慌的,该吃饭的去吃饭,该休息的去休息,待会儿爸还没怎么样,我们兄妹先累倒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照顾?” 大哥的话一如既往地有道理,王家三姐妹被王国冲身上沉稳和镇定所感染,一瞬间心里就没那么慌了,脸色也明显好看了很多。 王国芬甚至还拍了拍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小小地开了个玩笑:“我皮糙肉厚的,一点也不累,这几天下来反而还胖了不小,你看我,裤子纽扣都快崩开了。” 王国丽和王丽珠也附和地笑笑,各自聊了一些八卦和逗趣的传闻,努力缓和姊妹们的心情。 王国冲和宋新国到底是一个做教师,一个做医生的,也有一些人脉和能耐,又或者是那2000块钱大红包起的作用,总之,医院最后又松口,允许王柏民再住5天,5天之后必须出院,他们顶多再安排转院,至于转去的医院和救护车,家属只能自行联系。 “我想把爸转到省里面最好的第一人民医院,新国帮我问了一下,这家医院治疗肝方面的毛病比较出名,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王国冲大口扒着饭菜,看向几个姐妹。 三姐妹一时有些沉默,各自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 王丽珠首先点头:“好,我同意哥的想法。总不能真的让爸回家等死。” 王国芬也慢吞吞地点了头:“就按大哥你说的这么办吧。” 王国丽倒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她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我也没意见,就是有一个问题,要是到了省里面,我可能没法经常来陪床了,你们也知道陈陆兴一年到头在外面干活,什么都指望不上,嘉燕又是高一,正是关键的时候,我肯定要每周接她回来改善伙食的。所以没法经常去省里。” 王国芬点点头,主动接过话头:“这个我来就行,二妹你只要记得天天帮我喂鸡鸭羊就行。” 她看了一眼嗫嚅着嘴想说些什么的王丽珠,抢先说道:“小妹你也别瞎客气了,旸旸还小,正是需要你带的时候。” 王丽珠很愧疚,但心里面确实松了一口气,家里有个小的,还有老的要照顾,她确实脱不开身去省里面陪床。 王国丽心里有点亏欠大姐,想了想,主动提出:“到了省里面,肯定就没法像现在一样暂住在小妹家的新房子里,恐怕得租房子住,这样,住宿的费用就由我和小妹单独出。小妹,你可以吗?” 王丽珠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帮不上其他忙,只好多辛苦大哥大姐了。” 王国冲看着底下几个妹妹,心里很欣慰。他听到过太多户人家因为给老人治病,兄弟姊妹之间因为钱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断绝往来的事例,不想让他们兄妹也闹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在开口之前,已经做好了如果妹妹们反对,他就一个人承担治疗费用的心理准备,反正赡养老人也是他作为大哥的主要责任。 等实际看到妹妹们的表现,王国冲心里既感动又担忧,感动于他们兄妹都不是那些因为钱打破头的人,又很担忧如果到时候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把姐妹们的家庭拖入贫困的深渊怎么办。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夹菜吃饭的筷子声。 “吱呀”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宋晚木背着书包踏进了屋子。 看到客厅里多了这么多人,她显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挨个打招呼:“舅舅,大姨,二姨你们好”,她看了一眼王丽珠,又叫了一声“妈。” 舅舅和两个姨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王丽珠也点头:“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的,饭已经做好了,在厨房里,你饿了的话现在就吃吧。” 宋晚木摇了摇头:“我先写作业,等表姐回来一块儿吃吧。”说完,便朝房间走去。 王国冲看着宋晚木的背影,心思一动,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晚木,舅舅有件事情想请教你一下,我想把外公转到省里面的医院,你觉得这个决定可行吗?” 第149章 人命靠钱(1) 老实说,宋晚木刚听见王国冲的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么重要的决定居然来问她?他们这群大人不是一直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什么都不讲给她听的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宋晚木疑惑地看向王国冲,见他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她便也严肃起来,想了想说道: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的话,我觉得还是去吧,去一趟才会知道最终答案,这样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跟自己说,真的已经尽到全力了,往后余生也不会留下遗憾悔恨。 而且,我听说农村户口有新农合,看病是可以报销一定比例的,说不定花钱没有想象得那么多呢?” 宋晚木的话无疑是给王国冲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心下一松,舒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柔和:“好,舅舅知道了,快去写作业吧。” 两个姨包括王丽珠都被宋晚木这番有理有据的话震惊了,这个家族里最小的女孩子,看着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王国芬吃惊地看向王丽珠:“小妹,晚木真是长大了,懂得也多,还知道什么…什么新农合,我自己当初交钱的时候都一知半解呢。乖乖,难道在城里上学就会变得这么聪明吗?” 王国丽则是在脑子里思考着宋晚木的话,其实她对把爸转去省里面大医院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乐意,一方面他们父女俩还有心结,这些天的陪床她自认为已经尽到了女儿的义务,但另一方面,心底的某个声音隐隐约约在质问她:真的吗?真的尽到了吗?他好歹是你爸啊! 现在听了宋晚木的话,她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就这样吧,就按照大哥说的做吧,这么多钱花出去她也可以安心告诉自己:我是真的尽到所有的责任了。 兄妹几个商议完毕,王国冲解决一件心事,明显来了胃口,又去盛了一碗饭,就着茄子毛豆汤三俩口吃完,掏出手机给高芳打了个电话。 “什么?还要转去省里?这…这得花多少钱啊?我和你爸存折上攒的那些肯定不够,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把老头子接回来,让他安安心心度完剩下的日子吧,别再折腾了。”高芳听完儿子的话,心里很是不情愿。 王柏民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快15天了,一想到这些天的费用,高芳就心如刀割。这她得卖多少竹篮、玉米、花生、黄豆等才能存到啊?存折上的那二十来万都是她一滴一滴流的血和汗,难道全要送给医院吗?何况老头子这都晚期了,还有必要继续治吗? “儿子啊,我知道你孝顺,但进了医院多少钱都不够花啊!你爸他都晚期了,还是别再浪费钱了,他自己肯定也是不愿意拖累你们的!”高芳继续劝说道。 哪怕心里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性子,王国冲还是感到了失望:“爸都没亲口和我们说不想治,你就别瞎猜了。他之前说过治病的钱会从你们存折里拿一部分,之前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拿,改天我让大妹来取,放心,不会全让你们出的,国家有报销,我们兄妹几个该承担的都会承担。” 高芳见王国冲主意已定,也不敢再说什么,心里想着:还是得把钱多的那几张存折藏起来,就留一张2000块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年纪大了,不知道放哪里了。 想到即将出去的2000块,高芳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2000块呢!算了,这样她也算对得起老头子了。 王国冲雷厉风行,第二天就让王国芳回去问高芳拿存折,他自己则是打了好几个电话,求了又求,终于省那边的医院松了口,说是可以安排住进去,只不过就在后天。 时间紧迫,王国冲决定提前办理转院。他取出大妹艰难问高芳要到的存折里的2000块,拿着王柏民的身份证,医保卡,去窗口排队结算费用。 不管是政府窗口,还是收费窗口,里面的人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好像不管你问什么问题,在她们看来都像是在问“1+1是不是等于2?”的蠢问题一样,惜字如金地回答你,压根不在乎你听不听得懂。 “卡给我。”玻璃窗里传来收费人员冷漠的声音。 “哪个?医保卡还是身份证卡?” “身份证卡。” “哦哦,给。”王国冲把身份证递给窗口。 窗口里的姑娘在电脑上劈里啪啦地按了一通,旁边的打印机吐出一长串的黄色收费清单,过了3分钟,窗口的金额显示器显示出了1986.6。 “你之前在账户里面存了块,到今天上午为止还要补1986.6,刷卡还是现金?” “咦,新农合不是可以报销吗?这怎么完全没有报啊?”王国冲捏了捏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很是疑惑。 “报销自己去医保局问!”窗口的姑娘很是不耐烦,又问了一句“刷卡还是现金?快点,后面的人等着呢。” “哦哦,现金吧,现金。”王国冲压下满肚子的疑问,把黑色塑料袋里的2000块递了过去。 拿着找回的13.4,王国冲想着趁着今天有时间,现在就去医保局把报销这件事情弄好算了。和几个妹妹说了一下,王国冲骑着摩托车,赶到医保局。 医保局也是同样业务繁忙,又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轮到王国冲。 依旧是是熟悉的“脸难看,事难办”的窗口味道,和前面如出一辙的冷漠声音传来“医保卡、发票明细给我。”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敲了几下键盘,又把东西还给了王国冲:“今年没参保,不能报。” 王国冲一愣:“不可能啊!今年的40块钱新农合保险费交了啊,是不是电脑有问题呀,麻烦你再帮忙查一下。” 可能是听惯了这种问题,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表情不变,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查不到就是查不到,自己回去问问家里人有没有交吧。下一位!” 下一位的老大爷灵活地挤开发愣的王国冲,从塑料袋里掏出相关资料。 没交?不可能啊!他明明记得当时村里的干部还特地每家每户通知了要去村委会里交钱,他当时忙着去田里翻地,就把钱交给了妈。 等等,难道是? 第150章 人命靠钱(2) 王国冲找了个僻静地方,掏出手机想打给高芳。一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他只好骑着摩托车回到了病房。 几个妹妹忙忙碌碌,一个在帮爸穿衣服,另一个在整理这些天的住院用品,还有一个在清点这些天来探病的人送的东西。王国冲找出万能充,抠出电池充电,又换上另一块电池,没想到还是没电,只好问大妹借手机。 王国芬苦笑:“打电话给咱妈还是别用我的手机了,那天我问妈要存折,过程不是很愉快,她现在可能都不想接我的电话。” 王国冲不信邪,拿过王国芬的手机试了几次,果然没人接听。 王丽珠看大哥一脸着急样,有些奇怪:“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找妈?” 王国冲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我刚刚去医保局了,人家说爸今年没参加新农合,不给报销。” “什么?!”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王国冲又把目光投向了躺靠在床上的王国冲:“爸,你还有印象吗?大概去年12月的时候,村里大队干部亲自上门提醒说要交下一年的新农合费用,我当时挂记着去田里翻地,就把120块放在你们桌子上了,后面没去交吗?” 王柏民虽然不懂什么新农合,但看儿子的神色,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向来是你妈管的,我也不知道。” 王国冲没辙,又拿二妹、小妹的手机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听,只好耐着性子等自己的手机电池板充电。 旁边热心肠的病友家属听了几耳朵,也为之着急:“你们没交保险啊?这可不行,至少能报到40%的费用呢!哎小伙子,你干嘛傻等着充电啊?直接把你姊妹手机的电池板拔下来装到自己的手机上啊,反正都是通用的。” 王国冲一拍脑袋,对哦,自己真是急得糊涂了。他谢过旁边的人,不管手机里的几个陌生未接来电,直接打电话给高芳。 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在儿子面前耍小性子还是之前确实有事走开了,高芳这次倒是接得很快:“喂,国冲啊,什么事啊?” 王国冲着急地问道:“妈,我今天去医保局,人家说爸没交今年的新农合,医疗费不给报销!我之前不是把钱给你了吗?你没去交吗?” 高芳有些糊涂:“什么新农合,旧农合的,你在说什么东西?” “就是去年12月底的时候,大队干部来我们家提醒说要交下一年的保险费了,我当时忙着去田里翻地,就把120块钱放在你们桌子上了,你的,爸的,还有美芹的,40块钱一个人,一共120块,你没去村委会交吗?” “哦,那个啊,你都帮我们交了好几年了,一次都没用上过,我寻思这不是纯纯浪费钱嘛,又派不到什么用场,就没去交。120块钱呢!买点猪肉红烧、蹄膀炖炖不好吗?能吃好多天呢!”电话那头传来高芳满不在乎的声音。 红烧肉和蹄膀?等等,他们去年年底那几天吃的是什么来着? 王国冲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胃里一阵阵抽搐,一股恶心的、想要呕吐的不适感从腹部翻涌而上。 早已消化完毕,变成粪便排出的红烧肉和蹄膀似乎还黏在肠道里,向新农合保险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饶是王国冲有再好的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发火了:“妈!你一天天的在瞎搞些什么?我给你钱是让你去交新农合保险的,不是让你去买什么猪肉蹄膀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导致爸的医疗费一分钱都报不了?!报销的钱能买一卡车的肉!” 说能买一卡车的肉还是夸张了点,但这足以体现王国冲此刻的愤怒。 高芳还觉得委屈呢:“我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哪里懂那么多啊?这东西要是真的那么重要,当初你干嘛不自己去交啊?” 王国冲无言以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闭着眼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挂断了电话。 他本来都想好了,趁着今天转院,把医疗费给报了,报来的钱又可以支付去省里面医院做检查的初期费用,这样他们手里也宽裕许多。有了新农合保险,省里面的医疗费也能报下来一部分,这样算下来平分到每家的费用也不会太多。 哪里想到自己妈的神来之笔,完全打乱了所有计划。如果医疗费一点都不能报销的话,那他要顾虑的部分就多了。 不过老天也没打算让王国冲顾虑太久,他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是王国冲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王国冲听着电话那头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官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西遐第一人民医院的肝胆科的,是这样,你之前联系过我们转院办公室…” 没等对面说完,王国冲就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们今天正准备过来。” “呃,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你讲清楚,您父亲现在这个情况呢,只能肝移植了。肝移植的费用很高,打底50万起步,还有后续昂贵的抗免疫药物,算下来起码80-100来万,就算医保能报一部分,也要50-60万。” 王国冲听完沉默了,他走出病房,好一会才回答:“没有,他们没告诉我,只说可以先收进来,全面做个检查,看看能不能化疗。” 对面的男人肚子里暗骂:这群死人,什么都想着先收进来,也不看看现在病床有多紧张!这种末期的要是死在医院怎么办?!对着电话,他又是一副为人考虑的语气:“我建议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王国冲刚才的沉默其实就已经代表了他的选择。 他抹去眼角的湿意,一回头就看见几个妹妹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大概都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讲的话。 王国冲险些克制不住情绪,兄妹几个头抵着头,互相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擦了擦脸,思考等会儿怎么和爸说这件事。 “我来说吧。”除去刚才的脆弱失态,王国冲很快又变成了沉稳可靠的大哥模样。 王柏民一看兄妹几个人进来的样子,大概就看出些什么,没等王国冲开口,便率先笑着摆摆手: “我有话想跟你们说,你们就当我这个老头子任性,我不想去省里面看了。其实我早就想说不治了,只是看你们这么孝顺,忙前忙后,再加上我自己贪心,就没说。在医院呆的这些天,我骨头都快躺痛了,回家吧,我想吃家里种的番茄了。” 王国冲鼻子一酸,哽咽地点头:“好,爸,我们回家吧。” 在医院里住了近16天的王柏民就这么躺在救护车里回家了,大概只有身下的担架床见证了他悄无声息落下的两滴泪。 第151章 积极的变化 平时骑摩托车要花将近两个小时的漫长路程,这会儿坐在救护车里,只觉得一会儿就到了。 自从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说老头子不去省里了,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高芳心里就有些嘀咕,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她下意识地往藏着存折的房间里看了看,想着稳稳躺在存折上的数字,心里很是安定,随即又觉得这股安心似乎太对不起老头子了。 从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愧疚让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于是王柏民他们到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如既往穿着带补丁旧衣服的高芳站在院子里,佝偻着背,望着远处的柏油路,眼巴巴地等着他们。 以及屋子里新铺好的床和提前准备好的饭菜。 被子是从衣柜里新拿出的,什么都喜欢藏起来不舍得用的高芳这次破天荒地拿出了藏了很久的新被子,套上全新的印花被套,放在阳光下晒了又晒,现在还残留着太阳的温暖气息;饭桌上,王柏民喜欢吃的番茄炒鸡蛋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旁边是一碗撒着白糖的凉拌番茄。 消瘦憔悴的王柏民看到这些,心里不免有些熨帖,看着面前忙前忙后的高芳和一众儿女,内心深处的仓惶和对死亡的恐惧也减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释然。 他想:人都是要死的,活到这把年纪,他这种的应该也算是有福气的那类了吧?平常儿女们就很孝顺,现在他生了治不好的重病,儿子女儿和老婆也没有一个人嫌弃,一个个忙前跑后,比那些老了就没有子女愿意照顾的好多了。 这样的日子就是再活几十年都不嫌多啊,唉,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王柏民便开始了在家里休养的日子。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再加上几个儿女伺候得也勤,又有宋新国经常过来打针挂水看病,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身体状态居然维持得还可以,有时候还能自己下床扶着墙壁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王国冲四兄妹看了,心里都很激动。他们早就听说过其他人口口相传的村里、镇上的那几个案例,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医生也说了最多只能活几个月,结果愣是熬了好多年才走的。 其他人都可以,那爸一定也行!王国冲从此照顾王柏民照顾得更精心了,王国芬她们三姐妹来得也更加勤快,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时不时地送点自己做的菜,反正到娘家也就踏板车10分钟不到的事情。 王柏民房间里的老旧八仙桌上,各种牛奶、奶粉、营养品、水果、坚果之类等补品多到快要放不下。 村里说的上几句话的泛泛之交以及各路或亲或远的亲戚上门来探望的时候,个个都交口称赞,谁不说一句王柏民好福气,底下几个子女一个个都这么孝顺。 盖着的被子和被面一看就是全新的,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异味,桌子上摆着的吃的喝的更是多到长八张嘴都来不及吃,几个儿女也轮流陪着,要知道村里很多没病的老人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呢!王柏民这样的,怎么能不算得上一句有福气呢? 王柏民半躺在床上,背后靠着王国丽买来的靠垫,手里拿着王国芬塞过来的插着吸管的高钙纯牛奶,笑呵呵地听着别人的夸赞,眼窝深深凹陷的黑黄脸上有着异样的神采。 宋晚木这几个周末也跟着父母拎着几箱牛奶去探望过几次外公,看着王丽珠在那里忙前忙后,又是洗王国冲帮王柏民擦完身换下来的衣物,又是晾晒拍打的,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次母亲没有来城里给她陪读,不用被困在她身边,现在可以时不时地去外公身边照顾,想必母亲心里就不会再像前世那么自责了吧? 虽然上辈子王丽珠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宋晚木知道母亲心里是懊悔自责的。在王柏民最后的日子里,她这个受到父母最多关爱的小女儿没能像上面的哥哥和几个姐姐一样,时不时在旁边尽孝,反而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自己的小家里面,要照顾初一的女儿,要喂养襁褓中的儿子,每周只有周末才能乘公交车回去看望。平时也只能让宋新国多跑几趟,配点药,挂挂水。 所以当时王丽珠听到王柏民过世的时候,情绪才会那么激动,几乎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重重地跪在了王柏民的遗像前,泣涕横流。 之后几天的守堂也是寸步不离,哭灵更是哭得真情实意,哀哀切切,听到的人无不为之泪流。 为此,宋晚木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厌恶自己,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父母身上的寄生虫,像稻田里的水蛭,吸食着父母的精力、金钱,最后活出来的人生却是那么普通平凡。 如果用资产来比喻的话,她就像是掏空所有钱包勉强上车的老破小,本以为是个不错的投资,没想到不仅租售比只比存银行定期高那么一点点,之后房价还一路下跌,属于弃之可惜的不良资产。 这种良心上的愧疚让她不得不主动被困在乖乖女这个套子里很多年,她不敢反驳父母的任何意见,哪怕明知有些意见是不合理的,她害怕看见父母失望的目光,斥责的话语。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父母的爱好像枷锁,一圈一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幸好,她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次她不想要这种只能被动承受的牺牲,也不会再主动钻进乖乖女的枷锁里,她会忠于自己,做出自己的选择。 就像这次,前期虽然她已经提醒过,但到底人微言轻,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总不能大咧咧地冲着外公说:我觉得你可能得癌了,然后硬拖着他去医院吧。 到时候要是没查出什么,恐怕她就要被拉去看巫师神婆、喝符水了,毕竟她这近一年里的表现和以前给人的乖巧懂事印象相比,可谓是大相庭径。 虽然不能阻止外公的最终结局,但这一次母亲可以尽情地陪着外公的这最后一段时光,想来她的重生也是带来了一些积极的变化的吧? 第152章 你退我进 6月底的期末考试一考完,全省的学生都欢天喜地地迎接长达两个月的欢乐暑假时光。 因为这次的数学题目比较难,宋晚木的数学成绩不幸拖了后腿,最终以两分之差惜败于傅西凉,屈居班级第二名,但好歹保住了全校前10名的位子。 这次就宋新国一个人来开家长会,尽管宋晚木多门单科第一的成绩照例让他在其他家长面前出了不少风头,但第二就是第二,宋新国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督促的表情: “你这次比上次期末考试退步了不少嘛,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又自以为是洋洋得意了?我跟你说,接下来的初二这个阶段,非常重要!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千万不能骄傲!你看你这次不就被别人比下去了吗?” 打完一个巴掌,他又熟练地给上一颗红枣:“这次考得还可以,想不想吃肯德基?刚好有时间,我带你去买。” 宋晚木内心哂笑:上一世自己从第五名退步到第八名的时候,也没见你像现在这么严肃,更别提你儿子还常常考班里的倒数第十名,往前进步个五名你就谢天谢地,恨不得答应他所有的购物清单,怎么现在自己退步一名就变成这样?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天气热得人昏昏欲睡,宋晚木也不想跟他吵,面上嗯嗯啊哦地敷衍着,想起放学前和傅西凉约好这个暑假多探讨数学题目,平静地开了口:“对了,这个暑假我也会像之前寒假一样,待在表姐那里,毕竟你刚才也说我名次掉下来了,那就得多去书店看看书。” 宋晚木的语气更多的是一种通知,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而不是商量或者弱弱地征求许可。 宋新国一愣,下意识地否定:“你这都多久没回去了?爷爷奶奶都很想你。家里面有吃的喝的,做什么要一直待在别人家里?” 他没说出口的是:一直待在市里面,他每个月就要多出200的生活费啊!要是换成待在家里的话,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了,至少可以省下400块! 宋晚木迎着宋新国打量的目光,坦然地回答:“什么叫很久没回去?我上上个礼拜才回家过一趟,爷爷奶奶要是想我的话,完全可以打电话,或者你直接给我买个手机,我每天打电话给你们。 而且哦,我听说班里的其他同学这个暑假都会找老师补课,一个暑假就要1000多呢,我要是不去书店里面多看看书,开学的时候怎么比得上别人?还是说,爸你会给我钱去补课?” 宋晚木故意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宋新国。 一提到买手机和补课,宋新国就不说话了,毕竟他现在房贷还没有还清,这次老丈人住院,平分到每家又大出了一笔血,现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16瓣,手里拮据得很。 他们夫妻俩现在每天晚上算完账,心里都会很焦虑:虽然存折上还有十来万的存款,但家里只有宋新国一个人挣钱,花钱的地方却处处都是: 女儿现在是九年制义务教育,花钱倒还好,以后上了高中,学费就大了,要是考上大学的话,四年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还有儿子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学费,娶亲时候的彩礼钱,这些都得给他攒着吧?还有家里的房子,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之后女儿儿子大了,要看人了,不得提前修起来?不然到时候对象来了,只怕会是让别人看不起。 还有过年给宋启风的节礼费,王柏民每个月的医药费…… 宋晚木也不催促,就这么直勾勾地地看着宋新国脸上神情变幻莫测,顺便又坏心眼地加了一把猛火:“对了爸还有,要不你现在一次性给我500块生活费吧,指不定到时候我要买点参考资料什么的。” 宋新国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想用严厉的眼神瞪退旁边女儿脑子里的想法,却看见宋晚木不躲不避,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和他对视,脸上居然还笑嘻嘻的。 此刻,宋新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面前,这个从小对他们言听计从的懂事女儿,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想起之前宋晚木那些不怕丢人的操作,宋新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退了一步。 殊不知,他这一退,就是一辈子。———改编自相亲男微信聊天经典语录。 在亲子关系上,很久以来都占据高位的宋新国主动退了一步:“你想待在市里的话,那就待吧。补课就没有必要了,我相信以你的努力,即使不去补课,也能维持住现在的成绩。而且我听认识的几个初中高中老师说,补课很大程度上是靠学生的自觉,依靠老师是没有用的。咱们就不去补了吧?” 之前还教训自己不要骄傲自满呢,现在又肯定自己的努力了?听着宋新国这前后不一的话,宋晚木好悬没有笑出声来,她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可惜样子,拖长声音:“那好吧~~那我这500块的生活费?” 宋新国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继续劝说道:“晚木,想必你也知道,最近你外公生了一场重病,我们家和你几个舅舅、姨家都花了不少钱,我们家还有房贷,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你妈妈现在虽然抽不开身去厂里上班,但也问之前皮鞋厂里面的老熟人接了不少活计,每天晚上都要做到很晚。所以,你要懂事一点,不要乱花钱。我先给你200块,不够了再问我要,好不好?” 宋晚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笑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股要钱羞耻感又死灰复燃了,一股股熟悉的对父母的心疼又涌上心头。 大脑里关于孝顺、懂事、自责的念头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她用钝钝的指甲用力掐住掌心,才坚强将喉咙口的“好”字咽了回去,闷闷地说:“让妈别太累了,累坏身体不划算。生活费还是给我400吧,我之后坐车回来也要钱,还要买教材。” 宋新国看女儿一脸倔强的样子,知道不能再逼了,便带着她去买肯德基。 肯德基里的空调很凉快,宋新国把汉堡鸡块套餐和找回来的375块钱递给宋晚木:“给,快吃吧。” 第153章 争取 宋晚木沉默地接过钱和套餐。 她把上校鸡块往宋新国那里推了推:“爸,开了一上午的家长会,你也饿了吧?吃几个鸡块垫垫肚子。” 宋新国摆手:“不用不用,你吃吧!”不管宋晚木怎么劝说,他都躲闪着拒绝,不肯尝一口:“你吃你吃!我本来就不喜欢吃这些油炸的。” 骗人,明明宋启风买回来的炸鸡柳和老木子鸡,他一个人吃得不要太欢快。 宋晚木真是讨厌死了父母这副推脱的样子,不过是炸鸡块而已,又不是什么西游记里的人参果,用得着这样吗?再说她都看见他咽了好几下口水了。 她猛得站起来,在宋新国惊诧的目光里,不容分说地把鸡块塞到他的嘴里:“吃!回去还要开两个小时的车,不怕饿得胃痛吗?忘了爸你有胃病的事了吗?” 宋晚木把可乐往宋新国手里一推,:“喝点水,别噎着。”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了,她僵硬又不自在地描补了一句: “毕竟一家人都要靠你呢。” 宋新国看着面前女儿别别扭扭的小模样,心里反而涌起一股股欣慰,就像大夏天吃了一口脆爽的西瓜,甜丝丝的,滋润着五脏六腑,就连嘴里的鸡块都尝出了甜意。 他不禁感叹道:“晚木,你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懂得心疼父母了,要是平时能少气气我和你妈,那就更好了。” 呵呵,宋晚木勉强扯了扯嘴角,现在的她尤其不爱听到“听话”“懂事”这些词,光是想想,就感觉好像有100只蚂蚁在身体里面爬动,难受得很! 她也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即使听了父母的话不高兴,也只是默默地憋在心里,内耗自己,现在的她选择双目直视自己的老父亲,然后郑重其事地开了口: “爸,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总是和我说要听话懂事之类的话了,就像你说的,我已经长大了,如果还要我一直什么话都听你们的,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只是一个脑袋空空、不能学会独立自主的巨婴?!” 宋新国往嘴里灌了几口可乐,神色很不以为然:“这是什么话?我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会害你吗?你现在还小,压根儿分辨不了是非对错,要是走上一条坏路,这辈子就完啦!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啊!听我们的话,不会有错!毕竟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宋晚木继续据理力争:“我知道你和妈都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做决定,比如寒暑假回不回家,怎么洗澡,穿什么样的衣服,上什么样的学校等等。” 宋新国对宋晚木的话不以为意,觉得女儿现在就是进入了他们说的青春期叛逆期,一个劲地想要和家长唱反调。 说什么“让她自己做决定”,她有这个能力吗? 宋新国也不想破坏像今天这样难得的父慈女孝场面,打算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得了。 宋晚木看出宋新国的敷衍,想了想,放低声音说了几句软话:“我当然知道你和妈是为了我好,我这不是想着从现在开始锻炼自己嘛,这样等你们老了,我也成长起来了,以后能照顾你们,呃,还有弟弟。” 嗯?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哦。宋新国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从小敏感胆小又怯懦,看着就不是什么能干大事的人。不过女孩子嘛,要求也不用太高,懂事听话就行了,这样以后也好找婆家。他们这些做女孩父母的,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行吧,那他们以后嘴上就少唠叨几句“听话懂事”吧,反正也不过是嘴上少说那几句,实际情况嘛,还是得看具体的。再说了,现在正是小姑娘的叛逆期,要是把她逼急了……宋新国想起之前被气得肺疼的经历,行吧行吧,那就嘴上再退一步吧。 宋新国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宋晚木瞅了瞅宋新国的神情,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只是嘴上敷衍她。 不过也不打紧,她本来也没想着一蹴而就,能够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空间,以及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话语权,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父女俩吃完肯德基,正准备回幸福港小区,宋晚木耳尖地听到旁边的手机店里的大喇叭循环喊着:“充话费送手机!” 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她赶紧扯了扯宋新国的衣角:“爸!你听见了吗?那边店里说充话费能送手机诶!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宋新国有点犹豫,但经不住宋晚木在他耳边左一句“问问又不要钱!”右一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叽里呱啦,吵得他只好在人家门口停了车。 营业厅里的人很热情,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殷勤地把父女俩迎了进去。 宋新国仔细一问才知道,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手机,而是小灵通。 “只要充400块话费,我们就会送一个小灵通哦,而且它的月租费也有额外的优惠,非常的划算,错过这一波活动,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推销。 宋新国虽然有些意动,但每个月15块的月租费让他有点犹豫,12个月就要180块,更别提还有通话费,算下来一年起码也得小三百块钱支出。 “学生的话,还有没有什么额外优惠?” 宋新国的提问让宋晚木想起了后世从某鱼闲置交易软件上广为流传出来的那个梗“我是学生,送我!”,害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爸~现在确实很划算诶!给我办一个吧。”宋晚木在旁边敲边鼓,给自己争取。 宋新国仔细想了想,和女儿有个联系工具还是有必要的,这段时间都是打给海琳让她转接,不仅麻烦而且很不好意思,再说,话费反正都是要充的,每个月充和一次性充也没什么区别,关键是还能白得一个小灵通。 宋新国算来算去,最终决定办一个。 就这样,重生近一年,宋晚木终于有了一个能对外联系的古早工具。 第154章 命运的齿轮 解决完小灵通的事情,宋新国把女儿送回幸福港小区后,又去自己那刚建好不久的新房里兜了几圈。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猪肝色的防盗大门上还粘着验房时就在的蓝色塑料膜,浴室的水泥地上摆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红色塑料盆,大概是上次大舅哥和几个大姨子给老丈人陪床住在这里的时候留下的。 这新房自己买来一天都没住过,倒是给大舅哥和几个小姨子先住上了。 宋新国笑着摇了摇头,这里转转,那里摸摸,从厨房、浴室一直到卧室阳台挨个看了一遍,越看心里越是自得。 还是自己有眼光,虽然这么一个简陋的九十多平毛坯房几乎花了他前30多年的大半积蓄,还背上了10多万的债。但这可是他用自己的钱买下来的!试问村里人有谁比得上他? 宋新国的自满多到快要溢出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盘算着:多亏买了这套房子,女儿才能上到好的初中。将来到儿子上学的时候,那就更方便了,直接就能从城里的幼儿园上起,到时候再让丽珠过来陪着旸旸,直接从起跑线上抓起! 正畅想着未来,腰间震动的手机声拉回了宋新国的思绪,他拿起看了看号码,手指按下了接听键,王丽珠柔和的声音传到耳边:“喂?新国?你到哪儿了?家里来了几个人等着你吊水呢。” 宋新国瞬间从给事业有成的儿子装修婚房结婚回到了需要努力赚钱的现实中,他抬手拍了拍汗津津的脑门:“你让他们把名字留下,等我回来后上门去给他们挂水。” 王丽珠说了声“好”,又提醒道:“旸旸的奶粉快吃完了,别忘了去农工商买个几罐回来,还有我吃的黑芝麻糊、家里的沐浴露洗发水牙膏等,都记得买。” 宋新国一一应下。 等宋新国最终忙完回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老远就听见熟悉的摩托声,一家人纷纷行动起来。宋启风从摇椅上站起,去灶台盛饭盛菜;陈亚芳搬来强劲的风扇,倒上凉白开;王丽珠从井里的水桶里捞起冰着的小西瓜,手起刀落,把它们切成小片。 大家默契十足,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了完美的午饭,让宋新国落座就能开吃。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宋新国捧着饭碗就扒了一大口,此刻他庆幸自己之前吃了点鸡块可乐垫肚子,要不然现在恐怕胃疼得吃不了饭。 他含糊不清地对王丽珠说:“旸旸吃的奶粉我买回来了,在我摩托车上。”随即又感叹了一句:“这进口的就是贵,不仅贵,还涨价!” 宋启风插嘴问道:“多少钱啊?” 宋新国说了个数字。 陈亚芳眼睛快瞪出来了:“这么贵?那不如吃国产的吧?我听村头的麻子家说国产的也差不了多少,价格还便宜。” 宋启风眼睛一瞪:“你懂什么?没听见新闻里面说国产的里面加了那个三…呃…三聚什么胺的啊?这么小的娃娃吃成了大头,还有肾病,我们旸旸还是吃进口的好!进口的放心!” 他看了一眼正狼吞虎咽吃着菜的宋新国,到底心疼自己的儿子,对最近时不时给娘家买这买那的王丽珠也很不满,奈何迫于儿媳平时的淫威,又不敢直接挑明,只好在一旁说些若有若无的话, “唉,家里只有新国一个人挣钱,真是太辛苦他了,我们两个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自己多注意身体,别拖累他。老婆子,以后时间搁太长的饭就别吃了!别总是省钱省钱的,舍不得倒掉,到时候吃进医院又要花一大笔钱!” 这话说得,全家大概只有躺在婴儿床里呼呼大睡的宋朝旸体会不出宋启风背后的意思,一向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王丽珠自知理亏,忍了又忍,当作没听到。 她也不想继续在宋启风面前受气,装作没事人一样擦了擦手,快步走到自己屋子里的堂间,从摩托车后备箱里取出之前叮嘱宋新国买的东西。 奶粉3罐、黑芝麻糊2包、牙膏、洗发水…等等…怎么有股浓郁的洗护用品的香味,她的手上怎么也黏糊糊的? 王丽珠定睛一看,好嘛,大概是后备箱里空间太小,为了把东西全都放进去,估计宋新国下了狠劲儿硬塞,洗发水的盖子不堪重负,直接把里面的液体给压出来了,流了一箱子。 王丽珠皱了皱眉,心痛地看着浪费的洗发露,赶紧拿出洗脸盆和毛巾,慢慢擦着,浓郁的洗发露味道熏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宋新国吃饱喝足,拿了根牙签剔着牙,一脸满足地走了进来。 王丽珠没好气地数落了他几句:“你看看你,放不下就别硬塞呀,浪费这么多洗发水,你就不能要个塑料袋装上吗?还有牙膏沐浴露怎么没有买?” 宋新国还觉得委屈呢:“城里的超市,塑料袋都要收费了,大的要五毛一个呢,我这不是为了省钱吗?至于牙膏沐浴露什么的,反正爸明天要去镇上买菜,让他帮我们买不就行了?” 王丽珠心里窝着火,嘴上骂了当局几句,这该死的政策,连塑料袋都要收费了,什么道理! 至于让公爹帮他们买牙膏沐浴露?她可没这个脸,本来他们两个老的就对她出了一大笔她爸的住院钱有意见了,让公爹自掏腰包出买菜钱也就算了,牙膏和沐浴露?她脸皮还没厚到这个程度。 王丽珠想起自己日益干瘪的口袋,忍住内心的羞耻,手心朝上,看向宋新国:“新国,你给我点家用吧,我下午去买牙膏和沐浴露。” 宋新国皱了皱眉:“上周不是刚给过你吗?” “上周给的300块已经用掉了啊,充了一罐液化气、3天的肉菜、交了电费、水费、电话费、还给你买了几条内裤…”王丽珠一一说明,伸出的手掌微微往回缩了缩,又颤巍巍地向内蜷缩了10度,最后依然坚挺在那里。 宋新国只好从口袋里掏出200块,扔在王丽珠的手里,强调了几句:“省着点用!” 王丽珠收回手,捏着两张红票子,心里不痛快的同时又泛着一股羞耻,她想着:这手心朝上问人讨钱的日子真是不痛快,还是之前自己挣钱花的日子来得舒坦,想给我爸买东西就买,医药费也是,想出就出了,哪里用得着看人脸色!看样子还是得多接点皮鞋厂的活来做啊! 王丽珠开始大批量接活,除去带孩子的时间,她不管白天晚上都在叮叮当当地用小榔头敲着皮革收边,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口袋再度丰盈起来。 在王丽珠不知道的角落,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可惜宋晚木还一无所知。 第155章 暑假计划 宋晚木坐在桌子前,一手把玩着新买的小灵通,一手握着黑水笔,对着写着“暑假计划”四个字的笔记本发呆。 米黄色的道林纸被风扇吹得哗哗作响,上面从头到尾只胡乱地写了几个字——“学习”“赚钱”,剩下的全是一个比一个大的“?”,直观地显示出主人内心的茫然。 尤其是“赚钱”这两个字,完全被一圈加深的“?”包围住,弯曲的黑色水笔线条很像坚硬的铁丝,把它是被困在由“?”组成的铁笼里,动弹不得。 “唉!”宋晚木把沉重的脑袋搁在桌子上,发出今天的第二十五声叹气,感觉自己眼前也全都是具象化的问号。 自从脱手波波球生意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额外进账了,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网文,偏偏因为最近考试和几个姨来陪床的事情,她又不敢顶风作案,已经很久没去网吧更新了,估计现在收益都快掉没了。 宋晚木掏出钱包,又细细地数了两遍,看着钱包里日益减少的纸币,心头忍不住发愁,这种坐吃山空的日子太让人焦虑了。 “唉!”她发出今天的第二十六声叹气,按照这样的速度,她什么时候才能买上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呢?房价的两次转折点,08年的眼看着她是赶不上了,要是再错过15年的,好嘛,今生又是毫无指望的一根浮萍。 “啪啪啪”宋晚木在脸上狠狠拍了几下,警告自己不要陷入空想的情绪怪圈。屋里越待越闷,电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躁得人心头发慌,宋晚木干脆拿着自己的手稿,骑车去了网吧。 宋天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的桌子上,脸上的黑眼圈看着更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宋晚木的错觉,感觉他不仅脸盘子大了很多,就连发际线也往后移了不少。 宋晚木瞄了几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劝到:“宋哥,你还是少熬点夜吧,你看你这黑眼圈和发际线。” 宋天翻了个白眼:“少管我!你看看你,都多久没更新了?对得起那些嗷嗷待哺的读者吗?有这个美国时间说我还不如去多更一点!怎么样,今天能更五章吗?” 五章是不可能的,宋晚木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闭嘴快步溜到自己的机子前。 一登上网文账号,果然后台留言都快炸了,一溜儿的“人呢?”“人呢?”“再不更新我要生气了!”……宋晚木不敢多看,手指翻飞地上传了一章,又定时了三章存稿,才停下来喘口气,准备登上企鹅,批阅一下群里的消息。 “咳咳”熟悉的老头音响起,宋晚木点开闪动的图标,原来是傅西凉发的消息。 傅西凉:《快乐暑假》数学部分有几道大题还挺有意思的,你做完了吗?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交流一下做题方法。 宋晚木一阵无语,她算是懂了什么叫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了,这傅西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大卷王啊! 暑假作业什么的,她现在压根儿不想看到好吗?这才刚放假,又没有父母成天在后面盯着,让她好好玩几天怎么了。 宋晚木刚想回复一句:还没做呢,过几天再说吧…又看见对面发过来一条消息:对了,你上次不是问我市面上有哪些数学讲义比较好吗?我看了一下,有一些挺适合你的,到时候顺道去书店挑一下吧。 人家都这么费心费力了,再拒绝的话总感觉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宋晚木认命地把拒绝的话删掉,换成“太感谢了!那要不就后天?” 傅西凉大概不忙,回复地很快:“好!麦甜人家见。” 麦甜人家啊,宋晚木有点恍惚,上次听说这家店,还是在高三的时候,据说台北小站和麦甜人家是学生们很喜欢聚集的两家店,很多人都呼朋唤友,在店里面聚集,各自点上一杯饮料,然后…互相…抄作业。 宋晚木至今还记得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语重心长地劝诫同学们放假的时候不要总是聚在这家店抄作业,对自己没好处。 也不知道他反对的究竟是放假聚集还是抄作业。 当然,这些都和宋晚木没什么关系,因为她是一个一放假就会被接回家的乖宝宝,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自然也就没什么呼朋唤友的机会。 那么现在,终于轮到她体验这飞扬的青春了吗?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后天很快就到了,宋晚木扎了个清爽的丸子头,背着斜挎包来到麦甜人家。 老师诚不欺我,一进门,她就看到二楼几乎坐满了人,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学生们青春洋溢的欢笑声。 除了学生,其中不乏一些相亲的男女,双方、各自的父母还有介绍人不尴不尬地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你来我往地小心试探。 “宋晚木,这里!”一声娇俏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扫视,宋晚木看着熟悉的身影,迟疑地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江王诗琪?” 江王诗琪对面坐着的正是张新和傅西凉,几人纷纷打过招呼,江王诗琪拉着宋晚木,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我听猩猩说,你们要讨论暑假作业,怎么样?不介意再多我一个吧?”江王诗琪虽然问的是宋晚木,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的人。 宋晚木无可无不可,张新则是心虚地看了一眼冷淡不说话的傅西凉,抢先发声:“呵呵,不介意,学习小组嘛,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江王诗琪甜甜地笑着:“那就好。对了,你们快乐暑假都做到哪儿了?我数学部分才做了一点点。” 宋晚木刚掏出作业本,就被江王诗琪抢了过去:“让我来看看我们班的第二名做了多少?呃…都做完了?!” 迎上江王诗琪吃惊的眼神,宋晚木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有人说有几道数学题目比较有意思,所以我这几天赶工完成了,你看我的黑眼圈,都快掉在地上了!” 傅西凉抬起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又闲闲地对另外两个人说道:“没做完的人自己先做吧,我们做完题目的人先讨论一下。” 看着旁边两个头凑近讨论更简单的解题方法的人,江王诗琪内心很是不爽,她放着家里的空调不吹,特地穿上漂亮的裙子在这种大热天出门,可不是为了写什么数学题目。 江王诗琪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只见她一会儿“哎呀,麻烦给我捡捡橡皮~”一会儿“你们渴吗?我去买点饮料~”一会儿凑近宋晚木耳边“去不去厕所?”一会儿又开始聊聊游戏和电视剧。 张新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写作业,对江王诗琪的话题很是捧场,两个人热烈地开始讨论电视剧。 宋晚木简直服了,她再也不羡慕同学朋友聚在一起写作业讨论课题这种事了,按照这样的效率,恐怕到暑假结束都完成不了整本《快乐寒假》吧,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关在家里默默地写作业。 “对了,宋晚木,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江王诗琪放下笔,又开始闲聊。 宋晚木算是看清了,今天是交流不了数学解题方法了,干脆把作业本合了起来,“呃…没什么特别的计划,也就是写写作业、看看电视之类的。” 江王诗琪“啊”了一声,“那多可惜呀,你们家不打算去北京旅游吗?八月份可是有奥运会诶!到时候在北京的街上还能看见很多外国人!” 张新兴奋地凑了过来:“是啊是啊,我爸妈老早就买了奥运会的门票,到时候全家人都会一起去北京,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外国人用英语交流几句呢!” “傅哥也会去的吧?”张新看向一旁的傅西凉。 傅西凉点点头:“我们家会先去魔都的大伯家住几天,然后一起出动去北京,顺便再去大连威海旅游一下。” “我去过大连,那地方夏季挺凉快的,很舒服。” …… 其他几个人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起了以前和父母一起去哪些地方旅游过,发生过哪些趣事。 宋晚木面带微笑,沉默地在旁边做一个倾听者,就像上一世同事聚餐那样,听其他人讨论日本香港买奢侈品很便宜,马尔代夫景色很美,申根签证很难办…… 哪里都没去过的她插不上任何话。 第156章 上天 宋晚木愿意当一个好好倾听的绿叶,有些红花却非要把绿叶搅和进来,好像看到绿叶不知所措的样子会让她们感到很有趣一样。 江王诗琪停下来喝了口饮料,然后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笑着对宋晚木道歉:“哎呀,晚木你怎么光喝饮料不说话呀?都怪我们聊得太起劲了,是不是冷落到你了?别介意哦,我们几个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你呢?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旅游地呀?” 听江王诗琪这么一说,两个男生似乎才发觉自己忽略了她,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地看向宋晚木,头颈微微前倾,一副认真倾听的姿势。 一时间,他们这桌没有人说话,六只眼睛投向宋晚木,等待她的发言。 宋晚木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却莫名闪过一部叫做《安娜》的韩剧。这部电视剧的女主是一个谎话精,因为欲望,因为虚荣心,在一个又一个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下,人生逐渐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宋晚木不知道像现在这种情况,有多少人会选择说谎编造,短暂地做一回“安娜”,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做自己,她只知道一个谎言要花无数个谎去圆,眼前的这些人还不值得她花时间精力去编造对应的剧本。 宋晚木坦坦荡荡地看着三人,大大方方地回应:“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哪儿都没去过,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给你们的。反倒是被你们安利了不少旅行地,像你们刚才说的北京啦,大连啦,青岛啦,等以后资金时间都充足了,肯定要带着父母去一次。 我们祖国地域辽阔,山清水秀的地方到处都是,不过,如果非要让我推荐的话,那我推荐这个。”宋晚木竖起食指,向上指了指。 在面前三个人疑惑的目光中,宋晚木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上天!” 江王诗琪翘了翘嘴角,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随即又“惊呼”一声,为难地看了一眼另外两个男生,欲言又止:“你…你怎么骂人呐?就算哪儿都没去过,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宋晚木一脸疑惑,坦然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骂人?什么反应大?我说的是物理意义上的上天,也就是所谓的太空旅游。你没听说过吗?” 宋晚木一脸你应该好好扩充自己知识面的表情,玩笑似的轻飘飘说了一句:“想歪了的,自己反思一下哦。” 她像是没看到江王诗琪一瞬间僵硬的笑容一样,继续补充道:“今年我们国家会发射神舟7号载人飞船,你们都看到过新闻吧?我之前上网浏览相关报导的时候,无意中点进去一个延展链接,讲得是迄今为止已经有几位太空游客都进入到国际空间站,这意味着将来随着技术的发展,太空旅游将不再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或许可以做到商业化。” 傅西凉目不转睛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宋晚木,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张新对太空很感兴趣,连连追问:“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到过?都是哪些人去过啊?他们花了多少钱啊?” 宋晚木摇摇头:“名字我哪记得住?那些外国人的名字,一个个比命都长,又那么拗口,费用方面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宋晚木伸出大拇指食指中指,摩挲了几下,比了个经典的数钱姿势:“据说这几个人每人支付的飞行费用都在2000-4000万美元左右。” 4000万美元,张新一阵惊呼,这折合成人民币等于多少钱啊?!让他算算,4000万*7,接近三亿人民币! 三亿啊?张新不由得咋舌,他十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看来这辈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还是多看几部星际和太空的电影吧。 宋晚木见张新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奇道:“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你很喜欢星际、太空、宇宙这方面的东西吗?” 张新兴奋地点头:“对!你不觉得太空非常的神秘吗?整个宇宙中真的只有地球诞生了智慧文明吗?我们在宇宙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这些未知越想越令人着迷,所以我超级喜欢看星际电影。不信你问傅哥。” 傅西凉无奈地点了点头:“别提了,当初我被他拖着至少看了好几遍《太空漫游》《撕裂地平线》之类的科幻电影。” 宋晚木闻言忍不住偷笑,等以后诺兰的《星际穿越》一出来,他拉着你看十几遍都是有可能的。 眼看着三个人的话题自顾自地逐渐转向了星际电影方面,江王诗琪几次尝试却始终插不上话,脸上的笑容简直快要维持不住。 她不得不清清嗓子,用笔壳轻轻在桌子上敲着:“既然今天大家聊得这么开心,不如我们相互加个企鹅号,平时也能方便联系。他们俩个的我都有了,宋晚木,你的是多少呀?” 宋晚木都想站起来为她鼓掌了,瞧瞧人家这心理素质,这转换话题的能力,这话里面的小钩子,如果是上一世的宋晚木,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估计只会阿巴阿巴在一边喝果汁。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抱着给下一本宫斗小说取材的想法,宋晚木爽快地给出了自己的企鹅号。 四个人又在麦甜人家磨蹭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才道了别,各回各家。 宋晚木骑着自行车,脑子里面想着:虽然江王诗琪有点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不可否认她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今年的北京比往年都要特殊,好不容易重开一次人生服,不去亲眼见证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要不改天回家的时候和父母说一说?一家人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去北京旅游一下。妈不是经常抱怨说嫁给爸这么多年,一次旅游都没出去过吗?宋晚木印象里也是,一直到妈不在了,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出去旅游过,现在想来,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第157章 心累 宋晚木还没想好怎么动员父母一起去京城旅游,就先接到了他们的连环call。 “先前打给你的那个电话,怎么没有接?”来自父母的熟悉的质问语气。 宋晚木好声好气地解释:“刚刚在路上,大概是信号不好,我没听到。” “在路上?你去哪儿了?怎么会信号不好?别是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吧?” …… 宋晚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工作后不管别人问自己什么私事,都会老实巴交地全盘托出的这种行为,大概就是来自父母一问一答中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宋晚木不打算一五一十地说明,避重就轻地回答:“写作业累了总要出去透透气的呀,小灵通的信号有多差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怎么了,打我几个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宋新国和王丽珠显然不是很开心,不免又叮嘱上了:“你一直嚷嚷着要买的手机,我也给你买了,买了你就要及时接听呀!不然放在你手里有什么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心里要有点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们一一再重复吗?” “我知道的!所以,到底是有什么急事呢?” “噢,也没什么,打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周六你舅舅家请吃饭,这几天你回来吧。” 就这?这么点事儿也值得连打三、四个电话回来?宋晚木握着有点发烫的小灵通,直觉它就是个烫手山芋,不管是物理层面上的还是象征意义上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回来,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又听着父母在电话那头旁敲侧击了几句刚刚是去哪里透气?平时空了都会去哪里玩?是不是和一些朋友出去玩了、那些朋友男的女的?成绩怎么样?父母是做什么的…似乎非要刨根问底才罢休。 宋晚木不得不耐着性子,努力用平和的声音汇报了一些自己平时的生活轨迹,才在父母的反复叮嘱中挂断了电话。 啊,心累。 第二天,宋晚木乘着公交车回到了家。 7月份的乡下,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一亩一亩的玉米杆在风中摇着翠绿的枝叶,好像绿色的波浪,托举着裹着青色外衣的玉米;旁边一般种着花生,长势也很喜人。 宋晚木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肺里的城市浊气都被这隐约的栀子花香洗涤了。 唉,要不是在家里被看管的太严,也没法上网,谁愿意回到城里那只有几十坪的鸽笼里呢? 在老家真的好舒服啊,也没城里那么闷热,吃完饭就在小路上走走,没有突然冒出来的摩托车、喇叭声在后面嘀嘀嘀催你,晚上一边吃着自家种的西瓜,一边躺在摇椅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感受着周围的徐徐凉风。 生活节奏缓慢放松,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养老生活。 “噔噔噔”楼上响起的榔头声打断了宋晚木的感叹,嗯?怎么回事? 宋晚木长腿一迈,三步跨做两步,来到了二楼的西屋。 一进门就看见王丽珠坐在缝纫机前面的小凳上,左手按着涂好了胶水的皮革边,右手拿着小榔头,叮叮当当地奋力敲着。面前不管是已经做好的,还是等待完工的鞋样子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叠成高高的一团。 宋晚木皱了皱眉,闻着低等皮革特有的臭味、胶水隐约的刺鼻味,劝道:“妈,你怎么接了这么多活?别太累了,做坏身体不值当的。” 王丽珠面容困倦,头发胡乱地扎了个松垮的马尾,额前有很多新长出来的小碎发,薄薄的一层铺在白色的头皮上,看上去产后脱发斑秃没有那么严重了。 王丽珠满眼都是自己手里的活,听到女儿的话也只是撇了撇嘴:“那不然呢?全家只有你爸一个人挣钱,我要是不做,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 宋晚木想到上一世她的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安,还是杵在旁边说了几句:“我是认真的,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了,钱可以慢慢赚,一家人齐心协力,总有一天会还清的,但身体要是垮了,去医院几次的钱可能这些都不够抵的。” 也不知道是哪些词触发了王丽珠敏感的神经,她榔头也不敲了,转过头来冷笑着看着宋晚木,言辞锋利, “哎呦,送你到城里上学真是没送错啊,学了点大道理回来就来教训起我了???怎么?我和你是姊妹啊? 还“一家人齐心”?我跟你说,齐心不起来的!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要不然去医院花了点钱都要说个几天!买点家用还要手心朝上!我看,只有你们宋家人才是一家人!” 宋晚木冷不丁被喷了满头,想问问王丽珠怎么了,却看见她已经转过头继续敲皮革边,声音一下比一下重,仿佛敲的是某个人的头。 宋晚木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下了楼,本来她还想提一嘴“要不要全家去北京旅游”,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宋晚木明显感觉到氛围的奇怪,虽然王丽珠和宋启风之前就不怎么对付,但至少也不像是现在的零交流。 现在就好像是回到了宋朝旸出生前,她们三口人和爷爷奶奶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各吃各的日子。 因为宋晚木回了家,宋启风特地煮了满满一大盆的小龙虾给她尝尝鲜。王丽珠一向不怎么吃,早早地下了饭桌,继续做她的皮鞋去了。宋新国虽然爱吃,但今天只吃了几个就克制地停了嘴,大概是想留给女儿。 饭桌上只剩下用菜汤泡剩饭吃的陈亚芳,吃口花生咪口烧酒的宋启风,还有和虾壳作战的宋晚木。 宋启风把装着醋的小碗往宋晚木推了推:“怎么样,这小龙虾鲜吧?我听你爸说你这几天要回来,也不去把它卖钱了,专门留来给你吃的!” “好吃的,谢谢爷爷~”宋晚木嘴甜了几句。怎么不好吃?这可全是野生的小龙虾,肉质弹牙,绝对新鲜!后世去饭店里吃,起码要288一顿,可能还只是一些养殖的。 宋启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回头往堂屋的方向透了透头,看见没人,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你外公之前是不是在医院住了好多天啊?那几个姨是不是全去照顾了?” 宋晚木去着小龙虾的虾线,随意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么多天呢!怕是花了不少钱!我听你爸说好像还不能走报销,那每家平摊下来我看起码要将近万把块吧?!” “这我哪里知道?他们又不会和我说。” “肯定要的,唉,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生这种毛病,你爸身上还背着债呢!这下他的担子又重了!” “你之前去看望的时候,我看又提着一箱牛奶,你外公那里牛奶怕是都喝不光吧?哼,这么多年,我和你奶…” 陈亚芳看了一眼宋晚木,用筷子推了推宋启风,示意他收敛一点。 宋晚木心好累,感觉嘴里的虾头都没有第一口香了。 债、债、债!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一嘴那该死的债,好像这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样。所以他们家到底欠了多少债呢? 宋晚木这么想着,嘴里也问了出来。 第158章 不允许 “起码10多万吧?你爸也没有跟我讲的太清楚。”宋启风唉声叹气。“这么多钱呢!得还到什么时候啊!” 10多万…宋晚木一阵无语,尤其配合着宋启风和陈亚芳嘴上翻来覆去的唠叨,有种卓别林喜剧的淡淡荒谬感。 她还以为欠了至少三四十个,毕竟在后世,掏空六个钱包后两、三成首付就敢上车,背负30年近百万房贷的也大有人在,对比之下,眼下的这区区10万欠债简直不值一提。 不,也不能这样想,在“放水”之前,市里的人均工资其实也就2500左右,实际情况可能比公布的数据更低,所以这10多万的欠债在他们看来,可能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宋启风又开始在旁边给她强调:“所以,晚木啊,你要听话懂事,不能乱花钱啊,知道吗?我听说你爸每个月都要给你200块生活费,这些可都是他日夜辛苦赚来的!不该买的东西可千万别乱买!” 这番话宋晚木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她把红白相间的虾肉往醋碗里一丢,看着黑色的陈醋汁迸溅到碗壁上,截断了宋启风的喋喋不休: “家里的经济情况紧张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看到西屋里还存着好几罐进口奶粉?这东西比我的生活费贵多了吧?什么意思,买奶粉舍得,给我生活费就不舍得?” 宋启风显然没想到宋晚木突然揪着这一点发难,天地良心他可没有这个意思,他本意只不过想要让孙女养成不要老是问父母要钱的习惯罢了,便连忙摇头否认:“你怎么会这么想,给他买进口奶粉是因为电视里报导国产的不好…” 宋晚木打断了他的解释:“所以呀,既然连孩子都生得起,那就说明10万块钱的债在爸眼里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也不要总是债啊债的挂在嘴边,这样会把财运说走的!” 宋晚木把浸泡在醋碗里的龙虾肉按在宋启风和陈亚芳的碗里,脸上带着微笑,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要是实在担心的话,不如去找个班上上吧。这样还能在实际行动上帮一下爸,你们不总说家里只有一个人挣钱吗?那到时候全家的大人都在挣钱,债肯定没几年就还完了,爷爷奶奶,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亚芳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宋启风看着宋晚木棕色瞳孔反射出的冷淡视线,一时间讪讪的,不敢多再说什么,掩饰般地低下头喝烧酒。 世界终于清静了。 下午,宋新国、王丽珠、宋晚木围在桌子上吃嫩嫩的水煮花生,宋晚木见气氛挺好,便试探着开口:“爸,妈,今年首都举办奥运会诶,多难得的事情,刚好我们一家三口也没有出去旅游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首都旅游一下?” 宋新国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用“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的口吻反问她:“什么奥运不奥运会的,这跟我们平头老百姓搭什么噶?你待在家里,在电视上不也一样能看到吗?还不用花那个钱。” 宋晚木继续劝说:“我的重点不在于看奥运会,而是去旅游,妈之前不也说过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出去玩过嘛,现在正好暑假,就一起去一次嘛,好不好嘛~” 王丽珠无视女儿的撒娇,冷笑一声:“自己想出去玩就少拿我当筏子,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再说了,你也稍微有点眼色,懂点事好不好,家里什么情况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现在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具体欠债有多少呢?你们不说,我从哪里怎么知道呢?” “这还用我们说出来吗?你眼睛长了干嘛的?” 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按照这样的问法,感觉到明天都说不清个四五六来,宋晚木转向一旁似乎又隐身了的宋新国:“所以爸,家里现在欠债到底有多少呢?我要听爷爷说好像有十来万的样子。” 宋新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对了,要是别人问起你,你记得千万别往外说。” “这种叮嘱,你更应该和爷爷奶奶说吧,我看他们什么都会和村里的人聊。” 王丽珠在旁边哼了一声:“听到没有,新国,连女儿都知道你爸妈是个什么样,我就搞不懂了,这老两口怎么那么喜欢把家里的事情往外抖?” 宋晚木装作看不懂自己老爹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其实十来万的债也不算多,没有必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以后经济肯定会通货膨胀,钱越来越不值钱,债务也会被稀释,10万块很快就能还上的,但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只能成为遗憾,比如家庭旅游…” 王丽珠今天简直就像一个冷笑机器,这会子宋晚木的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冷笑着打断:“呵呵,平生自己没赚过一分钱的人,现在好大的口气。很快就能还上? 你问问你爸,刚和我结婚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欠了多少外债?连同你姑姑在内这么大一家子人,全都是好吃懒做的,明明欠了多少债了,桌上还吃着螃蟹,盆里还养着黄鳝,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一个个都潇洒得不得了! 那些债还是我和你爸结婚后,省吃俭用,死命工作了几年才给还清的,怎么?现在又要重复当年了?债还没还清,就又想着潇洒玩乐了?!” 宋新国尴尬地看着王丽珠,满脸都是小心陪笑。 宋晚木也不清楚她出生前到底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问父母,他们又不说,问爷爷奶奶,他们也总是敷衍含糊回去。她只是感觉每次王丽珠一说到结婚时候的事情,总是会非常的愤怒,好像宋家人欠了她很多一样。而宋新国这时候也往往哑口无言,只会在一旁心虚地陪着笑,任由王丽珠数落。 大概是欠债的不好回忆让王丽珠记忆深刻,现在不管宋晚木怎么歪缠,她都不同意去京城旅游。 王丽珠也不想再多费什么口舌,把手里的花生“唰”地扔进篮子里,指着宋晚木的鼻子警告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个暑假我们是不可能去京城的,我不允许!你想都不要想!多把心思放在你的学习上吧!” 第159章 钱,我来出!(一) 虽然这几天因为京城旅游的事情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娘家的聚会可不能不去。周六上午十点多,王丽珠收拾好心情,避开宋启风和陈亚芳的视线,提着一箱牛奶,载着宋晚木回到了娘家。 王家今天挺热闹,不仅王国冲、王国芬、王国丽都在,就连他们几个女儿也都到了,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坐在板凳上,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吃着冷饮。 看到最小的妹妹来了,王海琳连忙招呼:“晚木来啦,路上很晒吧?来,赶紧吃根冷饮凉快凉快!你要绿色好心情?小布丁?三色杯?还是巧克力圆筒?来,尽管挑~” 宋晚木不爱吃那些黏糊糊的,随手拿了根盐水棒冰啃着。 四个人围坐在吊扇底下的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王海琳看了几眼吴燕华:“你最近厂里很忙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很久不见,吴燕华的脸肿了一圈,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红色痤疮:“”唉,别提了,忙什么呀,厂里都没什么活,据说是经济不好,都没什么生意,愁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王海琳也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厂的效益据说也不咋滴。” 她像是怕冷落了两个小妹妹一样,连忙转向旁边的陆嘉燕:“嘉燕,你最近学校咋样?课难吗?” 陆嘉燕不紧不慢地吃着巧克力圆筒,细声细气地回答了句:“还行吧。还算跟得上。” …… 一时无话,四姐妹沉默地吃上自己手里的冷饮。 宋晚木咬了口咸甜的冰棍,感受着冰块与牙齿的碰撞带来的刺激冷意,含糊地开口:“姐姐们,八月份奥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听到好几个同学都说会去京城旅游,你们身边的人咋说?” 宋晚木的话像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几个姐妹纷纷讨论起来。 “我听几个平常玩得好的高中同学都说会去见识一下。” “我办公室里的几个老阿姨也是,他们很潇洒的,说是要去十天半个月呢!” 真好啊,四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羡慕。她们几个姐妹,一个个连市都没出过,说不眼红其他人、不想去京城旅游那都是假的,只不过大家从小都很懂事,都很体谅自己的父母挣钱不容易,所以都只是在心里偷偷地眼馋一下。 宋晚木看了一下姐姐们的神色,心想:这倒是一个好时机,要是能说动姐姐们一起去旅游就好了。 宋晚木便试探着开了口:“奥运会多少年才赶得上一趟,尤其这次还是在京城,太难得了,刚好我们也都没出去旅游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大家一起去京城旅游见见世面?” 陈嘉燕很意动,只不过她光是在脑子里想想,就知道自己老妈会是什么反应:肯定不容分说地驳回,然后板着脸说一些“接下来的高二是最关键的一年!”“不能放松,要趁暑假提前预习,出去旅游只会浪费时间!”之类扫兴的话。 她缩回了蠢蠢欲动的心,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算了吧,我妈肯定不会同意。” 两个已经工作了的大姐姐也很犹豫,看得出来她们非常心动,但顾虑也很多。 王海琳叹了口气:“唉,我一个月才休4天,不知道如果我再请的话,厂里给不给我批。” 吴燕华倒是不担心请假的问题,反正厂里最近也没什么活,她主要担心的是钱的问题。说来也惭愧,她都已经工作几年了,存下来的钱可能还不够来回车费。 宋晚木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听见长辈们在那边喊:“小的们!快点来吃饭!” 宋晚木只好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舌头,跟随几个姐姐上了桌。 吃席专用的圆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农家土菜,色香味俱全。因为都是自家人,也不注重什么规矩,大家随意落了座,边喝美年达边吃菜聊天。 王柏民今天精神头不错,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用了点易消化的饭菜,他乐呵呵地看着一桌子的人,开始挨个招呼外孙女们。 “海琳啊,你最近工作还好吧?和厂里的人处得怎么样?” “燕华啊,我怎么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最近干活很辛苦吗?要注意休息啊。” “嘉燕啊,你现在快高二了吧?这次期末成绩考得怎么样?班里前10名有吗?应该是有的吧,你成绩一向很好,肯定能考得上好大学!” 得到前面几个外孙女们的肯定答复,王柏民又把头转向正在吃醋熘鱼片的宋晚木:“晚木啊,你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你这么聪明肯定考得可以的!” “考得好有什么用?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们!”王丽珠接过话,开始对着众人大吐苦水。 “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回事,大概真的是到叛逆期了,一点都不像原来那么懂事听话,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跟我们说要去京城旅游,说什么京城开奥运会,也想去凑凑热闹。奥运会么,开就开了,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唉,怎么和她说都说不通,吵翻天了要去京城旅游。” 在王家兄妹中,王国丽和王丽珠对子女教育是看得最重的,对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秉持着秋风扫落叶的态度,此刻立马和小妹站在同一阵线,温和地劝说宋晚木:“晚木啊,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学习最重要啊!其他的事情等你们上了大学之后再去做也不迟。” 等你们上了大学就好了,等你们上了大学就解脱了…这些是老师和父母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像上了大学就仿佛是上了天堂,从此人生就一片光明了,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旅游也不会影响学习呀,古人都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去多看看才能增长自己的阅历和知识呀。要不然就只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 王丽珠苦笑着看了一圈桌上的人:“你们瞧瞧,我没说错吧,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没大没小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和她是姊妹,呵呵。” 宋晚木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老妈是怎么想的,一边说着“家丑不可外扬”,一边又总是想用其他人的目光话语来压制自己。 既然老妈总喜欢先挑事,老母亲自己都不怕丢脸的话,那她宋晚木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晚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有人说你自私,那是因为没占到你便宜;说你强势,是因为你有主见不好控制,至于说你牙尖嘴利嘛,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吧。而且,一般都是心里知道自己说不过,才喜欢用身份去压人。” 桌上一片沉默,大家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时最乖巧懂事的姑娘突然变成了现在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怼怼。 眼看着小妹和新国的脸沉得仿佛是八月的台风天,王国冲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晚木你也别怪你父母不让你去,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宋晚木认真地看向王国冲:“舅舅,我知道他们的难处,无非是舍不得给我花钱呗。可是我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呀,只不过是想要趁着暑假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去旅游一趟,毕竟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多出去体验体验也好呀。 而且我听说京城的寺庙很灵验,尤其是雍和宫,去那边上上香,请请愿,保佑全家人身体健康,事事如意也不错啊。” 一旁本来想插话做和事佬的王柏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环顾了桌上的几个儿女,心中飞快地计较了一番,随即开了口: “好啦好啦,都别说啦,去旅游的钱,我有!我来出!” 全桌人一怔,纷纷看向王柏民, “爸…” “老头子…” 王柏民喘了口气,继续补充道:“四个人的,海琳、燕华、嘉燕、晚木,你们四个姐妹这个暑假就去京城旅游一趟吧,钱就由我这个外公来出!” 第160章 钱,我来出!(二) “这钱,我来出!”王柏民说着霸总的常见台词,语气更是带着百年难得一见的豪爽。 一桌子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仿佛能把桌上的一盘水煮蛋塞进去,满脸不敢相信看向自己爹\/老伴\/外公。 王国芬、王国丽、王丽珠三姐妹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乖乖!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自己老爹变得这么大方了?这么多年了,自从自己小孩出生到现在长这么大,她们就没看见过王柏民和高芳给过他们外孙女们一块钱,或者买过一件新衣服…今天怎么忽然转性了? 王家四兄妹都懵在那里,心里思绪万千,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高芳见儿女们呆坐在那里,一个个的不知道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人出声推辞,心中很是不悦。 她立刻坐不住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马不停蹄地抢先发话:“呵呵呵,老头子,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从乡下去京城,光来回路费就不是一笔小费用啊!” 高芳环视了一圈桌上的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始作俑者宋晚木身上,心里纳闷:这孩子最近是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最胆小、最听话懂事的吗?难道是丽珠教她这么说的? 虽然心里闪过无数念头,高芳脸上还是挂着熟悉的慈祥面孔,笑呵呵地看着宋晚木,语气虽然柔和,细听之下,话里却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意思在里面: “小外孙女啊,别听你外公在那里吹牛皮,你也知道,外公身体不好,平时都要靠吃药打针维持,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再说了,就你们几个女孩子单独出去,多令人不放心啊!外面人贩子啊、不好的人很多的!还是收收心呆在家里看电视吧! 我知道你们几个姐妹最乖巧懂事了,一定不会让父母家长为难的,对不对?” 高芳一边说着,一边用意味深长地目光扫过几个女儿,非把她们看得心中羞愧难耐不可。 一个个都怎么教育孩子的?!豆荚子那么大的小人儿,就想着要这要那了?还是说都是你们这些当妈的教的?看见你爸生病了,就想趁这个机会来抠我和你爸的财产了?! 王国芬、王国丽、王丽珠被自己母亲眼里的打量看得低下了头,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羞恼和委屈:妈这是什么眼神?天地良心,她们可没动什么歪心思!难道她们这些女儿做得还不够好吗?怎么可以这样怀疑她们? 王丽珠更是无地自容,她张了张嘴,立刻想喝退宋晚木,让她不要再胡搅蛮缠,不知好歹了,却听见宋晚木惊喜的撒娇声音在房间里面回荡,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到底用了多大的声音在喊: “外公,真的吗?真的让我们姐妹几个都去吗?你太好了!是最棒的外公!我们刚才一个个的都快惊喜傻掉啦!”宋晚木毫不犹豫地朝王柏民竖起大拇指,眼睛瞥了几眼几个姐姐们。 接收到小妹妹的眼神,王海琳、吴燕华、陈嘉燕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学着宋晚木的样子,纷纷给王柏民递上自己的大拇指,嘴里真诚地道谢。 “谢谢外公!” “外公真大方!太棒啦!” “太棒啦!感谢!感谢!” 嘴上这么说着,她们却不约而同地都在心里谴责自己:啊!自己果然还是太想去京城了!对不起,她还是没能做到父母期盼的那样乖巧懂事。 王柏民被外孙女们赞美的话逗笑了,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宋晚木转头看向脸色沉沉的高芳,用无辜的语调拖长了声音说着:“外婆~外公都答应让我们姐妹几个去京城见见世面了,你也别操心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和外公最大方!最好了!虽然以前不像别的同学一样每年都收到来自外公外婆的心意,但我知道你们对我们几个姐妹的关心丝毫不比其他人来的少! 再说了,我们这次也不是单纯的想去玩,也是想去京城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里面求一求家里人每个都身体健康,京城的治安那么好,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您就放心吧!” 高芳笑得很是勉强,几乎有些端不住她的慈祥面具,刚想着是不是得用强硬一点的话来逼退这小毛丫头的打算,就听见自家老伴儿发了话:“芳,你去把那张两万块的存折拿过来。” 高芳很不情愿,让她拿出自己的血汗钱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啊,可是面对老头子说一不二的口气,她也不敢违背,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心中暗恨:这几个儿女没一个阻拦的,果然是已经在惦记自己的钱了! 拿到存折,王柏民环顾了一桌子人,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几个子女身上,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自己这次住院恐怕花费了不少钱,再加上保险一分钱也没有报到,你们几个每家平分下来也是很大一笔。苦了你们了!” 王国冲、王国芬、王国丽、王丽珠听不得自己爹说这种话,七嘴八舌地说道:“应该的!”“都是我们这些做子女应该做的!” 王柏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听自己说:“我之前就说过,我和你妈如果病了,看病的钱就先从我们自己的积蓄出,不够了,我们也不会客气,该你们几个子女出的,你们也别想推脱,这次你们一个个都花了不少,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我也不说还给你们这种话了,父母和子女之间推来推去的,伤感情!刚好几个外孙女没去过京城,这笔钱就当是我这个做外公的给她们的旅游费,国冲,你有空把存折里的钱提出来,平分给到每家!” “爸!”“爸~”“爸!”王国冲四兄妹听了这番话,一个个都感动不已,王国芬和王丽珠的眼里甚至都蓄起了泪花。 他们万万没想到老父亲居然考虑了这么多,一个个心里又高兴又羞愧。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们现在做得还远远不够,接下来一定要更加对爸好!让他在剩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舒舒服服的! 第161章 亲子博弈 在场的除了高芳,其余的可谓是皆大欢喜。 王柏民很自得,这笔钱本来就该花在医院,现在不仅安抚了几个子女的心,看他们一个个感动的样子,想必之后对自己的照顾会更周到;而且也对底下的几个外孙女展示了自己这个外公的大方,自己也能得到来自首都的大寺庙给出品的平安符! 啧啧啧,这是一箭几雕了?这钱,真是花得再值不过了! 王国冲、王国芬、王国丽、王丽珠、连带着旁边默默吃饭不插嘴的季美芹和宋新国,心里也很高兴。虽然之前给自家爸花的那些住院费、医疗费都是他们作为子女应尽的责任,但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对他们这些小家庭来说,还是很不容易的。 现在王柏民能看到他们的付出奉献,还把钱变相地还回来了,他们内心深处都感到暖暖的,很熨帖,有一种自己的付出被看到了,没有被白费的满足和感动。 至于宋晚木、王海琳、吴燕华、陈嘉燕这些小辈,估计是在场这些人中最快乐的。毕竟,白捡了5000块钱出去旅游,是个人都会开心地笑出来吧。 宋晚木虽然不知道这一世外公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她们钱出去旅游,毕竟上一世的时候,一直到他去世,她们这些外孙女就连一毛钱都没有收到过,给钱出去旅游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钱嘛,收就完事了,不用想那么多,尤其是这种意外之财,收起来更让人快乐! 算来算去,满桌的人中竟然只有高芳一个人在强颜欢笑,毕竟除了她痛失两万块以外,其他人都奔向更加欢喜的未来。 王国冲大概也怕自己老娘继续在其中搅风弄雨,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吃过这顿其乐融融的中饭,他就顶着能把人晒脱皮的大太阳,骑着摩托车直奔镇上的邮政银行,硬生生在门口等到柜员下午上岗,第一时间取到了钱,交到了各位妹妹手中。 之后的一下午,大人们组局在打麻将,几个姐妹们则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激动地嗡嗡乱撞,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在电视上看到或者听说过的景点, “长城!长城是一定要爬的!” “烤鸭!炒肝!还有那个豆汁!据说都是京城名品,是一定要吃的!” “故宫!升旗仪式!还有呃…反正去都去了,到时候我们要通通都要走一遍!” 几个姐姐兴奋地好像第一次参加班级春游的小学生,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眼睛亮晶晶地,闪烁着久违的光彩,丝毫不见上班、上学时的颓靡。 一下午都在姐妹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中度过,吃完丰盛的晚饭,宋晚木同其他人一一道过别,在此起彼伏的蛙鸣和夜来香、栀子花的花香中,一家三口返回了自己家。 今天晚上一丝凉风也没有,即使随着摩托车以35码的速度穿梭在灌木花植高低错落的乡间小道上,宋晚木感受到的也只是一团团混着蝉鸣和花香的热空气。在这股无处不在的热空气的包围下,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汗珠打湿,化纤面料粘在皮肤上,带来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粘腻感。 一回到家,宋晚木就迫不及待地打了一盆井水洗脸,毛巾包裹着清洌洌的井水,一接触到皮肤就带来瞬时的刺激凉意。宋晚木看着父母汗津津的脸,默默地拧了拧毛巾,挨个递给他们,听着他们如出一辙地发出舒服的叹气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两人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宋新国拎起脸盆,赤脚走到院子里。这都快晚上7点半了,院子里的水泥地还残留着白天的热意,隐约有些烫脚。 宋新国把井水从自己膝盖以下往下泼,一边感受着这股舒爽的凉意,一边转头温和地告诫宋晚木:“你平时可不要这样做哦,容易得关节炎。” 水流弯弯曲曲地在水泥地上流淌,不一会儿就被灼热的地烘烤干了,留下一层淡淡的水印。 王丽珠去厨房杀了个西瓜,切成一块块端到堂屋,把最甜的一块递给宋晚木后,转头喊着宋新国:“快点来吃西瓜了!” 夏天的天色暗得很慢,此刻远处的天际隐约还残留着一丝光亮,好像鸭蛋壳的青色。3个人坐在堂屋的黄色长藤椅上,吹着吊扇,慢慢吃着西瓜。 日光灯下,有几只飞蛾扑棱着翅膀,不知疲倦地撞着灯罩。王丽珠吃完切剩下的西瓜边角料,也没有伸手去拿桌子上摆着的一整块西瓜,而是掏出白天从大哥手里接过来的5千块,开始数第二遍。 宋新国则是光着膀子,埋头啃着西瓜,吃得鼻子嘴边都沾上了红色的果肉。宋晚木看不下去了,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宋新国眉头舒展,满脸带笑地接过,他看着王丽珠灵活数钱的手指,脑子里面回忆着今天女儿在老婆娘家的表现,眉开眼笑地夸赞了几句:“今天你在舅舅家的表现真是让人出乎意料!看来你这丫头不气我和你妈的时候,还是挺厉害的嘛。” 宋晚木品了品“出乎意料”“厉害”两个词,好像…似乎…不是在阴阳怪气说反话?她看了一眼专心致志数钱的王丽珠,试探着问道:“真的吗?可是我看外婆后来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开心呐。” 王丽珠手指灵活地翻动着手里的红色纸币,闻言冷哼道:“不用管她,你外婆就是那个样子,谁要是动她的钱,就好像是要她的命一样!哼,这次真是…”王丽珠用鼻音发出一声介乎于哼和哈之间的音调,像是不屑,又像是在嘲笑。 这态度,就差直接夸她做的好了。宋晚木原先以为自己回家后起码会挨一顿训,没想到,父母的态度居然来了个180°大反转。 看来她们这些大人肚子里对高芳也是积攒了不少情绪啊,亏她们面上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现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哼哼,成年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既然如此,宋晚木就更没什么心里负担了,她理直气壮地对王丽珠摊开手:“妈,辛苦了,钱你已经帮我数得差不多了吧?我看你已经数到第三遍了,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王丽珠和宋新国的笑顿时愣在了脸上。 王丽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这一叠钞票的厚度,不太情愿全部给出去。她刚才在脑子里都计划好了,女儿去北京旅游,给她4000块就够了,小孩子家家的,放这么多钱在身边也不安全,再说她一个小孩儿,有什么要买的,能花5000块?剩下的1000还不如放在她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宋晚木现在光是看着王丽珠脸上变幻不已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要说一些自己不爱听的话,便抢在父母之前开了口:“都说穷家富路,出去一趟身上的钱要带足,你们不会还想着要从里面扣一部分下来吧?这可是我凭自己的努力谋来的福利。” 宋新国不悦地开口:“什么你的我的,这个家里的钱有哪一份是你赚的?还不都是我和你妈两个辛辛苦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硬省下来的?就连你现在站着的地儿,都是当年我们两个自己和的黄沙水泥造起来的呢!” 宋晚木一副光棍样儿:“那我不管,外公都答应了这笔钱是给我和表姐们出去旅游用的,你们不仅不添一点儿,居然还想着要从里面扣?!我不同意!你们现在要是扣了,回头我钱不够用了,我就问几个姐姐要!我还要告状!反正我不怕丢脸!” 这一招算是捏住王丽珠的命门了,她和宋新国两个都是爱面子的,尤其不喜欢欠自家人的人情,要是真的发生了宋晚木说的那种情况,她光是想想,都要丢脸得睡不着觉。 经过宋晚木这段日子不予余力地反抗,王丽珠也算是知道这个性情大变的女儿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脸面,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递了出去,想了想,她又突然缩回了手,眼珠子转了转:“明天我带你去存进银行卡里吧,这么多钱呢!交到你手里,万一到时候突然搞丢了怎么办?找谁哭去?” 除了这个原因,王丽珠心里头其实还有别的想法,她老早就想查宋晚木的账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时间,这次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倒要看看,这小妮子一天到晚钱钱钱的,到底有没有在搞什么花头精! 两夫妻盯着宋晚木,企图在她脸上看到心虚慌乱之类的表情,可惜宋晚木四平八稳,显然没有什么神情波动,她稳稳地咽下最后一口西瓜,抹了抹嘴:“既然这样,你们再多给我打500块吧,有好多东西等着买呢,比如行李箱、双肩包,听说北京很晒,还得买太阳帽、防晒霜…” 第162章 一些往事 “停停停,哪有那么多要买的啊?!”王丽珠用“你莫不是在唬我”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宋晚木。 这次宋晚木可没有夸大其词,她真的觉得那些都是必需品:“行李箱不得买一个吗?不然换洗衣服装在哪里?双肩包也得有,不然出行不方便,还有遮阳帽,防晒霜之类的,北京天气多热啊,能把人晒秃噜皮。” “停!我们一个个来!行李箱是吧?就在咱们家楼上搁着呢,用不着买!”王丽珠扳着手指头一一列举,“至于遮阳帽?咱们家多的是!喏,挂在那儿的草帽不是吗?下地干活时用别提多有用了。” 宋晚木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钉子上早已被汗水浸得发黑的草帽,一时间有点无语。不过我们家有行李箱?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就连一旁啃第四块西瓜的宋新国也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 王丽珠回忆起什么,当即剜了宋新国一眼,冷笑道:“有!怎么没有?!你爸应该最清楚了吧?!” ?好端端的,战火怎么突然烧到他身上了?宋新国不背这个黑锅:“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时候买过?” “好好好,跟我装傻是吧?来!一起跟我去楼上,我找给你们看看!”王丽珠当即站了起来,像只领头羊一样,昂着头阔步踏上二楼。 宋晚木连忙小碎步跟上,看着王丽珠站在小柜子前,似乎准备找地方把手里的钱放下,然后挪箱子。 宋晚木连忙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叠钞票,塞进自己的裤兜里:“来来来,钱我先收着,妈你继续找箱子。” 要是以往的王丽珠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这小钱眼子把钱拿走,但是她现在一心要把行李箱找到,久违地和宋新国算算账,所以也只是瞥了一眼,默认了宋晚木的动作。 费力挪开自己的嫁妆木箱子,王丽珠把躺在黑暗角落里吃灰的一只黑色皮箱提了出来,“呯”地摔在地上。 可怜的箱子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就受到了如此暴力的对待,皮质表面卑微地抖了抖,扬起一阵灰尘。 王丽珠叉着腰,斜视宋新国,怪声怪气道:“喏,就是这只皮箱子,不记得了?” 宋新国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后面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最后讨好似的看着王丽珠,尴尬地笑着。 王丽珠“呵呵”了几声:“想起来了?这可是你给初恋情人买的高档行李箱啊!” 什么?!这么劲爆的吗?宋晚木看看王丽珠,又看看宋新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要是表现的太兴奋,上窜下跳像个瓜田里的猹,是不是也衬得她也太没心没肺了点? 没等宋晚木追问,王丽珠就自顾自地讲起了往事:“当初你爸和我结婚前,还有个订婚对象,对她那叫一个好哦!”王丽珠着重强调了一个“好”字,继续阴阳怪气地讲到: “又是给她买丝巾,又是买真丝连衣裙对,还都是来自魔都的高档货,就连这只皮箱,也都是特地去魔都买回来送给她的,可惜啰,人家看不上你爸,临了退了婚,这些东西也还了回来,剩下我这个瞎了眼的,嫁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还那么多外债!” 宋新国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也给你买了东西的呀。” “呵,对对对,是买了,也就买了一条真丝裙子,一件羊毛大衣,其他呢?婚宴上的菜准备得那叫一个差,发的喜糖喜饼里面还有蛀的、霉的!这么多年了,操持着你们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连次旅游都没去过。” 王丽珠越说,宋新国的身影就缩得越小,从他脸上越发心虚的笑来看,王丽珠的控诉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房间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王丽珠唾沫横飞翻旧账的声音。 在这一刻,宋晚木突然理解了他们这个家的感情为什么这么别扭,也许是一开始心底就埋下了种种不满,在日复一日琐碎的柴米油盐生活的滋养下,逐渐变成无法挣脱的枷锁。 这种枷锁混杂着亲情、责任,没有办法挣脱的人们只能靠着反复无常的情绪和尖酸暴躁的话语来获得一些内心的宣泄,即使这种宣泄是朝着本该最亲密的家人。 宋晚木直觉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她下意识地上前拎了拎地上这充满《上海滩》风情的黑色皮箱,发出一声夸张的感叹:“这个箱子也太重了吧,不装东西起码就有五六斤,还只能手提着,不行不行,这用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这种八百年前的老物件还是收起来吧,早就没有人放在心上了,对吧,爸?” 宋新国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唉,自己老父亲怎么这么不上道呢?这种时候你就算不展现出自己的财力,起码也得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吧?宋晚木心里腹诽,语调刻意放软了很多:“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市里面逛一逛,我看妈很久没买新衣服了,现在穿的都是几年前的,也该买点新的了,对不对,爸?” 宋新国接受到女儿的眼神示意,稍微犹豫了一下,瞄了一眼脸色明显放缓的老婆,赶紧答应:“好!明天我有空!就陪你们母女俩去市里面逛逛。” “逛什么逛?家里那么多活呢!”王丽珠虽然在心里很愿意,嘴上还是习惯性地推脱了几句。 父女俩又围着王丽珠团团转,很是说了一些好话,王丽珠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吧行吧。” 这么一打岔,王丽珠也忘记了要查宋晚木银行卡的事情,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宋晚木已经存好了现金。临近出发日期,王丽珠也不想多折腾,只好叮嘱了几句,给宋晚木紧紧皮:“这次就算了,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别仗着父母不在身边就瞎用,知道吗?” 宋晚木美滋滋地摸着新买的行李箱,头上戴着新买的遮阳帽,肩膀背着崭新的双肩包,声音仿佛掺了蜜:“知道啦,放心吧,妈。” 第163章 出发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早上4点多,天才刚蒙蒙亮,宋晚木就被父母从床上一把薅了起来,在夏日清晨含着露珠清爽气息的微风中,带着一身全新的装备和八个煮熟的鸡蛋,哈欠连天地同几个姐姐会和,一同乘大巴到了省会的火车站。 火车票是早就买好的,宋晚木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没有以及网络售票的时代,想买火车票得去现场窗口或者代售点,代售点还要加收5元一张的手续费。虽然有额外费用,但至少比亲自去现场方便多了。 难怪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去看看过,现在光是买个车票就要费一大圈功夫,足以劝退一大批头脑发懵怕麻烦的人。 颠簸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姐妹四人终于到了火车站。一看手表,才8点不到,而她们买的火车票是中午11点半。这意味着她们还要在火车站里无所事事地等3个多小时。 宋晚木有些无奈,上一世就是这样,哪怕离车站只有30分钟的路程,父母也非要提前2个小时坐在车站里等着,好像只有在车站里时时刻刻盯着发车时刻表,他们才会安心。 这大概是上一辈人改不掉的习惯了,上午的车票恨不得前一天半夜就扛着铺盖睡在火车站里面等,等几个小时在他们看来都不算事儿。 可能只有真正坐上车的那一刻,他们才会放下心来,心里那些莫名其妙怕看错时间、怕赶不上车、怕坐错车的假想才会完全停止。 幸好现在人不多,还有位子坐,要不然光是想想在人流涌动的车站里站着等3个多小时,宋晚木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王海琳从包里掏出水煮蛋,负起自己作为大姐姐的责任:“你们饿不饿呀?饿的话我这里有鸡蛋,尽管吃哦。” “呃…”其余的妹妹们脸上突然闪过同样的无语表情,整齐划一地纷纷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同样的水煮蛋。 好家伙,不同的父母,同样的配方,细数下来,每个人都带了起码七八个水煮蛋,鸡蛋、鸭蛋、鹅蛋…这是捅了自家鸡鸭鹅的老窝,把家里的蛋全都一网打尽了呀! 四姐妹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然后看了看每个人手里那一袋子的蛋,“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全都笑得东倒西歪,眼泪花都出来了。 如果问她们在笑什么,估计她们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莫名很好笑,也许这就是青春吧。 青春就是还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单纯的年轻脑子,看什么都很新奇有趣,每天的心态也是朝气惬意,有时候看路边的一朵花、一片落叶都觉得那么美好,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不像是30代以后的打工人,只会抬起加班加到死气沉沉的眼,有气无力地咬着领导画的大饼,什么朝气活力,不存在的,因为光是生存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气力,只有每个月看着工资到账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人虽未老,心态却早已迟暮。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所以趁着自己还年轻,还对世界抱有好奇心的时候,尽情地去体验吧。 宋晚木看着几个姐姐们青春靓丽的笑容,微笑着拿过事先寄存在王海琳那里的相机,“咔嚓”拍下了第一张合影。 希望十几年、几十年后,不管她们到时候的生活如何,在偶尔心血来潮翻看过去照片的时候,能够回忆起当时的一丝明媚。 终于到了检票时间,跟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向前蠕动,宋晚木姐妹四人艰难地在一众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之中杀出重围,终于挤上了火车,开始找自己订的软卧。 说起软卧,这还是宋晚木强烈要求争取来的。因为软卧要比硬卧贵一倍多,几个姐姐第一次出去,都有点小心翼翼,舍不得花钱,不约而同地都想买硬卧。 宋晚木坚决不同意,上一世她买过一次硬卧之后,后面宁愿坐十几个小时硬座,都不想再买硬卧。 她据理力争:“硬卧分上中下六个位置,现在我们只能买到中、上卧,上卧空间非常小,根本直不起腰来,我们起码要待十多个小时,太受罪了,还不如直接定软卧四人间来的方便,还更清静。” 说真的,要不是暑假机票实在太贵,现在又没有五六个小时直达的高铁,她是绝对不会想选绿皮火车出行的。 记得上一世,宋晚木工作了两年,刚有了点小存款,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和父母旅游过,便带着王丽珠去北京旅游了一趟。去的时候坐了高铁,回来的时候娘俩想尝尝鲜,选择了从来没坐过的绿皮火车。 重点来了,因为王丽珠搞不懂买票这种事,所以买票是宋晚木一手包办的。她在 app上买了两张票,那会儿还没发选上下铺,估计系统自动根据她登陆的身份证号,给她们俩分配了上卧。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先不提六人间的脚臭味、呼噜声,光是上铺狭小的空间,就让人直不起腰,只能硬挺挺地躺在床板上,身后还有冷风直对着吹。一整夜下来差点没把她们送去见自家祖宗。 回到家,娘俩就大病了一场,也算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 好在这种经历并非全是坏处,至少现在宋晚木可以有理有据地说服自家姐姐们。 吴燕华是个花钱散漫的主儿,很快就同意了,倒是王海琳和陈嘉燕纠结了好一会儿,毕竟软卧比硬卧足足贵了300块钱呢! 07号,08号,09号,到了,就是这儿!姐妹四人兴冲冲地推开门,挨个进去。 最关心上铺空间情况的宋晚木立马环视了一周,心里还算满意,嗯,空间比硬卧那边要好多了!这多出来的钱没白花。 这一趟旅途很是顺利,没有遇到小说里常见的人贩子情节,也没碰到蛮不讲理想要硬换下铺的大妈或者孕妇,除了鸡蛋吃得有点噎,钱包有点痛之外,一切安好。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往前,沿途的风景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地质风貌,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宋晚木用相机拍着沿途的美丽景色,内心有种久违的激动。 京城,我们来啦! 第164章 hi dear 08年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呢? 上一世,宋晚木看过一些当时的纪录片,清晰度只有480p的视频中,人物的肤色有些奇怪的发灰发黄,看不清局部细节的建筑物矗立在天空下,在录像设备的记录下,隐约显出几分陈旧的气息,远没有几十年后的现代化科技感。 宋晚木理所当然地以为哪怕是京城,现在也估计就像纪录片里面记录得那样陈旧,但是当她带着后世傲慢的审视目光打量了周围一圈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虽然设施不像几十年后那样崭新完善,但是无形中你能感受到一股鲜活感扑面而来,路上的人虽然也是行色匆匆,但是你看着他们的眼睛,能看到一种对未来的希望,一种坚信。 简而言之,眼里有光。 “好多…老…老外!”王海琳看着满街的老外,结结巴巴地对姐妹们说道。 金发的、红发的、不同肤色的、面容帅气五官立体的、美丽娇俏身材火辣的…光是这条路上的老外含量就比姐妹四人加起来在英语课本上见到的还要多。 有一些热情的老外看到提着行李箱的四姐妹,脸上露出同道中人的微笑,主动打招呼:“hi~” 姐妹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僵硬地不得了,畏畏缩缩结结巴巴地也回复了一句“hello”,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估计对方都没听见。 王海琳一行人正在心里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大段流畅的英语交流。 宋晚木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资挺拔,高高清瘦的男生背对着她们,用一口流利的牛津腔对着旁边的老外说着些什么。虽然看不清他正面的样子,但从他周身的气质以及优秀的下颚线,也能推断出他长相很优越。 清冽温润的英音声线就像是夏日里冒着冷意的冰镇红茶,透过闷热干燥的空气,冰得人的耳朵酥酥麻麻的。以宋晚木目前的水平,连蒙带猜勉强拼凑出这两人大概是在交流疾病的最新治疗手段,其余的姐姐们都是一脸懵圈的状态。 王海琳想到最近自己做完形填空时那顺下来一排排的大叉叉,更是垂头丧气:“唉,别人的英语水平怎么那么高,口语都说得那么顺溜,我连书面上的题目都做不对。” 向来傲气的陈嘉燕也是心有怯怯:“是啊,我们学的都是哑巴英语,根本不会说。” 吴燕华面上倒是很坦荡,因为她知道自己压根儿不是学习那块料,哪怕给她800年的时间学习,都赶不上人家一半的水平,因此纯纯感叹一句“牛啊”也就过去了。 宋晚木却看不得两个姐姐自卑胆怯的模样,挺直腰板鼓舞道:“这有什么的,我们不是来了京城了嘛?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满街都是外国人,每天随便找两个老外聊几句,等回去的时候英语水平保管能涨一大截!关键还是要敢张口说。” 宋晚木给了几个姐姐“看我表演”的眼神。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刚巧迎面走来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脸上带着阳光灿烂的微笑,看上去准备和她们打招呼的样子。宋晚木想着正好趁此机会给几个姐姐做个示范,便抢在对方开口之前扬起小脸准备打招呼。 本来只想中规中矩打个招呼,结果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舌头一崴,嘴巴一瓢,直接把“hi there”说成了”hi dear”… 关键是还说得字正腔圆,超级自信又大声! …… !!! 啊啊啊!!!宋晚木简直想要土拨鼠尖叫,她尴尬地快要碎了,这跟第一次见面就称呼人家为“大宝贝”,跟小日本鬼子调戏说“花姑娘的,大大的好”有什么区别啊! 作为一个严肃内敛的i人,就算是一起工作三年的同事,她都没有这么热情奔放地打过招呼呢! 即使脚趾已经紧紧抓住鞋面开始抠建第三座水立方,宋晚木面上还是保持着一派镇定坦然,悄咪咪地捡起心底已经碎了一地的i人自我,跌跌撞撞拼凑出一个热情洋溢的e人形象。 金发帅哥们的俊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向来内敛严肃的中国人居然开口就是一句“dear”。当看到小女孩微微泛着红意的耳朵,可爱羞涩的样子时,他们也都纷纷灿烂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热情洋溢地回复道:“hi sweetie~”,有个活泼的小哥还朝宋晚木抛了个小小的媚眼。 “…..” “嗯,就像这样。”宋晚木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向各位姐姐展示着演习成果。 姐姐们脸红红的,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迟疑。还…还要说d…dear的吗?这…这会不会有些太亲密了呀?英语老师上课的时候没这样教啊?哪怕是初中毕业的吴燕华都清晰地记得当时英语老师分明教得是hi、hello、how are you?nice to meet you呀? 宋晚木连忙描补:“呃…我刚刚那是学着电影里面说的,实际就按平常那几句说就行了。”一想到几个姐姐被她带歪,人嘴一句“hi dear!”的画面,宋晚木的小心肝就狂跳,良心也痛了起来。 姐姐们长舒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不少,说真的,别说是老外了,光是对着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叫“亲爱的”,她们都叫不出口。 大概是有了宋晚木尺度爆表的示范在前,姐姐们有了心理铺垫,一个个都大着胆子开始回应老外们的招呼“hi!”“ nice to meet you!”越说越顺溜,自信心也增加不少。 一头银发的professor wilson微笑着回应了女孩们的问候,转身对一旁的柳时绪说道:“ cute girls,right?” 柳时绪无动于衷,顶着一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俊脸,开口依旧是手术方面的话题。 professor wilson耸了耸肩,脸上有一些无可奈何:“e on,liu!you are so boring!let‘s get some rx,ok?”他想起早上刚新学会的词,字正腔圆地来了句:“我累了,要吃烤鸭!” 柳时绪锐利的黑眸闪过一丝无奈,想起自己恩师的嘱托,只好负起东道主的责任,带着这位医学界的大拿先去吃京城美食。 第165章 中暑了 旅游这种事,千人千面。以前的宋晚木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满打满算也就一两个还算聊得来的大学同学,虽然彼此关系还行,但远远谈不上交心的程度。每次和她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难免有很多让人心里不太舒服的地方,但是为了维持社会关系,她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迁就,实际上玩得并不怎么开心。 这次和姐姐们出来玩,宋晚木也做好了忍耐的准备,毕竟大家都是亲戚关系,彼此之间也不是那种明面上的塑料姐妹情,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四处得罪人,把自己逼成一个孤岛的。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这次旅行体验还真不赖。 王海琳不愧是做大姐姐的,耐心细致又很负责,包里面永远备着矿泉水、湿巾、纸巾、扇子还有风油精等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每天背着这些多出来的东西累得满头大汗,也从来没有嫌烦抱怨过。 其余的几个姐姐也都不是自私自利斤斤计较的人,大家都有商有量地征询每一个人的意见。 就比如现在,陈嘉燕说想要尝试一下北京豆汁儿,姐妹几个会投票决定去还是不去,不想去的人完全可以选择去其他感兴趣的地方,并不是说姐妹们一定要时时刻刻全体一起出动。 宋晚木虽然早就在网上听人吐槽过豆汁儿的威力,却依旧选择了“去”,并且还坏心眼地提前拿出了相机,第一时间抓拍到了几个姐姐竭力忍耐住反胃呕吐的冲动,强行把这泔水一般的东西咽下去的痛苦表情。 “呕,京城人er喜欢吃这玩意er?”对美食向来有很高要求的吴燕华发出了第一声呕吐,强烈的味道熏得她眼泪和鼻涕双管齐下。 王海琳也痛苦地捂住嘴巴,勉强止住喉咙里一股又一股上涌的酸馊味er,颤颤巍巍地分别递给吴燕华和陈嘉燕一包纸巾:“擦擦er吧。” 只有宋晚木悠哉悠哉地吃着自带的豆浆油条,丝毫没踩进好奇心带来的坑里。 几个姐姐已经被那酸爽的豆汁搞得胃口全无,只能一脸艳羡地看着宋晚木吃得喷喷香。 “还是你机智er啊,晚木。” “嘿嘿嘿”宋晚木发出自得的笑声,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姐姐们er,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说话er好像有哪里不对劲er?” 嘶er,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er哦,到底是哪里er不对劲er呢? 吴燕华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我们的口音er啊!怎么突然之间舌头er好像有自己的想法er一样,每句话er都要加儿化音了啊?!” 啊?不会吧,她们寻思着自己也没加上口音er啊… 嗯?等等…好像是有点不对er,怎么说话的时候,舌头下意识地开始卷来卷去了?还说得那么僵硬?怪不得昨天去那家炒肝儿店里的时候,那家店的老板一听她们说话就笑得那么可乐,怪不得菜er的分量那么足… 她们还傻乎乎地觉得是京城人民热情好客,做生意的居然也那么实在,感情人家是被她们那被带歪的口音给逗笑了,给的特别待遇…… 唉,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们,实在是东北和京城的口音太洗脑了,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带歪。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估计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口音自然而然就会改过来,现在还是想想接下来去哪里玩吧。 庄严肃穆的天安门广场升国旗仪式一大早看过了;人民大会堂和主席纪念堂已经参观过,花也献过了;王府井、鼓楼、前门大街、北海、南锣鼓巷、五道营胡同、已经打过卡,趁着今天时间还早,就去先吃个烤鸭,然后再去故宫逛一逛吧。 宋晚木跟在三个姐姐后面,慢吞吞地向某知名烤鸭店移动,唉,姐姐们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有时候过于特种兵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店里,不愧是享誉中外的知名烤鸭店,客似云来,里面的空间也非常的宽阔,上菜速度也是杠杠的。 点完菜没多久,穿着一身白色厨师服的师傅就推着一辆放着烤鸭盘的小推车上来了,只见他熟稔地拿起刀,双手灵活地按住棕红色的烤鸭,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片肉,很快,白色的瓷盘上就摆满了一片片色泽红润、焦香扑鼻的鸭肉。 四姐妹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片鸭子的师傅也是一个健谈的,见食客这么捧场,此刻有些谦虚地说道:“我这也没什么稀奇儿的,昨天有个带着一头银发的英国佬的食客儿,那才叫厉害儿,年纪轻轻儿的,就能自个儿片出108片鸭肉儿,每片鸭肉儿的大小分毫不差,形状完整,鸭骨头儿还能完整地拼出一只鸭子儿,真是后生可畏呀!” 哇!原来还有更厉害的吗?!真想见识一下啊,宋晚木有些惋惜地想着。 吃过午饭,一行人便向故宫出发。 夏日骄阳的照射下,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皇宫更显巍峨,金黄色的屋顶熠熠发光,晃得人眼睛有些发晕,时光在此似乎慢了下来,温柔沉默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过客们。 参观这种带有历史韵味的建筑物,其实还是找个导游解说比较好,要不然你就只能像四姐妹一样,漫无目的地跟着其他游客从前走到尾,啥也感受不到。 宋晚木觉得这样不行,她已经走得头脑发胀、脚尖生疼了,脑袋里面也是嗡嗡的,一看几个姐姐,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满头大汗,嘴角都干得起了皮。 她紧急叫停,拉着姐姐们坐在阴凉的地方歇了会儿,讨论接下来是继续参观还是出去。 故宫实在太大了,要是全程走一圈,恐怕脚都要废了,怪不得电视剧里娘娘们都是坐轿子出行的,她们现在算是懂了。可要是让她们就这么出去,想想又有点不甘心,毕竟票价好贵的。 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宋晚木拍了板:“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拍点好看的照片吧,我来给你们当摄影师。” 姐姐们相互看了看,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这可是在宫里拍的照片诶,以后翻看起来肯定满满的都是回忆。 宋晚木帮姐姐们整理了一下发型面容,找了块很少人走动的红墙,开始指挥。 “对,头抬起来,举起左手比一个遮太阳的姿势,很好,下巴稍微往下往收一下,很好!很有气质!” “别比剪刀手,太老土了,做一个做作的把头发挽到耳边的姿势,对,就是这样!很漂亮!自信点!你这样绝对能迷倒一大片阿哥!” “完美!表情再高傲一点!对!就是这样!把自己想象成太后,拥有无上的权利!对,非常棒!” 一开始几个姐姐还有些拘谨,后来逐渐在宋晚木不要钱的夸夸下迷失了自我,自发地拉着宋晚木打卡其他拍照新地点。 大概是宋晚木表现出来的水平看上去太专业,拍着拍着,不断有其他游客开始请宋晚木帮忙拍照,每个人在看到宋晚木给她们拍的照片后都是一脸惊喜,朝她竖起大拇指表示心中的满意。 眼看着围着她的人越来越多,宋晚木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妙,头晕晕的,还有点刺痛,手心全是汗水,滑腻腻的,差点握不住相机,胸口也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晒了,感觉眼前也有点发黑,嘴巴更是干得起皮。 她有心想拒绝,但看着眼前美女小姐姐们小心翼翼征求的目光,嘴里说的温言软语和撒娇,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这…这让人怎么忍心拒绝嘛。 宋晚木强打起精神,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终于给最后一位美女小姐姐拍完美照,在下一位开口之前,赶紧拖着几个表姐溜了。 在阴凉处休息了一会儿,王海琳看着一张照片都没拍的宋晚木,有些懊恼:“哎呀,晚木你都光顾着给我们几个拍了,自己倒是一张照片没留下,这样多可惜呀,来,接下来换我们给你拍。” 宋晚木想了想,也是,这来都来了,好歹也拍几张照片,回家也可以给父母们看看。 她听从表姐的话,给自己选了一个红墙与屋檐阴影交错的出片地方,等着表姐按下快门键。 不知道是不是正对着炽热的太阳的缘故,宋晚木感觉此刻光线格外刺眼,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却感觉自己呼吸一滞,手脚瞬间无力,就要摔倒在地的瞬间,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走过的人的胳膊,耳边传来表姐们的惊呼“晚木!” 第166章 交集 被无端抓住胳膊的柳时绪反应迅速地拖住女孩下滑的身体,一脸沉着地探了探她的颈动脉,又翻了一下她的眼皮,冷静地对旁边几个焦急扑上来的似乎是女孩亲属的女性开口:“我是大四医学生,她目前这个情况应该是中暑了。” 王海琳、吴燕华和陈嘉燕急得乱成一团:“啊?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是不是要叫救护车啊?我们妹妹不会有事吧?” 王海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开口询问:“风油精!对了,我包里有风油精,是不是涂在她太阳穴上就可以了?” 炎炎夏日,灼热的太阳光晒得人头脑发胀,柳时绪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浑身上下依旧是干净清爽的模样。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他的俊脸上不见丝毫焦躁,周身一派沉着冷静,清冽的声线仿佛一阵清风,徐徐抚平王海琳她们的焦急:“有用,先拿给我。” 趁着王海琳翻包找东西的间隙,他扶起宋晚木,小心迅速地将她移到阴凉处,将她平躺,然后嘱咐吴燕华、陈嘉燕用扇子给她扇风降温,接着从包里拿出一瓶冰的矿泉水,倒在纸巾上,敷在宋晚木的额头处、脖颈处。王海琳也在他的指挥下配合着将风油精抹在她的太阳穴上、人中处。 在这轮番的刺激下,宋晚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眼前的光线说不出来得刺眼,好像有10个容嬷嬷在拿针戳她的眼睛一样。宋晚木竭力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眼前的一切,脆弱的眼球却丝毫不配合,不仅酸痛难忍,还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颗大颗生理泪水,氤得她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种浸入黑暗以及无法掌控事态的失控感让她立刻慌张地抬起手,迫切地想要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宋晚木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冷不丁触碰到一片温润滑腻的皮肤,拥有良好传导神经系统的灵敏指尖立刻感受到了手下这具身躯的紧致以及人体鲜活的温度,她不好意思地赶紧移开手,勉强抓住了一块柔软的布料,迟疑地喊了一声:“姐?” 柳时绪猝不及防地被宋晚木抓住衣角,不习惯和人亲近的他剑眉微皱,看着地上脸色苍白,惴惴不安的女孩,一向冷淡的他倒没有直接甩开宋晚木的手,而是握着她抓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的手腕,轻轻覆在女孩的眼睛上: “这位患者,你刚才有轻微中暑的现象,不过症状并不严重,之后好好休息就可以了,现在外面光线比较强烈,眼睛暂时睁不开是正常现象,只要让眼球慢慢适应就行了。” 很奇怪,明明这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声线也是偏冷淡清冽那种类型的,却让人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奇特的信任感,难道这就是属于医生特有的沉稳感染力吗? 宋晚木用手捂着酸痛的眼睛,耳边听到几个姐姐长舒一口气,连连对这个陌生男人表示感谢。本来她也想看着对方的眼睛,鞠躬真诚道谢,奈何自己的眼睛不给力,只好费力将身躯抬起15度,认真地对救命恩人说了句“谢谢你!”。 身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柳时绪朝王海琳她们点头示意,淡淡地说了句“不客气”,便接起电话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眼睛勉强能视物的宋晚木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挺拔背影朝远处走去。她在心里默念:“再次感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这次宋晚木的突然中暑可把几个姐姐吓坏了,故宫也不逛了,也不省钱去挤观光车了,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酒店休息。要不是宋晚木极力劝说,她们都想把她拉去医院再仔细做个检查。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王海琳她们充分吸取教训,再也不敢特种兵式打卡了。虽然宋晚木一直说自己是因为在大太阳底下给太多美女小姐姐拍照被热晕的,但几个姐姐心里还是很愧疚,都觉得是自己安排行程太多,太赶路了才导致她中暑的,一个个都内疚得不得了。 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她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人。 宋晚木解释了几次,见几个姐姐铁了心要慢慢安排之后的旅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说实话,之前她们的行程确实是过于紧凑了。 姐姐们都是第一次出去旅游,没什么经验,也心疼日益减少的经费,一个个都想要用最少的钱看最多的地方。 她们每天都是早上7点多出门,一直到晚上10点多回来,出门能乘公交的就乘公交,能走路的就走路,坚决不浪费每一块钱。这就导致每个人晚上回来,腿都是肿的,脚底还有磨出的水泡以及结出的痂。 现在这样也好。旅游嘛,说到底还是为了放松心情,如果变成任务式,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在京城的最后一天,她们去了雍和宫。这是来京城前就安排好的,毕竟明面上,她们之所以能来京城旅游,靠着还是宋晚木的一句去雍和宫祈愿。 灿烂的阳光下,黄色的琉璃瓦和红色的漆墙相互映衬,整座庙宇似乎都披着一层金色的光辉,神秘而庄重。 来上香的人很多,大家都跟着人流从免费的取香处取了一把香,按照自己的心愿四处跪拜。 香火袅袅,升腾的烟气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严肃的虔诚,主观上的唯物主义者、客观上的非科学存在之身—宋晚木也被这个场景感染,手中握着香,对着殿内悲悯望着世人的佛像缓缓跪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一世奇遇,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但普渡众生的佛祖啊,请原谅她的贪心,她在此虔诚许愿: 请保佑她的家人们身体健康,请让她在亲子关系上能够拥有主动权和话语权,请让她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财富吧! 哦对了,还有之前的那位救命恩人,也请保佑他万事顺遂。 宋晚木无比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悲天悯人的佛像望着底下虔诚的信徒们,香炉中的燃香发出猩猩点点的红光,带着阵阵香火气,柿子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神佛们的叹息。 第167章 玄学之力 该说不说,能让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风俗信仰果然有祂们的一套道理,求神拜佛貌似真的有点用! 宋晚木姐妹几个从京城旅游回来后,就把自己从寺庙里求来的手串、平安符等小物件人手一个分给家里人。虽然家长们嘴上说着“浪费钱”“干活的时候多麻烦”之类不中听的话,身体却很诚实,一个个都珍惜地戴在了手上,或者挂在皮带上、手机上。 王柏民看到四个外孙女诚心求来的平安符、御守、手串时,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嘱咐高芳赶紧把御守、香囊挂在他床边的蚊帐勾上,平安符则是用一根红线串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手串也早就戴在了手腕上,主打一个要被京城气息全方面包围。 而令众人惊奇的是,之后他看上去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不久前连一小碗饭都吃不太下,现在不仅能吃半碗,甚至还能多吃几口菜了。 王柏民靠在自己的专属藤椅上,乐呵呵地看着满桌的儿女,目光在几个孙辈里转了转,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 要是当初国冲再生一个儿子就好了,这样他也可以放心地把大半辈子的积蓄留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孙子再传给下一代,他们王家才算真正的后继有人,他也死而无憾了。 现在么,他看了一眼站起来给大家倒芬达的王海琳,终究有些不甘心。一想到自己半生的积蓄到时候会便宜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外人孙女婿,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算了,看开点吧。王柏民安慰自己,他都这样了,还有多少日子能活?什么都不要想了,先顾好自己吧,年轻时候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东西,他现在要放开去享受。 至于财产分配什么的,王柏民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多想,这些都交给老婆子去考虑吧,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儿子那边自不必提,几个女儿那里,他自认为做得也不差了,看看整个村子,有几个做外公的能够像他这样,拿出两万块钱给到外孙女们去旅游? 那些上门来闲聊的村里人从高芳嘴里听到这件事,就没有不夸他们俩是好外公好外婆的! 王柏民脑子里思绪纷杂,面上还是一副慈祥乐呵的神情,招呼小辈们吃菜吃肉,一边听着王国芬询问四姐妹在京城的见闻。 “那边是不是特别多黄头发绿眼睛的老外?” “多得很!我们还和那些老外面对面讲话了,一开始还有点不敢开口,后面一天都要碰到好几十个搭话的,练出来了,hello、hi之类打招呼的话都不用想,脱口就能说出来了。” “升旗仪式去了吧?在现场看是不是特别震撼?” “长城呢!长城呢?是不是和1块钱纸币上的一样?” “还有故宫…” …… 别看桌子上的大人们一开始不同意自己女儿去旅游,其实他们自己也对京城好奇得很。毕竟活了三四十年了,他们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不过是市里,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对电视机里看到的远方的世界有一点好奇。 所以哪怕其实已经在家和自己女儿交流过一遍了,她们还是不厌其烦地想再听几遍自己孩子旅行中的轶闻趣事,好像借着这样,她们也能短暂脱离这无聊重复的日常,能够获得一些精神上的自由。 王国芬和王丽珠听得津津有味,王国丽听了也很满意:“我们嘉燕一回来就和我说了,说感觉自己的英语口语提升了不少,这一趟去得真是值!” 她转头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功臣的碗里,笑眯眯地感叹:“还是晚木有主意,去这一趟拢共也没花掉多少钱,还增长了见识,我们几个大人听了你们说的那些经历都觉得很有趣呢。” 这番话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认同,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称赞起宋晚木,夸她“有主见”“有想法”“将来一定有出息”。 一旁吃饭的王丽珠和宋新国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嘴上还是要贬低自家几句:“要是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就好了,她呀,平常就知道气我们。” 看在宋新国和王丽珠难得大方一次,把旅游剩下的1000多经费给了自己一半的面子上,宋晚木没有反驳,装作羞涩地埋头吃饭。 王柏民看着宋晚木,突然又想起了当初这个小外孙女让自己去医院检查的事情,叹着气说道:“唉,晚木你是个聪明的,要是外公当初听了你的话,及时去医院检查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在场的王国冲和王国芬姐妹连忙扯开这个话题:“爸你又来了,以前的事情就别再想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专心吃、喝、好好休养身体!”“是啊,其他的东西一概别多想!” 宋晚木听了这番话,心中一动,想着后来外婆的脑梗、舅舅的中风还有王丽珠的心脏病,哦对了,好像二姨后来心脏也有点问题,便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茬:“这样的话,我有个提议,你们大人们每年都去医院体检一次怎么样?医院有相应的体检套餐,费用应该不会太贵。” 宋晚木环顾着四周,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此同时,她直观地感受到了和之前显而易见的区别。 如果说之前她说话的时候,众人抱的是一种可有可无或者说是一种哄小孩的心态,那么现在,从他们的神情姿态中,你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出他们有在认真听她说话。 之前家族讨论话题的时候,她这样的小孩都是被直接忽略的,现在她终于能被看见一点了,以一个平等的身份。 舅舅皱着眉,似乎在思考宋晚木话里的可行性,王国芬则是直接反对:“有什么可查的?没必要浪费这笔钱,我们都还这么年轻,身体都壮得像头牛一样,一口气挑十桶水到玉米地里都不带累的!” 宋晚木认真解释:“倒不是说我在咒大家,只不过谁也说不好,疾病和意外,哪一个来得更快,每年去体检还是有必要的,花个三五百块买个放心也是好的呀!” 王国冲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大妹说的话有道理,他们兄妹年纪这么青,平时能吃两碗饭,身体杠杠的,有必要把这个钱扔进医院吗? 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宋晚木也很有道理,要是当初自己听了他的话,把爸送去医院体检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众人都不说话,宋晚木又加了一把火:“那就今年先去试试吧,刚好外公给我们的旅游经费还没有全都花完,剩下的就统一安排大人们去体检怎么样?” 她讨巧卖乖地说了几句甜言蜜语:“虽然现在我们这些小的还不能带上父母们一起去旅游,但托外公的福,我们也借花献佛一把,尽尽孝心,给父母们查查身体,你们都健康着,我们才会有福气啊。” 不得不说,宋晚木这番话简直是超水平发挥,不仅让王柏民这个出钱的人心里舒坦,在场的几个姨们也是一脸深受触动,更别提王丽珠和宋新国看她的眼神都快滴出蜜来了。 已经工作了的王海琳和吴燕华更是极为赞同,本来她们就很愧疚自己没法为父母做些什么,见状也都紧随其后,纷纷开始游说。 最终在场的大人们都同意了宋晚木的这个提议,宋新国也是一反常态,行动力超强地约好了体检套餐。 宋晚木也没想到,自己之前苦恼了那么久地“该如何劝王丽珠去体检”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此刻她这个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开始相信玄学的力量,怪不得大家会在上进和上吊之间,选择上香,原来是真的有用啊。 这才过了多久?她之前求的“家人身体健康、亲子关系上有主动权、有房子和票子”,居然已经实现了一大半,这么算下来,她是不是可以稍稍期待房子的事情了? 第168章 关键时刻 九月,天高云淡,夏季的炎热只剩下一丝尾韵,正午的阳光虽然一如既往的热烈,却没有之前的灼热,早晨和傍晚更是凉风习习。这样舒服的天气,正适合出去游玩。 可惜,无论是学生党还是上班族,大家都被困在自己的角色里,日复一日地上演着同样的剧情。 开学第一天,冯杨就开始了熟悉的操作,先是框框一顿考,然后就着排名开始给底下的学生崽子们洗脑收心。 他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强调:“初二,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大家一定要重视起来!在这个阶段,你只要稍微跟不上,你后面就赶不上大家的进度了!” 这话说得,好像只要你稍微落后一点,就会赶不上逃离末日的诺亚方舟,你的人生从此就完蛋了一样。 事实上,根本不会。人生那么长,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呗。宋晚木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听着班主任的洗脑,有些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冯杨看着底下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以及这群小崽子们眼皮耷拉,双目无神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暑假里玩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冯杨用他的铁掌在讲台上狠狠拍了几下,唤回学生们的注意力:“来!全体起立!跟我一起念: “全力以赴!奋斗初二!” “悬梁刺股!争分夺秒!” 学生们跟着冯杨喊了起来,巨大的喊话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在整个走廊里面回荡。隔壁的班级似乎都被惊到了,隐隐约约传来一些骚动,过了一会儿,也不甘示弱地喊起了口号。 原本神情委靡的同学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像是被激发出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势必要盖过其他班的声音一样,一个个自发地扯着嗓子,重复喊起了口号。 “全力以赴!奋斗初二!” “悬梁刺股!争分夺秒!” 大家越喊越兴奋,越喊越真情实意,脖子上更是青筋暴起。在这种热血沸腾的场面下,就算是条咸鱼,高低也得起来扑腾着学习个两三天,传销组织看了都得甘拜下风。 看着底下学生们斗志昂扬的样子,冯杨心里很满意,对嘛,这才是快进班学生应该有的学习态度嘛。 该说不说,冯杨还是很有洗脑功力在的,自从开学第一天喊完那些口号之后,班级里的同学好像一夜之间认识到了父母老师口中所谓的初二的关键性,一个个都埋头苦学起来。 课间短短的十分钟,除了去上厕所,其他时候屁股就像用胶水牢牢地粘在位子上一样,要么埋头刷题,要么默背英语单词、语文古诗,没有几个人再去走廊上聊天透气;还有一些自发地卷了起来,千方百计躲避课间操,就为了多学那二十分钟。 整个班级都笼罩在一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竞争氛围中。 如果说学校里面是单纯的成绩排名竞争,那么,外面的就业市场、贸易交易就颇有些你死我活的残酷了。 报纸上连番报道米国的金融危机,普通人不懂什么金融不金融,次贷不次贷的,他们只知道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了,钱似乎越来越不值钱了,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都下岗了,哦,现在不叫“下岗”,叫“失业”,或者好听一点,叫“待就业人群”。 吴燕华所在的工厂也在摇摇欲坠,这是一家专门做纺织品出口的工厂,从今年年初开始,出口量就大幅度下滑,原本三班倒开工的流水线,如今光白班50个人都嫌多。 厂里的女工们都是靠计件和夜班拿钱的,如今排班这么少,一天下来根本赚不到多少钱,她们都很慌,再这样下去,场子不会要倒了吧? “厂子要倒了!”的小道消息越演越烈,一直躺在大办公室里的厂长坐不住了,不得不召集所有员工,在食堂开起员工大会,借此稳定军心:“想必大家也知道,今年的经济形势不是很好,出口量有所下滑,但我们厂是几十年的老厂,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 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堆以前的光荣历史,厂子又顺势卖起了惨:“实话说,现在也确实是厂子里的关键时刻,销量没有那么多,也就意味着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来做活。” 底下穿着厂服的员工们顿时骚动起来,“什么意思?这是要我们走人吗?”“是不是要开始开人了呀?” 厂子伸出戴着金表的粗壮手臂,在空中比了个往下压的姿势,示意他们安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厂里重要的一份子,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希望大家能和厂里共进退,大家的岗位都会保留,宿舍也可以住,只不过我们现在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没有排班的人就当放假休息一段时间吧。” 这个放假休息当然是没有薪水的,也就是所谓的停薪留职,即使按照法规,非因劳动者本人原因造成用人单位停工、停业的,且用人单位没有安排劳动者工作的,应当按照不低于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70%支付劳动者基本生活费。 当然现在也没人会真的计较这个,大家都在为自己有一个工作岗位而感到庆幸,感到感恩,压根不敢去提其他要求。 一些头脑灵活的,已经在盘算着去给车间主任送点礼,让她给自己多排点班了。 多可笑啊,还要给别人送礼让她给自己多安排一点活,这就跟花十万块买一个工作岗位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吴燕华迈着沉重的步伐,和小姐妹们回到了宿舍。作为一个才入职不到两年的新人,排班自然是轮不到她的,那些老人们都不够分呢!唉,接下来自己能干什么呢?回乡下还是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临时工可以做? 相比之下,作为办公室白领的王海琳,处境看上去似乎要好上那么一点,好歹也是坐办公室的,自然不会像工厂那样简单粗暴地停薪,她们只会在hr的沟通下,“主动”“自愿”提出降薪30%,来和厂子共同度过这个关键时刻。 明面上,小办公室里的人都被人事主管樊美萍约谈了这个月起要降低30%,但她们一个是老板的三表妹,一个是老板的远房亲戚,总之都跟老板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还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樊美萍还一脸“你别告诉其他人哦”的关怀模样,拉着王海琳推心置腹:“海琳啊,本来大家都要降30%的,我觉得你工作认真负责,所以给你特别申请,只降100块!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等之后厂里情况好起来了,我立刻帮你申请加薪!像你这么勤劳能干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了!” 要不是之前就被宋晚木科普过“最低工资支付标准”的概念,王海琳说不定还真会傻乎乎地觉得樊美萍是个大好人,感激涕零地吃下这个大饼,继续做牛做马,和厂里共进退。 她戴起感激涕零的面具,内心发狠:再熬一段时间,最迟明年,我一定要考上大专!和这群人说再也不见! 第169章 手抓饼 虽然王海琳下定决心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平常也是利用一切时间刷题备考,但是考试这种事情吧,并不是你想考上就能如愿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怀抱着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在上岸边上。 从考场上出来,王海琳就知道这次希望不大,她复习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很多题目都没有掌握。但人嘛,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等待着最终结果,万一呢,万一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呢?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奇迹,至少学习方面是这样。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在看到离分数线还差一大截的成绩时,王海琳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 宋晚木在一旁安慰道:“没事哒,没事哒,这次就当作是提前体验一下,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继续努力复习就可以了!” 王海琳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香飘飘奶茶,心里好受不少,但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刚好吴燕华最近也不是很顺利,三姐妹便约着一起去吃饭逛街,转换一下心情。 几个月不见,吴燕华似乎肿了一圈,额头上的痘痘逐渐蔓延到脸颊两侧,一片红色的斑驳,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种宋晚木熟悉的找不到工作的焦虑感。 一杯冰水下肚,吴燕华忍不住开始大吐苦水:“现在这个形势真是让人害怕,我们厂已经给我们放假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到去上班的通知。” 王海琳叹了一口气:“我们厂也差不多,呼吁大家自愿降薪30%,每个月到手的钱也越来越少。” “唉,至少你们还有钱拿,我都快两个月没进账了,现在市里压根儿找不到什么新工作,就连旁边肯德基的小时工,大家都在排队抢着做!难啊!” 吴燕华说着,又灌下一大杯冰可乐,哪怕牙齿被冰得打哆嗦,心头却仿佛有把火在燃烧,无论喝多少冰水,都觉得焦躁不安。 “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只能先回乡下了,市里面开销太大了,一直这么坐吃山空也没什么意思。”吴燕华颇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王海琳也没什么办法,她自己的工作都朝不保夕呢。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双双叹了一口气,生活,它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个…我有一个小提议。”一旁的宋晚木放下筷子,插嘴说道。 “燕华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乘车回来的时候,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你做菜手艺很好,其实很适合往厨艺这方面发展。既然现在找不到什么稳定的工作,不如我们就先自己当老板,从卖手抓饼开始怎么样?” “手抓饼?”吴燕华愣了一下,然后细细思索起来。 “对,其实也不拘泥于手抓饼,像粢饭团、煎饼之类的都可以,一来这些小吃的试错成本比较低,就算到时候生意不好,我们也可以很快调整,二来像鸡蛋啊生菜之类的物料,完全可以回乡下去收,成本上有一个很大的优势。” “总之,我的初步想法是这样,如果确定要做的话,具体的操作还需要好好想想。” “好,我再好好想想吧。” 宋晚木原本以为她这次的建议也会像之前一样不了了之,没想到吴燕华那边行动力很快,不到一个礼拜就拖着行李箱来到王海琳家里。 她郑重宣布:“我想了很久,觉得晚木说的很有道理,与其这么无所事事地等下去,还不如尝试一下新赛道。” 宋晚木算是知道她这个二姐上一世为什么能从镇上的皮鞋女工一直做到省里面的月入近万的蓝领了,她比王海琳要果断得多,不会那么瞻前顾后,一旦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就会奋勇向前。 而且,她的行动力强得吓人,宋晚木只是提供了一个建议,她之后就已经跑了几趟批发市场、二手市场去考察手抓饼原料供应商和小摊车了。 一个礼拜后,一辆老旧但看起来很干净的小摊车停在了市政府旁边的必经之路上。 小摊车的不锈钢台面擦得锃亮,四边没有一丝油污,旁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鸡蛋、生菜还有火腿肠。 吴燕华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食材,忙到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她拧开旁边的煤气罐,开始给灶面预热,然后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做了个手抓饼。嗯,不愧是她们姐妹三个研究了一星期的甜面酱,配上松软的面饼和诱人的鸡蛋,简直是完美! 手里提着公文包的李军匆匆忙忙从公交车上下来,今天他睡过头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地赶车,此刻肚子正饿得咕咕直叫。突然,他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李军贪婪地嗅了嗅,仿佛看到了带着淡淡麦香的面皮经过油脂的煎烤,逐渐染成金黄色,再配上金黄的蛋液,彼此在锅中“滋滋”作响,再刷一层咸淡适宜的酱,撒上切的碎碎的榨菜和小葱花,“咔嚓”咬上一口那滋味… 嗯?怎么好像真的听到“咔嚓”一声?难道自己已经饿得出现了幻觉?李军环顾了一下四周,立刻发现了不远处停着一辆新出来的小摊车。 李军一字一句读出了招牌“姐妹手抓饼。令他无语的是,摊主也不想着揽客,就这么大咧咧正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大口吃着自己做的手抓饼。 不过,李军咽了咽口水,摊主自己都在吃,想必卫生条件应该都是过关的吧?他迟疑了一下,快步走到小摊车旁。 吴燕华看到来客人了,连忙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饼,不太熟练地招呼道:“来个手抓饼吗?原味的6块,火腿肠、辣条可以另外选择加哦。” 李军着重观察了一下灶面,很干净,用的油也不错,是葵花籽油,眼前这个胖胖的小姑娘扎着辫子,带着口罩,手指甲看上去很干净,卫生条件过关! “那给我来个原味+火腿肠的吧。” “一共7块。”吴燕华示意李军把钱放在旁边的桶里,麻溜地开始做了起来。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地手抓饼就被装进油纸袋中,递给了李军。 李军一看快迟到了,也没想着现在就吃上一口,捂着胃快速奔向公司。 好不容易奔到自己的工位上,李军舒了一口气,解开塑料袋准备享用自己的早餐。麦香和煎鸡蛋香味瞬间飘荡在办公室上空,引得众人都在探头询问:“谁呀?一大早吃这么香的手抓饼?” 李军恍若未闻,狠狠地咬上一大口饼子,嗯~~酥脆的饼皮配上甜甜的酱汁,脆脆的榨菜着恰到好处的鲜鲜在唇齿间跳跃,顺着食管一路向下,抚平了抽痛的胃。 “好哇!原来是你在放毒!”左右两边的同事终于找到罪魁祸首,集体对李军发起讨伐。 李军嘿嘿地笑着,丝毫不顾周围恶狼一样的目光,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口饼,打了个饱嗝,感觉有一股幸福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你这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居然一个人吃独食。” “这是哪一家的手抓饼啊?看起来真不错。” 李军回味着嘴里的余味,向众人安利道:“就在我们楼下对面的马路旁,是一家叫姐妹手抓饼的小摊子,摊主是个胖胖的20出头的姑娘,卫生条件挺干净的。” “是嘛?那我明天也去买来吃吃看,家里的早饭我都快吃腻了。” “我不走那条路,你明天帮我带一个呗。” 除了李军,同样的对话还在其他地方上演。在吴燕华不知道的地方,不少回头客和被安利的客人即将赶来。 第170章 鸡屁股银行 手抓饼这门生意,能做! 早上去写字楼附近、中午晚上去学校旁边,第一天就成功卖出将近60个手抓饼的吴燕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还没有数过具体的收益,但光是估算这一天卖出的数量,就知道收益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回到家匆匆吃过晚饭,吴燕华捶了捶酸胀的胳膊,从腰包里掏出今天的所有收益,在王海琳和宋晚木亮晶晶的目光中,迫不及待地数了起来。 五块、十块、100、200、300…吴燕华越数越激动,一旁的宋晚木和王海琳也像着了魔似的,眼睛眨也不眨,面露兴奋地看着吴燕华哆哆嗦嗦数钱。 一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逐渐被吴燕华的小胖手抚平、归类,钢镚儿彼此碰撞,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 恍惚间,宋晚木的思绪好像重新回到了之前卖完波波球和表姐一起满载而归,美滋滋在家数钱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啊啊啊啊!”吴燕华和王海琳突然兴奋地抱在一起,一边转圈圈一边尖叫。 刨去面饼生菜之类的进价成本,吴燕华每卖出一个手抓饼,净利润差不多就有两块多。今天开张大吉,一下子卖出将近60个,利润差不多在百来块。 而且这还是在她们鸡蛋告急的情况下,要是鸡蛋充足的话,吴燕华简直不敢想一天的利润能有多少! 假设一天卖出100个手抓饼,按照每个两块的利润计算,一天就是200块,一个月起码就有6000块!足够赚回这辆二手小摊车的成本了。那岂不是从下个月开始就能月入6000?一年就是…7…7万多块! 吴燕华算得要晕古七了,那她之前每天苦哈哈地在服装厂流水线三班倒是为了什么啊?每天熬得脸色蜡黄两眼发黑,一个月都赚不到1000块钱…… 谁能想到,街头不起眼的小吃摊居然这么赚钱啊?! 对了!鸡蛋!鸡蛋不够了!吴燕华兴奋之余,突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今天消耗的全是她们三姐妹之前从乡下背过来的正宗农家草鸡蛋,纯天然的,和那些喂药的养殖场出来的可不一样,这大概也是她们手抓饼好吃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不行,她得立马打电话给她妈,让她把家里的鸡蛋存货全都拿出来,不够的赶紧去村子里面收一下,对了,还得问问家里今年有没有种生菜…… 吴燕华一桩一桩想着,突然有些明白宋晚木之前为什么强烈建议她去学个厨师,然后出来开饭馆了。现在想想,鸡鸭鱼肉蔬菜之类的,家里都能提供,比起别人,在成本控制上就有很大的优势,刚好她也喜欢做饭,手艺也不赖,如果再去某东方精进一下的话…..似乎、也许、大概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 吴燕华不禁若有所思,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太遥远了,就算之后决定去报某东方的厨艺课程,学费也是一个大问题,眼下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她们的手抓饼事业吧。 第二天,夜色暂退,天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吴燕华就已经坐上了最早的一班车,匆匆赶到家里。 王国珍难得没有去河里摸螃蟹,一早就准备好了 200多个鸡蛋,等着女儿来拿。 “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鸡蛋?你那手抓饼生意做得不错?”王国珍虽然之前听吴燕华说了自己目前在做手抓饼生意,但心里始终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种摆摊的小生意顶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哪里有上班拿工资来得稳定。 这也难怪王国珍这么想,她自己就经常挑着蔬菜去镇上摆摊,卖的也是常见的蔬菜,像毛豆、番茄、丝瓜、小青菜之类的,几乎农村每家都会种,压根儿卖也不上什么价钱,一个早上顶多赚个二三十,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吴燕华含糊地说了几句:“才刚开始做呢,还行吧。”然后又特别叮嘱了几句:“你去村里收鸡蛋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吧?别老是在外面吹嘘自家的事情,那些人哦,有红眼病的,嘴上说着羡慕恭喜,其实肚子里一个个都巴不得看别人家倒霉!” 吴燕华是知道自己老妈的老毛病的,总喜欢和别人家炫耀自家过得多么多么好,赚了多少多少钱,买了什么什么东西。也许这是出于不想让别人家看轻自己的心理,但吴燕华总感觉有些不安,老话说的好,财不外露,现在这个形势,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王国珍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放心吧!你老娘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分寸!我去收的时候说的是你想托人找关系,送点草鸡蛋找份工作,人家一听都便宜卖给我呢,两毛五一个。” 吴燕华迅速心算了一下,两毛五一个,200个就是50块,算上来回的车费,平均下来三毛五一个蛋,比批发市场里面的还是要划算不少的。等以后生意稳定了,让老妈专门去村里面收鸡蛋也不错,至少没有下地干活、去河里摸螃蟹早起贪黑那么累。 现在的吴燕华还不知道,这个“以后”会来得这么快,原本以为能撑一个礼拜的鸡蛋3天后就告急了,不得已,她只好继续求助自家老妈,让她继续帮忙收鸡蛋,有空的话直接送到市里来。 王国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0多个蛋呢?这么快全卖光了?!” 吴燕华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高兴:“是啊!周一到周五早上和中午由我出摊,晚上还有周六日海琳和晚木会接手,哦,对了,海琳姐还聪明地想到早上卖茶叶蛋,1.5块钱一个,好多人买呢!” 王国珍快速盘算:2毛5收的草鸡蛋,1块5卖出去,卖出一个就能赚1块多,要是卖出500个… 她当机立断:“这生意能做,我让你几个姨一块帮着收,再给她们点辛苦费,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发财!” 要说是发财,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对王国珍四兄妹来说,这两个月赚的100来块,不过是补贴家用的一点小钱。即使如此,她们心里还是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兴奋,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要知道,以前家里的鸡生的蛋根本卖不上价钱,还不如自家吃掉,现在好了,不仅能支持自家生意,去收别人家的鸡蛋还能赚点跑腿费,自己家在村里的人缘也变好了,更重要的是自家小孩们的小生意似乎也做得不错,总算不用为她们那么操心了。 日子仿佛一下子有了奔头,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欢喜? 第171章 冬至 吴燕华、王海琳还有宋晚木现在可真是太欢喜了,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们就齐心协力还完了买移动小摊车的账,而且口袋里还有不少富余。 吴燕华最辛苦,自然挣得也最多,足足赚了2000多块钱,不枉她每天天没亮就顶着寒风出摊,一直到下午5点多才满身疲惫地赶回家。 相比之下,只在晚上和周六日出摊的宋晚木和王海琳就明显轻松得多,当然,赚的钱相对吴燕华来说也就比较少,平摊下来每人进账八百多左右。 两个姐姐都很兴奋,靠在一起畅想未来:要是能一直这么保持下去,那今年就可以过一个扬眉吐气的大肥年了! 现在离新年还很远,但小年(冬至)眼看着就要到了,今年的冬至也格外争气,生在了周日,正适合全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宋新国一早就叮嘱过宋晚木,让她这个礼拜务必回来,到时候不仅要在家里祭拜祖先,之后还要去舅舅家里吃饭。 宋晚木觉得有点奇怪,往年冬至的时候都是在自己家里祭拜,然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丰盛大餐,从来没有说要去舅舅家的,难道是今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来不及细想,第二天早晨,宋晚木和两个姐姐乘上了开往乡下的公交车。 乡下的生活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宁静,初升的冬日斜斜地将阳光洒在屋顶的砖瓦上,反射出一片温暖的金黄色。 宋晚木打开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泠泠的空气,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路边房屋侧面花花绿绿的墙画。 这些墙画也算是农村的一大特色,一些广告商或者村委会干部会和那些房子在路边的农户商量,征用对着马路的这一面墙,会在上面印刷上自己的广告标语、联系方式或者政策宣传口号。 当然,这些可不是免费的,作为补偿,广告商或者村委会一般都会给一些费用。少数人爱惜自家房子,不乐意外观墙壁被印上这些花花绿绿图案,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同意。毕竟一年下来这些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还相当于白捡的,何乐而不为呢? 宋晚木飞快地扫了几眼这些墙画,上次回家的时候,大多还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办套餐选移动”之类的标语,现在,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家电下乡,政府补贴13%,最高可减5000元!”的刺激性政策。 两个姐姐看了这些,脸上都颇有些意动,她们刚挣了一笔大的,此时口袋里正是丰盈的时刻,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彼此盘算着到时候要去市里面的电器店好好看看,家里要换的东西可不止一样两样呢。 冬至这一天,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寒冷的西北风也仿佛被这片温暖所驯服,变得柔和。家家户户都开始祭祖,村子上空飘荡着纸钱燃烧的烟雾,那股独特的香火味让人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宋家今天也是如此。 等一家子姓宋的在稻草拜垫上磕完头后,宋启风便开始一张一张往铺满元宝纸锭的火盆里放冥票,一边在嘴里絮叨着“祖宗保佑,保佑我们新国生意越来越好”“保佑晚木考上好大学”“保佑我们朝旸头脑聪明会读书”“保佑全家人身体健康……” 他说完一句,便放几张冥票,颇有些贿赂祖宗的架势在里头,身旁堆着的纸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在一片寂静中,宋新国把准备好的一叠小面值真钞放进火盆,火舌带着灼热的温度舔上层层叠叠的纸钱,慢慢将火盆里的一切烧成灰烬。 等到最后火盆里的火自动熄灭了,宋启风会把桌上的每个菜夹下一小块送进火盆,意味着给祖先尝一口,最后再把香烛、酒盅里的黄酒倒进火盆,听着食物在火盆的余温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等在火盆中再也没有动静,意味着这场准备了几天的祭祖至此结束。 以往祭祖结束后就是中饭时间,王丽珠和宋启风会把刚刚八仙桌上的菜再回锅重新煮一遍,但这次因为已经提前说好要去王丽珠娘家,便只剩下宋启风和陈亚芳两个人在家吃饭。 宋启风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在王丽珠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上次王柏民的豪掷千金行为让他这个做爷爷的自觉矮了一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宋新国一家四口骑着摩托车向东边远去。 舅舅家也是刚祭拜完,空气中残留着纸钱燃烧后的香火味道,几个姨已经开始在厨房帮忙,大家互相打完招呼,一家四口向王柏民的房间走去。 一进门,宋晚木就暗暗皱眉,王柏民的脸色对比之前,实在差太多了,说是面如金纸也不为过,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他身上不详的气息。 大抵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就是这样,无法逆转,再多的祈祷也只是一时的心理作用。 宋晚木一瞬间明白了舅舅为什么会在冬至举办这次聚会,也许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每见王柏民一次,都会成为王柏民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团聚。 王柏民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今天的这顿团圆午饭因为他的缺席显得略有沉闷,大家都默契地不去谈这件事,努力把话题引到其他方向。 王国冲率先对吴燕华竖起大拇指:“燕华啊,听你妈说你最近手抓饼生意做得不错?” 吴燕华腼腆地点了点头:“还可以,比之前在厂里的时候稍微多赚了点。我准备给家里换个大彩电,听说最近出了个新政策,买家电有13%的补贴?” 王国珍很是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显然这次吴燕华的成功让她极为长脸。 王国冲也很欣慰,随即又关切地叮嘱了几句:“那就好!不过,你们姐妹也不要太过拼命,做小生意有一点很不好,那就是太过吃力而且收入不固定,年轻人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不然到老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不说了。 王国丽很有眼色地转换话题:“不过我们几个的身体还是可以的,上次去医院做了检查,除了有些轻微的三高,其他什么问题也没有,妈的检查结果虽然显示一点小毛病,但也还可以。” 高芳有些埋怨地说道:“早就说了,我好得很!有什么必要白白把这个钱丢在医院里?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王国丽不惯着她,直冲冲地说道:“这钱又不用你来出,你急什么?放心,你那宝贝存折没有谁人会动,你也不用一天到晚总是担心那上面的数字会减少,到处卖东西换成钱存进去!” 高芳尴尬地笑着,嗫嚅了几下嘴唇,说了句“我给你爸去送饭。”逃也似的下了桌。 底下的小辈们一个个不明所以,只觉得外婆走了之后,好像气氛也好了不少,这顿冬至聚餐就在稀里糊涂中过去了。 第172章 灯灭 缠绵病榻将近一年的王柏民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新的一年,在一个寒风凛冽的上午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彼时宋晚木正在上英语课,当冯杨领着双眼微红的王海琳站在教室门口,对英语老师说抱歉,然后示意宋晚木收拾书包出来的时候,宋晚木若有所感: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她没有多问,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在同学们中疑惑的骚动中,跟着王海琳出了教室。 王海琳同宋晚木并排走着,一时间姐妹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传来王海琳低低地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外公…你外公他今天走了…” 宋晚木很难说清楚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就像是一棵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大树,你明知道它那孱弱的树根已经抓不住土壤,试过任何方法都已经无法让它重新焕发生机,但是当它真的断裂沉入大海的时候,你的心情还是会感到沉重。 “哦,那我们现在是回老家吗?”宋晚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接下来的计划。 王海琳点了点头,领着宋晚木走到校门口。一辆出租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吴燕华脸色也是同样的沉重,见到她们出来了,连忙招手,示意她们赶紧坐进车里。 上一世,是王丽珠、宋晚木、王海琳三个人一起乘着出租车赶回了老家,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大家都沉默不语。这一次王丽珠的位置虽然换成了吴燕华,但车里沉闷的气氛却没有丝毫变化。 宋晚木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树木剪影,脑海中似乎有万千思绪。 上一次她是先回自己家换一件黑色的衣服才到外公家的,那时候因为乡下天气冷,自己又没有黑色的羽绒服,还借穿了奶奶一件因为舍不得穿而压箱底的羽绒服。等她赶到外公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王丽珠直直的“扑通”一声跪在王柏民遗像前泣涕横流的场面,直接把她的愧疚之情拔升到顶点,为她后面的言听计从乖乖女心理夯实了的基础。 现在么,宋晚木从出租车上下来,探头找了一下王丽珠的位置。 这一次没有去市里陪读的王丽珠几乎是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娘家,见到了王柏民的最后一面。所以她现在虽然悲伤,但并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此刻情绪还算稳定地和那群请来的道士沟通着什么。 王柏民的灵堂已经架起来了,硕大的黑布将他的遗体和遗照分成两个天地。黑布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他前不久拍好的遗照以及一个香炉,香炉上一根清香正缓缓燃烧着,淡淡的香火味飘散在空气中。 黑布后面就是躺在棺材冷柜里的王柏民,葬仪师在封棺前已经给他换好了新衣服,画好了妆,此刻他看上去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透明棺材周身的塑料玫瑰花和彩灯随着大悲咒的歌声一下一下亮着,两侧坐着王国丽、季美芹、高芳。 看到王海琳三姐妹来了,她们挪动了一下位置,拉着她们赶紧坐下。 宋晚木分配到的是正对着王柏民头的位置,她倒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这样的情形算下来她已经经历过两次了,一次是上一次王柏民的葬礼,一次是王丽珠的葬礼,算上这次,应该是第三次了。 旁边传来姐姐们低低的啜泣声,外面的道士已经开始敲锣打鼓,在震耳欲聋的唢呐声中,王国珍和王国丽忙完了其他事情,也挤坐下长凳上,开始一起哭灵。 哭灵是农村丧事必不可少的桥段,尤其是在有亲戚、村里人来吊唁的时候,哭得越惨,哭得越悲伤,最好能哭得带动吊唁的人也潸然泪下,才能体现死者去世的可惜,才能体现儿女们的不舍和孝顺。 当然,哭灵也是有技巧的,一般是回忆与死者的往事,配上凄凄惨惨的调子,再表达自己的懊悔、悲伤等感情,吐字一定要清晰,要能让别人听懂。想不到其他词的时候,可以像一个有感情的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反复地说同一段哭词。 宋晚木哭不出来,她一直觉得哭灵这种形式表演意义大于真实情感。按照她自己的亲身经历,第一天的哭灵可以说是最真情实感的时候,之后就不行了,每天的轮番守夜,白天再表演哭灵,到最后一天,心里哪怕有再多的难过和不舍,最后也只会剩下疲惫和麻木,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好让自己解脱。 宋晚木低下头,用余光打量里面的王柏民。他原本黑黄的面色被葬仪师涂上了过于亮白的粉底,配上脸颊两侧明显的腮红,显得有些扭曲不自然,嘴唇涂成深紫红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没有褶皱的黑色宽松寿衣,胸前摆着一叠冥币。 在这一瞬间,宋晚木突然听不到震天响的唢呐和钹锣,在旁边的哭灵声中出了神,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夏天,坐在透明棺材旁边的自己,里面是面容僵硬,萦绕着遮掩不住死气的王丽珠….. 王国珍挪动了一下坐姿,胳膊碰到了宋晚木,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听见王国珍疑惑地问旁边坐着的王国丽:“嘉燕呢?什么时候过来?你待会儿去接?” 王国丽止住嘴里的哭嚎,淡淡地回了一句:“她现在是高二,正是关键的时候,现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我不打算接她回来,她小孩子家家,身体又很弱,过来也没什么用。” 王国珍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扭过头继续哭灵了,只是动作中似乎带了点不满。 要说办丧事,那绝对是一个体力活,每天有无数的决定要做,办多少桌席面、菜单怎么拟、请哪些人过来、还有哪天出殡、什么时刻等等,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稍微体会到有兄弟姐妹的好处。毕竟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光是守夜就能把人熬干。 王国冲摸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和几个妹妹商量:“席面就请大妹经常去帮工的那个“家政一条龙服务”做吧?那个老方做席面还是可以的,也不会太坑我们。” 众人都同意了,不过说到席面的档次选择问题,高芳不高兴地跳出来反驳:“做什么选500一桌的?选200的就行了,反正请的都是自己人,她们又不会多说什么。” 这次连一向是孝子的王国冲都不再忍耐她了,抬起锐利的眼神,呛声道:“妈!这是爸的最后时刻了,在这种时刻你还要费尽心思省钱吗?!平常你偷偷把爸桌子上的那几箱没开封过的牛奶带到集市上低价卖出去,你当我们不知道?只是不想和你多吵罢了!这种时候你就别来指手画脚了吧?!” 第173章 觉醒 被儿子当众指出私卖牛奶这件事,高芳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这么多箱牛奶放在那里,你爸就是有八张嘴也喝不完,与其等着过期被浪费掉,还不如让我先卖了换点钱。” “再说了,这卖来的钱难道是用在我一个人身上了吗?换来的肉你爸难道没吃到吗?” 王国冲眼窝深陷,脸上有着深深的疲惫。又是这样,每次一说到钱的事情,自己这个妈脑子就动得飞快,道理一套接着一套,他也真得弄不懂,她死扒拉着那些钱干什么呢?平常也没见她买衣服、买吃的,难道就为了存折上好看吗? 王国珍她们几个其实对高芳的做派也是不满很久了,碍于生病的王柏民,一直忍着没有发作,此刻默契地和王国冲站在同一阵线,纷纷开口: “妈!我想说你很久了,你一天天的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我们几个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之前你没买新农合导致花了那么多钱,我们几个有说过你什么吗?” “现在是爸的最后一刻了,算我拜托你了,你就别在里面搅风搅雨了行吗?!” 高芳还是有点不服气,但她年纪大了,再加上老头子生病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到时候还是要靠这几个儿女伺候的,便也不敢闹得太僵让别人看笑话,只好嘟嘟囔囔地嘀咕:“行吧行吧,随便你们做吧,我老了,是管不动你们了。” 至于拿钱出来办理丧事,那是半个字都不带提的。 现在王柏民旁边也就几个小的陪在那里,王国冲他们也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商量了一番订席面和请人算出殡时间的事情,便继续回到棺材旁边哭灵。 到了中午,王国冲让王海琳先带着几个妹妹去吃饭,王海琳应了一声,姐妹几个一前一后走着,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王海琳拿起来一看,是自己厂里的人事主管樊美萍打过来的。 “海琳啊,昨天让你做的那个库存管理表你放哪啦?” “走之前说过了,就在我的第一格抽屉里。” “哦,还有,之前说的盘货,你做到哪啦?供货商的电话你有吗?……” 这些她走之前不都交接过了吗?纵使心里有些不耐烦,王海琳还是好声好气地又仔细回答了一遍。 樊美萍又连环追问了一些其他问题,那架势,搞得王海琳觉得自己好像是厂里什么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一样,缺了她,整个厂都运行不下去了,平常也没见她们这么积极地干活呀… 又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樊美萍终于绕到了自己的实际意图: “对了,海琳啊,想必你也知道最近厂里不景气,大家都兢兢业业地坚守岗位呢,当然我也明白,你现在家里这个情况,请假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我要再跟你强调一下,能早点回来的话,还是早点回到工作岗位吧,毕竟,你爷爷的事情还是靠你父母主持得比较多,你一个小姑娘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什么意思?她上午走的时候已经说了先请5天假,她又不是出去玩,难道自己连回家安排自己亲人后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海琳感到非常愤怒,这种愤怒让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冷的:“可是领导,我上午跟你们示意要请5天假,你们也同意了啊!” 樊美萍深谙打一巴掌赏颗糖的道理,何况让王海琳早点回来上班只是她们拿捏人的手段,她们真正想要的是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请的5天假到时候会按照事假处理,是没有工资的哈。” 没有工资就没有工资呗,她请假前就已经做好了没工资的准备,王海琳刚要说声“知道了。”就听见一旁吃着蛋炒饭的宋晚木夹着声音说道:“姐,你们人事是专业的吗?怎么连丧假期间职工工资全额发放这种法律规定都不知道啊?” “还有哦,根据今年新出的《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和《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职工累计工作已满1年不满10年的,年休假5天;如果是职工新进用人单位,当年度年休假天数,按照在本单位剩余日历天数折算确定。 姐你从7月15号开始就满一年了,7月15号到12月31号有169天,今年的年假有169\/365*5=2.3天,向下取整就是两天(重重强调)!” 宋晚木夸张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hr(抑扬顿挫的音调)不知道这个嘛?” 对面的樊美萍沉默了几秒,刚想糊弄几句,又听见电话那头不知道打哪来的死丫头做作地说道:“哎呀,其实不休年假也挺好的,今年因为公司原因用不完的,到时候还能折算成额外两倍工资发给员工呢!” 樊美萍咽下嘴里原本准备敷衍过去的话,没办法,对方听起来是真的懂啊,她呵呵地笑了几下,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哎呀,海琳,不好意思,我忙得都忘记还有丧假和年假件事了,这样吧,这五天我都算你工资,你也别和其他人说,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好吧。” 王海琳在宋晚木的暗示下点了点头。 等王海琳挂断电话,宋晚木又叮嘱了几句:“姐,我听下来你今天上午的请假只是口头上的,等会儿给你们领导补个请假短信,把刚才沟通的也在里面说一遍,免得到时候她们赖账,反过来说你旷工,像这种请假、加班之类的情况,还是有书面证据比较好。” 王海琳又是感动又有点羞愧,听从宋晚木的建议,一一照做。 这场丧事一共持续了五天,守夜、哭灵、安排席面…到了最后,哪怕是身强体壮的王国冲都累得有些麻木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听着各方专业人士的建议,照做。 去完殡仪馆,把装着王柏民骨灰的骨灰盒放进村里面统一建造的安息堂后,只剩下最后的烧衣服仪式。 这个烧衣服仪式据说是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手艺人会用芦苇条扎成一个二层高的小房子,外面糊上纸面,里面则是会放上死者平时穿过的所有衣服,家属还需要买上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鞋子,然后一同烧给去世的人,寓意着他们在底下也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衣服穿,这样就不会被别的鬼欺负。 王海琳原本以为在经历过这么多天的哭灵和守夜之后,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是当她帮忙收拾王柏民平常穿的衣服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带着大大小小补丁的旧衣服,那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力。 这种无力既有着作为小辈对王柏民的哀思,也有着对自己无能的痛恨。 爷爷节俭了一生,一直到去世都没穿过几身好衣服,哪怕他后来幡然醒悟,拼命吃喝,然而也来不及了。自己呢?难道要一直这么得过且过,连家里人去世请个假都要被领导为难,随意扣工资,到时候自己父母有事怎么办呢?能指望得上她这个独生女吗? 在一片灼热的火光中,王海琳下定了决心,这周回去就去辞职,要按照小表妹教她的方法,拿到自己应有的补偿,然后专心备考,这一次,她一定要考上! 第174章 仲裁 一旦心里真正做好了决定,即使温吞如王海琳,行动力也是超绝。 帮着父母处理好王柏民的事情后,回来上班的第一天,王海琳就当着全办公室的人的面把辞职信放在了樊美萍的桌上:“樊姐,这是我的辞职信,麻烦你看一下。” 樊美萍一愣,原本她还打算等王海琳回来上班了,试探一下她到底从哪儿请的外援,怎么连新出的年假法规都懂得这么清楚?话说回来,那关于劳动合同签署的事情,这小妮子清不清楚呢?还是说她心里其实都知道,只不过在暗中憋着什么坏主意? 自从那天挂了电话之后,樊美萍就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心里总感觉有种不妙的预感。 为了以防万一,樊美萍都盘算好了,等王海琳回来上班的时候,她先打着关怀的旗号,套一下她的话,如果势头不对,就赶紧连哄带骗让她先把劳动合同给签了。到时候就说这是厂里给她这样勤劳能干的员工的嘉奖,而且这还是她樊美萍特别给她申请的,保管这些小年轻感动地对她千恩万谢。 在这方面,她樊姐可以说是老手了。 樊美萍有些自得地想着,哪里想到,王海琳的一封辞职信,直接打乱了她的计划。 辞职?该不会是想去仲裁吧?樊美萍严厉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王海琳,见面前的年轻姑娘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老实人模样,樊美萍放下了心,暗笑自己真是多想了。 像王海琳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很淳朴的乡下女孩,估计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去和政府部门打交道,说不定连仲裁委员会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既然她自己主动提出离职的话,那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太好了! 辞职好啊!现在工作多难找啊!她娘家兄弟的女儿刚好在为工作的事情发愁呢,她们这里小县城里的工作岗位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下可太好了,直接让她过来就行了。 樊美萍心里飞快地打着小九九,然后装模作样地为王海琳惋惜了几句,连一句表面上挽留的话都没说,直接大手一挥,批准了王海琳的辞职信。 大概是怕夜长梦多,樊美萍还主动提出王海琳不用严格按照法律规定硬等到三十天之后再离职,她手上那点活儿,交接一个礼拜就够了,正好也快到新年了,早点回去陪自己父母不好吗? 呵呵,说得好像很为自己考虑一样,王海琳冷眼看着,越发觉得之前的任劳任怨、积极主动揽活的自己活似一个二傻子。 这可真是“你拿公司当自家,公司拿你当傻瓜,一片真心全错付,你我皆是纯牛马”啊! 第二天,王海琳踩点到厂里的时候,就看见她的位子上坐了一个和樊美萍有三分像的小姑娘,尤其是那腮帮子,更是像了个十成十,此时正在和一旁的黄婷婷说说笑笑,亲热得好像两姐妹一样。 王海琳心里有数了,她也没多问,公事公办地做好交接工作,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天。 和办公室里的人说完道别的场面话后,王海琳就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出了服装厂。在漫天的灿烂夕阳霞光中,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第一个职场,惊奇地发现原来厂子是这么的老旧,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它很恢弘很庞大呢? 王海琳定定地看了几眼这家带给她希望、带给她成长、更带给她无数痛苦的厂子,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十天后,就在小办公室里的人其乐融融闲聊着八卦的时候,一封来自海通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的挂号信被送到了樊美萍的手上。 办公室里的人精们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收敛了笑容。樊美萍更是一脸严肃,按捺住心慌,小心地拆开信封,仔细阅读起来。 “通知事由:本委就你公司与王海琳关于劳动合同、工资发放等劳动人事争议案件开庭审理,请你按以下“应到时间”到庭参加庭审。无正当理由……” “这傻x村妞,疯了吧?!”樊美萍一目十行地读完仲裁委发来的开庭通知,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她感到既愤怒又荒谬,就好像是看到老黄牛突然奋起用牛角去顶翻自己的主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怎么敢的?! 樊美萍怒气冲冲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给王海琳,好好质问一下她究竟在搞什么东西,赶紧把这东西撤掉!没想到,连打五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不得已,只好看向其他人: “你们谁有王海琳的手机号码,赶紧打个电话给她!” 众人一一试过,就连黄婷婷都掏出手机打了一遍,只是电话那头全都是忙音状态。 “没有人接…” 樊美萍这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想到开庭通知里面的需求,她就不自觉地抖了抖,直觉事情要糟。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发短信吧。樊美萍急急忙忙拿起手机,开始编辑:“海琳啊,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私底下协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告厂子吧,给我回个电,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跟你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海通市的圈子很小,你这样做的话,下一份工作可不好找哦!” 王海琳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呵呵了两声,她要是还顾虑这些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劳动仲裁了。 她没有回短信,把手机随意地放在一旁,继续看着自己之前整理的众多证据。 起初宋晚木得知表姐终于下定决心准备仲裁了,也是想要一同参与的,但是被王海琳阻止了,她认真地说:“晚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些东西还是由我一个人去做吧,不然我感觉自己永远都不会成长。” 宋晚木愣了一下,看着表姐坚定的脸庞,感觉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王海琳就这样按照宋晚木给的大致建议,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独自磕磕绊绊地在做准备。先是主动去了从来没有去过的网吧,上网查找相关法律法规、劳动仲裁需要的相关举证材料,暗中收集证据。然后搜到了劳动仲裁委员局的地址,一遍遍和那些“脸难看”的工作人员打交道,填材料,最终成功立了案。 光是走到立案成功这一步,王海琳就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政府部门,看了多少次的冷脸。难怪大家都不乐意去维权,不是不想,实在是这维权的成本太高了点,时间、精力、还有闲言碎语、下份工作的背调…这些都是压在大工人心头的大山呐! 要不是王海琳下定决心死磕成人高考,也不准备再市里找工作了,说不定还真会被樊美萍的半威胁半利诱的话语打动,从而放弃仲裁。 现在么,王海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场劳动仲裁,结局一定是她给自己争取到所有的合法权益! 第175章 赔偿 开庭当日,画了个淡妆,穿着体面西装的王海琳与带着律师的樊美萍在过道上狭路相逢,不同于樊美萍脸色憔悴,王海琳此刻看上去倒是精神饱满,气色好极了。 樊美萍这几天可以说是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作为资深大姐头的脸面碎了一地。 要知道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没几个敢说自己账目很干净,平常看见人社局、监察局、税局的人都恨不得绕道走,现在又恰逢年底,正是严厉整治欠薪的时候,这时候搅和进去,是嫌自己赚钱太多了吗?! “你怎么管理员工的?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老板挺着个啤酒肚,暴跳如雷,气得肚子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樊美萍满脸苦涩,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她也不知道哇,谁能想到,一向任劳任怨的老实人居然有胆子去告他们,这谁能预料得到啊?! 事已至此,仲裁是一定要赢的!要不然之后其他员工有一学一怎么办?他这厂子还要不要开下去了?老板阴沉地看了一眼樊美萍:“我有个远房表亲的侄子,是做律师这一行的,很有经验!到时候让他陪你一起去开庭,我就不信了,我们还赢不了她一个小员工?” 樊美萍的脸更苦了,说实在的,能不能打得赢还真不一定,起码绝对不像老板嘴里说得那么简单,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一到时候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樊美萍这几天过得这么苦,人都似乎老了好几岁,一看到罪魁祸首居然容光焕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撇了撇嘴,鼻翼两侧的法令纹随着她的动作更显出一种刻薄,对着王海琳开始冷嘲热讽: “我真是看错你了,想当初,你一个高中毕业生找不到工作,还是我们厂好心收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真是没有良心!我就是养条狗,它都会朝我感恩地摇尾巴呢!你还不如条狗!人在做,天在看,我看你以后在市里还找不找得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王海琳面色如常,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向樊美萍挥了挥:“樊女士,你刚刚对我的人身攻击和语言威胁,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我不介意告你个侮辱罪,让你去看守所里吃几天花生米!” 王海琳冷冷地看着樊美萍,她也是之前上网查资料的时候才知道的,原来别人诽谤侮辱自己的时候,还可以直接告他们侮辱罪、诽谤罪。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的默默忍受,辗转反侧,真是愚蠢得可笑。当初就应该把这些嘴贱的人全都送去看守所吃牢饭,再不济,吓吓他们也是好的! 樊美萍被王海琳尖锐的目光刺得缩了缩肩膀,一旁陪着她的律师连忙跳了出来打圆场:“呵呵呵,都是误会,我的当事人一时之间情绪激动,我让她给你道歉,呵呵呵。” 这什么猪队友啊!男律师内心腹诽,人家在跟你打仲裁诶,你还直接跳上去给人家留把柄,是生怕自己输得不够快吗?唉,早知道就不该为了人情跑这一趟的,这种案子,扫一眼就知道公司肯定会输。 在律师的眼神示意下,樊美萍不情不愿地含糊地道了歉,然后扭头走进了仲裁庭。 就像律师预估的那样,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打的,人家证据准备得那么充分,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时效抗辩里发挥一下作用。 一番并不激烈地辩论之后,仲裁裁决书下来了: 1.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11个月的未签订书面劳动合同的二倍工资差额7150元,驳回申请人主张的2008年7月15日-2009年1月20日的二倍工资差额的诉讼请求 2.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2007年10月-2009年1月的最低工资标准差额3043.1元 3.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2007年-2008年的高温津贴585.75元 4.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2007年-2008年的加班费7724.13元 4.责令被申请人为申请人补缴2007年7月至2008年6月的社保费,具体金额以社保经办机构核算为准,并向申请人支付经济补偿金1250元 总计近块!王海琳自己都惊呆了,虽然在申请劳动仲裁之前她有想过会到手一大笔补偿,但实际判决下来了,她的内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没摸到过这么多的钱! 现在这笔巨款马上就要到她的银行账户了?王海琳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提醒她,千真万确! 不同于王海琳的激动兴奋,樊美萍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扭头问旁边的律师:“难道我们就这样认输了?我不接受!应该还能向法院起诉的吧?” 男律师郑重地回答道:“是可以上诉,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从对方保留的正确来看,上诉成功的概率很小,我建议你赶紧痛快地把钱打到对方的卡上,最好再和她修复关系,让她不要和其他员工多交流,其他员工没签劳动合同的,也赶紧去签,要不然每个人都来这么一下,厂里就可以直接宣告破产了!” 出于厂长亲戚的身份,律师还顺嘴埋怨了一下:“其他的我先不说,你说你一个做hr的,怎么连及时和员工签劳动合同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樊美萍心里还委屈呢:“难道是我不想签吗?还不是你那个厂长伯伯为了节约纸张成本干的好事!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只好回到厂里复命。 厂长暴跳如雷,叫嚣着要去法院上诉,要告到高院,要告到中央,不知后来律师对他说了什么,他最后竟然也认下了,不仅让朱丽花立刻把赔偿打过去,还亲自要来了王海琳的电话,腆着脸求她不要和厂里其他人说。 王海琳倒是无所谓,那群人本来就不值得她交心,只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清楚:“我都已经离职了,犯不着和厂里的人联系,只不过小办公室里那些人的嘴巴牢靠程度,这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厂长自然是满口感谢:“你那边能帮忙的话,那我就放心了。”至于小办公室的人,一个是他弟媳,一个是他的三表妹,还怕管不住人的嘴吗? 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早在樊美萍收到劳动仲裁委员会的挂号信的时候,流言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厂。至于王海琳胜了仲裁,赔了她近两万的事情,距离人尽皆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没看见人精黄婷婷已经打听清楚,并且蠢蠢欲动了吗? 当然这些纷扰都和王海琳没有关系,她拿着刚到账的巨款先是报了一个成人高考冲刺班,又买了一台二手台式机,拉了网线,剩下的一万多块足够她接下来脱产学习了。 第176章 陪读? 办完王柏民的丧事,王丽珠心情低落了好多天,甚至晚上一闭眼,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幼年时和父母兄弟姐妹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她偷偷摸摸地哭了好多次。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家里还有好多欠债要还!还有一大家子等着你伺候!王丽珠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擦干眼角的泪,强打起精神,试图用做更多的活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皮鞋快做完了?那就再问厂子里要一点,小榔头敲得更快一点!厂里生意不好,没有活可以分配给自己了?没关系,那就开发新的业务,去挨家挨户收鸡蛋,去抄帮供电局抄水表,再不济,就去找一些缝枕套的活……什么都可以,只要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在胡思乱想就好! 大概成年人的悲伤就是这样,像潮湿的梅雨季在石头底部生出的青苔,连放在太阳底下晾晒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么疯狂地干活干了半个多月,王丽珠才渐渐地从王柏民的死亡中缓了过来。此时距离春节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在外地讨生活的村里人一个个携家带口地回到了老家,来宋家串门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 这些来串门的三姑六婆里有一些是真心安慰她的,但也有一些人表面上说着关怀的话,其实是来看她笑话的,王丽珠来者不拒。真心对她的,她也真诚对别人,来攀比炫耀的,她也不怵,谁家还没有几件能炫耀的事了?就比如现在: “你们家晚木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啊?我们家今年还算不错,考了全班第八名呢!连老师都说他很有希望上长风高中呢!” 说到这个,王丽珠可就不困了啊。她摆出一副矜持的表情,语气淡淡得说道:“我们家晚木也还行,这次名次上去了,也就考了个全班第一吧。” 率先提起自家儿子成绩的那位婶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太自然地描补:“可能学校不一样,班级排名也算不了数,最重要的还是分数,你们家总分考了多少?” 王丽珠其实不怎么关注分数,毕竟她最重视的是班级里的排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好像考了740多分吧?” “740多?你别是在蒙我吧,总分也就760分,你不会是被你家姑娘给骗了吧?”那位婶子情绪莫名激动起来。 其他人没有出声,但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跟你说,有很多小孩考砸了都会骗自己父母的,你这可要查查清楚哦。”那位婶子似乎认定了王丽珠被自己女儿骗了,一脸同情地提出了“善意”的忠告。 这下不找出成绩表都不行了,王丽珠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去宋晚木房间里的桌子上翻找了几下,把成绩单递给那个大婶:“喏,你自己看吧。” 宋晚木的名次很显眼,毕竟就在第一行,那个婶子死死盯着她每一科的分数,又往下看了看,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考了650分,在对方女儿班级里竟然连25名都排不上,简直大受打击。 其他人看她脸色不对,纷纷开始打圆场: “这才初二呢,以后还有进步的空间。” “是呀!而且我听说男孩子的后劲比较足,很多男孩子别看他初一初二不怎么起眼,一到初三,成绩嗖的一声就上去了。” “反倒是女孩子抗压能力比较弱,很多都在初三波动比较大。” “对了,丽珠,你有没有考虑过去陪读呀?初二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反正你们家在市里有房子,还是去陪读比较让人放心。” 王丽珠一愣,她这段时间都忙着家里的事情,陪读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的。 “这可不行,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得为孩子方方面面考虑到。” “是啊是啊,你们家晚木现在成绩这么好,万一初三掉下来了,多可惜呀!” “我就认识一户人家,他们家女儿之前的成绩别提有多优秀了,一家人也是太过放心,结果初三的时候直线退步,最后去了个二流高中!” 王丽珠之前从来没考虑过陪读的事情,被这些人一说,不由自主开始焦虑起来。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年,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女儿身上花的心思越来越少。 是女儿表现得太成熟了吗?还是自己对女儿太过放心了?要是到时候由于自己没出力,导致她落后别人,没考上一流高中怎么办?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全都打水漂了吗? 王丽珠越想越坐立难安,等这群八卦搭子走了以后,她本来想拉着宋新国商议一下,奈何由于最近感冒伤风的人很多,宋新国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上回家配个药水又立刻出去了,压根儿找不到谈话的时机。 等吃过晚饭,宋新国才空了下来。趁着他泡脚的空档,王丽珠就把陪读的事情和宋新国说了说。 宋新国其实最近也听说了很多家长都去市里面陪读的事情,人人都说初二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候,作为一名合格的家长,这时候早就应该主动站出来,给自己的儿女出一份力。 试想一下,你帮儿女多洗一双袜子,多做一口好吃的,多补充营养,她们是不是就比别人多出一段时间复习?是不是就多一份体力? 儿女们念书念得这么辛苦,你作为家长难道不愿意自己辛苦一点,来支持她们吗?在这个初二初三的关键时刻?! 没有一个家长能坦荡地说自己不愿意,毕竟这种为家庭为孩子牺牲的奉献精神是主流趋势,是刻在人骨子里的。 宋新国很有些意动,但还是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情,想了想,对王丽珠说:“还是问问晚木的意见吧。她要是说很累,想要你去陪读,你就去吧。” 这要是放在以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宋新国作为一家之主,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和自己女儿商量了?但是现在,他也有些怕这丫头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咨询一下宋晚木的意见。 第177章 又一年 至于宋晚木的意见?那当然是拒绝! “不要!不用!不必!no,thanks!?????!”光是听这一连串包含强烈感情的否定词,就知道宋晚木拒绝得有多坚定了。 宋晚木简直快要吓死了好嘛,要知道她重生回来的一大目标就是希望王丽珠能活到七老八十跳广场舞的年纪,而不是为了给自己陪读,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过于苛刻自己,导致患上扩张性心肌病,50出头就去世了。 眼下冷不丁又听到这熟悉的操作,宋晚木恍惚间觉得自己身边仿佛埋伏着一张来自命运的蛛网,总是想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死死捆住,再也挣脱不开。 宋晚木定了定神,脑子里飞快地组织语言,劝说突发奇想的父母:“不用了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已经熟悉了现在的生活方式,贸贸然改变的话,反而很有可能让我不适应,从而影响到学习。 再说了,妈要是来陪我了,朝旸怎么办呢?” 宋晚木知道她父母对这个儿子期望很大,于是便不着痕迹地多暗示了几句:“他这个年纪,正是关键的时候啊,据说很多精英家庭现在就已经开始早期教育了,要是全推给老一辈人去带,一来恐怕会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惯,二来恐怕母子之间以后不会太亲近哦。” 王丽珠一听,果然犹豫起来,说真的,很多时候她连陈亚芳给旸旸喂奶粉的姿势都看不过眼,要是之后全程放手交给两个老的去带娃?王丽珠在心里直摇头。 宋新国倒是没什么顾虑,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只要每个月出钱就行了,不管是陪读还是照顾奶娃娃,怎么都轮不上他一个大男人动手。 宋晚木在电话那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连敲带打,终于让王丽珠放弃了想要来陪读的想法,挂断电话的时候,不由得仰天长舒一口气。 她想:这次母亲应该能避开她既定的命运了吧?不知为何,宋晚木心中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忧。 她安慰自己:别多想,比起上一世,自己的周围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就比如吴燕华做手抓饼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比如王海琳有了一笔充足的资金,此时正在全力为成人高考做准备;就比如这一次寒假,她说想要呆在市里面,宋新国和王丽珠也只是多唠叨了几句,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严厉斥责,坚决反对严厉斥责。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说明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命运终究掌握在人自己的手里! 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宋晚木的心却有些静不下来,干脆把笔一扔,帮着吴燕华一块儿卖手抓饼去了。 离除夕只剩一个礼拜的时候,两个姐姐一个舍不得如火如荼的手抓饼生意,决定坚守到最后一刻,一个不敢和父母说自己辞职了,只能装作还在厂里上班,实际上躲在家里复习功课,只有宋晚木无所事事,在父母的连番催促下,先行乘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临近年关,公交车上挤满了拖着大包小包行李回乡的人,宋晚木连等了三辆车,才乘上一辆有空位的车。 大概是快到新年,大家的心情也随着空气中的热闹因子变得欢快起来,不少人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在这漫漫长途中热情地聊天聊地。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坐在宋晚木后面一排的女乘客,此刻正用高昂又不失亲切的声音向旁边的位子的人说着些什么。 宋晚木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人是保险公司的,一张巧嘴简直说出花来,一个劲儿地鼓动周围的乘客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买她的保险。 宋晚木已经遇到过好多次了,也不知道最先是谁开始的,好多保险公司的人以及卖安利营养品的销售连坐公交车的时间也不放过,全程都会和旁边的人聊天,拐弯抹角地让你买她们的产品。可以说是社牛届的天花板。 以往宋晚木都是当个乐子看,这次她却心神一动: “阿姨,你们公司有疾病方面的保险产品吗?”宋晚木扭头问道。 从上车到现在,许晶说了这么久都没开出一份单,此刻正有些泄气,听到宋晚木的发问,眼睛瞬间亮了:“有有有!我们公司关于疾病方面的保险产品多着呢!保管能满足你们家庭里的各种需要!” 她也不管宋晚木的年纪看起来这么小,拉着她就开始天花乱坠地介绍起来。 宋晚木摆了个暂停的姿势:“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号码,你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等过完节我会来找你的。” 啊?这姑娘是认真的啊?许晶其实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把这小姑娘当成一个捧哏的,毕竟一个人唱独角戏久了,也是有点累的。没想到居然还真有希望开单?许晶有些晕乎乎地给了一张她的名片,又交换了电话号码。 宋晚木想的是,要是这份医疗险用不上那最好,万一到时候真的对抗不了命运,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算是对家里的一份保障吧,也不枉费她这段时间挣的一点小钱。 回到家,宋晚木仔细观察了一下王丽珠的神色,见她虽然面容疲惫,但还算中气十足,便放下心来。 乡下的年味已经到达一个高峰,家家户户的烟囱全天不间断地冒着青烟,空气中飘满了干炸小丸子、煎蛋饺、红烧羊肉等错综复杂的香味。 宋家也是如此,除了宋新国和宋朝旸,人人都有活干,作为当家主妇的王丽珠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了除夕夜,吃完团圆饭,再把明天一早要做小圆子的糯米放在红色盆里抚平,她才算真正能歇下来稍微喘口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干活太狠,太累了,王丽珠感觉自己胃口没有以前好了。以前能吃下满满一碗饭的人,现在松松盛个8分满都有些吃不下,不过这样也好,王丽珠摸了摸自从生完二胎就一直鼓囊囊的肚子,掐了掐腰间上的赘肉,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就当是变相减肥了。 让她想想明天还有什么活要做,衣服按照惯例是不放在明天洗的,地也不用扫,那也就是早起起来做小圆子的事情了,吃完了正好可以约个麻将搓搓,这段时间忙着干活转移糟糕的情绪,她都多长时间没摸牌了?明天开始正好可以放松一下,王丽珠美美地想着,在绚烂的烟花声中逐渐进入了梦乡。 第178章 莫比乌斯环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春第一天,正适合全家一起吃一顿甜滋滋的早餐,以此迎接甜甜蜜蜜崭新的一年。 天色微明,王丽珠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做事,算下来,今年是她嫁到宋家的第十五年,也是独自操持的第十五个新年。 不过今年倒是有点不一样,王丽珠来到灶间准备手搓小圆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那对向来不管事的公婆居然一反常态,已经把小圆子下到锅里了。 这可真是难得,这老两口不是向来两手缩在衣袖里,什么都等着她来做的吗?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丽珠犹豫地看了一眼大铁锅,这么简单的事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恰巧这时候西屋里传来宋朝旸醒来的哭声,她便赶紧过去安抚了。 等到全家人洗漱完毕准备吃早饭,王丽珠掀开锅,在一片蒸腾的水汽中,舀了舀锅里白白的小圆子,刚准备依次盛到碗里,就看见汤里浮着两只大蜘蛛…… 王丽珠手一抖,差点把锅铲甩出去。 宋启风和陈亚芳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盛啊?时间快到了,大家都等着吃呢。” 吃吃吃!还有脸说吃?!王丽珠用锅铲捞出两只蜘蛛,怼到老两口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们怎么弄的?!我之前不都说了吗?放着别动,让我来做!我是做惯了的,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宋启风和陈亚芳看了看锅铲的黑色东西,等看清楚那是两只大蜘蛛之后,不由得双双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讪讪的。 王丽珠肚子里一股无名火,要不是顾忌着这是新年,她都想直接骂出来了。平常都不见他们搭把手的,今天这种特殊日子倒是勤快起来了?她早就叮嘱过他们不要碰这些东西,除了因为她是做惯了的,还有就是知道这两个不靠谱,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纰漏。 一想到新春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王丽珠心里有点别扭的同时还有点发慌,这不会预示着什么不好的兆头吧? 来不及多想,王丽珠把一锅东西全都倒掉,又用热水烫了好几遍锅铲和铁锅,拒绝了陈亚芳想要帮忙搓圆子的手,支使着她去烧火,重新把一锅新水煮沸,她自己则是洗干净手,亲自重新做小圆子。 幸好之前准备的糯米粉比较多,要不然今年都吃不上这传统早餐了,呸呸呸,可不兴说吃不上。 婆媳两个一个烧火,一个手搓丸子,一顿操作下来终于在八点之前让全家吃上了饭,虽然比去年晚了半个多小时。 宋新国脸色有些阴沉,这种打破惯例的事情让他有种东西脱离手心控制的不舒服感,但鉴于是自己父母搞出来的问题,而且今天是新春第一天,他也就忍了,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地吃着脆饼。 陈亚芳和宋启风脸色讪讪地,有些心虚,此刻正热情地给众人碗里加红糖,意图给众人甜甜嘴,暖暖心。 宋晚木对桌上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此刻像只看不懂脸色的单纯萨摩耶一样,穿着新买的白色羽绒服,快乐地吃着碗里的红枣,并笑眯眯地拒绝了宋启风再次伸过来的装着红糖的勺子。 有惊无险地吃完新春第一顿饭,大家便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这是一年中成年人最悠闲的时候,王丽珠和宋启风分别找各自的牌友打牌去了,宋新国则是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晃悠,和路过的人打着招呼,陈亚芳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不知道猫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大概是为了弥补早上的失误,打牌到了十点半,宋启风便自觉地下了牌桌,不顾牌友的挽留,嘴里说着我要回去煮中饭了,在牌友一片称赞声中,动着两条麻杆儿似的腿,走到了家里,和陈亚芳一起煮赤豆饭。 赤豆饭按照以往惯例是由老俩口准备的,不属于王丽珠禁止的范围,此刻他们驾轻就熟地淘了米,倒在锅里,为了防止出现早上的蜘蛛事件,他们还特地带上老花眼镜仔细看了好几遍才放心地盖上里锅。 一个灶台上有两个锅位,里面的通常用来做饭,外面的则是用来炒菜做汤。陈亚芳坐在土灶膛口,负责烧火,宋启风则是挥舞着锅铲,做了个白菜粉丝汤。趁着汤还没沸腾的空档,便把蒸架顶在锅边,把昨天的剩菜端到蒸架上,盖上锅盖,对陈亚芳说了句“大火煮。” 这是农村特有的加热剩菜的方式,即使之后微波炉那么普及,很多老人还是习惯性用这种方式热剩菜,不仅顺手还能省电,干嘛不用?至于微波炉,身上盖着小碎花罩盖,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吃灰呢。 宋启风说完这一句,便坐在房间里看电视去了,陈亚芳则是一个劲地往灶膛里扔玉米秸,锅盖边很快就有白烟飘起。 等王丽珠赢了100多块,带着愉悦的笑容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把最后热好的干炸肉圆从锅里端上桌。 “我来吧!”王丽珠挥开宋启风准备掀锅盖的动作,准备亲自把加热好的菜拿出来。 宋启风暗中觑了一眼王丽珠,见她心情不错,心里舒了一口气,听从地让开位置。 刚掀起锅盖,便听见锅底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一团浓厚的烟雾裹住众人的视线,仿佛行走在能见度不足1米的大雾天气,眼前更是一片白茫茫。 王丽珠咳了几下,挥了挥空气,嘀咕了句:“哎哟,这是热了多久啊?” 她也不敢自持手上的老皮耐热性强,拿着锅边的抹布裹上滚烫的瓷碗,一边被烫得“嘶嘶”倒吸凉气,一边小心翼翼挪动瓷碗。 然而变故的发生往往只在一瞬间,被加热到极致的瓷碗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在分子的收缩运动下,毫无预兆地碎成了几瓣。 丸子、瓷碎片接二连三地掉进锅中的热水中,在水中荡起涟漪,带起的水花除了迸溅到王丽珠的手上,剩下的被灼热的锅壁瞬间蒸发成水汽,发出令人牙酸的烤干声。 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挂了下来。 宋启风率先朝缩在角落里的陈亚芳嚷嚷起来:“烧了这么多年火了,怎么还是掌握不了火候?!每次都拼命往灶膛里扔那么多树枝,你说说,这都烧干过几次了?!” 陈亚芳虽然很委屈,但也自知是自己的问题,原本佝偻的背看起来更弯了,一言不发地继续缩在角落里。 “好了!新年第一天吵什么?碎碎平安!”宋新国忍了忍,打起圆场。 “对对对,碎碎平安!”在场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脸色怎么看怎么都有一丝勉强。 王丽珠更是盘算着过几天去庙里拜拜,新年这一天就搞出两件事情来,心里着实有些膈应。 为了防止出现其他幺蛾子,接下来的几天,王丽珠凡事都亲力亲为,不让其他人沾一点手。一个春节下来,不仅没长肉,反而脸色看着又憔悴了几分。 第179章 不妙 很难说到底是新春第一天的“不祥预兆”暗示了之后的不太平,还是一家人自己吓自己,在不安的情绪下连连出错,然后把任何丁点大的坏事情都往预兆上想。总之,本该是“一元复始,金牛贺岁报春来”的好开端,宋家却不怎么顺利。 先是宋启风锯枯枝填补土灶柴火的时候扭到了腰,哎呦哎呦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然后是陈亚芳吃剩菜吃坏了肚子,导致上吐下泻,不得不让宋新国给她挂了好几天药水;最后是宋新货给别人吊水的时候,病人突然药物过敏,要不是他叫救护车叫得快,差点儿就要背上人命官司了。 王丽珠不得不一会儿照顾公婆两个,一会儿拿着营养品陪着宋新国去探望病人,忙得像陀螺似的团团转。她想,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得赶紧去庙里面拜拜。 翻了一圈日历,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凌晨四点,夫妻俩穿好防风雨衣,相互依偎着,带着换好的零钱,在一片茫茫的夜色中,忍耐着寒风带来的冷意,开着摩托车来到10公里外隔壁古镇上的寺庙。 这处寺庙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远近的村人们凡是心里搁了点事儿的时候都会来这拜拜,因此香火比较旺盛。 宋新国和王丽珠也是从小拜到大的,此刻熟门熟路地请了一炷香,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跪倒在佛前,在袅袅青烟中将准备好的零钱投入了功德箱。 在这初春乍暖还寒的晨风里,夫妻俩按照惯例走遍了每一处佛殿,在每一个佛像前都俯身跪拜,结束的时候,原本暗淡的天色已经被东边的第一抹阳光照亮。 王丽珠磕头磕猛了,有点晕头胀脑,后背也出了一大片汗,此刻被冷风一吹,直感觉后背连着心口隐隐泛冷,一边的鼻子也塞住了,呼吸不畅通。 幸好太阳及时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晒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王丽珠感觉心下一松,情绪也高涨起来,她笑着对旁边的宋新国说道:“你看,我们拜完太阳就出来了,是个好兆头!” 宋新国也是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赞同地点了点头。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夫妻俩早就饿了,但他们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买豆浆油条充饥,秉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愣是不顾饿得隐隐作痛的胃,硬撑着回家去吃剩饭熬的粥。 大概是卸掉了心理压力,事情如愿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宋启风和陈亚芳不仅恢复如初,还突然勤快起来,一人一个钉耙下地给油菜除草;那户药物过敏的病人也没有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收下营养品后轻飘飘地就放过了。 更重要的是,去年国家制定的“ 四万亿计划”的春风终于吹到了他们这个小县城,据可靠消息,宋家旁边的这条主路会改建成省道,这意味着宋家路边的那两亩多地皮刚好在征地范围内!土地赔偿少说也有几十万! 有了这几十万,还愁之前买房欠的债还不清吗? 一时之间,宋新国和王丽珠像卸掉了几十斤担子一样,脸上满是春风得意,人也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然而你要是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一帆风顺了,就要走花路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生活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温柔地给你一个大比兜,抽得你眼冒金星。 自从那天从庙里回来后,王丽珠身上就有些不舒服,头痛乏力,鼻塞流鼻涕,量了量体温37.6度,这是很常见的感冒症状,宋新国也没多在意,给她打了只屁股针,又倒水让她吃了粒感冒药。 王丽珠自己也没当回事儿,感冒嘛,一年没有5次,也要得个两三次,这么点不舒服算什么?她照例爬起来做饭,干家务,做皮鞋工厂接过来的活。 原以为很快就能好,没想到吃药打针快半个月了,症状不但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不少。不仅全身乏力,胸闷气短,食欲更是大减,扒了两口饭就饱了,下床走动的时候感觉胃里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隐隐作痛,有种想要吐的感觉。 王丽珠忍耐了这么久,终于也有点撑不住了,这些天她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咬牙硬撑着爬起来给全家人洗衣服做饭,她想着要不还是别省这个钱了,让新国给她吊瓶水吧。 另一边,宋晚木也有点心神不宁,这几次她打电话给家里的时候,都是宋新国接起来的,反观王丽珠一反常态,说话比较少,而且隔着电话,王丽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有气无力,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宋新国说她是感冒了,还在恢复期,让宋晚木不要担心,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宋晚木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不知道王丽珠真正查出来生重病是什么时候,但凭借一丝微弱的印象,她隐约记得是刚穿短袖的时候,那应该是6月份左右吧。 现在才3月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而且,这一世在她的强烈拒绝下,王丽珠没有来市里给她陪读,不用每天爬四楼,不用一边带小孩一边给她洗衣做饭,不用为了节省生活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吧? 宋晚木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很不安,她是知道自己老妈性子的,十分勤劳,十分能忍,一万个怕麻烦别人,怕浪费钱,万一当初她就是用这副不舒服的身体硬是拖了好几个月,等实在受不住了才让老爸带她去的医院呢? 万一这次又拖成扩张性心肌病?宋晚木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本来想乘公交车立刻赶回家,奈何没赶上末班车,只好周六早早地赶回家。 一回到家,看到王丽珠的第一面,宋晚木就感觉不妙。 王丽珠的嘴唇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紫色,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假寐。 听到声响,她才费劲地睁开厚重的眼皮,招呼了一句:“晚木,你回来了啊?”声音中气不足,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花费她很多力气。 “妈,你怎么不躺下来睡觉?” “唉,别提了,我平躺着根本喘不上气,坐靠着还好一点。” 宋晚木心下一沉,心力衰竭的表现之一就是会导致肺淤血,患者平躺位时会感到呼吸困难,急促。 “爸呢?怎么说?他是什么诊断?没说送你去医院?” “害,自家人就是医生,去什么医院呐?白花这个钱!你爸之前给我打了针,让我吃着药,他最近忙着呢,等他空下来了,我让他给我挂几天水,到时候就好了!” 都不舒服成这样了,还在忍着呢?!宋晚木看着王丽珠说几个字就得喘口气,稍微翻个身,就满脸痛苦,想要抱着垃圾桶吐的动作,脸色很是凝重。 她快步去宋新国的药房拿了个听诊器,贴在王丽珠的心脏位置听了一会儿。 王丽珠好笑地说了一句:“别玩了,你能听出什么来?”,话音刚落,就被宋晚木抬起的冷眸打断了:“别说话,正常呼吸。” 王丽珠被她的严肃态度所慑,一时间不敢说话,只得乖乖地照做。 宋晚木越听越严肃,纵使她不是专业人士,也能听得出王丽珠心跳频率之快,她继续按了按王丽珠的胃部和肚子,见她几乎是在她一按下去的瞬间就发出一声呕吐的声音,神色更加凝重。 宋晚木绕到床的尾部,掀开被子,按了按王丽珠的脚踝,果不其然,一按一个坑,皮肤回弹很慢。 心动过速,胸闷气短,呼吸急促,体液潴溜……这些都是心衰的表现之一。 “妈!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第180章 检查 “都说了我不要去了!没这个必要!”王丽珠想要摆出做父母的威严,大声呵退宋晚木提出的有的没的主意,奈何说出口的音调却绵软无力,虚弱得就像一只拔了爪牙的老虎,再也不见往日的威慑力。 说来也可笑,按理说作为医生的家属,应该更知道生病及时去医院的重要性,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他们往往会最先向自己当医生的家人求助,并且对他有一种极为盲目的信任感,往往拖到实在不行了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得去医院看看了。 王丽珠既有着作为医生家属的自傲,又有着遗传自王柏民的固执,以及一贯的省钱作风,可以说是buff叠满了。 宋晚木语气很冷:“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骑着踏板车带你去医院,第二个我打电话叫120救护车来接你,你选哪一个?” 王丽珠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宋晚木,一时间竟然有些心惊胆颤,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冷起脸来这么让人害怕? 她弱弱地开口:“不用了,等你爸打针回来让他给我仔细看看就好了,你爸的医术你还不信吗?” 宋晚木发出一声嘲弄:“呵,又是等等等,你以为你是白娘子啊?一天到晚等着许仙?说实话我现在都对我爸的医术产生怀疑了,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还没事人一样,一天到晚在外面给别人治病,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家里人放在心上? 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觉得只是普通的感冒吗?拜托你好好想想,自己要是真的拖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你的儿女之后怎么办?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存下来的家当都会便宜了谁?” 王丽珠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宋晚木说的哪一句戳中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松口同意让宋晚木载她去镇上的医院。 宋晚木其实更偏向于喊辆救护车,这样更安全,但是王丽珠死活不同意。 开玩笑,今天这救护车一喊,不出一小时,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被送进医院了,到时候哪怕自己没什么问题,都会被传命不久矣了。毕竟,人嘛,多得是见不得别人好的。那些不对付的人家巴不得宋家越惨越好,她王丽珠才不要被这些讨厌的人看乐子! 宋晚木只好点头答应,她收拾好身份证,医保卡,银行卡之类的必需品,带着老母亲向2公里外的医院驶去。 王丽珠无力地坐在踏板车后座,只觉得头重脚轻,她双手环着女儿结实的腰腹,把头轻轻地靠在宋晚木瘦削的肩膀上,闻着衣服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心下莫名很安定。 王丽珠这才发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一直被她当成叛逆小孩子的女儿已经成长成可以给她依靠的人了,她开踏板车很稳,怕颠倒她还会特意避开石头坑之类的路段,和她爸的横冲直撞完全不同,她的肩膀瘦削却很有力量,仿佛能够撑起一片天。 王丽珠感觉鼻子酸酸的,眼角也有些湿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医院很快就到了,王丽珠这时候其实已经有点病得走不动路了,宋晚木看她又在硬撑走路,赶紧去借了辆轮椅推着她进了急诊。 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乡镇,医院里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多,空气中的消毒液味道让人想起冷冰冰的医疗器械,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静默和严肃。 急诊分诊台的护士扫了一眼王丽珠,见她气血虚浮,全身脱力的样子,倒没有把她赶去门诊,而是用平平的声音问道:“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持续多久了?” 王丽珠结结巴巴地回答,算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到医院看病,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舌头伸出来,量个体温,手也伸出来,测个血压和心跳。” 王丽珠一一照做。 “体温倒是正常,你血压怎么这么低?心跳这么快?去挂内科。” 挂完号缴完费,又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王丽珠就诊。内科医生重复了一遍之前护士的问话,开了血常规和心损三项的单子让她先去验血。 “你氨基末端脑利纳钛前体的指标怎么这么高?300以下算正常,你这都多,超出正常指标几十倍了!都变成心衰了!这种情况下应该很不舒服了才对,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 王丽珠很慌,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顶多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怎么就心衰了呢?心衰是心脏很不好的意思吗?难道她要死了? 宋晚木很冷静:“医生,你这边能再开个心脏彩超查一下吗?” 医生摇摇头:“镇上的医院没有这个设备,就算有,我也建议你赶紧去市里面的大医院住院治疗,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很危险了。” 王丽珠已经慌成一团,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怎么会呢?她还这么年轻,身体素质那么好,怎么突然就生这么重的病了?还要去市里面住院治疗?这得花多少钱?万一花了钱还治不好怎么办?旸旸还这么小,晚木还没有结婚嫁人…… 王丽珠失魂落魄的,连宋晚木什么时候推着她走出了诊疗室都不知道,直到肩膀微沉,传来手掌的温热,她才如梦似醒般回过神来。 宋晚木脸上满是认真,棕色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格外温暖,郑重地说道:“妈,你不用怕,我已经谈好了,医院会派救护车送我们到市里面的第一人们医院,我也打电话给爸和舅舅了,我们会陪着你的!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的!” 王丽珠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喉咙里发出呜咽呜咽的沉闷声音,随即又怕人看见似的立刻把头埋在衣袖里。 王国冲来得很快,虽然他竭力装出一副这没什么事儿的轻松表情来安慰小妹,但从他紧绷的肩膀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宋新国估计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说好的立刻就来,结果等了20分钟都不见人影,打他手机也不接。没办法,宋晚木、王国冲、王丽珠三人只好先乘着救护车转去了市里面的第一人民医院。 又经过一次跑上跑下的挂号问诊,第一人民医院的内科医生给出了相同的诊断:“从验血单子上看,应该是心衰,至于具体的程度还要看之后心超的检查结果,今天先住进去吧。” 第181章 怼怼上线 医生说的住进去,其实只是安排王丽珠睡在走道上的病床上。没办法,心内科的床位实在太紧张了,三人室的病房根本排不上。 宋晚木小心翼翼地扶着王丽珠躺下,又跟着王国冲跑上跑下,办理入院手续,买了一些入院需要的东西。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宋新国匆匆忙忙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他试图找些关系运作个床位,奈何乡村医生的排面比较低,好说歹说争取了半天,也只不过给王丽珠换了一个没那么透风的地方。 要说生病住院,那真的是件很煎熬的事情,不仅病人们自己负面情绪爆表,负责照顾的家属们心理压力也很大。 宋晚木看着明明整个人说话都有气无力,还要扯出笑容安慰他们自己很好,给他们添麻烦了的王丽珠,不由得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无力。 为什么?凭什么?明明她已经拒绝了王丽珠的陪读,为什么她还是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说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吗?这该死的命运难道就避无可避吗? 宋晚木的内心埋着一条滚烫的愤怒岩浆,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她看着王丽珠的头发被走廊上的穿堂风吹得左右晃动,想了想,去护士台借了个移动的蓝色隔断屏风,虽然可能没多大作用,但好歹聊胜于无。 王国冲后怕似的对宋新国说起医生的诊断:“这次真的多亏了晚木发现不对,及时把她妈拉到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这病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心脏上的问题可不是小事啊。” “是吗?”一脸奔波疲态的宋新国向宋晚木投来惊讶的一眼,自己女儿什么时候本事这么大了?他也没有多想,开口道:“我还没看到验血单子呢,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宋晚木从包里掏出来单子,甩在他手上,宋新国也没在意,扫了一眼数据,眉头就深深皱起,脸色凝重,嘴里下意识喃喃道:“怎么会…” 宋晚木有一肚子的火想发,此刻也不想忍了,压低声音朝宋新国开炮:“爸,我早就想问问你了,这么多天了,你就没发现妈的状态很差吗?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给她看过?” 宋新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以为你妈得的只是普通感冒,给她打过针吃过药了,这段时间我也忙,也就没多过问。” “忙忙忙,你嘴里哪天说不忙?一年从头忙到尾,连关心自己家里人身体的时间都没有了是吗?究竟是忙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止老妈,爷爷奶奶生病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只要他们不说,你就不会多问一句身体怎么样。” 多可笑啊,就像是厨师回家不爱做饭一样,医生对待自己生病的家人居然还不如素不相识的病患,真是荒谬又讽刺。 宋新国脸上乌云密布,听着女儿大逆不道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顿埋怨,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王丽珠虚弱地咳了几声,来打圆场:“女儿,你也别说你爸了,是我自己拖着,我哪里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啊,早知如此,我就…” “你就怎么样?我告诉你,你真的别太爱了,凡事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你还真的想当一根为他人燃烧的蜡烛,一只为他人采蜜的蜜蜂啊?21世纪了,你平常到底在家里做什么黑奴苦力,才把自己作得又是贫血又是心衰的啊?” 王丽珠被说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说道:“别骂我了,别骂我了,我知道错了。” 狂暴状态下的宋晚木好像一个六亲不认的网络喷子,战斗能力得到了极大的强化。王国冲还是第一次看到外甥女这么强势冷硬的一面,眼看着小妹、妹婿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冒着被误伤的风险,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下,晚木也是关心你们,晚木,给舅舅一个面子,别再说了。” 宋晚木还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神色冷淡地看了自家舅舅一眼,到底记得这是为自家跑上跑下的人,没有进行无差别攻击。 “所以现在是什么安排?总不可能一直让老妈住在走廊上吧,先不提人来人往的,这穿堂风吹着,人多难受啊?万一病情更严重了怎么办?” “我再找找认识的人,看看能不能协调个房间吧。对了,主治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安排心超?”宋新国佝偻着背,颇为小心地看了一眼宋晚木。 “人太多了,最快也只能排到要3天后,这几天我让国珍、国丽一起来陪床吧。”王国冲看病床上的王丽珠面露愧疚,艰难地开口,准备说点什么,连忙摆手:“小妹你也别瞎客气了,这时候就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好起来!” 宋新国倒是代替王丽珠谢了又谢,说真的,他一个人在这里照顾还真的有点忙不过来。本来想让自己老娘来代他,转念一想,她饭也不会做,路也不认识,估计来了也只能抓瞎。 高芳那里就更不用提了,王柏民生病的时候都不见她来,听说最近还迷上了天主教,天天骑着新来的三轮车去教堂里报道,说是要向耶稣忏悔,给众人祈福…… 思来想去,也只能麻烦两位大姐了。 一群人就这么煎熬地捱了三天,终于排上了心超和胸部ct,等来了最终诊断结果。 “射血指数35%,左心明显扩大,伴有肺部水肿,胸腔有少量积液,二尖瓣关闭不全…”王国丽手指颤抖,越念越害怕,这一连串医学名词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小妹竟然病得这么重吗? “医生怎么说?要怎么治?”不想再看看这张烫手的报告单,王国丽转过头问宋新国。 宋新国眉头皱成了川字,头发隐隐发白,嘴唇颤抖,语气沉重:“心衰没法逆转,只能用药物来控制,医生建议再装一个防猝死的icd(植入型心律转复除颤器),到了最后一步的话,只能换心了。”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早知道当初…女儿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太失职。 他突然抬起手,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然后在脸上扇了几巴掌,任谁都看得出他内心的懊悔。 经过一套强心利尿扩血管常规治疗操作的王丽珠比来之前好了不少,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此刻平静地做出了和王柏民同样的选择: “我不要做手术,那10多万都是打水漂的,过了几年还得重新做,有什么必要呢?吃药控制就好了,药还是有效果的,我现在好多了,我要出院!” 第182章 询问 宋晚木和两个表姐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只听见了这句“我要出院”,她也没说什么,抬起眼轻飘飘地朝王丽珠扫了一眼。 王丽珠一接触到女儿冷淡的目光,就感觉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不由得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敢再说什么,期期艾艾讨好般地朝女儿笑了笑:“晚木,你来了啊?” 宋晚木点点头,将饭盒分给在场的大人们,很自然地询问起今天的检查结果。 宋新国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重复了主治医生的诊断结果,主动征询起宋晚木的意见:“晚木,你说这个手术我们要不要做?你妈她老是吵着说要出院。” 多稀奇啊,一向控制欲爆棚、固执己见的宋家大家长居然也有征询起自己女儿的意见的一天。 这要是上辈子或者再早之前,早在宋晚木试探着问起王丽珠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就阴沉着脸避开这个话题,嘴里说着“小孩子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现在正是初二的关键时候,好好学习就行了”之类的话敷衍过去了,主动跟自己女儿商量?不可能的事情! 由此可见,宋晚木的家庭地位是真的上升了不少,虽然是通过这种不幸的事情。 宋晚木按了一下王丽珠的脚踝,观察者皮肤回弹的速度,闻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出院的事情还是得等一下,看这下肢水肿的情况,恢复得还是不怎么理想,还是得再用药控制一段时间,等情况稳定了再考虑转院的事情吧,不管是治疗还是手术,我觉得还是去大城市最顶尖的医院看一看比较好。” 宋新国沉吟了一会儿,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样,我先问一下其他人,看看是不是有必要做手术以及全国哪些医院看心脏比较拔尖。” 王丽珠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自己“不要做手术”“别费这个钱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几天她顶着刺眼的白炽灯光线,听着周围病友的咳嗽声,睡在透风的走廊里的时候,脑子里想了很多,有对以前的自己不爱惜身体、死命干活的悔恨,有对未来的害怕,有对儿女的愧疚,有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以及想要健康活下去的渴望。 事到如今,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了,各种积极的、消极的想法缠绕在脑子里,把脑子都捆成了一团团数不清、理还乱的毛线球。 就这样吧,就让这两父女来给自己做决定吧,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像自己这个无知的中年妇女,只会给这个家帮倒忙。 宋新国去打电话了,宋晚木也没闲着,跟着两个姐姐回到了家,趁着她们去卖手抓饼的空档,她打开王海琳买的二手台式机,在网上搜索心衰治疗的相关事例,还真被她误打误撞地找到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疾病交流网站。 “求助!查出胃癌晚期了怎么办?只能等死了吗?” “脑部ct显示有肿瘤,大夫建议我去大医院看看,请问哪家医院比较好?” ……. 宋晚木一连翻看了好几个帖子,发现帖子下面的回复意见五花八门,但是都挺靠谱的,没有那种给听都没听说过的医院打小广告的,便试探着也发了个帖子。 “求助!母亲被确诊为扩心病,ef值35%,医生建议icd植入,请问全国哪家医院看心脏比较好?” 她把验血单和心超检测单的姓名一栏遮住,上传了上去。 一刷新,底下便多了好几条回复。 健康到老:看着报告,状态还挺严重的,icd只能防猝死,手术费用10来万,看你家经济条件吧。 一定会好起来的:有条件的还是做吧,我家做了以后倒是预防了好几次,就是放电的时候本人会很痛苦,相当于是痛苦地活着吧,唉。 kingsley:首都复外、魔都仲善、首都安正……等比较擅长心内心外治疗,建议如果药物治疗改善不明显后再考虑icd、crt等植入手术。 平安:k大夫终于又出现了!感谢你上次的回复,我带着家里人去大医院一查,果然是之前被误诊了! 刷刷刷,一时间底下出现了好多条感谢这个kingsley,或者想要kingsley帮忙看一下自己病例的。 宋晚木若有所思,在网站上搜索了一下这个kingsley,一时间跳出来他的好多回复,看得出很专业,估计是哪个医院的医生吧。 宋晚木在纸上记下这几个医院的名字,还有他提到的crt介入手术,回复了个“非常感谢!”,便关上电脑。 另一边,顾嘉饿死鬼一样暴风吸入方便面,无语地看着柳时绪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平常这些检验单你还没看够啊?还在网上帮别人看?” 柳时绪脸上没有丝毫疲倦,一张俊脸在医院明亮如昼的灯光照射下更加显得棱角分明,大概是和吃方便面的人关系不错,此时语气也多了几分随意:“这是我转换脑子的放松方式,再说了,能让这些病人少走一些弯路不也很好吗?” 顾嘉翻了个白眼:“真是被你装到了,伟大的“白衣男神”!” 说到“白衣男神”这个绰号,他有些酸溜溜地看了一眼柳时绪,明明大家都是苦哈哈的归培生,凭什么这家伙帅得那么突出?大家都是从早忙到晚,我们熬得头重脚轻,蓬头垢面,仿佛老了好几岁,这家伙却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连眼纹都没生出一条,难道这就是15岁考上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的人的恐怖能力吗? 正腹诽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柳时绪接通后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准备肾上腺素,我们马上过来。” 顾嘉咽下最后一口方便面,问道:“怎么了?” “别吃了,3床出现心脏骤停,我们赶紧去。” 顾嘉哀嚎一声,放下准备再喝一口汤的泡面碗,跟着柳时绪匆匆奔向病室。 第183章 生的希望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着心跳的绿色曲线不断起伏,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这几天,不管是闭眼睡觉,还是睁眼望天,王丽珠的耳边都是这个声音,已经快要听习惯了。她向右翻了个身,继续在这“滴滴滴”声中想事情。 睡在走廊上的这几天,她把自己的这一生都想了好几遍,始终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到底从哪个环节开始就出错了呢? 她王丽珠从做姑娘起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能干人,连村里那些碎嘴的三姑六婆说起她来,那都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她又贤惠又能干,重要的是长得也漂亮,谁娶了她那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结婚后,她也按照自己父母教得那样,孝敬公婆,爱重丈夫,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手抓,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奉献,先是咬牙还清了宋家欠的外债,又接连生下了一对儿女,就连市里买下的那套房,里面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她的贡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结局会是这样?!如果那天她没有冒着冷风去拜佛,如果那天后背发寒能及时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如果之前她没有狠命地干活,累得免疫力低下,如果… 王丽珠这才发觉,女儿说的没错,她是真的好爱啊,好像一头不顾自己,一心全为了这个家的勤勤恳恳老黄牛。 那家里的其他人把她当成什么呢?为什么宋新国作为一个执业这么多年的医生,连自己老婆病得这么厉害都看不出?他真的有关心过她吗?那公婆呢?陈亚芳真的笨到连陪床都来不了吗?该不会在家里偷笑他们一家人以后终于能摆脱她这个母老虎了吧? 王丽珠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升起几分埋怨,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下去,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前那些呕心沥血为这个家做的奉献,值得吗? 还没等王丽珠想明白,宋新国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紧皱着眉头在她病床边坐下。 看到这样子的丈夫,王丽珠又心软了,暗想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这么揣测枕边人。他们都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宋新国的为人她还不清楚吗? 虽然有时候是抠门了点,对她关心不够,但是男的嘛,你不能指望他们有多细心,像宋新国这种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打人,还算顾家的男人已经是中上等了。更别提她这次生病,宋新国跑前跑后,比一些知道自己老婆生病了也不回家的男的已经好太多了。 王丽珠声音柔柔地问道:“电话打好了?你认识的那些专家们怎么说?” 宋新国沉吟不语,他发动人脉,联系上了几个大医院的医生,询问了自己老婆这个病例,得到的建议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icd手术费用很高,高达10多万,并且它只是在防猝死有一点作用。另外要做手术的话还是去大医院比较好,现在市医院只是个二乙,手术水平一般。 宋新国很犹豫,他其实更倾向于用药物保守治疗,毕竟新农合出了省就不能用,要去魔都大医院的话,路费、住宿费、医疗费这些可都不是小费用啊。 现在要是把家底全都砸在这上面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女儿的读书费、儿子的读书费、将来的娶亲,每一座都是大山,就算小道消息说是要开始征地补偿,但谁能保证是真的呢? 当然,宋新国不会这么直白地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他下意识地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打听到的情况和王丽珠说了一遍,就像是平时和她商量遇到难搞的病人该怎么处理一样,把问题抛给她:“丽珠啊,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宋新国考虑到的事情,王丽珠也一样会顾忌,总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把这么多年的家底全都折进去吧?她的选择没有任何悬念,当然是一贯体贴地主动让步。 夫妻俩商议好待会儿由王丽珠直接和宋晚木说出这个决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从那天宋晚木直接朝宋新国不客气地一顿输出之后,父女俩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奇怪。 宋新国没法再像以前一样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他有时候甚至都不太敢直视宋晚木的眼睛,总觉得这闺女的眼睛好像探照灯一样,能够刺破他心底的小九九,让他心里莫名发虚。 说到底,剥离父母这层角色的宋新国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算太好,也谈不上太坏,他有很强的控制欲,也有一定的羞耻心,总的来说,算是一个在道德水平平均线上的人吧。 这边宋新国和王丽珠低下头来,那边宋晚木的气势逐渐升了上去。所谓亲子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自从宋晚木知道自己不是害王丽珠得病的罪魁祸首之后,虽然很惭愧,但她心头确实松了一口气,那股一直隐隐约约缠绕在心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王丽珠的愧疚感消失了,骨子里被压抑很久的强势自我逐渐复苏了。 当王丽珠小心翼翼地对女儿说自己还是想选择保守药物治疗的时候,宋晚木心想:啊,真是没有任何意外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妈你的真实想法的话,那我当然是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如果是担心费用的话,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我之前碰巧给你们买了百万医疗保险,已经过了等待期,免赔额1万,其余的住院费,手术费,100%赔付。” 百万医疗保险?100%赔付?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该不会是这丫头被骗了吧?! 王丽珠和宋新国顿时急了,连连追问:“你该不会是被哄了吧?天上哪有掉这种馅饼的事儿?你花了多少?哪来的钱?平时给你的生活费不会都花在这种地方了吧?” 宋晚木从包里掏出保险合同扬了扬:“不是骗人的,你们自己看吧。” 见这夫妻俩双双盯着她,一脸你是不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走了歪路,一个劲地追问钱的事情,宋晚木“啪”地把合同上甩在床上:“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从小到大被你们严管着,就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你们总是在设想我去干不三不四的事?难道说是你们自己年轻时候做过?所以?” “呸呸呸,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怎么?只允许你们揣测我,反过来,就不可以吗?你们被人瞎猜的时候就能表露出愤怒,难道我被自己的父母猜疑的时候不会感到伤心吗?这钱是我和表姐们一起卖手抓饼时赚的,本来想给你们一个保障,没想到居然还不领情。” 宋晚木摆出一副难过失落的表情。 宋新国和王丽珠顿时表情讪讪地,讨好地笑着,说着软话:“乖女儿,别生气了,是我们一时想岔了,你当然是最好的,是我们不好,别生气了啊。” 这态度变化之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上辈子宋晚木做了这么多年乖乖女,也没享受过这个待遇,难道他们的隐藏属性是m吗? 那自己上辈子的卖乖讨巧算什么?也算m吗?宋晚木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算了,别对任何人期望太多,从现在开始做好自己,遵从本心就行了。 宋新国又开始打电话去问他那些人脉关于百万医疗保险的事情了,王丽珠则是腻歪地拉着宋晚木的手不放。 好长时间之后,宋新国满面红光地过来了,他语气激动地对王丽珠说道:“咱们女儿这份保险买得好啊!我问了认识的人,她也是做保险这方面的,说这份保险真是来得再巧不过了!是最划算不过的了!丽珠,我们马上去魔都最好的医院去看病!” 听完宋新国的话,王丽珠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说是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也不为过了。说实话,谁不想活下去?蝼蚁尚且还会偷生呢,她才40岁不到啊,人生的路连一半都没走完,如果能活,谁愿意去死呢? 此刻,宋新国和王丽珠看宋晚木的眼神简直能滴出蜜来,王丽珠一手握着宋晚木,一手握着宋新国,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第184章 岔路 冯杨皱着眉挂断了和宋新国的通话,心里不是很高兴。这个家长怎么一点轻重缓急都拎不清?自己孩子初二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怎么还给她请假呢?家里到底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一个孩子参与? 殊不知宋新国心里也苦啊,他根本就不想给宋晚木请假,奈何现在的宋晚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乖巧顺从的小女孩了,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是要跟着一起去魔都。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念书,其他的我们会看着办。” “会看着办?是指一个当了这么多年医生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拖成重病吗?那还真是让人很放心呢。” 宋新国闭嘴不说话了,毕竟这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说,都是他理亏。 “放心吧,我就请两天假,不会耽误学习的,老师们现在讲的内容我都看过好几遍了,你们就当带着我出去见见世面吧。” 宋新国和王丽珠能怎么办呢?他们现在根本做不了自己女儿的主,只好点头同意了。 要说现在谁最高兴,那肯定非江王诗琪莫属了,她去班主任办公室帮忙批改作业的时候碰巧听到了那么几句,知道宋晚木要请两天假,她可真是太高兴了。 请假好哇,一天八节课,两天就是16节,少听那么多课,这次月考宋晚木总该掉名次了吧? 想到这几次考试下来,班级第一就像是焊在了宋晚木身上一样,江王诗琪就一阵气恼,班里的第一名竟然不是她这个班长,反而是个白身,这说得过去吗?不行!她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用功,把宋晚木牢牢地踩在脚底下! 江王诗琪怎么想,宋晚木丝毫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因为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是帮王丽珠度过这一关。 初春的早晨,空气中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意,五点不到,天空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宋晚木一家三口就乘上了首班车大巴,向着魔都仲善医院出发。 跟着大巴车一路摇摇晃晃了将近三个小时,新客站终于到了。宋晚木背着包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这熟悉又陌生的大城市的味道。 宋家夫妻俩的神色明显带了几分局促和紧张,王丽珠把斜挎包拉到胸前,紧紧握着,一边警惕地看着不断从她身边路过的人流。 宋新国心底虽然也有几分畏缩,但还是强撑着一家之主的体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企图把眼前的方向和之前问好的路线对应起来。 他随机搭上了一个穿着比较朴素的爷叔,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问道:“师傅,你知道仲善医院怎么走吗?” 那位爷叔倒也热心肠,热情地指路:“侬一直往前走,走到另一个广场就能看见公交车站啰。” 宋新国努力记住,正准备招呼妻女绕到另一头去等公交,一回头,看见宋晚木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扶着王丽珠正准备进去。 宋新国有些犹豫:“我们打车去?公交车才2块钱。” “有些钱就别省了吧?万一走错路了又要兜兜转转搞很久,妈现在这个状态能跟着我们一起暴走吗?万一到时候号还没挂到,人就先晕了怎么办?” 不像宋晚木和宋新国吃得饱饱得出发的,王丽珠因为要准备空腹抽血做检查,所以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什么都没吃,一路坐了3个小时的大巴过来,此刻人已经饿得蔫巴巴的了。 宋新国心疼钱,就这么1千米不到的距离,走走能怎么样?这病还没看上呢,打车费就得先花多少啊?他见母女俩都安安稳稳地坐上去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们揪出来,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进去。 宋晚木当然看懂了自己老爹脸上的不情愿,此刻也有些无语,这时候又没有共享单车和地图导航,公交车下来还不知道摸索着要走多久呢。这个医院又很大,光是在里面找门诊室都要兜兜转转好几圈,事先省着点力气不好吗?也不看看你老婆现在是什么状态。 她此刻总算体会到了那些带着爹妈出去旅游的人的心情,那叫一个心累哦,他们这都没开始进入正题呢,就已经有一点小摩擦了。 车里一片沉默,宋晚木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脑子里把它和后世的记忆做着比较,感到十分新奇,原来现在的魔都是这个样子的啊。 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叶泛着点点翠绿,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随处可见高耸气派的建筑物,对比自己小城市,确实很city。 没过多久,仲善医院就到了。不愧是全国排名前几的顶尖三甲医院,占地面积超级大,还分了东院和西院,光是两个院之间的大门走起来都需要十多分钟。东院的正门是仿古式建筑,门前是题着对联的红柱,四角飞檐,看上去金碧辉煌。 宋晚木的打车决定是明智的,因为即使是身强体壮的宋新国,挤在人群中站着排队等挂号,等缴费,等看诊,排化验,上上下下跑了一圈又一圈,也是累得不行,真不敢想要是他们坐公交车过来会累成什么样子。 等王丽珠抽完血,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说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宋新国有点不情愿:“再忍忍吧,到时候直接去吃中饭,我现在还不太饿。” 你当然不饿,也不看看你早上吃了多少东西,关键是我现在很饿啊!饿得都走不动路了!听不出来我话里有话,想让你给我买吗?王丽珠有心想直接说,想想又忍住了。 就这么硬捱着的时候,贴心小棉袄宋晚木带着热腾腾的包子豆浆过来了。 王丽珠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从宋晚木手里接过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刚才说自己不太饿的宋新国此时也是一口一个小笼包吃得飞起。 宋晚木好笑地看着吃得喷喷香的王丽珠,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开始还死活不要她跟着来呢,真不知道要是没有她在的话,这夫妻两个会节俭到什么地步。该不会病没看到,反而把自己给累趴了吧。 宋晚木不知道的是,上一世的发展还真和她想的一样。 宋新国和王丽珠为了尽可能的省钱,全程没有打过车,全靠腿力东奔西走,累得只想躺在地上;他们租的是脏兮兮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因为要空腹抽血,王丽珠忍着连口水都不敢喝,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宋新国买了一份豆浆油条,自己吃得香喷喷…… 当然最终也止步于高昂的手术费用,配了点进口药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宋新国狠狠歇息了三天才恢复过来,王丽珠就更不必说了,只有加重病情的份。 哪里像现在这么顺利,当天就抢到了特需门诊的专家号,乘着特需的快速通道,当天验血报告、心超结果就出来了,不必在昏暗的地下室苦哈哈地等排到检验的那一天。 专家给她们开出了两个方案,一是保守治疗,用药物控制,寿命大约在5-10年左右;二是ctr-d植入手术,有60%的几率可以改善左心室问题,寿命延长15年不是问题,就是费用贵,在20万左右。 有了医疗险的兜底,王丽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手术。她仔细算过了,这些天的费用零零碎碎加起来差不多左右,新农合+医疗险估计能报21万左右,那么实际支出不到2万,这2万的花销,她自认为还是有资格花的,毕竟她为宋家付出了这么多年! 特别是今天在宋晚木的鲜明对比下,宋新国的一些行为让王丽珠心里感觉很不舒服,自己到底是怎么觉得他对自己很好的呢?这么一看,自己以前的全心全意奉献显得有点可笑了。 人呐,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 第185章 天上掉馅饼 王丽珠遭了这场大罪,不仅身体上遭受了不少痛楚,连带着脑子里面的水仿佛也在医生高超的技艺下被放出去不少,突然一下子想通了很多。 想到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无助,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麻烦自己两个姐姐来伺候她,王丽珠自嘲地笑了笑,真不知道自己以前那么拼命为宋家奉献是图什么,图个贤惠能干的虚名吗? 出院那天,宋新国习惯性地准备带王丽珠赶去客运站乘大巴回家,却没料到节俭了半辈子的枕边人居然主动提出了拒绝:“我不要,我要打车回去。” 打车?100多公里路呢,打车得花多少钱啊?!宋新货惊愕地看着王丽珠,完全想不通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 王丽珠可不管宋新国怎么想,自顾自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开始和司机协商起来,两人很快就敲定了价格。宋新国见状也不好和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多计较,只好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坐上了计程车。 王丽珠当作没看见,她暂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丈夫,说实话也不太想理睬眼前这个男人,便别过头去欣赏路旁飞逝的景色。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天空蓝得好像一块宝石,灿烂的阳光撒在翠绿的枝头,娇艳的鲜花迎风飘荡。王丽珠贪婪地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一切,心中越发留恋,这样好的春光,差点就再见不到了啊。 出租车一路飞驰,舒服的座椅上让王丽珠昏昏欲睡,她情不自禁地靠在座椅上稍稍眯着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到了熟悉的路段,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要到自己家了。 “咦?”王丽珠看着自家田地被一块施工的牌子围起来了,疑惑地看向宋新国:“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家田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宋新国可就不困了,他强忍着漫到喉咙口的兴奋,努力想保持平静,可惜一开口激动到发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没想到之前的小道消息是真的!前几天村主任带着一群人来量地皮了,说是这条路之后要修成省道,规划路线上的地全部都要征用!” “嚯,那你们可真是够幸运的啊!”手握着方向盘的司机一脸艳羡,插嘴道:“恭喜恭喜!” 宋新国眉开眼笑,开始和司机闲聊起拆迁的事情。 王丽珠高兴之余,心里也有一丝明悟:怪不得出院前连着几天没见他过来,她还以为是村里喊他看病的人太多,他忙得抽不出身来,没想到是在忙这件事,也对,征地关系到那么多赔偿呢,确实要比照顾手术后的老婆重要多了。 王丽珠默默地想着,更坚定了自己要好好对自己的念头,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当做看不懂公婆欲言又止的脸色和话里有话的姿态,没多久就把自己养得脸色红润,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大概是时来运转,原以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的征地赔偿居然一个月不到就打到了宋新国的卡上,算上青苗补偿,建筑物拆除,一共进账52万! 于此同时,宋晚木申请的医疗险的报销也下来了,21万多全部打到了宋新国的卡上。 减去之前周转的手术费卡债,再还清房贷和外债,宋家一下子多了40多万的巨款。 40多万啊!这得打多少针,做多少农活才能赚到啊,有些人可能累死累活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现在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卡上! 这几天,宋新国的脚后跟都是飘着走的,一想到自己卡上有这么多钱,他的脸都快笑烂了,同时,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自家现在住的房子要不要再修一修呢?每当下暴雨的时候,楼顶总有一点漏水,还有要不要买辆车子呢?自己每天深更半夜出去给别人打针,冬天的话,晚上真的太冷了一点,夏天又要顶着将近40度的高温在外面奔波,真的太热了,有辆车子的话也会方便很多…… 白捡的40多万天上大馅饼,修房子花个3万最多了,车子买个10来万的,再花个几千去学车,这样算下来起码还能有个二十五万余额,留出5万备用,剩下的二十万存定期,到旸旸结婚的时候,彩礼钱都足够了,自己还年轻,再干个几十年,攒点钱……. 宋新国越算越高兴,感觉日子大有奔头,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第186章 买车?买房? “你要买车?”王丽珠原本坐在矮凳上剥毛豆,闻言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惊愕地看着宋新国:“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要买车了?” “也不算突然吧,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夏天我顶着能把人晒脱皮的毒太阳,冬天冒着能冻死人的西北风,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都骑着摩托车在外面跑,老早就想买一辆代步车了,只不过碍于之前手头一直紧张,才搁置了,现在好不容易宽裕了一回,当然要赶紧下手!” 宋新国躺在藤椅上,双手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说道。 王丽珠觉得很荒谬,她有些想象不出来开着小汽车去给村里人看病是个什么场景,是领导下乡慰问贫困户吗?还是显摆你宋家终于发达起来了,居然连小汽车都买上了?要知道打一只屁股针才收五块钱,开汽车出诊一趟只怕连油费都赚不回来吧? “谁说赚不回来的?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告诉你,开车出诊只会赚得更多,你是不知道我一天要接多少个电话,很多时候同时有好几个病人找我,摩托车根本就跑不过来,那些人迟迟等不到我,就请别人去看了,要是我有车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综合下来只会赚得更多!” 至于王丽珠担心的太显摆的问题,在宋新国看来完全不是问题,这才哪到哪儿啊,村里面比他们家有钱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别人出什么问题。 宋新国此刻购物欲发作,铁了心要买辆代步车,现在哪怕有一百个人来劝他,他都有200个理由去说明买车的一万个好处。 “你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已经在驾校报好名,就等着下周去学车了。” 王丽珠脸色很淡:“那你和我说什么说?反正你都自顾自地下好决定了,我再反对你也不会听。” 宋新国憨憨一笑:“那不一样,报备还是要报备的,毕竟我是一个顾家的人。” “真要顾家的话,那就听我一句,别买!”王丽珠忍不住继续劝道。 宋新国没有接这个话茬,显然王丽珠的意见在他那里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分量。 也是,被雌虎压了这么多年,一朝得到自由,雄虎怎么会甘心继续伏地做小?更何况,一只生病没法干活反哺家庭、以后也只能依靠家庭生存的雌虎难道还会有当初那样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吗? 王丽珠也知道自己说话没有原来好使了,劝不动宋新国,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毕竟通过这几次事情,已经充分能看出宋晚木是个有自己见地,能扛事儿的人,宋新国再怎么样也会听一听她讲的话。 “可以啊,我不反对。”和王丽珠想的不同,宋晚木听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后,发表了赞同的意见。 王丽珠急了,刚想给女儿好好掰扯掰扯里面的弯弯道道,就听见宋晚木继续说道:“这笔买车的钱是哪里来的呀?” 宋新国本来不想回答,看女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只好和盘托出:“我们家在路旁有几亩地吗?被政府征去建公路了,赔到了点钱。” “赔了有多少呢?” 宋新国含糊道:“没多少,还了房贷,再买辆车之后也剩不了多少。”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老爸的第一辆车是这么来的,奇怪,为什么自己当初也知道自家田被拿去建路了,却从来意识到还有赔偿款这个事情呢? 不止赔偿款,上辈子的她好像对这个家里的事情都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不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到底是好是坏,有多少存款,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母教育她的永远都是好好读书,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于是她听话地成了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镇做题家。 这样到底是好是坏呢? 宋晚木收回思绪,就着宋新国的话说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建议车子暂时不要买了,不过爸你学车的话还是去吧,学费都交了,早点学会也没什么坏处,但是买车的钱我建议还是留出来,要么再买一套房子,要么把现在这套卖掉去魔都买一套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宋晚木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仿佛在宋新国和王丽珠心里扔下了两颗炸弹,夫妻俩反应各不相同。 王丽珠脸上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宋晚木话里的可行性,在她看来,买房子可要比买汽车踏实可靠多了,毕竟房子能住几十年,车子开几十年估计只能去报废。 宋新国想得可就多了,反应也更激烈:女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猜到市里面这套要留给她弟弟的,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也给她买一套?按照她现在这个心智还真做得出来,小小年纪怎么变得这么精明攀比了呢? 宋新国的心里泛起阵阵不悦,他是“我可以主动给,但你不能开口要”的坚定拥护者,跟他要这要那会让他觉得你是在一心算计他的钱。 宋新国很纳闷,明明他一直很注意不往这方面培养宋晚木,到底是哪个方面出了差错呢? 唉,孩子听话的时候,省心是很省心,可惜不够聪明;聪明的时候呢,又聪明太过了不好掌控,怎么就没有聪明得刚刚好的孩子呢? 宋新国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拿出自己最好的面具,情真意切地开始诉苦:“这么多年了,我不分昼夜地在外面跑,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们能过得好一点吗?晚木你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出过好几次车祸,有几次差点人从摩托车上飞出去了,我现在就就想买辆车开着,难道连着不行吗? 至于你说的房子,你爸我还能干的动,再辛苦几十年肯定能给你在市里买上一套的,你先不用那么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至于魔都的房子?开什么玩笑?以他们现在的资产,就算把现在这套卖掉,也只能勉强买一套50多平的,鸡笼那么大点地,怎么住人?就算买了他们也不会去住,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把老宅再收拾收拾,外壁贴个瓷砖,院子也铺上全新的水泥地,看着也气派一点。 第187章 小九九 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在农村,评判一户人家经济条件如何,最直观的方法就是看他们家房子装修得怎么样。 是平房还是二层、三层的小楼,墙壁外观是灰秃秃的水泥还是贴了精美的瓷砖,只要你一直在农村生活,就摆脱不了这种评价体系,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别人和你交谈时所需要拿捏的亲疏远近态度。 大部分人从小耳濡目染在这种氛围下,修建老宅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只要在外面打工稍微赚了一点钱,就琢磨着如何衣锦还乡,然后把自己老宅修建得更气派些,即使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漂着,可能也住不了几次。 至于在城里买房,费那个钱干啥?自家又不是没有房子住。 比起其他人,宋新国已经算是有远见,不管是为了给女儿上更好的初中也好,还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将来娶亲做准备也罢,他果断地抓住了机会,赶在房价大涨之前在市里面买下了这套将近100平的房子,但也仅限于此了。 让他掏空所有家底去魔都买一套房子,而且估计手里的钱也只够买50平左右的房子?宋新国敬谢不敏。有什么意义呢?买房又不送户口,现在买了也没人住,只是白白空置在那里,想想都不划算。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老妈之后肯定隔三差五要去魔都大医院复查的,到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很好吗?而且你不能只看现在,谁能保证房价永远都是现在这个价格呢,说不定再过十几二十年,等我和宋朝旸去那边找工作的时候,有没有资格买还不一定呢。” 宋晚木一一阐述着买房的好处,她也看出了宋新国心里那点暗搓搓的小疙瘩,直接挑明并下了一剂猛药,语气里带了些阴阳怪气:“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老爸你该不会以为是我眼红也想要一套,所以才这么犹豫纠结的吧?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很低啊。” “呵呵呵,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和旸旸我一视同仁,都很宝贝的,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该是你的,你都会有,我和你妈再辛苦几十年也会给你拼出一套来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种空头支票她真是听得够够的了,他们该不会以为自己还像原来一样好骗吧?宋晚木本来不想戳破表面上的平和,但见宋新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公正大家长”的人设里,便直接挑明: “按照长幼有序,应该是先我再他吧?为什么你们都默认这一套是他的呢?默认就默认吧,反正这钱也是你们辛辛苦苦挣的,爱给谁给谁,但一直在那里说一视同仁不觉得有点好笑吗? 旧话我们也都别提了,总之,我提议的去魔都买房的事情,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万一房价到时候涨了几倍,你们将来的生活也会轻松很多。” 宋晚木也不看宋新国支支吾吾泛红的脸,甩下一大堆话之后就去写作业了,留下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斟酌她的建议。 王丽珠率先同意:“我觉得晚木说的很有道理,你想啊,我们市离魔都这么近,大家想找工作的时候首选就是魔都,以后那边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房价肯定会涨!” 宋新国承认自己女儿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么大一笔钱付出去,他的存折基本就要空了,而且还要搭上市里面的一套房,终究还是有点举棋不定。 “大哥在家吗?要不打个电话或者直接去东面问问大哥的意见吧。”宋新国当即站起身来,准备去大舅子家。 他对这个大舅子是很信服的,毕竟家族里王国冲的工作最体面,懂得也多,人脉还广,别人说的话宋新国可能不会听,但大舅子的建议他是一定会考虑的。 趁着时候还早,两人便风风火火地骑着摩托车去王国冲那里。 只不过,宋新国和王丽珠不知道的是,他们女儿的卡里竟然也有一笔50w的巨款! 这笔钱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笔赔偿金,只不过是重疾险的赔偿。 宋新国和王丽珠一直以为宋晚木只是凑巧买了医疗险,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宋晚木去保险公司买医疗险的时候,还在许晶三寸不烂之舌的极力推销下,搭上了个赔付50w的重疾险。 宋晚木当初也是抱着“万一呢?”的心理买的,谁成想,这才交完第一个月,居然真的赔到了。 医疗险、重疾险双双得到赔付,关键是才没交几个月的保费,宋晚木现在已经成为保险公司里的一个传奇了,是推销员口中“听说有个人”的那个“有人”。 这50w现在静静地躺在宋晚木的卡上,但她拿的很烫手,总有一种在吃王丽珠的人血馒头的感觉。 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最初想过直接和盘托出,把钱打到王丽珠的卡上,给她一个惊喜,但宋晚木想了想,按照王丽珠的性子,估计这笔钱最终也不会花在她自己身上; 紧接着她就听到宋新国想要买车的消息,从而套出了家里有一笔征地补偿的消息。她想,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两笔钱合起来刚好可以去魔都买一套地段好一点的房子,从此坐等暴涨。 但宋新国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别来沾边的态度让她失望,她还没说什么呢,宋新国就开始给她表演诉苦反问画大饼三件套了,宋晚木直觉要是这么做的话,最终是给他人做嫁衣,她自己得不到任何益处,哦不对,益处还是有的,大概是一些称赞她“懂事聪明”的口头表扬吧。 合着她忙活半天,就为了一句“因为她善”的虚话?这让人怎么甘心?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就由她来保管这笔钱,就当是提前从宋新国和王丽珠那里继承的财产了。 不过她也不是这么贪婪的人,她会预留出一部分钱存起来,就当是以后给老两口的赡养费吧。 宋晚木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等待宋新国和王丽珠的最终商议结果。 第188章 投资 宋新锅和王丽珠提着两箱六个核桃奶,来到了王丽珠的娘家。 高芳那屋大门紧闭,新买的红棕色三轮车不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去哪晃悠了,王国冲堂屋的大门倒是敞开着,只不过不见一丝人影。 奇怪,人都去哪了?王丽珠嘴里嘀咕着,刚准备打电话,就看见王国冲穿着粗布旧衣,裤脚裹着泥巴,推着装满杂草的单轮小车过来了。 见到两人,王国冲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小妹,新国,你们怎么过来了?” 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王丽珠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把买房的事情放在一边,转头询问起高芳的行踪:“妈呢?怎么今天又没看到她人?” 王国冲抬手按了按鼻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自己的老母亲很是无可奈何:“别提了,自从她被村里那几个三姑六婆们拉去基督教教堂之后,整个人都快陷进去了,不仅每周都要去做礼拜,还要搞什么忏悔仪式、唱颂歌…当初我想着爸走了,妈一个人在家也怪孤单的,多出去走走也好,没想到现在直接不着家了。” 王丽珠一直以为洋人教和佛教之类的差不多,都是让人有个心理寄托嘛,哪里想到高芳变成了这样,她迟疑地说道:“唱唱颂歌什么的都是小事,可别再叫人把她的棺材本给骗去了。” “我听说有人给教会捐了一大笔钱,不过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咱妈,就凭她对钱的看重程度,应该不会冲动到这个地步,顶多花点小钱买买海报之类的。” 王国冲努努嘴,示意王丽珠看墙上贴着的几张写着“神爱世人”的耶稣十字架海报,“喏,咱妈花了10块钱买回来的,她屋里还有一大堆,硬要把每个屋子都贴上。” “不过,有空还是得跟妈提一嘴,毕竟人呐,最怕突然有笔钱后就飘了,大手大脚,买这买那,等最后钱花到哪里去了都说不清楚。” 王丽珠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和墙上被钉住的耶稣画像对视了一眼,想起宋新国突如其来的买车学车心思,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啊,人一有钱就会飘,就像宋新国,别看他平时有多节省,手里突然有个几十万后,不也开始想着买这买那了吗?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迷上什么其他东西,把钱全都败光。不行,就像女儿说的,还是买房最保险。 王丽珠一阵后怕,脑子里不断开始设想这几十万被挥霍一空的场景,越想越害怕,原本6分想在魔都买房的意愿,此刻达到了8,9分。 宋新国脸上也有些动摇。 “对了,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新国和王丽珠对视一眼,将宋新国想要买车的事情以及宋晚木劝说他们去魔都买房的事和盘托出,四双眼睛眨巴着看着王国冲:“大哥,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把市里面的房子卖掉,然后去魔都买一套?” 这个在现代人眼里完全不用纠结的问题,此刻却让三个大人犹豫良久,没办法,家底越是薄弱,下决定就越要慎重。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会让前面十几年的辛劳灰飞烟灭。 王国冲沉吟了一会儿,最终给予了肯定意见:“魔都毕竟是大城市,房价就算再跌也不会跌到哪里去,就像晚木说的,考虑到丽珠以后检查身体,还有他们以后的工作发展,买上一套也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再卖掉。” 大哥的意见是一个很重要的砝码,有了他这句话,夫妻俩心中的天秤越来越向买房那头靠拢。宋新国还做起了调研,拐弯抹角地向那些已经在魔都买了房的人打探了他们买房时的房价,几番比较之后,最终下定了决心——上车! 把市里面的这套卖掉,把宋晚木的户口迁到王海琳那里,再去魔都实地看了几天房,几个月下来,宋新国成功下手了一套离市中心比较远的二手房老破小。 房龄有20多年了,装修陈旧,没有电梯,离地铁站还算近,勉强算是学区房。望着新出炉的红本本,王丽珠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和宋新国这就在魔都有了一套房了?虽然契税、印花税、个税一圈圈下来,已经差不多把家底都掏空了。 另一边,宋晚木也开始寻求其他的财富增长方式,虽然现在和两个姐姐做的手抓饼小生意算是一个稳定的收入,但对她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的学生来说,赚的只是一点零花钱,满足不了她想要大赚一笔的渴望。 刚好她的户口现在迁到了王海琳名下,她也算是她的半个监护人了,宋晚木便拖着表姐一起去银行,给自己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顺便把50多万全都转了进去,然后又借着瞎玩玩的名头,拖着表姐去证券公司分别开了个股票的账户。 炒股,这是宋晚木能想到的最快的挣钱方式。托后世某个炒股朋友的福,她对大名鼎鼎的“喝酒吃药”行情也略有耳闻,此刻咬咬牙,买了两只酒股,一只药股,花了30万。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宋晚木心里有点忐忑,她这只重生的小蝴蝶,应该没那么大能量影响股市吧。唉,不管了,就当是长期存款吧,希望几年后再看的时候可以给她一个大惊喜。 剩下的20w宋晚木没有动,准备就让它们躺在银行卡上,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宋晚木原以为这个不时之需很晚才会来,没想到生活果然处处是意外。 第189章 商铺 “城管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马路边上的小贩们纷纷各显神通,动作无比麻溜地收拾好自己的赚钱工具,如鸟兽般四处逃窜。 吴燕华也反应迅速地蹬上小摊车的车座,奋力往前骑着,一直到看不到那群制服们,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右膝盖传来阵阵钝痛。 这伤口是前天为了躲避城管,慌不择路撞在石墩子上造成的,当时没什么感觉,等晚上到家洗澡时才发现形成了一大块淤青。即使当时按照晚木说的先冷敷再热敷,已经消下去不少,但白天站得久了还是会隐隐作痛。 吴燕华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都不愿意摆摊了,一是从早到晚,又苦又累,二是觉得不体面,被熟人看到了难为情,三就是被城管追撵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自尊心碎了一地。 还好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她们姐妹的脸皮已经厚了不少,就算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一样,等回去数一数钱包里的收入额,马上又满血复活。 只不过,最近城管出动得也太频繁了吧?这又没到年底绩效考核的时候,用得着这么积极创收吗?该不会明天还要来一回生死时速吧?吴燕华边用热毛巾敷着膝盖,心里边嘀咕。 啊啊啊啊啊,她这张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吴燕华慌慌张张地骑上小摊车,利用自己一把子力气,赶在被城管抓住的前一秒成功逃离。 只剩下食客、王海琳和宋晚木在风中凌乱。 王海琳有些尴尬地对一旁等着手抓饼出锅的客人道歉:“不好意思,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她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来买手抓饼的客人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此刻情绪十分稳定,闻言随意地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去买杯奶茶吧,要我说,你们家的手抓饼比那家店里的好吃多了,不然我也不会分开买,如果你们有个店面的话就好了,我肯定天天捧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海琳心中一动,开始思考可行性:是啊,要是她们有家店面的话,先不说别的,起码不用再像现在一样东躲西藏打游击战了。 等吴燕华骑着过来的时候,王海琳把这想法和姐妹们一说,立刻得到了大家的热烈赞同。 行动派吴燕华当场就把车子一收,和姐姐妹妹一起去找铺面去了。 说来也巧,还真被她们赶巧碰上一间,原来是做两元店的,前租客合同到期不租直接回老家了,房主要出国带孙子,索性想直接把铺面转手卖掉。 相比其他小吃店面,这家铺面面积要大上不少,只是它的这个面积大得实在有点尴尬,做餐馆太小了,做小吃店又太大,而且价格也高,30平不到的商铺,开价近30万。 30万呐,没工作几年的年轻人谁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王丽珠已经算是很节省的了,工作一年多也就攒了2500多块,其余多出来的3万存款还是靠和公司仲裁以及做波波球生意攒的的;至于吴燕华,虽然比王海琳工作的时间要长那么一点,但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类型,有点闲钱也全都炫在嘴里了,加上这段时间的收益,算下来也就存了1万左右。 “只能买不能租吗?”王海琳不甘心地问道。 中介无奈地点点头:“房主觉得收租太麻烦了,还是想直接卖出去,比较省事。”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有钱人都这么壕无人性吗?连收租都觉得麻烦? 王海琳和吴燕华很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30w对她们来说,真的是难以企及的天价。 眼看着一个好的机会从手里溜走,两个姐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宋晚木在心中权衡着利弊,还是开了口:“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这个商铺买下来,然后做奶茶+手抓饼的生意。” “你们都很喝过我调的奶茶了吧,滋味怎么样?” 王海琳和吴燕华回想起那顺滑的口感,丝滑的牛奶和淡淡的茶香完美融合,再配上甜而不腻的奶盖,完全是一大享受,那些用香精冲兑的奶茶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吴燕华率先竖起大拇指,发出老饕的认可:“好喝!爱喝!” “那我定价10元一杯,你愿意买吗?” 吴燕华毫不犹豫地点头,王海琳犹豫了几下,也点点头:“可能发工资或者想犒劳自己的时候会买上一杯。”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买下这个商铺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知道呢,也许几年后商铺的价格就翻了几番,我们啥都不用做就净赚几倍。至于买商铺的钱,不如问问自己大人能出多少吧,我们一起把它做成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啊,王海琳愣了一下,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想当初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因为怕被厂里人知道自己摆摊卖气球,小表妹搞怪地用这个词来宽慰自己。自己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想到如今,这个家族企业还真的可能要实现了。 王海琳心里百感交集,内心深处也涌现出一股力量,谁能想到前不久的自己还在厂里唯唯诺诺地做一个打工人,现在的自己不仅白天上课向成人高考冲刺,晚上还和姐妹一起出去做手抓饼,将来还可能是一家商铺的股东,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 有时候想到以前浑浑噩噩的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去尝试的东西,为什么自己是那么地畏缩和迷茫呢? 宋晚木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这个商铺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她对奶茶和手抓饼的事业组合有信心,二来手里握着一笔巨款,却只能放在银行吃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她始终有点不甘心,想着趁还有试错机会的时候多折腾几番,看看能不能带领其他人一起翻个身。 两个姐姐分别给自己父母打电话去了,宋晚木想了想,也拨通了王丽珠的电话:“妈,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第190章 奶茶店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王家四兄妹中除了丝毫不搭嘎的王国丽,其他接到自家女儿电话的父母们无不像被投放了一颗原子弹一样,吓得“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们语气里的惊慌失措。 王国珍:“你要买商铺?手抓饼生意这么好的吗?什么?要30万?这哪里买得起啊?呃,和家里的姐妹一起做,每家出一部分?这主意倒是挺新奇的,我得好好想想。” 至于王国冲和王丽珠,他们受到的冲击更大。 王国冲:“什么?你要和妹妹们一起买商铺做手抓饼生意?厂里呢?托关系找的工作就这么不去了?”“你说什么?你已经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王丽珠:“你要和表姐们一起投资买商铺做手抓饼生意?祖宗欸,你能不能消停一点?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不行吗? 30w?就算每家平分一点我们家也拿不出来了,前段时间按照你说的,我们把家底都掏空去魔都买房了,现在一毛都拿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自己出?你哪来这么多钱?重疾险赔付?那是什么东西?” 几家父母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因为心里受到的冲击太大导致他们的耳朵也有点失灵,嗓门也不自觉地随之变大。尖锐的嗓音透过电话信号传到耳边,震得人头脑发晕。 三姐妹不得不也提高声音,几乎像是拉锯战一样,也扯着嗓子在电话那头对父母解释来龙去脉。等挂电话走出各自房间的时候,一个个精神恍惚,耳边嗡嗡的,似乎还有回音。 吴燕华晃了晃发麻的耳朵,率先开口:“那个,我妈说明天要过来看看。” “我爸妈也是。”“我也是。”宋晚木和王海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三姐妹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忐忑和焦虑。 事情果真会像她们设想的那样顺利发展吗? 第二天一大早,三姐妹还在呼呼大睡,朦朦胧胧中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海琳!海琳!别睡了,快给我们开门呐!” 王国冲像《情深深雨蒙蒙》里一大早来依萍家找茬的雪姨一样,不知疲倦地“哐哐哐”敲了几分钟的门后,才等来了睡眼惺忪的王海琳。 “爸?妈?大姨、二姨、小姨、小姨夫?你们怎么都来了?” 王国冲一群人眼下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眼里甚至还有红血丝,看起来像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起来赶路的,一个个脸上汗津津的,衣服上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你还问我?你们昨天冷不丁地说了那么大一桩事情,我们不得过来看看啊?先说你的事,你怎么突然把厂里的工作给辞掉了?到底是你主动说不做,还是厂里面把你给辞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自己辞职的。” “自己辞的?为什么?这工作哪里不好?想当初我千辛万苦托人才把你送进去,你才高中学历,在小城市里找个稳定又体面的办公室工作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国冲一脸失望地看向王海琳,显然对女儿的冲动辞职行为很不赞同。 “哪里好了?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办公室里人一个个都很刁钻,一会儿说我偷拿钱包,一会儿传我闲话,这工作我干的一点也不开心,辞了反倒好。”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我告诉你,你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世界上什么活不辛苦?在办公室里干活能有下地辛苦?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你理会他们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又是这套忍耐的说辞,王海琳现在已经一点都听不进去了,她低着头,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 其他人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辞都辞了,再追究也没什么用,对了,你们这些小孩想买的商铺在哪里?我们一起去看看。” “哦。”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光明路出发,很快来到了待售商铺前。 宋新国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家商铺,作为一个买过两套房的人,他自认为有一些挑选的经验,此刻站在旁边,细细地研究起来。 位置还算不错,靠近解放街的繁华地带,而且就在十字路口处,人流量看上去挺大的,商铺的面积也不算小,但内部还需要重新装修一下,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就是这价格… “晚木,你昨天和我们说,你还买了个什么重疾险,赔到20万?现在准备花15万投资到这个商铺里?”宋新国目光如炬,盯着一旁的宋晚木。 宋晚木坦然地点头:“是啊,我也是看到钱到账了才想起来,当初买医疗险的时候保险人员还给我推销了个重疾险,没想到还真赔到了。” 宋新国心里有些可惜:要是再早一点到手的话,他就可以把这笔钱合并之前的款项,去魔都买一套更大的房子了。 那这笔钱要用来买商铺吗?这几个小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万一赔完了那也太可惜了吧,干脆让晚木转到他卡上,他再去贷一点钱,在市里面买一套房子岂不是更好。 宋晚木见老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肯定又再打什么主意,便赶在他开口之前出了声:“这笔钱是我买保险赔到的,支配权在我。我是这样打算的,趁着这个机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姐妹们共同出资买一套不动产,做点奶茶手抓饼生意,如果能搞起来,那最好,搞不起来,也可以收租,将来不管大家过得怎么样,也算是有一个保障,你们觉得呢?” 王海琳和吴燕华自然是无比赞同,王国冲和宋新国则是面带犹豫,王国珍和王丽珠想了想,也站在了三姐妹那边。 王国丽有些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自己做生意哪有考上好大学后找个好工作,再嫁个金龟婿来得好?嘉燕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到时候再嫁个好老公,她要给她攒嫁妆,可没那么多闲钱扔在里面。 最终宋晚木出了15万,吴燕华和王海琳在自己父母的帮助下,一个出资10万,一个出资6万,王国丽帮自己女儿意思意思地出了1万块。 大家签好股权及分红相关协议,宋晚木占40%,吴燕华是主要操作者,也占40%,王海琳占19%,陈嘉燕占1%。 买下商铺,王国珍马不停蹄地联系自己老公认识的工友,开始装修店铺,宋晚木则是拉着两个姐姐开始开发饮品,王国丽也帮着跑工商局,一大家子人个个忙着团团转。 2个月后,一家店面干净整洁,装修精致带着大城市范儿,和那些老土店面完全不一样的“发发乐茶”开始正式营业。 第191章 火爆 赵梅花牵着外孙梁文龙的小胖手,慢悠悠地在解放路上闲逛。 本来这带外孙的活儿也轮不上她,只不过这几天袁友蒂的都公婆去旅游了,夫妻俩白天要上班,实在腾不出手来。作为爱护女儿的亲妈,怎么能不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呢? 更何况赵梅花也不亏,袁友蒂还特地塞了500块钱给她当作辛苦费。看在钱的份儿上,赵梅花也乐得对自己外孙好点,这不,天天带他在解放街上溜达,又是买炸串又是买泡泡糖的,喜得梁文龙天天嘴甜地喊“外婆真好!” “咦,怎么这么多人在排队?出了什么新鲜玩意?”赵梅花踮起脚尖,像只老鹅一样伸长脖子打量着远处这家全新的店面。 “发发乐茶?卖茶的?”赵梅花不感兴趣地转过头,正要拉着自家外孙回去,就看见梁文龙像只炮弹一样,直勾勾地往队伍里面冲,嘴里喊着:“我要买!我要买!” 赵梅花拉不住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排在了队伍末尾,和前面排队的人闲聊起来。 “这家是卖什么的啊?” 前面也是带小孩出来玩的奶奶孙子组合,闻言倒是很热心地给她解惑:“这家店是新开的奶茶店,和其他用香精的店不一样,这家店用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纯牛奶,我看过了,用的还是进口的呢,吃着放心!店铺也有手抓饼卖,据说用的鸡蛋都是草鸡蛋,滋味确实好!” 赵梅花有些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说的这么玄乎,是不是托儿啊?奶茶和手抓饼谁没吃过?不就是那种味道吗?能高端到哪里去?她看了看前面长长的队伍,瞬间后悔,早知道就不来排队了。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奶茶和手抓饼的香气也愈加浓厚,那是一股混合着清新与甜蜜的好闻香气,淡淡的清新绿茶香味交织着牛奶的醇厚与细腻,再配上清咧咧的冰块和圆滚滚的啵啵,看的人口齿生津。 更可恶的是店里面还有新鲜制作的手抓饼,面皮在干净的铁板上加热,发出嗞啦嗞啦的响声,带来油脂的香气,再配上一个焦黄饱满的煎鸡蛋和水灵灵的嫩绿生菜,涂上恰到好处的酱… 赵梅花咽了咽口水,看着别人一脸满足地咬一大口手抓饼,再狠狠吸上一大口奶茶,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眯着眼幸福地咀嚼着,只觉得自己的嘴里疯狂分泌口水,肚子也咕咕咕叫了起来。 吴燕华看了一眼面前的长队以及王海琳手里长长的点单条,吓得一哆嗦,赶紧抡起酸胀的胳膊,努力将手里的奶茶摇得更快。 另一边,过来帮忙的王国珍也累得够呛,她戴着白色的口罩和厨师帽,面色麻木,手里的锅铲不停歇地上下翻飞着,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做手抓饼的高效工具人。 小小的店里,总共也只有3个人支撑着,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王海琳一边给客人点单,一边麻利地打包奶茶,由于这几天说话太多,她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来宾25号,您的奶茶已经好了。” 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王海琳的心里滑过淡淡的悔意,早知道就让她妈还有二姨也过来帮忙了。她哪里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啊! 乐乐发茶是一周前开业的,开业当天人流量就达到一个小高峰,一天下来,她,吴燕华还有大姨基本上就没歇过,多亏了宋晚木放学写完作业后也来帮忙,要不然她们还真不能撑到晚上10点营业结束。 当时宋晚木就提出再招一个人,或者舅妈、二姨有空的话,也可以从乡下过来店里帮个几天,但是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觉得没必要,说不定只是开业的这几天人比较多而已,贸贸然把人喊过来了,一是路上太辛苦,二是万一到时候生意不好了,几个人在小小的空间里大眼瞪小眼,多尴尬啊。 哪里想到几天过去了,生意眼看着越来越好,她们几个累得都快吐血了,不行,待会我就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和二姨赶紧过来。王海琳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排班,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看向赵梅花:“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我们家的招牌是红茶玛奇朵、珍珠奶茶,您可以试一下。“ “什么?一杯奶茶10多块钱?!你这也太贵了吧?其他店顶多5块钱!“赵梅花扯着嗓门大呼小叫起来。 王海琳脸色不变,依旧真诚地笑着,向赵梅花以及排在她后面的顾客们解释:“别人家的奶茶都是香精勾兑的,我们家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茶叶是几百块钱一斤的,就连纯牛奶都是买的进口的。“王海琳指着展示柜里的一盒盒牛奶、茶叶,示意顾客们可以自行查看,”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肯定是安全干净才可以。“ 排队的人们连连点头,是啊,像最近层出不穷的地沟油、苏丹红蛋之类的事件,真是吓死个人。这家别的不说,干净是肯定的,不仅台面地面都擦得锃亮,就连墙上都贴着员工的健康证,这些人大热天的都戴着口罩和手套,可见安全意识非常到位。 店面干净整洁,材料货真价实,东西口感上等,这样算下来,10多块钱一杯的奶茶其实也还好啦,而且它的杯子和包装袋也不是那种看着很廉价的,反而有种高级感,之后拿来装装东西也不错啊。 这样算下来,其实一点都不贵,反而很划算的嘛。咳,绝对不是我自己嘴馋,很多回头客们就是这么说服了自己,隔三岔五地来这里排队。 “外婆,我要喝,我要喝!“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香甜清爽的味道,梁文龙哪里还忍得住,晃着赵梅花的手就开始表演一哭二闹。 赵梅花被缠得没办法,再加上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半天,她自己也又热又渴,只好妥协。不过长期以来的习惯还是让她多问了一句:“我买两杯的话。不能便宜点吗?给我打个折?“ “不好意思,我们家目前没有打折的活动呢,不过我们家有个集章的活动,集齐8个章可以换1个鸭子小玩偶,8个小鸭子可以换1个大鸭子哦。“ “我要鸭子,我要鸭子。“熟悉的声音没有任何意外地响起。 赵梅花觉得耳朵好痛,心好累啊,她深吸一口气,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自家外孙想要一口气买8杯奶茶的想法,盘了又盘,才哆哆嗦嗦地掏出钱,买了5杯奶茶和3个手抓饼,把其中一杯奶茶和一个手抓饼递给早已迫不及待扑上来的外孙后,其他的则是小心翼翼地拎在手里,带回了家。 袁强躺在沙发上,几乎是狼吞虎咽般吃着自家老母亲带回来的奶茶和手抓饼,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啾啾“吮吸声,一杯500毫升的奶茶很快就见了底。他拍了拍颤巍巍的肚子,咂了咂嘴里丝滑香甜的余韵,显然没有很满足。 赵梅花见了,赶紧把自己那杯倒了一点在碗里,然后把还剩大半杯的奶茶递给自家儿子。 “谢谢妈~“袁强毫无负担地接过,一边把饼屑随意地掸在沙发上。 “这是哪家的奶茶啊?还怪好喝的。“袁友蒂端详着奶茶杯,问道。 “是光明路上的那家,叫什么”乐乐发茶“,排好长的队才买到的呢,没办法,文龙吵着想吃呀。“ 袁强若有所思,马上想到了最近对他不怎么热情的黄婷婷,他们也谈了几个月的朋友了,奈何黄婷婷对他总是忽冷忽热,要不明天给她买杯这新鲜奶茶玩意儿送过去讨好一下吧。 第192章 熟人 第二天中午,袁强趁着午休的时候,打了辆车来到光明街,找到发发乐茶铺,开始排队买奶茶。 时值正午,骄阳烈日,晒得人就像是缺水的小青菜,蔫蔫的。发发乐茶铺前排队的人只增不减,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么多人顶着大太阳也要排队来买这家的东西,下意识地就觉得肯定是好东西,便抱着不容错过的心态也加入了队伍,于是队伍莫名其妙地越来越长。 排在队伍里的袁强很有些不耐烦,要不是想着讨好女朋友,以他的性格早就走了,有这个时间排队,还不如多打几局游戏。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左看看,右瞅瞅,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店里的几个人身上。 做手抓饼的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妈,穿着老土的圆领雪纺衫,花色老气,吧台旁往杯子里灌水的也是,细看之下两人体型、上半张脸有点像,估计是亲戚关系吧。 大妈旁边的另一个女的看着倒是挺年轻的,戴着口罩也看不清楚长啥样,不过这身材也太肥了吧,哪里男的愿意娶这么胖的女的?不过她的胸倒是…嘿嘿,袁强隐蔽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温言细语向顾客介绍奶茶品种的王海琳。 袁强愣了一下,这不是之前不识好歹看不上他的那个女的吗?怎么在这里?他怕认错了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看见她胸牌上写着“琳琳”两个字。 没错呢,就是她。 哈,之前听爸说这女的不是讹了厂里一笔钱吗?好像讹了得有万把块吧,想当初他们一家人还很眼红,毕竟白得那么多呢,怎么?现在沦落到做服务员了?不过想想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能在市里找到什么好工作?无非是营业员、服务员、收银员这些了。 想通了这一切,袁强此刻优越感爆棚,出于一种居高临下看笑话的心理,他越过前面的人,向前几步凑到柜台,热情地打招呼:“琳琳!你怎么在这里(重音)工作呀?” 王海琳迷茫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呃,请问你是?” 天地良心,王海琳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实在是袁强比之前又胖了一点,脸盘子也大了一圈,衬得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更小了,再加上王海琳对他印象不佳,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此刻完全没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袁强脸黑了,有什么比你准备当面看别人笑话,结果别人根本就不记得你来的更尴尬的呢?衬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 袁强勉强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是我啊,袁强,之前和你相过几次亲,结果你眼光太高,看不上我这样的。” 哦,是这位啊,王海琳回忆起来了,老实说,这几个月的忙忙碌碌,将她的生活填充得充实又有奔头,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厂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现在想来,厂里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算计真是无聊得可笑, 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现在看来就像是被嚼了上万次的口香糖,只剩下无用的粘性和恶心。如今的她,已经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了。 “相亲?没有吧?我们也就吃过一次饭吧,还是彼此aa的,不过你要是想凭借这层关系来插队,那可是不行的哦,请排好队,前面的客人还等着点单呢。” 看着其他人投来的“没素质的插队佬”的眼神,袁强强撑着又说了几句,然后灰溜溜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买好奶茶,袁强又打车到了服装厂,打电话叫黄婷婷出来拿。看着黄婷婷惊喜的眼神,听着女朋友柔柔的撒娇,袁强很是受用,同时又想起了偶遇王海琳那件事,犹豫着和黄婷婷提了一嘴:“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 “谁呀?” “就是之前和你一个办公室的那个女的,后来告了厂里的那个。” “王海琳?你遇到她了?在哪里?什么时候?”黄婷婷急切地问道。 自从王海琳拿了钱和厂里一拍两散之后,管理不力的樊美萍被老板狠狠发作了好几回,气得樊美萍整天在办公室里骂王海琳白眼狼,诅咒她一定会有报应的,同时叫嚣着说要联系所有的人脉,要在市里面封杀她,让她再也找不到工作。 她们其他人表面上附和着,其实私底下都有些蠢蠢欲动,也很好奇王海琳的近况,想知道她拿了一大笔钱之后去了哪里,是不是活得很潇洒。可惜至今没有人能联系到王海琳,打探出她的近况。 看到黄婷婷这么急切地问出一连串问题,袁强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会变心,会移情别恋,此刻很是自得,一边在心里感叹女朋友她真爱我,真黏人,一边连忙抢先保证:“放心吧,宝贝,我最爱的是你,都没多看她一眼,更何况她一个苦哈哈做奶茶的店员,哪里比得上你漂亮聪明!” “做奶茶?店员?” “是啊,你手里的奶茶就是她做出来的。” 黄婷婷看了一眼手里精致小资的发发乐茶,仍有些不可置信,王海琳忽然去做摇奶茶的店员了?樊美萍的能量有这么大吗? 她可是知道王海琳的志向的,之前她俩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的时候,王海琳就说过自己只会找办公室文员这类比较体面的工作,像服务员、店员这种,她是看都不看的。 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她怎么会去做这种工作? 黄婷婷像吃瓜吃撑了的猹,神情恍惚地提着奶茶袋子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领导大姐们对她挤眉弄眼:“啧啧啧,小袁又来给你送东西啦?他对你可真不错。这次给你买了啥?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呀?” 黄婷婷知道这几个人的本性,就喜欢占点小便宜,她平时也很会做人,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们一份,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办公室活得这么滋润,不像王海琳这个老实人,呆头呆脑的。 想到王海琳,黄婷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樊美萍,随后扬起一惯甜美的笑容:“当然有啦,我什么时候忘记姐姐们,这是袁强顶着大太阳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的奶茶,你们一起尝尝看。” 办公室里一片惊呼“什么奶茶啊,要排队半个多小时买?”“我倒要看看它有到底多好喝。”…… 黄婷婷把第一杯奶茶放在樊美萍桌上,然后挨个分给其他人,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对了,袁强说他在店里看到了王海琳。” 樊美萍把吸管戳进杯里,吸了一大口,刚陶醉在这丝滑奇妙的口感里,冷不丁听见这个讨人厌的名字,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王海琳?你是说那个讹了厂里一大笔钱的王海琳?” 黄婷婷点头。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啊?这女的去做店员了?!” “做奶茶多辛苦啊!据说要从早站到晚,我有个妯娌在商场做柜员,天天站得脚都是肿的。” “这叫什么?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 办公室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幸灾乐祸的态度。 樊美萍更是觉得解气,她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下班你们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参观参观这家奶茶新店啊?” “什么啊,我看你是想去看人家笑话吧?嘻嘻,你真坏~” “嘿嘿,好啊,不过这奶茶还怪好喝的,我想顺便买几杯带给我女儿喝。” 一群人嬉笑着,准备下班后组团去打卡发发乐茶店。 第193章 我要投诉你! “啊啾啊啾~”王海琳赶紧侧过身子,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受控制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同时感觉耳朵隐隐发热。 “奇怪,谁啊?谁在背后说我?”王海琳用手背揉了揉鼻子,嘀咕了几句。 “是那些排队的客人在说我们吧,想让我们加快速度~”一旁奋力挥动胳膊摇奶茶的吴燕花华忙里偷闲,打趣地说了几句。 “那最好了,可别是那些见不得我们好的人在背后嚼舌根。”王海琳耸耸肩,继续扬起微笑,给客人们点单、打包饮品。 她没发现的是队伍后面有几个老熟人正在看着她的动作,指指点点。 “啧啧啧,看她脸上的汗,额头上露出来的头发都湿成一缕缕的了,看样子很累啊。” “那肯定的,毕竟服务行业嘛,哪里有坐办公室来得既体面又舒服?看她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啧啧,肯定一整天都忙着给别人做饮料,自己连口水都喝不上。” …… 樊美萍眼神似刮刀,一寸寸从王海琳身上扫过,看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王海琳:为了方便干活),脸色疲惫(王海琳:生意太好,从早忙到晚,怎么会不累),低头哈腰(王海琳:顾客都是上帝,当然要拿出最好的营业态度)听着旁边姐妹对她的嘲讽,心底有种扭曲的快感。 哈哈哈,你不是很能吗?居然敢背刺我,讹了厂里那么一大笔钱,害得我被老板骂了这么多次,现在报应来了吧。我就知道,有些人呐,天生就是个穷命,给她钱也守不住,活该呀活该!一会儿点单的时候,我要好好欣赏一下她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队伍不断往前,很快就轮到了樊美萍一群人。 不过和她们想象的有所不同,王海琳刚开始看见她们的时候,确实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甜美笑容说道:“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呢?” 樊美萍预想中的尴尬羞愧、脸涨得通红、神情不自然、声音低若蚊蝇之类的场面一个都没出现,王海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等着她们点单! 这怎么可以?! 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画面,樊美萍内心很是不爽,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来做些什么,只不过想借着买奶茶的机会,好好欣赏一下故人狼狈的身姿,顶多再言语挤兑几句,再多的,她做不出来,也没必要做。 只不过,实际看到王海琳这么坦然,好像她们这群人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力的样子,樊美萍突然就有些心气不顺,头脑一热,便开始大声阴阳怪气起来。 “啧啧啧,海琳啊,你怎么放着好端端的文员不做,来这里做店员啊?该不会是那件事之后,就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了吧,也对,哪个正经的老板敢用你这样的人啊。” 什么?什么事?什么事?一听到有疑似桃色方面的八卦可以听,旁边排队的人也不抱怨队伍长了,纷纷竖起耳朵准备一探究竟。 有些缘分真的可以说是恶缘,怎么到哪能都摆脱不了这群好似被嚼过的口香糖一样,内里无味只剩恶心的人呢?而且明明是打官司争取自己工资的事情,非要说的这么含含糊糊,令人遐想,真是恶心透了。 王海琳用眼神制止了一旁想要出来为她打抱不平的吴燕华和二姨,随即眼睛一瞪,严肃地看向樊美萍: “樊女士,首先是因为你们厂克扣我的工资,我才会向劳动监察局反馈,我这属于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而且我们都知道最终诉讼结果是我赢了,法律是站在我这边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去上诉。 你刚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我合理怀疑是在对我进行打击报复,损坏我的名誉,较真一点的话,我可以去告你诽谤罪、名誉损害罪,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好自为之!第二,如果你不打算点单的话,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后面还有很多顾客排队等着点单呢!” 这可真是奚落不成,反被将了一军。樊美萍看着周围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由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其他的小姐妹默契地偷偷跟她拉开了一点距离,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里。 本来就是嘛,她们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的。彼此眼睛一对视,再做点意味深长的怪表情,只要不是那种特别迟钝的,自然懂的都懂。别看当事人现在脸上没表情,心里肯定难受得要死,说不定晚上都气得睡不着觉。 这种小手段都是用惯了的,也不知道樊美萍这次中了什么邪,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水灵灵地把阴阳怪气的话说了出来。说出来也就算了,关键是人家丝毫不怕你,不把你的话放在眼里、放在心上,那么这种精神嘲笑就是无用的。 樊美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在王海琳手里吃过一次亏了,心里却还是把她当成刚入职那天的天真嘴笨的小年轻,满满的轻视,总觉得可以任由她拿捏。 大概这就是心理学上说的第一印象效应(首因效应)的可怕之处吧。 樊美萍当然不可能就此认输,要是就这样被吓住的话,那她作为樊姐、作为厂领导的面子往哪搁?不想跟我聊,想让我给其他人腾位子是吧?我看这家店老板要是知道你是那种一点小事不顺心,就会把店告上法庭人,还愿不愿意聘用你? 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你还能这么猖狂吗?! 当下,樊美萍心中的恶意到达最高峰,她脸色一沉,声音尖锐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老板在吗?老板呢?我要投诉你!” 与樊美萍想象的王海琳会惊慌失措,甚至立马弯腰道歉的样子不同,王海琳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指了指胸前的工牌:“老板在呢,就在这里,你要投诉什么?” 由于太过惊讶,樊美萍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什么意思?王海琳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这不可能! 第194章 举报 “噗嗤”队伍里有人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买杯奶茶也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剧情,一环套着一环,最后还有出人意料的反转,真是精彩纷呈啊!这不比那些爱来爱去的电视剧好看多了?今天这杯奶茶买得可真是划算! 人群中议论纷纷,还有人朝王海琳竖起大拇指:“哇,小老板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当老板了!” 王海琳害羞地摆摆手:“没有啦,这是我们几个姐妹一起投的,算是家族企业吧。” 吴燕华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樊美萍,补刀似的来了一句:“老板~那这几个来找茬的人的奶茶还要不要做?” 王海琳会心一笑,心里给自家姐妹的默契配合点了个赞:“当然是照做啦,毕竟顾客就是上帝嘛,即便上帝的素质有点嗯哼,但我们还是要拿出专业的服务态度。对了,你们还要点单吗?” 看着那群人尴尬地讷讷无言的样子,王海琳必须承认自己心里很痛快,就好像是在大夏天热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冰可乐灌上一口,虽然对身体不好,但就是让人感觉很舒爽,好像浑身的毛孔都被那股凉意抚平了。 “要的要的,呵呵呵。” 除了愤愤不平扭头就想走的樊美萍,其他人都选择点单。不然呢?她们都已经排了快20分钟的队了,要是这个时候赌气走了,那前面等待的20分钟算什么?算她们闲出屁,来浪费生命吗?反正实际和王海琳吵起来的也就樊美萍一个人,她们可没说一句话。 其余几个人在强大厚实的脸皮加持下,脸不红心不慌,像没事人一样照常说说笑笑地向王海琳点完单,只剩樊美萍不尴不尬地站在一旁等她们。 作为人情世故十级修炼达人的黄婷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和领导心连心的机会,这个时候也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很有眼色地自掏腰包给樊美萍点了一杯店里的招牌红茶玛奇朵,算是托住了樊姐摇摇欲坠的面子。 接下来的小姐妹逛街流程,樊美萍一直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直到回到家里,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真的没有听错吗?那个她隐隐一直看不起的王海琳居然盘下了一家店做生意?看样子生意还很红火? 这可能吗?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樊美萍又偷偷摸摸私底下去了几趟发发乐茶铺附近,每次都看到店前排着长队,那些人彷佛几百年没喝过奶茶一样,哪怕在阳光下站20多分钟也要买到。 至于吗?不就是茶水兑点牛奶,再放点冰块,顶多再加点小料和奶盖吗?是个人都会做,有必要像喝到什么琼浆玉露一样吗?孙悟空大闹蟠桃会都没有你们这么起劲! 樊美萍又嫉又恨地看着这么大的客流量,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初初品尝发发乐茶时,被那丝滑的口感,小资精致的包装所惊艳的记忆,心里不由得盘算起王海琳一个月能赚多少。 假设一天卖出300杯,一杯赚5块钱,一天利润就是1500,一个月就是!就算去掉房租、人工、水电之类的成本,一个月起码也有3万吧! 3万块呐!比自己一个月挣得还要多上几倍!一想到王海琳的发家历程还有自己厂里贡献出去的2万块,樊美萍就更难受了。 正巧迎面走来两个女生,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发发乐茶,时不时嗦上几口,互相感叹:“真的好好喝哦!我好像上瘾了一样,恨不得每天都来上一杯!” 说者无心,听者有益,樊美萍心中一动,是了,连她这种平常不爱喝奶茶的人喝了之后,都想着有空的时候来上一杯,更别提那些排长队的人了。该不会王海琳真的往里面加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排队都要喝?又不是什么仙霖甘露,肯定往里面加什么东西了! 想着前几天喝进去的两杯,樊美萍打了个寒颤,一阵后怕。 她也就喝了两杯的量,应该不会就这么对那些东西上瘾了吧?不行,不能再看着王海琳祸害其他人了,今天她就要当一回正义使者勇敢市民,把这些黑心奸商一网打尽! 樊美萍深深地看了一眼忙得团团转的王海琳,扭头去找公共电话亭了。 无独有偶,不止樊美萍一个人看不过眼,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家奶茶店也很眼红发发乐茶铺的生意。 毕竟是竞争对手,发发乐奶茶的爆火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这几天他们家的客流量可以说是瀑布式一泻千里,一天收益才100块,刨去房租水电等,那就是亏的,长久以往,那还得了?! “唉,早知道之前就不向城管举报她们了,现在倒好,人家直接盘下一个铺子,明晃晃地来抢生意了。”老板娘有些埋怨丈夫。 老板也懊恼得不行,当初因为来买手抓饼的老客流失严重,他问了又问才知道原来有家姐妹手抓饼的流动摊来跟他们抢生意。 流动摊嘛,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这种人他一个手指就能按死,只要跟关系好的城管多投诉不就行了? 果然接下来的事情就跟他想得一样顺利,城管突击检查了几次后,那家姐妹手抓饼摊就消失不见了,为此他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还多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不过他也没办法啊,他之前也悄悄买过姐妹家的手抓饼,一吃一个不吱声,味道确实要比他们家的好太多,还便宜。都说同行就是冤家,他总不能眼看着别人把自家的生意压垮吧。 哪里知道,还没缓几个月,这几个小娘们居然又杀回来了,这次居然还下血本盘下了一家店面,卖的还是和他们一样的奶茶和手抓饼。要不是确认她们不知道之前被举报是他搞的鬼,他真要怀疑这几个人是特地过来和他打擂台了。 他和自家老婆都装作普通客人去买过发发乐茶,尝过之后后都沉默了。差距实在太大了,他们店里的东西完全比不过,而越来越少的客流似乎也认证了这一点。 不是没想过模仿,只不过他们调出来的味儿始终和发发乐家的差一大截儿。眼看着客流越来越少,他和老婆两个人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大泡。 “当家的,你说现在怎么办啊?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老板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语气阴沉,“能怎么办?既然她们不给我们活路,那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了!” 至于非常手段,只能说他和樊美萍想到一块儿去了。而手抓饼店的老板想的要更深一层:“就算她们没用那些让人上瘾的东西,那又怎么样?人言可畏,被看到警察过来封店,不是也得是了,我们再在后面扇扇风,点点火,更何况受影响的也不止我们一家,多得是人乐意给传言添砖加瓦……” 于是这天的警局办公室,连续接到了几个电话举报说光明路上新开的发发乐茶铺,疑似添加了让人上瘾的东西。 国家对这方面历来都是抱着严厉打击的态度,市局更是高度重视,立刻派出了第一大队的崔林携队伍去核查。 于是大中午的,一大批警察呼啦啦地围住发发乐茶,把在场的所有人连同那几大罐子茶水一起请到局里做检查。 几辆警车呼啸而过,一时间谣言满天飞。 第195章 解决 一直到被请上警车,王海琳和吴燕华都是满脸懵圈的状态,王国珍和王国丽更是活了几十年都没和公家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此刻冷不丁来上这么一遭,两人都惴惴不安地缩在车位上。 “哈?有人举报我们家的饮料里下了致人上瘾的东西?”王海琳简直快被气笑了,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些人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怎么不去写科幻小说? “尽管去查好了,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每天用的材料全部都是最新鲜的,不管是顾客看得见的操作台还是看不见的准备区,也是擦得干干净净,我敢说我们店是这条街上最干净卫生的了!”吴燕华的话掷地有声,充斥着被污蔑的愤怒。 对于一个喜欢吃、热爱钻研厨艺的人来说,怀疑她在食物里加什么不好的东西,简直是对她人品的亵渎,是对她作为食物教忠实信徒的打击,难怪吴燕华气得眼睛都红了。 一大帮子人就这么被拉到检测区进行检查,大家吵吵嚷嚷的,有信了谣言要告发发乐茶铺的,有力挺她们姐妹的,有坚持说自己是被害者,想要和警卫套近乎赶紧出去的,也有指着两姐妹鼻子骂她们是祸害的……短短几个小时,王海琳和吴燕华感觉就跟看尽了人生百态似的,心智也成熟了好多岁。 “结果怎么样?”崔林安抚完这群焦躁的人,赶紧去检验室催结果。 检验室的同事摇摇头,把报告递给他:“完全是虚假举报,这家配料是难得的干净,连小吃店常见的大肠杆菌问题,这家都远低于平均水平,说她们加了让人上瘾的东西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对了,这家店是叫发发乐茶铺对吧?改天有空我也要去买一杯尝尝味道。” 崔林一愣,他和这位检验员同事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对方因为职业的关系,向来对外面小吃店、小摊上的东西嗤之以鼻,能得到他的认可,看来这家发发乐的卫生和食材都做得相当不错。 崔林拿着检验报告向一群人宣布结果,人人脸上都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要知道人一旦沾上那玩意儿,这辈子可就毁了。 崔林的眼神无意间从两姐妹身上划过,那个胖胖的二妹看上去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娇小瘦弱的大姐环着她的肩膀,似乎在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明明她自己眉眼间都是浓浓的疲倦,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好像一棵即使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但依然紧紧抓住大地的一点红。 崔林想起来之前他和队员上门调查飞车抢劫案件的时候,对方似乎还有一点学生气的天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对方成长得如此之快,已经是一个可以为妹妹们遮风挡雨的大姐姐模样了。只不过不管是之前在厂里上班,还是现在出来开店,这姑娘似乎都不怎么顺利啊。 出于好心的目的,崔林向众人多解释了一句:“我们检验员已经测过了,发发乐茶的配料非常干净,食材也很新鲜,大家可以放心地喝。” 王海琳诧异地看了一眼崔林,没想到这位大队长居然愿意为她们小店多澄清一句,要知道即使今天结果出来了,说她们店里没有加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人言可畏,总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听来的谣言,她已经能预想到之后的生意肯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滑坡,没想到这位大忙人居然愿意为她们店多澄清一句,她们这算是有了官方的背书吗? 王海琳感激地朝崔林笑了笑,想问他能不能查到是谁举报她们店的。 对方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我们接到了几个群众的举报电话,都是用公共电话打的,查不到相关信息,没有证据也很难证明他们是诬告,这样吧,你先复印一份这个检查结果,贴在店里,算是一个澄清,如果后面还有类似的恶意举报,我们会追查的。” 吴燕华很生气,难道就这样便宜那些藏头露尾的小人了?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忍下了这口气。 虽然有了检验结果和官方背书,但发发乐茶铺的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毕竟流言蜚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的,很多没喝过的人坚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家店的东西不干净,不愿意迈开尝试的小步伐。 店门口再也不见排长队,只剩下一些老客隔三差五地来捧场。 吴燕华和王海琳也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好在服务态度和奶茶口感上多下功夫,争取让每一位前来的顾客高高兴兴地品尝这一杯口感上佳的奶茶,颇有些利用好口碑带动人流量的意思。 宋晚木听说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反击方法,只好在店铺安全方面出谋划策,建议装上最新的监控系统,防患于未然。 表姐们一想也是,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指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渣滓们又眼红她们的生意,出来兴风作浪了。一家人咬咬牙,狠心花了一笔钱购入最新的监控器,幸好这个月利润很不错,不然还真是心疼得慌。 原本以为她们的发发乐茶铺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没想到事情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这天中午,客流量还算不错,有七八个人等着取奶茶,突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 不是吧?又来?王海琳心里一突,脸色不善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 “崔林警官?怎么是你?”等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王海琳惊讶地说道。 崔林穿着一身清爽的蓝色警察制服,身姿挺拔地走了过来,这身警服衬得他俊朗中带着一丝严肃的正气,“天太热了,我来你们家订几杯奶茶,犒劳我那些伙计们。现在可以点单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做好。”王海琳数了一下前面等待的杯数,迟疑地说道。 “没事,你慢慢做,你们家东西的口感和卫生条件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我要5杯奶茶,6个手抓饼,再过个20分钟来拿差不多吧?” 王海琳连忙点头:“可以的。” 等崔林走后,旁边的顾客们开始闲聊:“哇,琳琳,看不出来啊,你们家的东西连嘴挑的“官老爷”都来买啊。不得了不得了。” “因为我们家东西干净又好吃啊,上次不是有小人举报我们吗?结果您猜怎么着,检验科的人都说我们家东西卫生又健康,门口贴的检验报告看见没,这就是活生生的招牌呀!”王海琳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开始卖力宣传起来。 在场的顾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崔林大概真的很喜欢发发乐茶,连着来买了三四天,托他的福,发发乐茶铺的东西好吃又卫生的美名逐渐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来探店,她们家的生意渐渐又好了起来。 “姐,生意都好起来了你还不高兴啊?”宋晚木疑惑地看着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王海琳。 王海琳叹了一口气,“但这说到底并不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做成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崔林的帮助,就凭我们几个,到底该用什么方法让店重新红火起来,最好能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自食苦果,但是,我想不出来,我才发现原来现阶段的我是如此的无能。” “依靠外力解决的问题并不算真正解决,如果我一直习惯依赖别人,那等有一天,他们都离我而去的时候,早就被惯废的我还能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吗?” 宋晚木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海琳,只觉得对方的眼里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第196章 突破自我 在宋晚木刚迷上言情小说的时候,市面上流行着这么几种类型的女主,她们有的是玛丽苏万人迷,有的是单纯良善的小白花,有的是大大咧咧的女汉子,相通之处就是身边环绕着男一将军男二神医男三候爷,每当女主有什么困难的时候,男主或者备胎们就会主动跳出来帮忙解决。 这种古早文初看代入感很强,通篇就是一个爽字,毕竟谁不希望自己是个万人迷呢?只是时间久了,心里就有点不得劲,好像女主除了美貌外加身娇体软之外,似乎没什么独特的人格魅力。 后来社会进步了,大女主文渐渐兴起了,有勇有谋的智慧型女主开始受到追捧,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大女主很多也只是一个半成品,即使说着要靠自己,实际上最终解决事情的还是男主,这就难免给人一种亲自切好葱花,调完料汁,烧好一锅水,最后倒入一包从冷冻柜里拿出来的速冻饺子的无力感。 以上这两种都称得上是娇妻,第一种是纯依赖别人的娇妻,第二种是半依赖的娇妻。宋晚木一直觉得王海琳算得上是80%的娇妻,毕竟她听从父母的话,依赖他们的选择找了一个本地的普通男人,哪怕婚后一直过着丧偶式育儿的婚姻,也勤勤恳恳地照顾双方的父母,伺候着一年只有春节才会回来的丈夫,是传统意义上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娇妻。 此刻冷不丁地听到这番近似大女主自强不息式的发言,宋晚木不禁有些大跌眼镜。 王海琳面容闪过一丝坚毅:“老实说,之前我一直想考成人高考是为了给自己、给父母挣一回面子,至于想读什么专业、以后出来想做什么工作,我是完全没有想法的,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我敲了一记警钟,一个没有能量,没有社会地位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就连辩解自己的清白都做不到,只能依靠其他人的帮助。我不想永远这样过下去,我想做一个能靠自己的人!” 宋晚木在王海琳身上察觉到了一种野心,虽然这股野心现在微弱得像个小火苗,但她相信有一天它会熊熊燃烧,表姐会在其中涅盘重生为一个全新的强大的人,同时她也为自己之前对表姐无意识的傲慢和轻视感到歉意。 宋晚木警告自己,别老是仗着有上一世的记忆就抱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谁知道事态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展呢? “所以你决定之后读什么专业了吗?”一旁的吴燕华呱唧呱唧给自家姐姐鼓掌,一边好奇地问道。 王海琳从打鸡血的亢奋状态中恢复过来,又变成那个温温柔柔的大姐姐,她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还没考上呢,不过要是顺利的话,我打算去读法学,指不定到时候家里会出两个律师。” 王海琳俏皮地指了指她自己,还有宋晚木。 宋晚木把一杯奶茶连同吸管一起递给王海琳:“不不不,法学的接力棒就此传给你了,我要背叛组织去学医了。” 学医?两个姐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为了小姨吧。挺好的,凭你的成绩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学校。” 宋晚木吸了一大口丝滑的奶茶,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微笑着没有说话。 想去学医这件事情,要说和王丽珠没有一丁点儿关系,那完全就是嘴硬,但要说百分百为了自家老母亲,好像也没到那个程度。 宋晚木回想起之前在医院时的那股手足无措,好像至今还鲜明地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也许她和王海琳一样,都对当时那个无能、无力的自己深感失望,想要通过改变来重新掌控自己罢了。 “不错不错,你们两个文化人去读书,我这种念不进去书的是注定和写写弄弄无缘了,就在这里替你们守好大后方好了。不过我也决定了,等店里的生意稳定下来,我就去学烘焙甜点之类的,给店里增加一点新卖点,你们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那当然太棒了!要知道一个店里面最重要的还得是手艺人呐。 王海琳和宋晚木连忙殷勤地一人一边给吴燕华捶背揉胳膊,嘴里说着一串又一串的甜言蜜语,力图伺候好店里的骨干中坚力量。 三姐妹笑着闹着,看上去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王海琳学习热情空前高涨,像永动机一样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全心全意地向她的目标前进。 而皇天也确实没有辜负有心人,在一个阳光灿烂、落叶纷飞的深秋午后,王海琳终于等来了她的录取通知书。 呜呜呜,大家都喜极而泣,围在一起又跳又叫。 也许对那些考上top级别顶尖大学的学神来说,一个大专算不了什么。但王海琳的辛苦,她们姐妹都看在眼里,不仅要去上辅导班,抽空还要兼顾店里的生意,晚上更是复习到很晚,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相比起那些全脱产专心学习的人,王海琳真的很厉害!反正在她们姐妹眼里,大表姐就是最棒的! 庆祝,必须狠狠庆祝! 于是发发乐茶铺的顾客们发现,万年不打折的奶茶店门口挂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恭喜琳琳通过成人高考,被xx学院法律专业录取,本店所有商品三天内全部打八八折!普天同庆! 虽然有一些说酸话的,认为就考上一个大专有什么必要值得大肆宣传,但大多数人都怀着善意对王海琳道了一句恭喜。 王海琳一整天脸都是红的,嘴上很不好意思地说着:“唉呀,都是两个妹妹出的主意”,其实心里感觉暖暖的,很高兴,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已经变成常客的崔林来买奶茶,看到横幅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后真心实意地对王海琳竖了一个大拇指:“很厉害!” 王海琳挠挠头,有些羞涩地笑笑:“只是一个大专,没什么啦。” 崔林摇摇头,看着面前娇小却似乎有着巨大毅力的姑娘,缓缓说道:“不是的,很多人出了学校,进入社会后,就会逐渐丧失掉学习的能力,日子得过且过,你在非脱产的情况下还能拿起书本,是真的很厉害!不要妄自菲薄。” 不要妄自菲薄,王海琳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对崔林展颜一笑:“谢谢。” 第197章 进步 宋晚木沉着脸,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向外走去。 刀是昨天新磨好的,被擦得锃亮的钢质刀面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一种零碎冷冽的金属光泽。 离水池边1米距离的老旧塑料盆里,躺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母鸡,此刻大概是感受到了这把沾了无数先辈们鲜血的不灭之刃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绝望而又凄厉地叫了起来。 宋晚木踢了一下塑料盆,颇有些孙二娘做人肉包子时的凶恶:“别叫了!急什么?相信我,你很快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安详地解脱了!” 母鸡大概听懂了宋晚木的威胁,黄豆大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恐,“咕咕咕”叫得更凄凉了。 宋晚木一副大反派模样,恶狠狠地盯着母鸡,如果不是握住菜刀的手不安地在刀柄上摩挲,暴露了她现在的色厉内荏,估计谁都会以为她此刻胸有成竹。 宋晚木又放了几句狠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勉强把手伸出去抓鸡翅膀。 几乎是刚触碰到的瞬间,宋晚木就皱起了眉,手下的触感很奇怪,带着活物特有的温热,细碎的绒毛仿佛有了生命一样,连同着皮下的血管组织微微跳动,还没开始动刀,她的鼻尖似乎就闻到了血腥味,几欲作呕。 一旁的宋新国抱着胳膊,闲闲地倚在门框上,对宋晚木犹犹豫豫的样子很看不上眼。 “行了行了,别弄了,看你这架势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杀只鸡都要墨迹这么长时间,还说要当医生呢,当医生可是要见血的,又要在人身上动刀子,又要看尸体,别到时候给人缝伤口的时候,自己先吓晕了。女孩子还是做点文静舒服的工作比较好。” “所以呀,我这不是在笨鸟先飞,提前开始训练自己吗?作为我的老父亲,你一不鼓励我几句,二不站在从业者的角度给我点建议,一张嘴就是泼冷水,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呵呵,真是棒棒的呢!” 宋新国的神色有点不自然,急忙为自己辩解:“女孩子就是心思重,想得多,我难道还会害你吗?我这也是心疼你啊,不想让你像我一样那么累,再说了我看你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前几天教你掰安瓿瓶都笨手笨脚的,我一次能掰5个,你呢? 掰一个都划到手了…… 要我说之后中考填志愿你也别选那些高中了,3年太累太苦了,还是选个师范或者护理的吧,听说是政府直接出资培养的呢!不仅学费不用花一分钱,毕业后还直接包分配工作,到时候你就选个离家近的单位,每天下班回来吃饭,多好…” 宋新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咕!”的一声,随着寒光一闪,母鸡发出最后一声急促的绝唱,脖子猛地喷洒出鲜红的血液,随后一个死不瞑目的鸡头“哐叽”掉在了满是血泊的盆里,和他死眼瞪小眼。 刚才看上去还哆哆嗦嗦的宋晚木此刻也不知被哪路杀神附体一样,眼里全是冷漠,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拎起鸡脚,把鸡颈朝下抖了抖,随着她的动作,又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宋新国只觉得眼前的女儿无比陌生,他不由得喉咙发紧,咽了几下口水,,结结巴巴地批评道:“你…你怎么下这么重手,你看看这都搞成什么样子了。” “哎呀,力度大了点,头都掉下来啦!不过不要紧,不影响口感。还有这都要怪老爸你呀,谁让你站在那里光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爹味太厉害了,让我浑身都充满了一打十的力量,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托您的福,我想我以后都敢动刀子了。“ 宋晚木对宋新国淡然一笑,随后又抖了抖手中的母鸡,加速血液流动。 宋新国觉得浑身毛毛的,爹味?是说自己很有当爹的威严和派头吗?奇怪,明明闺女说的是夸赞自己的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呢?他有心想再教育几句,对上闺女泛着幽光的眼仁,一时之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干干地笑着,去整理他的药箱了。 宋晚木握着手中再无生命迹象的母鸡,终于懂了自己之前写的修仙文里主角突破心境迷障,境界更上一层是什么感觉了,就好像有人把你眼前的障碍物全都挪开,一瞬间你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现在再看之前自己杀鸡前的如临大敌,就觉得那都不是事儿。 kingsley说得对,脱敏疗法果然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回到市里,宋晚木登上企鹅软件,给当初死皮赖脸才加到的好友发了个消息。 进击的晓晓:感谢你的建议,脱敏疗法果然有用。我从杀鱼慢慢过渡到了杀鸡,昨天成功干掉一只!虽然觉得触感有点让人恶心。 本来以为这位忙得昏天暗地的大佬不会回复,毕竟之前发一条信息隔几天才有回复,没想到这次倒是赶巧了。 kingsley:不错,要是想去外科,接触血肉这些是不可避免的,能早点习惯的话那最好,这些书可以看一看,有问题的发我,我看到后会回你。(附上一大堆书名) 宋晚木老老实实回复:好的,谢谢师父。 kingsley大概是又忙去了,没有再回消息。 宋晚木把书单抄了下来,又想起了当初死皮赖脸要这位大佬企鹅号的事情。 之前她在网站上发了那条看病求助的帖子,看到了kingsley的回复,通过翻看其他帖子,知道了这位应该是比较靠谱的医生大佬。一开始她也没想做什么,后来定下想做医生的目标之后,她就暗戳戳地盯上了人家。 不仅在他的每条帖子下都热情回复,还狂吹彩虹屁,彩虹屁不吃就立卖惨好学人设,就为求一个联系方式,求师父领进医学大门。 kingsley一开始很高冷,后来大概也是被她骚扰得烦了,干脆直接甩了几道医学题给她,说答案里包含了他的企鹅号,能不能加上就看她的运气和实力了。 宋晚木一开始连题目都读不懂,硬着头皮去翻宋新国那厚厚的一叠医学书,从头到尾仔细搜索,又上网查资料,就这么冥思苦解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加上了大佬的联系方式。 大佬倒也说话算话,默认了她的师父称呼,偶尔甩给她一些书单,偶尔给她解疑,偶尔在她沮丧的时候用冷淡的口吻鼓励她。 一开始,宋晚木其实是想跟着自己老爹学习的,自家老爹就是医生,何必舍近求远?她想着从现在开始耳濡目染,不就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上了吗?奈何自己还是太过想当然,宋新国压根儿就没有想让她接触。 看到她翻自己的医学书就在旁边长吁短叹,问她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也去复习,要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偶尔她主动学个掰安瓿,往药水瓶里打药水也被嫌弃笨手笨脚,不是那块料。 宋晚木偶尔都怀疑自己老爹的医术难道是古代那种传男不传女的秘术吗?怎么她一靠近就要被驱赶。 更可笑的是自己在最亲近的人那里听不到的鼓励,却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 宋晚木现在已经不去想宋新国到底是什么心理,究竟是目光短浅还是怕失去掌控欲,她只想每天进步一点,再进步一点。 人心那么复杂,只有自己挣的钱和学到的知识才不会背叛自己。 第198章 竞争 四季交替,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又过完一个无惊无波的新年,转眼便到了初三下学期。 春风拂绿,草长莺飞,寒冷的西北风悄然退场后,世界被和煦的春风和灿烂的阳光染成了充满生机的模样。可惜面临最关键时刻的初三生是注定没有这个兴致欣赏路边的风景了,每个同学都行色匆匆,就连在路上都要掏出一个小本本背英语单词。 不仅学生们争分夺秒,就连学校也很重视学生们的状态,这不,前几天就通过家校通给家长,说是安排了一场动员大会,请学生和家长务必参加。 说起这种动员大会,无非是请一些能说会道的“演讲家”来给学生们洗脑,反复用各种煽情的事例和话语来强调家长们为自家孩子牺牲了多少,孩子们如果懂事有良心的话,就不应该再把心思放在其他上面,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学习,只有考出令家长满意的成绩,才算是真正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一场成功的动员大会,就应该像传销一样,能最大程度地煽动起底下所有人的情绪,让他们情绪高涨,眼神狂热,从身到心到思想都被情感所支配。 站在操场台上的“演讲家”俯视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手里握着话筒,激情澎湃地开口: “我知道很多家长可能夫妻双方都没有感情了,但是为了孩子都在忍耐,我们中国的家长就是这样,宁愿苦了自己也不能苦孩子,今天我想告诉你们,你们真的很伟大!…” 不少被说到心坎里的家长回忆起自己平时的辛苦,已经开始自我感动并默默擦起了眼泪。 旁边坐着的孩子们用余光看到自己父母流泪的模样,一个个被这种氛围所摄,哪怕是平时最桀骜不驯的坏学生也像做错了事情一样默默低着头。 “很多家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为了那一句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也要有!不管再苦再累,都要让下一代有更好的未来!” 配上煽情的音乐,再请几个学生代表上台来讲一讲父母对他们的艰辛付出,底下已经是哭声一片。 宋晚木旁边的同学们已经和他们的父母互相靠在一起抱头痛哭,就连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一面的王丽珠也吸了吸鼻子,用纸巾蒙住自己的上半张脸。 “学习很累吧?做题很苦吧?有些时候是不是很想放弃?但是你们知道吗?中考相差一分就有可能相差100名!差一分你就可能被别人挤下去,只能出好几万的费用去上那个原本你能上的高中,这几万你们父母得要辛苦多少年?!只有上了好的高中你才能考上好的大学,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宋晚木悄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前面的班主任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都想直接溜走了。老实说她对劝人努力上进的话语没意见,但很讨厌这些人传达出来的“唯分数论”,就好像人生只有这一条路,考不到好分数,上不了好大学,你这辈子就完了,你就是可耻的,失败的,就应该去重新投胎回炉重造。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对于大多数平凡的普通人来说,活着也寻找不到什么不寻常的人生意义,实现不了什么个人的与众不同的价值,能有份稳定的工资,能养活自己,能在日常生活中获得一些平凡的快乐,能体验不同的事物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你是大学毕业还是中专创业,其实都只是获得生产资料的一种手段,只不过主流价值观将它们分成高低贵贱而已。 被社会毒打过的宋晚木已经认清了这一点,但班级的同学们已经深陷名为努力和竞争的传销组织。 在操场上对学校,对家长,对自己深情呼喊过“考上高中,唯校争光”“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努力拼搏,无愧青春”的口号后,同学们吃着从传销组织,哦不是,是演讲家倾情推荐的能提高记忆力的鱼油,比之前更深更猛地一头扎入学习,班级里的竞争氛围空前浓厚。 以往大家还会互相讨论题目,现在都支支吾吾打着哈哈说自己也不会,让问的人直接去问老师。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别人多一分,就意味着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在自己进步迟缓的情况下,谁愿意别人多搞懂一个知识点?这种得失取舍,聪明快进班同学不用家长叮嘱,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宋晚木倒是无所谓,有人来问她题目,她就给她们解答,至于那些看不惯的人在背后嘀咕她傻,只要不舞到她面前,她也就当不知道。 “呜呜呜,你最好了,要不是你给我讲题,这几个知识点我永远都弄不懂。”陈诗怡抱着宋晚木的胳膊撒娇。 “小case,有不会的尽管问。” 靠着这份无意识的慷慨,宋晚木发现自己在班上的人缘更好了,大家都会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一片和谐友善。 四月,中考体育来了。 宋晚木毫无畏惧,经过这三年的每天锻炼以及跆拳道的加练,她自觉现在身强体壮,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800米要跑5分钟的弱鸡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在体育项目上被扣分! 只是人生呐,总是充满意外。 宋晚木捂着发痛的肚子,伏在桌子上积蓄体力。这可恶的大姨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考试这天来! 明明她平常都不是这段期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学习太辛苦了,竟然没有预兆地提前了。今天的800米考试,她应该没问题吧?宋晚木压下心中不妙的预感,学着傻白甜女主,不停地给自己洗脑:我可以的!可以的,宋小葵,加油! 可以个屁!宋晚木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捂住疼痛的肚子,另一只手像单摆一样努力前后挥动,也不知道刚才起跑的时候谁踩了她的脚,此刻也隐隐作痛起来。 班级的同学一个个都仿佛是吃了十个奥运长跑冠军,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宋晚木喘着粗气,咬牙撑着,汗水从额前滚落到眼角,刺得眼睛生疼。500米,400米……还剩100米的时候,宋晚木已经隐隐约约能尝到喉咙口泛上来的血腥味,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心脏像被人捏住一样发疼。 握着秒表的体育老师以及班里跑完的同学就在终点看着她,她却觉得两条腿似乎像灌了铅一样,每抬一下,都是对体力的残忍消耗。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晕在红色跑道上的时候,远处跑来一个小黑点。 宋晚木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压根已经看不清是谁,只是好像嗅到了雪松的气息。 那人也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路往前。宋晚木跌跌撞撞跟在他后面,下意识地用力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她眨了几下被汗水刺痛的眼睛,近乎出走的意识终于回归原位,映入眼帘的是傅西凉的侧脸。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雪后松树的清苦味,明媚的阳光,还有前面拉着她奔跑的人的红色衣袖,宋晚木的五感集中在这些上面,身体上的不适一瞬间好像消失不见,很快两人便冲到了终点。 “滴”体育老师吹了一下哨子,“4分10秒,及格。” 宋晚木脸色苍白,腿更是软得不行,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还没放开她手的傅西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用胳膊承受着女孩的重量,半扶着她,耳朵似乎有点红,“你没事吧?” 宋晚木下意识地拉住对方的胳膊,借着对方的力量站稳,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赶紧放开,真诚地道谢:“我好多了,这次多谢你!” 说真的,宋晚木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凉了,她累得像只背了重壳的蜗牛,眼看着全班都在终点线休息,自己却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怎么也跨越不了的短短100米距离,心里又急又无力。 幸好,还有傅西凉拉了她一把,为了表示感谢,宋晚木准备等会儿去小卖部买上五包他最喜欢的青柠糖送给他。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站在体育老师旁边的几个同学对视一眼,用能让老师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样也可以吗?这算不算作弊呀?” 小麦肤色的体育老师正在往成绩表填着成绩,闻言扫了几眼那几个人,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不甘心,还想多说些什么,被同伴拉了拉袖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算了,她们都是“优秀”,宋晚木是“及格”,也拉开几分的差距了,就这样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199章 结束 歇了大半天终于缓过气的宋晚木趁着下课的空隙,去小卖部包圆了剩下的青柠糖,准备向救命恩人表示感激之情。她提着装满糖的袋子走在路上,刚好看见前面两个男生背影似乎是张新和傅西凉,便走近准备打个招呼。 张新手搭在傅西凉肩上,语气是一惯的哥俩好:“凉哥,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这么勇,当着老师的面拉着宋晚木的手带她跑完剩下的路,平时怎么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热心?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冷不丁听到这番话的宋晚木顿住了,停下了准备打招呼的动作,没来由感到一阵紧张。她看不到傅西凉的表情,只听见前面的男生沉默了一会儿后,用他悦耳的嗓音风轻云淡地说了句:“只是觉得可怜而已。” 宋晚木愣住了。 可怜? 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宋晚木却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随之而来的是自作多情的羞恼还有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愤怒。 她以为傅西凉会回答他们是朋友,或者是出于同班同学的互帮互助,没想到人家的回答会是“可怜”。 哈!“可怜”…… 虽然心理年龄几乎是现在年纪的两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魂和这副年轻躯体完全融合的原因,她的情绪还有自尊心好像也回到了青春期的时候,或许比原来还要强盛。 她讨厌别人的怜悯,讨厌他人的同情,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她还是当初那个弱小,什么事都被父母掌控的无能之人。 前面的两个男生已经走远,宋晚木还拎着袋子沉默地站在原地,塑料袋的柄把她的手指勒出几道红痕,她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糖,明明没有化开,怎么感觉空气里也有着清苦的味道呢? 她想把这袋糖扔进垃圾桶,手都抬起来了,转念一下,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是帮了你啊,再说糖又有什么错呢?这可是花了50多块钱买回来的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霸总剧的女主啊?在演那种动不动甩出一句“不稀罕你的臭钱”,然后把霸总送的价值百万的饰品扔进垃圾桶的剧情。 普通人的世界就是连生气摔碗扔东西都要考虑一下它的性价比,权衡利弊计算值不值得。 宋晚木计算下来,显然觉得不值得。等回到教室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心情,面色如常地把一卷糖递给傅西凉:“班长,感谢你刚才救我狗命!给,这是谢礼。” 正在做题的傅西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眼前的宋晚木是笑着,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疏离。 没等他细想,周围的人纷纷起哄:“只给班长吗?我们这些人有吗?” “有有有!见者有份哈,感谢大家刚才的同学情,没有和体育老师反馈,饶我狗命,来来来,封口费哈。”宋晚木打着哈哈,双手合十做拜托状,一人发了几块糖。 吃人嘴短,宋晚木都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人再揪着不放,大家也都一笑而过。 唯一感到不痛快的大概是江王诗琪了。 原本她以为宋晚木之前请假了那么多天假,肯定会跟不上,没想到人家成绩丝毫没有退步,牢牢把持着班级的前两名,一直维持到了初三。 眼看着这次中考体育原本能让宋晚木扣大分,她都已经在终点线欣赏着笑了一会儿了,没想到傅西凉会在最后关头去拉宋晚木!硬生生地把她的分数拉到了及格! 一想到两人手牵着手,在阳光下奔劳的场景,江王诗琪就更气闷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很在意喜欢的人的一举一动,不希望他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哪怕一秒。 江王诗琪想起了王慧丽对她讲过的话:“你别理学校老师说的什么不准谈恋爱的命令,他们懂什么?如今通源市的好小伙子少得就像牛肉面里的牛肉,抢一个好男人就好比抢停车位那么难。 就算你读了个好大学,毕业后还不是要结婚?到那个时候基本上全剩一些又抠又爱算计的歪瓜裂枣了,像你那个远方表姐,一路读到硕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变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最后只能相亲找了个丑得像猴的老公,家里还没什么钱,全靠她父母帮衬,图啥呢? 所以呀,你还不如在学校的时候就提前找准一个又帅又聪明的潜力股,培养感情,一起上好大学,毕业后就结婚,成家立业两不误,一下子解决人生几件大事,多好!” 江王诗琪觉得很有道理,她看准了傅西凉,母亲也对她的眼光表示赞同,小男生又帅又聪明,家世也好,两家人又有业务上的往来,强强联合,简直是完美。 虽然傅西凉对她一直淡淡的,但江王诗琪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对其他人的态度还不如对她呢,再过几年,她有信心让自己变成他最亲近的人。可是天杀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可恶的宋晚木,隐隐牵动着他的目光。 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江王诗琪此刻的恶意浓郁得发黑,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老师,体育考试的时候宋晚木最后100米时别人拉着她跑的,这不符合考试规定吧?规定说了不能帮跑的。”江王诗琪趁着拿试卷的功夫,向班主任检举。 可惜,她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别说是宋晚木这种长风高中的种子选手,哪怕是倒数几名的差生,冯杨也巴不得他们多考几分,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作为班主任的kpi和奖金。 “班长啊,你作为班长不能把心思全都放在这上面啊,要互助友爱,帮助同学们一起提高学习成绩才对呀。你说对不对?”冯杨也不直接回答江王诗琪的疑问,而是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德准则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给压下去。 江王诗琪作为冯杨的传话人,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想起王慧丽从傅西凉母亲那里听来的八卦,边又开了口:“老师您说的是,说到互助友爱,我想起来一个事情。据说宋晚木的母亲之前生了重病,导致家里很困难,有同学看到过宋晚木放学后在奶茶店帮忙呢,您说我们要不要给她捐点款呀?” “哦?还有这个情况?”冯杨大为惊讶。这可不行,宋晚木可是有95%的希望考上一流长风高中的,直接关系到他今年的中考奖金,万一这好苗子因为家庭经济因素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你把宋晚木叫回来一下,我要和她聊一聊。” “好的。”江王诗琪笑眯眯地答应了。 她可不是纯好心,宋晚木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尊心很强的,无论最后捐不捐款,搞一下她的心态也是好的,嘿嘿。 “宋晚木,我听班长说,你母亲生了重病?怪不得你之前请了一段时间假,现在她的身体怎么样?好多了吗?” 宋晚木心里很疑惑,江王诗琪说的?可是她根本没告诉过她啊?她唯一透露过几句的是傅西凉。 之前她请了几天假去陪王丽珠的时候,傅西凉怕她落下功课,每天都会在企鹅上给她整理今天的学习重点,顺便问了几句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宋晚木也不想对帮助自己的人撒谎,便说了一些实情,提到自己母亲心脏出了问题,她要陪她一起去大城市看病。 所以是傅西凉告诉了江王诗琪? “晚木啊,我怎么听说你放学后在奶茶店帮忙?如果家里实在很困难的话,别怕,尽管和老师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比如让同学们捐款之类的。” 所以,傅西凉连奶茶店的事情都告诉江王诗琪了是吗? 宋晚木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愤怒,抬起眼眸摆出乖学生的面具,乖巧地说道:“老师,你误会了,我妈妈之前确实身体不好,但经过医院的治疗现在已经好多了,至于奶茶店,那是我家里人开的,因为忙不过来,我只是偶尔去帮一下忙而已。” “真的吗?家里确实不困难?你别害羞,有困难一定要说啊。” 宋晚木再三保证自己家里确实不困难,才打消了冯杨想要发动同学们捐款的念头。 “好吧,临近中考了,你也别去奶茶店帮忙了,你这个阶段还是考试最重要啊,知道吗?” 宋晚木又是一番连连点头,听了班主任一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论,才顺利从办公室里出来。 离开办公室的下一秒,宋晚木就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走到班级。给傅西凉递了一张纸条:“有空吗?有点事想问你。大课间图书馆前面见。” 傅西凉回给她:“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图书馆前面的长椅前,宋晚木表情很冷淡:“傅西凉,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今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母亲生病的事。这件事我只和你说过,你告诉了江王诗琪?” 傅西凉惊诧地望着她:“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托江王思奇的福,班主任想要发动同学们给我捐款,我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他的念头。既然你说没有告诉她,我相信你,但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母亲的事,我不想任何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好。”没有任何犹豫,傅西凉就答应下来。 两人沉默着向教室走去。 傅西凉觉得奇怪,他明明没有告诉过江王诗琪,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哦这个啊?是崔阿姨告诉我妈的呀。” “我妈告诉的?”傅西凉疑惑地看向江王诗琪。 “是呀。”江王诗琪柔柔地笑了笑。 傅西凉皱着好看的眉头,十分不解,他分明没有和妈说过,她怎么会知道? 面对儿子的质问,崔英十分理直气壮:“我去你房间打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企鹅聊天记录。” “无意间?妈你偷看我的聊天记录?” “什么偷看?父母关心子女的事儿,能叫偷看吗?再说快要中考了,哪个家长不关心自己孩子的一言一行?你平常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这也是担心你呀!”崔英显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傅西凉很是无力,前一秒他还在和宋晚木拍着胸脯保证不是自己泄露的,下一秒就被“啪啪啪”打脸,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和母亲吵了一架后,傅西凉把自己关在房间,锁上门,对着企鹅聊天框写了删,删了写,少年人莫名的自尊心让他始终开不了口,打了几次字都没能发出去。 最终他也只是发了一句“对不起。” 宋晚木没有回复。 从这天起他们之间的联系迅速降温,宋晚木一心扑在学习上,傅西凉几次想面对面想和宋晚木道歉,但都怕打扰她学习,便想着等中考结束后再聊一聊这件事,把误会解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等宋晚木成功收到长风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候,傅西凉已经跟着升职的父亲飞速转学到了魔都的国际高中,江王诗琪也是,两人双双去了魔都,连谢师宴都没有参加。 也是,怎么忘了呢?学校只是一个十字路口,不同水平线的人只是短暂的相聚了一下,绿灯一亮,大家就要回到各自的阶级啦。 第200章 新的开始 三年的高中生活,宋晚木过得疲倦又平静。 长风高中作为市里排名第一的高中,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要住宿,只有每个礼拜的周末可以回家休息。虽然看起来很严格,但对比宋晚木上一世考上的天启高中要宽松很多。 上一世,宋晚木中考成绩还不错,虽然很遗憾够不上长风高中的降分录取线,但上排在长风后面的正信高中和天启高中都绰绰有余。 正信和天启是海通市数一数二的高中,每年都在第二第三名里来回厮杀,唯一区别就是正信在市里面,因为有国际班,所以整体学费较高,而天启在乡镇,离宋晚木家大约2公里的距离,学校的管教之严是出了名的。 宋晚木心里想上市里面的正信,但按照王丽珠和宋新国的说法,天启管理更严格,所以老师也更负责,再说陈嘉燕上的就是这个高中,今年成功考上了211的江楠大学法律系,说明师资力量是可以的;况且学校离家那么近,更方便他们来照顾她,用王丽珠的话来说“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夫妻俩罗列了一大堆天启高中的优点,最后扔下一句“当然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表明自己的民主态度。 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做过选择的宋晚木不想当父母眼中的傻子,所以哪怕她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忤逆父母的决定,想着父母总不会害了自己,自己对于这些高中排名完全是一头雾水,还是听他们的吧,于是乖乖地“自愿”选择上了天启。 一家人皆大欢喜。 现在想想,父母确实不会害自己,但他们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做出的选择其实是从他们角度出发,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如果没有自己的想法,不强硬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的话,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他们的选择之下,就像上一世的宋晚木一样。 好笑的是,宋晚木毕业的时候,天启还能维持市里面第三名的高中排名,等之后碰上教育改革,居然直接就沦为末等了,而正信还是一直保持着第二名的排名,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一世,宋新国也是暗戳戳地在宋晚木耳边敲边鼓,想让她选五年制护理或者师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宋晚木当然是坚定拒绝了,她对护理没什么兴趣,而且她有这个实力上长风,也想好了要做医生的志向,为什么还像听不懂中文一样,一遍遍重复自己的主张呢? 眼看着宋晚木要发怒,宋新国马上退缩了:“我这也是怕你太辛苦啊,高中三年很累的,你想上就上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宋晚木当然不会怪任何人,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她都会自己走下去。 好在最终结果还不错,高考成绩一出来,班主任就打电话恭喜她:“分数排名全校第三,省内第二十,一个985板上钉钉了!” 宋新国和王丽珠在一旁听着又激动又是松了一口气,终于熬到女儿高中毕业了,至此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大半,剩下的只要等她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再给她找个老公,他们对她的任务就完成啦! 又过了几天,王丽珠去新开的棋牌室打牌的时候听牌友问她:“你们家女儿分数考这么高,准备报什么志愿啊?魔都的还是省里的?做会计还是学那个什么金融?我听别人说这两个好!” 王丽珠摸了一张牌,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呀,她没和我们说,之前吵着说要当医生来着。” “做医生好哇,也算是女承父业了,到时候你家新国退下来了,说不定我们都要来找晚木看病了。对了,她报的哪里的学校?省里的?还是魔都的?” 王丽珠当然不能说她不知道,这样显得她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女儿的样子,打着哈哈说:“这些我哪里懂?由她自己报吧。她自己心里有数。” 其他人也都纷纷奉承起来:“是呀,你们家女儿一向都懂事能干,丽珠你好福气啊” 有夸当然也有酸的:“那也不能完全不管啊,就我听到的,隔壁五大队就有个小孩忘记报志愿了,明明能上一本结果到头来去复读,越考越差,最后上了个二本。” “我也听说一个,自己瞎报,结果去了个离这里很远的山沟沟里读大学。” 牌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勾得王丽珠都紧张起来了。打完牌回家,她连忙拉着宋晚木询问:“你志愿填好了吗?可别错过了,报的哪?” “首都的禾携医学院” “首都?怎么报这么远?我不是和你说了找个离家近的吗?就那个魔都的,省里的,我听说都很好的呀。” 宋晚木翻白眼:“那我都考了这个分数,肯定要去上最好的呀。” “这算什么最好的,又不是青华贝大!找个离家近的不是更好?比如说魔都的,多近啊,以后回来也方便,车费也便宜,自己家在那里还有房子,首都到家来回车费就贵的要命,更别提路上就要花近两天的时间,你这孩子怎么想的啊?”王丽珠和宋新国听了都很不满意。 “从我开始填志愿你们就没关心过,一问就说自己不懂,让我自个儿做决定,怎么?现在又来教育我了?别人填学校都要选最好的,怎么到我这里就要选离家近的?这是什么道理?” “离家近有什么不好,逢年过节花三四个小时就回来了,想我们了、想吃家里做的菜了,家里有什么事了,周末乘个车就能回来,多好呀!要是你在首都能这么快回来吗?每次都还要坐飞机,路费都要花上不少。” “路费,学费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几年托燕华姐的福,发发乐茶的生意很好,都把分店开到省里和魔都去了,每个月的分红三个我花都绰绰有余。你们也别总想把我攥在手里,有空多关心关心你宝贝儿子的学习吧!” 不管夫妻俩怎么说,宋晚木铁了心要去首都。闺女长大了,翅膀硬了,经济条件方面也卡不住她了,自己还能怎么办呢?宋新国和王丽珠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好任由她去了。 宋晚木想,她可不是王海琳和陈嘉燕,在父母的一通攻势下,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愣是选了省里的学校。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什么蛊,整得一个两个都像王者荣耀里的大乔一样,动不动就要触发回家的技能,反正上辈子的她是回的够够的了。 宋晚木打开股票账户,满意地看着通红的数字,“喝酒吃药”行情果然名不虚传,当初的30万几乎翻了十多倍! 宋晚木也不贪恋,选择一键全都卖掉后,银行卡瞬间进账320多w,算上之前的存款,现在她也是身怀350多万,每月有近2w浮动分红的小富婆啦! 学医的经济基础条件get! 第201章 规培牲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话说的果然不假。规培第一天,宋晚木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作为医院最底层吗喽的艰辛。 带教老师的脸是臭的,护士长打量的眼神是从头刮到脚的,就连清洁大爷大妈对你的问路都是满满的不耐烦。 至于病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光看你那茂密的秀发和还未沧桑的脸庞,就知道你是个生瓜蛋子,不顶用,吵着闹着要更资深的专家来看看。 兵荒马乱的一天后,好不容易迎来了临近下班的清净时刻,宋晚木和另外两个规培同事喘了口气,坐在小办公室里赶病历。 瘦得像根麻杆儿似的邓良手上一边飞舞,一边唉声叹气:“这么多病例和医嘱,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唉,就算写得再认真又怎么样,咱们这位带教可是出了名的那啥,你哪里写的有问题也不明说,就这么一次次地让你自己改,美其名曰让你自己开悟。“ 郑婷婷抿了抿嘴,今天从早到晚她一共被带教批评痛骂了不下5次,自信心早已被击穿,此刻眉间更是笼罩着一股郁气,一看就知道是个饱受摧残的新晋牛马。声音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鼓励他人地说:“可能这个老师就是这种严厉的风格吧,往好处想,严师出高徒,这对我们以后的发展也有利。“ “这你就天真了吧,还严师出高徒,我听说…”邓良环顾了一圈科室,又往门口瞅了瞅,看到没人才放心地压低声音透露了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 “我们这位带教老师吴凡,说是主治医师,其实水平说一般那都是恭维了,就因为和医院的大领导有关系,才能在这个全国顶尖的山水医院混个主治当当。他还偏偏喜欢带规培,有用的经验那是一点儿都不教,活呢,又是全都推给你干的…咱们的运气是真不好,轮转第一科就在这位手下。 ” “不会吧?我看他也就爱说教了点,不至于这样吧?“郑婷婷回忆着今天吴凡的一举一行,有点不敢置信。 “会不会的你之后就懂了!” 邓良又例行骂了几句“刘老贼该死!”,然后给自己加油打气:“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要留在山水的,对不住了同志们,这个吴凡舔狗我是当定了,先给你们提前打个招呼,到时候别怪我之后翻脸背刺组织哈。”邓良抱了抱拳,十分坦坦荡荡地准备做个小人。 郑婷婷是个老实孩子,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接话,宋晚木对邓良的做派并不反感,丑话说在前头总比表面哥俩好,暗中放冷箭来得强,此刻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良哥厉害!我看你消息很灵通啊,到时候多和我们交流点情报哈。“ “那必须的,这点同事爱还是有的。” 邓良摆摆手,“既然这样,那你们不如多帮我分担点病例?”他嘴上虽然说着询问的话,实则没等她们回应就自顾自地把一大叠材料递了过来,放在两个女生的桌子上。 这背刺也来得太快了吧?宋晚木有些无语。 “哎哎哎,干什么呢?情报的报酬我可以用请客来代替,想让我帮你干活?免谈!小学生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呢!”宋晚木当即就是一个拒绝,把多出来的材料重新甩在了邓良的桌上。 邓良也不生气,耸了耸肩,又把主意打在了郑婷婷的身上:“婷婷啊,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学霸,来来来,这些病例就交给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学更多东西吗?做得越多,才能学得更多更快呀,吴凡今天查房的时候也说了我们眼里要有活,要积极主动地去做事,这样水平才能提高。” 邓良的话和这叠厚厚的材料像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郑婷婷的心头。她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加上今天的连环挨批已经让她的自尊心已经跌入谷底,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像带教真的这么差劲,明明在学校的时候,自己的专业成绩数一数二。 也许邓良和吴凡说得对,自己确实应该做更多的活,要抢着做事,这样才不会落后于别人。 郑婷婷很快就这么说服了自己,将一切都合理化,纵使身体很累,心里也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没有把一大堆多出来的活换回去,默认了邓良的说法。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晚木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她看了一眼邓婷婷,戴着眼镜一脸天真茫然的样子实在太像上一世初入职场被画大饼,靠着自我pua为公司发光发热的自己了,她忍不住出声: “得了吧邓良,你也别为了推活把一团屎雕成花了,闷头写再多病例能有什么自我提升?是准备提高自己的打字速度去参加法庭书记员的考试吗?这种无意义的琐事只会消磨自己的心气,有这个时间不如早点回去休息背背书,或者联系缝合。” 她看了一眼郑婷婷,意有所指道:“第一天要定好规矩,守住底线,如果别人推给你的所有杂活都做的话,很快这些活就是你的分内之事了,并且会越来越多,不要指望其他人能看见你的付出或者你从中有什么提升,能提升的话别人为什么不做?他们之所以能提升都是通过压榨你的时间实现的。” 郑婷婷若有所思,这些道理她其实隐隐约约也明白,只不过她太急,太想证明自己了,直直地跌进了邓良设下的逻辑陷阱里,毕竟谁说多做事就一定会进步呢? 看着郑婷婷望过来的眼神,邓良就知道自己的算盘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后,郑婷婷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却又坚定地把资料推还到邓良桌上:“不好意思,这些还是你自己做吧,我不能阻挡了你的前进路。” 邓良无奈地耸了耸肩,发出一声欲语还休的感叹声。 三人没有再说话,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手指翻飞,义务加班了半个小时,大家才把手头的活干完,互相道了别。 宋晚木穿好外套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掏出手里的笔记本,来回走着,画医院各科的路线图。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快速掌握了地形,反正对她这个路痴来说,在巨型建筑物里面认路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在马路上她还能靠优秀的记忆里记住有特色的店铺,像医院这种每层都长得差不多的,简直就是迷宫级别。 又反复走了三四次,直到本子上画满了简易图,自己也有些印象了,她才准备回家。 这时候,口袋里的苹果xs震动了几下。 “宝宝~” “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202章 宋木刺 宋晚木看了看手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40分钟,便赶紧回了条信息:“马上!” 她租的房子离医院仅有一街之隔,走路回去也就花十多分钟的时间,可谓是相当便利。只不过这种地段通常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租金极其昂贵。 好在宋晚木如今也算是个小富婆,这点房租自然不在话下,不然按照规培生每个月那些牛马补助费,恐怕只能租的偏远去和别人挤地铁了。 路过门口的高端水果店,宋晚木想了想,进去买了一箱进口的奇异果,回到了家门口。 还没掏出钥匙,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哒哒哒”地小跑出来探头张望。一看到是宋晚木回来了,眼睛亮了亮,忙不迭地去挽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木木,你怎么才回来呀?” 看到宋晚木手里提着的奇异果,她的眼睛亮了,小心翼翼地问:“这些水果是…” “买给你的,你不是爱吃猕猴桃吗?”宋晚木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慧慧,我以后可能会经常加班,你不用总是等我一起吃,小心饿得胃疼。” 琴慧欢喜地握紧了宋晚木的胳膊,察觉到宋晚木有些躲避,便连忙松了松:“谢谢木木的奇异果。那好吧,到时候我给你留饭!” 宋晚木看着对方美滋滋地拎着水果去了厨房,心里有些出神:要是当初她抢救得再及时一点,是不是琴慧现在就能像她一样,从规培生做起,一路成长为医生,而不是现在在校医院当个药剂师? “木木!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赶紧过来吃饭啦!”琴慧本来想去拉她的手,想起来宋晚木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连忙改成招手。 两人齐心协力把饭菜端上桌,开始面对面坐着吃饭。 琴慧看着眼下青黑的宋晚木,夹了个鸡腿到她碗里:“规培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带教和同事都好相处吗?” “听说带教是个关系户,从今天打过的交道来看,不是很妙,大机率是个喜欢拿无私奉献那一套道德高标准支使人做苦力的那种老油条,至于两个同事,一个精明,一个书呆子,其他的暂时还看不出来。对了,你在校医室做得怎么样?” “还行,校医室嘛,闲得很,本来就没多少活,其他人一个个也是抱着养老的心态在上班,没人搞事情。” 眼看着宋晚木眼底又升腾起抱歉的情绪,琴慧连忙转移话题:“我这样已经很好啦,当初要不是你,现在我早已经化成灰了,校医院的工作不用那么累,刚好适合我。倒是木木你之后可要当心身体,别太拼命了,我听说有些带教会把人往死里用,而且让人干得还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杂事情。” 琴慧有些担忧地看着宋晚木眼下的青黑。 “放心吧,你还不了解我吗?碰到那些不合理的需求,我肯定直接拒绝,坚决维护自己的底线和正当权益!” 琴慧一想,也是,要是木木是那种对学校、导师妥协的人,当初她就不会站出来给自己作证并且为自己争取应有的赔偿了。自己还是把心放进肚子,多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晚木几个也从“规培生”满满变成了“跪赔牲”,不仅身体方面受到值班的侵害,心灵方面也会时不时地受到吴凡的言语攻击。 另一边,吴凡倒是志得意满,手下三个规培生,两个已经被他驯服,自觉主动给他找资料、拿外卖快递跑腿,就剩下的宋晚木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杵在那里碍眼。 他还真不信了,他堂堂一个主治医师,难道还驯服不了一个小规培?他有的是手段拿捏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 吴氏拿捏大法第一步:打击对方自信心。 邓良和郑婷婷很快发现吴凡对宋晚木的提问频率直线上升,不管是查房的时候还是写病历的时候,动不动就抛出一个问题,让宋晚木解答。 有些题目难到他们在一旁听着都瑟瑟发抖,宋晚木这个狠人,居然还能答出80%,碰上剩下那20%不会答的,宋晚木自然会被吴凡当着病人的面狠批一顿。 按理说女孩子脸皮一般都比较薄,被骂一顿都要躲起来偷偷哭,但他们愣是没看宋晚木皱过一次眉头,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附和吴凡那些难听的话“啊对对对”“嗯嗯嗯。”“好好好。”,主打一个雁过无痕,话不进心。 把吴凡都给整无语了,这还是女的吗?怎么脸皮比城墙都厚! 这招不行还有下一招:站在道德准则高点,用“为你好”的话语培养对方的牛马惯性,就像前面邓良让邓婷婷帮他多写病例时耍的花招一样。 按照吴凡的经验,只要在这些规培面前吊根“努力才会进步”“好好表现,我才会带你做,你才能积累经验”的胡萝卜,他们就会自动说服自己,乖乖给他当牛做马。 令吴凡没想到的是,宋晚木居然敢直接点出来。 “不好意思,老师,我没懂明白,帮您打饭取快递和进步之间有什么关系?” “老师,您周末是去哪里玩了吗?怎么轮到您管床也不来?我一个规培忙不过来啊,您不在我只好去反映了。” …… 诸如此类。 吴凡简直想仰天长啸,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啊?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难道不应该自己默默去完成上级安排的任何活吗?居然还大咧咧地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了。 “宋晚木,你这个学习态度很有问题呀,你的绩效不想要了吗?还是想让我去科教科反映让你退培?”吴凡面露威胁地看着宋晚木。 “指望规培的绩效补贴,我还不如兼职医院里的保洁赚的多,至于我的学习态度,我自认为已经做到最好,认真对待每个病人,您要是想去科教科反映那就随您开心吧,退培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对医院也是有影响的哦~” 吴凡瞪着宋晚木,说不出话来。 “行,你可真行,我说一句你恨不得顶嘴十句,句句带刺,你叫什么宋晚木啊,你干脆叫宋木刺算了!” 第203章 battle 吴凡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恶狠狠地看着宋晚木,企图让宋晚木羞愧认错。 只不过他算是打错主意了,别看邓良和郑婷婷两个人被这压抑的气氛以及吴凡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像只小鹌鹑一样低着头,生怕被这场暴风雨波及,对宋晚木来说,这种熟悉的眼神攻击她已经在父母那里经历过成百上千回,早已生出了免疫力,此刻还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怀念。 毕竟在她考上大学,卡上还拥有七位数的存款之后,宋新国和王丽珠就再也对她摆过臭脸了,随着年岁渐长,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养育儿子方面,两人都逐渐力不从心,不管是为了以后养老还是希望宋晚木帮忙管教自己的儿子,这对父母都很乖觉地收起了年轻时候说一不二的控制欲,面对宋晚木时小心翼翼,再也不会随便甩脸色。 因此,不管吴凡脸色如何阴沉还是冷嘲热讽给她起外号,宋晚木都只觉得对方是色厉内荏,更何况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 根据反内耗理论,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那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宋晚木很是理直气壮地开口:“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什么时候勇于反抗不正当的对待也被看成是挑刺了?说到挑刺,我倒是想问一问您,每天都让我们写病历,帮你代班查房,替您跑腿打饭取外卖,甚至接送你家孩子,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们上手术?据我所知,我们其他的同期都进过手术室了,只有我们几个还在琐事里面打转,您作为带教老师,啥重要的都不教的话,干脆改名叫吴不教好了!” 作为背景板的邓良和郑婷婷脸色扭曲,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忍住笑意,哈哈哈,吴不教,这绰号真是太贴切了。别看他们俩一个整天拍吴凡的马屁,一个任劳任怨什么都做,其实心里早就已经不满很久了。 邓良因为马屁拍得好,吴凡看他也比较顺眼,就没给他安排太多事情,最多让他帮忙跑跑腿,或者查查自己论文所需要涉及到的文献资料。郑婷婷可就惨了,因为不懂拒绝,家里经济负担重,天生底气就弱。即使宋晚木之前提醒过有些没必要的杂活能推就推,她还是不敢拒绝吴凡提出的要求,让她打饭就打饭,让她代替值班就值班,最长的一次她连上了30多小时的班,下班的时候脸都青了,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个多小时才缓过气。 此刻听到了宋晚木勇士般的发言,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两人借着摸鼻子挠痒的动作,偷偷给她点了个赞。 说实话,他们不怕苦也不怕累,既然选择了从医这条路,自然早已对之后的艰辛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们以为的艰辛是连做好几场手术,成功医治病人的那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个免费劳动力每天为带教做牛祖马,看不到丝毫的成长。 “你说什么?!你竟然敢?!”也许是被戳中了心底的阴暗面,吴凡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宋晚木,显然被气得不轻。 “都在干什么呢?!一个个的做得什么好事,尽让病人看笑话!”也许是几个趴在门外偷听的护士眼看着情势不对,赶紧请来了科里的副主任医师。 副主任医师对吴凡的做派一直很看不上眼,但碍于对方在医院的关系,也犯不上为那些来来去去的规培生出头,便一直保持着睁着眼闭只眼的态度。现在既然有人闹到台面上了,那他也有正当的理由好好说道说道了。 副主任上来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吴医师啊,规培都是你手下的兵,虽然要严格训练,但也不能把人往死里用啊!有些事咱们自己能做的话,就体贴一点自己做吧,这些小年轻也不容易啊!还有手术的事情,该操练的还得操练起来,不然到时候规培三年了,只会在手术室里拉拉勾,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们山水医院嘛” “还有你,宋晚木!小年轻的脾气怎么那么躁呢?有什么事情不能私底下说,非得这么嚷嚷出来?吴凡医师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前辈,对待前辈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你要端正好自己的态度!” 说完这一大堆,副主任又开始很有体制内风格地和起稀泥:“大家都是同一个科室的,当然要以和为贵,有什么生气的事先在肚子里面想一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大家都是同事,我们要互相包容……” 虽然说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可以听出来副主任还是偏向吴凡那边的。宋晚木没有很失望,一个主治医师,一个廉价牛马,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她也没有继续争执下去,既然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顺势而下也没什么不好。 宋晚木很有日式风格地鞠了个90度的躬,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继而诚恳地对副主任说:“老师,您说的对!我之前也是太着急了,看到别的科的同事手术都跟了几台,我们还在杂事里面打转,想着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治好病人呐,就急躁了点,我相信吴凡老师之后肯定也会用心仔细带教我们的,是不是?老师?” 邓良用胳膊肘推了推郑婷婷,很有眼色地拉着她一块上前,围了上去:“晚木姐也是看我们太累了,一时情绪激动才会说出那番话,她平时都很尊敬吴凡老师的。” 尊敬?尊敬个屁!吴凡在心里骂骂咧咧,平时叫她帮忙打饭,过2个小时才回来,问就是说被病人绊住了,带他们去ct室;叫她帮忙查资料就说眼睛痛,看英文头晕想吐;让她帮忙代班,又说自己不在这里回老家了……总之花样多得很! “为了弥补今天给大家造成的麻烦,我要将功补过,知道大家平时都忙得没时间吃饭,这样吧,我订一个月的荣记外卖,你们的午饭晚饭宵夜我都包了!”宋晚木很是豪气地说道。 “哇,荣记诶,一顿商务套餐要50,不便宜的哦!我们也有吗?”护士长带着几个护士走进科室,大概是来看一下战况如何。 “那当然啦,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我们尊敬的护士长还有各位辛苦的天使小姐姐们。平时多亏了你们,我这个小菜鸟才能学到那么多。你们可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就你会哄人!”护士长几个被哄得眉开眼笑,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贡献被人看到,被人尊重呢?因为职业性质的关系,护士总是比医生低那么一等,活她们干得最多,钱拿得最少,不少医生更是鼻孔朝天,明明自己连个药量都下不对。 原以为宋晚木也是这样的人,没想到人家意外地谦虚,遇到不会的就低声下气地请教她们,平常还时不时地给她们分享面膜,带点早餐和宵夜,人情世故拉满,也难怪底下几个姑娘见势不对就去搬了副主任这个救兵,要是喊了主任的话,恐怕事态就不会这么轻易平息了。 护士长心思转动,看向吴凡:“吴医师,她们这几个规培也是时候上手术了,今天的你不是有台手术吗?就让她们跟着呗,这样你以后也能轻松一点。” 别的护士的话可以忽略,护士长可得罪不起,吴凡知道宋晚木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此时也只能顺坡而下:“我这也是为了锻炼她们的毅力啊,呵呵,小年轻就是着急,那就按护士长说的做吧。” 第204章 帮忙捡一下 这一场battle,最终以宋晚木的胜利画下了句号。 也不知道是吴凡忿忿不平还是其他听八卦的人找乐子,没过多久,宋晚木的新外号就在医院传播开来,其他人也纷纷随大流开始叫她“木刺姐”…… 木刺姐就木刺姐吧,总比被人当冤大头好,起码现在没人会随意对她,动不动就让她干一些“顺便”的与本职工作无关的跑腿杂事了。 托之前大闹的福,很多眼睛都盯着他们科室,吴凡也不敢太过分,只好捏着鼻子带他们几个规培上了手术台,宋晚木认真地学着,尽管现在只能站在一旁帮着拉钩,但她努力记住手法,下班回去复盘用材料练习。毕竟只有实力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底气。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夏末初秋的季节,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更加丰沛,淅淅沥沥的阴雨延绵不绝地下了快一个星期。 宋晚木讨厌换季,不仅仅是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皮肤会过敏,像荨麻疹、湿疹、神经性皮炎之类的总是会挨个找上门来,而且被子也会变得潮潮的,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冷意。因此当看到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是难得的晴天时,宋晚木果断向吴凡提出了请假。 吴凡皱眉:“现在这么忙,你一个规培怎么好意思请假?没看见别人都忙成一团了吗?”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一学徒,又不能单独给病人面诊,又做不了手术,这医院又不是离了我就转不了了,怎么不能就请假呢?” “再说了,我加了这么多天的班,医院可没给我一毛钱的加班费,现在请个假怎么了?劳动法里都说了平时加班费是要1.5倍的小时工资,周末加倍是2倍,节假日是3倍,这些我可都没见着,如果换成调休,更是一个礼拜都不止。” 吴凡头疼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有个懂劳动法的嚣张下属真是难带:“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要休就休吧,别大声嚷嚷了,像你这么没有奉献精神的人也是少见!” 宋晚木笑嘻嘻的,全当没听见。 一旁面容憔悴,忙着帮吴凡找学术资料的郑婷婷嗫嚅了几下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在听了吴凡对宋晚木说的意有所指的几句“要是全国的医生都这么自私自利,不懂奉献,那还得了?”后,有请假羞耻症的她脸涨得通红,立马缩回了试探的jiojio。 宋晚木发挥超绝钝感力,像是完全读不懂空气一样,一边“啊对对对”地点头附和,一边干活。 …… 吴凡感觉自己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不仅没给对方造成1%的伤害,反而把自己给气到了!他转头瞥过墙上的日历,安慰自己:还好,没剩几天就可以送走这尊大佛了!他忍!不过,他看了看旁边聚精会神对着电脑帮他查学术资料的郑婷婷,难免感到可惜,毕竟这么自觉好用的牛马可不多见了,唉,要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个一样,该多好、多省心呐。 第二天,宋晚木是被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缕灿烂阳光给照醒的,楼下树枝上,不知名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给宁静的早晨带来一丝欢快的气息。 哦,不,现在应该不算是清晨了,宋晚木掏出静音的手机看了看,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果然,不上班的日子就是如此的美好。她慢悠悠地吃了个早饭,准备晾晒被子。 为此,琴慧特别不理解:“你就为了晒个被子还特意请了一天假?” “是啊,这可关系到我的换季皮肤过敏情况以及之后的生活幸福感。”宋晚木振振有词。 琴慧有些无语,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没法理解宋晚木对于晒被子的执着,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晒过的被子蓬松软和,有股阳光的味道,让人感到安全感和幸福感。” 神他爹的阳光的味道,“亏你还是学医的,专家都说了,那只是螨虫尸体被烧焦的味道,用除螨仪也是一样的。” 宋晚木坚决认为二者是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行吧,你开心就好~” 按照老家的习惯,宋晚木把被子挂在阳台外面的栏杆上,从上午十点一直晒到了下午三点多,整个家里充满了织物被晒过的阳光蓬松的特有味道,宋晚木深深地嗅了几下,感觉多日来连轴转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被晒干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晚木放下手中的扫把,准备把被子收进来。 她哼着歌,一手拽着被角往内拖,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妖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手便下意识地去揉眼睛,一个没注意,充满阳光味的被子就这么水灵灵地掉在了楼下邻居的晾衣架上。 …… 宋晚木顿时出了一阵冷汗,幸好被子没直接掉在一楼砸到人,不然她这属于高空抛物,也别指望当什么医生了,直接一步到位去吃牢饭吧。 只是,楼下这层有人住吗?说实话,自从她搬过来到现在,就没看见有人出没过。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去问一下吧。宋晚木迟疑着,站在了楼下邻居的防盗门前,按下了门铃。 没有任何动静。 宋晚木不死心,又按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正当她垂头丧气地准备上楼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深v浴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宋晚木的眼前。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黑亮的短发上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汽,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是完美比例的五官,剑眉英挺,黑眸锐利,总之这是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男人。 只不过现在宋晚木来不及看他的脸,她的注意力都被对方的胸膛吸引了。 精致的锁骨下是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两侧的肌肉紧绷着,随着对方的呼吸轻轻起伏,一看就知道是很有弹性、手感上佳的样子,正巧,尚未擦干的发丝上,几滴水滴落下,打在胸膛的肌肤上,慢慢地从裸露的部分划向浴袍深处,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木质的香气淡淡飘散,引人遐想。 …… 我在想什么啊?!呸呸呸,什么手感上佳,引人遐想,这太不尊重了! 宋晚木竭力想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多看,奈何它们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像个登徒子一样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等好不容易控制它们看向对方的脸,对视间宋晚木又是呼吸一滞。 “什么事?”面前传来男人疏离冷淡的询问。 该死的,就连声音都这么有磁性… 脑子集中!集中!你是来捡被子的,不是来发花痴的! 宋晚木努力平复心神,淡淡开口:“不好意思,我的脑子掉在你家阳台了,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第205章 自求多福 ? 柳时绪微微侧了侧头,狭长的黑眸里带着淡淡的疑问。 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的宋晚木好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但即使脚趾在拖鞋里已经动工建造第二座山水医院,她还是撑住了成年人的体面,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个嘴瓢的人不是她一样,淡定地重复了一句:“被子,我是说被子掉在您家阳台上了,劳烦您帮忙捡一下。” “稍等。”柳时绪礼貌地朝宋晚木点点头,关上了大门。 大约过了一分钟,门开了,抱着蓝灰格纹碎花小被子的柳时绪重新出现在宋晚木的面前,1米5的被子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居然显得有几分迷你。 宋晚木赶紧伸出双手去接,被子转移的时候她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对方的衣袍,温热的皮肤透过光滑柔软的真丝隐隐传递到手指的触觉神经,留下一片细腻温热的触感。 宋晚木慌张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向对方说了几声“谢谢”后便落荒而逃。 天啦噜,作为一个研究人类躯体的医学生,人体没有看过100具,也起码看够几十具,皮肤面积更裸露的也不是没看过,按理说她早已经心如止水了才对,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楼下新邻居的身上看,还不经意间上手了。虽然说这位刚沐浴完的英俊男人确实很秀色可餐,但人也不能这样啊。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这要是性转一下,她就是妥妥的人见人打的大色狼啊! 赶紧走!再不远离,指不定自己到时候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是个女色狼吗? 宋晚木心情复杂,脑子里更是思绪万千,抱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跨着台阶,却没注意到棉被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垂到了地上,埋头向前冲的宋晚木一脚踩了上去,瞬间失去平衡,整个身体往前倾倒,手臂和膝盖狠狠地磕在了台阶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身后的柳时绪正准备关门,突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似乎是人体摔倒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他顿了顿,还是探出头来,见刚才的女邻居不知怎么地趴倒在台阶上,棉被也掉在了地上。 出于职业病的关系,柳时绪往前几步,询问:“没事吧?”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宋晚木不顾火辣辣的膝盖和胳膊,一股脑地从地上抱着棉被,胡乱地回了句“没事没事”,然后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窜回了自己家,“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这反应,怎么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这么被人敬而远之还是第一次呢,柳时绪失笑地摇了摇头,正巧屋里的手机响了,他便关上了门。 另一边,宋晚木平复了一下由于剧烈上楼梯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把脏了的被套剥下来放进洗衣机,趁着西斜的落日还有暖意,赶紧把洁白的棉被芯重新挂在了外面。 只是…宋晚木凑近被子嗅了嗅,依稀还能闻到对方留下的木质香味。这什么牌子的沐浴露,这么点时间留香居然这么久?完全不像她在超市里买的那些,要么香味浓得刺鼻要么七步散,等哪天混熟了一定得要个链接。 宋晚木忙忙碌碌地,像只勤劳的小蜜蜂,顺便给琴慧发了条信息:“慧慧,特大消息!我们楼下新搬来一个超级大帅哥!” 楼下,傅西凉随意地靠在棕色的皮质沙发上,接通了顾嘉的视频电话。 “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狗东西,回来了也不联系我,怎么?出国深造交流一年,喝了点洋墨水,就不认我这个糟糠之友了?”顾嘉在电话那头哇啦哇啦一顿输出,显然对柳时绪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这件事大为不满。 “别贫了,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又在路上给一个突发心梗的人做了急救措施,才到家洗了个澡,时差都还没倒过来。”面对熟悉的好友,柳时绪显然放松了许多,捏了捏鼻梁,面露一丝疲倦。 “行吧行吧,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这几天我都快被你们科,我们科,还有其他科的女医生、女护士们给烦死了,动不动就来找我打听,哼,真不愧是山水医院的男神,好受欢迎哦!”顾嘉看着苹果手机的渣画质也减损不了对方一丝俊朗,反而更添了一份古早相机复古氛围感的柳时绪,还有一看就很硬朗的胸膛,悄咪咪地摸了摸自己日益后移的发际线,捏了捏软绵绵的一整块腹肌,心里酸溜溜的。 “别胡说了,对人家女生不尊重。”柳时绪淡淡地说道。 “行吧,就你绅士。”顾嘉撇撇嘴,“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你一个神外最年轻的主治医师整天在家悠闲度日,说不过去吧?赶紧回来和我们这些白天夜里连轴转的人同甘共苦吧~” “知道了,别嚎了,我已经向上头打了申请,再倒几天时差,下周一就会回医院上班了。” 听到了准话,顾嘉顿时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是对那些女妖精有个交代了。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柳时绪不在的这一年,他仗着是他好友的关系,没少插队让她们先做他们科、他手头病人的化验报告啦,帮忙安排床位啦之类的事情。现在好了,到了还债的时候了,要是他再打探不出来柳时绪什么时候回来上班,顾嘉缩了缩脖子,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折腾自己。 至于柳时绪,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206章 社死 “姐,这份报告是要送到神外的吧?刚好我要去送病人,顺路给你一并带过去吧。”宋晚木靠在桌子旁,对着放射科的小姐姐献殷勤,毕竟全靠平时孜孜不倦地维护关系,对方才愿意耽误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她的病人紧急加个号。 “别别别,多谢木木你的好意了,这次还是让我亲自出马吧。” 宋晚木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啦?平时她们不都抱怨活太多干不完,能不走动就不走动的吗?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对面的其他同事抿嘴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医院的大男神终于从国外交流回来了,她呀,忙着去看我们医院的大男神!” 大男神?我们医院还有男神?不都是一些花式秃顶的中年男人吗?个个看起来挂号费很贵的样子,哪来的男神? “小宋你进来的晚,大概没人和你提过,我们医院可是有一个超级大帅哥的,平时没注意挂号墙吗?也不应该啊,人家那张穿着白大褂的照片可以说是显眼得很!和周围那些歪瓜裂枣可不一样。”一旁的同事插嘴道。 想当初她一个有娃的已婚妇女看到照片都忍不住盯了好一会儿,等看见真人的时候更是忍不住脸红耳赤,默默嫌弃了自己老公好几天,阿弥陀佛,这可真是罪过啊。 “人家不仅长得帅,脑子还聪明,33岁就已经当上主治了,家庭条件看起来也很不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富裕家庭出来的。而且人家还有个英文名叫kingsley,怎么样,洋气吧?一听就知道和那些烂大街的leo,tom不一样!唉,这么完美的男人最后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碗里。”准备送报告的女生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刘海,接着说道:“趁着人家还没有名草有主,赶紧多看一眼是一眼。” 听到熟悉的名字,宋晚木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和她的便宜网上师父的企鹅名一样?想起网上师父,宋晚木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对方忙什么去了,都好久没上线了。 宋晚木半信半疑,眼看对方一副狂热粉丝的样子,从颜值吹到智力,从人品吹到能力,她忍不住泼冷水: “真的假的,照你们说的,这位又帅又有能力还有钱的话,这个年头,这样的极品能没有女朋友?虽然我还不是正式的医生,但现在我已经对这个职业去魅了,特别是那些男的,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玩得可花了,就我听到的八卦,医院某些科的主任老得就剩一张皮了,还要左护士右药代,尽享齐人之福,永动机就应该用这些人的花花肠子去做,光凭那骚动的劲儿就能发电100年了。” “还是别对这个叫kingsley的有太大的滤镜,帅哥十有八九都是那种颜色鲜艳卖相绝佳的毒蘑菇。” 一时间,科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宋晚木大放厥词称医院男神为毒蘑菇的回想。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宋晚木奇怪地看向频频朝她眨眼的a姐,“姐,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a姐都替宋晚木尴尬,这姑娘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今天怎么忽然傻了,没看见连要去送报告的小沈都闭嘴了,其他人就更别提了,一个个像鹌鹑一样低着头,装出很忙碌的样子。对不住了,这么尴尬的场面,姐也救不了你了。 宋晚木正疑惑,背后忽然传来男人沉稳带着磁性的嗓音,语气淡淡:“打扰一下,毒蘑菇来取报告了。” 宋晚木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a姐,在对方沉痛的点头中缓缓转过身,定睛一看,更绝望了。 有什么比被当事人发现你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更令人社死的吗?有,那就是当事人不仅是你的同事,还是你不熟悉的邻居…… 尽管一瞬间升高的肾上腺素让宋晚木第一反应想要逃离这个尴尬的局面,但生理的冻结反应又让她的腿不听大脑的使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的权衡之后,宋晚木端起成年人的面具,也不敢看对方的俊脸上是什么表情,飞快地瞄了瞄对方挂在左胸的工牌,老老实实滑跪道歉:“不好意思,柳医生,刚才是我口无遮拦了,对不起。” 没等柳时绪说些什么,宋晚木体内的肾上腺素终究赢过了冻结反应,她没有勇气去听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下意识地抬起腿,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留下膝盖和门相撞时的响声以及痛苦的闷哼。 柳时绪的那声“没事”还含在喉咙间,就看到对方像只小鹿一样飞速消失在眼前。只是这只小鹿似乎不是很灵活,算下来已经是第二次撞到自己的腿了,听这响声,应该撞得不轻,腿应该没事吧? 柳时绪再次反思自己,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a姐尴尬地笑笑,给宋晚木解围:“是新进来的规培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要是说错话了,还请柳医生别放在心上。” 柳时绪颔首:“没事。” 宋晚木哭丧着脸给自己受伤的膝盖涂上碘伏,冰凉的药水接触到破损的皮肤,立刻发出效力,疼得她龇牙咧嘴。楼下这男的也不知道咋回事,自己一遇上他总没好事,该不会是克自己吧?还是说帅哥毒蘑菇的威力竟然大到这个地步? 虽然想着要远离这个克男,但下班经过水果店的时候,宋晚木还是进去挑了一箱苹果和石榴,连同道歉的字条一块儿放在柳时绪家门口。 现在想想,她今天在背后说人的行为确实很不妥当,而且当时的道歉也有点敷衍,作为一个体面的成年人,为人处事可不能这样没分寸。 宋晚木这么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上了台阶,打开了自己大门。 琴慧还没有睡,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到宋晚木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大惊失色:“木木你怎么啦?!” 等宋晚木对她讲完来龙去脉,琴慧一边给她敷药,一边打趣儿:“你这妥妥是霸总小说的女主啊,天真烂漫总是受伤的小白兔女主遇到了霸道总裁,霸总邪魅一笑,对小白兔冷冷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宋晚木光是想想那场面,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见琴慧还要打趣她,连忙挠她痒痒:“打住打住!琴医生,看来你平时上班摸鱼看了不少霸总爱上小娇妻的书嘛。” “我认输,认输,不说了!” 两个女生笑着闹做一团。 第207章 夜谈 “说真的,既然你们这么有缘分,又是同事又是邻居的,人家更是妥妥的精英一枚,长得也帅,这种极品资源你就没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玩闹结束,琴慧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好奇地看着宋晚木:“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就整天埋头学习,我记得当时有几个还不错的男的向你告白,你一个都没答应,毕业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规培……”她八卦地用胳膊推了推宋晚木:“和姐聊聊,该不会心里有个难忘的初恋,所以没法接受其他人吧?” 宋晚木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呃,你平时上班肯定没少摸鱼,最近看了哪些言情小说,给我推荐推荐。” 琴慧不容分说,像八爪鱼一样缠了过来:“别转移话题,快,老实给姐交代。” 论起缠人,十个宋晚木也不是琴慧的对手,被缠得透不过气的宋晚木只好举手投降:“我说我说。” 琴慧眼睛亮晶晶的,连忙端正好姿态,做洗耳恭听状。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清楚什么是爱而已。”宋晚木语气淡淡的,带着困惑。 “小时候我周围的同学都有喜欢的明星,她们会定期去买明星们的贴画、印着人像的本子,会自发地去追他们的电视剧,演唱会,恨不得安利给全天下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使有过喜欢的电视剧角色,一播完我的情绪就会急剧冷却,迅速从对角色的喜爱中抽离出来,所以我一直很佩服那些粉丝对明星正主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才能支撑她们花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去追随一个自己永远也接触不到的人?” “而且,万一到时候塌房了,那些付出的真心、时间,难道不会成为一场盛大的笑话吗?” “青春期的时候,我也确实对一个男生产生过朦胧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很好听,脸很好看,也许是给我讲数学题的时候很有耐心、很温柔,但那是爱或者喜欢吗?我不知道,也许我喜欢的只是他对我的那一点点特别。所以,之后升学我们失去联系的时候,我也没有很难过,只是感到有点失落而已。” “至于成年后,那就更现实了,尤其是当了医学生之后,连悸动都很少有。因为在医院的妇产科,经常能看到独自或者由男友陪着来做人流的女生,面色仓皇地坐在冷冰冰的铁椅上等着叫号,之后扶着墙脚步蹒跚脸色苍白地出来,而造成如此苦果的男的要么不见踪影,要么无所事事地敞着腿盯着手机。所以到底是什么伟大的爱情,能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不怎么优秀的个体忍受身体上的侵害?” “我不理解,也做不到,也许我本质上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最爱的是自己。”宋晚木的声音很淡漠,像是数九寒冬里被冰封的河床,荒芜又冷酷。 琴慧震惊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滴乖乖,处个男朋友而已,你想这么多干嘛?看对眼了就上,看不顺眼就分,纠结那么多干嘛?我看你不应该去学医,更适合去做哲学家。” “那么问题来了,我怎么知道我对对方的感情是喜欢,而不是激素上头,一时间对美好事物的占有欲?如果我们彼此间激素冷却的速度不一样,我下头了他还上头着,或者我还上头着他已经下头了,那分手岂不是会变成一场拉锯战,又麻烦又伤人伤己,搞不好还会人头落地,变成凶杀案,你是没看到各大医院情人节的时候那个业务繁忙哦,还有……” “停停停!”琴慧有些头疼地比了个暂停的姿势,“我真是怕了你了,我真是闲得慌,问你这方面的事,难怪那些男同学给你取了个“冷面女”的绰号,你心里的防线真的很深。” 琴慧认真地看向宋晚木:“说真的,有时候连我也觉得你心里有一道很清晰的分界线,谁跨进一步,你就会竖起铜墙铁壁来抵挡,我不单单指的是爱情,还有其他方面。就比如,当初你救了我之后,我一方面很感激你,一方面也很想和你做好朋友,结果你对我好冷淡,我黏在你身边整整快半年才换来你主动约我去图书馆看书,我追个男人都没这么难!” 面对琴慧的控诉,宋晚木尴尬一笑,赶紧去给她削了个猕猴桃,殷勤地喂到嘴边:“这还是因为我们当初压根儿不熟嘛,来,吃个猕猴桃,消消气。” “哼,算了,原谅你了。” 眼看着时钟快要指向10点,明天还要上班的两人赶紧洗漱,躺进了各自的被窝。 昏暗的橙黄色楼道声控灯下,柳时绪穿着笔挺的黑色定制西装,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因为下午连做3台手术的关系,他的面容明显带着一股疲倦,不过这股疲倦丝毫没有消减他的俊朗,在橙黄色暖光灯的照射下,更添一份脆弱的魅力,可惜眼下四处无人,也许只有两箱堵在家门口的精品水果欣赏到了战损精英的俊美。 ?这是……柳时绪迟疑地拿起最上层贴着的字条。 字条留言很短,上面的字秀丽清雅,一看就知道主人肯定练过行楷,而且笔划分明,是考试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尊敬的柳医生\/善良大度的邻居,今天在医院是我大放厥词,说了不恰当的话,再次向您道歉,这两项水果代表我真诚的歉意,请您务必笑纳。 ——by 宋晚木” 柳时绪轻笑一声,其实他对下午的事情也没有放在心上,严格来说对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一些主观的个人猜想罢了,他还没有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 他看了看这两箱水果,一箱苹果,一箱石榴?柳时绪黑色眸子里闪过笑意,该说不说,这位同事\/楼上的邻居应该是有点促狭性子在身上的,写了字条还不算,连买的水果都要指名道姓地表示歉意,她的诚意多到快要溢出来了。 柳时绪把水果搬进家里,想了想,在家里找了创口贴和消肿药膏,装在袋子里,放在了宋晚木家的门口。 第208章 转科 翌日清晨,准备出门上班的宋晚木发现了门口挂着的塑料袋。 ?这是… 她往四周看了看,迟疑地解开袋子,发现里面是用来给伤口消毒的药品以及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笔锋更是带着锐利,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回礼——柳时绪。 宋晚木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声名在外的青年才俊肚量还是很大的嘛。不过也是,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规培,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 宋晚木把袋子放进屋里,美滋滋地去上班。 只不过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些,一到医院,宋晚木就发现和她打招呼的人似乎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一些八卦的人更是直接当着她的面问了起来:“晚木,听说昨天你当着我们山水男神的面说他是个毒蘑菇?嘶,真不愧是木刺姐,一如既往地勇。” 宋晚木尴尬地笑笑:“呵呵,都是误会,误会。” “唉,我真羡慕你们女生,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接说出来,连主治医师都敢随便评价,不想干的活也直接说不干,还时不时地订荣记套餐,日子活得真小资,我听她们说,你背的一个包就要近十万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不像我,每个月拿到的补贴还不够租房的,你要不要做做好事,把买包这种奢侈的钱用来资助一下我这个未来的优秀医生?毕竟这也算是对社会做贡献了,比给外国的经济做贡献要有意义得多。”旁边的一个男同事酸溜溜地说道。 他早就打听过了,新入职的这几个规培中,宋晚木的家境是最好的,长得也好看,唯一不好的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虽然听说她的性格和她乖巧的长相不一样,都敢直接和带教拍板吵起来。他初听也有些不以为意,谣言嘛,就是夸张,女生都娇气,为了少干点活,什么方法都用的出来,说什么和带教拍板吵起来,估计也就是一哭二闹,使使小性子之类的吧。 今天听到了传闻,他的心思又活动了起来,连别的科的主治都敢随意评价,估计是个没脑子不会看脸色的有钱傻妞,干脆试试用大道理压压看,说不定人家碍于面子就给他资助了呢? 宋晚木翻了个白眼,她对男性医生的去魅就是从这些鸡贼男开始的,一个个算盘珠子都快蹦到她脸上了,真当她是脸皮薄的土大款啊?她毫不客气地说道:“王医生,大白天的你就开始做白日梦了吗?我的钱我想怎么花,花在哪里是我的事,你要是实在想乞讨的话,下班后可以拿个水杯跪在急诊那边,说不定有病人会反过来同情你,至于你说的为社会贡献,我每个月都会资助贫困生,不知道你做了哪些呢?” 他当然是什么都没做,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哪有余力给别人奉献?王医生干笑着,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到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木刺姐”的绰号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毒蘑菇!”顾嘉狂拍大腿,张狂地嘲笑柳时绪。“宋木刺果然名不虚传,一眼就看透你的本质。” “宋木刺?”柳时绪带着一副平光眼镜,写着病例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笑得眼泪都出来的顾嘉。 “是啊,听说人姑娘因为不满吴凡对她们几个规培的压榨,直接和他呛起声了,吴凡气得跳脚,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宋木刺,宋木刺也不甘示弱,称他为“吴不教”,该说不说,吴不教这个绰号还真是再贴切不过了。”顾嘉撇撇嘴,也很看不上吴凡这样的人,仗着有关系,一味地压榨底下的人,什么有用的经验都藏着掖着,以此为借口吊着底下的人给他做事,这样的人品真是让人瞧不上眼。 “人小姑娘可有个性了,吴凡让她做跑腿取快递这类的琐事全给她推了,上手术之类的倒是积极得很,总之,是个聪明有脾气的姑娘,实力也不错,和护士其他同事也处得也好,你们科室的规培不是生孩子去了吗?正好缺人,怎么样?要不要把人要过来?相信吴凡巴不得放人。” 柳时绪转着手里的笔,脸上不可置否,平光眼镜给他锐利的黑眸遮上了一层迷雾,增加了几分沉稳,让人看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木刺吗?实力好不好,光听别人的只言片语很难清楚,不过她促狭的性子是可以肯定的了,“吴不教”这个绰号,到底是在描述吴凡什么都不教学生的不负责态度?还是“养不教父之过”,变相地在diss吴凡的父辈祖辈? 想起昨天门口放着的两箱特色水果,柳时绪失笑,他怎么觉得两种意味都有呢? 没过几天,宋晚木从吴凡口中提到了提前轮转其他科的事情,她心里倒没什么抵触的情绪,毕竟她在吴凡这个花架子手里也待得够够的了,能提前走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吴老师的要求,那我一定会遵从,只是这评语?”宋晚木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地看着吴凡。 吴凡抽了抽嘴角,想起柳时绪是个不好惹的,为了尽快送走宋木刺这尊大佛,还是别在这个关头搞事了,他只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写下了“该规培在科室表现还行,熟练掌握穿刺等技术。”之类的评语,一个称赞的字眼都不想多写,哼,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直接打个差评。 宋晚木笑眯眯地看着吴凡愤愤地在评价表上把纸写得哗哗作响,邓良和郑婷婷则是一脸艳羡,苍天呐,什么时候他们也能脱离名为吴凡的苦海啊! 第二天宋晚木就到了神外报到,神外的氛围要比吴凡那里好太多了,大家虽然忙碌,但都是有问必答的靠谱小伙伴,而且不同于其他科室的愁眉苦脸,大家虽然累,但脸上都神采奕奕。 宋晚木对此很是不解,一旁的同事朝她挤了挤眼睛:“你应该知道的呀,我们这里可是有山水男神在,上班能看到这种超级大帅哥,就算累了,只要和他说几句话,立马腿不疼气不喘了,这叫啥,这就是毒蘑菇的顶级功效,产生的幻觉能让你立马忘记上班的痛苦!” 宋晚木刚想笑,余光瞥见门后似乎有熟悉的身影,她慌忙对同事挤了个眼神,然后立刻低下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已经被当事人抓包过一次了,实在不能承受第二次。 “哦是吗?”柳时绪平静无波的磁性嗓音响起。 “那当……”同事身影一僵,不敢再说什么了。 柳时绪瞥了瞥埋头装乖的宋晚木,没有继续追究:“好了,别贫了,该去查房了。” 第209章 清楚了吗? “宋晚木,你来说一下3床的情况。” “宋晚木,你来回答一下硬膜外血肿的主要出血来源有哪些?” “宋晚木,颅脑损伤分为哪些类型?特征是?” 柳时绪穿着一身笔挺的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只钢笔,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严厉气息。 除了不了解情况的宋晚木,其他深受折磨的规培同事纷纷很有默契地后退一步,脑袋更是恨不得埋在手里的笔记本里,深怕自己低头慢了一步就会被工作状态下严厉*100倍的柳医生抽中当作场外支援,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些五花八门的问题。 宋晚木虽然有些错愕,但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稳稳当当地回答起来:“3床的刘先生,3天前因交通事故送院,ct发现蛛网膜下腔出血导致脑积水,给予脑室腹腔分流手术后情况有较大好转……” “你认为接下来应该怎样用药?” “我认为…”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宋晚木和柳时绪你来我往的提问回答声,病人们以及其他的小医生们大气也不敢出,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就像是看着两个剑客在比划着招式,刀光剑影,自己要是无故撞上去的话,指不定会被削到。 柳时绪听完宋晚木的回答,严肃的神色缓了缓,黑眸中的锐意消散了些,微微点头:“不错。”然后转过头询问病人的状态:“您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有头晕的症状吗?” …… 危机暂时解除,旁边的同事顶了顶宋晚木的胳膊,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牛哇,柳医生查房提问时的压迫感可不是说着玩的,多少人一开始的时候都被他问哭过,你第一天就得到了一句“不错”的夸奖,妹子,我看好你!” 宋晚木笑了笑,继续专心观摩柳时绪查房。她原以为像柳时绪这样年轻的医生,又长得过于出众,可能很难得到病人的完全信服,就像她之前在吴凡那里一样,即使她努力想要表现出稳重可靠的样子,但那些病人还是会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宁愿相信手抖头秃的吴凡。 宋晚木虽然有些沮丧,但也明白这是年龄所带来的差距,吴凡再怎么不好,到底也比她多了几十年的经验,这点时光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上的,应该说这是所有年轻医生都会面临的问题。她原以为柳时绪也是这样,即使已经当上了主治医师,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病人嘛,总是更相信头秃年纪大的“更有资历”的“专家”。 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人确实天生就是bug一样的存在。和病人沟通的时候,柳时绪的声音并不严厉,可以说是不疾不徐,但哪怕是再难搞的病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乖乖遵照医嘱。 宋晚木有些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嗨,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柳医生医术高超啦!”护士台的小姐姐笑眯眯地给宋晚木科普:“我们柳医生的技术可是鼎鼎有名的,多难的手术都能完成,给病人讲解病情也很仔细,而且工作的时候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权威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显得整体气质更帅了!” 宋晚木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是这样,工作状态的柳时绪有一股上位者的dom感,要是把那副平光眼镜换成金丝眼镜的话,嘶,呔!退退退!禁止瞎想! 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yy,接下来的几天宋晚木面对柳时绪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自在感,她现在觉得对方的这张脸是真的很碍眼,尤其是穿白色的医袍的时候,上位者的威严和职业的禁欲感交织,配上棱角分明的俊脸和挺拔的身姿,山水男神的称号名副其实。 宋晚木每天都要在心里默念:只有傻子才会喜欢职场上级,这是上级为了剥削牛马打工人使出的美人计,真是卑鄙无耻!我们牛马要正视自己的价值,千万不能被诱惑去做免费劳动力! “宋晚木,急诊那边转来一个脑震荡+出血的病人,你去接一下。” “好的,收到!马上!” …… 杨红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焦急地站在病床前,握着女儿的手,连声发问:“娇娇,你现在怎么样?你别吓妈妈啊!医生!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 柳时绪伸手接过宋晚木递过来的片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您女儿目前是有脑震荡+轻微的脑出血,保守起见,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到时候血能自行止住的话最好,严重的话可能需要通过手术治疗了。” “手术?”杨红一惊,颇有些六神无主,“手术的话会不会有后遗症啊?我们孩子现在是初二,正是关键的时候,现在住院已经耽误进度落后其他人了,要是到时候手术的话,会不会碰到神经,影响到记忆力啊?” 接着便是一通喋喋不休的抱怨:“你这孩子,都说了让你双休日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你非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一起去看什么演出,现在好了,出交通事故了吧?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你有事呢?!” 听到这一番久违的熟悉的话语,宋晚木的大拇指仿佛有自己意识一样,开始不由自主地掐食指指节内腹的皮肤,指甲深深地陷在那一片月牙形的印记里,不断用力。 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眉头也是皱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头向背对自己母亲的方向歪着,并不回应母亲牵着自己的手。 任谁听了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女孩。 唐姣全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本来就头晕脑胀极不舒服的她在听到母亲的唠叨声后,更是觉得有一股恶心想吐的欲望直冲天灵盖,这唠叨指责声就像是电影院的3d音效一样,让她躲无可躲,正当她忍不住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呕吐的时候,一个听上去冷冷的声音说道: “这位家属,病室需要保持安静,有什么问题请等孩子好起来后再好好沟通!” 越过主治医师,宋晚木抬起双眸,用从柳时绪那里学来的锐利眼神盯着杨红,声音冷漠:“清楚了吗?” 第210章 强势 柳时绪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宋晚木,心里闪过淡淡的惊讶。他们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根据他的观察,宋晚木的行医风格更偏向温和,等闲不会对其他人摆冷脸,当然,对于那些不遵医嘱的病人,她的态度也会变得强硬,但很少会用如此严厉近乎于冷硬的态度对待病人家属。 站在女儿病床边的杨红冷不丁被面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女医生训了几句,心里自然很不痛快,本来她就因为女儿意外受伤的事情又急又恨,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宋晚木这几句不客气的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杨红尖锐的声音在病房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病床上的唐姣再也忍受不住杨红高分贝的刺耳声音了,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下,小姑娘艰难地朝外侧起身子,发出排山倒海的干呕声:“呕!呕!” 杨红瞬间慌了神,也没工夫追究宋晚木的态度了,围着虚弱不堪的唐姣团团转:“女儿你怎么了?!没事吧?!医生?!医生?你快来帮她看看啊!” 柳时绪伸手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制止杨红继续喊叫,嗓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就像我之前说的,脑震荡患者一般都会出现头痛、恶心呕吐的症状,同时还会对声音和光源极度敏感,所以请您尽量保持安静,或者小声柔和与患者交流,这样更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主治医师都这么说了,杨红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听从医嘱,闭嘴不再申讨女儿的自作自受。突然,她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电话铃声,杨红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是自己丈夫打来的,脸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紧接着浮现出来的是不满,好在她还记得刚才柳时绪的叮嘱,一边压低声音一边朝门口走去: “你还知道回电话过来?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多少消息了?” “女儿目前暂时是脑震荡,具体的情况还要等之后的检查才知道。” “上学怎么办?我还想问你呢!都是你带的好头,成天不着家!忙?忙得连看受伤的女儿的时间都没有了,是吗?” “哒哒哒”杨红蹬着皮鞋慢慢走远了,只留下只言片语在空气中慢慢飘荡。 宋晚木记笔记的手顿了顿,看着病床上独自一人承受着痛楚的女孩,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晚木,这个case就由你来负责吧,你这几天注意跟一下患者的状态。”柳时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手下人安排分工。 “好的。”宋晚木点点头,表示收到。 幸好小姑娘的运气还算不错,经过几天的观察,脑出血慢慢自行止住了,脑震荡的后遗症也减轻了不少。一听到不用开颅,杨红很是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保险起见,还是再观察三到五天比较好。” “还要这么多天啊?”杨红有些迟疑,她倒不是担心费用的事情,主要是女儿已经落下好几天的课了,要是再这么住下去,落后的进度还补得上来吗?尤其是现在还是初二这个最关键的时候。 “娇娇,你现在也不头晕恶心了吧?我回家帮你把课本拿过来?你感觉无聊的时候看一看吧,毕竟已经缺了那么多堂课了,能学一点是一点,你说呢?”杨红给女儿削了一个苹果,盯着唐姣问道。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答案只有一个,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选择权。 唐姣沉默了一下,小声地回答了一个字:“哦。” 中午,杨红背着女儿的书包,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保温饭盒,“来,这可是我特地学着做的天麻猪脑汤,以形补形,据说对脑子好,赶紧趁热喝。喝了身体好的快!” “不要!我不喜欢吃内脏!”唐姣十分抗拒,躲避杨红递过来的勺子。 “别任性了,都说了这个对脑子好,光是熬汤我就花了3小时呢,加上处理食材,一上午的时间全花在这上面了。赶紧趁热喝,味道别提多好了,更没什么腥味。” “我不要喝!我不喜欢猪脑!”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这天麻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一斤要400多块!比我身上的衣服都贵!更何况这汤熬得这么好,你赶快喝呀!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喜欢呢?”杨红完全听不懂拒绝的话,一个劲地让唐姣赶紧吃。 “我不喜欢,你自己喝吧。”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就把它当成药直接往肚子里灌就行了,好了,别撒娇了,赶紧喝吧。” “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手洗过没有?我给你拿湿纸巾擦一擦。”杨红不顾女儿的抗拒,自顾自地行动起来,又是把床头摇上去,又是把饭桌翻上来,任谁看这都是一对任劳任怨含辛茹苦的母亲和叛逆不听话的女儿。 其他病床上的病友和她们的家属纷纷帮腔:“杨红你对自己女儿真好啊,小姑娘别和你妈妈犟了,你爸爸忙,她一个人照顾你多不容易啊,这么多天都是她陪床,人都熬瘦了。” 原本很饿的唐姣瞬间胃口全无,又来了,这熟悉的窒息感,她咬了咬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保温杯。一掀开杯盖,一股混杂着草药和胡椒的味道混合着水汽在空气中氤氲,白色的猪脑好像一个有纹路的果冻躺在底部,让她没来由感到几分恐怖和恶心。 “喝啊,愣着干嘛?”杨红在一旁催促。 唐姣做了几次心理准备,都没能下得了口。杨红看着女儿磨磨叽叽的样子,耐心告罄,直接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调羹,“我喂你!等你自己磨蹭完,汤都冷了!”,她也不看女儿是不是不情愿,不容分说地舀了一汤塞进唐姣嘴里。 唐姣冷不丁地被塞了一口汤,来不及细想只能囫囵吞枣般地咽下。 “怎么样?好喝吧?这里面放了天麻,枸杞等等好多药材呢,又连续炖煮了3个小时,保证好喝!”杨红完全不给唐姣说话的机会,第二勺怀着爱意的小飞棍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袭来。 唐姣连说话的间隙都没有,只能被迫接受,味同嚼蜡般咽下第二勺汤,感觉胃部隐隐约约有一股呕意在升腾。 “医生姐姐!我现在能喝这个汤吗?我不想喝但我妈非得逼我喝。”看见宋晚木进来查房,唐姣眼睛一亮,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晚木打量了一眼现场的氛围,不用细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在她成长的阶段,类似的事情也经历了无数次。 像这样的家务事,按理说宋晚木不应该掺和进去,但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这个天麻猪脑汤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病人本身很抗拒,不想喝的话,建议还是以病人的需求为主,毕竟情绪也是影响身体恢复的一个大因素。家长要懂得尊重孩子自身的想法。” 杨红脸色不虞,对宋晚木站在唐姣那头很不满:“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东西?只会和父母顶嘴,我们做父母的还会害了她不成?再说天麻猪脑汤可是出了名的补脑汤,你当医生的连这个都不懂吗?” “天麻猪脑确实对头痛头晕有一定的疗效,但能补脑的药膳又不是只有这一道,如果病人实在不喜欢喝的话,最终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不知不觉间,宋晚木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冷硬。 穿着白大褂的冷脸宋晚木虽然年轻,但自带一股强硬压迫的气势,杨红和她瞪着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吧,不喝就不喝吧。”她还想唠叨几句,想起前几天面前的人也是一脸严肃让她保持安静,只好偃旗息鼓。 唐姣面露感激地看着宋晚木,心里的羡慕和崇拜都快溢出来了: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这样一个说一不二,能给自己做决定的人呢?想起自己父母的强势,她又垂下了脑袋,自嘲地笑笑,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吧。 第211章 你好香啊! 原以为唐姣自此很快就能出院,没想到当天下午杨红急急忙忙地找到护士台,神情很是慌乱:“劳烦你们帮我找一下医生,我女儿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开始吐了,吐得很厉害!” 接到消息的柳时绪一行人立刻来到病房,杨红正看着病床上吐得昏天暗地的唐姣,着急不已,看到医生来了,连忙迎上前去:“柳医生,你不是说我家女儿没什么问题吗?她现在怎么一看书就说头痛得不行,然后还吐成这样?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没查出来?” 柳时绪眉头微微一蹙,从口袋里掏出手电开始检查唐姣的瞳孔,沉声问唐姣:“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唐姣还没开口,杨红抢先答道:“之前都好端端,下午就突然开始呕吐起来,也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柳时绪的动作顿了顿,严肃地看着杨红:“这位家属,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还是让孩子自己回答比较好。”他转过头,温和地看向虚弱的唐姣,重复了一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呢?” 面对柳时绪温和鼓励的目光,唐姣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小声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书头就很痛,很想吐,不看书倒是还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先去做个脑部mri检查吧,前天做的脑部ct主要是针对脑出血的情况,这次做个mri看看有没有组织方面的疾病。” 一系列检查做完,结果显示完全正常,无论是脑部还是颈部都并没有想象中的组织病变或者肿瘤的情况出现。 杨红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我女儿怎么无缘无故一看书就头痛呕吐,这样她以后还怎么上学念书?”她狠狠拍了拍女儿的胳膊:“都是你作出来的,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复习功课,你偏不听,非要和那些差生一起出去闲逛,现在好了吧,搞出这么多事情,吃到苦头了吧!” 唐姣低着头站在旁边,脸上木木的,好像一个假人,一声不吭,任凭自己母亲捶打责骂。 宋晚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制止:“这位家属,请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孩子还病着呢!” 杨红早就对这个三番四次打断她的女医生不满很久了,此刻像个狂暴状态下的母恐龙,愤怒地想喷火:“你插什么嘴啊?我教育自己的小孩轮得到你来说我?!” “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想要提醒你,现在一味地把错怪在孩子身上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她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孩子的病看好,有了好身体才能考虑后续的学业问题。” 宋晚木看着像个罪人一样全程一言不发低头看自己脚尖的女孩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自责了。 杨红“嚯”地站起来:“你这什么意思?什么态度?医生能这样教训病人家属吗?你们领导呢?我要向他反馈!” “领导在这里。”柳时绪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用尾部敲了敲桌子,示意杨红冷静,“我们宋医生没有别的意思,可能也是太关心病人了,所以语气有些不是很好,我替她向您道歉。” 帅哥总是能受到一些优待的,尤其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帅哥,杀伤力就更强了。在柳时绪一通沉稳话语的安抚下,杨红的情绪平稳了不少,开始大吐苦水:“我急啊,眼看着小孩就要期中考试了,本以为很快就能出院,结果又有了这么一个一看书就头晕想吐的毛病,还什么都查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呢?” “其实你可以把它想成一件好事,如果是由肿瘤或者组织病变之类引起的,那会更加麻烦,现在这个情况,我更偏向于是心理方面引起的躯体化症状,我建议你们去挂一下心理科,像焦虑或者抑郁都会引起头晕呕吐。”柳时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出了最终建议。 “啊?心理科?那不就是看精神病的地方吗?不会的,我女儿怎么会是精神病呢?”杨红一口否决,要不是打听过这个姓柳的医生很有实力,她都想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了,什么人呐,让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去看精神科??这该不会是个徒有虚名的庸医吧? 人一旦陷入自己固有的认知观念里,就很难听进别人的建议。不管柳时绪怎么说明现代人有心理疾病很常见,杨红都不相信,她谢绝了柳时绪的建议,当天就给自己女儿办理了出院。 宋晚木有点担忧:“真的就这么让她走吗?” 柳时绪颔首:“这是病人自己的选择。” “也不算是病人自己的选择吧,这个病人从来没有主动选择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宋晚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选择,这都是她本人需要面对的课题,只能由她自己去解答。”柳时绪淡淡地说道,“你对她太过共情了。”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不管是你对她过于同情的态度,还是你对她母亲下意识地批判,都代表着你在这个病例上的过度介入。轻度共情是可以改善医患关系,提高工作效率,但是过度共情只会影响你的专业判断,干扰你的治疗。”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只会对这类复杂的亲子关系过于共情,毕竟其他病例的处理你都做得挺好的,但从职业原则的角度,我建议你尽量去克服自己情绪的过于投入,长期反复暴露于这些情绪和生理刺激中可能导致共情疲劳,引发心理抑郁,这些对你的医生生涯、临床生涯都是致命的。” 宋晚木没想到柳时绪这么敏锐,一下子就点出了她在这个病例上的不妥当,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垂头丧气地认错:“好的。” 难得不用值班的晚上,宋晚木和几个玩的好的同事约好去吃烤肉。郑婷婷惊讶地看着宋晚木灌了几杯啤酒,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为了不手抖,一向对酒精敬而远之的吗?”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被领导训了呗。”宋晚木还没出声,一旁的同事抢先回答。 宋晚木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领导训的其实很有道理,我只是觉得,不管你怎么改变,做再大的努力,有那么一刻,你似乎还是会被过去的自己给困住,就像是沙漠里骆驼颈上并不存在的缰绳。” “说什么呢,一喝酒就变成哲学家了不成?来来来,别想了,难得明天休假,今天我们敞开了喝,把不愉快都留在今天!” 聚会结束,宋晚木同一群人告别,在微凉的晚风中慢慢踱步到了自家小区。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夜空中挂着的两个月亮交相辉映,给周围撒上了一层清冷的光,宋晚木感觉自己脸上越来越热,腿也变得绵软无力。 一定是爬楼梯爬累了,她费力地迈着台阶,一边迷惑地回忆,等等,两个月亮?天上原本有几个月亮来着?呃,她今天喝了几杯酒来着? 算了,到家了,不想了,宋晚木把手伸进包里去掏钥匙,半天都找不到,她不耐烦了,也懒得继续在包里摸索,直接“咚咚咚”地敲门:“慧慧,帮我开开门!”“慧慧,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在家,你有本事开门呐!” 正当宋晚木上蹿下跳像个歹徒一样试图把门拉开的时候,匆匆沐浴完从浴室出来就套了一件真丝深灰睡袍的柳时绪拉开了自家大门,没有防备的宋晚木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一扑,猛地撞上一具精瘦又充满力量感的身躯。 “唔…”柳时绪闷哼一声,在两人快要倒地的时候,他揽住宋晚木的腰,凭借自己每天跑步锻炼出来的腹部核心控制力,硬生生地将两人从摔在地上的局面扭转成撞到墙上的结局,虽然都是他在背后做人肉毯子。 宋晚木的思考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降到最低,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慧慧的胸膛是硬邦邦的,但她想,说不定是她背着自己偷偷锻炼了呢,谁说女孩子一定要软软的呢? 她像只卸下防备的小猫一样,凑近对方的脖颈间陶醉地、深深地嗅了一口: “你好香啊!” 第212章 害人不浅 颈部是哺乳动物的一大要害之处,动物纪录片里猛兽追击猎物的时候,往往通过瞄准脖子来实现一击必中,对人来说,颈部也同样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弱点。 因此当面前人温热湿润的鼻息混杂着醉人的酒意缠上柳时绪脖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双手往后推了推宋晚木,避免两人的距离过于亲密。 只是耳后的一小片肌肤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呼吸,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你这是喝了多少?”柳时绪不得不按住摇摇晃晃的醉鬼的肩膀,细长的凤眼盯着宋晚木,企图用严厉的眼神制止面前这只像见到了美味小鱼干一样不断往他身上扑腾的醉猫。 “小气,再让我闻闻嘛~”宋晚木用秀气的鼻子使劲嗅了嗅,发出满足的谓叹,“你换沐浴露了?好好闻哦~不过,怎么感觉和楼下石榴哥的一样?算了,记得把链接发我,我眼馋好久了~” “不对,慧慧,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好像男生的声音?你去学配音了?感冒了?急性咽喉炎?”宋晚木仰起头,竭力睁大涣散的眼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玄关的声控灯因为两人的存在一直没有熄灭,仰头的宋晚木直面灯光的照射,本就沉重的眼皮更加睁不开了,她索性闭起眼睛,伸出双手:“不用怕!让宋神医给你查查体,宋神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猝不及防的柳时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纤细绵软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摩挲了几下,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天呐,慧慧!你…你这里这么长了一个肿块!” “呜呜呜,别怕,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我去找石榴哥,让他摇院里最厉害的专家给你看!” …… 柳时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他向来觉得认真负责的医生预备役居然连喉结还是肿块都分不清楚,看来还是平时太仁慈,对她的提问提得太少了,加练!明天开始必须狠狠加练! 还有“石榴哥”这个称呼,柳时绪眯了眯狭长的凤眼,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循循善诱:“石榴哥是指?” “矮油,当然是指楼下的帅气邻居,我们科室的主治男神啦,我们不是说好以后蛐蛐别人的时候就用代称或者绰号的吗?你忘了之前你吐槽学校里的奇葩男同事,结果人家就在你背后的尴尬事情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是绝对不会犯你之前犯过的错误的。”宋晚木晃了晃脑袋,半眯着的琥珀色眼珠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柳时绪一时间都不忍心继续听下去了,也不知道明天某人清醒过来记忆回笼的时候会不会尴尬地想撞墙,还是别逗人家了,他刚想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就听见一阵悦耳的铃声从对方身侧的包里传来。 宋晚木手忙脚乱地翻着包,终于在角落里掏出了手机,一看屏幕闪烁的名字,她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下后,选择把手机静音扔进包里,当作没看见。 柳时绪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轻声问道:“怎么不接你家里人的电话?” “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还是放过自己,别接这种可能会让自己更生气的电话吧。”宋晚木闷闷地回答道。 “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被医院里的人训了吗?所以晚上才喝这么多酒?”柳时绪柔声问道,当然他问这些的目的并不是想继续追究,只是单纯地有些好奇。 “不是,和石榴哥的训话没有关系,虽然他的话有些不留情面,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想要保持医生生涯的长久,过度共情确实不可取。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自己已经焕然一新了,没想到在我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依旧有一部分就像是永远被困在了过去,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既生气又挫败。” 宋晚木的睫毛微微闪动着,像是想要振翅起飞但被地心引力困住的蝴蝶,在脸上投下落寞的剪影。 柳时绪有一瞬想要伸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怅惘,最终他只是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宋晚木的脑袋:“那对比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是按照你希望的方向改变了吗?” 宋晚木费力地想了想,缓缓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那就行了,不用多想,其余的就交给时间吧。” …… 宋晚木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抱着香香的软软的慧慧牌抱枕吸了又吸,突然间慧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穿着浴袍的性感男人,眉眼俊朗,身姿挺拔,透过敞开的v型领口,还能看到白皙富有弹性的肌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似乎是刚沐浴完的样子,周遭还带着朦胧的水汽,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无端显出几分艳丽。美男薄唇轻启,似乎在说些什么。 如斯美男,岂能错过?宋晚木咽了咽口水,打起精神,努力把眼睛睁了又睁,等终于看清他的面容的时候, “嗷”地一声被自己吓醒了。 要死了,这做的什么春梦啊?怎么能梦到自己的领导、楼下的邻居呢?真是大不敬!宋晚木赶紧给自己发烫的脸颊扇了扇风,后知后觉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宿醉的头痛和口渴让她急需补充水分,宋晚木打开房门,来到客厅,发现琴慧正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享受她的早餐。 “早啊,慧慧~”宋晚木声音沙哑地打着招呼。 “不早啦,都十点多了。”琴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开始絮叨:“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别逞强嘛,昨天石榴哥把你送上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他是正人君子,这要是别人,你哭都没处哭去,以后千万别喝那么多了…” “噗…咳咳咳…石榴哥?!”宋晚木呛了一口水,顾不得整理仪容,惊恐地看着秦慧。 “是啊,你忘了?昨天你醉得都走错家门了,还是石榴哥扶着你上来的,那时你就像个树袋熊一样,硬要贴着人家,人家石榴哥一边怕你摔了,一边要躲着你不老实、乱摸的手,肩上还背着你的香奈儿包,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呢。要不是看着你一头栽到床上动也不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醉吃人家豆腐呢。”琴慧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晚木。 贴着、不老实、乱摸…..每一个劲爆的词都在挑战宋晚木脆弱的神经,她半信半疑地看着琴慧,不会吧,自己的酒品有那么…… “你好香啊~~”“好香啊~~”“香啊~~”伴随着脑海中的3d音效,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昨夜的记忆一股脑地全部回归。宋晚木简直不敢相信这句登徒子常说的调戏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脑子里的一大半回忆她都不敢细想。 宋晚木腿一软,生无可恋地躺倒在沙发上,一副本人已死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哀嚎:“苍天啊,让我就此死了吧! ” 死了就不用面对接下来的社死场面了,酒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呐! 第213章 不想听到 不管心里有多绝望,第二天该上班的还是得照常上班。 成年人就要拿出自己的体面!真正内心成熟的人敢于面对一切!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一切只不过是生命的一场体验!宋晚木给自己加油打气灌鸡汤,鼓舞了自己十多分钟,才悄悄打开自家大门。 鬼鬼祟祟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见楼下没有动静,她这才踮起脚尖飞快地溜下了楼。托小时候偷看电视练出的凌波微步,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果然,任何技能都会在某一时刻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啊,宋晚木在心里感叹了一会儿。 难得今天这么早出来,宋晚木看了看时间,决定去买个超豪华的煎饼果子慰藉一下受到冲击的心灵。刚好平常一直光顾的那家煎饼摊前没什么人排队,本着有福同享的同事战友情,她想到了科室的那群恶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老板,麻烦来10个煎饼果子!” “好咧,稍等。”老板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儿,十个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就被交到了宋晚木的手上。 宋晚木也没想到这么多煎饼果子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她一面在前头走,一边感觉煎饼果子里甜辣酱的味道在身后扩散,清晨的微风像个调皮的熊孩子,又把味道吹了过来,主打一个360°全方面围绕,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宋晚木就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味道给腌入味了。 味道浓到她还没进科室的大门,狗鼻子小张就在位子上探头探脑:“谁啊,一大早就开始放毒,吃这么香的东西…”等宋晚木拎着一大袋煎饼果子进去,他的眼睛顿时亮了,狗腿地扑上来:“木姐~好香啊~买这么多,有我们的份嘛?” 好香啊~香啊~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宋晚木瞬间又回忆起了那个社死的晚上,发丝低落的水珠、沉静的木质香气、v领露出的白皙皮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虚弱地、颇有些做贼心虚地说道:“别!别说香这个字,最近对这个字过敏!只要你不说这个字,煎饼果子管够!” 不说就不说,古古怪怪的,小张美滋滋地点点头,从宋晚木手里顺走了煎饼果子,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些什么,悲伤地说道:“木木,你是不是又要开始去其他科轮转了?” 宋晚木点点头。 “呜呜呜,那以后岂不是吃不到你的煎饼果子、奶茶还有值夜班时的宵夜水果了?像你这么大方会来事,工作又认真负责的人可不多见了,你最后一定要成功留院啊!” 宋晚木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馋我的零食吧。” “嘿嘿嘿。”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的时候,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柳时绪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宋晚木赶紧闭嘴,像个有十多年躲避教导主任丰富经验的差生一样,身体比脑子行动更快,用0.1秒的时间缩回了头,借助桌上的电脑把自己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企图当自己完全不存在。 可惜,小张这个猪队友,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这个时候多此一举,乐呵呵地替宋晚木邀功:“柳哥,还没吃早饭吧?木木太贴心了,特地买了好多煎饼果子带给我们,可香了,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小张说完还特地给宋晚木使眼色,示意她别愣着了,赶紧给柳哥送去,一边还眨了眨他胖乎乎的小眼睛朝她抛了个媚眼,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得意:怎么样,哥对你好吧?哥也不白吃你的,特地把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让给你,让你在领导男神面前多出出头。 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宋晚木怒视小张,可惜对方丝毫没有领会到宋晚木内心的愤怒,反而用口型催促:“快去啊。领导矜持,你这个牛马规培还不主动点,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了?“ 宋晚木深吸一口气,胡乱拿了一个煎饼果子,走到柳时绪的办公桌前,快速瞄了一眼对方的脸,忖度着他应该没生气吧?也不敢多看,乖巧恭敬地递上:“柳老师,给。”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晚木的幻觉,她分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抬头看向柳时绪的时候,对方的俊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煎饼,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闻起来确实很香,那就多谢我们的木刺姐了。“ 宋晚木打了个哆嗦,是她得了敏感肌吗?怎么感觉对方的“闻“和”香“都意有所指呢?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宋晚木干笑着,客套了几句:“呵呵呵,不客气。” 她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昨天给柳时绪发的道歉短信,用词小心,态度诚恳,情绪也把握到位,言辞间更是充满了感激和歉意,对方也回了个“没事”,那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过去个屁,宋晚木内心骂骂咧咧,面上还要表现出认真工作的样子,柳时绪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一早查房的时候提问了她几百个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肿块和肿瘤的区别,又特地让她给两个喝醉酒撞到头的患者查体,跟了几台喝酒出交通事故的手术,直把累得她晕头转向,到了中午才喘口气。 宋晚木有气无力地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开始吃饭,早上受过她煎饼之恩的几个同事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端着餐盘和她拼桌。 “哎哎,木木,你咋没拿水果呢?今天的是香蕉,吃起来最方便了,来,我的给你,补补钾。” 一根黄澄澄的香蕉被热心的同事放在了宋晚木的餐盘上。 宋晚木麻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不想听到看到和“香”有关的任何东西,所以才没有拿的呢? 看着同事无辜的脸,宋晚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真是谢谢您了。” 第214章 催婚 一天中难得能喘口气的时间就是现在,大家丝毫不敢浪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中饭,一边见缝插针地讲起各自听来的八卦,权当饭后小甜点。 肛肠科的小王照例贡献了一个炸裂的带有味道的重口八卦,等一桌的人都露出想听又觉得恶心,恶心又觉得猎奇的扭曲表情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副主任医师评级眼看着没多久了,你们说今年有几个能评上?” “他们评不评得上,我不关心,少给我派点活,我就阿弥陀佛了!” “那你可就想当然了,少派活是不可能的,像之前升上去的那些,我们替他们值班、查房、查资料…哪件事情没少干?这些也就算了,最怕的是那些连私人小事都要差遣我们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谄媚的太监……” “还是木刺姐厉害啊,刺头的名声一打出去,谁也不敢随便差遣你。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科室的柳时绪本来就不爱使唤人,手艺又好,早就够格当副主任医师了,只不过那张脸实在长得太好太年轻了,上头的领导说要压一压,现在又在国外交流了一年,今年升上去是没跑了。”有个男同事酸溜溜地说道,33岁的副主任啊,想想就让他们这些还在苦熬资历的人羡慕嫉妒恨。 “快收收你那酸了吧唧的嘴脸吧!”一谈到山水男神,他的迷妹们就开始自发维护上了,“人家那是人品好技术好,升上去也是应该的,你当他是混上来的吴不教啊?!” “咳!”听到这个出自自己口中的外号,正在喝紫菜蛋汤的宋晚木冷不丁被呛了一口水,她也没想到这随口起的外号居然流传这么广,难怪之前碰到吴凡的时候,他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说到吴凡,他底下有个规培小姑娘好可怜啊,是叫什么婷婷来着。” “郑婷婷?她不是轮转到其他科室了吗?和吴凡有什么关系?”听到熟悉的名字,宋晚木眉头微微皱起,连忙追问道。 “她是轮转到其他科室了,但她现在的带教和吴凡是一丘之貉,都是个只管压榨人的,关键是还特别巴着吴凡,你们也都知道吴凡在医院有靠山,今年更是他评级的关键一年,她那带教可不就心思活动上了嘛,知道吴凡现在在为论文的事情着急,就主动支使人姑娘查资料,查完了他再拿过去借花献佛,人家姑娘又要帮着值班,又要熬夜查资料,平常还要帮忙跑腿,经常连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人都快熬干了。” 还有这事儿?宋晚木努力回忆了一下前天的聚会,奈何当时她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又只顾着借酒消愁,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表现,只记得当时郑婷婷的话挺少的,不过鉴于她平常只管闷头做事,不怎么说话的性格,宋晚木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郑婷婷当时是有些过于安静了,看来有空的时候得和她联系联系,毕竟两人当初也是共患难的战友。而且不知怎么的,每次看郑婷婷的时候,总让她想起上一世刚进社会在公司里默默干活的自己,因为不懂得拒绝,活越来越多,工资却总是那么点,平时更是对领导的pua说法深信不疑,抱着多做一点就能多学到知识的想法,埋头苦干,结果年终绩效完全比不过那些平常会拍领导马屁的ppt演讲大师同事。 因为下午有一台时间超长的手术,宋晚木跟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今天不用值班,为了躲避和柳时绪同路,她拎起包匆匆和科室的其他人打完招呼,就一溜烟小跑走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是没有季节的地方,常年都开着同一个温度的空调,每天面对的都是白色的墙壁,红色的鲜血以及绿色的手术服,闻着刺鼻但代表着安心的消毒水味道,只有出了大门,你才感觉像是从一个封闭的盒子里出来,来到了生活的边界。 宋晚木走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看着小飞虫不知疲倦地在灯下飞舞,今天的月亮很亮,树冠的影子投在地上映出一幅古老的水墨画,被踏碎的落叶沿着脉络散发出清新的香味,她慢慢地走着,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明快起来。 在这样明媚的心情下,宋晚木接通了父母又一次打过来的电话。 “喂?” “喂,晚木啊,今天怎么那么快接电话了,不忙啊?” “忙完了。” “哦,好的好的,平时别太辛苦了,对了,我前几天推给你的微信你没看到吗?怎么不加别人啊?人家小伙子都等了好几天啦,和我们说你不加他,人家小伙子很好的,很上进的,你今年年纪也不小啦,快30了,也是该考虑人生大事啦,我和你妈每天晚上急得睡不着觉。” “什么30?我今年才27不到,你这是给我虚了几岁?都和你们说过好几遍了,暂时不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你们要是实在睡不着的话,就爬起来多辅导辅导你们儿子的功课,不是之前还说他考全班倒数第几名?”离单元门口还有几步的距离,宋晚木停下不走了,她站在泛着橘黄色暖光的路灯下面,低头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刚才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不见。 真是晦气,早知道就不接这通电话了,明明早就知道他们会讲什么话题的,不是吗?所谓的关心只是口头上的,催婚的事是隔三差五的,拒绝的话语是完全听不懂的,儿子不听话来她这里寻求情绪上的安慰更是家常便饭。 宋晚木原本以为这一世自己有了经济上的主动权、家庭里的话语权,就不会再经历上一世的催婚大法,没想到真正的大buff是年龄,只要年龄一到,不管你的账户上有多少个0,职业有多体面,事业有多成功,平时是不是强势,只要你是个女的,到了年龄还没结婚,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仗着辈分来对你指手画脚。 平时已经调教好的父母这时候也想翻身重新做主人了,开始拿着年龄说事,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从道德绑架一直到心理打击,想要你再听话顺从一次,赶紧结婚嫁出去吧,让他们完成最后的任务。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太伤我们的心了,我们也是为你好啊!” “呵,为我好?怎么没见你们关心我工作做得怎么样,有没有被领导骂,心情好不好……这方面出谋划策的事情你们是一问三不知,想把我早点嫁出去倒是迫切得狠,儿子成绩不好被老师留堂了恨不得一天打一个电话给我,我告诉你,这些话我不爱听,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宋晚木也不听对面支支吾吾地狡辩,手一按就把电话挂了。 虽然电话挂得干脆利落,但她的心情却不见得多美妙,宋晚木也不想把气闷的心情带到家里,干脆乘着月色,把手一背,像个遛弯的老大爷一样,低着头来回踢着地上的树叶和石子。 大石子滚动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个挺拔的人影面前。宋晚木一抬头,看到的是这几天她一直想避开的人。 柳时绪低沉悦耳的嗓音在面前响起:“所以你最近被领导骂了吗?” 第215章 拒绝心动 “你说呢??” 大概是在某人面前丢脸丢多了,无意间已经达成了脱敏成就,宋晚木一改平时脚底抹油的基操,揣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哀怨地看了一眼路灯下的柳时绪:“光今天一天你就提问了我n多次,常见的、不常见的问题轮番轰炸,在病人面前我的自信心都快被击穿了。” “还有那些关于喝酒喝到医院的病人…”,提到“酒”这个字,宋晚木自知理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柳时绪,期期艾艾地道歉:“前几天是我喝多了,做了一些呃…不是很恰当的事情,可不可以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儿上原谅我,不要生气啦?” 柳时绪其实也没有觉得对方冒犯到自己,之所以今天给宋晚木加练也是希望她认识到过量饮酒的危险性,先不说喝醉了容易磕着碰着,在那种迷糊的状态下,女孩子的人身安全也是一个问题,毕竟作为男同胞里的一员,他知道有些人的举止行为能龌龊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如果你还想当外科医生的话,就把酒戒了吧,喝多了容易手抖。”柳时绪表情淡淡的,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宋晚木,“如果实在心烦的话,可以吃点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咖啡糖,转移注意力。” 宋晚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伸手接过,“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很礼貌同时也很客套的话语,丝毫不见那天的放肆,柳时绪看了一眼面前扎着半马尾的女子,精致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橙色灯光下看不真切,棕色的瞳孔折射出琥珀一样的颜色,有点像是刚做出来的酸酸甜甜的话梅糖。 两人一前一后朝单元门口走去,楼梯间很快响起此起彼伏上楼的脚步声。到了柳时绪家门口,宋晚木刚想说声再见,就听见对方率先开口道:“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所以不用被家人的声音裹挟着影响自己的情绪,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吧。” “明天见。” 宋晚木心里一惊,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对方的黑眸,所以他刚才是听见了自己和家里人通话的内容吗?亏她还特地岔开了话题。 “明天见。”宋晚木匆匆回复了一句,不敢再多看柳时绪棱角分明的面容,她三步并作两步,在背后响起的关门声中飞速迈着台阶,不知道是走得太快还是其他原因,一口气回到房间的时候,宋晚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着,频率明显比正常速度要快。 完蛋了,宋晚木看着镜子中脸红的自己,做了个龇牙咧嘴的怪表情,怒视镜子里的自己: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这是有多缺爱啊,别人随口一句鼓励的话,你就心动上了?立陷爱说的就是你! 她用手把脸拍得啪啪作响,开始背起前辈们的至理名言: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一边背诵一边碎碎念给自己洗脑:爱上男人是不幸的开始,我只是喜欢他优越的脸和身材,只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不存在私人化的占有欲。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世俗的人,我现在只是被激素、被荷尔蒙、被化学物质给操控了…… 临睡前,宋晚木又去某字母站、某瓣劝分小组、某书上浏览了一圈各种关于奇葩男的光辉事迹,力求把荡漾的春心压下去。 “关于xxx玩弄感情并施加冷暴力的公开信” “xx案pua典案” “杀妻碎尸案合集” …… 很好,已经萎了。 宋晚木按灭手机,像个熟练的老农民,把心里长出来的名为心动的杂草狠狠一拔,扔进情绪的垃圾桶,盖上铁盖,死死压住。 心动?动心?不存在的,一个连正经医生都不是的牛马规培有什么资格想七想八,病例都写完了吗?能独立做简单手术了吗?知识点都记牢了吗?这些多余的情感只不过是你在艰辛的生活中把对优秀精英的羡慕尊敬崇拜错误地认成了爱慕而已,这是很常见的病情。好了,别多想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迟到扣工资你就老实了,赶紧睡觉! 宋晚木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努力驱赶脑子里的繁杂念头,酝酿睡意。 第二天,起晚了的宋晚木在楼梯口碰上了同样出发去上班的柳时绪,她面色如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率先拉开距离:“柳老师,我快迟到了,我先走啰。” 柳时绪看着一路小跑离他越来越远的宋晚木,微微蹙眉,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一夜之间对方对他的态度比之前疏离了很多?难道是因为昨天他的说教太爹味了? 第216章 闲聊 “你放过我吧,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了。”伴随着悲怆的bgm,一个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毅然跳下了诛仙台。 “不要啊!别跳!”平板前的琴慧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惊呼,红红的眼睛在看到白衣女子纵身一跃的时候忍不住随之流下两行清泪,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开了一包纸巾抹泪,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堆满了浸着泪痕的纸巾。 宋晚木从厚厚的医学大头书中抬起头,有些无语地看着过分投入剧情的琴慧:“这剧无非就是几个神仙爱来爱去,你虐我我虐你,有这么好看吗?” 琴慧抽抽嗒嗒地,显然还没从这高虐的剧情中回过神来,哑着嗓子转头开始安利:“人家那可是三生三世的爱情,多曲折多浪漫啊,再说虐怎么了,有虐才能体现出爱的不容易啊,这剧太好看了,我都后悔看晚了,几年前它刚出的时候我就应该追剧的,你要是看不进去书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看,保管你欲罢不能。” 宋晚木敬谢不敏:“那就不必了,我很久之前看过原着,对这种复杂的情情爱爱不感冒,什么你爱我,我爱你,她爱你,我恨你之类的,又是误会又是阴差阳错又是剜人眼睛的,听着就好累啊。这种过于浓烈的感情就像是一个黑洞,会吞噬掉你所有的情绪和精力,想想就可怕。” 琴慧正在兴头上,听见宋晚木这么贬低自己看的剧,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哼,都说是三生三世了,没有点纠葛曲折前世今生怎么体现出这场爱情的轰轰烈烈啊!你要是女主角的话,肯定也是同样的表现。” 宋晚木伸出食指,对琴慧摇了摇:“no,no,no,慧慧,这你就不了解我了,我压根就不会开始。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头脑中几种化学物质互相作用产生的结果,总有消退的一天,所以为了避免以后伤心伤神,就算再喜欢,我也只会远远看着。 而且我的理念是你若无情我便休,天底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这个为别人来伤害我的渣男要来干嘛?” “行行行,你最理智!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遇上喜欢的人了,会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冷静。”琴慧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不理会宋晚木了。 不用到时候,她现在就已经这么做了,宋晚木没有吭声,戴上眼镜继续看书,却发现书上的字一个都没进脑子里。 这几天她想方设法地避开柳时绪,平时隔三差五会在小区、楼道里碰面打招呼,这几天她磨磨蹭蹭得,故意避开对方的上下班时间;医院里无法避开见面,她就一口一个“您”字,利用职级差距来塑造辈分差距,增强心动缩力。 就连他发过来的解释短信,宋晚木也回复得很客气很疏离。 柳时绪:【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只是个人单方面的建议,也是真的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不是爹味说教,如果让你感到被冒犯了,我向你道歉】 柳时绪:【弯腰.jpg表情包】 宋晚木:【我明白的,谢谢您】 柳时绪:【握手.jpg】 宋晚木没有再回复。 以上对话停留在了一周前。 这样就好,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轮转到其他科室,和他碰面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了,那些扰人思绪的情感也会随之淡化,因为时间就是最好的稀释剂。 宋晚木这样想着,收到了王海琳的信息:“妹,有时间通个话不?” 宋晚木:【好啊。】 不一会儿,王海琳的电话打了过来:“晚木啊,最近怎么样?医院里忙吗?” 面对熟悉的姐姐,宋晚木的语气也随意了很多,她走到房间,回答道:“还行,怎么了吗?” 王海琳:“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听我爸说小姨和小姨夫他们之前打电话给你说相亲的事,你气得不理他们了?” 宋晚木有些无奈,她这对父母还真是一如既往呢,有点什么事情就和舅舅诉苦,明明知道她现在谁的账都不买,怎么还幻想着利用别人来压制她呢? “他们一天天净在那里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没把他们拉黑都已经是看在他们是长辈的面子上了。姐,你不会也是来当说客的吧?事先说好,我现在可不想听什么剩女要早点结婚之类的话。”宋晚木先发制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想结就结,不想结的话,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王海琳的话里带了一丝感叹。 宋晚木听着对方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你和崔姐夫还好吧?” “我们嘛还是老样子,他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每天一大堆案件等着他处理,前几天我问他要不要去一起去旅游,结婚到现在就新婚的时候去过一次日本,他说没时间,真是扫兴死了。”王海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开启了吐槽模式。 宋晚木嗯嗯啊哦地听着,心想: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但是比起上一世,这一世她们的生活应该是往好的方向转变了吧? 大表姐王海琳当上了律师,做上了她向往的体面职业,嫁给了职位为警察的崔林,不再是上辈子一个人照顾4个老人,过着丧偶式婚姻的小镇文员;二表姐吴燕华,也不再是三班倒的电子厂女工,这辈子也没有因为过于辛苦患上淋巴瘤,而是成为了一个有五家连锁奶茶烘焙店的老板,嫁了一个有着3家私房菜馆的男人,夫妻两人也算是志趣相投,这辈子也脱离了丧偶式婚姻;至于三表姐陈嘉燕,和上辈子的轨迹大差不差,211大学毕业出来后,在魔都外企做电商客服方面的工作,收入还可以。 四家人的生活水平都不错,只是严格论起来,三表姐家要明显差一些,因为当年王国丽看不上奶茶店,没往里面投多少钱,所以这些年也没分到多少红利,三姨夫陈陆兴也只是个跟工程队走的瓷砖工,常年漂泊在外也没攒多少钱。 在其他三家或多或少都在城里买了自己房子的时候,三表姐家还是只有乡下的一座老宅,心高气傲的王国丽嘴上不说,心里却辽足了劲儿要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归宿。 只是这年头哪有什么好男人呢?小城镇里有出息的男人就像是烘焙坊里的蛋糕、商场里的停车位,要么被预定了,要么就是已经有主了。王国丽又不愿意女儿远嫁,对陈嘉燕自己谈的男人也看不上眼,嫌弃对方没房子又穷,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担当的样子,便很有技术手段地拆散了。 眼看着女儿年龄越来越大,再嫁不出去就要变成老姑娘了,王国丽一狠心,在市里面的红娘所花了5000块成为vip会员,一心想给自己女儿找个金龟婿。 只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有钱的金龟婿都想找大学刚毕业的水嫩小姑娘,对27,8的女的看不上眼。王国丽发动所有人脉,天天催促红娘所里的人,终于在青蛙池里扒拉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父母健在,市里有房,本人在魔都工作,月薪一万多,长相还算周正,就是身高矮了点,还没陈嘉燕高。 王国丽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大概是缘分到了,陈嘉燕和对方相了几个月,便在双方家长的催促下,火速结婚了,也就是前年的事情,如今孩子都2岁了。 兜兜转转,家族里又只剩下她一个单身女,不过托宋晚木强势起来的性格以及给自己争取来的话语权,舅舅和那些姨也只敢在春节聚会的时候稍微提上几句,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宋晚木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听见电话那头的表姐感叹道:“我最近办了一个案子,我之前厂里的那个黄婷婷你还记得吗?” 宋晚木快速回忆了一下,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个模糊的印象:“就是那个一直拍领导马屁,诬陷你偷她钱包,害咱们波波球生意做不下去的那个?”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有接她离婚案子的一天。” “离婚?” “我也是才知道,当年我辞职之后,她也很快离职了,不过她是嫁给了袁强,走男方姐姐的路子进了政务部门做合同工,算是一只脚踏进了体制内。” “那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离婚了?” “问题就出在孩子上,这么多年她婆家嫌弃她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个袁强也盼着要一个儿子,然后管不住自己,出轨了。” “啊?!” “小三还怀孕了,是个男孩。” “啊?!” “最惨的是,今年体制内大清理,清退一批合同工,她刚好在内。” “呃…” “男方一家都想着离婚,问题在于财产分配。” “男方过错,财产分配应该没什么悬念吧。” “是没有,但问题在于房子所属权是老两口的,男方根本就没什么财产。” “……” 王海琳感叹道:“黄婷婷看着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没想到这次栽得那么狠,只能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女人最终还是靠自己最保险啊。” 宋晚木深以为然。 第217章 小姑独处 和王海琳通完电话后,脑子里被塞满八卦的宋晚木更加看不进书了,她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眼房间,挺干净的,暂时不需要打扫,衣服也已经洗完晾好了,难道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吗? 嗯?她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书桌的一个角落,想起了已经吃灰很久的哈苏相机,便拿了出来,喊了一声琴慧,问对方愿不愿意当她的互勉模特,一起出门拍美美的照片。 琴慧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电视剧里的虐恋情深感动着,完全分不出心思和宋晚木出门,随口拒绝了,宋晚木只好带上装备,自己乘地铁去湿地公园采风散心。 秋天是很美丽的季节,枫叶如火,银杏似金,清风徐徐,吹得湖面泛起涟漪,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好像星光点缀,更别提水面上还有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宋晚木举起相机,拍得不亦乐乎,心情也好了很多。 又连拍了几张绝美的浮光跃金落日照,宋晚木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公园的大门,脸上还带着一丝放松的笑容,果然像她这种名字里面带草木植物的人,还是要多接触接触大自然,才能恢复自身的能量,下一步,觅食!。 “哎,这不是你们科室的宋晚木嘛?宋晚木!” 宋晚木正盘算着去哪里饱餐一顿,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便看到了顾嘉站在一辆奥迪旁边,正热切地和自己招着手,车门的另一边,是迈着长腿从驾驶位下来的柳时绪。 …… 这叫什么事啊?这也太巧了吧,宋晚木一时间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尴尬地看着向她走过来的两人,有些不自在地打招呼:“顾老师,柳老师,好巧啊,哈哈,哈。” 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男人,大概是休息日的原因,两人都穿得比较随意,顾嘉套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配上白色的网面球鞋,乍一看挺像个刚毕业的清爽男大,美中不足的是头稍微秃了点,减损了几分姿色,让人有点扼腕。 至于他旁边的柳时绪,无论是脸还是身材比例都毫无缺陷,穿着一身黑色挺括的风衣,走过来的那几步,又有少年感又带着成熟男人的意气,一个字,绝。 宋晚木能感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两人身上,带着压抑不住惊呼和蠢蠢欲动,要不是柳时绪脸上淡淡的,自带一股疏离的气场,相信很多人都会过来索要联系方式。 不止她们,宋晚木按了一下午快门的手指也有些蠢蠢欲动,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构图,这扑面而来活色生香的男色,要是再配把有质感的黑伞,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洒下,洋洋洒洒的雪花四处飞扬,bgm就用上鬼怪的《stay with me》,绝对会在短视频平台大爆出圈。 要不?宋晚木刚摸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上柳时绪望过来的黑眸,她莫名心虚,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宋晚木,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顾嘉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听到宋晚木是来采风拍照之后,便热情地邀请她和他们一块吃饭,“这里有一家私房菜馆,味道真是绝了,一起吃嘛,还有你也别叫我们两个老师了,听上去怪别扭的,直接叫我们名字就好了。” “不不不,不用了,我回去吃点就行了。”宋晚木连连摆手,十分不想参与这种三人晚餐。 “来嘛来嘛,别客气,你之后是不是要去我们科?就当是先收集情报了。”顾嘉锲而不舍地邀请着。 话已至此,宋晚木也想不出其他的拒绝理由,她感受到越来越多或是探究或是羡慕的目光射向自己,只好放弃挣扎,和他们一起走进了私人菜馆。 柳时绪腿长步子长,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剩下顾嘉和宋晚木跟在后面闲聊: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哈苏x2d吧?” “诶?你知道?” “那当然,我对摄影也是颇有研究的。你今天在公园拍了点什么美景?” …… 等柳时绪在预约的包厢里坐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热烈地讨论摄影的场景,顾嘉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分寸也没有,和宋晚木挨得很近,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着相机屏幕里的图片,顾嘉嘴里还说着“太好看了吧!这张太赞了“之类的惊呼,丝毫没有主治的稳重。 眼看着顾嘉还想和宋晚木坐在一边,柳时绪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顾嘉你坐我这边,把可以看到外面景色的这一边给宋晚木。” ?有什么区别,她坐在最里面不也可以看到风景?顾嘉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柳时绪,接触到对方黑漆漆的眼睛,心里一个激灵,也对,人家姑娘第一次和他们吃饭,分寸确实得注意好。 只不过,柳时绪什么时候在意这种事情了?他不是一向只要女的不黏着他、不打扰到他就行的性子吗?顾嘉有些纳闷地走向柳时绪旁边的位子上。 宋晚木丝毫没有注意这个插曲,她的心思已经被落地窗前的景色吸引了,此刻正值傍晚,正是晚霞最灿烂的时候,它们像是柔软的绫罗绸缎,把天际点缀得越发绚丽,一只纤细的飞鸟姿态优美地飞翔着,远远望去,好像是在追逐着最后的落日余晖一样。宋晚木不由自主地拿起相机,抓拍下这一幕。 快门“咔嚓咔嚓”连响了几下,宋晚木低头看相机屏幕,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发现位子上似乎过于安静了,她抬起头,才发现两个男人都在看着她。 “……不好意思,刚刚在抓拍一幅飞鸟图,从这个包厢看外面的风景真的绝了!”宋晚木干干一笑,对柳时绪和顾嘉竖起大拇指。 顾嘉噗嗤一笑:“放轻松,现在不是在医院,我也不是你们科严厉的柳老师。”他对宋晚木挤了挤眼睛,“不过,你的摄影水平确实可以,当初怎么没想着做个摄影师,而是选择了做医生?” 柳时绪抬头看着宋晚木,似乎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好奇。 宋晚木把挂着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想了一下,说道:“摄影是很主观的事情,就像是文科,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我只要拍出自己喜欢的照片就可以了,不想通过争取别人的正面评价来获得金钱或者名誉,但是医学就不一样了,它的结果很明确,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更何况生老病死是人的必经之路,如果自己懂一些,那我对自己也会更有掌控权吧。” 顾嘉若有所思,赞同地点点头。 门外的服务员敲了敲门,开始上菜。 该说不说,这家私房菜馆确实有水平,每一道菜做得色香俱全,闻这香味就知道味道也不会差。宋晚木有些可惜,如果自己一个人的话,一定要把每道菜都拍下来,为年度电子相册总结增添素材。现在嘛?还是算了吧,对着另外两个不太熟的上级,她还不至于没眼色到这个地步。 柳时绪看着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可惜,开口道:“要不要拍照记录一下?” 宋晚木惊喜地看向柳时绪:“可以吗?我保证很快的!” 柳时绪颔首。 顾嘉是真的诧异了,要知道这家伙一向不喜欢别人在他吃饭前把食物反复拍个不停,曾经几个相亲对象这么干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顿了,今天这是转性了?他疑惑地问了出来:“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这么做吗?听伯母说,上次那几个相亲对象这么做了,你就推了第二次见面。” 柳时绪看着宋晚木犹豫下来的动作,淡然解释道:“那是她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强行拉着我合照,一通操作下来饭都凉了。” 宋晚木也没有构图的心思了,草草拍完,听见自己的嘴无师自通地说道:“那个,我有点好奇,像你们这样的优质人才,相亲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怎么现在还是小姑独处的状态?” “小姑独处?”顾嘉疑惑,“和小姑有什么关系?” 柳时绪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小姑独处形容未出嫁的少女。” “噗,咳咳咳。”顾嘉猛地呛了一口水,戏精上身,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虚空指了指宋晚木:“好哇,你居然取笑起我们了。”说完,他突然悲从中来,:“我倒是想结婚啊,但是医生这个行业你也知道,一台手术忙起来就是几个小时,联系不到人,女朋友不得有意见嘛,更何况重大节日都在值班,根本挤不出时间陪人,因为这我都跑了几个女朋友了。” 顾嘉看着旁边事不关己吃菜的柳时绪,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我旁边还有个男妖精,有了他谁还看得上我?”,不过,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别看某些人人模狗样的,其实也被甩了几次,别管脸长得多好,工作狂谁也受不了,现在也是条单身狗,小姑独处着呢。” 柳时绪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淡定吃菜。 宋晚木在一旁听着,心里可耻地冒出几分欢喜,就连面前的菜吃起来都觉得甜甜的,更美味了。 第218章 因为是你 吃饱喝足,三人准备打道回府,顾嘉临时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美滋滋地表示自己要去相亲见妹子了,没法和他们一起走了,说完便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飘走了,只剩下宋晚木一个人纠结地站在车子旁。 “?怎么不上车?”柳时绪奇怪地问道。 宋晚木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体验一把这种坐车礼仪问题,此刻真的很需要一个考公大省的山东人给她现场教学一下,她只知道男人的车副驾驶不能随便坐,但她和柳时绪严格来说也是上下级,自己坐在后座是不是也不太好?还是说她应该主动去开车,让领导坐在后座?可是别人的车她也不熟悉啊,万一撞车了岂不是更完蛋? 现在上网搜也来不及了,她有些无措地站着:“那个,我可以坐哪个位子呀?” 柳时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宋晚木的纠结,替她做了选择:“鉴于目前我们都是“小姑独处”的状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副驾驶。” 宋晚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回道:“好的好的。”,随即小心翼翼地坐进了副驾驶。 柳时绪的车和他的人一样,很干净,和自家老爸不放过车内任何一个犄角旮旯,永远塞满各种药品等待兜售的大众polo不一样,他的车里完全是极简风,就连出入平安的吊坠都没有挂一根,只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宋晚木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毕竟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独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只要不是根木头,估计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吧。虽然之前一直躲着对方,并且一直给自己洗脑,但人的情感也不是大脑可以完全控制的,总有些细细碎碎的枝芽从角落里探出头来。 宋晚木面上不显,其实自己默默地在脑子里演练场景,尬聊时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有哪些常见话题可以主动发起,说话的时候自己要控制好眼神,不能像个花痴一样总盯着人家的脸看…….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柳时绪开车太稳了,不像自家老爸经常一脚油门飙到100码,然后再来一个急刹车急转弯,让你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握着把手。柳时绪开车的时候会把车速保持在一个安全范围内,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颠簸,他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话,只有车内广播电台传来轻柔的钢琴曲。 在这种静谧的、安心的氛围下,在湿地公园走了好几圈的疲惫连带着这段时间值班、学习连轴转的困倦也一并涌了上来,宋晚木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头一歪,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小区楼下。 宋晚木动了一下身子,刚睁开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朦双眼,映入视网膜的便是柳时绪棱角分明的俊朗侧脸。 车里很安静,没有开灯,橘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照了进来,给两人描上或明或暗的轮廓。柳时绪手握着方向盘,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清冽带着磁性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间内响起。 宋晚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沙哑:“对不起,我睡着了,我们到了很久了吗?” 其实已经到了快一个多小时了,刚到的时候柳时绪本来想把宋晚木叫醒,只不过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他顿了顿,还是轻轻收回了手。 明明自己还有一堆资料要查,有好几篇论文要写,不知怎么的,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他居然就这么靠在驾驶位椅背上,在对方静静的呼吸声中,闭起双眼小憩了一会儿。 柳时绪把这归结于自己这些天做了好几台大手术,累了,他从车扶手箱的储物盒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宋晚木:“刚到没多久。”,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的防备心还是加强些比较好,之前有很多坐顺风车遇害的相关新闻,世界上不是只有正人君子。” 宋晚木接过矿泉水,被灯光下对方更盛的容颜所惑,刚睡醒的脑子控制力大不如前,心里话脱口而出:“因为是你,所以不需要防备。” 话一出口,不管是宋晚木还是柳时绪,都愣了一下。 第219章 信赖 宋晚木瞬间清醒过来,几乎不敢看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强装镇定地开始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一看就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正义青年,追求思想进步、提升自我精神境界的正人君子,白衣天使的人间化身,所以不管是病人还是同事对你都是满满的信任感,而且凭你的脸,到最后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我刚才的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纯粹只是对尊敬的人的信赖…” 胡乱地扯了一通有的没的,也不知道对方信没信,车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小声解释的声音,宋晚木有些窘迫地抬头看向柳时绪,却撞进了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睛。 “我很荣幸,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我还以为因为之前的事情,你已经把我拉近黑名单了呢,要不然你最近怎么看见我就想方设法地避开?”柳时绪转过头,平常锐利得让人心生距离感的黑眸此刻在忽明忽暗的橘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显出几分柔和,低沉的嗓音穿透秋日的空气回荡在宋晚木的耳边,似乎还能品出几分委屈? 宋晚木觉得自己大概是在车里呆得太久了,车内的氧气都被他们两人的呼吸系统转换成了二氧化碳,而且浓度肯定超标了,要不然她怎么突然之间觉得心慌慌,好像车里的空气也有些黏滞起来? 宋晚木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习惯性地用指甲掐了掐食指指腹,让自己保持镇定,干干地笑着:“呵呵呵,没有的事,只是巧合。”她刻意地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发出一声毫无演技的惊呼:“哎呀,都这个时间点了,是时候各回各家了,明天还得上班。”说完便想解开安全带溜走。 只是这该死的安全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晚木拔了几次都纹丝不动。她暗暗咬牙,用力地拽了又拽,感觉时间每多过去一秒,自己的额间就多冒出一滴小汗珠。 “怎么回事,怎么动不了,对方该不会以为我在立什么柔弱人设吧?就像狗血电视剧里心机女二为了和男主进行身体接触,经常耍的那种花招……”正当宋晚木胡思乱想,尴尬到头顶都要冒烟的时候,“我来。”随着悦耳的嗓音,一只骨节分明,带着青筋的手搭上座位旁边的扣子。 成熟男人的气息袭来,宋晚木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转而双手握拳,抓紧胸前的安全带,身体微微向外侧移动。 “平时只有顾嘉坐过副驾驶,我都忘了这个安全带搭扣设计有问题了,要先往里推一下才能拔出来,好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摒气十五秒的宋晚木终于重获自由,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刚想飞速道完别溜走,就听见柳时绪叫住了她:“既然我这么值得信赖,又是正人君子,又是正义青年的,那之后你会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毕竟作为邻居和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才是正常的。” 宋晚木被他的眼神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220章 伯乐 一口气爬完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宋晚木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突然有点能理解那些追星女孩们的想法了。 在平淡枯燥的日常生活中,如果能有一些让你心动、让你向往的人出现,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可以在查重率高达97%的普通日子里收获一点愉悦的心情,偶尔也能被美好的事物激励着咸鱼翻翻身,间歇性地努努力。 只要,你能掌控好度量和距离,克制住人类的独占欲,做一个纯纯的路人粉就好。 不过你还真别说,宋晚木按照这样的想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瞬间觉得上班更有动力了。薅医院羊毛的方式除了日常充电、多喝水,猛吃优惠食堂、收集各科室医生护士病人们的炸裂八卦外,现在又多了一个欣赏男神的美貌,而且有时候在走廊上碰见了,他还会主动和你点头微笑打招呼。 最重要的是,这个完全不用你掏钱,不用蹲点冲杂志,不用进群做任务,想要他的签名了,就点进网络查看他开的医嘱单;想和他说话了,就找机会去走廊偶遇,而且他看起来起码有十年不会塌房的样子,完全是白piao党的福音哇,试问还有比这更有性价比的追星路吗? 由此可见,有个才貌双全、人品俱佳的同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宋晚木一改之前的别扭小心思,每天精神抖擞地地上下班,大大方方地和柳时绪偶遇打招呼,那精气神儿,在一众有气无力被值夜掏空的牛马打工人中异常突出,惹得犯懒不想回自己家硬赖在柳时绪家客房的顾嘉大为赞叹,顺便拉踩面前的某人: “人呐,就是怕对比,人姑娘在你科室的时候,被你训得见到你就跟见到鬼一样,撒腿就跑,苦得比地里黄的小白菜还可怜,一轮转到我手下,整个人都精神了,脸上也有笑容了,还不是多亏了我这个伯乐教导有方?啧啧,你就学着点吧!” 柳时绪从电脑前抬头,淡淡地看着面前得瑟的顾嘉:“你很闲?” “虽然不闲,但肯定比你空多了。”顾嘉虽然知道面前的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但还是忍不住犯贱地摸了几下虎须。 奇怪的是,柳时绪只是瞥了他几眼,没有多说什么。 嗯?小气鬼转性了?也对,最近他正是忙着写论文发刊的时候,应该分不出心思和他多计较,顾嘉心里盘算着,打算趁此机会去柳时绪那里多蹭吃蹭住几天,他那套房子离医院太近了,堪称出勤天花板。 顾嘉心里盘算得好好的,哪知还没等他行动就先遭到了反噬。 日常会议后,副院长单独把他留下来,开口道:“小顾啊,最近手术很辛苦吧?” 来了,职场必修课,当领导说你辛苦了,到底该摆出什么表情、说些什么话才算得体的回复呢? 要是直接说“不辛苦”,好像显得自己没干什么活一样,功劳苦劳全都一笔带过了,丝毫没有凸出自己的劳动价值,要是回复“是啊是啊”,好像又显得自己很狂妄,心中有很大的不满,同样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考虑到这位副院长平时爱差遣人的习性,顾嘉摆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面具,谦虚地回答道:“谢谢您的关心,最近手术日程是有点多,也多亏了各科的协助,都顺利结束了,病人的满意度和科室的费用控制情况都算良好。” 副院长哈哈一笑,亲近地拍了拍顾嘉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人,难怪连时绪也对你大加赞赏,一直向我推荐你,看来这件事非你莫属了!” 柳时绪这个狗!准没好事,顾嘉心里一突,还没来得及多骂他几句,就听见面前的副院长说道:“是这样的,下周在吉瑞酒店有一场关于罕见病的研讨会,业内很多大拿都会去,你整理一下要去的人的名单,控制好人数,而且我听时绪说你很会看人,是个能发现千里马的伯乐?你到时候分辨一下哪些是有真材实料的,收集一下名片,没问题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只要脑袋没问题的人都能听出里面的不容置喙。 收名片?你当我是猎头啊?一份活要同时出几份力,骡子都没我辛苦!顾嘉在肚子里把柳时绪和副院长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一片微笑:“好的,没问题!” 凡是涉及到名额的,没有例外,全是得罪人的活儿。香饽饽人人都想咬,苦差事人人都想推,尤其是这次的研讨会含金量很高,从主任到主治,每个人都想去,不仅自己想去,还想带自己的爱徒一起去结交人脉。顾嘉又是赔笑又是装傻,才终于定下了最终名单,累得嘴角都长出了溃疡。 他身无可恋地躺倒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风轻云淡敲着键盘的柳时绪,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踹过去:“你这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不就是嘲笑了你一次吗?用得着这么狠吗?” 柳时绪穿着居家服,漫不经心地抬起长腿往旁边一躲,电脑的屏幕光反射在他的黑框眼镜下,闪过冷冷的暗光,“你不是喜欢当伯乐吗?那就一次当个够。” 顾嘉有气无力地趴在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地望天,好像一盘叫做仰望星空的英国名菜,认输道:“行了行了,都是我嘴贱,休战吧。对了,宋晚木也会去,下周你开车带我们,省得我们去挤地铁了。” 挤地铁多累啊,还会把衣服挤得皱巴巴,打车呢,又太贵,一趟就要七八十,还是薅狗大户的羊毛最划算了,而且当天茶歇肯定很丰盛,这一天都不用花钱了。顾嘉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为自己的节俭感动。 柳时绪打字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顾嘉:“你这只花蝴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还嫌自己的道德值不够低下?别总像只癞蛤蟆一样,胡乱招惹人。” 柳时绪警告似的看了看顾嘉,显然对顾嘉的人品持批判性态度。 顾嘉很不服气,但想起自己丰富的感情经历,又没什么底气,只好讪讪地辩解:“你这肮脏的思想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没有给人姑娘开后门,存粹是看上了她那一亿像素的相机还有高水平的摄影技术,宣传科老说没钱没钱,请的摄像师把人拍得丑的要命,真不知道钱都花哪去了,这次让宋晚木一起去也是一举两得,而且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规培,说实话水平比一些住院医都好,人还负责,让她去见识见识也好。” “还有,什么叫我是癞蛤蟆,我好歹也是山水排名前五的男神好吧。更何况,”顾嘉话锋一转,谈起自己拿手的感情方面:“宋晚木虽然长得好,性格也不错,但你别看她看似和谁都相处得很融洽,其实很难走进她心里。她对人际关系好像有种天然的提防,你没注意到平时站得离她近了点,她就会默默地拉开到社交距离以外吗,说明她的心理安全距离比这还远,这样的女孩追起来会很累,我可受不了这份罪。” 柳时绪轻嗤:“呵,有时候真羡慕你那无穷无尽的自信心,可再生能源少了这一分类真是人类的一大损失。” 顾嘉翻了个白眼,为了蹭吃蹭住,他忍! 第221章 拼车 周四早晨,宋晚木难得化了个淡妆,涂上显气色的口红,穿着一套修身的米色西服,肩上挎着装相机装备的小香垃圾袋,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显示出主人的好心情。 心情当然是很好的啦,像这种可以光明正大在外边晃悠一整天的学术活动,不仅工资照拿,吃喝免费,还可以近距离接触到那些大拿们,顺便欣赏男神的智慧与美貌,简直是职场人最爱的“郊游”。 更别提顾嘉还很够意思地主动给她争取了几百块的摄影补助,相当于她今天只出半分力就赚到了两份钱!宋晚木决定投桃报李,到时候给他抓拍出几张神图,祝他早日脱单。 哼着“sugar~yes please~”,宋晚木一弹一跳地下了楼,在踏出单元门的那一刻,她脚步放缓,对着手机摄像头整理了一下衣着,又变回了那个别人眼中成熟稳重的宋晚木。 今天还真是个秋游的好日子,云淡风轻,温度适宜。宋晚木一抬头就看到了闲闲靠在车门前的柳时绪,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深蓝色斜花纹的领带浅浅地隐在扣子底下,合身的剪裁完美地展现出他劲瘦的腰身、大长腿以及挺翘的ass… …… 以宋晚木遍览美剧和韩剧的鉴赏力,面前的人完全担得起“西装暴徒”的称号。 “早。”柳时绪率先开口和她打招呼,打断她心里的土拨鼠尖叫。 “早。”宋晚木声音平平地回复了一声,收回不安分的眼睛,拿出手机装忙,不敢再多看眼前的人。 “你们也太早了吧?”楼梯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顾嘉穿着一套灰色的格纹西装,胸前配着蓝青色的领带,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哟,晚木,今天穿得很漂亮哦,米色很适合你,完全是officedy的美女精英范儿!” 宋晚木羞涩地笑笑,目光飞速在顾嘉和平时显得很不一样的茂密头顶上扫过,也对他竖起大拇指:“你今天也更帅了!” “嘿嘿。”顾嘉自恋地用手捋了捋抹了得有半斤发胶的头发,拗出一个做作的pose,“说好了,今天可要拍出我200分的帅气。” “那必须的!”宋晚木掷地有声地应承道,“把帅哥拍得更帅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柳时绪冷眼看着两人互相吹捧,凉凉地打断顾嘉喋喋不休的自夸:“行了,没听见连树上的鸟都在骂你吵着它们柳,你再夸下去天都要黑了,赶紧上车。” 顾嘉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有些心虚地笑道:“呵呵呵,别急嘛,时间还早呢,那个,你们吃饭了没?要不我去买点早饭过来,我们吃完了再出发?” 宋晚木刚想说自己吃过了,就听见柳时绪冷得像块冰一样的声音响起:“说吧,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顾嘉抱着公文包,讨好地说道:“那个,我统计出行名单的时候,恰好发现有两个人住得远,过去不方便,就本着同事之间互帮互助的友情提出说搭她们一程嘛,反正车上有空位……” 在柳时绪越来越锋利的眼神中,顾嘉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两个人的性别毫无疑问是女的吧?”柳时绪盯着左顾右盼的顾嘉,冷声追问。 “哈哈哈,说来也巧了不是,诶诶诶,这里!”顾嘉朝着不远处穿着西装裙娉婷走来的两个女人招了招手,随即小声求道:“人都过来了,还能让她们回去不成,老柳你就帮帮忙,发挥一下同事爱吧。” “早啊,不好意思,我们晚到了,你们等很久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找路花了一点时间。” 虽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孙怡和蔡悦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柳时绪看,显然已经沉浸在了美色中。 “哎呀,这边的小区有点老,房子是难找了一点,早知道应该让你们直接在医院门口等的,这样也省得你们跑来跑去了。”见柳时绪没有丝毫搭腔的意图,顾嘉发挥出暖男的风度,笑眯眯地说道。 两人艰难地把目光从柳时绪身上移开,转到顾嘉身上,又是一阵惊叹。孙怡抬手把散落在脸颊旁的头发别到耳后,柔柔地说道:“那也太麻烦你了,今天能让我们搭车,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要是从我住的地方出发,光地铁就要1个多小时呢。” “我的更远,要1个半小时呢。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蔡悦接过话茬,对着两位美男谢了又谢。 “对了,这位是?” 新来的两位女士看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宋晚木,心中很是疑惑:这谁?之前怎么没见过?哪位领导的关系户? “哦,这是我们科室的宋晚木,平常工作很认真负责的,还有一手拍照的好技术,今天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熏陶熏陶,顺便拍点照片回来给宣传科。” 原来是个去干杂活的,孙怡和蔡悦心下一松,很有主治派头地朝宋晚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心念一动,提议道:“那正好,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也是难得的缘分,要不大家一起拍个照?那个谁?你来帮我们拍几张,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技术。” “哦,好的。” 站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的宋晚木从包里掏出相机,正准备上前,就听见柳时绪不带情绪的淡漠声音响起:“时间不早了,想要拍照的话,之后研讨会上有的是机会。顾嘉,你来开车。” 顾嘉手忙脚乱地接过柳时绪抛过来的车钥匙,见这位大爷已经坐上了副驾驶闭目养神,只好出来打圆场:“两位美女,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出发吧。”说完,迈着长腿为她们打开了车座门。 这个绅士的举动让尴尬的孙怡和蔡悦心里好受不少,两人顺着顾嘉给出的台阶,准备上车,孙怡占了地理优势,抢先坐到了柳时绪后方的位置,慢了一步的蔡悦只好拉着宋晚木走向另一边。 宋晚木像个夹心饼干一样,把包放在自己的胸前抱着,小心地坐在两个主治美女中间,努力不碰到任何一个人。 也不知她们喷了多少香水,左边一股,右边一股,都是极其馥郁但不同类型的女人香,刺激得宋晚木本就敏感的鼻腔疯狂想打喷嚏。为了不得罪这些敏感的领导们,她硬生生地忍住了,期间还要充当回答问题、缓和气氛的工具人。 宋晚木第一次觉得半小时的车程是这么的煎熬,和在拥挤的地铁上突然闹肚子想上厕所,好不容易挤出人群下车后,却发现厕所在500米的费区外的痛苦不相上下。 看来买一辆自己的车还是有必要的,宋晚木恍恍惚惚地想着。在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之后,吉瑞酒店终于到了。 第222章 摄影师小宋 吉瑞酒店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不同于其他完全充斥着现代建筑风格的五星级酒店,吉瑞酒店既有着现代建筑的简洁与科技感,红砖金光的墙壁外观又为酒店整体增加了几分复古,这种低调优雅的老钱风格深受商业精英们的追捧。 穿过自动旋转门,踏着静音的柔软地毯,宋晚木跟着这群人签到后来到了举办会议的“雅厅”。 雅厅面积很大,近500平方米的空间足以容纳800个人,主办方已经提前将桌位排列好,一排排的白色桌椅看起来很是壮观,金碧辉煌的吊灯在四周柔和的白光照耀下,衬得整个会场更加高端,正前方的超大led显示屏很清晰,就算是最后一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空间广阔、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正式场合很容易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尤其是和其他意气风发的精英一对比后,更会让人自惭形秽,显出几分不自在。 宋晚木现在算是理解为什么上辈子她呆过的企业里,即便是再小的领导也会无一例外背着名牌包了,对于需要参加这种正式场合的人来说,他们的身份地位、经济条件被这金碧辉煌的顶光一照,简直无所遁藏。 宋晚木环视四周,暗中观察走来走去的人群:穿着休闲风衣、肩上挎着帆布包,脸上带着一种拘谨和天真,亦步亦趋跟着别人的,十有八九是刚从业没多久的住院医,跟着科室领导来长见识; 穿着一套不怎么合身的西服,脸上带着社会人的圆滑,左右寒暄交换名片的,估计是家境普通但凭着自己的努力升到主治还想更进一步的; 至于那些主任或者更高级别的,你很容易就从他们扣不上西服扣子的肚子,脸上的从容以及肢体语言的放松中推断出来。 虽然不一定全对,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柳时绪一群人和医院的其他人汇合,大家彼此打着招呼,又相互引荐认识的朋友,很快周围都是热情的寒暄声。 宋晚木这个底层小虾米和几个规培、住院医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挪到后面,给他们这些重要人士的会面腾出空间。 “这位是?”有几个外院的主治打完一圈招呼,眼神从后面几个人身上扫过,略过那些背着双肩包穿着休闲风衣的,眼神不经意地在宋晚木背着的小香、剪裁很有质感的西装上停留了几秒,随即看向她秀美但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生怕因为漏打了招呼从而得罪了人。 “哦,这是我们今天的摄影师,虽然现在还是个规培,但工作挺认真负责的。”站在宋晚木旁边的孙怡开口说道。 原来是个来干活的,那几个人顿时没什么心思了,随意地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宋晚木此时却微笑着主动往前一步:“各位主任好,我是今天的摄影师宋晚木,大家可以叫我小宋,相见也是缘分,大家要不要去背景墙那里拍一组照片当作纪念?医术方面我肯定比不上在场的各位,但摄像技术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她从包里掏出相机,俏皮地晃了晃。 在场的人被宋晚木的话捧得弯了弯嘴角,再加上心里确实有这个意愿,一个个半推半就地走到了背景墙那边。 正好前一组人拍完了,宋晚木眼疾手快地占了个绝佳的位子,开始指挥起来:“绿叶衬红花,男同志们请站在前排,到时候稍微曲膝蹲一下,红领带的和绿领带的换一换位子,孙老师你和左边第二位换一换……” 大概是嫌背在左肩的小香影响了手持摄影的稳定性,宋晚木随意地把包往地上一丢,认真地盯着镜头里的画面。 就算是再没有概念的直男,也认得出鼎鼎有名的小香,近十万的包说扔地上就扔地上,要知道很多人连磕到包的皮面都心痛得不行呢,这姑娘什么来头?是哪家的公主出来体验生活了? 站在背景墙的一些人心念转动,又被宋晚木严肃专业的态度所惑,不自觉地成为她手中的傀儡,让换位子换位子,让摆表情摆表情,让做什么做什么。 “很好,很有主任的气势,黄领导戴眼镜的这位笑容再真切一点,我们再拍几张。” “咔嚓咔嚓”,宋晚木连着拍了几张,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群提线木偶,“好啦,辛苦了。麻烦大家给我一下名片,到时候我通过短信或者邮件给大家发拍好的照片。” 和宋晚木同为最底层规培的那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领导主动给宋晚木递名片。领导主动递诶,这…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被宋晚木调整到边上的孙怡心里不高兴,笑不达眼地说道:“小…宋,你让我看一眼你拍的成片吧?说起来我一次都没见过你拍的照片呢,要是拍得不好的话,我可不管顾嘉的面子,会向宣传科投诉的哦。” “没问题,尽管看,我可是凭实力争取到的机会。”宋晚木笑语盈盈,四两拨千斤地顶回了孙怡的话里有话,大方地把屏幕向前一伸。 孙怡凑近看了一眼,不说话了,照片确实拍得无可指摘,无论是整体的和谐性,还是每个人的表情,确实无可指摘,就连她自己都必须承认,自己在照片里看起来有一种知性美,如果换到c位的话,孙怡设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突兀。 顾嘉笑嘻嘻地说道:“是不是很好看?我早就说了,晚木的摄影实力没得说,要不然我也不会向宣传科推荐。” 孙怡干干地笑着,不是很情愿地夸了几句:“呵呵,确实还行。” 原本在一旁等着他们拍完,换上自己一群人去拍的人中有几个也伸长了脖子,装作不经意地瞄了瞄屏幕,瞬间被折服,立马抛弃了用自己手机拍的想法,对宋晚木说道:“那个,能麻烦你也帮我们拍一下吗?” 就这样,一组又一组,宋晚木莫名其妙地成了主办方的编外摄影员工,不仅手上多了好多人的名片,手机上也多了好几条添加朋友的申请。 顾嘉美滋滋地看着宋晚木手里的名片,语气很是赞赏:“有晚木这样的下属可真是一大福气啊,我都还没发力呢,她就帮我收来了这么多人的名片,可算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柳时绪淡淡地瞥了一眼顾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损友实在太过自来熟,“晚木”“晚木”的,领导这么亲切地叫下属名字,这合适吗? “注意你的分寸,不要随便乱叫。以后也别随便借花献佛,随便让人搭车。”柳时绪一连说了三个随便,面带嫌弃,好像顾嘉是个很随便的男人一样。 顾嘉那个气呀,不过损友多年,他也知道柳时绪冷淡的性子,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注孤生”后,随即头一甩,独自社交去了。 柳时绪拒绝了一波又一波人的合照请求,靠在墙边和几个不同领域的权威大拿聊着《柳叶刀》上的最新内容。 宋晚木拍完最后一组人的照片,舒了口气,刚想捡起地上的包,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率先帮她拾起,顺着流畅的人体骨骼线条往上看,柳时绪的俊朗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朝她伸了伸手,示意把相机给他:“劳苦功高的摄影师也应该来一张。” 宋晚木迟疑了一下,又听见对方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虽然我的摄影技术比不上你,但也勉强能看。” 宋晚木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把相机交给柳时绪后,走到背景板旁,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镜头以及镜头后面的那个人。 “微笑。” 宋晚木下意识照做,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人按下快门。 时间差不多了,宋晚木也没去看他拍得怎么样,道了声谢后,便接过相机走进会场。 今天的会议含金量确实很高,很多只在杂志上看到guoq的权威都来了,深入浅出地分享起自己的经验和看法,宋晚木一边拍照一边听着,感觉受益匪浅。 等柳时绪上去的时候,底下更是一片惊呼,无他,这年头又有美貌又有智慧的男人稀缺得好像濒危动物。宋晚木看到很多小姐姐装作拍电子屏上的ppt,实则悄咪咪地往发言人的方向歪了歪。 不过这也难怪,聚光灯下西装革履的柳时绪成熟稳重,既有着医生的可靠,又有着霸总般的魅力、男明星般的容颜加上睿智的大脑,沉稳的气度配上男模般的身段,实在不能怪女同胞们抵挡不住啊。 宋晚木脸上虽然不显,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实际上快门都快按爆了,如果取消快门静音设置的话,她这快门动静可能比银行点钞机还要忙碌。 当然她可没有区别对待,其他主任上去的时候她也一视同仁地抓拍了很多,就连底下摸鱼的同事们,她也找出了自认为最好的角度,凸显出他们的专注认真。 那她都累成这样了,多吃几盘水果和小蛋糕也是应该的吧?宋晚木自我说服着。一旁的顾嘉用胳膊推了推她,往拿破仑和车厘子上抬了抬下巴。 宋晚木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分工明确,一个眼疾手快地抢了最后几个拿破仑,一个装了半盘子车厘子,联手成为了本次茶歇的突出贡献者。 终于熬到会议结束,宋晚木摸了摸胀鼓鼓的肚皮,吸了吸气,然后悄悄解了解外套的扣子,脸上还残留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笑容。 由于顾嘉和柳时绪这两个杰出青年都被业界权威留下来交流日常手术案例,宋晚木很自觉地同他们道了别,决定去乘地铁。 “宋晚木~”背后传来孙怡和蔡悦的呼声,宋晚木一点儿也不想和不熟悉的人同路尬聊,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一条灵活的小鱼混在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另一个展厅中,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也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英俊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看。 “shawn,怎么了?”旁边的同事疑惑地看着左顾右盼的傅西凉。 “没事,听错了。”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响起,傅西凉转过头,继续和旁边的人交流:“xx能源公司的财务报告还需要再看一下……” 第223章 热议 山水医院内部论坛。 宣传部一改往日的拖延,迅速发布了一条院内快讯。 《第十届罕见病手术研讨会圆满结束》 中规中矩的标题,不用点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一些毫无新意的套话外加几张散发着土味的人物抓拍图,唉,真不想看到那些领导春风得意的老脸。正在值夜班的肝胆科小武这么想着,手却还是诚实地点了进去。 算了,还是速记一下吧,不然明天拍主任马屁的时候想不到合适的词。小武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等划到人物图片时,发出一声“卧槽!”,想了想,顺手把链接转发到了山水正式员工的八卦群里。 时值晚上11点,没有睡的夜猫子们比比皆是,一秒钟没到,很快有人回应。 【掏粪工】:你这也太舔了吧?大晚上的还要帮他们增加浏览量? 【肝胆相照】:[白眼][白眼]看图 【掏粪工】:卧槽,这是你们主任?他一大把年纪了,参加这个研讨会还化妆戴假发了??脸上的褶子和秃头呢? 【妙手生根】:卧槽,我们科室副主任那三层下巴呢?那快掉到下巴的厚眼袋呢?怎么看上去比我这个30多岁的人还要意气风发??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还从中品出了一丝帅气? 【不是服务员】:懒得点开,有没有好心人能直接发图? 【掏粪工】:[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不是服务员】:天呐!天呐!柳时绪、顾嘉,第六张是哪个科室的?我怎么不记得院里还有这号帅哥?? 【面具大师】:@画皮,那些老领导私底下来找你打水光针了?怎么一个个都是容光焕发,举手投足散发着国家院士的气息…… 【画皮】:[微笑]没有 他随即甩了一个来自研讨会主办方发出的新闻,还贴心地把相应人员的照片对比一并发了出来。 【掏粪工】:…… 【肝胆相照】:…… 【修理下水道】:…… ……. 这诡异的黄色滤镜,遮掩不住的土气氛围,熟悉的老领导圆滚滚的脸和后移的发际线,经不住放大看细节的模糊面容,就连柳时绪十分的美貌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显示出了六成,这才是他们熟悉的会议写实照片啊,那么问题来了,院内论坛上这些可以堪比个人写真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是eyes不是ice】:@大喇叭,怎么回事,你们经费这么充足,还请了人p图? 【大喇叭】:nonono,这次连带摄影只花了几百[得意][得意][得意] 【红色饮料】:什么?!快说,别卖关子了。 【大喇叭】:是顾嘉推荐的小规培啦,据说有着一手摄影好技术,没想到真的物超所值@加固星 【加固星】:[得意]本伯乐看中的人能有差的?这姑娘既负责又上进,最后不留下来都是医院的损失 【红色饮料】:…你这个臭美的,居然连头像都换成了新拍的照片,炫死你得了,就怕别人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帅是吧? 顾嘉美滋滋地看着新换的头像,才不管这群嫉妒得哇啦哇啦叫的同事的丑恶嘴脸,其实除了这张,他还收到了宋晚木拍的其他照片,每一张都让他十二分的满意,自我感觉照片里西装革履的自己帅得和柳时绪不想上下,最后纠结来纠结去,好不容易才选出了一张他最满意的,发给了宣传部。 300多人的八卦群,虽然聊天界面活跃的只有那么二十多个人,但其实大多数人都默默地保存了帅哥们的图片,然后转发到了自己的小群里面,和熟悉的人放飞自我,说着有益于身心的虎狼之词。 一传十,十传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几个关于“罕见病学术研讨会”、“学术男神”的词条慢慢爬上热搜关键词。 宋晚木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最后一张p好的照片发到其他人的邮箱,正准备关闭电脑,右下角的某聊天软件闪了闪,几条消息跳了出来。 高质量人类鉴赏群: 【爱吃脑花】:木木~求你了,把你拍的关于柳男神和顾男神的照片全都分享出来吧,我知道你肯定还有~ 【小星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球球了,这将是我未来几个月值夜班的精神支柱。 【胃你吃筐】:球球了。 …… 宋晚木有些为难地回复了几句: 【开心女郎】:不是我不给,私发别人的照片是违法的,侵犯了个人肖像权以及个人信息保护[害怕] 尽管这么说了,消息还是接二连三地发了过来:“球球了”“可怜可怜孩子吧”… 宋晚木被缠得没有办法,犹豫了一下,点开柳时绪的聊天框:“柳医生,打扰了,那个,我想问一下前几天研讨会拍的照片可以提供给相关人员,以便他们学习参考,提升认知水平吗?” 柳时绪没有多想,以为对方是在问她拍的ppt内容,便回复道:“可以,没问题。” 宋晚木有些心虚地发了个“叩谢主隆恩”的表情,转头把她的几张得意之作发到了群里,瞬间炸出一片人,激起一片惊呼。 【小星星】:!我就知道你还有!帅到我要昏古七了,这腿这腰,嘶哈嘶哈。 【掏心掏肺】:果然穿西装的男人就是最帅的,要是再来一副金丝眼镜,那就真的无敌了! 宋晚木看得有点心虚,因为她确实p了几张更绝的照片,对方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红润的嘴唇似乎还带着濡湿,漆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更显锐利,一副金丝眼镜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种斯文败类和禁欲同时存在的反差感,就…很蛊惑。 作为新晋站姐,宋晚木很有私心地不想让这张照片被人看到,所以不管群里的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铁石心肠地说道:“没有了,真的一滴也没有了!”,这群大馋丫头才不情不愿地放过了她。 这群大馋丫头消停了,另一群大馋丫头才刚刚活跃起来。 已经爬到前十的“惊现研讨会男神”的词条下,网友正在激烈地讨论。 【1f】:天哪,这么帅的脸是真实存在的吗?关键是还又有美貌又有智慧,刘秘书,一分钟内我要知道这是哪个医院的医生,我现在就去挂号。 【2f】:帅锅医生,我有病,生了想见你的病~ 【3f】:哪来的土味情话,你们醒醒吧,搞不好又是什么推流套路,再过不久,你就能看到他出来直播带货了。 【4f】:一副小白脸的样子,p太过了吧? …… 网络上的声音总是很纷杂,有赞赏有诋毁,大家凭借着对美色的热爱很快就挖出了柳时绪的履历以及从小帅到大的证件照。 【115f】:呵呵,上面这些蝻人嫉妒的嘴脸真是好笑,自己长得丑就看谁都像是整容的,自己去看看别人从小到大的照片吧,完全是妈生帅脸,还有官方发的图虽然把所有人都拍得很丑,但这位是真男神,居然扛住了这黄黄的死亡滤镜。 【116f】:官方摄影师出来挨打,你看看自己拍的什么东西,把人家男神只拍出六分的帅气就算了,怎么把那么多医学大拿都拍得一股土味,脸还糊糊的,莫名有种爹味。和别人家自带的摄影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17f】:主办方是不是层层外包了?克扣人家摄影师的工费了? 闲得没事干的网友再次摸到了官方摄影师的微博,纷纷在底下谴责、调侃。 摄影师也很委屈:“人家山水医院请的摄影师自带哈苏相机,我这索尼怎么比得过啊。” 【118f】:哈苏?!是我知道的那个哈苏吗?机身+镜头十多万的那个? 【119f】:这也太壕了吧?十多万的相机,是个人都能拍好看吧? 【120f】:不知道山水请的摄影师长什么样,好像预约他给我拍婚纱照啊。 【121f】:我听我姐说,不是专门请的摄影师,是征用了个规培小姐姐充当摄影师。 【122f】:这么有实力的规培小姐姐,有这技术还当什么牛马规培啊,直接去某马体上班,月入几万不是梦。 【123f】:摄影师和医生有得比吗?一个可是救死扶伤的职业… 网上又开始吵来吵去,令宋晚木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有几个估计是当时在研讨会现场的人把她的侧脸照放了出去,但她的侧脸照还有个人信息都捂得严严实实,没人关心她,大家都在舔柳时绪和顾嘉的颜。 顾嘉把热搜的帖子发给柳时绪,摆出嫉妒的嘴脸:“我怎么觉得晚木拍你比拍我好看多了?连p图都更用心!” 柳时绪看着除了发给宣传科之外的图片,顿了顿,没理睬嫉妒嘴脸的顾嘉,敲开宋晚木的聊天框,引用了她发出的“研讨会拍的照片提供给相关人员,以便他们学习参考,提升认知水平”,回复了个“?” 心虚的宋晚木很快回复了消息:“相关人员——同事,(向优秀青年)学习参考(帅气的面容),提升(对美的)认知水平。” 柳时绪:“……” 第224章 惩罚 宋晚木从对方发过来的省略号里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心虚地检讨了自己几分钟后,她作苍蝇搓手状,发了几条认错消息过去。 【猫猫探头.jpg】 【臣罪该万死.jpg】 …… 胡桃木的办公桌上,深灰色的手机轻不可闻地震动了几下,沉浸在医学文献中的柳时绪没有分出心思理会,等看完电脑页面中最新一篇文刊后,他才摘下眼镜,闭着酸涩的眼睛,捏了捏紧绷的鼻梁,然后漫不经心地捞过手机。 现代人离不开的通讯软件某信上已经显示出99+的未读红点,柳时绪随意扫了一眼聊天页面一连串的@,想也知道是那些无聊的话,他随意回复了几句,然后打开始作俑者的聊天框。 看着聊天框里那只探头探脑打量周围的q版小猫,柳时许不由得有些失笑。该说不说,这个表情包还真是神似它的主人,按照某人平时一贯的作风,柳时绪能想象得到她一定是小心翼翼斟酌再三地发了这几条信息。 不过,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像这只q版小猫一样蔫巴巴了。 柳时绪左手握着手机,右手的修长手指轻敲桌面,思考着是现在回复宋晚木还是再晾她一会儿。他倒不是因为生气,毕竟对方事先有问过他能不能发照片,是他自己点的头,虽然某种程度上是中了对方春秋笔法的误导,但总的来说不过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只是久违地起了一点捉弄人的促狭心思。 又过了一分钟,柳时绪打开对话框,刚想准备和宋晚木发消息,就看见页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停下了准备点开对话框的手,想看看她还会发些什么过来。 只是屏幕上方的提示闪了又灭,灭了又闪,最终却没有只言片语飘过来。 虽然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柳时绪却完全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人的纠结,他忍俊不禁,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发了句“现在通话方便吗?” 彼时宋晚木正如柳时绪想得那样,满脸纠结地盯着手机,她不断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手指头却仿佛有千斤重一样,压根儿抬不起来。脑子里一会儿想着现在立刻给柳时绪发条态度诚恳的道歉消息,一会儿又想着万一人家很忙,总是给他发信息,难道不是一种自作主张的打扰吗?一会儿又悔恨自己不该被那群大馋丫头们蛊惑,应该独自欣赏的……总之,措辞编辑了半天,发送键却始终按不下去。 正当她安详地靠在椅子上抬头望天的时候,柳时绪的消息却进来了,宋晚木连忙手忙脚乱地回了句:“方便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柳时绪打来了语音通话。 宋晚木慌乱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这是语音通话,她颤颤巍巍地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喂?” 柳时绪听着对面小声的、充满了不自信的声音,不由得缓和了语气:“你的消息我看到了,前面一直在看文献,所以没有及时回复。” 宋晚木听着柳时绪语气不像是秋后算账的样子,试探着说道:“那个,照片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们会这么无私,一个个大方地分享给网友……说到底还是因为柳医生你的客观条件过于优秀引起的这场网络热议,广大女同胞们迫切需要您这样的优秀青年洗涤眼睛,而且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人看了你的照片,对医学心生向往,从而在心底埋下了学医的种子,那也算是为医学界输送了人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宋晚木,拍马屁不适合你。” 淡淡的低沉嗓音从话筒传来,宋晚木停止满嘴跑火车,老实忏悔。 “我错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既然你还有精力做其他的事情,看来是平常你们科室对你的培养还不太够,这样吧,改天我和顾嘉、你们科主任说一下,让他们多带你做做手术,平时多提问提问,我觉得你的上限不止现在这样。” “啊?” “嗯?” “哦,好吧。”宋晚木简直欲哭无泪,这确实是别人想争取都争取不到的机会,但她怎么觉得对方是在暗搓搓地惩罚自己呢?关键是自己还有苦说不出。宋晚木第一次对柳时绪风光霁月的形象有了一丝怀疑。 柳时绪挂了电话,在黑下来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愉悦的面孔,眼睛微微上翘,似乎还能看到残留的笑意,他愣了一下,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轻松是在什么时候了。 医院是一个巨大的情绪吞噬机器,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矛盾纠纷、生离死别,如果是共情能力强的人,很快就会耗尽自己的心绪,从而变成医院的养分,之前他告诉宋晚木不要过于共情也是出于这个道理。可是即便是控制力再强的人,也难以完全不受影响,久而久之,人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变得麻木冷漠起来。 柳时绪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了,他看着屏幕前的自己,又弯了弯嘴角。 第225章 疲惫 郑婷婷打着哈欠,跟随前方缓慢移动的人群慢吞吞地过了安检,刷卡进入了地铁站,走过隐隐约约泛着消毒水味道的楼梯,地铁安全门前面等待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远远望去,满是黑压压的人头,好像是一群聚集成团的蚂蚁。 虽然这一站已经是整条线路的末尾第三站,但按照这一年多的经验,别说是座位了,就连在车厢里找一个舒服的站位都很难,郑婷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了她的惯用等待点。这个位子对应的是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虽然网上总有人抨击连接处不安全,但对于疲惫的打工人来说,这是人相对较少且能够让自己有个着力点补一会儿眠的临时港湾。 又等了一辆车,排在最前面的郑婷婷眼疾手快地抢到了一个可以靠着车厢壁的位置,和往常一样发动壁虎神功牢牢贴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晃45分钟过去,忠实站岗的耳朵自动接收到下车的播报声,郑婷婷睁开依旧困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背着双肩包挤出地铁门。 天气渐渐变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被夹杂着寒意的风一吹,掉落了一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嘎吱嘎”作响。 在连轴转了30多个小时后,昨天郑婷婷的带教终于大发慈悲发了一回善心,让她8点就下班了,郑婷婷抓住机会狠睡了一通,今天终于恢复了一点精力,此刻听着落叶的声音,感觉心里久违地有一种宁静和愉快。 只是这股难得的愉快很快就被电话铃声打破,郑婷婷掏出屏幕裂了几条缝的手机,一看通话人的名字,脸上的宁静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焦躁。 “喂?”郑婷婷淡淡的声音响起。 “喂,是婷子吗?”怯怯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是我,妈你有事吗?我现在要去上班,没有很多功夫和你打电话。” “哦哦,我…我是想问问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能不能转点我?家里一堆用钱的地方,你爸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得给他买药,还有你弟那个家长群里,老师说要交什么补习费,让家长直接在手机里交,你知道的,我向来搞不懂手机上这点事情,你这个当姐姐的,一并帮他交了吧,哦对了,还有什么教育平台的作业,什么大学习,你也帮着做一下,老师已经在群里点名我好几次了,以后老师布置这些任务的时候,你也盯着赶紧做一下。”郑母一件一件絮絮叨叨地向女儿说着要办的事。 郑婷婷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我上个月不是给你打了2000块钱吗?这么快就用光了?爸咳嗽那是抽烟抽的,让他别抽,一准就好了,还有弟群里的事儿,你自己也学着做一下啊,这又不难,我医院里的事都忙得做不完,哪有功夫成天盯着手机给他完成那些形式任务啊。” 郑母期期艾艾:“现在这物价,2000块哪里够花啊?不说村里的,就说我们家旁边那个邻居家的儿子,那个以前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现在卖房子的那个,据说一个月都几万块!给自己父母每个月5000块呢!可把他爸妈乐的,每天都在村里面炫耀,妮儿你可是上过大学的高材生,又是全国最好的医院里面的医生,总不能比不过他们大学都考不上的吧?” 郑婷婷还能说什么呢?已经跟自己父母解释过几次了,她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医生,只是一个每个月累死累活却拿着几千出头工资的牛马规培,这几千里还有一部分是她熬夜值班换来的。他们却总是像听不懂中文一样,死活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我们那个时代医生可是顶顶体面的工作,平常还有各种补贴和营养品发呢,怎么可能现在就几千的工资?老家的收银员工资都比这个高呢,妮儿,你是不是有小心思了?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听着母亲一连串的话,郑婷婷觉得好累,从那种从灵魂深处溢出来的疲惫,无论睡多长时间的觉、吃多么好吃的食物、买多少好看的衣服都填满不了的那种精神上的空虚和落寞,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随便你怎么想,我再给你转一千块,要上班了,我先挂了。” “哎哎,等等,别忘了看你弟家长群里的消息,补课费交一下,还有安全教育平台和大学习也记得做一下…….” 郑婷婷心头火起,没等郑母说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自己做!”,便挂断了电话。 郑母大概也怕惹毛了自己的女儿,没有再打电话过来,郑婷婷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整理好心情,向医院走去。 一进入科室门,郑婷婷就明显感觉气氛不同,大家好像都格外亢奋,平时因为值班熬得半死不活总耷拉着的眼皮今天格外精神,每一个眼袋每一条皱纹都在诉说着八卦带来的快乐。 “婷婷,你看到昨天的热搜没?”相熟的同事笑嘻嘻地凑过来。 “?什么热搜,我昨天很早就睡了。”郑婷婷一脸迷茫地看着同事。 “就知道你没看到,我给你简单概括一下,前几天那些领导不是都去参加那个学术研讨会了吗?我们医院的规培好像也跟着去了,人家那技术,直接改头换面,把那些老领导们拍得那叫一个精神,至于我们的山水男神,那就更不用说,帅得都能直接出道了,我还特意存了他的好几张图呢,准备就靠这个熬过连轴转的苦日子了。你有没有?算了,你肯定没有,我直接分享给你吧。” “叮咚”“叮咚”…郑婷婷的手机顿时收到了好几张图,她打开看了一眼,就被郎艳独绝的男人惊艳了双眼,耳朵通红,不敢再看。 “嘿嘿嘿,是不是很绝?” 一旁的男同事酸溜溜地说道:“绝什么绝?还不是靠摄影师的p图?不过话说回来,听说那摄影师的相机价值10来万!这么贵的相机,谁拿着拍都能把人拍好看,怪不得区区一个规培能参加这种级别的研讨会,都是钞能力在前方开路啊。” 一个相机就要十多万!郑婷婷心里一惊,有些想象不出来堪比一辆轿车的相机长什么样子,对比自己目前贫穷的生活,她的心里涌上些许羡慕嫉妒,随即又被道德感压了下去。 女同事“嘘”了一声男同事:“切,你就酸吧,你以为谁都能拍出大片?还不是得靠摄影师的技术还有模特的长相?对了,婷婷,我听其他同事说,那个规培叫木刺姐来着,你认识吗?” 郑婷婷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宋晚木?是了,之前好像听到过消息说她要跟着一起去研讨会。这么一项,人与人之间的对比还真是残忍,有人每天花2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回通勤,有人住在离工作单位10分钟距离的房子里,每天背着几万的包,玩着十多万的相机,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事情…郑婷婷心里的不平衡像是夏天刚撒下去的鸡毛菜种子,一夜之间就发了芽。 为什么?凭什么? 想起那个帮自己解围,给自己争取到进手术室机会、经常给自己分享零食饭菜的女孩,想起对方真诚的眼神,郑婷婷立马为自己的扭曲心思感到羞愧:够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努力提升自己的技术,争取留院,而不是在这里嫉妒这个,嫉妒那个,摆清楚自己的位子! 拒绝了同事想要她去问宋晚木要更多男神照片的要求,郑婷婷端正心态,比之前更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带教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心为自己的目标奋斗着。 第226章 抢救 又是忙碌的一天。 职工餐厅里,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人声,邓良端着餐盘,放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终于瞄到一桌熟悉的人,径直向她们走去。 邓良和一桌人互相打着招呼,随即看向宋晚木:“哟,我们一个相机就要十多万的木姐今天也屈尊降贵来吃食堂啊?这可真是难得。” 宋晚木翻了个白眼:“难得什么难得,我经常吃食堂的好不好?对了,今天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婷婷呢?”她朝邓良的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郑婷婷的瘦弱身影。 “哎,别提了,郑婷婷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快把自己卷成麻花了,之前被压榨了还有点埋怨的小情绪呢,现在好了,带教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帮着代班就代班,让她查资料就熬夜找资料……我都怀疑她祖上是不是棒子那边的血统,好像压根儿不需要睡觉一样,真的都快把我给卷死了……”邓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显然有一肚子的不满要说。 “真的吗?确定不是你欺负人家,又把自己份内的活儿推给她了?”宋晚木的眼睛闪了闪,像x光一样,扫射着邓良的面部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邓良快冤枉死了:“我也是有点良心的好不好,她动不动就连值几天的夜班,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我哪好意思再推活给她啊,不仅如此,我还主动帮她分担了好多呢,要我说,她每个月的工资里起码有100块应该用来请我喝奶茶。” 宋晚木听着邓良的话,心里若有所思,说起来她也确实好久没看见过郑婷婷了,明明之前还能在食堂或者电梯里碰见过几次的,可能人家确实很忙吧,宋晚木这么想着,也没往心里去。 忙过下午一阵,临近下班,科室居然难得平静安详了起来。宋晚木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向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大片乌云黑压压地聚集着,像块黑布一样将整片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斜生出来的枯枝猛烈地晃动着,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今天主任心情还不错,大手一挥,对着大伙说了句“做完手头上事情的人可以先回去了”。不用值班的宋晚木当然不会勉强自己留下,和同事道完别之后,她就快快乐乐地背着包溜了。 刚走出医院的大门,黄豆大的雨滴就猛烈地砸了下来。她从包里掏出折叠伞,一边往前走一边感受雨天特有的味道。 周围的人纷纷撑起自己的伞,五颜六色造型各异,如果从高处拍摄这个场面肯定很有意思,很像是那种文艺片里充满高饱和色彩的镜头,美丽又灵动,而且雨滴落在伞面的撞击声也很好听,是那种可以消除人疲惫的白噪音。宋晚木很喜欢雨天,当然这是针对自己有伞、不疾不徐悠闲漫步的情况下,如果是忘了带伞又赶着去公司的情况,那可只是打工人的噩梦。 宋晚木不经意地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被雨水淋透的女生背着双肩包在狂奔,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是郑婷婷。 宋晚木赶紧往前快走几步,准备到时候拉住她一起撑伞,还没等两人相遇,她就看到郑婷婷身形猛地顿住,面露痛苦之色,弯腰用手捂住了胸口,电光火石之间,对方已经仰面跌倒在地,没了动静。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快到宋晚木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泥泞的地面上,托“扶不扶”案件的福,周围经过的人们依旧撑着伞,目不斜视地走着自己的路。 “郑婷婷!”宋晚木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一边飞奔往前。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此刻似乎格外漫长,宋晚木粗鲁地拨开前方挡路的人,拿出短跑冲刺的速度来到郑婷婷身旁,轻拍她的肩膀,嘴里喊着对方的名字,企图唤醒对方的意识。 没有丝毫动静,宋晚木心里一紧,伸出食指和中指探到对方的鼻腔查看生命体征,发现呼吸很微弱,她又探了探对方的颈动脉,没有任何搏动!宋晚木当机立断开始实施心肺复苏术。 噼里啪啦的雨滴从高处狠狠砸下,打得宋晚木的头皮生疼,被雨水浸入的眼睛火辣辣的,刺激得眼球不断分泌出保护性的泪珠,已经湿透的衣物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阴冷,然而这些宋晚木全然已经顾不上,她喘着粗气,双手按在郑婷婷的胸口,丝毫不敢停歇地做着心脏复苏,期间她朝周围喊了几次“帮忙打一下120”,可惜没有人驻足,她只好趁着人工呼吸的空档,胡乱地从躺在地上的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她不知道黄金四分钟有没有过,也不知道到现在已经做了多少个按压和人工呼吸循环,她只是强撑着又酸又胀的手臂,不知疲倦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过来!郑婷婷!撑住!不要放弃!” 因为离医院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救护车来得很快,宋晚木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对急救人员交代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抢救室,看着急诊的医生们面露严肃地进行一系列操作。 一旁的护士长看她全身湿透,嘴唇发白的样子,劝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别冻着了。” 宋晚木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就这么走掉的话,躺在病床上的人莫名会有一种凄凉,尽管对方不一定有意识。她摇摇头,固执地等着,一直等到郑婷婷被抢救回来转到重症病房才松了一口气。 宋晚木的心头泛上一层很深的疲惫,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一片安全小天地恢复精力,为此她宁愿多耽搁一点时间也不想直接去医院的淋浴房冲洗。 伞也不知道去哪了,宋晚木没有力气再去找,也不想盯着同事探究的目光借伞,就这么背着皱巴巴的包一路淋着雨回到了小区单元楼。 第227章 避雨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宋晚木一边拖着沉重的身躯爬楼,一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呼啸的冷风从转角处的窗户细缝中偷偷潜入,变本加厉地从她湿透的衣服里刮走体温,衣角承受不住过多的水分,不断有水珠从衣摆袖口处滴落,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蜿蜒的水迹,好似从河里刚捞出来水鬼。 喉咙口泛起酥麻的痒意,宋晚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使力调动绵软的双腿,终于站到了自家门口。 肩上挂着的小羊皮包之前淋到了雨,变得很沉,沉到宋晚木觉得左肩似乎坠着块石头,她低着头伸手在包里想要翻出门钥匙,抬手间才发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刚才做心肺复苏时间太久导致脱力了,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包里翻了几圈都没找到钥匙的宋晚木感到异常疲惫,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恢复体力,随后一股脑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淋到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随身笔记本、几只黑水笔、磕了一个角的手机以及其他零零碎碎,找来找去,就是没有门钥匙。 是早上没拿还是那时候掉在地上了? 宋晚木慢慢回忆着,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刚才的情景:冰凉的雨水落在郑婷婷一无所觉的苍白面孔下,仿若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掌心下的胸腔没有任何呼吸起伏,只有对方微凉的皮肤触感通过衣物传递到指尖,感觉就像是一坨没有生命的肉。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但思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时的场景:自己按压的操作对不对,力度有没有问题,应该在奔过去的同时就打救护电话的,耽搁的这几秒会对郑婷婷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吗?她会平安无事地活下来吗? 这些问题越是深究,宋晚木的双手就越是颤抖,她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像只躲进壳里的小乌龟,逃避了一会儿才平复了些许情绪。算了,不想了,先洗个热水澡再说吧,宋晚木从地上捡起手机,准备问琴慧什么时候到家。 手机亮了一下,跳出了琴慧的消息。 “木木,忘了和你说,我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我已经在高铁站候车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宋晚木无奈地摇了摇头,冰冷的手指不太利索地按着键盘打字:“好,路上小心。” 发完信息,宋晚木有些踌躇,现在该怎么办呢?住的地方也回不去,叫人来开锁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医院她暂时不想回,难道要去住酒店?也不知道这个高峰期能不能打到车,她迟疑着,还是决定试试打车软件。 果然,手机打车页面显示要排队40分钟,宋晚木苦笑着,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21%的电量,最终还是回医院。只是,外面的雨停了吗? 当然是…没有,等宋晚木头轻脚重地下到了一楼,迎来的是比下猫下狗还要大的瓢泼大雨,天好像破了一个大洞,雨水带着一泻千里的气势从天上漏了下来。 宋晚木感受到了此刻的进退两难,这种久违的困窘让她想起了上一世搬家的时候,自己所有的物品都已经打包去了新租的房子,原来租的房子还需要打扫干净等挑剔的房东验收后才能退换押金。 为了省钱,她和室友两个人没有请保洁,而是选择亲力亲为。两个人早上8点不到就去了旧房子打扫,洗刷拖擦一直到12点多才完成。房东左看右看,见实在挑不出毛病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押金,她们俩拖着最后一袋垃圾下楼去扔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身后是紧闭的前出租屋,面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倾盆大雨,累得站不住的两个人只好从垃圾袋里找出还算干净的纸盒子垫在地上,就这么席地而坐,静静地等雨停。 因为当时是夏天,从单元门里飘进来的夹杂着土腥味的凉风算是缓解了她们打扫一上午的燥热,再加上身边有人说笑陪伴,所以不算难熬,只是彼时她们各自心里想要拥有自己的房子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而如今,兜兜转转,宋晚木又坐在了一楼的台阶上等雨停,只不过房子她有了(一线买不起,买在了远离老家的一个有山有海风光好的二线小城市),存款也有了(银行卡里躺了7位数),平时想买的衣服、想吃的东西也不用苦苦压抑自己,从事的工作也颇有意义和挑战性,为什么,她反而觉得现在比上一世还要落寞? 是人终究欲壑难填吗? 宋晚木低着头抱紧膝盖,抵抗穿堂的冷风。 柳时绪推开单元楼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人把头埋在膝盖,身体躬成一团,似乎想借此抵抗冷风,凌乱的发丝从半扎的丸子头中扬起,隐约有水珠滚落在领口,听到有人进来,她似乎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站起,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低头看手机不与对方对视,耳朵却红红的,暴露了她的忐忑不安。 嗯,有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他听见自己多管闲事地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对方似乎很惊讶,飞速抬头瞄了一眼后,有些不自在地说:“呃,钥匙找不到了,没事,您先上去吧。” 宋晚木的声音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柳时绪还是从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窘迫猜出了她现在的处境,嗯,还是只嘴硬的鸭子。 想起下班前听到的消息,柳时绪看了看对方不自觉掐指腹的手,心事重重的眉眼里大概还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突发善心鬼使神差地问道:“要不要去我那里避避雨?” 第228章 安慰 宋晚木没想到柳时绪表面冷冷淡淡的,实际上是这么热心肠的人物,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呃,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其实柳时绪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他原本就不是这么热心的人,也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的私人空间,有一个牛皮糖一样的顾嘉闯入已经烦得够够的了,再来一个性别为女的同事+邻居,想想都不太妥当,只是当他的眼神落在面前脸色苍白的人时,拒绝的话语在喉咙里吞了又咽,却始终粘在舌尖吐不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 “不麻烦。” 对方都这么说了,宋晚木也就不再矜持,道了句谢后,她便跟着柳时绪一前一后上楼。 按照言情小说或者浪漫爱情电视剧的发展,此刻的氛围应该心动又暧昧,并且四肢定期会发作不协调病的女主这时候一般会突然崴了脚或者鞋跟卡在台阶上差点要摔倒,伴随着一声娇弱的惊呼,身体倍儿棒的男主就会以十年健身教练般的臂力以及闪电侠般的速度,一个转身恰巧拉住女主的手或者搂住女主的腰,紧接着女主就会因为惯性扑倒男主的怀里,被迫肢体接触的两人会同时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好几分钟,浪漫欢快的bgm瞬间被触发,从此爱情的齿轮开始转动…… 只不过现实情况是宋晚木喘着气,一手扶着栏杆慢慢向上走着,比她快两个台阶的柳时绪脚步沉稳,看样子也不像是会向后摔在宋晚木怀里的样子……果然,偶像剧只是偶像剧,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小脑发育不完全的人。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两个台阶的距离,慢步走着。从宋晚木的视角,可以看到柳时绪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挺翘的臀部以及修长的大腿,要是搁在平时,她可能还会暗地里花痴一下,而现在,她没有任何旖旎心思,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了,也不知道楼道里的通风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一阵又一阵的冷风透过窗户缝嚣张地溜进来,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满脑子都是“冷啊,冷啊!要冻死了!”,压根提不起半分兴致去欣赏对方的身姿。现在就算是谪仙般的绝美男色对她来说,都比不上一杯滚烫的能驱散周身寒气的热水。 “啊啾啊啾”“咳咳咳”,站在曾几何时造访过一次的玄关处,宋晚木被室内外巨大的温差刺激得直咳嗽,抱歉地看了柳时绪一眼,哑着声音道歉:“不好意思。” 柳时绪不在意地摇摇头,加快手上的动作,把一次性拖鞋找出来递给她,看着对方冷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他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客厅,把空调打开,又去卧室的衣柜找出很久没穿过的卫衣,递给宋晚木:“浴室在那里。” 宋晚木有些拘谨地谢过,走进浴室锁上门。当整个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紧绷的身躯才算放松下来,匆匆扫了一眼和楼上完全不一样的黑白灰装修色调,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刚才还在外太空游荡的羞涩和不知所措一下子涌了上来,老天爷啊,我这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她忍不住扶了扶额,敲打了几下发胀的脑袋,自己肯定是被热水蛊惑了,要不然她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就进了别人的家门,一想到待会儿会和柳时绪共处一室,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宋晚木盯着镜子里耳朵微红的自己,竖起手指警告:收起你的色心!不准脸红,不准眼神闪躲,就算装也要装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 她的目光从散发着洗衣液香味的卫衣套装上扫过,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不敢细想。算了,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吧。 柳时绪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也略有些不自在,为了避免彼此尴尬,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好此时顾嘉打来了电话,柳时绪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群里发的规培差点猝死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柳时绪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顾嘉也不在意柳时绪平淡的回复,继续说着自己打探来的一手消息:“幸亏急救得及时,听说再耽搁几秒,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唉,我估计晚木也被吓得不轻,毕竟没有几个人一上来就差点直面同事的猝死,这要是没救回来,心里阴影得多大啊,明天她上班了,我得好好表扬她一下……” 柳时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顾嘉也知道他冷淡的性子,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又和他探讨了几个病例上的问题后,才挂断了电话。 顾及到女生的隐私,柳时绪又在房间里多呆了半个小时才出来,印入眼帘便是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的宋晚木,端正地像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平时一直半扎的头发此刻软软地垂在肩上,还带着一丝刚洗完未完全的水汽,自己的卫衣穿在她身上明显多出一大截,像是被套了大一号衣物的洋娃娃。她大概是在和自己的父母通电话,因为柳时绪听见她喊了一声“妈。” 王丽珠的胸口剧烈起伏,瞪着闲闲躺在沙发上看课外书的宋朝旸,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喂,晚木啊,忙吗?饭吃了吗?今天一切都好啊?” 被热水抚慰了疲惫的宋晚木听见王丽珠柔柔的声音,积在心口的情绪就像是被压到极致的弹簧,急需一个倾诉的泄口,忍不住软下声音:“我今天不是很好,一个同事倒在我眼前,我差点没救回来她。” 宋晚木想对王丽珠说她很害怕,怕郑婷婷会死,怕自己微薄的医术反而害了对方,怕自己从此背上沉重的心理压力……这些害怕、迟疑以及阴暗的想法她没有办法对别人开口,只能下意识地向自己最亲的人寻找安慰,也许只有他们才会包容自己的一切。 “哦,那就好。”王丽珠没有细问,转头语气激动地控诉自己儿子的罪行:“你说说你弟弟,最近一点都不听话,作业也不写,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那些没用的课外书,要么就是抢我的手机玩游戏,还偷偷地用我的话费给那些游戏充钱,之前充的100块话费一个礼拜没到就给我用完了……” 宋晚木准备详细描述当时情况的话就这么吊在了喉咙口,像根鱼刺一样卡在食道,有点刺痛,又有点恶心。 自从她上大学后,宋晚木和父母的距离就迅速扩大,这种距离不仅指空间上的距离还是心理上的距离。宋新国和王丽珠老了,不管是金钱上还是情感上都没办法再像小时候一样严格掌控她,她也不再主动被他们掌控。 不像上一世她的大学就在离家里不远的魔都,每个法定假日都会乖乖听他们的话回家一趟,首都的遥远距离注定了宋晚木只会在十一长假和春节期间回来,远香近臭的道理让彼此维持在了一个还算和谐的亲子关系内,只不过他们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她分享宋朝旸的动态,例如考试考得不好啦、被老师叫家长啦、一直朝着要买几千块一双的鞋子啦、家长群的缴费、大学习帮忙做一下啦,他只听姐姐的话,你有时间要教育教育他啦、总是吵着要和你玩,回来的时候带点东西给他之类的话。 多活一世,宋晚木知道父母这些行为背后的目的,无非是看她对弟弟不怎么热切,而自己又老了,恐怕将来没办法给自己儿子提供长久的支持,就想着让她事无巨细地参与到宋朝旸的成长中,这样不管是基于亲情还是沉没成本,之后宋晚木都无法拒绝给宋朝旸提供帮助,自己也省力不少,又能“姐弟相互扶持”,多好的事情啊。 知道归知道,但是像今天这种日子,王丽珠别说安慰自己了,敷衍的意味都快溢出屏幕了,满心眼都是想让自己去做恶人教育她儿子……宋晚木自嘲地笑了笑,所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明明知道自己这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总是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难道她缺爱缺到这个地步吗? “如果你还要说你儿子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我是她姐,又不是她妈,自己儿子自己去教育好吗?!”宋晚木很冷淡地说完,也不想听对面的辩解,直接挂了电话。 对于不喜欢争吵的人来说,每一次对别人说的恶语都像是一把双刃剑,扎向别人的同时也刺向自己,宋晚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不愉快,心中默念“我很强大,我不需要别人廉价的安慰,我很好,我会做成任何事”,等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她一回头才注意到柳时绪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客厅的墙壁上。 宋晚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 柳时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悦耳,平时锐利的黑眸此刻似乎变得柔和不少:“执业到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近十名同事,3名死在了医闹里,2名突发心梗,1名交通事故,3名癌症,经过我手抢救的、开刀的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那你都救活了吗?”宋晚木情不自禁地问道。 “没有,事实上救活的连一半的概率都没有,作为医生,你应该知道生命有多脆弱,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告诉自己,不要被困在过去,下一次我会做得更好,事实上我也确实做到了。” 对方的眼神像是宇宙中的神秘磁石,快要把自己吸了进去,宋晚木的心情不自禁地颤了颤,所以他是在安慰我吗? 多可笑啊,和我有血缘关系、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不关心我的生活、我的烦恼,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反而举他自己的例子变相安慰我,人这种动物,还真是有趣。 第229章 照顾 柳时绪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句句不提鼓励,也没有像高高在上的领导指责他人的软弱,只是用平静的口吻浅浅地提起自己的经历。 客厅里的空调勤勤恳恳地吹着暖风,驱散寒冷,给室内带来温暖干燥的氛围,窗外呼啸的风声裹挟着越下越大的大雨,敲击着屋檐,整个世界都被噼里啪啦的雨声笼罩。 在这种安宁的氛围中,有那么一刻,宋晚木觉得她和柳时绪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但她很快强迫自己从这种错觉中清醒过来,随即掩饰性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神,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绪确实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安慰下平复了不少。 柳时绪见宋晚木眉间的郁瑟虽然消散了不少,但整个人还是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便知道对方是不自在,他想了想,从书房取出几本全英文的医学杂志递给她:“从头到尾读一遍,到时候告诉我你对每一篇的总结和感想。” 宋晚木:“……”认真的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虽然心里腹诽着,她的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厚厚的杂志,心无旁骛地阅读起来。 只是这英语单词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皮怎么越来越沉呢?宋晚木不得不连续调整坐姿,试图唤醒自己已经迷蒙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她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努力辨认每个冷门单词。 等柳时绪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宋晚木歪着脑袋,倚靠在沙发背上,身子缩成一团睡着的样子,手里握着的杂志才翻到第2页。他的嘴角不由得弯了弯,抬起左手握住拳放在唇边,掩盖住快要溢出来的笑声。 柳时绪轻轻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靠枕放在沙发一边,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把宋晚木的头挪到靠枕上,对方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扫过他的胳膊,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酥麻和痒意,他有意无意地忽略这股异样的感觉,给宋晚木盖上毯子,又留了一盏小夜灯。 夜灯静静地散发着昏暗不刺眼的柔和灯光,柳时绪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似有不安轻皱眉头的宋晚木,有一瞬想要伸手抚平她的眉眼,只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无声地道了句晚安,随后走回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而医院那里就没有那么岁月静好了。 本来严利仁计划得好好的,等郑婷婷帮他取完文件回来之后,再让她晚上值班的时候帮着找几篇参考论文,自己加把劲努努力,论文也就出来了,谁曾想,文件没等到,等来的是手下的规培被送进抢救室的消息。 严利仁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妙。他倒不是怕人死了,最怕的是溅起的泥点子甩到了自己身上,要是这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带着从执刀医生那里得来的消息,严利仁穿着白大褂,走进了会议室。 科教科主任打了个哈欠:“手术怎么样?” 严利仁肃着脸:“抢救是抢救过来了,只是后遗症的事情不好说,脑子到底缺氧了几秒,有可能会影响到神经。” 科教科主任顿了顿,不说话了。 人事主任困倦的声音从公放的手机那头传了过来:“她父母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不会买火车票,正在托人买,恐怕要耽搁一点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倒水的声音,对方似乎为了提神,泡了一杯咖啡,慢慢喝了几口。 一时间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 科教科主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打破了此刻的沉默:“赵主任,你是人事方面的专家,处理这类事情也有丰富的经验了,现在应该怎么做,我们全听你的安排。” 赵颖轻笑一声:“朱主任,您这话说的,人事方面确实是我们的职责,只不过前期的事因调查还需要各方面的配合,毕竟不同的事情对应不同的处理方法,我们人事部又不是医院的土皇帝,能一手遮天。” 朱飞内心腹诽:每个月都有各种理由扣绩效,扣考勤,自愿捐款…你不是土皇帝谁是?不过他也不敢得罪对方,毕竟这烂摊子还需要她一起收拾,只好打着哈哈给自己台阶下:“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一定配合。小严,你是那谁的领导,你来讲一下前因后果。” 严利仁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讲起:“是这样的,今天6点多的时候,在外面走路的郑婷婷突发心梗,幸好被另一个科室的规培宋晚木看到,实行了急救,因为事发地点就在我们医院不远处,所以抢救还算比较顺利,目前郑婷婷正在icu,具体后遗症还需要看后续的治疗。” 赵颖用汤匙搅着茶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上去,按我们常规的一套处理就可以了,只不过我有个点要确认,郑婷婷这个点在外面是已经下班了,还是来上班,或者是因工外出、迟到早退?” 严利仁顿了顿,问道:“这个重要吗?” “当然,这关系到这件事能不能报工伤。” 严利仁含糊道:“她是帮我出去拿文件。” “那这个文件是工作需要还是私人的?” 严利仁脑筋飞速转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严格来说,还是和工作有关系的。” 一听这种“严格来说”“总的来说”“大体上”之类的话,赵颖就知道实际是什么意思了,再说带教压榨规培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和她没有利益关系,她犯不着出这头,现在也一样, “那这样的话,我要和你们打个预防针,她这个工伤90%是报不下来的,我们医院今年上半年多少个摔成骨折的,相信你们也略有耳闻,每年的工伤保险缴纳比例都是根据企业的工伤发生率浮动的,下一年这个费用肯定会涨很多,这种大几率报不上的我建议还是不要报了,到时候提供证据的时候会很难看。” 在“难看”上着重强调了几下,赵颖又把问题抛给其余两位:“你们觉得呢?” 科教科主任老神在在,毕竟这事儿和他关系不大,倒是严利仁有点心虚,带着为数不多的良心问道:“那院里会有什么补偿或者帮扶政策吗?毕竟…毕竟这姑娘看着也挺可怜的。” “最多减免一部分费用,至于帮扶,不如您这个直接关联的带教出资一下?”赵颖似乎若有所指责。 一听到要自己出血,严利仁立刻把为数不多的良心抛到脑后,开玩笑,他巴不得不沾这事儿,要是自己出了钱,指不定别人会觉得是自己心虚,把帽子扣在他身上,这可不行,只不过,严利仁犹豫了一下,“我是怕她的父母会来闹,听说乡下人最不讲道理,这样对医院的形象也不好。” 赵颖嗤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道:“这就要看两位的安抚本事了,”她提醒了一句:“我建议你到时候探探当事人的口风,问问她的路线,据我所知,这种外出的人办完事,一般都会拐弯去解决自己的晚饭,这可是完完全全属于个人的问题,和工作内容搭不上一点关系。这位郑婷婷平时性格怎么样?是那种内向顺从的还是比较固执又外向的?” 严利仁懂了,相处了这么久,郑婷婷的性格他也了解,应该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至于她的父母,到时候再看吧,估计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翻不出什么浪花,让他想想,还有谁,对了,还有宋晚木,这个也是当事人之一,听吴凡提过几嘴,好像是个麻烦的姑娘,嘶,这可有点难搞了,算了,明天先去敲打一下这个宋晚木吧,严利仁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皱着眉头出了会议室。 “轰!”一道极亮的闪电劈开夜幕,随后几声响雷像是在人耳边炸开一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柳时绪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摁亮了床头柜的手机,才两点,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客厅的暖风透过门缝钻了进来,把卧室同样吹得温暖又干燥,柳时绪起身准备去冰箱里找瓶水喝,路过客厅的时候,他顺着橘黄色的夜灯看过去,沙发上的人盖着毯子缩成一团,连雷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看样子昨天是真的累到了,也是,毕竟对于没经历过几次死亡的新手来说,昨天确实是很有冲击力的一天,她的表现已经算是可圈可点了。 柳时绪喝完水,正准备关上自己房门的时候,沙发上传来宋晚木的咳嗽声。他皱了皱眉,顺着灯光看过去,才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对方的脸颊红得有点不正常。他穿着拖鞋,踢踏踢踏走到宋晚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宋晚木?宋晚木?” 离得近了,柳时绪才发觉对方紧皱着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呼吸间更是带着灼热的温度。他目光一凝,毫不犹豫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按在宋晚木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宋晚木,宋晚木?你发高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耳边喊自己,宋晚木费力地撑开眼皮,面前是有些模糊的面容,自己的脑子似乎也成了一团浆糊,没办法思考,她背过去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像小孩子一样耍赖拒绝:“不要,我不去,我讨厌医院!” 柳时绪一愣,她讨厌医院?见对方实在抵触,柳时绪只好柔下声音顺着安抚:“可是你生病了,去医院才能看好。” “我不要,我不去,熬过去就行了。”急促的呼吸下,宋晚木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通,整个人难受极了,只能弓起身子,像个煮熟的虾米一样缩成一团,靠意志力来抵抗这来势汹汹的感冒。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柳时绪拿固执的宋晚木没办法,见对方很难受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双手抱起宋晚木,让她平躺在更软和的床上。 高热烧得人很难受,宋晚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隐约感觉有谁在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耳边似乎传来搬东西的声音,配置药水的声音,撕开一次性输液器袋子的声音,掰开安瓿瓶的声音。紧接着手腕被止血带扎紧,一阵刺痛后,微凉的针头输送药水到纤细的静脉血管。 回忆纷沓至来,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半夜生病的时候,宋新国也是像现在这样,上上下下地忙活,把配置好的药水用晾衣架挂在衣帽架上,给年幼的她输液,而王丽珠会整夜陪在她旁边,把手掌轻柔地放在她的额头上,给她降温。 原来的她也有过这样被父母温柔对待的时刻,为什么这些时光都不见了呢? 宋晚木紧闭着双眼,额头留恋地蹭了蹭上面的掌心,下意识地喊道:“爸?妈?” 第230章 萌芽 柳时绪有些迟疑地看着被病恹恹的宋晚木,掌心下对方的额头依然带着滚烫的温度,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软软地扫过他的指尖,他感受到她因为不舒服而皱起的眉头纹路、轻颤的眼皮,发达的手指传导神经忠实地感知到对方的每个细微动作。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母亲养过的一只波斯猫,平时冷冷得不肯亲人,只有混得足够熟了,才会对你摸它脑袋的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柳时绪还记得当时抚摸猫脑袋时的手感,毛茸茸的,带着活物特有的温热和脉动,一甩一甩的尾巴偶尔还会调皮地扫过他的胳膊,痒痒的,带着酥麻,哪怕是再冷酷的人都会心软成一片。 时隔多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时的心情。柳时绪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放在宋晚木额头上的手,而是生疏笨拙地轻抚了几下,带着安慰的意味。 药水“滴答滴答”顺着输液管慢慢进入静脉,随着血液循坏开始发挥作用,宋晚木感受到额头上舒适的凉意,还有周围那股熟悉的安心感,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客厅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靠在椅背上柳时绪看了一眼吊瓶,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拿起宋晚木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犹豫着是否要喊醒她,只是他想了想对方眼下的青黑,还是越俎代庖地接通了:“您好,哪位?” 正准备和姐妹吐槽的琴慧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拨打的通话界面,没打错啊,她一脸震惊地问道:“你是谁?怎么拿着宋晚木的手机?!” 对面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声音怪好听的,但是自家姐妹自家知道,木木可不是个会胡来的人,难道她发生了什么意外?琴慧越想越害怕,想起最近看到的捡尸、绑架案,一只手已经准备挂断去打报警电话了。 柳时绪言简意赅地解释:“我是你们留下的邻居,也是宋晚木医院里的同事,她门钥匙丢了,现在在我家。” “哦哦原来是石榴…呃,是柳医生啊。”琴慧紧急撤回自己的嘴瓢,嘴角轻轻勾起,在心里给宋晚木鼓掌。她是知道自己姐妹的色心的,平时也总调侃她有色心没色胆,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这么猛,直接登堂入室了,糟糕,自己不会打搅了姐妹的好事吧?这可真是罪过了,本来还打算明天就回去的,要不我还是晚几天好了… 柳时绪装作没听到琴慧紧急撤回的称呼,继续解释:“她淋了雨发起了高烧,目前昏睡着,劳烦你帮她向医院请个假吧。” 听到淋雨发热几个字,琴慧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什么?严重吗?我把语音转到视频通话,麻烦你给我看一下她的状态。” 看着屏幕里可怜巴巴挂着水,眼睛紧闭缩成一团的宋晚木,琴慧心疼死了,“怎么会这样?我现在马上赶回来,麻烦您今晚照看她一下,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柳时绪听着莫名有点不顺耳:“不麻烦,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我们还是同事,应该的。” 琴慧没在意对方的语气,匆匆挂断了电话,帮宋晚木请了个假,又定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天没亮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去。 宋晚木久违地睡了一个长觉,梦里面却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是郑婷婷毫无生机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一会儿是王丽珠画着怪异的死人妆悄无声息躺在亮着小灯泡铺着红布的透明棺材里,一会儿是灼热刺眼的阳光下,琴慧脸色苍白地倒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周围的人像个木偶人一样围在她们周围;还有脸色黑黄瞪着眼睛看着她的王柏民、苍老得不成样子向她伸出手的高芳,皱着眉头拿着根吸管插在她脑门上的宋新国…… 她仿佛半个身子已经陷在沼泽里的人,越挣扎就越是下沉。她又愤怒又不甘心,拼尽全力想要挥动手脚,身体一个抽搐,终于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了。 宋晚木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才看清了周围的一切,陌生的家具,陌生的简约商务风装修风格,这是在哪? …… 昨夜的记忆回笼,要死!宋晚木一个弹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头昏脑胀的同时脚一软,差点没直挺挺地趴在地板上。这个事态发展已经大大超过了她这个母胎单身一辈子的人的接受程度,她不敢再看身后铺着藏青色羽绒被的床,也不敢打量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垂着眉眼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要胡思乱想,这只是一个绅士发挥好邻居、好同事的侠义,给予一个倒霉人、一个病患的人道主义救护,不要自作多情,诚心感谢即可。 给自己洗了几遍脑,又在脑子里排练了几遍之后要说的话,确保自己不会突然脸红让别人尴尬,宋晚木才同手同脚地出了房间。 客厅的装修风格和卧室一样,或者说整个房子的风格都是简约的黑白灰商务风,像柳时绪这个人一样,淡淡的,距离感十足,屋里里静悄悄的,只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灰色的柔光砖上撒下一圈圈光晕。 宋晚木看到了自己手机旁贴着一张便签纸,字迹一如既往地力透纸背:你的室友已经替你请了假,今天好好休息,药在桌子上,服用量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该说不说,不用直接和柳时绪碰面,让宋晚木很是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些什么样的话才算是落落大方的态度,她怕自己扭捏拘谨的作态会让彼此尴尬。 只是,摸着便签纸上的字,宋晚木觉得之前被自己连根拔起的苗苗好像又悄悄地冒出了一根嫩芽,奋力顶着盖得严严实实的垃圾盖。 “砰砰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宋晚木的思考,她迟疑地走过去,从猫眼里看一眼后惊讶地打开门:“慧慧?” 琴慧拎着粥,一把挽住宋晚木:“木木,你没事吧?声音怎么这么沙哑,鼻音也这么重?我怎么听那谁说你发高热了?吓得我连夜从老家赶了回来。” 宋晚木心里泛起感动:“我没事,就是淋了雨,着凉了。” “淋雨?你没带伞吗?不对,你不是出门必带伞的吗?” 看着琴慧焦急的眼神,宋晚木犹豫了一会儿:“我路上碰到了一个突然倒下的同事,给她做了急救,所以…” 倒下,急救,琴慧的脑海里想起一些她竭力想要忘掉的事情,心里咯噔了一下:“是…是像我当年那种情况吗?” 宋晚木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那个人…那个人不管最终救不救得回来,你都已经尽力了,不要为此自责,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琴慧握住宋晚木的手,努力安慰道。 明明自己的手都在抖,却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来安慰我,宋晚木心中微叹,用力回握:“我知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就是上天的恩赐。好了,不想了,先回去吧。” 琴慧竭力不去回想自己之前濒死的那段日子,看着写字条的宋晚木挤眉弄眼:“哟,忘记问你了,在男神家留宿的体验怎么样?” 宋晚木手一抖,字差点写歪了,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脸红:“什么留宿,那是人家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好心收留我,之后还好好得谢谢他。你帮我参谋参谋,到时候请他去哪里吃饭?还是送点礼物?” “no,no,no!”琴慧摇了摇手指,“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我看你们这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如?” 宋晚木耳朵微红,想要捂住琴慧大放厥词的嘴:“什么以身相许,我看这是恩将仇报,我就不该多嘴问你。” 两人都想忘却刚才沉重的心情,便不约而同地故意互相拌嘴,吵吵闹闹地上了楼。 第231章 协商 郑夫郑母靠在火车座椅上,随着不断前行的绿皮火车摇摇晃晃,厚厚的玻璃窗倒映出他们此刻眉关紧皱,一脸沧桑的苦相。虽然现在是半夜3点,硬座区的灯光还是很亮,四周传来其他乘客的打鼾声、谈话声。 郑母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漆黑的一切,为了省钱,他们托人买的是最便宜的绿皮硬座,最快也要熬十多个小时才能到达山水市,才能见到女儿。 婷婷啊,想到还在重症室的女儿,想到之前接到医院里打来的那通电话,郑母心里忍不住一颤,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呢?郑母推了推旁边闭目养神 的丈夫,心中不安:“当家的,你说咱们女儿会没事的吧?之前我听医院里打来的那通电话,又是急性心梗,又是脑部缺氧的,婷婷年纪这么轻,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平时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完全就是好端端的啊。”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郑父动了动缩在狭窄空间里的腿,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坐姿,不耐烦听郑母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医院不干好事,把咱们闺女弄成了这样,你记得到时候别被那些领导哄了,咱们闺女在医院出的事情,它医院就有责任管到底!你还记得隔壁村那个在工地上做小工的老张吗?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断了一只手一条腿,本来能赔到十来万,结果愣是被那些狗屁领导哄着私了,结果就拿了几万的赔偿金!这年头几万块能干啥?” 郑母讷讷地,也不知道在想啥。郑父也不理她,独自在心里盘算:女儿突然遇到了这种事,伤心吗?那肯定是伤心的,虽然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丫头,但毕竟也是自己的血脉。只是伤心又不能当饭吃,这些年供出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啊,更何况还是体面的医生,眼瞅着马上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能拉一把了,这时候出了这种事,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他可不能看着这些年的投入全都打水漂。 既然是在医院附近出的事,那它们医院就必须负起责来,医院费自然不用说,还有赔偿必须要给到位,让他想想,老张家断了手脚的原本能给十来万,前年那个谁掉下了楼好像赔了几十万?嗯,这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夫妻俩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随着绿皮火车摇摇晃晃来到了山水市。 “婷婷啊!”“闺女啊!”重症室的病房门口,一对佝偻着身影的夫妻看着带着呼吸罩,身上插着仪器线的女孩,扑了上去。 “干什么呢?重症室的病人需要静养,虽然知道你们作为家长心里不好受,但请你们保持安静!”护士台的护士长听到骚动,赶紧出来制止。 郑母被气场强大的护士长用眼风一扫,顿时不敢再呼喊,只敢嗫嚅着嘴小声地抽泣几声“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郑父可不吃这一套,脸色不善地嚷嚷起来:“我女儿好端端的一个人,在你们医院勤勤恳恳做事干活,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肯定是你们医院的问题!”郑父指着护士长的鼻子骂道:“你们别想糊弄过去,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听上去可真像一个担忧女儿的好父亲。 可惜这一切都瞒不过护士长的法眼,从业这么多年,她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是不是真心担忧她看一眼就知道,要是真的那么担心, 怎么会就匆匆看了病床上的郑婷婷几眼,连一般家属最看重的手术结果都只是问了几句,在听到手术成功后就不再多问,明摆着心思都在那个所谓的“说法”上面了。 看来上头那些人想要把这件事敷衍着解决过去的打算怕是有点难啰。护士长的心思千回百转, 最后化成脸上柔和的微笑,一边安抚郑父的情绪,引导着他们去办公室谈话,一边快速呼叫严利仁他们,顺便卖个好,隐晦地提了几句郑父郑母的性格。 「好的好的,明白了,多谢!下次请你吃饭。」 严利仁发完这条信息,翘起的二郎腿抵在桌子边上,转了转身下的办公椅,嘴角忍不住勾起讽刺的笑:“呵,当谁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看来郑婷婷还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对父母。” 随口感叹了几句,严利仁在脑海中整理好说辞,穿上白大褂,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在门口遇上了人事科赵主任、科教科主任,大家不经意地彼此对了一下眼神,挨个进了办公室。 眼前的夫妻和他们在脑海中想象的一样,一看家里就不怎么富裕的样子,穿着半新不旧过时的棉衣,佝偻着背,怕冷得缩着脖子,做母亲的脸上有着对女儿的担忧和惶恐,看到他们三个一起进来明显有些畏缩,典型的那种不怎么出门的农村妇女,很好对付,至于那个父亲,梗着脖子一副讨公道的样子,怕是有些难缠。 人事赵主任率先开口:“你好你好,你们是郑婷婷的父母吧?大老远的过来,真是辛苦你们了,从然城过来坐了得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吧?” 赵柔脸上摆出亲切的微笑开始拉家常,她的姿态放得比较低,嗓音柔和,很容易拉升人的好感,一问一答中,郑父郑母态度软化了不少。 “我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魂都要吓没了,我们家婷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急啊,又急又怕。” 赵柔摆出郑重地态度听着夫妻俩的话,不时点头附和。“我懂我懂,大家都是做人父母的,子女出了事,心里肯定比谁都着急,不过郑婷婷很幸运,她这次突发心梗正好有同事在旁边给她做了急救,我们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她人又年轻,身体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不过再怎么绕来绕去,有一个核心问题是始终避免不了的,那就是郑婷婷怎么会突发心梗,为什么会在离医院几百米的路上突发心梗,以及之后的赔偿怎么算。 “这部分严医生是最清楚的,麻烦严医生仔细说明一下吧。”赵主任可不想直接沾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把话题抛给了严利仁。 严利仁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说辞,肃着脸开口:“是这样的,心梗这种病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几率发作,和每个人的遗传因子、平时个人的生活习惯都息息相关,我之前碰到过好几个早上赶地铁着急忙慌跑了几步,然后就栽倒在地上再也没醒过来的案例,照目前看,郑婷婷很大几率也是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那自家闺女就这么白白生病了?医院没点表示?郑父很不满意这个说辞,嚷了起来:“那肯定也是你们医院给她派了太多活累的,我闺女之前在老家连割几亩的玉米地都没事,怎么到你们医院就把人累成这样了?” 严利仁脸色一板,“当医生和割玉米不一样,忙的时候连轴转30多个小时都是常态!郑婷婷这个身体素质,我很怀疑假如她转正了,到时候能不能坚持完一台手术,这不仅是关系到她自身,更是关系到无数个家庭的事情!说实话,经过这件事,我很难放心地把病人交到她手上。” 几顶大帽子扣下来,郑父有些傻眼了,他只是想要点赔偿,没准备让自己女儿当不成医生啊!他有些急了:“那怎么行?我闺女是在你们医院出事的,你们可不能不管!”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严利仁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不想管,严格来说,她不是在医院里面出的事,她外出是去取文件的,按理说,应该马上返回工作岗位才对,可是我们发现她取完文件后又私自在外面吃了晚饭,原来一来一回1个多小时的路程,她花了2个多小时,严格来说这属于擅离岗位了,根据规章是要处罚的,而且根据社保局的规定,这也报不了工伤。” 左一句“私自”,右一句“擅离职守”,把夫妻俩炸得面面相觑,一下子没有了底气。 见郑父瞬间慌了,老实了,严利仁暗地里点点头,打完巴掌又开始给红枣:“不过嘛,郑婷婷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小同志,我们当然不会追究那么多,她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医院会全部承担,还有伯父伯母陪床的费用也是,郑婷婷这段时间的工资也会照发,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就以上这些福利都还是看在郑婷婷认真负责的份儿上,我们极力担保,向院里申请了又申请,才审批通过的呢。” 听到治疗的费用医院会全部承担,郑母明显松了一口气,郑父却还是有点不满意,原以为最不济也能拿到五六万,结果别说四位数了,真正到手的也就那几个月的工资,怎么算都有点不甘心呐。不过他也怕医院追究闺女旷工的责任,到时候不仅一分没有,还要倒贴医药费。哎,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吃饭不好,偏偏挑那个时候去吃,真是饿死鬼投胎,算了,还是等闺女醒了再仔细问问吧。 郑父接过赵柔递过来的协议,装出认字困难的样子,憨笑着说要再仔细看看,拒绝了他们当场要求签字的鼓动。 严利仁他们也不好逼迫太过,怕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只好眼看着对方把盖了公章的协议折了几折,塞进了印着邮政储蓄的布袋里。 第232章 醒来 郑婷婷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体猛地一沉,似乎从一张轻薄的能随风飘荡的纸张状态重新套上了笨重的躯壳,伴随而来的是胸口的闷痛,头更是昏沉沉的,颇有一种今昔不知何夕之感。 我这是怎么了?对了,文件,领导要的文件!郑婷婷心里一惊,费力地睁开好像涂了几层520胶水的眼皮,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入眼便是熟悉的白色,耳边的心电监测仪发出规律性的“嘟嘟”声,鼻子上的呼吸面罩勒得有点紧,一呼一吸间泛起细细蒙蒙的水雾。她皱了皱眉,想抬手脱掉这不舒服的器械,奈何手却不听大脑使唤,努力了很久还是动弹不得,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失控感立刻让她陷入了巨大恐慌。 “难道我瘫了?!“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郑婷婷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一旁的监测仪似乎感受到了她现在的焦灼,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护士台里,几个护士监测到异常情况,脚踩风火轮般赶来:“郑医生,你醒了?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值班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先别急。” “我这是怎么了?”郑婷婷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疑问。 护士们看着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郑婷婷,怎么说呢,好像心里突然就漫上来一股物伤其类的悲伤,但这情绪也只闪过一瞬,紧接着便调整好心态,摆出专业的态度,安抚道:“你走在路上突发心梗了,不过幸运的是刚好有同事在旁边,给你做了急救,之后院里最好的医生给你做了手术,别担心,之后好好修养复建就能恢复的。” 听完这番话,郑婷婷惶惶不安的心放下了一点,是了,自己晕过去之前确实看到宋晚木向自己奔过来,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低血糖了,没想到居然是心梗。想到新闻里报道的那些猝死的人,郑婷婷不禁一阵后怕,还好还好,自己还是幸运的。 但是,唉,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突发了这个病?接下来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上班了,那自己的生活费怎么办?房租怎么办?医药费怎么办?还有家里怎么办?医疗费方面,院里会给自己承担吗?自己这种情况算是工伤吧?她好像听说过工伤是能赔到一点钱的? 郑婷婷心乱如麻,一会儿担忧自己接下来经济方面的问题,一会儿担心工作方面的事,脑子里塞满了无数个需要担忧的问题,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护士小姐姐们说的话,爸妈今天赶过来了?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年纪也大了,又节省,这一路只怕是累得够呛吧,想象着老两口一路风尘仆仆的疲惫,郑婷婷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和歉意。 “婷婷啊,你怎么样了?还好吧?”到了规定的探视时间,郑母快步走向病房,扑到郑婷婷的床边小声啜泣,粗糙的手轻轻抚上女儿汗津津的额头,一同进来的郑父沉默地站在另一旁,抬手给女儿掖了掖脚边的被子。 不管平时彼此有多大的分歧,这个时候能有父母陪在自己身边,那些不安似乎全都能被父母这座避风港安抚,她就像是高大树木下的草木,屋檐下的飞燕,有了依靠,惶恐的心也变得安定踏实起来,郑婷婷鼻子一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轻声安慰母亲:“我好多了。” 郑父看起来似乎有话要问,但他端详了一下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女儿,余光瞥见过道上走来走去查房的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几天,在确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郑婷婷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憋了几天的郑父终于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闺女,你那天是出去干啥的呀?怎么不在医院。” 郑婷婷喝了一口郑母喂过来的汤,回忆了一下,说道:“那天我帮领导取文件去了。” 糟了,自己出了这事故,也不知道之后严利仁有没有拿到他需要的文件,应该不会耽误他的事儿吧?之前他来icu探望自己的时候,也没追问,看来应该是没啥问题吧?郑婷婷心里有点打鼓。 “哦,这样啊,那你取完文件是直接回医院了吗?还是在路上耽搁了?”郑父继续追问。 “取完文件,我好像去吃了个饭。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郑婷婷疑惑地看着郑父。 郑父一脸恨铁不成钢,语气习惯性地带了几分指责:“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取文件,你说你,取完就直接回去,中途去吃什么饭呐?!外面饭菜那么贵!” “爸你不懂,取完文件回医院再吃饭多麻烦呐,食堂里人又那么多,挤来挤去的,直接吃了再回来多方便,还能省下时间干活,再说了,其他人都这么干。”郑婷婷有些不明所以。 “唉!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去吃了个饭,医院那里说这属于私自脱离岗位,不能报工伤,钱一分赔不到!”郑父看见郑婷婷不以为意的样子就来气,语气激动地说道。 什么?怎么会?!郑婷婷呆住了。 其实之前她去帮吴凡、严利仁外出跑腿的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地办完事情就回来的,奈何有一次和同事们闲聊吐槽的时候,大家都说自己太老实了,他们都是在外面吃完饭才回来的,上头的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自己确实有好几次回来的时候又继续忙得团团转,根本来不及吃饭,便也就半推半就地随大流了,一次,两次,五次…这么多次都没问题,为什么偏偏这次出了岔子? 郑婷婷心里又惊又慌,又悔又恼,正当一家人气氛沉重默默无语的时候,严利仁、赵柔几个走进了病房。 一阵你来我去的寒暄后,赵柔直接切入了主题:“郑医生,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话真是不好意思,但我作为人事部的主任,出于职责还是想和你沟通一下你的这个事情。” 赵柔和严利仁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郑父拖着不肯签的协议内容又复述了一遍,格外强调了几句“鉴于郑医生平时认真负责,我们才特地去申请……”“因为是你,我们才努力去说服院里…”,直把郑婷婷说得自己先愧疚起来。 唉,其实院里对我真的算很好了,不仅医疗费全免,我休养的这段时间工资还一分不少地照发,说来说去工伤报不了还是我自己作的,都怪我这张馋嘴,去吃什么饭呢?一顿不吃能饿死不吃?现在好了,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钱。 郑婷婷又是感动于领导们对自己的帮扶,又是自责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纵使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也说不出什么硬气反驳的话。 一家子唯唯诺诺地听着面前领导们施恩,正当郑婷婷准备接过严利仁递过来的签字笔准备在协议上签名的时候,宋晚木提着水果篮来探病了。 看见病床上这围成一圈仿佛几方会审的架势,宋晚木愣了一下,眼角余光隐约瞥见“协议”的字眼,犹豫了一下,没有放下水果篮就走,而是一一和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摆明了想和郑婷婷唠嗑几句。 有外人在,严利仁和赵柔也不好直接大咧咧地继续谈论这件事,只好说了一句“麻烦之后把一份回给我们。”便告辞了。 走出病房的时候,赵柔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宋晚木,心里带了些不满,暗暗嘀咕:这是哪来的愣头青,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了,看不懂眼色,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识相地退出去的吧?就这情绪把握能力,不用想了,在医院基本混不出头。 不过,这协议签署应该没问题吧?拖了又拖,感觉不是个好兆头啊。 赵柔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第233章 各方思量 要说赵柔是故意针对郑婷婷,那倒也不至于,毕竟两人职级年资有差距,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工作方面更不存在竞争关系,她犯不着费时费力去针对这么一个小小的规培,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说服郑婷婷签署协议是影响最小、最有“性价比”的解决方式。 在申请工伤这件事上,赵柔并没有说谎,郑婷婷这个情况确实报不了工伤,先不说她帮严利仁取文件这件事算不算是因工外出,就算院里愿意给她“造假”出具一份材料证明她是因工外出导致的突发心梗,同时也隐瞒掉中途偏离路线进行个人活动的事情,但保险部门审核人可不是傻子,仔细核对来回花费的时间,就会发现其中有问题,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单位。 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为一个连正式职工都算不上的人去进行一次已经知道最终结果的工伤认定申请?这个申请又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在这个什么都讲究降本增效的现代,很多工作都外包给了供应商,就拿工伤case来说,进行一次工伤认定,供应商就要收费1000多块,进行劳动能力鉴定又要收一笔,这些成本到时候都会算在她们人事部的头上,本来今年工伤发生的case就已经够多了,赵柔可不想让她们部门今年的数据更难看,毕竟这也关系到她的绩效啊。 至于其他补偿,赵柔看了看旁边的严利仁,这位压榨底下人的名声她也略有耳闻,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工会的人,犯不着为一个临时工去得罪院里的正式职工,毕竟临时工来来往往,她可是要在单位干到退休的,多嘴多舌去激化其中的矛盾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时间、最低的成本去抚平事情,最好连一点浪花都不要激起,安安稳稳地完结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盘算来盘算去,安抚郑婷婷就成了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只需要委屈一个人,就能换回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严利仁更是如此,毕竟他心知肚明自己之前对郑婷婷的压榨很有可能是导致她差点猝死的最大诱因,但幸运的是,这姑娘取完文件后没有直接回来,而是自己绕道去吃了个饭!这对他来说,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把他从直接关联人的位子上拖了下来。 严利仁的心里一阵后怕,同时脑筋动得飞快,在和人事碰过面后,他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模糊重点,不余遗力地给郑婷婷灌输“都是你私自去吃饭才导致报不到工伤”的结论,暗暗植入“发病是在吃饭后”的时间点,努力摆脱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存在感。 赵柔和严利仁各怀心思,配合默契,熟练地用着打一巴掌给了红枣的战术,成功地安抚住了郑婷婷一家人。 眼看着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自己彻底摘出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严利仁心中闪过和赵柔同款不安,他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们已经很不错了,不仅给她提供全额医疗费,还白发好几个月的工资呢,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就这么持续给自己洗脑了几回,严利仁很快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病床上的郑婷婷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心里打的什么注意,她此刻正忙着和宋晚木寒暄。 “谢谢你呀,晚木,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真不知道我这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郑婷婷看了看父母走出病房的苍老背影,面上有些苦涩。 “放心吧,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肯定会好起来的!”见郑婷婷语气似乎有些苦闷,宋晚木努力用轻松的语调,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是吗?真的会好起来吗?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这么不安呢?那张协议真的就这么签吗?思来想去,郑婷婷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她接过宋晚木递过来的水,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突然想起来宋晚木好像在人事这方面似乎懂得不少,之前还看到她给其他人解释新实施的个税汇算清缴、专项附加扣除的事情来着,要不问问她? 郑婷婷犹犹豫豫地开口把赵柔他们给出的补偿方案说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宋晚木:“晚木,你说我这种情况真的报不了工伤吗?会不会是他们不想给我申请?” 宋晚木沉吟片刻,在郑婷婷失望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工伤的事情,赵主任确实没有说谎,你这种情况确实没办法去申请。” 郑婷婷心里又失望又羞愧,脸色火辣辣的,早知道就不和宋晚木说了,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毕竟院里已经给了我帮扶,我却不知足地想要更多,像她这种生活富足什么都不缺的人,一定会觉得我这副模样很贪婪很可笑吧? “虽然工伤申请不了,但我觉得你们都忽略了整件事情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宋晚木莫名地看着郑婷婷不知怎么突然涨红的脸,慢慢说道:“那就是为什么你会在工作时间内不在医院。” 郑父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病房,期期艾艾地看着宋晚木,显然指望她能给他们出些主意。 “因为那时候我在帮严老师取文件啊,所以不在院里。” “严老师经常让你帮着取文件吗?这些文件是他私人要用的,还是真的和工作相关呢?” “算是经常吧,反正他隔三差五就让我帮他跑腿,有时候是拿文件,有时候是取东西,要么就是让我帮他值班、查论文之类的。”说着说着,郑婷婷似乎也有些回过味来。 “你应该知道突发心梗很多时候也有劳累的因素吧?”宋晚木暗示了几句。 郑婷婷喃喃地说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之前我已经连续帮他值了好几天班了,有时候甚至熬二三十多个小时。”,想起那些艰难的时候,郑婷婷胸口都忍不住泛起酸涩:“好累啊,我之前真的好累啊。” 那些每天当牛做马的日子就像是被打翻了的可乐,不甘、愤怒伴着着密密麻麻的气泡一并翻涌上来,郑婷婷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不得劲是为了什么了,凭什么自己每天累死累活跟在严利仁后面做这做那,那些努力、付出他们像瞎了一样看不见,现在自己突发心梗,却说得好像自己咎由自取一样,仿佛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私自去吃饭造成的,要不是她一整天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她至于决定先去吃饭吗? 看着协议上的字眼,郑婷婷只觉得可笑,明明是院里应尽的责任,却被他们包装得好像是什么恩赐一样。 郑父眼珠子转了转,急切地问道:“闺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戴眼镜姓严的经常差使你帮他干活?难怪了,我一开始就说你这次生病肯定是累的,那个四眼儿还硬是扯些什么脱离岗位私自吃饭之类的屁话,差点被他糊弄过去!这可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就被这几个钱给打发了!”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好像要去捞一笔的样子?宋晚木瞥了一眼突然兴奋起来的郑父,转头对郑婷婷说道:“总之,你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一个什么结果吧,我有一个朋友,也遇到了和你很相似的情况,那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她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便想和老师请假不跑操了,但是那个老师不同意,非说她是装的,扬言不跑就记旷课,扣学分。她没办法,只好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跑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她也突发心梗了吗?”郑婷婷被宋晚木说的话吸引了,急忙追问道。 宋晚木点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头栽倒在了塑胶跑道上,旁边的人觉得不对劲,想去探探她的生命体征,结果被老师吹着哨子挥手制止了,有个女生觉得奇怪,不管尖锐的哨子声和老师瞪眼制止的手势,上去一探,便知道不好,给她做了很久的急救措施,最终抢救过来了。” 郑婷婷感同身受地舒了一口气:“抢救过来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因为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了,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可逆转的脑损伤,而校方却只是一味地推卸责任,把整件事情说成是女同学自己熬夜导致的。” 郑婷婷联想到自己的情况,顿时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问道:“最后呢?最后怎么解决的?” “自然是用上所有能用的手段,摆出硬杠到底的态度,直到有错的那方最终坚持不住了,才勉强得到了应有的交代。”宋晚木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嘲讽。 郑婷婷想起自己的状况,也恐慌起来:自己到时候不会也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离规培结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自己这个情况有好几个月不能工作,虽然期间工资照发,但又有什么用?万一到时候自己留不下来,还摊上后遗症,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总之,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宋晚木若有若无地在“为自己”几个字上加强了一下重音,“我下午还要查房,先走了。” “好呀,拜拜。”郑婷婷没在意,她此刻心乱如麻,随意地和宋晚木道了别,一家人迫不及待地开始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第234章 结束了 郑父重新拿出那张因为折叠太多次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协议,又看了看上面的字句,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向桌子上一甩,气愤地说道: “这不是欺负人吗?!之前我就觉得哪里不得劲,现在听那姑娘一分析,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这些领导妥妥欺负我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呐!依我看,闺女你这病十有八九就是被那个姓严的给害出来的,合着到头来他们一分都不想出就想把我们打发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可不行!闺女你说对不对?” 郑婷婷还沉浸在宋晚木刚才说的事情里没有回过神来,一直以来,她都信奉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真理,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只要不怕苦不怕累,领导们同事们就会看到自己的付出,生活就会向着美好的方向一路高歌前进。 所以当严利仁和赵柔左一句“你很认真”,右一句“很负责”的时候,她即便内心深处对协议上的解决方案有些不满,但还是下意识地沉浸在他们的认可中,说服自己院里对她已经不错了。就像付出太多的家庭主妇总是会一次又一次为自己夜不归宿的丈夫开脱,靠着虚假的幻象来维持表面上岌岌可危的平和,期待着有一天对方会浪子回头。 “闺女,这协议我们可不能签!这么大个医院,一点钱都不想出,这是什么道理?该不会是被那两个人给昧下了吧?这可不行!这样吧,今天我和你妈再找那个姓严的谈谈,实在不行,我们就闹起来!我看到时候是谁害怕!反正我们有理在身!”郑父从宋晚木送来的果篮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随意往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啃了起来,一遍口齿不清地说着他的计划。 郑婷婷有些沉默,犹疑不定:“这样好吗?和上头的领导们闹僵了,到时候我的工作怎么办?我现在还不是这家医院的正式员工呢?” “怕什么?!这家不行,那就再找另一家呗,全国医院那么多,还能找不到录取你的单位?好歹你可是最好的医大毕业出来的,学历那么高,怎么可能找不到?”郑父很有些不以为意。 一向不发表什么意见只知道闷头干活照顾女儿的郑母这时候也插嘴说道:“你爸说的有道理,婷婷啊,要不你还是回老家找个医院里的班上上吧,离家又近,我们到时候也能照顾你,多好啊!你这次突然发病可把我和你爸吓得不轻,我们两个人也不会买票,又是托村里的人买火车票,又是连夜收拾东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累得半死,到了大城市里又不认识路,心里还在担心你的状态,走楼梯的时候差点摔跤……”郑母捶了捶腰,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 郑婷婷看着这两天又沧桑了不少的父母,心里的愧疚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浪,一阵又一阵地翻涌上来。要不要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回老家呢?大城市里的生活实在太难了,去掉房租、水电、交通费,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她每个月的工资只够勉强支撑,这还是在她极度节省的状况下,有时候她都搞不懂自己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翻了翻朋友圈,那些高考成绩不如她的同学已经在老家扎根,有车有房有存款,有自己的爱人孩子小家庭,看上去过得悠闲自得,而她呢?每天忙得像是田里的老牛,银行卡上的余额却比她的脸还干净。 别人说起她来都是一脸羡慕,说她这个老同学聪明又会读书,现在肯定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和他们这些小城镇里的乡下人不一样啰,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郑父郑母的夸大其词,每次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都是端着一副谦虚的态度,自己几千块的工资被他们夸大成几万,给他们买了点东西就要暗戳戳地向别人炫耀……实际上,她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郑婷婷沉默着,内心天人交战。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郑父已经自顾自地做了决定:“行了,就这么办吧,你还病着就别操心太多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来办,你妈一个不会说话的农村妇女,也帮不了什么忙,就让她留在这里照顾你好了。” …… 下午的时候,严利仁的眼皮子突然跳个不停,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该不会是郑婷婷那家人不肯签协议吧?他突然有些不安,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探病的借口再去催一下,就听见外面传来骚动:“严利仁呢?严利仁在哪里?他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想骗我们签协议,还有没有天理啦?!” 郑父在走道里唱作俱佳地嚎着,嗓门大得可以直接去应聘直播气氛组,不少病人和家属都悄悄探出头来,竖起耳朵倾听。 “这个姓严的真不是个好东西,我闺女也是个医生,自从被分到了他手下,经常帮着干他份内的活,几天几夜不休息,还要被他骂,现在好了,累得差点猝死在街上,这东西一点责任也不想担,你们说说这还是个人吗?!” 听到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严利仁的脸都绿了,奈何郑父的力气大得很,又在兴头上,几个护士那点力气根本拦不住他,又没办法强制让他闭嘴,只能由着他继续控诉:“医院也不做人,我闺女现在还躺在病房里呢,就连哄带骗地想让我们签协议,一毛钱也不赔,你们说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我可怜的闺女啊!呜呜呜…” …… 八卦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到一个小时,医院的各种群里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有同情郑婷婷的,有觉得医院确实太无情的,有觉得郑父这个行为不是很妥当的,有批判严利仁之类的没一个是好东西的,有分析人事之后其实会退回郑婷婷,郑父这一招其实很明智…大家都是瓜田里的猹,翘首以盼最终结果。 那引发这一场舆论风暴的郑父此刻在哪呢? 郑父大刀阔斧地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实木红椅上,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碧绿的龙井叶随着蒸腾的水汽不断上下浮动,慢慢舒展了叶子,悠长的香气扩散开来,他心头一阵冷笑。 老话说得果然不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大吵大闹虽然被别人指指点点很没有素质,但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靠着这种光脚不怕穿鞋、把事情闹大的浑不吝做法给自己挣来了谈条件的权利?要是像之前那样,哪有现在喝着茶叶坐在院长办公室谈话的机会?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听上去有好几个人,郑父嗦了一口茶水,理了理衣角,又咳了几声痰,摆出老农民的憨厚,眉眼却藏着狡猾和贪婪,嘿,他就不信了,他占着理呢,难道还不能刮层皮下来?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商议的,没几天,沸沸扬扬的传闻就立刻平息下来,宣传部出了一篇名为《为突发心梗的员工送去一片温暖,彰显我院人文关怀》的报道挂在网站首页,配图是郑婷婷的病床旁,他们一家以及拿着红色锦旗的领导乐呵呵笑对镜头,看上去确实非常地感动人心。 看来郑婷婷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呢?宋晚木看着照片里眉毛弯弯眼含笑意的郑婷婷,有些好奇。 “我爸向院里要来了十多万,已经先回老家了。”郑婷婷看着面前脸色略显憔悴但依旧柔美的宋晚木,主动开口说道:“我到时候应该会和我妈一起回老家,在那里的医院找个岗位做着。” 宋晚木有些沉默:“是因为要了钱所以才?” 郑婷婷摇摇头:“不止这个原因,我问过主治,像我这个情况,做外科是不可能了,不仅体力跟不上,神经方面也没法恢复得到以前,就像你那个朋友经历过的那样。” “既然如此,那执着留在这个一线大城市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毕竟这里的生活太累了。” 郑婷婷脸色有些黯然,她看了一眼身姿挺拔精神的宋晚木,语气变得复杂:“宋晚木,虽然你救了我,但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嫉妒你不用为钱发愁,嫉妒你看起来总是那么有底气,只有家庭富足、父母开明、被爱包围才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孩吧?越是对比,我就越是为自己的一切感到自卑。” 宋晚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被爱包围?父母开明?这几个词光是听着就让人想笑,只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郑婷婷的声音低了下来:“之后你还是多小心吧,虽然我没有透露什么,但你那天来过之后,我爸就去上头那里闹了,那些领导都是人精,保不准心里会有些什么想法,实在对不住了。” “趁着现在,我想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第235章 讨厌喜欢 琴慧坐在餐桌旁,调动全身的力量和手里的柚子做斗争。 这个柚子挑得不太好,虽然颜色黄澄澄的,形状也很饱满,但皮却又厚又硬,剥起来很是费劲。琴慧左手按住滚动的柚子,右手的大拇指沿着刀划过的痕迹使劲扒拉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了两分钟,终于…对柚子造成了1%的伤害,反倒是她的手由于太过用力,一时间有些痉挛。 宋晚木看不下去了,从琴慧手里接过柚子开始操作。 琴慧活动了几下右手,缓解手指的酸胀,看着宋晚木纤细修长的双手灵活解剖柚子的动作,她下意识地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缩进卫衣袖子里,嗅了嗅空气中的清苦味,问道:“所以那个郑婷婷最终还是决定回老家?” 宋晚木点点头,递给她一半已经剥好的柚子。 “唉。”一声悠悠的叹息,琴慧狠狠咬了一口如玉的果肉,清爽鲜甜的汁水顺着食管缓缓流进胃部,然而却浇灭不了她心中那股莫名升起的无力感,她幽幽地说道: “这个选择怎么说呢?看起来不怎么明智啊,我敢打赌,那个郑婷婷回到家以后,她预想的家庭的温暖、父母的悉心照顾、老家的轻松惬意顶多不超过几个月,之后她父母就会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开始疯狂安排相亲,疯狂地催婚,最终她会顶不住周围人的目光,屈服于小县城那股无形的压力,在频繁的相亲中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一年内完成订婚结婚备孕的kpi,成为长辈口中迷途知返终于完成人生大事的成年人。” “类似的状况,不同的选择,我和她仿佛走在两条分岔路上,不过话又说回来,” 琴慧用手撕着柚子瓤肉上的白色络丝,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托着玉色果肉,鲜活似血,她耸了耸肩,自嘲地笑道: “谁能断定她的选择就一定比我的差呢?就比如我,虽然选择了工作,半只脚勉强踏进了这个繁华大都市,还不是时不时地受到来自家里父母亲戚老人的催婚攻击,偶尔半夜会因为漂泊不定焦虑到失眠。这次也是,我接到家里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赶回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是骗我回去相亲…有时候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不如身边真正的朋友呢……” 要是我们俩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相互扶持下去就好了,琴慧看了看认真听她发牢骚的宋晚木,咽下心中自私的想法:“算了,别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今天不是要请楼下的男神邻居去吃饭吗?你就穿成这样?”琴慧看了看宋晚木的这身打扮,很是嫌弃的样子。 “这身咋啦?我感觉挺好的呀。”宋晚木有些莫名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厚实的驼色毛衣和加绒牛仔裤。 “拜托,你可是约到了大名鼎鼎的男神,多少女生虎视眈眈想约都约不上呢,不得趁此机会隆重打扮一下?你那条露出脖子优美曲线以及曼妙身材的连衣裙呢,就放在柜子里吃灰?俏皮可爱的发型不编一个?再不济,妆好歹也化一下吧?你不展示一下和在医院时截然不同的风格,怎么吸引男神的目光?“ “啊?还是不要了吧?盛装打扮得这么隆重,万一到时候把气氛搞得很尴尬怎么办?还是像现在这样就好,土土的,很安心。” “安心个屁,我看你就是怂,等他被别人合法拥有的时候,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拥有……”在琴慧的死亡视线下,宋晚木的声音越来越小,讨好地笑了笑。 琴慧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搞柏拉图那套?连饭菜都有预制和速食的了,咱们讲究效率一点,直接上!近水楼台先得月,牡丹花下死,这个被拒绝了那正好开启下一个,总比吊死在一颗树上来得好,去,赶紧去把衣服给我换上,小嘴也给我涂上,直板夹呢……” 宋晚木被琴慧的紧箍咒念得头昏脑胀,稀里糊涂地换上了裙子,又化了个淡妆。等一切准备完毕,琴慧看着面如桃花的宋晚木,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色眯眯地笑道:“嘿嘿嘿,美人儿~来给朕喂个水果。” 配合着演了一出昏君宠妃的戏码,两人整理好仪表,又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正常人状态,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出门。 楼下,柳时绪自顾自地穿戴好,不想搭理牛皮糖一样硬要一起去蹭饭的顾嘉。 顾嘉也不在意,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啧啧咂嘴:“好了没啊,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磨叽?这是被哥的帅气刺激到了?自卑了?” 柳时绪没搭话。 顾嘉讨了个没趣,翘着二郎腿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他感觉脖子痒痒的,往后一抓,几根明显属于女性的细长柔软发丝羞涩地飘荡在指尖。 ! 等柳时绪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顾嘉兴奋得发亮的双眼,对方捻起轻飘飘的发丝,直挺挺地怼在柳时绪的眼前,语气激动得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充满了八卦探索欲:“好哇,老柳!你居然背着我干这种事!老实交代,这长头发是谁留下的?都登堂入室了,看来关系不一般啊!说,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柳时绪瞥了一眼随风飘动的发丝,不理会上蹿下跳的顾嘉,平淡的口吻中含着威胁:“不想吃饭了?行,那就赶紧回去吧,反正你本来也就是个意料之外的添头。” 顾嘉觑了觑对方的脸色,掂量了一下问出结果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老实地屈服了:“行吧,这次就先放过你,现阶段还是吃饭最重要。” 四个打扮靓丽的俊男靓女在楼梯间汇合后,坐着柳时绪的车来到了宋晚木提前预定好的荣记包厢。 宋晚木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挨着琴慧坐,就被对方拉了一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被以迅雷不及掩耳又无比自然的速度按到了柳时绪旁边的位子上,琴慧还趁着两位男士不注意的间隙对她比了个wink,眼里满是“嘿嘿看我的”“感激我吧,姐妹~”的得意。 天杀的,宋晚木欲哭无泪,她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请救命恩人们吃个饭而已啊,现在好了,她只好挺直了背,拘谨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旁边的柳时绪。 宋晚木和柳时绪都是话少的人,幸好琴慧和顾嘉都是话多的,有他们在一旁妙语连珠,包厢里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美食当前,大家又都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在同一领域工作的人,聊着聊着彼此都亲近了几分,语气更是随意了不少。 顾嘉喝了一口葡萄酒,感受着轻盈柔和的酒体带来的微醺,英俊的面容带了几分放松,听到琴慧问他要不要参加下周工会组织的联谊,更是一口答应,“我这个单身人士是很乐意的啦,只不过我旁边的这位老兄恐怕不行。” 这话的意思?琴慧担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宋晚木,向顾嘉投去疑惑的目光。 顾嘉看了一眼正在夹菜的柳时绪,酸溜溜地说道:“这位姓柳的老兄恐怕已经名草有主了,我今天还在他沙发上发现了几根女生的长头发,问他也不说,明明大家都是累死累活的医学牛马人,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脱单的,对了,你们是邻居,有没有看到有什么呀?”顾嘉的语气充满了八卦。 宋晚木摇了摇头,面上虽然一片淡然,胸口却闷闷的,仿佛连续吞了十多个还没熟透的橘子,分泌过多的胃酸顺着食管返流上来,堵在了喉咙口。 果然还是不应该听慧慧的话这么打扮一番的,现在的自己好像一个明明知道期望不会实现,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盛装出席的小丑,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到头来所有的兵荒马乱、忐忑不安都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喜欢,这种情感真是太讨人厌了,真希望它可以像地里的杂草一样,可以被连根铲除,彻底烧光。 宋晚木闷闷地戳了戳盘子里的鸡肉,举起杯子灌了口冒着气泡的可乐,用可乐的甜味压下心中的酸涩。 第236章 女之耽兮 柳时绪十分清楚顾嘉这个损友八卦爱起哄又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宋晚木的头发上扫过,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时对方脆弱易碎的样子,虽然彼此相处时间不多,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像她这样性格的人,应该很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当作闲暇时的谈资。 柳时绪冷淡的眼风一扫,似乎能把顾嘉的脸皮刮下一层来:“不关你的事,少八卦,少造谣,少惹人嫌。” 顾嘉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伸出筷子准备去夹他喜欢吃的桂花糕的时候,柳时绪慢条斯理伸出了一根手指,随意转动了转盘。 顾嘉一个没注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菜离自己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毛血旺、辣子鸡之类红彤彤火艳艳辣嘴的菜,显然,对方想让自己闭嘴的意图十分明显。 行吧行吧,虎须摸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见好就收了,顾嘉搞怪地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话题一转,又开始讲起了医院里的逸闻。 宋晚木整个人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的自己脸上挂着微笑,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参与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另一半的自己在脑内独自出演暗恋-失恋-放下的剧情,给自己安排了众多偶像剧苦情桥段,例如暴雨夜不打伞傻站在对方楼下看着对方家的窗户默默淋雨哭泣十多分钟,或者爬上某座桥放生高歌,一边喊着“我的刺呢?”…… 想着想着就会觉得自己那点见色起意的情感好像还不值得自己做出这么颠的事情,就这么点小事她连买醉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宣泄情感,这得爱成什么样了啊?人真的能这么爱吗?爱是什么呢?…… 众所周知人一旦陷入哲学的领域,去思考生命的本质,那么对于人生的迷茫会让你觉得爱来爱去这种痛苦简直是不知所谓,就像是饿了10天的人无法理解想吃菜却被迫吃肉的人的难过。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吃完饭的时候,宋晚木已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至少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低落的神色,反而要比刚吃饭的时候更自然。 原本的日程是吃完饭后去看电影,这还是琴慧给的建议,毕竟以她看了上百部电视剧的经验,像电影院这种昏暗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从而拉近人的距离。 试想一下,前面的大屏幕亮着明明暗暗的光,旁边就坐着你喜欢的人,你可以借着昏暗的光偷偷看一眼对方的侧脸,彼此曲起的胳膊肘若有若无地靠近,再近一点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个时候两个人要是同时把手伸进一个爆米花桶里,那小心脏不得扑通扑通乱跳?又或者电影太无聊了,你可以把头歪向对方的方向闭眼假寐,说不定等你真的睡着醒来的时候,脑袋就靠在对方肩膀上呢…多么暧昧心动的氛围啊。 爱情保镖琴慧本来想按照原计划推宋晚木一把,但看到宋晚木对她轻轻摇头,她就咽下了想邀请一起看电影的话。 四个人吃完饭,便道了别。 等看不到顾嘉和柳时绪的身影了,琴慧担忧地看向宋晚木,面色踟蹰:“木木,你还好吧?” 宋晚木不管声音还是脸色,都很平静:“再好不过了。” 琴慧仔细回想了一下柳时绪吃饭时的动作,心里有个猜测:“你说那些头发是不是你的呀?上次不是在他家借住了一夜吗?” 琴慧越说语气越肯定,“搬来这里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有其他女生找过他,我感觉他不是随便的人。” 宋晚木语气却很平淡:“慧慧,你知道男生和女生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吗?那就是我们不会像那些男的一样,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别人看他一眼,就觉得是对他有意思。 虽然我们不会那么自作多情,但却有另一种通病,那就是总会幻想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最特别的,一点小事都要翻来覆去地去想对方是不是只会对我做,假如是别人,他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态度,像个不死心的猎人一样从蛛丝马迹中企图推导各种可能性,验证我是特别的这一点。” “情思就像是蜘蛛网,柔韧的蛛丝把人的理智和情绪细细地网在一起,感情的悸动犹如甜蜜的麻醉剂,让你深陷其中。只是,古人早就告诫过我们,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虽然早就看出宋晚木的情感观偏向悲观,但听到她用如此一针见血的口吻冷淡地剖析自己,琴慧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难过和心疼,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可耻的窃喜。 和表面上表现的不一样,她内心深处其实有点害怕对方甩开自己去谈恋爱,因为很多女生在谈了恋爱之后,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原来的好朋友,好姐妹愈来愈疏远,满心满眼都是她们的男朋友。 作为被宋晚木救回一条命的人,琴慧知道自己不应该像刚破壳的小鸡小鸭一样过于依赖对方,作为好闺蜜,当对方对感情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应该努力往前推她一把才对,更何况柳时绪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只是,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复杂多变。琴慧一边自己的阴暗心思感到羞耻,一边也确实松了口气,她亲昵地挽起宋晚木的手,笑着撒娇:“嗯嗯,你说的对,行了,别想这些事了,我们一起去逛街吧,好久没一起买买买了。” …… 购物真是调节心情的灵丹妙药,等宋晚木和琴慧拖着酸胀的脚步,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脸上双双带着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咦?那边在干嘛?怎么围了那么多人?”琴慧疑惑地指了指商场对面的广场,“走,去凑凑热闹。”琴慧拖着宋晚木,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布置得花花绿绿的场地。 有好些女生头发上带着一闪一闪的发箍,手里拿着应援棒,星星眼地看着台上一群身姿挺拔的男生,嘴里不断欢呼:“啊啊啊,好帅啊。” 琴慧看了看舞台上那群穿着皮衣的男生,公正地点评道:“看样子大概是某个不出名的男团在路演,有几个长得还行,放眼望去,一个个都青春洋溢清清爽爽的,不过好像没什么特色啊。” 琴慧的话音还没落,舞台旁的音响就放起了动感的音乐,这群男偶像们突然把身上的皮衣往旁边一扔,利索地撩起无袖深v黑色毛衣的下摆,露出八块分明的腹肌,随着律动的音乐开始扭起跨来。精壮的小腹,白皙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肉隐约还能看到汗珠滴落……“啊啊啊!”全场顿时爆发出激动的尖叫声。 琴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热的鼻子,还好没摸到什么可疑的液体,琴慧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乖乖接受打脸:“我看这些人以后肯定会大爆,你说呢?木木?” 琴慧转头一看,才发现宋晚木不知道什么时候踮起脚尖,脸上一片认真严肃,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研究课题一样,正掏出自己的相机“咔嚓咔擦”一顿狂拍,一边还啧啧感叹:“多美好的肉体啊,多慷慨的男菩萨们啊,之后调个色肯定更绝,吸溜吸溜。” 琴慧:…… 行吧,她之前还担心木木是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实际背地里会因为失恋消沉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木木还没喜欢一个人到那个程度,嗯,挺好的,放心了。 “啧啧啧。”顾嘉仿佛没骨头一样窝在沙发上,大拇指灵活地给宋晚木和琴慧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一边嘲讽柳时绪,“她们吃完饭说什么有事先走,原来是想甩开我们两个去逛街,也是,我看光和你一起吃饭就用光了所有的忍耐性,和你这个无趣的家伙一起去逛街岂不是心更累?看来你的电影票退得不冤。” 柳时绪黑漆漆的眼眸从顾嘉故意怼到他眼前的手机上掠过,瞥了一眼宋晚木发出来的男团腹肌照,无视底下一排流哈拉子的评论,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嘉:“确定是烦我?不是嫌弃你这个抹了五斤发油,连苍蝇飞上去都要劈叉跳芭蕾,问东问西仿佛有多动症一样的聒噪男?” 顾嘉那个气啊,冷哼一声:“我看那些人都瞎了眼,什么山水男神,明明你就是个毒舌计较又爱装的花蝎子。” 损友互相斗嘴了几句,顾嘉接了个电话离开了。柳时绪像往常一样进入书房准备看文献,只是今天的空调似乎格外勤劳,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比平时更高的温暖。 怎么回事?温度打得太高了?柳时绪挽了挽手臂上的毛衣袖子,看了看空调遥控器上显示的温度,和之前一样啊,算了,还是关了吧,他“啪”得一下按下了关闭键,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浮气躁,便推开了窗。 冬夜的冷风呼呼地吹着,顺着窗檐席卷进来,柳时绪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凉得让人发颤的寒风,感觉自己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拿起静音的手机,打开绿色聊天软件,无视一排排带着红点的聊天对话框,直接点进宋晚木的朋友圈,找到她新发的动态。 宋晚木:【和朋友吃饭逛街中,偶遇不知名男团,一起来欣赏男色吧,【色】jpg【色】jpg【勾引】jpg 九宫格照片里,前三张是美食、和琴慧的自拍,剩余的全是那些男的腹肌之类的照片,足足占了一大半,至于其余应该出现的人,连个衣角影子都没有。 看了看照片里笑颜如花的某人,还有那个【色】jpg,柳时绪扯了扯脖颈的毛衣,感觉粗糙的羊毛给皮肤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刺挠,他从抽屉里拿出宋晚木之前留在茶几上表示感谢和邀请吃饭的纸条,弹了弹。 “呵。” 第237章 故人 呵,这就是某人嘴里说的“万分感谢”吗?柳时绪看了看字条上端正秀气的字,又盯了盯某人豪放的朋友圈内容,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十七八个领导画的虚拟大饼,噎得慌。 他垂着眼眸把纸条扔进了抽屉深处,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十多分钟,还是有些心浮气躁,便关了电脑,准备打扫卫生,把那些无人处静静滋生的灰尘还有不该存在的头发全都扫除殆尽。 滚筒旋转了几圈,尽职尽责地粘住几根细软的长头发,柳时绪左手握着滚筒,右手顺手整理起沙发垫,眼睛突然被一道转瞬即逝的蓝光闪了一下。 什么东西?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从沙发缝里夹出一个金属挂件样的东西,是小狗形状的,小巧玲珑的一个,大概是用了很久,身上蓝色的人工钻还掉了几颗,两只黑色的人工钻眼珠子透露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意味,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柳时绪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小狗挂件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背面的金色镀铜沾染上掌心的温度,已经不复之前的冰冷,他把玩了几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宋晚木拍了一张照。 柳时绪:【照片】 柳时绪:【落下了吗?】 正在和琴慧吃下午茶的宋晚木点开消息,看到熟悉的小狗发饰,愣了一下,原来是那天掉在柳时绪家里了吗?难怪她怎么找都没找到,还以为是掉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毕竟算算这个小狗发饰,也很有些年头了,当初是表姐斥巨资送给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失去弹性的发绳换了一根又一根,这个小狗发饰被她绑在最新的头绳上,陪着她从初中一直到现在,见证着她这一路来和上一世不一样的选择。 宋晚木:【啊,是我的!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还以为丢了呢,感谢!】 柳时绪:【什么时候回家?到时候来拿吧。】 宋晚木有些犹豫,说实话她现阶段不是很想看到柳时绪那张脸,总觉得再这样继续接触下去,自己那些刚整理好的心思又会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她一方面对这种小鹿乱撞的心情满怀新奇,一方面又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情,她讨厌一切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 琴慧看宋晚木满脸严肃的样子,凑到面前:“怎么了?有什么国际重大事情等着你做决策?” 宋晚木解释道:“是我那个怎么都没找到的发饰啦,原来是掉在柳时绪那里了,他让我回去的时候找他去拿。” 琴慧看了看对方发过来的图片,咽了咽口水,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骨节分明的手,这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修长双腿,你跟我说这是拍这么一个小发饰的时候不经意露出来的?呃,瞎子才会看不到重点吧? 瞎子1号宋晚木还在碎碎念:“怎么回复比较好呢?我现在真不想和他碰面,算了,让他直接放在我们大门口吧,就这么一个不值钱的破旧小发饰,应该没人会拿走吧?可恶,这样算下来,又欠下一个人情。” 琴慧咽下喉咙口多余的话:“没事儿,邻居嘛,大不了到时候买点水果放在他家门口。” 宋晚木点点头,手指飞速滑动打字:“我们可能回来比较晚,可以直接放在我们大门口吗?谢谢。” 柳时绪:【万一被人拿走就不好了,这样吧,我明天带给你吧。】 什么啊?之前不是还在门口放过药?我放在你门口的石榴和苹果也没有人动过啊,小区的治安和人口素质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宋晚木腹诽了几句,还是客气回答:“好的,麻烦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令人痛不欲生的周一,宋晚木给自己灌了几杯咖啡,打起精神跟随着主任来到病室查房,护士台的小姐姐们一反常态,精神奕奕,眉眼间更是洋溢着兴奋和羞涩,时不时地在走道里溜达一圈。 根据宋晚木的经验,一般只有来了大帅哥、大美女,大家才会像打了鸡血一样,满满都是工作的自发内驱力,也不知道这次倒是病人还是家属。这么想着,宋晚木跟在主任后面进了病房。 “崔女士,你今天怎么样?胸口还闷吗?”头发稀疏的主任开始询问症状,宋晚木站在旁边,看着面前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她保养得不错,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烫着一头细卷,即使在病房里也梳得服服帖帖,不见一丝散乱,体态微微有些发福,面容却不是配套的可亲,眼角和嘴角都下拉着,法令纹有些深,眉头始终紧簇着,严厉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是很闷,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而且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心要跳出来了。”崔英皱着眉,有气无力地说道。 旁边站着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她的儿子,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配着棕色领带,西装革履,宽肩窄腰,1米8以上的身高足以让一大群偷偷穿上增高鞋四舍五入嘴硬说约等于180的男人嫉妒,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出众的俊脸和宛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悦耳的声音,补充说道:“我妈这几天吃饭也没什么胃口,一动就头晕。” 宋晚木还在记录,就听见主任还是点名:“宋晚木,你来说说这些症状对应的可能病因。” “宋晚木?”听到熟悉的名字,身姿挺拔的男人抬头看向那群白大褂,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那个半扎着丸子头,面容姣好的女人。 她还真是没怎么变呢,依然喜欢半扎丸子头,手里拿着笔记本记着,依旧认真又专注的样子,只不过比原来更多了几分干练和果决。 “哟,你们认识?”头发稀疏的主任年龄虽然大了,八卦的心却不减,黄豆大的小眼睛来回在傅西凉和宋晚木来回打转,后面的同事也是伸长脖子,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两个人。 原本靠在病床上的崔英也微微直起身子,抿着嘴,用审视的目光来回上下打量着宋晚木。 傅西凉点点头,依旧惊喜地看着宋晚木,脸上露出令人心醉的淡笑:“我们是初中老朋友,好久没见了。” 这句“好久没见”是朝着宋晚木说的。 宋晚木点点头,脸色如常:“确实很久没见了。” 傅西凉还想说些什么,崔英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叙旧。他连忙给崔英倒了杯温水,一边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 在崔英的咳嗽声中,宋晚木绷着脸,一五一十地回答完主任的问题,得到一个“还不错”的眼神,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要是当着认识的人的面被领导训一顿,那也太丢脸了吧。 忙忙碌碌的上午终于过去,柳时绪口袋里揣着小狗发饰,来到值班办公室,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疑惑地问收拾收拾准备一起去干饭的顾嘉:“就你一个人?” 顾嘉点点头:“是啊。” “宋晚木呢?”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和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去吃饭啦,那男的长得,连我都要夸一句,够帅!和我们宋晚木走在一起,任谁都要说一句男才女貌,般配,晚木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解决自己的终生大事啦,啧啧,可惜那些护士们,怕是要失望啰~” 柳时绪看了一眼顾嘉,语气带着几丝鄙夷:“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看见谁都要拉郎配吗?再说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的还是不是单身?” “他妈妈亲口说自己儿子还是单身的了,那还有假?再说看那男的眼神,绝对余情未了,呜呜呜,小年轻们的爱情,真好啊。” 柳时绪在口袋里摩挲了几下,没有说话。 第238章 还是朋友吗? “知道你中午时间不多,所以我就找了附近的一家面店,据说口味很正宗,是山城人开的,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吃辣?”穿着黑色西装的英俊男人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引来一些路人羡慕的目光。 宋晚木点点头,“还行。” 十二月末的阳光温和地照耀着大地,给世界涂抹上一层朦胧的金边,空气中传来辣子的香味,让人想打喷嚏的同时又忍不住直咽口水,很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旧时光。 宋晚木的神情放松了不少,跟着傅西凉进了这家山城小面店。 店里人很多,大家都头也不抬地稀里呼噜地嗦着面,吃得额头都冒起了稀汗,宋晚木和傅西凉点完单,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傅西凉看着面前手托下巴打量周围景色的宋晚木,嘴角微微勾起,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是没怎么变呢。他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在喉咙间滚了滚,最后只汇成一句话:“没想到你真的成了医生,我还以为你会沿着之前的梦想,做一名律师呢。” 宋晚木笑了笑:“发生一些事,总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对了,你现在是做数学方面的工作?” 傅西凉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她,闻言点点头:“算是吧,现在在金融行业工作。” “类似证券经理,基金经理那种?” 傅西凉点点头,语气平淡:“投行方面的。” “哦。”宋晚木原以为这些搞金融的人都很自傲,平时不是梳着大背头穿着手工西装去吃米其林大餐,就是端着酒杯,出入各种场合逢迎,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油气,但今天交谈下来,傅西凉似乎还是印象里稳重清冷的样子。 面上来了,两个人开始默默吃面。傅西凉刚咽下第一口,就被辣得连连咳嗽,宋晚木赶紧倒了一杯冰水递给傅西凉:“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咳。”傅西凉被辣得鼻子通红,多情的桃花眼里欲落不落地含着泪,温润润的,水光潋滟,嘴巴也像是涂了迪奥999口红一样红艳艳的,配上他那张脸,就…很有冲击性。 ……宋晚木不敢再看,胡乱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还问我能不能吃辣,我看现在不能吃辣的是你吧?” 傅西凉接过纸巾擦了擦,眼尾还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他苦笑着摇摇头:“好多年没吃了,这吃辣的能力还真是不进则退,不过这家的味道和以前解放路的那家差不多,对了,那家还在吗?” 宋晚木细细感受这碗豌杂面的味道,闻言摇摇头:“其实我也很久没回去了,最后一次去那家吃面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那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方便之后联系?”傅西凉自然地举起手机,期待地看着宋晚木。 宋晚木有些搞不懂他想做什么,是为了方便咨询他母亲的病情吗?还是觉得多一个从事医学方面的联系人会对以后日常生活很有用,明明之前是他先删除了自己的企鹅联系方式,不是吗?现在又脸色不改地搞这出,金融行业从事者的脸皮厚度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宋晚木没去看他的个人二维码名片,她盯着傅西凉黑亮的眼睛,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之前在企鹅上说我“很烦”,“打扰到你学习了”,“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扰”,然后就删除了我的企鹅联系方式,接着某一天突然又提交了好友申请这一行为背后的心理吗?我觉得我只不过是给你发了几条信息,应该还达不到令人厌烦的程度吧?” 重新回忆起那段令人不愉快的经历,宋晚木原本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释怀了,但好像没有,当时那股自作多情的羞耻,加上青春期扭曲的自卑与自傲,似乎还分毫不差地停留在心底深处,随着说出口的话,像海浪一样一股一股地涌了上来。 傅西凉心里一颤,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带了些许手足无措:“我不知道她还发了这些消息,我…我…对不起。” 他面色愧疚,开口解释道:“我转去魔都后有些不适应学习节奏,家里人想让我把心思全部放到学习上,所以严格把控着我的上网时间以及浏览记录,等我发现时,她们已经私自删了我的一些企鹅好友,我后来重新加你的时候,见你一直不通过,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总之,对不起。” 宋晚木看他自责的神情不似作伪,再抓住不放好像自己很耿耿于怀似的,说到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便拿出手机扫了扫二维码:“好吧,看来你也是受害者,我还以为自己真的那么讨人厌呢。” “不,你不讨人厌,一点儿也不。”傅西凉身体前倾,急忙说道,“那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朋友”宋晚木的舌尖抵了抵下颚,感受着朋友这个字眼的分量,拿起手边的水杯示意傅西凉碰杯,“有投行的朋友,完全是我的荣幸呀。” 吃完这顿小面,午休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两人踏着一路的枯叶,在树枝投下的光影间慢慢走着,准备原路返回医院。宋晚木感受着嘴里的蒜味,掏出口袋里的清口糖,递给傅西凉一颗。 傅西凉看着手心里熟悉的青柠糖,愣了一下,随即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摸一样的青柠糖,交换似的递给宋晚木一颗,语气有着淡淡的雀跃,“没想到你也还在吃这种青柠糖。” 真好啊,好像时光没有改变世间一样,原以为已经褪色消散了的记忆重新鲜活了起来。 宋晚木随意地拨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感受着青柠特有的清凉:“只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第239章 看不上 崔英靠着枕头,细细思索着今天儿子的一举一动,谁带大的儿子谁最清楚,这些年来,经历过那么多事,西凉的情绪越来越内敛,渐渐地,和她这个亲妈也不愿意多说几句心里话了。但是,在今天看到那个女医生的时候,西凉的神情却一反常态地明显有些外露,语气更是带着明显的高兴,是谁呢?这个女的究竟是哪号人物?初中老朋友?这么说来是初中认识的? 名字叫什么来着?宋完木?崔英拉着过来给她换针的护士,语气装作淡然地打听:“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那个姓宋的女医生看着年纪好小,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大医院的医生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因为这是大帅哥的母亲,护士也愿意多聊几句:“哦,你说宋晚木啊,她现在还只是个规培,不算是正式的医生。不过她能力确实很强,人也不错。对了,您儿子呢?做什么工作的呀?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一看就是那种精英人士。” “他呀,是在投行工作,平时忙得根本见不到人影。”崔英的语气有着淡淡的埋怨,细听之下却是满满的骄傲。 至于那个宋晚木,崔英越打听,心里就越是不屑,原以为这姑娘是个正式医生,这样还能高看她一眼,没想到只是个临时工,这都和西凉一个年纪,都是二十好几快奔三的人了,西凉现在已经年入百万了,她呢,连个医院的正式编制都没捞上,也对,毕竟不是谁都像她的儿子一样,长得又好,能力又强的。 “儿子,你回来了?和那你那老同学吃完饭了?”崔英看着从病房门口正进来的一表人才的自家儿子,余光瞥见其他病床家属羡慕欣赏的眼神,心里好像喝了一口正宗的槐花蜜一样,甜滋滋的。 “你这儿子可真孝顺,出去吃饭也不忘给自己老娘带回来这么多水果,哟,还是进口的呢。” “长得还这么帅,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 有闲不住的大爷大妈见到这么优质的资源,开始旁敲侧击他的信息。 崔英一边骄傲,一边也觉得这群人打听得太多,便赶紧转移话题:“他呀,现在还是单身,整天就专注在工作上,西凉,你把水果给大家分一分,对了,等护工来了,你就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工作,妈这里用不上你。” 傅西凉本来想问崔英当年假借自己名义胡乱发信息,并且删除企鹅好友的事情,但他看了看母亲苍白的脸色,隐约可见的白发,眼底一圈圈的青黑以及周围人打量的神色,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好,等新请的护工到了我再走,爸那边,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说过几天请到假了再来看你。” 崔英一哂,傅文的行径,她这个同床共枕快半辈子的枕边人难道还不清楚吗?“等请到假?”这假怕是一百年都请不下来吧?傅文这狗东西心里在想什么,她很清楚,但是哪怕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如了他的愿,她崔英可不是王慧丽那种傻乎乎被丈夫转移婚内财产,最后只拿了一套房子和几十万存款就被离婚的蠢女人。 出轨证据?她有的是,想离婚?那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西凉成家以后!我不允许任何人拖我儿子的后腿!崔英看了一眼面前成熟稳重的傅西凉,语气温和地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傅西凉点点头,出了病房,等来到地下停车场坐上自己那辆黑色迈巴赫的时候,他脸上那副精英人士的淡然面具才算真正卸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面孔。 在车里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后,傅西凉拿出手机,光是看着通讯录里那个名字,他的内心就涌现出一股烦躁,他用手指扯了扯领带,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吐出去一样,终究还是拨通了傅文的电话,:“喂?爸?” “什么事?” “妈过几天就要动手术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不是说就是一个小手术吗?用得着我过去吗?” “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小手术,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人,你难道不应该过来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都说了我最近很忙,请不出假来搞这种事情!我又不是医生,找我有什么用?再说还有你这个儿子陪着吗?行了,忙着呢,挂了!” “喂?……喂?爸?” 电话那头已经是一片忙音,傅西凉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好看的剑眉皱成一团,他继续扯了扯系得过于紧的领带,右手不自觉地去摸车台上的烟盒。 “刺啦”随着烟草被点燃的猩红暗点升起,傅西凉的面容在燎起的烟雾中忽明忽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神色,少顷,他熄灭只剩下半根的香烟,启动车的发动机,缓缓驶出了医院。 “宋医生,听说你和我家西凉是初中同学?那你老家是海通市的啰?你高中上的是哪所学校呀?大学呢?” 例行查完房后,宋晚木就被崔英喊住了,像在做人口普查一样,噼里啪啦迎面就是一堆问题砸了过来,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对方喊自己“宋医生”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在“医生”两个字上加强了重音。 出于礼貌,宋晚木还是挑着回答了几句:“对,老家是海通的,上的医大。” 没说具体的高中和大学名字,那估计是考得不怎么样了,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小县城出来的乡下女孩子,能巴着分数线考上一线城市的大学也算不错了,毕业后再找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夫妻俩奋斗个十来年,贷款几百万在一线买个房子,也算是改换门庭了。 大部分平凡务实的女生都会选择这么一条勤勤恳恳的道路,但架不住一些有几分姿色又有点小聪明,运气也不错的女生会选另一条捷径,崔英想着傅西凉这几天总是不自觉追寻宋晚木身影的眼神,嘴角平了平:“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吧,保管个个勤劳肯干,本分老实,就是可能长相普通了点,但是过日子嘛,只看脸可不行。”总之,别来和我儿子沾边。 “那就不用了,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对了,崔女士,没几天就要手术了,您还是别操心那么多,先专心修养身体吧,多思多虑伤身心。”,接着宋晚木又像开玩笑般得补充了句:“小心我和傅西凉告状哦。”管得太宽了吧,大婶,先顾好你自己吧。 崔英还没被人这么说过,当即收了脸上的笑容面具,厉目看向宋晚木,宋晚木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眼睛毫不躲闪地回视崔英,两人周围安静了半分钟,眼看着傅西凉快要来了,不想他们继续碰面的崔英率先败下阵来,咬着牙呵呵笑了几下:“哎呀,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唠叨,宋医生你可千万别嫌我多管闲事啊。” 宋晚木笑了几下,也不顺着崔英的话继续往下说,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抱歉,我还有其他的事,先走了,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喊护士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啧啧啧,瞧瞧她那牙尖嘴利的刁样,崔英撇了撇嘴,两侧的法令纹勾勒出她略显刻薄的面容,就这样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晚些时候傅西凉提着水果来了,崔英照例埋怨了几句:“我这水果多得都吃不完,你怎么又买了?” “哦,我这是待会拿去给宋…呃,值班室的。” 虽然傅西凉改口得快,但崔英还是听出来他话里原本的意思,她心里一突,打趣似的把今天发生的口角当作玩笑话说给傅西凉听:“我也是好心想给宋医生介绍对象,但人家似乎觉得我多管闲事呢。” “我看妈你确实有点多管闲事,人家想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交什么样的男朋友,用得着你在旁边指手画脚吗?”傅西凉本来在给崔英销苹果,闻言神情一肃,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眸对向自家老妈, 大概住院会让人的情绪变得脆弱,傅西凉的这番话在崔英听来,跟斥责也差不了多少了,她心口不禁一酸,不可置信地看向儿子:“西凉,你……” 傅西凉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崔英今天这个行为又让他想起了之前她随意删除企鹅好友的事情,此刻忍不住开口道:“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私自瞒着我做一些事?我初中毕业转去魔都那年,你是不是背着我用我的企鹅号给别人发了一些伤人的话?然后还把她删除了?” 什么?她哪有?噢,她想起来了,那段时间西凉刚转到新学校,不适应那里的环境,被她看到过好几次作业不写,对着一个企鹅号发呆,气得她某一天趁着西凉还没下线的时候,直接翻看了她们的聊天记录,看完之后更气了,对方明显是个女同学,自己儿子都那样百般道歉了,她居然还拿乔不理? 本来崔英想直接把这人删掉,只不过她正准备删的时候,对方居然发消息过来了,一发就是好几条,怎么?这是无聊了又想回来拿捏西凉了?我们西凉是要考最好的大学的天之骄子,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游戏!崔英直接就回复了一些不留情面的话过去,然后一键删除好友。 事到如今,她已经记不得回复了什么了,只记得是一些足够能让人死心的话,她还记得当初西凉看向她的眼神,那么冰凉,充斥着愤怒,仿佛她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他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从那之后,他设置了电脑密码,抽屉里的东西都上了锁。 难道说,当初她删掉的人就是这个姓宋的?世界不会这么小吧? 崔英不敢再多说什么,勾起儿子迟来的叛逆心,傅西凉也住了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说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临近母亲手术,傅文估计是不会来了,他这个儿子如果再刺激她,万一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就不好了,本来病人的情绪就敏感多变。 双方都有意识控制情绪,沉闷的氛围只持续了几秒,这对母子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傅西凉把削好切块苹果碗插上牙签,递给崔英。 崔英心下熨帖,拿过苹果慢慢吃了起来。 第240章 情绪 手术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崔英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西凉被拦在手术室外,自己则是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一样,只能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被周围的护士们围着推进手术室,一路上拼命抬头也只能看到天花板上一盏又一盏亮得晃眼的吊灯的时候,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独不可避免地朝她袭来。 推车的齿轮划过地面发出“轰隆隆”的滚动摩擦声,周围的医护人员表情严肃,这种沉默的氛围越发加剧了崔英内心的忐忑。 等到她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手术台的时候,那种恐惧和孤独突然达到了最顶峰,无数可怕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朝她袭来: 万一自己运气不好,手术失败了怎么办?万一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怎么办?傅文怕是嘴都要笑烂了吧,以后没有黄脸婆碍他的眼了,西凉呢?西凉怎么办?我还没有看到他结婚生子,没有看到他家庭幸福生活美满,我会变成儿子的拖累吗?不行!不能!我不甘心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希望我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继续活着吗?…… 崔英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在手术室当助手的宋晚木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便走到她身旁轻声安抚:“崔阿姨,是不是感觉很害怕?我给您介绍一下,这边负责麻醉的是张医生,每天都要做十几台手术,十分有经验;给您手术的是王医生,非常擅长这方面的手术;其他的同事也都是很认真负责的,您不用想太多,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傅西凉了,他还在外面等你出来呢。” 是呀,西凉还在外面等我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怀疑起儿子对自己的孝心呢?崔英看着带着一次性绿色口罩帽子充满了专业范儿的宋晚木,听着对方轻柔的声音,看着对方坚毅肯定的眼神,突然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在这样一个陌生冰冷的地方,有一个认识的人陪着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半生不熟的人,似乎也能给予自己莫大的安慰。大概群居动物就是这样,需要感知其他人的温度、呼吸来获取那份微薄的安全感。 “我们准备开始了,按照张医生的指导进行呼吸吧。” 崔英感觉旁边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给自己戴了一个呼吸面罩,宋晚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在她彻底睡过去之前,崔英想着: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的眼睛生得还真不错,滴溜溜的,灵动又不谄媚,细看似乎有一股坚毅的力量,其实她也算不错了,以后要是成了自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许多…… 胡思乱想间,时间大概过去了3秒,崔英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手术正式开始了。 …… 崔英只觉得自己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觉,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儿子沉静的侧脸,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候了多久,下巴上生出了细碎的胡青,衬衫领口的领带被扯开不少,脸色有带了些疲倦。一看见她醒了,连忙按了护士铃,问道:“妈,你醒了?” 崔英插着鼻导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尖发出来的只是一声沙哑的轻咳。 傅西凉连忙阻止:“没事,妈,不着急,手术很成功,您先好好休养。” 崔英费力地点了点头,不舍地看了看儿子,实在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又慢慢闭上了眼。 等医生护士又查完一遍后,傅西凉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勉强落了地。 病房很安静,白炽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远处贴着墙壁坐着的护工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在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里,作为丈夫,作为一家之主的傅文始终没有过来,年过半百的崔英身边只剩下他这个儿子,还有一个拿钱办事的护工。 傅西凉知道,等崔英之后精神好些了,面对别人探究的目光、询问的话语,她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发地替傅文描补,把傅文描述成一个一心为工作,不得不守在岗位的无奈丈夫,给她自己塑造一个懂事识大体,尽量不麻烦丈夫的贤内助形象,顺便夸奖自己这个儿子的孝心。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表现出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丝毫问题的样子,为了不给他将来的婚事添阻,因为按照崔英的说法,因为父亲出轨导致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在婚姻市场上是打折品,是别人暗地里的谈资,她绝对不允许傅西凉背上这样的瑕疵。 傅西凉不在意这种所谓的瑕疵,但崔英很在意,她辽足了劲儿要为傅西凉找一个善解人意,家世又好,长得漂亮的妻子,傅西凉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异性都会被她用放大镜仔细查找缺陷,即使他对她们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傅西凉觉得很疲惫,他心知肚明母亲对他的控制有些过于强了,但他就像是被拽住尾线的风筝,始终无法挣脱这层令人窒息的母爱,他有时候都分不清楚,母亲到底是因为他才选择不离婚,还是因为她自己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只是这么想着,愧疚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打断了傅西凉的沉思。他打开界面一看,嘴角不由自主地浮出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微笑。 宋晚木:【明天我跟主任查房,到时候把情况转述给你,你不用太过担心,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手术很顺利。】 傅西凉:【好,谢谢,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傅西凉:【之后可能得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看看我妈休养得怎么样,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十顿大餐,好不好?】 宋晚木没有多想,反正也就是瞄一眼的事情,也不费什么,便回复了句【ok,期待搓手手.jpg】 傅西凉看着聊天界面跳出来的可爱表情包,嘴角又弯了弯,他想了想,敲了敲组里最会吃喝玩乐的余非。 傅西凉:【你上次是不是整理了一个山水市餐厅排行榜?发给我。】 余吃吃:【发送了一个文件】 余吃吃:【跟谁啊?客户?还是女人?】 傅西凉不理他,打开表格细细挑选起来。 …… 崔英虽然年纪大了,但平常挺注意锻炼保养,因此恢复力不错,没几天伤口就长好了一大半。宋晚木每次查房的时候都看见她躺在床上,精神抖擞地和隔壁床的病友、家属聊着自己老公的职业、自己儿子的优秀,满脸的骄傲,嗯,看来再过一个礼拜就能出院了,她心里腹诽着,眼神就和崔英对上了。 宋晚木不禁抖了抖,这几天也知道不怎么了,总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审视中带着一丝妥协,有点像去菜市场买肉的时候,虽然觉得眼前的这块猪肉不怎么合心意,但环视一圈又没有其他更好的了,只好勉勉强强说服自己说“这块其实也不错了。”,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包。 崔英突然咳嗽了几声,望向宋晚木:“晚木,我大概是说了太多话,口有点干,你可以帮我倒杯温水吗?” 宋晚木没有多想,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她:“说话也是需要费不少力气的,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还是忍住,少说点话吧,这样也好得快。” 崔英接过水杯,脸上又像满意又像不满意的。 隔天,崔英又喊住了宋晚木:“晚木,我那护工不知道去哪了,西凉也不在,你能帮我削个苹果吗?” 嗯??这是几个意思?宋晚木看着崔英,心里有些莫名。 崔英老神在在地看着宋晚木,脸上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坦荡。 宋晚木有些无语,有些人的脑回路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她只是受傅西凉所托,利用她自己的空闲时间来看一下她休养得怎么样,不是过来做小媳妇表现自己的,懂不懂啊? 宋晚木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猜无关紧要的人的心思,直接说道:“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没有时间帮你找护工,你可以直接找护士台或者打电话给傅西凉,我先走了。” 这回换成崔英一脸诧异了,她就这么看着宋晚木转身就走的潇洒背影,如果手里有计分器的话,恐怕负分都要被按爆了,这什么态度?!让她削个苹果都不肯,以后如果进了家门,还能指望她什么?不行,这种女的不行!崔英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叉。 等傅西凉下班过来的时候,崔英忍不住开始上眼药:“西凉啊,你那个初中的老朋友宋医生,脾气有点大噢,今天护工不知道去哪了,我就拜托她帮我削个苹果,人家像是以为我要让她做什么难事一样,转身就走。”她开玩笑地加了一句:“看来人家没把你当成好朋友啊。” “即使她把我当成好朋友,人家也没有义务给你削苹果。”傅西凉没理会崔英的添油加醋,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拜托她有空的时候来看一下的,属于给她增加工作负担,你想吃苹果可以等护工来,或者直接打过我,我是你儿子,有义务照顾你,其他不收钱的人没有这个义务。” 崔英心里一紧,知道自己的眼药没有上成功,反而引起他的情绪了,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妈这不是看你们是好朋友吗?一时间以为是亲近的自家人,都怪我,昏了头了,咳咳咳咳咳。”崔英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傅西凉给崔英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却没有顺着说什么缓和气氛的话。 母子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探视就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结束了,傅西凉坐上自己的迈巴赫,拿出手机打开和宋晚木的聊天界面,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有心想解释下来龙去脉,却又耻于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无力,最后斟酌地发了句:“抱歉,我母亲大概是因为这次的手术,最近有些情绪化,我代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宋晚木刚下班回到家,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呵”了一声,随手发了个“哦”的表情包。 对方大概也隔空感受到了宋晚木冷淡的意味,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第241章 左右围男 宋晚木发完信息,一抬头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琴慧意味深长地朝她挑了挑眉,一脸艳羡:“在和你那个初中老同学聊天?”她随即比了个大拇指:“姐妹,真不错,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左拥右抱,左右围男的好日子。” 宋晚木无语:“哪来的左拥右抱,压根儿没影的事。” 琴慧一脸“我懂我懂”的意味深长的表情,指了指桌子上的塑料袋,给自家姐妹的幸福生活做出善意的提醒:“不过,你的渔场管理技术还是得精进一下,今天我一回来就看到你之前那个小狗发饰被装在塑料袋里,孤零零地挂在门把上,看来石榴哥久等不到回应, 心里不高兴啰。” 渔场管理你个大头鬼,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宋晚木翻了个白眼,从塑料袋里掏出失而复得的小狗发饰,左手食指轻轻摸了摸它身上镶嵌着的人工钻。 小狗发饰安静地躺在宋晚木的指尖,两只黑色的眼睛闪着无辜的光芒。 “说真的,姐妹,你现在对这两个难得一见的高质量男性分别是什么感觉啊?”琴慧好奇地看着宋晚木。 宋晚木低头去拿餐桌角落里的柚子,装作忙着剥皮没空搭话的样子。 一看她这避而不谈的死样子,琴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谈到感情相关的话题,她这是又习惯性地缩进自己的乌龟壳里了,琴慧黏了上去:“说嘛,说嘛,让我这个情感大师来帮你捋捋。” 宋晚木紧闭着嘴,就像一只严严实实把自己合上的河蚌,任凭琴慧说的天花乱坠,都撬不动她的外壳,窥探到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好吧好吧。”琴慧举手认输,却又悄咪地问了一句,“不过,你现在对哪个最有感觉呀?” 原以为宋晚木还是会保持沉默,没想到她居然回答了:“当然是那个随处可见的男人。” 随处可见?是楼下的?不不不,最近两人好像很少碰面,没瞧见对方因为碰不到人,索性直接把东西挂在门把上了吗?难道是那个老同学?老同学貌似是个孝子,每天都会来医院,这不就对上了吗? 琴慧试探地说道:“是那个老同学?” 宋晚木不说“是”还是“不是”,脸上一副高深莫测:“说起来,你每天也能看到。” 什么?我也能看到?谁啊?我怎么不知道?琴慧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鸡,一脸疑惑地看着宋晚木。 “说嘛,说嘛,是谁呀?难道还有其他人?” 欣赏够了琴慧挠心挠肺的急切表情,宋晚木这才一本正经地把手机转过来,慢慢露出透明手机壳后面的红色钞票:“喏,就是100面值上伟大的这位。” “……啊啊啊啊啊啊,宋晚木你这个促狭鬼,竟敢耍老娘!”琴慧跳了起来,扑向宋晚木,掐着她的脖颈摇着。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这可是你自己先问的,再说了我回答得可没毛病。”宋晚木孩子气地扭来扭去,躲避着琴慧的挠痒痒攻击。 楼下,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投影仪看手术录像的柳时绪听到天花板处传来的动静,抬起黑眸扫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回眼前的手术画面上,只是嘴角弯起的几不可查的弧度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这种心情很奇怪,柳时绪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仅仅一点声响就感受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这种感觉比“高兴”的程度弱一些,也谈不上“思念”,但心绪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似的,让他无法百分百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屏幕上。 柳时绪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第一天对方敲他的门来取被子时的情形,她查房时认真的表情,对进手术室的渴望,对唐姣的过于共情,那天喝醉时的触摸,还有生病时的脆弱…….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这么多关于对方的记忆了吗?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当初读李白的诗,听老师解析这首诗的精妙比喻,如今看来,确实很贴切,这些回忆就像是她不经意落下的发丝,虽然自己已经仔细清扫过一遍屋子,但谁知道呢,是不是有某一根仍然悄悄地待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柳时绪又想起了当初手臂被轻柔的发丝扫过时的场景,似乎连带着心里也泛起酥麻的痒意。 此刻,心潮涌动的还有另一位人士。 傅西凉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屏幕里的pdf,好半天都没看进去一个数字,他翻出手机,又从头看了一遍与宋晚木的对话,目光停留在自己发的那句道歉,越看越能品出自己的虚伪,难怪对方只发了一个“哦”的表情包,想必已经看出自己的不真诚了吧。 傅西凉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性地对一些己方的错误避重就轻,工作上的,父母的,自己的……尤其是一些会落在书面上的文字,他下意识地不想留下任何授人以柄的东西。 是这份工作改变了他吗?傅西凉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停止。 但至少对着宋晚木,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傅西凉重新发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今天我母亲对你的态度和行为都很有问题,我不想辩解什么,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正式道歉的机会,之后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这消息发出去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傅西凉怕被果机特有的消息延迟影响,错过了对方的回复,便时不时地拿起手机,刷新界面接受消息,只是到了十一二点,还是没有任何答复。傅西凉很想打个电话,但又怕打扰到对方休息,只好安慰自己说明天再去问一下,便在忐忑的等待中慢慢睡着了。 宋晚木可没有故意拿乔,她今天连跟了几台手术,累得很,洗完澡就呼呼大睡了,压根不知道有人为此辗转反侧,一直到早上她才看到了这条消息,便随手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 傅西凉回复得很快,“叮咚”几声,几条信息转眼就过来了。 【周五晚上可以吗?】 【西餐怎么样?】 【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西餐啊,宋晚木不太乐意,这玩意吃一次累得慌,有些店还有着装要求,大大的盘子里就装那么一点东西,也就摆着好看,有什么可吃的?她回复: 【火锅可以吗?】 傅西凉:【好,周五见。】 …… 快乐的周五很快就到了,宋晚木和同事们道完别,刚到电梯门口,便遇到了同样背着包顾嘉和柳时绪,顾嘉笑嘻嘻地说道:“宋晚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还是上次那家私房菜哦。” 宋晚木露出可惜的表情,拒绝道:“抱歉,我今天约了人。” “那好…”顾嘉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柳时绪就出声接过话茬,问道:“是你那个初中同学吗?” 顾嘉疑惑地看着脸色淡淡的柳时绪,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向来不参与这种寒暄的吗?今天吃错药了? 宋晚木有些局促地点点头:“对的。” “你们是去吃饭?” “对的,去吃火锅。” 一问一答间,电梯门开了,里面恰巧站着上来找宋晚木的傅西凉,三个人进了电梯。 柳时绪看着前面靠在一块儿说话的男女,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个人一起下到了b2的停车场。 傅西凉对着顾嘉和柳时绪点点头,正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柳时绪带着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宋晚木,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吃火锅吗?突然间想吃火锅了。” 顾嘉惊疑地看着柳时绪,这家伙想吃火锅?他不是一直嫌弃外面的火锅都不干净,每次自己拖他去的时候,都是一脸嫌弃地拒绝吗?今天这是?? 他不对劲。 顾嘉眯着眼睛,暗暗打量了柳时绪几眼,却没有说话。 “这……”宋晚木为难地看向傅西凉,“傅西凉,呃…可以多加两个人吗?” 傅西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面前身姿挺拔,不管是脸还是气质都极其出众的男人,后槽牙莫名有些发痒:“我当然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这位吃得惯火锅吗?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吃这种东西的人。” “傅先生这就说笑了,我之前还经常在家里煮火锅呢,连顾嘉都说我配的火锅底料是一绝,对了晚木,你之后想吃火锅的时候,可以带你室友一块下来吃,大家都是邻居,人多吃起来也更热闹。” “你们是邻居??”傅西凉很是意外,语气里还带了一丝暗暗的防备。 宋晚木完全没听出来什么,大大咧咧地点头:“是啊,巧吧?” “确实很巧呢。”傅西凉瞥了一眼柳时绪,笑着说道:“不过天朝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之前高中的时候,就和英语老师住在同一栋里。” “真的啊?那问题目岂不是很方便?”宋晚木一脸“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的羡慕表情。 “是啊,托她的福,我语文成绩提升了很多,要不然也不会以618分的成绩上了华清。柳先生是本地的?应该不能了解外省人考上来的艰难吧?对了,魔都的高考分数还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不可否认我确实占了户籍的优势,不过我当初考了720多分,要不是自己立志学医,说不定我也去了华清。” “哈哈哈哈,可惜了,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是我大几届的学长了呢。” …… 顾嘉看着前面两个你来我往,走路带风好像在t台睥睨天下的男人,肚皮都快笑破了,他强忍住笑意,故意加入了对话:“唉,想当初我也考了700多分,要不是被我老子逼着学了医,说不定我也去了华清,晚木,你考了多少?”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突然就秀起了高考分数?合着这里面就她的分数最低?宋晚木不情不愿地回答:“记不清了,大概400多分吧。”,话一出口,她瞬间记起了之前的一遍遍顶着别人怀疑的目光的痛苦回忆,条件反射般地解释了几句:“苏省之前的高考总分和其他地区不一样,我们用的是语数外+两门等级的方式,我是400多分再加a,a+。” 该死的苏省,卷生卷死,就连高考记分都要和其他地区不一样,可把你能干死了。 好在傅西凉的车子就在眼前,关于高考分数的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傅西凉解锁了车,绕过另一边,绅士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刚想请旁边的宋晚木坐进去,接收到柳时绪威胁暗示的顾嘉就嬉皮笑脸地抢先开了口:“抱歉抱歉,我能坐前面吗?我喜欢坐在前面。” 顾嘉都这么说了,傅西凉难道还能拒绝?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坐进了副驾驶,好在宋晚木坐了副驾驶后面的位子,要是那个姓柳的坐在了老板位,他怕不是会被气死。 傅西凉从后视镜看着后面坐在一排的俊男靓女,心气还是有些不顺,发动车驶出医院后,继续了之前的话题:“说到京城对苏省的分数线,晚木上京北都绰绰有余,她之前谈过想做律师,只不过后来改成了医学志向。” “哦,看不出来啊,宋晚木,你之前居然想当律师,不过也挺适合你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之所以想当医生,是想要把握和掌控命运。”顾嘉扭过头看向后排的宋晚木。 “咦?是这样?”傅西凉的目光和后视镜的宋晚木对上,“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的家里人。” 家里人?这是她从来没有提及到的话题,柳时绪安静地听着,黑眸不经意地看向旁边沉默坐着的女人。 宋晚木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她敷衍着应和了几句:“有一部分原因吧,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等会点什么锅?傅西凉我看你好像不太能吃辣,来个鸳鸯锅?” 听到这话,傅西凉脸上明显带了些笑意:“不好意思,拖大家的后腿了。” 傅西凉选的这家火锅店人气很旺,大概是有名的美食店,刚进门口,就闻到了勾人食欲的辣椒味道,店里锅气氤氲,食客们的嘴和脸都吃得红通通的,分不清是被辣的,还是被热气熏的。 四人被店员引领着进了预定好的包厢,里面是个圆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宋晚木从辣子的香味中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她左手边坐了柳时绪,右手边坐着傅西凉,一瞬间她脑子里瞬间蹦出了琴慧之前开玩笑说的“左右围男”。 “……”呸呸呸,自己真是疯了,美食当前,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宋晚木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是到底还是存了些不自在。 “给。” “给。” 一眨眼的功夫,宋晚木的眼前就出现了两双筷子。 “……”“呃…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吧。”宋晚木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注意不碰到任何一方,给自己拿了双筷子和碗。 菜上得很快,等涮菜熟的功夫,两位男士又开始闲聊起来。 “傅先生需要点酒吗?我听说投行的人有很多应酬,应该习惯喝酒了吧?不用在意我们,之后开车也不用担心,来的路上辛苦你了,到时候我们会负责把你送回去的。”柳时绪客气地说着,充满了蹭饭人的自觉性。 “除了工作需要,我平常很少喝酒,毕竟喝酒容易误事,柳先生如果想喝的话,不用在意我。”傅西凉温和地笑着,尽显社交达人的游刃有余。 “做我们这行的,就更不能喝酒了,我之前还和晚木说过,要想延长医生生涯,首要的就是少喝酒。”柳时绪也勾起好看的笑容,顺便朝宋晚木看了一眼。 宋晚木缩了缩脖子,莫名感觉这气氛好像有点刀光剑影?应该是饿昏了头吧,她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默默地吃自己的小酥肉。 第242章 坠入 “咚咚咚”面带微笑的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手举托盘井然有序地开始上菜,给这暗暗争锋相对的氛围投下了一层冷却剂。 柳时绪扫了一眼被服务员摆在宋晚木面前的香菜牛肉丸,刚要伸手挪开,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他率先动了起来。 傅西凉对着宋晚木勾起浅浅的温和笑容:“这个我帮你拿走吧?之前和你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受不了一点香菜的味道。” 宋晚木确实很讨厌香菜,光是闻到味道都受不了的那种,闻言便朝傅西凉点点头:“好呀,谢谢。” 傅西凉又把手边的一碟甜点挪到宋晚木旁边,目露期待,邀功似的看向宋晚木:“你尝尝这个拿破仑,我特地点的,之前第一次吃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和以前我们之前经常去的那家蛋糕店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其实宋晚木现在已经很少吃甜点了,尤其是在这大晚上,吃火锅已经足够让人罪恶了,再来一块拿破仑蛋糕,简直是热量爆表……但碍于傅西凉期待的目光,宋晚木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好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朝傅西凉竖起一个肯定的大拇指:“确实很像。” 其实她根本没尝出来,因为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基本就不怎么回老家了,那家甜品店也已经有好多年没去过了,当时的热销商品拿破仑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呢?大概只有过去十几岁的宋晚木才知道吧。 宋晚木不经意地喝了几口茶水,冲淡掉口腔、鼻腔以及上颚里过于甜腻的奶香和淡奶香。 顾嘉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散发着强烈光芒的无影灯,亮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觑了觑旁边默不作声的另一只柳氏无影灯,发挥八卦男看好戏的功力:“哦~~这么了解对方的口味,看来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啊,以前肯定是感情特别好的朋友吧?” 傅西凉漆黑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宋晚木:“是最好的朋友。” 正在夹虾滑来冲淡嘴里甜腻味道的宋晚木愣了一下,最好的吗?她倒是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傅西凉认真的俊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尬笑着说道:“哈哈哈,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来来来,锅里的虾滑熟了,大家赶紧趁热吃。” 柳时绪沉默着,给宋晚木快要见底的杯子里倒满茶水,无视顾嘉举起的杯子,不轻不重地把水壶往损友的方向一放,拒绝服务的意思很明显。 顾嘉翻了个白眼,悻悻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一顿饭就这么有滋有味地吃完,本来傅西凉的安排是吃完饭后再去看个电影,他事先做过攻略,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青春校园电影,听说口碑不错,题材也适合,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旁边莫名其妙多了两个闪闪发亮的大灯泡,总不能四个人一起去看青春暗恋电影吧,像什么样子!要不随便找个理由甩掉这两个不速之客? 傅西凉心里盘算着,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情感大使顾嘉跳了出来:“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玩个密室逃脱?近两年这东西在年轻人群体里可流行了,而且我都看好了,据说有个以现实案例为蓝本的精神病院主题非常得刺激,玩过的人一致好评,怎么样?大家要不要一起去体验一下?” 柳时绪和宋晚木无可无不可,傅西凉看了一眼点头的宋晚木,想要邀请她看电影的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含在喉咙口,沉默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好。” 因为密室逃脱的店恰巧离火锅店不远,一行人也就没打车,顾嘉大概是对傅西凉的职业很好奇,拉着他在前面走着,一张嘴喋喋不休地从金融行业的特性聊到买过的半死不活的股票,柳时绪和宋晚木则是落后几步,在人行小道上踏着枯黄的梧桐叶慢慢走着,临街不知哪家的炒货店在开工,空气里满是糖炒栗子的香甜味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预约的这家密室逃脱体验馆,在店员小姐姐惊艳和好奇的目光中,他们签完了免责同意书,在柜子里存完自己的贵重物品,四个半生不熟的人便在青黑的诡异灯光中推开了写着“恐怖病院”四个血淋淋红色大字的铁门。 周围一片漆黑,伴随着极致的安静,宋晚木站在中间,耳边似乎能听到周围人轻微的呼吸起伏,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诡异的bgm读起了旁白:“我们现在来到了仁德精神病医疗中心,你们是一群侦探,本次受雇主周先生之邀,潜入这家废弃已久的精神病院,调查雇主儿子周峰的死亡真相……” 还没正式开始,顾嘉的头皮就已经有点发麻了,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飘过在医院值夜班时听到的以及亲身经历过的各种邪门传说,不由得暗暗后悔:大意了,不应该选医院相关的,代入感实在太强了,只是一想到身后某个损友一动不动的感情进度条,他又勉强站稳了哆嗦的腿,唉,为了好兄弟的幸福,他可真是牺牲太多了,之后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才行! 顾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我和柳时绪来开路吧,宋晚木在中间,傅先生断尾,行不?”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四个人开始排成一条直线,在旁白的引导中慢慢前行。 “雇主的儿子周峰是一位精神病人,平时身体十分健康,但入住仁德医院后,短短几天内就突发心脏病死亡,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些有利于雇主一方的证据。” 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的旁白,诡异的音乐越来越响,顾嘉拿着手电筒慢慢向前,映入眼帘的便是灰蒙蒙的墙壁,墙上贴着一些纸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诡谲的颜色,给人一种纸里面会突然伸出一双苍白的涂着红指甲的手的错觉。 慢慢向里走,一个病室的模样显露出来,虚掩着病床的白色布帘微微晃动,看不清里面是不是躺着个人。 顾嘉谨慎地握着手电筒,深吸一口气,猛得一拉! 呼,是空的,没人! 顾嘉松了一口气,感受到衣角似乎在被人拽着,好笑地回过头:“我说兄弟,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这才刚开始,你就怕得抓我衣角了?” 柳时绪一脸莫名:“什么衣角?我没碰啊?” 嗯?什么?!那我怎么感觉有股力量在往下拽我的衣服??顾嘉僵硬地拿手电筒往下一照,床底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笑嘻嘻地探出头来,露出一张惨败的脸,两只眼睛盯着顾嘉:“抓住你了!” 啊啊啊啊!!!顾嘉发出一声惊天的嚎叫,下意识地扒拉住身后的柳时绪,死死拽着不愿放开。 柳时绪被这个一百三十多斤的人形嘤嘤怪缠住,压根分不出手来去拉宋晚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面傅时绪拉着宋晚木就跑。 宋晚木有一点轻微夜盲,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顾嘉突然就尖叫起来了,就听见一声好听的带着安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别怕。”,随后一只男人的手拉着她跑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宋晚木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拉着她的手的人是傅西凉,她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只感受到对方的手带着不同于她的温度,一路紧紧拉着她,躲进狭小的柜子里。 柜子外面是精神病患npc的鬼哭狼嚎,柜子内的狭小空间里,傅西凉和宋晚木靠得很近,近得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傅西凉竭力保持着距离,试图让自己不要触碰冒犯到对方,只是空间就这么大,不管再怎么后退,都避不开对方轻柔的呼吸。他专注地看着宋晚木,紧紧握住她的手,耳朵不受控制地红成一片,他的脸上虽然风轻云淡,心脏却猛烈得跳动着。傅西凉不得不屏住呼吸,怕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会随着呼出的二氧化碳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这一瞬,傅西凉察觉到自己的心底似乎有什么在萌芽。 柜子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宋晚木使劲睁了睁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免有些泄气地望着虚空。 只是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便越发敏锐,宋晚木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男人带着青柠薄荷味的呼吸,衣物上传来的雪松木质香味,这一切都让她有些不自在,好在外面的鬼哭狼嚎很快安静下来。 “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宋晚木小声地问着,挣了挣被握着的手,提醒傅西凉放开。 “不好意思。”傅西凉轻声道了歉,慢慢放开她的手,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柜子,按照提示开始解谜。 …… 过了一会,顾嘉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扒拉着柳时绪慢慢进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惹到他了,柳时绪的声音冷冷的,眼睛眨也不眨眼地解着迷,四个人以飞快的速度抄近路通关完成,一脸懵地出来了。 顾嘉擦着脑门上的虚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讪讪地朝柳时绪笑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呃,今天玩得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就先回去?有空改天再约?” 其余的人自然没什么意见,顾嘉自知做了回猪队友,便很有眼色地提前叫了出租,婉拒了傅西凉想要送他们的建议,拉着宋晚木一起上了车。 傅西凉是最先到家的,因为火锅店离他住的地方比较近,大概也就半小时的车程,只是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车里,借着橘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温暖灯光,看着似乎还残留着温暖细腻体温的右手,迟迟没有下车。 心脏很奇怪,明明已经脱离了那个阴森诡谲的氛围,却还是跳得很激烈,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欢悦,就像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日子里,自己迎着温暖的灿烂阳光,慢悠悠地蹲在街边看一朵刚刚开出小巧玲珑花苞的玫瑰,心头漫上细细的欢喜。 傅西凉伸出右手,慢慢地放到胸前,感受着这股陌生的情绪,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宋晚木的音容笑貌,他想,他好像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傅西凉毫不犹豫地发动车,快速朝着反方向驶去,这一瞬,他突然很想见到她。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傅西凉愣是压缩到了半个小时,泛着薄雾的夜幕里,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透过昏暗的路灯,看着她所在楼层亮着的灯光,似乎光是看着,心里就涌上一层层欢喜。 放在车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宋晚木:【我到了,你安全到了吗?】 傅西凉情不自禁地勾起嘴唇,脸上泛起笑意,按下了语音通话键。 “喂?傅西凉?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宋晚木疑惑的声音。 傅西凉拼命按耐住心里翻滚的情绪,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停下,不要这么突然,这样会吓到她的,他无声地深呼吸了几下,清了清嗓子,用“自然”“不做作”得格外低沉悦耳的声音说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快过年了,想问你到时候回老家吗?高铁和飞机票都不好抢,你可以搭我的车一起回去。” 第243章 回来吗? 过年?宋晚木有些迷茫地翻了翻桌上的日历,今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晚,距离现在起码还有1个多月的时间呢,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这么多年没见,傅西凉这个老同学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热心肠呐,大概做金融的都很擅长和人拉近关系吧? 只是他的这番好意自己大机率是要辜负了,想到最近几年越来越致郁的家庭氛围,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过的宋晚木抿了抿嘴,无意多说些什么,含糊地向他道谢:“好呀,到时候再说吧,谢谢你。” 傅西凉还想多聊会儿天,只是听见电话那头女人有些困倦的声音,他发热的心脏稍稍冷静下来,语气带着克制过后也掩饰不住的温柔:“不客气,那么,晚安。” 搞什么啊,一个晚安用得着说得那么轻柔吗?声音好听的人了不起啊…宋晚木揉了揉酥酥麻麻泛着粉意的耳朵,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些,放到另一只没有受到荼毒的耳朵边,干巴巴地回了句:“哦,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傅西凉的心绪却没有平静下来,他的心脏像是涨潮时被海浪冲刷的岩石,在各方力的作用下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他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抽,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看着烟草缓慢燃烧,看着楼上的灯光熄灭,随后发动车,慢慢驶向了夜色中。 “啧啧,老柳,你今天的行为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顾嘉老神在在地看着柳时绪,“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你还能厚着脸皮硬挤到人家小年轻男女的聚餐约会里,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其实柳时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当时在电梯里,自己看着面前女人半扎的丸子头,突然心里就生出了一股郁气,接着便做出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动。 “我再问你一句,之前我在你沙发上发现的那根明显属于女人的长头发,它的主人是楼上的那位吗?”顾嘉想起来之前的事,好整以暇地斜着眼睛看着柳时绪。 站在窗边背对他的柳时绪抬起手里的马克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看他这副闭嘴不谈自己私生活的死样子,顾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要是不是的话,她早就开口嘲讽自己了,哪里还能这么平和地喝茶呢?沉默有时候不就相当于默认吗? 顾嘉呵呵地笑了几声,心中暗爽,你也有今天!他故意说道:“没想到我们晚木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男性朋友。”,他在“男性朋友”上着重加强了语调,“长相英俊,谈吐得体,工作体面,为人处事温和,还是个孝子,是个远远高于男性水平线上的优秀男人啊。” “怎么?你很心动?也对,看你今天密室逃脱里的表现,确实很需要一个人来保护你。”柳时绪不轻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温和。 “呸呸呸呸,我那是为你们在负重前行!没有我在前面预警,你们一个个的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呢。”顾嘉老脸一红,嘴硬地狡辩道。 “是啊,多亏了你杀鸡般的嚎叫、蟒蛇般的缠绕,成功为后面的两人争取到了一起逃跑的机会,真是舍己为人,令人感动啊。”虽然说着赞扬的话,柳时绪的语气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阴阳怪气的的嘲讽味儿都快漫出来了。 “……”心口猝不及防被扎了好几刀的顾嘉想了想自己今天晚上的丢人行为,呃,自己似乎、好像、确实做了回猪队友,天地良心,他原本的出发点是想替这损友制造机会来着,试想一下,昏暗的环境,恐怖的气氛,男人保护着女人,牵个小手,环个肩膀,这暧昧的情感不就来了?呃,现在不提也罢。 顾嘉不挣扎,躺平任嘲。 “不过,你在看什么呢?”顾嘉好奇地看着柳时绪一动不动的背影。 柳时绪目视着路灯下慢慢驶出视线的黑色迈巴赫,喝了口温度已经慢慢在冷却的红茶,”没什么。” …… 大抵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念叨,宋晚木之前还觉得现在离过年还早得很,隔天她就接到了宋新国的电话。 “喂,丫头啊,忙吗?”手机里传来宋新国小心翼翼的声音。 宋晚木听着这熟悉的开头,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自从她高中毕业去外地上学之后,父女之间本就透着疏离的感情随着地理的距离更是疏远不少,宋新国不经常打电话,每次打电话要么就是例行公事地问她“最近怎么样?忙吗?节假日什么时候回来?”,要么就是向她抱怨宋朝旸最近有多么不听话,成绩下降得多厉害,暗示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多关心关心,总之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口头关心和屁话。 “还行,什么事?” “哦哦那就好,我们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今年过年几号回来?到时候我好去机场接你。”宋新国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翘首以盼的期期艾艾。 多熟悉的对话啊,有时候宋晚木真的很佩服父母无师自通的一些心理学小把戏,他不问你“回不回来”,而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下意识地就让你顺着他已经替你作出的选择往下说。 只是宋晚木已经不是以前的宋晚木了。 “我今年还是不回去。”宋晚木语气淡淡,也没有啰里八嗦说一大堆体面的借口,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又不回来?”宋新国有些急了,“怎么今年还是不回来呢?是请不到假吗?让你们领导通融通融呀,过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呀,你这都几年没回来了?你要是不敢说的话我来找你们领导说。” 宋晚木感到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她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挂电话的时候,宋新国吞吞吐吐地说道:“你妈最近跌了一跤,身体不是很好,能回来的话还是回来吧,她隔三差五地说很想你,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宋晚木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跌跤”和“身体不好”,她皱了皱眉:“跌跤?怎么回事?严重吗?住院了?身体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妈呢?让她接电话。” 宋新国似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她自己寻在身上的,都说了买菜让你爷爷去就行了,她呢,非要自己开电瓶车去镇上,然后就和别人撞了,扭到了腰,医院已经去过了,医生建议休养几周,她现在已经吃完药睡着了,等明天我再喊她和你通话。所以丫头啊,今年过年你还是请几天假回来吧。” 虽然宋新国说王丽珠的伤不严重,宋晚木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心乱如麻,她看了下日历,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那时候王丽珠伤得更重,摔伤了尾巴骨,在床上动弹不得地躺了个把月,直接加重了本来就已经是中重度的心衰,第二年夏天的时候,就去世了。 难道这辈子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宋晚木一整天都想着这件事,直到第二天和王丽珠视频电话的时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视频里的王丽珠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可,也不像是上辈子自己连夜坐大巴三小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那样,只能歪在靠枕上动弹不得,现在的王丽珠腰上裹着护腰带,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可以自己起身活动。宋晚木仔细观察了王丽珠的脸,嘴唇虽然有些苍白,但也没有缺氧时的那种泛紫。 宋晚木又按照自己学到的诊疗知识,问了一些问题,才稍稍放下心来,面对王丽珠又一次期期艾艾问出的“过年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宋晚木沉默片刻,想着上辈子明年夏天发生的事情,最终松了口:“我提前请几天假,大概28,29的时候回来吧。” 王丽珠很高兴,有些浮肿的脸上泛着笑意:“好的好的,到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我让你爸赶过去接你。” 第244章 久违 天气越来越冷,与之相反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兴奋热切的味道,街上路灯柱上已经挂上了鲜艳的彩旗和灯笼;小区进出口的大门上,鲜红的横幅上的标语已经从欢迎回家变成了新春快乐快乐阖家幸福。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各自漂泊人们,最近彼此的谈话里关于过年返乡的含量更是直线上升。 “晚木,你今年回老家吗?” 宋晚木端着餐盘刚坐下,就听见科室的同事凑过来询问。 宋晚木点了点头:“回的,我大概会提前几天回去。” “这样啊。”询问的同事一脸失望:“我本来还期待着和你换班呢。” “哦?是搭你那个姓傅的朋友的车一起回去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的顾嘉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时绪,然后转过头满脸八卦地问道。 “哦,那倒不是,我自己回去。” 其实本来是约好了一起回去的,反正也是顺路,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宋晚木就接到了傅西凉满含歉意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是为难。 “晚木,对不起,之前说好的坐我车一起回老家那件事,我恐怕要食言了,我母亲她…”,傅西凉停顿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夹杂了几分无奈,“我母亲她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没办法坐那么长时间的车,对不起。” 傅西凉是真的感到很尴尬,明明是自己反复约她的时间,敲定了一起回老家的日程,结果因为自己家庭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原因,不得不放了对方的鸽子。想到这里,已经在金融行业把脸皮锻炼得很厚实的傅西凉脸上忍不住泛上一层红意,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作为赔罪,我到时候请你多吃几顿饭,可以吗?” 宋晚木倒没有生气,毕竟人家带你只是情分,又不是本分,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做这个人情,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你母亲身体最重要,多大点儿事,不用放在心上。” 不用放在心上吗?傅西凉听了这句话,心里反而泛起星星点点的失落。但现在的他也没有立场和身份说什么,只好怀着郁气,矜持地挂了电话。 因为是时隔几年的回家,有些面子工程还是需要做一下的,宋晚木取了一些现金,装在新春大吉的红包里,又在网上给全家买了几件保暖羽绒服,下单了一些年货寄到家里。在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她本人背着一个双肩包,坐飞机飞到了省里。 宋晚木现在不差钱,所以不像上辈子一样,为了省钱,买的都是半夜到的票,她落地的时候,刚好还能从机场到达厅的玻璃窗上看到漫天的晚霞伴随着火红的夕阳,慢慢与云层融为一体。 很美丽平和的风景,让宋晚木这个在外漂泊的游子内心深处也感受到了一丝回到故土的宁静和安定,心绪慢慢放松下来。 宋晚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出机场的大门,在外面黑压压的一群等待的人群中努力寻找宋新国的身影。 “晚木!这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宋晚木定睛一看,才找到了穿着一身藏青色夹克棉服的宋新国。 宋新国老了很多,头发也掉了不少,发顶已经呈现出明显的地中海走向,两侧为数不多的头发贴在头上,下巴长着一层青中泛白的胡茬,背也驼了不少,显得他本来就不高的个子更是矮了不少,他此刻正拼命朝宋晚木挥着手,脸上倒是带着热切的笑意。 “爸。” “晚木。” 父女两人生疏地打完招呼,宋新国伸手想帮宋晚木拎双肩包,被她侧身躲了过去:“没事,不重。” “哦,好。”宋新国的手颇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随后转而扶着宋晚木的肩膀,开始询问宋晚木一路上累不累。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宋晚木绷紧了肌肉,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一小步,随后又干巴巴地回答起宋新国的问题:“不累。”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一打开车门,“double kill”的游戏音效便传入宋晚木的耳朵,她抬头一看,原来副驾驶还坐着宋朝旸,小伙子双腿叉开慢悠悠地晃着,“the north face”的羽绒服和皮质的坐垫摩擦着,发出“唽哗唽哗”的响声,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最新款的果机,显然全身心都沉浸在游戏里面。 “旸旸,你姐回来了,你不是成天念叨着你姐什么时候回来吗?”宋新国坐在驾驶位上,试图引起宋朝旸的注意力。 宋朝旸头也不抬,依旧盯着屏幕,嘴里发出一声敷衍的声音:“哦。” 宋新国大概是感到了尴尬,语气带了几分恼怒:“好了,游戏给你玩到现在,也该满意了吧,赶紧把手机收起来,省得待会儿晕车。” 见儿子没有丝毫反应,他沉下语气,“听见了没有?!” 宋朝旸没说什么话,把横放的手机收了起来。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airpods耳机,塞进耳朵里,晃着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宋新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再说什么,发动车向前驶去。 宋晚木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来,当然是幸灾乐祸的笑(嘘~) 原以为这一世在宋新国和王丽珠身边长大的宋朝旸会如这对夫妻俩期盼的那样,长成他们心目中懂事孝顺、品学兼优的光宗耀祖模样,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这副熟悉的死样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这位好弟弟之所以会跟着宋新国出来接她,是为了光明正大地逃避写作业,并且顺道买点肯德基、鸡排之类的解馋。 “记得走市里的那条路,我点了肯德基要去拿。”处于变声期的低沉男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充满了理直气壮。 宋新国照例唠叨抱怨了几句“怎么不早点说?”“少吃点这种垃圾食品。”,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很诚实地转了个弯,有些年头的老旧汽车颠簸了几下,忠实地朝着市区的路线驶去。 坐在后座的宋晚木趴在车窗上,专注地看着面前飞快驶过的风景。每一次回来,她都会觉得眼前的建筑、景象变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对比她上一次回家时的记忆:修了几年的桥终于通行了;两侧的马路又加宽了不少;迎面驶来了新增开的城乡公交车,从家门口就可以直接乘公交车到市里,以前苦哈哈地坐宋新国的摩托车先到镇上,等半小时左右的公交车才能到市里的颠簸麻烦已经成为永远的回忆… 而熟悉是因为现在的一切离她上一世看见的现代化农村越来越接近,村委会的红色立牌已经竖起来了,颜色是崭新的鲜红,不同于上一世她看见时已经褪色的暗红;公交车站现在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柱子,不是后市那种带了篷顶可以供人躲雨的不锈钢车站;十字路口“夕阳红养老院”的指路牌还没有竖起来… 宋晚木像是一个掉入时间缝隙的旅人,贪婪地、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快速地拍着,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在已经知道最终答案的前提下,能够带着观察的目光,记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驶过自家原来种着油菜、玉米、花生,现在已经变成四车道大马路一部分的柏油路,拐过熟悉的十字路口,墙壁贴着白色瓷砖的二层小楼便映入眼帘。 院子里站着矮小的、习惯性佝偻着背的奶奶陈亚芳以及翘首以盼瘦得像根长竹竿的爷爷宋启风,二楼小平台上的烟囱冒着灰烟,空气里是说不上来的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宋晚木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久违的家。 只是不知道,她这只幸运的小蝴蝶,最终迎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会是她刚重生回来时期盼的那种阖家欢乐的he吗? 第245章 认知 宋朝旸抱着肯德基鸡翅桶,把车门“砰”地一关,率先走了下来。 宋启风看着又高又壮的孙子,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等目光扫到他手里的炸鸡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怎么又吃这种东西?晚饭马上好了,旸旸你先别吃了,待会儿饭又吃不下了,大小伙子不吃大米饭,光吃这种东西哪里行呐!” 宋朝旸丝毫不理会老头子的啰哩啰嗦,掏出手机径直走到西屋里,很快房间里又传来游戏的声音。 宋启风似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面上不见任何恼怒,转过头来对关上车门的宋晚木露出慈祥的笑容:“晚木啊,你回来了?一路上累不累啊?饿得话先去吃点甘蔗垫垫,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赶去镇上买的最好的甘蔗,15块钱一根呢。” “你奶奶听到你要回来,已经连着给你晒了几天的被子了,你等会儿去楼上房间看看,晒得棉花都蓬起来了!而且铺的可都是用新棉花的新被子,绝对暖和!” 宋晚木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全程听着宋启风一一细数他们老两口为她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爬上爬下晒被子、顶着寒风去镇上买各种高价的蔬果海鲜、忍着冻疮给她房间拖地之类的拳拳关怀。 emmm…很好,一切还真是熟悉的味道呢。 “哦,是嘛。”“谢谢爷爷奶奶。”“辛苦了。”宋晚木不甚热络地附和着宋启风的话,一边走到堂屋,打量着这个在脑海中占据了一大半回忆的屋子。 堂屋没有什么大变化,贴着猪肝红保护纸的八仙桌依旧靠着老旧的长仓柜,墙上的大镜子粘了好些灰尘,照得人影有些模糊,黄色长藤椅旁新放了两张靠椅,大概是为了让前来输液的病患坐得舒服些,米白的墙壁上则是多了好些星星点点的灰印子,衬得堂屋有一种不利索的老旧。 宋晚木的目光一一从这些不起眼的变化中扫过,然后从包里掏出照相机“咔嚓咔嚓”又拍了几张照,也不知道她下次回来的时候,这间堂屋是否会变得更加陌生? “老妈呢?”宋晚木拍完照,看向已经坐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刷手机的宋新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新换了一个安卓智能手机,此刻头也不抬地伸出大拇指划着屏幕,手机时不时地传来“叮叮当当”提示有消息进来的音效,显然很是繁忙的样子。 “在东屋厨房。”宋新国心不在焉地扔下一句话,随后张嘴大大啃了一口甘蔗,一边嚼一边埋头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 宋晚木好笑地看了一眼宋新国,抬脚走到厨房。 只是刚一进屋,她就皱起了眉头。 王丽珠穿着一件黑色的旧羽绒服,这羽绒服是几年前宋晚木在网上给她买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洗得没什么版型了,大概是怕弄脏,她在羽绒服外面又套了一件自制围裙衣,配上她胖了一圈的腰身,此刻很像是一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熊。 不过令宋晚木皱眉的不是王丽珠的身材,而是她一手撑着灶面借力,一手翻炒锅里菜的强撑姿态,两只手背更是红红的,有几分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冷的自来水冻得。 看到很久没见面的女儿,王丽珠疲惫的面孔明显亮了几分,声音柔柔地说道:“晚木,你回来啦?” 宋晚木点头:“嗯,回来了,妈,你身体还好吗?不是说之前摔了一跤?”她脱下大衣,找了件围裙,接过王丽珠手里的锅铲,把王丽珠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王丽珠面上带着感动欣慰的笑容,扶着腰小心地坐下,声音愈发柔和:“我还好,之前那个就是个小事故,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今天是不是坐了很久的飞机?累不累?” “我还行,待会把做的报告找出来,给我看看,最近地高辛、曲美他嗪吃多少?” 母女俩一问一答,气氛倒也算是温馨。 不一会儿,王丽珠站了起来,像是要坐到土灶里烧火的样子,宋晚木有些无奈:“按照你这动来动去一刻不停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体?其他人呢?一个个都忙得连烧火的时间都没有了?” 闺女这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呢,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棉袄,王丽珠心里很受用,不过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哪里好意思让他们替我做饭,你爸也忙着出诊,这么多年了,我都做惯了,没什么的,我还没病到那个程度,这点活还是干得动的,记得以前怀你的时候,大着肚子都能干,大冬天的……” 宋晚木没什么兴趣听王丽珠她那些引以为傲的吃苦耐劳,勤劳能干的贤惠女人劳累史,她制止了王丽珠起身的动作,拿着锅铲走到堂屋,冲着眼睛黏在手机上的宋新国说道:“爸,你现在没什么事做吧?来,一起烧火吧,别老玩手机,看你手上这冻疮,动动好得快。” 宋新国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架不住女儿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大有一种他不站起来就要拖他走的架势,宋新国只好把手机放在痘里,跟着宋晚木走到东屋。 东屋厨间里,王丽珠还是把宋晚木的话当耳旁风,趁着宋晚木出去的空档,慢慢挪动笨重的身子,坐了进去烧火。宋晚木让她出来,她还不肯,嘴里说着:“还是我来吧,天气这么冷,我刚好可以烤烤火,咱们母女俩一边做菜一边说说话吧。” 宋新国也乐得王丽珠接手,在他看来做饭就是女人应该做的事情嘛,他一个忙着赚钱的人来搅什么局?宋新国左手插着兜,右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盐炒花生米,在东屋兜了几圈,又慢悠悠地坐回到堂屋里看他的手机去了。 宋晚木暗自在心里叹气,她算是知道鲁迅先生为什么会弃医从文了,实在是有些人的思想顽固得好像是埋在地下几千年的原始人,又沉浸在自我感动里面,对于自我奉献这件事情,简直像中了毒上了瘾一样难以割舍。 不过,说到自我感动,她这种行为又何尝不是呢?子非鱼焉知鱼非乐,也许王丽珠就是喜欢这种由她自己大包大揽,操办一切的状态,她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就此冷眼旁观。 只是,看着王丽珠明显透着强撑意味的姿态,宋晚木真的很难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像个蚂蝗一样躺在她的脊背上吸血。 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她应该选择去改变王丽珠、宋家人的认知,而不是想着改变某个时间点的事情。 事实证明,认知指导行为,只要认知没有改变,那么有些事情的结果就很难改变,就像她再上蹿下跳,还是无法避免王丽珠得了扩张型心肌病这件事。 那么,前世王丽珠最终死亡的结局还会重演吗? 宋晚木不得而知。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附和着宋启风让她吃这吃那的殷勤话语。 坐在她旁边的宋朝旸大概是肯德基吃饱了,对桌上的饭菜不是很感兴趣,数着米粒,就着雪碧,慢吞吞地咽着饭菜,不管宋启风怎么推销这些“高档”“花大价钱”买的“最新鲜”的菜,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陈亚芳瘪着戴了假牙的嘴,突然说了一句:“旸旸快点吃呀,吃完了好去吃螃蟹,不然你姐姐先吃完了,可就把最好的都吃完啰。” 本来宋晚木是不搭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的,但她今天心气不是很顺,便把筷子“砰”得往桌上一放,冷冷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一边嘴上说着想让我和宋朝旸好好相处,说着什么姐弟扶持的屁话,一边又说着这种挑拨的鬼话,是想干嘛?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一桌子人大概都没想到宋晚木会突然发难,一个个都愣在那里。 第246章 矛盾 除了漫不经心继续吃饭的宋朝旸,桌上其他人的面上都或多或少地闪过一丝微妙的尴尬。 陈亚芳苍老干皱的脸皮在昏暗的节能灯下显得黑红黑红的,她蠕动了几下干瘪的嘴唇,局促地握了握手里的筷子,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看了一眼气势外放的宋晚木,最终怯懦地低下了头。 这副小心翼翼的小媳妇做派,就和她这么多年总喜欢在一家人吃饭时候,特立独行去干活的行为一样,让人难以理解的同时也很难让人升起任何尊敬的情绪。 经过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几秒钟的难堪沉默,宋启风尴尬地打起圆场:“呵呵呵呵,话也不是这么说…” “所以说呀,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想要我按照你们幻想的姐弟和睦共同扶持的路走下去,起码表面上也要稍微装出一点一视同仁的样子吧,有些事情我只是不说,不代表我蠢得看不清楚,明白吗?!” 如果是之前的宋晚木,在没有被踩到自己的底线前,大概率只会把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地方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在情感上增加一分对家里人的冷淡,慢慢疏离,就像她已经好几年选择不回家一样。 至于今天这场破天荒的当面发作,宋晚木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看到王丽珠和前世几乎无二的命运轨迹,让她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无法言说的焦躁,而陈亚芳的话刚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于是,“boom”!装着不满情绪的气球再也兜不住多一分的坏情绪,直接炸了起来。 宋启凤讪讪地笑着,掩饰性地低头闷了一口用人参泡过的烧酒。 宋新国和王丽珠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此刻仿佛聋了瞎了一样,只知道挥动筷子夹菜,不做任何表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不聋不哑,难做家翁”的大智慧?宋晚木锐利的眼神从这对父母上刮过,没了继续吃饭的胃口,下桌前明晃晃地回刺了一句:“我先退下了,现在你们不用急了,可以尽情地慢慢享受最肥的螃蟹了。” 她也不管这些人肚子里在想什么,扭头下了桌,径直向堂屋走去。 宋晚木坐在藤椅上,拿出手机翻看往后几天的飞机班次,原本她已经订好了初七回山水市的机票,现在看来,自己估计是呆不到那个时候了,就这家庭氛围,多呆一天都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早点走吧。宋晚木手指翻飞,很快决定改签初五下午的机票。 没过多久,宋朝旸带着满嘴的蟹腥气,双手插兜,拖着散漫的步伐从东屋走了过来,然后开始了每日的必修课——对着家里的墙壁打篮球。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给家里不那么白的墙壁新增无数个黑印子之后,他像是终于对自己的日益精进的描线技术满意了,抹了一把开始冒汗的脑门,转头搭理起宋晚木。 他看向宋晚木放在一旁的双肩包,像是想起些什么,凑了过来:“老姐,你没忘记带山水市的特色糕点吧?” “没带。” “啊??”宋朝旸满眼不可思议,“你老得已经到得健忘症的年纪啦?我不是给你发信息让你给我带的嘛?!春节的时候,我要和朋友聚餐,已经说好了要送给他们尝尝的,你这样我怎么做人啊!”宋朝旸很是不满。 “第一,希望你搞清楚,我没有义务帮你去买,请你不要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和我说话;第二,你发我信息的时候我已经快到机场了,让我重新返回去花大把力气给你排队去买,麻烦你照照镜子;第三,现在网购很方便,你也有手机,完全可以提前网购,我费时费力人肉给你带回来的糕点不会增加额外的风味,以上这些中文你听得懂吗?”宋晚木很冷淡地说着。 宋朝旸心里还是不爽,但对着这个一直在外面工作的姐姐也有几分惧怕,他清楚地知道对方不会像家里人那样,即使嘴上再怎么责骂他,只要他恼个几天,最终他还是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比如他的果机、耳机、电脑之类的,就是这么得来的。 “那好吧,吃的呢?有没有给我带点吃的?比如之前的蛋挞?” “没有。” “哦,好吧。”宋朝旸悻悻地嘟囔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气鬼。” 没有什么好处占,宋朝旸迅速对这个久未归家的姐姐失去兴趣,拍着篮球进了西屋,坐在他新买的人体工学电脑椅上继续打游戏。 宋晚木觉得挺没意思的,看了一会儿手机,正准备上楼,就看见宋新国抱着手臂,踱着步朝她走了过来,一屁股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宋晚木一看就知道宋新国是有话想对她说,是什么呢?是对饭桌上她那番话的责怪?还是准备述说一番自己最近的不容易?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总之肯定都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话。 宋晚木双手叉腰,还在脑海里思考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回应,就听见宋新国开了口:“晚木啊,你弟弟刚放假的时候就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很挂念你的。” 嗯?这是想打感情牌,继续给我洗脑?还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挂念?是挂念我的免费东西吧? “我发现你对人情世故方面真是一点都不懂啊,像这种出门一趟,或者很久回来的话,应该记得给家里人带点吃的回来才对啊。我们大人也就算了,你弟弟成头巴着问你什么时候到,你怎么不记得给他带点吃的呢?”宋新国看着宋晚木,眼里很是失望。 ??什么玩意?? 宋晚木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确认般地看向宋新国,发现他脸上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顿时一阵无语。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爸你从前去市里开会的时候,我们从来没吃到你买的东西?比如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再不济连个路边摊炸串都没见到过?怎么现在轮到我就有这个义务了?这规矩难道还看人下菜???”宋晚木的语调虽然很平静,但话里的嘲讽味儿都快溢出来了。 “呃…我那是因为时间紧张,当时来回一趟摩托车要开四个多小时呢,哪里来得及啊,还记得我当时带你去南学初中报名的事情吗?一大半时间都在路上。”宋新国语气带着感叹,显然是准备带着宋晚木好好回忆一下那时候的艰难。 宋晚木没有兴趣顺着宋新国的话一起回忆那段时光,毕竟对她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她打断宋新国的话:“所以爸你的重点是什么?是我没有给你们带吃的,还是因为没有专门给宋朝旸带东西?如果是前者,下次我可以给你们、给舅舅大姨二姨他们都寄一些回来,虽然这东西在哪都能买到,如果是后者,”宋晚木发出一声嗤笑,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新国的脸瞬间黑了,看得出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在宋晚木冷漠的眼神中又缩了回去,只好甩下一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好自为之吧。” emmm,宋晚木再次确认了,还是这该死的熟悉的味道,怪不得老是有人说乡村生活缓慢,要是不慢,这些人怎么能保持十几年不变呢? 如果说城市里的快节奏生活是逼得人不得不迅速转变,接受最新的思想风潮,那么宁静的乡村就像是婴儿的摇篮,缓慢地,像蚂蚁搬家似的前进着,这些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封闭在自己的安全壳里,固执地守着旧时代传下来的老思想。 大过年的,不兴吵架。虽然宋晚木没什么心理负担,已经做好了时刻反击的准备,但宋新国显然还在为了这个传统竭力忍耐,他靠在椅背上,兀自看着手机,不理睬宋晚木了。 一家人就这样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很快除夕便到了。 第247章 贴春联 大年三十的下午,天有些阴沉,原本应该普照大地的太阳大概是对这无休止的上班感到疲惫,躲懒似的藏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只有寒冷刺骨的西风依旧兢兢业业地刮着,像是要刮走人身上最后一口气。 虽然已经连着有好几年的除夕和大年初一都是阴冷潮湿的下雨天,但这坏天气并不妨碍乡里人热切的心情,还没等到天黑,就有不少人家已经开始提前进行预热,响亮浑厚的爆竹声时不时通过湿润的空气响彻整个村子,增添不少欢快的气氛。 该说不说,比起严格执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城里,乡下的过年气氛无疑要热烈许多,缓慢的生活节奏以及对传统的固执坚持让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一如记忆中的那样,带着满满的特殊意义。 宋家的每个人也是同款的忙碌。 王丽珠裹着护腰带,站在铁锅前大开大合地挥舞着锅铲;宋启风带着顶灰色的绒线帽,吸了吸鼻涕,缩在土灶口烧火,顺便烤着身子;陈亚芳把清扫工具伸进一桶已经变得浑浊的水里,佝偻着矮小的身姿在擦窗户;宋晚木也领了一个扫除天花板蜘蛛网的活计,拿着绑了鸡毛掸子的竹竿顺着屋子走动,一边卖力挥舞着。 至于剩下的两位男士,宋新国还在外面出诊,百无聊赖的宋朝旸穿着他最喜欢的aj鞋,不怕冷地拿着篮球噼里啪啦地对着外面的墙壁投射着,练习着他自得的投篮技术。 堂屋的黑色时针指向3的时候,宋新国终于回来了,拿起手机坐在藤椅上慢悠悠看了半个小时,顺便吃了几根甘蔗补充体力后,他拿起堂屋仓柜上的对联,从厨房接过一碗早已熬好的浆糊,开始他一年一度作为一家之主的必要任务——贴春联。 “旸旸,别打了,过来和我一起贴春联。”宋新国一左一右摊开“门迎四季平安福,户纳八方富贵财”,呼唤在外面打得兴起的宋朝旸。 宋朝旸大概并不怎么乐意,在宋新国连着喊了两遍之后,他才不耐烦地吼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砰”地把球往屋里一甩,也不在意房门被这力道撞出的量子波动,就这么叉着两只乌黑的手掌,迈着不爽的步伐,走到了八仙桌旁。 宋新国脸色有些沉,但还是忍下了,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先去洗个手吧。” “洗什么洗啊?反正待会贴完了也是要洗的。”宋朝旸伸出食指和中指,从碗里挖了一大团浆糊,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管有没有顺着纸边对齐,一通乱涂,胡乱地抹在了红色对联上。 宋新国本能地想要说他几句,一想到今天是除夕了,大过年的,大过年的,他忍耐再三,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大家长权威再一次被挑战的郁气。 勉勉强强耐着性子贴完门联,宋朝旸像是再也受不了这浆糊的黏腻手感了,趁着有乡人来找宋新国,一股脑跑到院子东侧的洗菜池旁,任着刺骨的冷水精准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欢快地奔向他的篮球。 很快,院子里又传来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墙壁作为固体的优良传导性带着整个屋子都有微弱的震动。 “唉,这懒得抽筋的臭小子……”宋新国看着八仙桌上剩下的红色镂空花纸以及村里每年都会给以海军老兵身份退伍的宋启风发的海军海报贺喜贴画,一心二用,一边面上带着服务的微笑,询问着来人哪里不舒服,一边右手轻扣桌子,用眼神暗示了几次在一旁大扫除的宋晚木。 见宋晚木还是自顾自地戴着耳机扫地,宋新国心里泛起轻微的不满以及一丝不屑:“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长大越懒了,而且没有一点眼力见,以前小时候还知道主动帮我们干活,现在大概真是翅膀硬了,呵呵,就凭这种能力,能混出什么成绩啊?” 宋新国在心底摇了摇头,已经提前给宋晚木的职业生涯判了死刑,在走进药房给病人配药前,淡着声音指名道姓地下发了任务:“晚木,桌上的这些你弄一下。”然后就笑意盈盈地引着一身风尘仆仆气息的病患走进了已经清扫完毕的药房,互相闲谈起来。 宋晚木虽然听到了这句指令,却依旧自顾自地听着音乐扫地,并没有什么动作。 其实在这之前,她早就感受到了宋新国三番五次瞥过来的带有其他含义的眼神,她只是故意装作看不懂而已。 在宋朝旸“懂事”之后,除夕贴春联这个接力棒已经从宋晚木交到宋朝旸手上,成为他们父子俩齐心协力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温馨时刻,成为一个新出现的传统。宋晚木倒没有什么失落的情感,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稀罕这种蜜糖之下含着黄莲的温情了,只是,刚才宋新国的语气动作还是让她有一种轻微的不舒服。 就像是一桌美味佳肴,他们已经吃了一半,然后擦了擦嘴,对着旁边的她说“剩下的你处理一下”,好像她是一个大号的厨余垃圾桶,让她来处理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请””帮忙”这样的字眼,仿佛让她来处理都是一种恩赐,是看得起她。 也许,就是这种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宋晚木感到不舒服,也许就像是王丽珠、宋新国在和她视频通话时有意无意说得那样“她翅膀硬了”,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丝助力,全凭凭自己努力有工作、有存款、有房子的宋晚木此刻确实懒得理他,她就像是没听见宋新国的话一样,看也不看桌上尴尬躺着的花纸和贴画,继续跟随耳机里的动感音乐,做着解压的清扫工作。 等宋新国林林总总搭配着卖出80多块的吗丁啉、健胃消食片以及一些降压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20分钟,送走提着一包药的乡亲,宋新国看到桌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花纸,残留着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脸阴沉沉,冲着宋晚木说道:“我刚才让你贴这些,你没听到?还是不想做啊?” 第248章 暴风雨前的争吵 “你没看见我忙着扫地吗?你儿子明明空得很,怎么不喊他做?刚才你们不是一起贴的吗?”宋晚木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睛,看着宋新国,声音比他喊得还要大。 吵架小贴士第一条:永远不要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第二条:要用疑问回答疑问;第三条:态度一定要比对方还要理直气壮;第四条:避免陷入自证陷阱。这些可以说是宋晚木用了两辈子才跌跌撞撞学会的道理。 “你翅膀真是硬了,让你做这么点活都不愿意,你还做成什么事?”宋新国摆出熟悉的瞪眼神功,怒视宋晚木。 “能做的事情那可太多了,吃饭睡觉,工作旅游,花钱,总比在家做倒贴的奴婢来得好~”宋晚木一点都不怕宋新国现在像是要吃人的架势,“来得好”三个字说得格外阴阳怪气,似乎还能看见尾音拖着的波浪号。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样,可把宋新国气得不轻。 “你这说的什么话?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大人说一句,你顶嘴一句的?!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 “说的中国话,说的人话,你听不懂吗?听不懂的话我还能用英文、日语、韩语和你说一遍,i don’t care what you think, i just need to follow my heart, my thoughts, ???? ?? ?? ??? ???! こんな大いばりの姿が本当に嫌いだ!気持ち悪い!”(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她连日语韩语中的敬语都没有用一个,虽然宋新国也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有一种出气的感觉。) 宋新国只觉得女儿叽里呱啦飞速说了一堆听不懂的鸟语(严重怀疑里面夹杂了骂他的话),配合着她不屑的表情,宋新国顿时感觉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其中混杂着管不动儿子的憋屈,无力掌控原本听话懂事的女儿的落差,大家长权威被挑战的恼怒,或许还有中年男子的力不从心。总之,宋新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伸出手指指着宋晚木,似乎下一秒巴掌就要扇上去了。 宋晚木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拿着扫帚,目光炯炯地盯着宋新国的动作,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估算着对手的运动轨迹,只等最后的出手。 如果在宋晚木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会以这种防备战斗的姿势和父亲对峙,宋晚木一定会以为她在说笑,但事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演变到了这一步。宋晚木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托隔三差五去练跆拳道和拳击的福,她现在可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她有足够的力量扞卫自己的尊严。 父女俩的气势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迅速在周边蔓延开来,在空气中激烈地比拼着。宋新国惊愕地感觉到宋晚木狠戾的气势,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带着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的毁灭倾向,他丝毫不怀疑在自己把手戳在她的脑门之前,她会挥舞着扫帚木柄打自己的手。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宋新国又惊又怒,看向宋晚木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像是无机质的岩石,带着一股冷漠和冰冷,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迟疑,没有羞愧,像是一头野兽,你很难从这些未开化的野蛮动物那里看到什么人性化的东西,只有对猎物的虎视眈眈。 宋新国老了,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怯意,难道真的要在这个时候闹翻吗?虽然表面上是为了贴花纸和年画这种小事,但宋新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什么。 女儿已经长成,现在正是她出力的时候:自己和丽珠的养老、生病时的侍奉、旸旸以后的大学,结婚生子……这一桩桩如果单靠他,那就太累了。这个女儿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但也不算是完全的白眼狼,虽然任凭他和丽珠好说歹说,都不愿意把市里那套店铺以及每个月的分红交给他们夫妻俩保管,平时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但该有的东西也没含糊,节礼、月饼、红包,每个季度的衣服、过年买的羽绒服、雪地靴、发热内衣等等,比起其他还需要拿父母补贴或者干脆啃老的同龄人,其实也算不错了。 宋新国在脑子里飞快计算着得失,手指悄咪咪地缩了缩。 比起光脚不怕穿鞋的宋晚木,宋新国的顾虑更多。这种情况下,输赢已经其实很明显了,但是让他就这样认输,那他作为一家之主顶梁柱的威严何在?现在该怎么办呢? 大概是老天看到了宋新国的纠结,很快递出了合适的台阶,宋启风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小跑着过来打圆场,衣袖带来屋外的冷气,给这对父女之前犹如火山喷发前的紧张氛围降了降温:“大过年的,干什么呢?新国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晚木你也别放在心上。” 有了台阶下,宋新国自然不会再耗着,他冷哼一声,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八仙桌旁,手里蘸着浆糊,继续贴花纸。 宋启风则扯着宋晚木的袖子,把她拉到东边的灶间:“冷吧,来吃点炒好的花生蚕豆,烤烤火,今天我看有零下1度了,那就一个冷啊。” 宋晚木任由宋启风拉着袖子,瞥了一眼外面缩着身子看似在认真擦玻璃的陈亚芳。 不用猜,宋启风肯定是陈亚芳拉来的救兵,宋晚木早就知道自己这对爷奶很喜欢听壁角,以前不止一次被她撞到过两人躲在门后听宋新国和王丽珠吵架的身影,像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陈亚芳肯定是不敢出面的,她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不敢参与到家庭里“上层阶级”的纷争里,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前几天她还被宋晚木怼过。那么拉家里的男丁之一——宋启风出面,是陈亚芳能想到的最保险的方法了。 要说为什么不拉王丽珠出来,那就是陈亚芳的智慧了。她知道王丽珠一般都是站在宋新国那边的,而且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王丽珠并不属于家庭里的灭火员,在教育孩子方面,王丽珠和宋新国一样,一向喜欢争个高低,要完完全全确保自己作为家长、妻子的威严,要让孩子俯首称臣。不像她和宋启风,通常站的都是给孩子求情,大错小错含糊过去就行了的那一方。 平时也就算了,像今天这种一年到头来可以说是最重要之一的日子,要是晚木和新国这对父女打起来,那岂不是让别人(特别是那些和自家不对付的人,比如左右两边的邻居)看笑话?那怎么可以? 宋启风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拉着宋晚木说这说那,一会说宋新国这脾气确实得好好改改了,一会说你爸这几个月忙得连轴转,经常半夜三更顶着西北风出诊,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他也很辛苦,也不容易啊……说到动情处,宋启风浑浊的眼珠子还掉了几滴眼泪。 宋晚木没兴趣听这熟悉的心疼年过半百的大儿子的论调,无动于衷地戴上了耳机,她听着轻柔的音乐,看着灶堂里跳动的橘黄色火苗,以及这股干燥的温暖,感觉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天黑了下来,前前后后、远的、近的人家都放起了烟花爆竹,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着瞬间的美丽,空气中都是硫磺的喜庆味道。 宋家也开启了除夕的既定日程,在放完8个响亮的二脚踢之后,大家纷纷坐上桌,开始享用每年不变的除夕大餐。 第249章 裂缝 因为下午那场不愉快的争吵,今年除夕团圆饭的气氛要比往年来得更加沉闷,先不论沉默的宋新国、王丽珠、陈亚芳,就连几次惯例提起“过年螃蟹涨到50块钱一斤!”“芹菜都要15块钱一斤!”的宋启风在发现没有人附和他的时候,也放弃了这场独角戏,转而沉默地喝起参酒。 屋外的烟花爆竹声热热闹闹,衬得宋家的饭桌多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和涩意。 当然,这一切都和宋晚木无关,她就像个读不懂周围空气的憨憨,或者用王丽珠的话来说,是没眼色的二愣子,无比自然地夹着面前的菜,一点都没有那种自知犯了错、造成眼前这一切不和谐氛围的懊恼心虚感。 亘古不变贴着猪肝红色保护纸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菜肴,糖醋丸子、煎蛋饺、白斩鸡、红烧羊肉、芹菜豆腐干……每一道菜、每一个盘子都是那样的熟悉,和小时候的年夜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也许在守旧这方面,宋家确实有一定的固执。 宋晚木仔细品尝着每一道菜,爱吃的、不爱吃的(桌上一大半都属于不爱吃的范畴),她也还是每个菜都夹了一筷子到碗里,慢慢嚼着。 王丽珠惊讶地看了宋晚木一眼:“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看见你吃羊肉了?口味变啦?” 宋启风连忙接话:“吃羊肉好哇,冬天吃羊肉暖和,而且这可是自家的羊,老的那只我卖掉了,这只嫩的别人开价800块我都没舍得卖掉,就是知道新国和旸旸爱吃,你看旸旸都已经不停嘴地吃了好几块了,来,难得晚木要吃,我给你夹块羊腿上的嫩肉。” 宋启风伸出自己的筷子,在红烧羊肉的大汤碗里翻找起来。 “不用了,我碗里的这块够了。”宋晚木掩住碗,阻挡宋启风要把羊肉放进她碗里的架势。 宋启风见宋晚木确实不要,便拐了个筷子,把这块幸运中选的羊肉放到旁边宋朝旸的饭碗里:“这块别提有多好了,很嫩的,来,旸旸把它吃掉。” 左手握着羊骨正在吮吸骨髓的宋朝旸没说话,反手就把这块沾了他碗里米粒的“万里挑一”的羊肉“砰”地一下扔回了大汤碗里,送这块可怜的羊肉和它的同伴团聚。 浓油赤酱的汤汁受到这股外力,很是溅了几滴酱汁出来。 王丽珠瞪着宋朝旸,看起来很想对这种无礼的行为发一顿火,但估计也是碍于今天是除夕的原因,硬生生忍着了,只是表情不是很好看;宋新国没说什么话,照例是一座沉默的大山;宋启风发出“呵呵呵”打圆场的笑声,“你这小子”,他半是抱怨半是含糊地说了几句,自己顺着自己搭建的台阶滑了下来。 和宋朝旸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的宋晚木扒着碗里的饭菜,也没有说话,只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预感,也许这次过后,她要隔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到这个对她来说已经算远远称不上舒服的家里了。 …… 吃完年夜饭,便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压岁钱环节。 宋朝旸难得没有饭后练习对墙投篮,操练他的篮球大业,而是带着手机在厕所蹲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见王丽珠还没有洗完碗,便进了西屋,也不继续玩游戏,而是加入了宋晚木和宋新国,一人一边坐在小板凳上,吃着宋晚木寄回来的瓜子、开心果碧根果、某旺大礼包以及砂糖橘之类的年货。 等王丽珠甩着被冷水泡得通红的手来到西屋,加入嗑瓜子大军吃了一会儿后,宋新国终于行动了。他出了西屋,走到药房,从抽屉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去了宋启风老夫妻两人的屋子。 宋启风正带着老花眼镜看电视,从宋晚木寄回来的另一箱砂糖橘里挑出一个,慢悠悠地剥着,就见儿子走了进来。 “爸,喏,今年的。”宋新国把三千块钱放下,也没多说什么话,转身就走了。 “哎哎哎,拿走,我们不要,我口袋里有钱的。”宋启风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钱准备还给宋新国。 迎面撞上几句的宋晚木心中了然,看来每年的保留项目又要上演了,宋启风和陈亚芳会把她和宋新国给的压岁孝敬钱来来回回地推拒,就像是亲戚间送礼时的那种推拉。 两人或者多人一前一后摆出太极的推拉姿势,开始上演中国人特有的三拒三请,一方说“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另一方答:“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我有我有”,一方再推:“你有是你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快收下吧。”,一方再答:“真的不用,太破费了。” …… 如此再三,直到双方都觉得自己已经在这种约定俗成的人情世故上走完了标准流程,这种太极式的蕴含哲学的推拉才会告一段落。 按照这种进展,宋启风的推拒表演算是才刚起了个头。 宋晚木向来不耐烦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推拉,她硬往宋启风和陈亚芳口袋里各塞了一个用硬纸卡面的红包,戴上微笑的面具:“爷爷奶奶新年快乐,这是我作为孙女的一点心意,每人一千块红包,别和我推来推去了,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 “哎呀,还给我们钱干啥,你又是给我们买衣服,又是买奶粉之类的,怕是花了不少了吧,那件羽绒服这么厚,又暖和,这个钱你收回去,本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工作就不容易。”宋启风脸上挂着感动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宋晚木给的崭新红包,捏着就想塞到孙女的口袋里。 “都说了给你,别和我推了。”宋晚木也不管宋启风还想继续推拉的姿势,索性直接把老两口的房门扣上,转身就走。 西屋里,不知道这一家三口在说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见宋晚木来了,宋新国放下手中的沙糖桔,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已经叠好的压岁钱,分别递给宋晚木和宋朝旸:“给,你们姐弟两个,每人一千,我这个老爸可是很公平的。” 宋朝旸飞速接过,期间眼馋地看了一眼宋晚木的那个,大声地说道:“谢谢老爸!”,随后面带期望地看着王丽珠和宋晚木。 王丽珠在宋朝旸无声的催促下,也不再吊人胃口,笑眯眯地拿出皮夹,掏出400块,一人给了200。 “啊,就两百啊。”宋朝旸发出失望的声音,有些不满地看向王丽珠。 “叫唤什么!你妈我可不像你爸和你姐赚得那么多,这200我还是看在你这次考试进步了10名的份上才给的,再说了,你今年的新衣服,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某迪达斯的运动鞋,哪个单价不是在上千块以上?” 宋朝旸不满足的嘟囔声弱了一些。 打了一巴掌,那自然得再给一颗红枣,王丽珠看着身高比她还高的宋朝旸,慷慨许诺:“你什么时候考到班里20名,我就再奖励其他你想要的东西。” “20名?这也太难了吧?!”宋朝旸哀嚎起来,开始讨价还价,“25名,不,27、8名吧,27、8名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是的没错,虽然宋朝旸这次进步了10名,但他在班级里依旧在30名开外徘徊,要知道这个班一共才45个学生,而他通常考试排名在40名左右。 “27、8名?哼,你想得倒是美,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有点进取心?要知道你姐以前可是第一、第二名的,最差也没掉过班级前五……”王丽珠开始絮叨起来。 啊是是是,对对对,你女儿厉害,行了吧。宋朝旸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转头换上讨好的笑容:“姐~~~” 宋晚木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分别递给宋朝旸、宋新国和王丽珠。 “唉,就我最少,又是毫无惊喜的100块。”宋朝旸看了看红包里孤零零的一张红票子,对比着宋新国和王丽珠的每人800块,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宋晚木身旁讨巧卖乖:“姐~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你忍心就给我这么多吗?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这么优秀,再赏赐我一点money吧,我这次期末考试可是进步了10名!” 宋晚木脸上维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嘛?不过爸不是已经给了你1000了吗?要知道我那个时候,哪怕是考了班级前五,但就连收到200块压岁钱都算多的,还有,他们不是给你买羽绒服和鞋子了吗?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我羽绒服小了,想让爸妈给我买一件新的,差点都被打呢!还记得吗?爸?妈?” 宋晚木抬起眼睛,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这对夫妻。 宋新国和王丽珠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夫妻俩便默契地你一句我一句辩解起来。 “那时候,我刚贷了很多钱,拼命买了市里面的房子,身上哪有钱啊?恨不得一分当成两分花,这200块可都是我每天晚上顶着寒风出夜诊,5块、10块这么辛苦赚来的。” “你这孩子,这么一点小事,用得着记这么久吗?你爸辛辛苦苦买房子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能转去城里读书吗?要不然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现在我们家也是起来了,在村里算得上中等水平,所以现在给你们姐弟俩的压岁钱才能这么多,怎么?你们难道还不满足?” 宋晚木看着这对夫妻俩一唱一和地竭力解释,真不知道他们是想说服她,还是想说服他们自己,此刻她仿佛脱离了这副躯体,飘在空中以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的身份看着他们的表演,不得不说,还挺好笑的。 宋晚木有些腻歪,本来想好好争论一番,但一想,反正自己也快走了,有什么必要和他们争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争出个高低又有什么用呢?成年人已经定型的思想难道就凭几句话就能改变吗? 这么一想,宋晚木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懒懒地开口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以后别自夸自擂说自己公平、一视同仁之类的屁话了,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宋新国和王丽珠都沉下了脸,似乎很想继续理论一番,这时候,门开了,陈亚芳从门缝中透过头来,手里拿着儿子和孙女给的钱,放在床边柜子上,连连摆手:“这钱我们真的不要,别送过来了。” 宋新国咽下了嘴里即将脱口的话,一把捞起床头柜上的钱,气势汹汹地东屋走去,不耐烦的声音随后想了起来:“别再推来推去了,说好了给你们的,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吗?反正到时候都是收下的,我没时间和你们搞这假模假样的一套。” 大概是被儿子的语气吓到了,宋启风和陈亚芳呐呐地,说不出什么话,彻底安分下来,默默地收下了钱。 有了两个老的这么一打岔,宋新国再次进屋的时候,脸上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他握起一个碧根果,像是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样,对着王丽珠以及一双儿女开始说起其他的话题:“你们知道我这辈子最得意的期望是什么吗?” 第250章 忍耐 今天收获颇丰的宋朝旸蠢蠢欲动地看了好几眼桌子上的ipad,到底还是耐着性子捧场地接下了话茬,连连追问:“是什么啊?什么呀?” 坐在取暖器旁边嗑瓜子的王丽珠也抬起头,面带疑惑地看了一眼丈夫。 感受到娇妻爱子仰头集中在他身上的专注眼神,宋新国很是满意地清了清嗓子,说出口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东西:“我前几天去镇上医院开完会,刚好看到旁边镇政府的镇长出来,旁边跟了一个30岁不到的小伙子,大概是他的秘书,那小伙子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拿着公文包,光看面相就知道那是个聪明有出息的上进后生,腰背更是挺得笔笔直,那派头,那神气,啧啧啧。” 宋新国咂着嘴,似乎还沉浸在对优秀小伙的惊鸿一瞥中。 这又是30岁不到,又是上进小伙子的,联想到近几年家里反复提到的相亲话题,王丽珠和宋朝旸都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一旁坐在小板凳上头也不抬边吃车厘子边玩手机的宋晚木。 宋朝旸更是戳了戳宋晚木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发出贱兮兮的怪声音。 连宋晚木都下意识地以为宋新国是又想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任凭在场的三人往错误的方向猜了一会儿,宋新国嘴角勾起得意的微笑,这才不紧不慢地揭露了谜底:“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旸旸毕业后也能有这样的出息就好了,那我这辈子就值了!” 宋新国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宋朝旸,透过虚空,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政府精英,他开始想象起自己儿子像那个小伙子一样,穿上没有一丝褶皱的高级西装,在体制内意气风发的样子,这该是多么的让人骄傲啊! 一想到那个场景,宋新国的心情就忍不住亢奋起来,语气里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以及谆谆教期盼:“那样的话,你老爸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嘿嘿嘿。”宋朝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个劲地傻笑着着,既没有拍拍胸口放出豪言壮语,许下承诺“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的。”,也没有自谦式地贬低自己,推脱两句“之后的事我哪知道嘛~”,总之,眼下,在宋新国公布他平生最得意的期望之后,西屋的气氛一扫往日“整体看手机,作业一个字也不写!”“一天天在干什么?!作业错得一塌糊涂,都被老师在群里当面批评了!!”之类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父慈子孝的温情时刻。 well,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除夕夜呢,自作多情的宋晚木往衣服口袋里灌了一大把瓜子和车厘子,转头上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比起热闹的一楼,二楼有一种空荡的冷清,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发出被挤压到变形的尖锐嚎叫,连带着空气中的温度也比楼下要冷上不少,行走间更是能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冷意。 不得不说宋晚木有点想念自己那个装着地暖和中央空调的小房子了,要是没回来的话,说不定自己现在正穿着轻薄的睡衣,靠在舒服的沙发背上,一边吃着炸鸡一边用投影仪悠哉悠哉地看剧,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像个工具人一样,被迫参演着一场场拙劣的群体演出。 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宋晚木叹了一口气,给两个热水袋充上电,然后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等宋晚木像个被蒸熟的包子,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窗外响起烟花的声音,宋晚木连忙套上羽绒服,推开窗,抱着热水袋欣赏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靛青、深蓝、紫色……皎洁的月光下,无数绚烂的色彩在黑幕中尽情绽放,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的盛放,屋前的小路上,路灯安静地散发着橘黄色的灯光,连同着烟花的绚丽光芒,一同投射在玻璃窗上,衬得她的面容忽明忽暗。 这一瞬,宋晚木感受到了一种诗意的浪漫,安静的、盛大的、绚烂的,熟悉的,是记忆深处的景象,也许这也是她迟迟无法割舍一些东西的本质原因。 床头柜的手机响了几下。 是熟悉的同事、朋友发来的消息。 琴慧:【姐妹,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和我一起快快乐乐哦!】 郑婷婷:【新的一年,祝你平平安安……】 邓良、顾嘉等人纷纷发来祝福短信。 傅西凉:【新年快乐!初四有空吗?一起聚聚?】 虽然有些短信一看就知道是群发的,但宋晚木还是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大概人就是这样的社会性动物,需要这一点点的社会关系来维持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宋晚木在烟花绽放的间隔间,微笑着一条条送上自己的新年祝福。 没有电视,没有投影仪,宋晚木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缩在被窝里看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识骨寻踪》,正当宋晚木看得眼睛发酸昏昏欲睡的时候,王丽珠猛得推开房门,握着门把手钻进大半个身子。 “在干什么呢?脸上笑眯眯的?是在和哪个男孩子聊天?”王丽珠伸出脖子,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试图看清宋晚木的手机界面。 “妈!你好歹敲个门啊?”即使从回来到现在已经被推门而入不下五次了,宋晚木依旧对这种突袭式的破门而入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胸口的方向挪了挪。 “啧啧啧,你没干什么亏心事的话,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你在和谁偷偷聊天?我打扰到你了?”王丽珠推开了门,直直地站到宋晚木床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宋晚木的手机,看样子很想抢过来从头到尾翻看一遍。 “没有!” “真没有?一个也没有?你都这个年纪了,眼看着就要30了,也该赶紧找个男朋友安顿下来了,你爸之前给你推的那么多男的,你就一个都没看上?还有之前相亲看过的那几个?都没下文了?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已经有好几个媒人在我和你爸面前说了,说你眼光太高,推人家小伙子的微信给你,你理也不理,高傲得很!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这样?!”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现在不想结婚,干什么动不动给我推别人的微信呢?我不想去了解,不想见面。”宋晚木皱了皱眉,对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有点不耐烦了。 “谁让你现在结了?你先加上微信,两个人聊聊呀,就当交了个朋友,处个一年半载的,听妈的话,先聊聊看。”王丽珠看着宋晚木,就像是在看一个因为不想去上学而撒泼哭闹的小班生,苦口婆心地劝着。 宋晚木嗤笑一声:“妈,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就当交个朋友聊聊?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放在相亲市场上是要被人挂在网上的?大部分男人的目的性很强,你参加相亲,他们就默认你是想要结婚的,不存在什么先当作朋友聊聊。 而且一年半载?你当我不知道老家默认的进度?只要你加了微信,聊了一个礼拜,男方和媒人就会追问对他的好感度,处了一两个月,就会想要到下一步——订婚,半年到一年内就会推进到结婚,接着便是催生……我只要妥协一步,那么之后的每一步,我就会像是一头撞进蜘蛛网的猎物,动弹不得,像个木偶一样全程被推着走。” 这些都是她上辈子的经验之谈,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套“就当多个朋友”“先聊聊看”“看在爸妈的面子上”的说法裹挟,大学毕业后参加了不下三十次相亲,但即使是在她最无知好骗的时候,她也顶住了父母一次又一次的软硬皆施,没有妥协。 可以说在这件事上,她的脑子里好像自动装了最先进的反诈app,不管再怎么听父母的话,再怎么懂事孝顺,她也咬牙顶住了这些人的推手,坚守住自己的阵地,没有动摇过一步,而且,从这件事上,她也慢慢看清了父母的心思,不再是以前那个模范乖乖女。 王丽珠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宋晚木已经转过身背对她了,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闹得不愉快,只好说了句:“明天记得6点起来。”便气哼哼地出了房间。 门也没关。 宋晚木只好自己爬起来,忍耐着流动的寒冷空气,“砰”地把门关上。 就几天了,几天后就能回到自己的安心小屋了,忍耐,忍耐,忍耐! 第251章 面子、相亲和算盘 时针指向9点的时候,宋新国和王丽珠这对相互扶持已经走过二十多个年头的夫妻双双躺在了二楼西屋的床上,各自刷着手机。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别误会,不是因为婚姻出现了危机,虽然中年夫妻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波澜,但他们远没有到分房的程度。之所以说很久没有睡在一张床上,是因为王丽珠平时在市里陪读,虽然双休日会回来,但鉴于宋新国之前好多次逮到宋朝旸半夜一两点还躲在被窝里玩游戏,为了自己儿子的身体和学业,宋新国决定亲自监督,由他和儿子睡在一楼西屋,王丽珠睡在二楼的西屋。 今天是大年三十,宋朝旸早就说了这天他要通宵玩游戏,宋新国虽然不赞成,但考虑到儿子这次考试确实进步了,也不好压制太过,免得激起他原本就旺盛的叛逆心理,便同意了宋朝旸独自睡在一楼,他则是和王丽珠睡在了二楼。 生着冻疮的手指在被窝热气的熏陶下,变得又胀又痒,宋新国干脆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握着手机,点开朋友圈,开始批阅微信里几百号好友的朋友圈。 “咦?”宋新国发出一声惊诧的声音。 “怎么了?”正在玩消灭星星的王丽珠扭头看向丈夫。 “你看看,”宋新国把手机递给王丽珠,“宋国柱一家今年居然在饭店吃年夜饭,看着一桌菜色,怕是得花不少钱呢!照片里另外的几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王丽珠感兴趣地接过手机,仔细端详宋国柱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饭店包厢里拍的,天花板上的吊灯十分华丽,桌上更是摆着澳龙、帝王蟹、鲍鱼之类的硬菜,宋国柱双手背着,顶着啤酒肚,笑得十分开怀,左边站着他的老婆陆美芳,也是满脸笑容的样子,平时显得有些刻薄的法令纹都没那么深了,右边自然站着他的女儿宋云霞,这姑娘打扮了一下,倒是比平常洋气不少,宋云霞旁边站着一个胖胖小伙子,长相普普通通,个子稍微比宋云霞高那么一点,估计180左右的样子,小伙子旁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 等等,这些人? 王丽珠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语气顿时不好了:“你忘了?之前村里那个阿琴说是要给咱闺女介绍对象,好说歹说让你闺女和男方他们见了一面,结果你闺女爱答不理的,我估计她又介绍给了宋国柱他们家,然后就看对眼了呗!” “是这家人??”宋新国拿过手机,又端详了一会儿,“是这家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小伙子长得也太普通了。” 王丽珠冷哼一声:“普通?哼,你和你闺女一样,眼睛真是长到天上去了!你知不知道陆美芳现在每次看到我,尾巴骨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话里话外都要提几句人家男方看上了她们家女儿,没看上晚木,说二本出来的也不比一本毕业的差到哪里去!那男的在锡州有套全款买下的新房,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陆美芳可算是找到金龟婿了。” 王丽珠虽然阴阳怪气地说着陆美芳的小话,但语气却有些酸溜溜的,毕竟大家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相隔不远,年纪也差不多,可不得时时刻刻比一比吗?以前是比老公、比家庭经济条件、比穿着、比女儿的成绩、样貌……这些王丽珠都是碾压性的胜利,更不论她还追生了一个儿子。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反过来了,宋云霞眼看着就要结婚了,结婚对象的条件在这个小城市可以说是上等,然而宋晚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动静了,这死丫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尽说些要工作,要追求自己的事业之类的鬼话。 事业个屁!女孩子再怎么能干,到头来都是要嫁人的,工作么,随便做做,能养活自己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赶紧成家。毕竟女孩可不比男孩,40、50还能找年轻的小姑娘,她们最重要的就是22-26岁这几年,在相亲市场上,27、28都可以说是老姑娘了,压根比不上20来岁的小姑娘那么水灵,要是错过这最佳的黄金时间段,以后可就难了! “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让她那么用功读书了,像和她一块长大的村里的宋玲,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我们村、隔壁村的其他女孩子,哪个不是高中、大专、大学毕业几年内顺顺利利地结了婚?一点都不要父母操心的。这个死丫头!真是读书都读傻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都分不清楚,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 “每次其他人像看笑话一样问我说你家女儿什么时候结婚呀?我听媒人说,你家女儿眼光高得很,要我说,女孩子的眼光还是不要那么高,差不多就行了!我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脸都快被她丢光了!” “985大学毕业有什么用?在一流的医院当医生有什么用?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王丽珠越说越激动,看样子这些不满在她心里已经积累了很长时间,现在遇到一个契机,可不得痛痛快快发泄出来。 宋新国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他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心里更加不痛快,联想到宋晚木越来越放肆的行为,宋新国想得更深了些:“谁说她心里没成算?我看她是太有成算了!” 王丽珠冷静下来:“你是说?” 宋新国语气带着嘲讽:“你女儿那天在饭桌上对着她奶奶说的话还不明显吗?今天我让她帮忙贴个对联,都能唧唧歪歪说出一堆不满,和她刚上初中的弟弟计较来计较去,我看她八成是惦记着那些财产,生怕自己到时候吃亏,所以想方设法地在给自己抱不平呢!去外地上个大学,心都野了,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不听话了!早知道就应该让她在省内上的。” “赶紧给她找个对象,把她嫁出去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宋新国翻看微信联系人,飞快地下了决定。 “行,既然说到这件事了,那我们趁现在理一理嫁妆的事情。房子一般都是男方出,我们还要给她准备吗?”王丽珠朝门口看了一眼,确认门已经关严实了,压低声音和宋新国小声讨论着。 “房子就不用了吧?现在房价涨成这样,我们哪有钱给她在市里买一套?顶多给她陪嫁一辆奥迪车,然后彩礼全都给她带回去,新被子早就囤好了,到时候再一些喜盆、生活用品之类的,买最高档的,估计就差不多了吧。” 王丽珠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女儿的,犹豫了一下,小声建议:“要不还是准备一套房子吧?她两个表姐结婚的时候都有房子,如果我们把魔都的那套卖掉,重新再省里买两套,应该也是够的吧?” “开什么玩笑?!”宋新国瞪着王丽珠,“你知道魔都那套现在多少钱吗?已经涨到500多万了!每个月都有5000多块的租金,做什么卖掉?现在卖掉了,旸旸将来怎么办?从来都只有想方设法往一线城市买房的,哪有反过来把一线城市的房子卖掉去买小城市房子的?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再说了,她两个表姐的房子还不是她们自己买的?之前她们合伙开店的时候,我就和你那个宝贝女儿说了,每个月的分红先放在我们这里,帮她保管着,她一个小人家家的,懂什么东西?呵,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说什么这钱是她自己赚来的,她拥有所有的自主权。现在好了,后悔不听老人言了吧?要是放在我们这里,早就帮她在房价翻几番几千就在房子买好了,哪会像现在…” 宋新国没有把话说完,但王丽珠也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在这件事上,王丽珠也是和丈夫同样的想法,都被宋晚木的防备伤到了心。他们作为她的父母,难道还会私吞她的钱不成? 要知道,村里其他做父母的都会把孩子的压岁钱收走,但宋新国和她却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可以说给足了宋晚木自主权,到头来却被女儿这样防备,实在是令人心寒。 至于如果她和宋新国真的保管了奶茶店的分红,是不是会像他们说的只是起到一个资金保管员的作用,不管是王丽珠和宋新国都有意无意地拒绝去深想。 “奶茶店都开了这么多家分店了,每年的分红应该很不错,晚木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是个乱花钱的,我估计她卡里有不少存款,少说50来万是有的。”宋新国眯着眼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有些低沉。 “50来万?”王丽珠有些被惊到了,“真的假的?她能有这么多?” “你这个做妈的,平常都和女儿在聊些什么?这种信息都不掌握的吗?” 王丽珠有些委屈:“我问过几次了,但晚木扯这扯那的,就是不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那几个侄女呢?燕华呢?她这个管事的没透露几句?你不是每个月给她们家收菜?没问问你大姐?”宋新国皱了皱眉,继续追问。 王丽珠摇了摇头,”早就问过了,大姐说她不管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 宋新国瞥了一眼老婆,隐蔽地翻了个白眼,这种都打探不出来,能干成什么事? 王丽珠和宋新国不知道的是,宋晚木早就和两个表姐打过招呼了,不希望让父母知道她每个月的分红,还记得当时她对着两个表姐面露苦涩,嘴边是硬挤出来的无奈笑意:“想必姐姐们也看出来了,我爸和我妈一直想把分红握在他们手里,只是我怕到时候这钱一分一厘都不属于我,所以姐姐们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能不能不要透露给我爸妈我们每个月能拿多少钱?这钱放在我自己的账户,我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花钱孝敬他们,但是如果放在他们那里“保管”,我怕自己到时候连一件新的羽绒服都穿不上。” 王海琳和吴燕华看着满脸写着落寞的宋晚木,自然是满口答应。 “既然她自己有钱,那我们做父母的就不用操心了。”要知道王丽珠和宋新国两个人的账户里差不多也就70来万的存款,除了每个月5000多的租金,剩下的可都是他们俩累死累活做出来、省出来的血汗钱,每花一分都让人心疼。 “那就赶紧给她安排相亲吧,趁她这几天在家,新国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还不错的小伙子?”王丽珠摩拳擦掌,鼓起干劲,一心想把宋晚木尽快嫁出去。 “有一个,暂时定在了初三相看。”宋新国回复着手机里不断进来的消息,随口答道。 “人怎么样?什么条件?在哪里相看?” “听媒人说,人挺老实的,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比咱们闺女大三岁,就是人矮了一点,性格是很好的,现在在魔都工作,每个月能拿2万块工资。”宋新国看着媒人发过来的消息,给王丽珠转述,“到时候应该会在我们家相看。” “我们家啊?”王丽珠语气有些犹豫,自家这个老房子实在拿不出手啊,外墙贴着的瓷砖都这么多年了,早就发黄发灰了,更别提一楼墙壁上还有一道道篮球滚过留下来的黑印子,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家邋遢不整洁? 王丽珠把自己的疑虑提了提,宋新国赞同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发了话:“这次先就这样吧,等之后有空了,我们要重新请人修整一番,说实话我早就想动了,不仅要把楼下的墙壁全都刷一遍,后院的围墙也要修起来……这样晚木结婚的时候面上也好看,别人也不会看不起我们。” “这么动下来得花不少钱吧?”王丽珠盘算着,忍不住有些焦虑。 “是要花不少,但这是免不了的,行了,这些事之后再想,眼下最重要的是相亲的事情,家里的瓜子、花生之类的够吗?茶叶放哪了?你明天看看,全都找出来备好。 “知道了。”王丽珠起来摸了摸衣柜里挂着的宋晚木买给他们的新羽绒服,“明天还穿这些吗?要不先放着?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明天穿一天,初二换下来,初三再穿上就行了,就一天能脏到哪里去?你注意点,别说漏嘴了,万一到时候这丫头甩脸子岂不是白白得罪人?给别人添笑料?” “行了,这些我还能不知道?新年里管好你自己的表情吧,别总板着一张脸。”王丽珠关上衣橱们,重新躺了回去。 第252章 新年伊始 宋家是没有守岁的规定的,因此除了要通宵玩游戏的宋朝旸,其他人都在10点、11点关闭了手机、电视机,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像往年一样,凌晨被一波烟花爆竹声吵醒,翻个身重新酝酿睡意,一直睡到早上6点多起来,穿衣、洗簌、点香、放8个二脚踢,8点的时候全家人围在一起吃个主要由糯米小丸子、红枣、红糖等一系列令血糖飙升的食物做成的甜汤,新年就算过去了。 只是这个新年似乎来得格外晚一些。 “旸旸?旸旸?别睡了,赶紧起来,全家人都在等你呢,你昨天到底玩到什么时候?看你眼下黑的快点起来,快起来,等会你爸你妈要来了……”宋朝旸打了几个哈欠,努力睁开迷朦酸涩的双眼,看到的便是给他找衣服找裤子忙得团团转的陈亚芳。 宋朝旸克制不住地又打了几个哈欠,耳边是陈亚芳像蚊子一样嗡嗡叫的唠叨声,只睡了3个小时的他烦躁不已,忍不住发起脾气冲着陈亚芳咆哮:“知道了!你烦不烦啊!出去!我要穿衣服!” 陈亚芳没有把孙子的起床气放在心上,殷勤地把衣服放在他手边:“我走我走,衣服都在这里了,旸旸你赶紧穿上。” 总之,宋朝旸眯着眼睛半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又磨叽了一会,等他终于穿好衣服,随意刷了几下牙,用陈亚芳给他准备好的热水抹了一把脸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8点半。 匆匆被穿着一身藏青色新衣的宋新国拉去放完二脚踢,宋家紧赶慢赶终于在8点55分吃完了甜蜜早饭。时针还在8字头,嗯,看起来新的一年宋家仍然有个好兆头呢。 吃过早饭,一家人便各自散开,宋启风和一众嘴里叼着香烟的老头已经各就各位,摆好桌子准备打长牌,机动后勤人员陈亚芳口袋里装着炒好的红薯干,窝在角落里观战,至于宋新国和王丽珠这对夫妻,一个今天需要去卫生所值班,一个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村头的棋牌所找找乐子,就连宋朝旸都蠢蠢欲动地想去海通市区和同学聚会玩耍。 “什么?你要去市里面找同学玩?”王丽珠不可思议地盯着宋朝旸,“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哪有大年初一不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的?你那些同学、朋友难道心里也没点数?” 宋朝旸撅着嘴,有点不高兴:“现在什么时代了!哪条法律规定春节一定要三餐不落地和家里人吃?我都和同学约好了!” “丽珠~一起去棋牌室打牌呀~三缺一就差你了。”母子两人僵持间,马路西边几个烫着羊毛卷穿着皮草的中年妇女踏着皮靴小高跟,手里挎着精致的手拿包,盯着烈焰红唇,“踢踏踢踏”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王丽珠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身新衣,羽绒服是晚木新买的,版型挺阔合身,裤子是上个月在镇上服装店淘到的打折货,物美价廉,靴子是晚木去年买给她的,没穿过几次所以看上去还很新...等王丽珠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跌份儿的地方,便笑着抬头柔柔说道:“好呀,你们等等我。” “好呀好呀。”这群中年妇女们站在宋家屋前的马路上,上上下下审视了几眼院子里站着的宋晚木和宋朝旸,开始随心所欲地点评起来: “哟,旸旸现在长这么高了?我看比他爸都高了吧,还好随他妈,要不然到时候怕是不好娶老婆。” “旸旸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呀?在班里排第几名?我家的那个才考了第十名。” “晚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放几天假呀?老是看不到你回来,看来在外面赚了很多钱哦,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呀?” “晚木好像比上次回来的时候胖了不少,脸都圆起来了,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年纪也不小了,该抓紧啦!像你这个年纪越到后面越难。” ...... 在农村,即使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要你的辈分、年龄摆在那里,就好像自动有了什么德高望重的buff一样,可以当着别人的面随意点评他们的缺点,当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帜。 即使有些话不用细听就知道包含着恶意,即使这些闲谈让人感到不舒服,感到被刺探,一般人也只是选择一笑而过,或者含糊地随意附和几句,没有人会认真追究。因为农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情社会,虽然每户人家的宅基地自建房都至少隔离5米以上,但是边界感却比城市里楼上楼下只隔着8厘米隔板的居民楼还要弱,就比如宋家,随随便便就会有一个闲得没事做的乡人在饭点上门,站在旁边一边聊天,一边看着你吃饭。 在这样一个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彼此之间沾亲带故的错的小农经济社会里,没有人想要被说闲话,成为村里面最不受欢迎的那户人家。 宋家尤其如此,乡村医生这个职业虽然听起来很威风,但其实也算是一种服务业,在这片以人情世故为联系纽带的业务蓝海内,宋新国可不是没有竞争对手,相反,他的竞争对手可不少。 宋晚木理解宋父宋母不想得罪人的做派,理解他们面临的那些闲言碎语,但理解不代表认同,不代表要一五一十地照做。 “旸旸,你怎么不说呀?你期末成绩考得怎么样呀?”其中一个欧巴桑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像条阿黄似的穷追不舍。 在家里一向很嚣张的宋朝旸此刻像个被水淋湿了的哑炮,只尴尬地笑着,望天望地,就是不吭声。 见到这副做派,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也不再多问,转头把话题扔给宋晚木。 “晚木,你怎么不回答我呀?你一个月能赚多少呀?” “能赚一些。” “一些是多少?” “一些就是一点。” “......” “那你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要抓紧呀,眼看着村里其他的女孩都结婚了,你就不急吗?” “急什么?大部分人活到7、80就去了,有些人活到90多岁还好好的,也没见他们着急啊,对了,张阿姨,好久不见你看着老了不少,眼角皱纹一条条的,嘴巴也有点薄,是不是操心太多了?” “......” 这是在讽刺自己多管闲事吧?是吧??张阿姨看着面前一脸关切的年轻女人,心里有些拿捏不准,她是在嘲讽自己吧?这不应该啊?宋家这个在大城市工作的大女儿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她以前小时候也不是这个性格啊,看着斯斯文静的,也不多说话,就是个听话省心的乖女孩,现在这张嘴怎么变成这样了?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正当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王丽珠终于拿着钱包出来了,看着似乎还用宋晚木送给她的口红涂了涂嘴。 一群人像没事人一样,不再搭理宋晚木,扭着腰浩浩荡荡地朝棋牌所出发。 王丽珠跟着她们,似乎在听着什么,最后还回头看了院子里的宋晚木好几眼。 第253章 梦醒 正月初二,万里晴空。 宋朝旸一大早就吵着要去市里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聚餐,故而今天的饭桌座位一改延续了十几年的王八队形,缺了一条鳖腿。 吃完午饭,日头正好,宋晚木坐在屋檐的角落里,被冬日暖阳晒得昏昏欲睡,“这样好的天气,当然是适合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玩手机睡大觉啊。无所事事的假期才是最棒的!”愉快地说服了自己,宋晚木飞快地钻进了香香的被窝。 “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尚在睡梦中的宋晚木顿时被吓醒,心脏剧烈地抖了一下,她睁开迷茫的双眼,看到的便是拿着剃须刀的宋新国。 宋新国换上了新衣,拿起手里嗡嗡作响的剃须刀,一边刮胡须,一边连忙对宋晚木说:“丫头,赶紧起来!家里马上要来人了,都在等着你呢,快点,别睡了!快点快点!” “爸!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啊?!什么来人?什么意思?谁要来了?”睡迷糊了的宋晚木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被子,丝毫听不懂宋新国说的话。 “我一个初中同学,做媒人好几年了,人家这次特地帮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小伙子人很好的,她是特地把这个资源留下来给我们的!原本定的是明天相看,但是小伙子临时有事,所以改到今天了。好了,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起来整理,化个妆涂个口红什么的,你看看你那黑眼圈,赶紧搞一下。”宋新国看着散乱着头发的宋晚木,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任是脾气再好的人,本来睡得好好的,现在突然被吵醒还要被迫听这么一顿令人不舒坦的话,怕是都会忍不住发火。宋晚木当然也是如此,她的脸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十足的烦躁:“什么人啊,相亲不知道提前约好时间吗?这么突然直接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太没规矩了吧,而且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相亲了?我不下去。” “这个时候你闹什么脾气?”宋新国用一种看小孩子胡闹的无奈眼神盯着宋晚木,“行了,别任性了,缘分来的时候你要懂得把握住呀!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个好小伙子你都不知道争取,你说说你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你现在是在女孩子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啊?不要辜负我们作为父母的一片苦心啊。” “你说够了没有?我今天不想相亲,我不想!麻烦请你出去!”宋晚木直视宋新国,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惜这点威慑完全不被宋新国放在眼里,他甚至不刮胡子了,直接把剃须刀放在口袋里,作势要去掀宋晚木的被子,“你能不能听话懂事的?我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会害你吗?快点起来!不然全部人在楼下等你像什么样子?!别人会说这户人家一点也没有教养。”说到这里,宋新国的语气阴沉下来,两只眼睛露出大半的眼白,恶狠狠地盯着宋晚木,语气更是带着威胁,“我告诉你,今天这亲你不相也得相!识相点就赶紧自己爬起来,不然哪怕我和你妈扛你下去,你也逃不了今天的安排!” 接到宋新国消息的王丽珠匆匆找了个由头结束了麻将竞技赛,此刻也上了楼进了宋晚木的房间,听到宋新国这句话,一边点头附和一边伸手去掀女儿的被子:“是啊是啊,所以晚木你快点起来,男方和媒人他们马上就要到了,你乖一点,好好表现,别让我和你爸俩个人难做。” 如果是在前两天贴春联那会儿,宋晚木肯定不买账地直接硬刚到底,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在自己的卧室里,快奔30的年纪,被一男一女两个成年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用掀被子这种行为威胁,尤其是自己只穿着秋衣秋裤,宋晚木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种巨大的羞耻和屈辱,女性被灌输了几千年的道德羞耻观让她的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一头。 就为了相亲这种事?就为了区区的相亲?他们居然!竟敢!自己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是虚张声势的兔子,还是自以为是的小丑?或者是怎么飞都飞不出他们手心的扑腾蛾子?那自己这些年的反抗算什么?重生回来的目标算什么?算自我陶醉吗? “咔嚓”,宋晚木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完全碎掉了。 第254章 相亲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现在就起来。”宋晚木听到自己如此平静地说道。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们听话的乖女儿嘛,快点哦!别再拖了,有这个时间和我们顶嘴,你早就收拾好了。”宋新国和王丽珠很满意看到女儿的低头屈服,受挫许久的控制欲久违地被满足,这一点更让他们浑身舒畅,夫妻俩双双笑着说道:“记得涂个口红”“把头发搞一搞”... 夫妻俩走到二楼西屋,开始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宋晚木沉默地穿上衣服,关上房门,再次环顾了一眼这间她从7岁起就住着的卧室,屋里的家具还是之前的那些,一张掉漆的1.8米的床,一张衣柜,一张老旧桌子,在这个近15平方米的空间里,这么点东西看上去显得有点空荡。 所有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已经被她像蚂蚁搬家一样,慢慢运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严格来说这间上下两层的自建房里已经没有什么令她心心念念的物品了。 也许,她只是对那加了回忆滤镜的20多年的感情抱有执念而已。 但是,梦终究是要醒的,人没有办法永远欺骗自己,活在想象的乌托邦里。 宋晚木飞快地收拾衣物、手机充电线、ipad...,把这些东西胡乱地塞进双肩包里,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东屋通向露台的里门,瞄准定点,把包扔到一楼东侧的地上。 她打开房门,迎上宋新国准备再次推门的动作,扯起嘴角走到浴室的化妆镜,给自己化了个凌厉的眼妆,然后把头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涂上迪奥999,对着镜子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玻璃镜很诚实地倒映出一个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形象,她的眼睛上涂着大地色的眼影亮片,眼线顺着眼角延伸出锋利的弧度,把原本温柔的杏眼改成了锐利的丹凤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泛着冷意,看起来整个人就很高傲,不容易亲近,正红色的唇边泛着隐约的讥笑,更增添了几分攻击性。 很好!宋晚木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脑子里给自己配了一首《乱世巨星》的bgm,脚步轻快地下了楼,眼疾手快地捡起双肩包藏在旁边的车库里。 如果自己预料得没错的话,接下来就是对一切做个了断的show time! ...... “叔叔好。”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又年轻又有点老的男子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从驾驶室钻了出来,朝宋新国点了点头。 “你好你好,从你那边过来不远吧?”嘶,这身高看着和他差不多,这能有1米75?宋新国的目光飞速朝男方一家三口扫过,微笑着点头示意,开启社交寒暄模式。 “不远,路上也就40多分钟的距离。”男方的父亲和母亲看着都比较朴素,脸都干瘦干瘦的,自带一种精明相,双双暗中扫了一眼面前的一家三口,眼神着重在宋晚木身上停留了一下。 “小张这小伙子开车很稳的,本来开快点的话20多分钟就能到,但是他很稳重,说是车来车往的,安全最重要,再加上我们本来就提前出发的,时间算下来还早了点。”姓李的媒人大约50不到的年纪,略有发福,打扮时髦,一张嘴看上去就是能说会道的样子。 “对的对的,不着急,还是安全最重要,来来来,坐下呀,不要客气,吃点瓜子和水果,晚木,你来帮我泡茶。”王丽珠招呼着众人在堂屋的八仙桌坐下,拉着宋晚木泡起了香飘飘奶茶。 那位小张和他父亲坐在一边,张母和媒人坐一边,宋新国单独坐了一边,剩下的自然留给宋晚木和王丽珠坐一起。 已经坐定的五个人开始闲聊起来,王丽珠背对着几人,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7杯香飘飘红豆口味的奶茶,她扫了一眼宋晚木的装扮,轻皱眉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训道:“你化得这是什么鬼样子?!算了,现在改也来不及了,待会别闹幺蛾子,记得好好表现!” “好的呢~”宋晚木朝王丽珠龇牙一笑,答应得十分痛快。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王丽珠的心里莫名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时下海通市农村地区的相亲基本是这么一个模式,各路业余媒人作为业余掮客在其中牵线搭桥,对着两方透露一些男女双方基本的信息(基本全凭一张嘴乱吹),等到双方家长看过照片(有的父母甚至照片都不主动索要,已经迫切到只要是个男的\/女的就觉得可以看一看的地步),如果觉得可以(即使不可以,媒人也会说各种好话让你觉得还行),媒人便会飞速定下日子安排两方看一看。 当然这个看一看也不是指男女双方两个小年轻自己约个店吃吃饭,聊聊天,而是连带着男方父母和女方父母一起出动。 讲究一点的人家呢,会约在镇上或者市里面那种带包厢的面包房小吃店,比如市里面的香麦人家或者台北小站,那里向来都是热门相亲地点;会过日子的人家呢,一般就直接约在男方家里或者女方家里,既省钱,又能瞧一瞧对方家里的人口情况以及居住环境,完全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此刻,会过日子的张家人坐在凳子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子,张父干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张母看着是那种精明的主妇,虽然心里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坐了40多分钟的车,李媒婆大概是饿坏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面前那块桌地儿就堆起了一层吃剩的瓜子壳、水果皮,等宋晚木把奶茶端上桌子,她也不怕烫,拿起来就“呼噜噜“吸了一大口… 该说不说不愧是现役房地产中介吗?嘴都忙活成这样了,难为她还能腾出空隙来说话,李媒婆“咯咯咯”笑着,啃着柚子,一会看向张母,一会看看宋新国,热切地对女方三人说道:“本来我给你们约的是明天,但是他们临时有事,原本是要推后的,但我觉得这样不行,”李媒婆朝张母挤了挤眼睛,“这就好比那种便宜卖的房子,要是不赶紧看的话就要轮到别人挑啰,所以就提前到了今天相看。” 宋新国和王丽珠满脸堆笑地听着,附和着点了点头,似乎还透露出那么一丝满意? 宋晚木的心里泛起轻微的不舒服,李媒婆的话粗听上去也没什么毛病,也许把人比作 “便宜的房子”只是她的职业病,也许是她的情商比较低,说话不过大脑,就像是乡里面常见的大爷大妈,开口闭口就说“你胖了”;又也许是宋晚木自己太敏感,就像宋新国和王丽珠说的,老是斤斤计较一些小事…… 但此刻,宋晚木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不痛快,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忍着呢? 宋晚木甩了甩马尾,挑眉侧头看向一口一个砂糖桔的李媒婆:“便宜房子?阿姨你是在暗指我很便宜吗?” 此言一出,桌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宋晚木。 李媒婆呛了一声,七手八脚地抹去嘴上的水渍,为自己辩解:“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就是卖房子的嘛,就是那么随口一比喻,你这姑娘也想太多了,现在房价多贵啊,便宜房子可不好找。“ “哈哈哈,女孩子嘛。就是容易多想,钻牛角尖,现在房价确实涨得太多了,要不是我们十几年前咬牙把市里面的房子卖了换了一套魔都的,现在怕是想都不敢想。”宋新国打着哈哈,眼神扫过宋晚木,警告她不要再多事。 “是啊是啊,就说我们市里,房子比起前几年都翻了几倍了。” 李媒婆随口举了几个盘的价格,引起众人一阵的唏嘘。 宋新国和李媒婆两个人一唱一和,快言快语,压根不给宋晚木继续发言的机会,联手想要把这场小事故压下去。 可惜宋晚木却不想就这样被捂嘴:“哦行吧,就当是我太敏感了,不过阿姨,我给你提个善意的小建议,你作为吃媒婆这碗饭的人呢,下次做比喻的时候,最好不要把人比喻成东西,实在想说也可以说成”好房子“,”高品质房子“,这些总比容易得罪人的“便宜”来得好听。” 李媒婆尴尬地笑着:“呵呵呵,果然是高材生,懂得就是多。”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我家这丫头就是喜欢计较。”宋新国和王丽珠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觉得宋晚木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实在很丢脸他们的脸,碍于男方在场,他们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撑着不让在场的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张父张母也配合地笑了起来:“文化人就是这样,你姑娘语文成绩应该很好吧。不像我们家儿子,全靠理科托着,不过好在高考发挥不错,考上了魔都理工大学,现在留在魔都工作。” “魔都理工大学我知道,分数线很高的,当初我也是想让她去魔都的大学,正好离家里也近,她的分数填交大、复大也绰绰有余,但这丫头就是不肯,说是要去最好的医科大。” 一提到高考的话题,宋新国的神色立马自在了几分,他摇了摇头,神情无奈又自豪。 听到这个高到离谱的分数,张父明显有些诧异,对宋晚木的感观立刻扭转了不少,原以为这就是个仗着自己长得不错,自视甚高的剩女,没想到倒也确实有点骄傲的资本,而且听李媒婆之前提过这姑娘现在在全国最好的医院里当医生,有本事的人嘛,总是会有点脾气的。 张父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了下去:“那现在是留在那里工作了?全国经济中心的大城市,工资应该不错吧?一个月能拿多少呀?” 宋新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朝宋晚木颔了颔首,示意她赶紧回答。 “也就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八千、一万总有吧?” “够自己生活的程度。” “……” 宋新国赶紧出来打圆场:“她现在才是个小规培,每个月没多少钱,小张的工作应该不错吧?我听小李说你是做开发的?” 张姓男子点了点头,油腻腻的头发在额边晃动了几下,黄豆大的小眼睛在宋晚木的红唇上溜了几圈,挺直身板很有底气地说道:“我现在在魔都某外企做软件开发。”他说了公司名字,顿时引来宋新国和王丽珠的惊呼。 “那可是个大企业,世界500强了吧。” 张母矜持地笑了笑,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是世界500强的大企业,薪资福利好的不得了,一个月起码能拿2万多块,就是加班太多,他每天都要在公司待到老晚,男孩子嘛,也不会做饭,每天就吃点外卖。还是你们女儿的单位好,医院里就有食堂,就算不会做饭也能吃得滋润。” 王丽珠闻弦知雅意,自然知道张母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连忙给自己女儿正名,增加卖点:“医院的菜也就是一般的大锅菜,哪有自己做的来得好,我们家晚木厨艺还是不错的,她有个表姐是做私房菜的,她也跟着学了几招,宫保鸡丁、酸菜鱼这些大菜都难不倒她,更不提普通的家常菜了。” “哦~是吗?那真的是很厉害了!不过还是自己做饭来得健康又省钱,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到底还是有点苦的,又要付房租,又要付饭钱,平时还要出去玩,再买点东西,一个月工资就不剩什么了,还是两个人一起生活来得好,相互扶持,共同奋斗。”张母想着宋家那套在魔都的房子,存了几分试探的意味:“你们不是在魔都有房子吗?晚木怎么没考虑在魔都工作?离家也近,平时压力也没那么大。” “我倒是帮她计划好了,奈何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自己家里也有车,她弟弟还不到结婚的年纪,用不上这房子,她完全可以每周五下班开车回来,周天晚上带点家里的菜出发返回,怎么都比一个人漂在外地来得舒服吧。” 宋新国扶了扶额,似乎对宋晚木的选择很无奈,然后转头问起男方:“小张目前是在魔都自己租房子住?是在哪个区呀?租金应该很贵吧?离公司近吗?” 小张一五一十地老实回答了。 张母心里很有几分酸意,可惜了,看来那套房子是留给小儿子的,她面上不显,在儿子说完之后还补充了几句:“说到房子,我们小张现在已经是魔都户口了!要不是现在资金还差点,早就能上车了,不过也不晚,到时候小夫妻努努力,两家人再分别出一点儿,房子不会是问题!” 男方父母表了态,宋家父母倒也还算满意,尤其是听到男方有魔都户口的时候,更是高看了这个其貌不扬个子估计也就170的小伙子一眼,年纪轻轻就混上了魔都户口,看来还是有点能力的。至于张母提到的到时候两家共同出资买房的事情,他们也能接受,反正出多少到时候还可以仔细商议嘛。 双方父母你来我往,小心翼翼地兜着圈子试探了半个小时,一个个都仿佛变成了医院里从业多年的肛肠科医生以及招聘人事的超级结合体,从大量的闲聊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答案,而且基本还算合自己心意,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宋晚木作为当事人,大概是前期营造出来的形象过于冷傲,大家都有志一同地跳过了她,丝毫不给她插话的机会,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宋晚木只好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腮,打了几个哈欠,听着桌上的人继续一来一往,她有心想刺几句,但一想男方也没得罪她,就没必要太针对别人了,毕竟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大概是看出了宋晚木的不耐烦,李媒婆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两个小年轻加个微信,到时候自己聊聊吧。” 加完微信,男方和媒人便坐着车回去了。 宋新国和王丽珠站在院子里,目送着黑色的大众逐渐远去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第255章 爆发 “你刚才表现得像什么样子?!小姑娘家家的,别人说一句你顶嘴一句,这是想干什么?!”要不是顾及着这是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院子里,早就忍得肚子都快炸了的宋新国到底克制着自己,没有完全发作,只是压低声音训斥着一旁的宋晚木。 “就是说呀,一副没家教的样子,还有你那穿的衣服、化的妆,都是什么东西??“王丽珠十分嫌弃地扯了扯宋晚木的羽绒服领口,埋怨宋晚木,”心里一点成算也没有,这么大个人了,想不到提前带点体面点的衣服回来吗? 我跟你说,今天这个小伙子不错的,看上去是个勤劳能干的人,还是魔都户口呢!你也别挑来挑去了,转眼就快30岁了,还在高傲什么?好好和对方聊一聊,争取赶紧定下来,这样我和你爸也就完成任务了。” 宋晚木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挥开王丽珠的不断在她衣服上戳着的手,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心理变态?每天就靠着打压别人来从中获得一点优越感?我不管你们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甚至要不要结婚,我自己说了算,这是我的人生!” 宋晚木的话音刚落,宋新国的手机响了起来。 原本想要发作的宋新国和王丽珠只好按下暂停键。 “喂?小李?怎么了?是有东西忘记拿了吗?”宋新国疑惑地问着电话那头的李媒婆。 这人不是刚走吗?怎么突然又打电话过来? “什么?!她居然这么回复小张的信息,我不知道啊,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我也绝对没有耍你们的意思,绝对没有看不起男方。呃……张女士你也在?是是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唉,这事做的……我真是没脸见人了…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管教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宋新国点头哈腰地对电话那头气势汹汹的李媒婆和男方家里道歉,恨不得以头抢地,自证清白。 道了快180个歉,宋新国合上发烫的手机,脸上乌云密布,他生气地用手指指着宋晚木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正常人能干出相亲对象前脚刚走,后脚就发信息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请他另寻合适的人共同追寻世俗的幸福’这种事情? 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一大家子都是没有家教的人?!” “我管他们怎么想,这群人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直接就到女方家里来,难道是有家教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既然男方这么着急,那我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干脆了当给他一个答复,不耽误他把力气放在下一个,难道他们不应该感谢我吗?”宋晚木打开宋新股快要戳到她眼睛里的手指,不以为意地说道。 宋新国看到宋晚木这副不仅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还有些自豪(?)的表情,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叮”地一声断掉了。 他怒火中烧,猛得扯住宋晚木的领口就想拖她往屋里走:“感谢个屁的感谢,媒人和男方母亲都直接骂到我面前了!你跟我进屋去!我今天非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把你这些天露出来的坏毛病给改掉不可!一天天的,在找死啊?干出这种没爷娘教的不要脸面的事!” “干嘛啊!”宋晚木手指握爪,反掐住宋新国的手腕,狠狠往旁边一甩,“我自己会走路,我又不是物品,不用你拎着!” 向来说一不二的宋新国没料到宋晚木竟然会反抗,在手臂惯性的作用下,他一个踉跄,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连扑带走了几步才堪堪靠住大门稳住了身子,没跌一跤。 宋新国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一旁光看着他挣扎的宋晚木,见对方不仅没有丝毫过来搀扶的动作,脸上更没有任何后悔害怕的神情,他的心头顿时燃起巨大的怒火。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这些天被这个女儿忤逆的种种事情一并化作燃料涌上宋新国的心头,他登时伸出大手,就想要刮宋晚木两个大嘴巴子,“丽珠,你抓住她,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配合过好几次给光打游戏不学习的宋朝旸送去父母“爱的教育”的王丽珠自然是默契满满,在宋新国说话的瞬间就立马伸出手想要钳住宋晚木的手臂。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顿时让宋晚木想起了一件往事,依稀记得当年她对这对夫妻提出想买件羽绒服的时候,好像也是差点被男女混合双打,只不过当初她人小力弱,靠着豁出去一切的勇气叫喊挣扎,而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有着强壮肱二头肌和坚硬拳头的大女子了。 虽说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只是,新时代了,如今的宋晚木连一句难听的话都不想忍,更何况是快要挥到眼前的巴掌呢?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宋晚木调动起全身的注意力,先是灵活地避开王丽珠的抓捕,然后迅速抬起左手做了个格挡的动作。 “啪!”宋新国的巴掌如期而至。 大概用了十成的力道,宋晚木顿时觉得左手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火辣辣的疼意顺着神经从手臂蔓延到全身,像是被灼烧了一样,可以想象如果这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你疯了吧?!为了一个外人打我?!”新仇旧恨还有意识深处积压许久的不满涌上心头,宋晚木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或踹,或踢,或伸出拳头。 “唔!”“唔!”宋新国和王丽珠一个被踢中了小腿,一个被击中了啤酒肚,双双露出痛苦的表情。 只是比起身体上受到的攻击,这对夫妻心里才是真正地泛起了滔天巨浪,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竟然?!她真的敢?!她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他们为她做了多少事情,牺牲了多少时间,投入了多少精力!到头来她居然敢打他们!!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一瞬间,失衡已久的控制欲,被严重挑战的家长权威,自我牺牲奉献被辜负的恼怒,以及中年人被刺伤的自尊等滋味错综复杂地交织着,两夫妻恶狠狠地瞪着宋晚木,挥舞着胳膊扑了上来。 宋晚木原本顾及着王丽珠的身体,颇有些束手束脚,再加上两个中年发福的夫妻体格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很快宋晚木的脸上就多了几个鲜红的巴掌印,腰部被踹了几脚,隐隐作痛,头发更是被硬生生揪下来一小撮,生疼。 被疼痛刺激的宋晚木也被激起了火气,既然王丽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别人还有什么理由在意呢?宋晚木也不再手下留情,拿出跆拳道蓝带的实力,同这对夫妻扭打起来。 脸上多了好几个巴掌,不管,颈部多了好几个鲜红的口子,没事,头皮被揪得痛得青筋暴起,不要紧!手挥出去,脚踢出去,再不济用牙齿咬,用头撞,她要让这些人知道,没有人天生有权力这样践踏自己! 第256章 决裂 宋新国和王丽珠就像是老道的舵手,即使在这样上演全武行的时候也控制着行动方向,有意无意地把宋晚木从堂屋往西屋里带,毕竟在家家户户其乐融融的新年里,这种给敌人徒增笑料的家丑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只不过,宋新国和王丽珠到底是老了,再也不是那个一只手就能把不听话的女儿像摁只乌龟一样轻松摁在床上任由他们教训的壮年人了。和他们之前想象的胜利场面不同,在迈入西屋的那一刻,宋晚木仿佛被点燃了什么潜在的狂暴属性,攻击力直线上升,即使两夫妻配合默契都按不住她一个人。 作为副手的王丽珠因为腰伤和心疾最先败下阵来,在挨了宋晚木一个结结实实的踹脚后,她索性也不再逞强,而是惜命地顺势躺在床上,顺道往里收了收自己的脚,生怕被打斗的两人波及,默默躲着喘气休息。 宋新国倒是还有些力气,然而在宋晚木不管不顾的回击下,这些力气就像是放了几天的氢气球,随着心头逐渐上升的怯意瘪了下来。 人一旦露怯,作为对手是最先知晓的,尤其是在这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争斗中。宋晚木瞪着眼,腿脚丝毫不含糊,上去就是一个迅猛的前踢腿。很快宋新国捂住自己啤酒大肚,摇摇晃晃连连后退几步,要不是有桌子的缓冲,此刻他怕不是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这残留着新年喜意的西屋里,三个人喘着粗气,个个形容不整,身上还带着几处新鲜出炉的暗伤,此刻像是看仇人一般,看着面前的血缘至亲。 比起宋新国和王丽珠,宋晚木的情形看着要更凄惨些,挨了几巴掌的两侧面孔已经肿胀起来,毛细血管以及软组织损伤带来的皮下出血更是让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也许这疼里面还混杂着几分成年人自尊心的挫伤?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脸上的妆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中已经花掉,口红氤了几处,配合着她像豹子一样蓄势待发的阴沉的眼神,倒是很有几分电视剧里疯癫反派的感觉。 宋新国打量着,忖度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没有说话。 宋晚木也没有出声。 渐失温度的夕阳光透过玻璃窗,给这间老旧的屋子增添了一份橘黄色的色彩。 宋新国最先动了起来,他佝起身子,坐在长凳上,叹了一口气,里面的失望比门前小河沟里的水还要满,他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句话,宋晚木听得太多次了,就跟那句“好自为之”一样,从她还是一个没有经济能力的小学生到现在能自食其力的成年人,这么多年了,这句话依旧保持着万金油的地位,像江湖骗子手里的能治百病的膏药,时不时被宋新国拿来作为攻击的着力点。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宋新国喘着粗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老早就想说你了,只不过顾及着新年一直在忍着,先不说前几天你对你奶奶的态度,以及我让你贴春联、收压岁钱的多少这种小事你都要斤斤计较,就说今天下午的见面好了,一桌子的外人呢,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像话吗?!像个人吗?!不仅说话难听,而且男方一家刚走,你就给人发这种回复,人家指不定出去怎么宣扬呢!说你、说我们家这么不懂规矩!” 宋新国不复刚才武力冲突时的狂暴,而是换上了一副哀伤的面孔,嗓音低沉痛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为子女痛心的被辜负的中老年人。 宋晚木的目光从宋新国已经显露出斑斑点点白发的头顶上扫过,她的声音古井无波,眼里藏着一片黑色的深渊,“哦?说话难听?不懂规矩?” 宋新国的心猛地一沉,不该是这样的,以前他这么说的时候,宋晚木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动于衷,至少脸上会带着些不自在,些许隐匿的羞愧,这个女儿虽然变陌生了,但总归是很好懂的,而不是现在看过去这片让人猜不透的冷漠。 这片冷漠就像是刚才宋晚木的出手一样,令宋新国对接下来的谈话有种失控的不安。 宋晚木讥笑一声:“我如果真的不懂规矩,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爸你刚才的话了。说什么‘反正自己家里也有车,完全可以每周五下班开车回来,周天出去’,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那辆车你平常出诊的时候不开?就说魔都那套房子,你一直在出租,从来没有让它空置过一个小时吧?毕竟少一天的租金都能让你心痛死,你要是真的有心的话,为什么在我毕业前苦恼该留在哪里的时候完全不提这茬?毕竟魔都的好医院多得很,你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熟人在里面,你不就是怕我住那套房子久了,心里升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吗? 都说请佛容易送佛难,这可是你要留给儿子的婚房啊!万一我赖着一直住下去怎么办,虽然那房子是我说服你们买的。”宋晚木在说到佛的时候,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美剧里常见的双引号姿势,以示对佛的尊敬。 “直到妈扭伤了腰,你或者你们才恍悟,啊,自己是真的是老了啊,一年比一年力不从心,宝贝儿子离成家还有那么长时间,远在天边的女儿不回来侍奉?这怎么可以??村里人对大龄剩女的议论也让你们受不了了吧,既然这样,让我这个女儿回来嫁人,什么人都好,一定要是本地人,最好有房子,这样既解决了房子的归属问题,又完成了你们的任务,我嫁得又近,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回来伺候,完全是一箭几雕的事情,不是吗?” 宋晚木面露嘲讽地看着宋新国和王丽珠,琥珀色的眼睛在橘黄色的夕阳光下带了点诡谲,仿佛在问“你敢说你不是这么盘算的吗?” 你们敢说吗? 宋新国不受控制地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被说中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是被宋晚木的话侮辱了,他继续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宋晚木:“你就是这么看待我和你妈的?这么多年了,就是养条狗也都养熟了吧?狗还知道对给它饭吃的人摇摇尾巴呢!羊羔还知道跪乳之恩呢,宗桑(畜生)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旦脱离了亲情的滤镜,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宋新国的欲盖弥彰简直让人发笑,他这段话有对宋晚木提出的疑问做任何解释吗?没有,他只是从道德高点对宋晚木的行为做出又一次批判,试图让她自己羞愧退缩,毕竟一个人,一个读了那么多年书的人,一个孝顺的人怎么有脸面这么对待养大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只有恬不知耻、完全没有人性的禽兽,白眼狼,才会做出殴打父母、辱骂父母的事情。 这也是宋家夫妻常用的招数了,以前是直接用武力镇压,大人打小孩嘛,多正常呀,现在小孩翅膀硬了,自己老了,打不过了,怎么办呢?自然是用口舌说服了,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一点点慈爱心缠成细细的蜘蛛丝,照样困得你动弹不得;要是这都困不住了,没关系,还有一顶孝顺的道德大帽子等着砸下来。 宋晚木一脚踹飞了这顶大帽子,“啊对对对,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也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一年到头没见他给爷奶买过什么衣服鞋子,就连每天买菜的钱都是宋启风拿自己的退休金出的,宋新国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给个两三千罢了,哪来的底气和她说羊羔跪乳? 宋新国脸涨得更红了,看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不心虚的。 躺在床上的王丽珠支起身子,歪在靠垫上,开始转移话题:“晚木,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难道我和你爸还会害你不成?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找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大不了先结了,之后再离好不好? 再说那个小伙子是真的不差呀,虽然身高矮了点,但这边的男小伙大差不差都是这个身高,你170的个头,对女孩子来说太高了,有些男的还不要找个这么高的呢! 虽然男方长得是普通了点,但过日子不要只看脸呀,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他人好不好,肯不肯干,他虽然没房子,但人家有魔都户口呀,每个月工资拿两三万呢!也是年轻有为了。至于房子的事情,就像他们家说的,小夫妻俩出点,两方父母再出点,房子不是问题,等你结婚了,我和你爸再给你买辆车,不会亏待你的!” 王丽珠给宋晚木推心置腹得计划了一通,又埋怨起来:“早就说了,要是那时候你把店的分红让我和你爸保管,我早就给你买了一套房子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总之,我和你爸当然是盼着你越来越好的,怎么会害你呢?你就听我们的话,别再犟了,之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男孩子,都是不错的呀。”王丽珠想起了宋云霞的那个未婚夫,咬了咬牙,到底没再说什么“错过”“遗憾”的话。 宋晚木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这对夫妻:“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啊?别人家父母对于女婿的标准要么是有钱,要么是有车有房,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人好”这种非常主观性的标准? 人好?到底是多么天真的傻子才会把这个作为标准啊?人都是会装的,会变的,才见过一面你们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魔都户口?这户口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吗?真是可笑!是不是只要是个有那根器官的人,在你们眼里看来都是好得不得了?你要是这么喜欢的话,你自己上吧。”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宋新国和王丽珠同时斥道,尤其是王丽珠,脸上青青红红的,显然是恼羞成怒了,什么器官不器官的,这是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嘴里能说出来的话吗? 宋晚木冷笑:“我说错了吗?你们难道不是从心底里看不起我?那个媒婆把我比作便宜房子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出声?真正的父母至少也会笑着打圆场,说一句‘便宜但是好的房子’吧?但是你们没有吭一声,显然你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再说相亲这件事,别人家说提前就提前,初三约不了,难道初四、初五、初六都不行吗?就非要这么急匆匆地定在今天下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急了,就像揣着兜售不出去的滞销品,生怕砸在手里。你们下午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是没眼看!说真的,爱男爱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 我的工作,你们提供不了一点助力也就算了,至少不要整天算计着我的钱,我的后半生,行不行!奶茶店的分红,你们明里暗里提了多少次了?从我初升高的时候就一直在提,被我拒绝之后,干脆连生活费也不给了,高中的学费,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我有收到过你们一毛钱吗? 是,过年的时候我是拿了你们一千块的压岁钱,但我平时也给的不少啊,你们的衣服鞋子,生日给的红包,节礼等等,这些还不满足吗?我自认为对你们已经做到位了,难道还指望着我把宋朝旸的学杂费、吃穿都一并包了?未免也太过贪心了吧? 哦对了,这几天还时不时地在我耳边说着家里的房子老了,墙壁都花了,看着不体面,我出嫁前得好好修一修,不能让男方看不起。暗示来暗示去,不就是想让我出钱吗?我告诉你,可以,没问题,只要你把这个宅基地的产权给我,我二话不说,立马拿50万出来。” 宋晚木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把宋家夫妻的遮羞布剥离开来,一点体面都没留。其实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说得那么明白而已。 “好哇,原来你是这个心思,都算计到这个份上了!”这么多话,宋新国只听到了“宅基地”这三个字,顿时引爆了他心里的怒火,要不是腰还痛着,他恨不得立马撕上去。 宅基地可是男人的根,是绝计不可能交给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儿的,至于宋晚木说的看不起之类的话,在宋新国看来,完全是女人家敏感又小家子气的自尊心作怪,再说了,就算真的看不起又怎么样?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骄傲吗?最令他在意的,还是宋晚木透露出来的对宅基地的觊觎,她是什么时候起这份心思的? 宋新国指着宋晚木的鼻子骂道:“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爱给谁给谁,你给我滚出去!” “嗤。”宋晚木嗤笑一声,“走就走,你当我稀罕?我又不靠你吃饭,别想拿捏我!”她转头看了看一脸家门不幸,正在大力捶打自己胸口的王丽珠,“妈你也不要再表演这一套了,我最后给你一点建议,多把心思放在你自己身上吧,不要在奉献燃烧自己的路上越陷越深,不值得。” “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谁的葬礼上。”宋晚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王丽珠,走出房门,不顾宋启风和陈亚芳的呼喊,拿上藏在车库里的双肩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57章 离开 宋晚木背着双肩包,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沿着公路慢慢往前走。西斜的夕阳不紧不慢地在背后追赶着她,烟花爆竹火药味含量高达80%的空气里,属于夜晚的寒冷气息悄悄浸入,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完全黑下来了。 这场景已经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只不过大多数她给自己设想的是在茫茫的夜色里,她被踢出家门,一个人在起雾的夜里踽踽前行。而现在,迎着尚留有一丝温暖的夕阳光,宋晚木的神情不受控制地有些恍惚,梦境与现实的极大重叠让她无法分辨出实际情况,自己果真主动迈出了这一步吗? 当然,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宋晚木只感到了满心的舒坦和解脱,同时还有那么一丝情感过度宣泄的疲惫。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毫无相应的打车界面,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这个小乡村的交通怎么仍然和十几年前一样,毫无长进呢? 城乡公交车末班车是早就开走了,出租车更是几百年不见一辆,在这个家家都靠电瓶车或者轿车出行的现代化小乡村,连滴滴都打不到一辆,唯一的办法就是步行去5公里以外的繁华镇上,那里一般会有拉客去市区的黑车,宋晚木现在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拖着行李箱回来,否则这场离家出走的戏码就会显得自己过于孤独凄凉了。 不,也许不只是幸运,也许自己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不然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近几年回家只带一个双肩包,以及刚才那种通常出现在动作电影里的丝滑二楼扔包小连招,现在西屋的两人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双双捶着胸口表演自己被伤透了心,然后互相埋怨对方教女不当?还是咽不下被忤逆的这口气,开动脑筋准备发送舆论攻势抨击自己?...... 胡思乱想间,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几度左右,刺骨的寒风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宋晚木的羽绒服里,刮走温暖的体温。宋晚木把羽绒服自带的衣帽死死扣在脑门上,缩着脑袋逆着寒风继续往前走,呼出的气息在极大的温差下氤氲成细细的水雾,前方店铺的灯光就像是海市蜃楼,欺骗着焦灼的旅人一次又一次地前行。在酸痛的双脚彻底抬不起来之前,宋晚木成功招到了一辆去市区的出租车。 哦,当然是一口价宰客不打表的那种。 到了市区,冻得直打哆嗦的宋晚木直奔桔子酒店,迎着前台在她红肿的脸上打量了好几圈的好奇目光,宋晚木淡定地接过房卡,火速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一口气点了五六个外卖,宋晚木调大了电视音量,在这虚假热闹的背景音下,她一边用冰奶茶敷着越来越肿的脸,一边慢慢享用起自己喜欢吃的晚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呼叫她的自然不会是被她狠狠顶撞的宋新国夫妻,打了几个电话劝她“多为父母考虑”“你爸妈他们也很不容易啊”“大过年的,不要闹脾气,会被村里其他人笑话的”宋启风也被她拉黑了,那么估计就是从市里面和他那些“酒肉好友”社交回来的宋朝旸来充当信鸽了。 宋晚木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如此。 宋朝旸带着满满的政治任务,暗中打量着屏幕里这个姐姐的现状:从屏幕上露出一角的装修来看,推断不出在哪儿,手里拿着近20元奶茶,看来某人心情不错嘛。 宋朝旸:【你现在在哪儿呀?什么时候回来?】 宋晚木:【在市里面,不回来了。】 宋朝旸:【啊?哦。】 宋晚木:【嗯,挂了。】 宋朝旸:【哦。】 姐弟两个干巴巴地说完,一前一后挂断了视频通话。 不知道哪里的小区偷偷放起了烟花爆竹,窗外传来一阵阵喜庆的声响,宋晚木打开机票界面,盘算起应该改签明天哪一个时间段,明天12点前退房,买大巴票去机场,起码要1个多小时的路程,要不就买下午4点的?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两声,在这间30平米的大床房中荡着响亮的回音,无端端吓得人心头一跳。对于在这喜庆节日里孤身一人的住客来说,这间房是稍微大了点,宋晚木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些让她感到难受的家人们发送的消息,而是... 傅西凉:【我回到海通市老家了。】 傅西凉:【明天有空吗?】 傅西凉:【山城小面、甜品店还在,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忆下旧时光吗?】 旧时光啊,宋晚木在“旧时光”三个字上看了一会儿,虽然她刚刚像挤痘疮一样,狠心和一段几十年的旧时光做了了结,但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美好的回忆她也很想再次重温一下,尤其在这个百般心绪交杂的时刻。 宋晚木:【好呀。】 第258章 家家事 海通市区的一隅,十几年前还称得上时髦高档的这片低层洋房小区在时间的雕琢下也难掩岁月的痕迹,变得有些陈旧,远远比不上那些新竣工的高层住宅来得气派,不过好在住户们的身价档次给力,整个小区的新年热闹喜意不比其他地方弱,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的傅家今天也久违地亮起了灯。 久未住人的房间总是伴随着一股孤寂冷清的味道,然而此刻,“奇迹凉凉”却顾不上嫌弃,几乎全身心地沉浸在揽镜自照里,企图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最适合明天约会的行头。 这件藏青夹克不行,显老气;那件羽绒服有点旧了,穿着鼓鼓的,不是很精神;特地带回来的高领黑色羊绒衫倒是挺新的,不过会不会显胖?傅西凉不是很自信地摸了摸自己尚在的八块腹肌,测试它们的紧实程度。无论什么行业,越是临近年底,业务就越是繁忙,他不得不大大压缩甚至减少锻炼的时间,才能处理完小山般的业绩报告,挤出时间回老家一趟。 傅西凉换上做工精细的绒衫,打量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宽肩窄腰的男人,又套了件挺阔的大衣,来回走了几步,这才稍微找回些自信。 作为年入百万长相上佳的金融精英,傅西凉平时当然有着绝对的自信,只是一想到宋晚木楼下住着的那个人模狗样的男狐狸精,他心里难免生出危机感,大概雄性就是这样,对潜在的敌人有着天然的提防攻击性,更何况明天的见面是他已经想象过很多次的场景,傅西凉自然要好好开屏,争取赢得佳人芳心。 “西凉,你王姨和诗琪妹妹来了,快点出来招呼!”客厅里,大病初愈稍显憔悴的崔英接过王慧丽母女带来的进口4j车厘子礼盒,彼此热情地寒暄着。 这些年王慧丽老了不少,虽然脸上依稀能看到过去的娇美,但大概是被前夫离婚时的种种无情算计伤透了一片痴心,她以前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气已经不复存在,眉眼间更是带了一丝苦相,此刻和女儿坐在沙发上,和崔英拉家常。 “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我们回来得也匆忙,要是没有你们母女帮忙,我和西凉怕是连晚上的饭都吃不上。”崔英感激地看着王慧丽母女。 “嗐,都是自家老姐妹了,和我客气什么?”王慧丽摆摆手,接着说道:“本来是想找保洁打扫的,但这个点,好的阿姨都回去过年了,随便找的人么,我也不放心呐,谁知道她们手脚干不干净,会不会夹带点东西混出去?再说有些家政可埋汰了,你一不盯着,她们就偷懒,我就索性和诗琪两个人整理了一下,饭菜味道怎么样?可以吧?这些可都是诗琪准备的。” “诗琪做的?”崔英吃了一惊,印象中江王诗琪,哦不对,现在改名叫王诗琪了,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脾气,现在都能整治出这一大桌子菜了?味道还真不错,崔英赞叹地看着王诗琪:“诗琪好能干啊!没想到做饭这么厉害!” 王慧丽笑着看了看面上一片稳重的女儿,语气很自豪:“都是她小人家留学的时候练出来的,把那些老外都馋得不行!” 崔英免不了又要夸几句王诗琪的能干,这对疏远的老姐妹时隔几年又重新热络起来。 “对了,你家老傅呢?这次没一起回来?”王慧丽聊着聊着,好巧不巧地问了一个崔英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崔英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啊,又接到上头的通知,去参加什么培训会议去了。” 真的假的?什么事业单位在春节还安排培训啊?王慧丽好奇极了,刚想追问一句,就被一旁的女儿暗中扯了扯袖子,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联想到之前偶尔听到的风言风语,王慧丽心里有数了,一股阴暗的满足感几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原本大家的层级都差不多,都是老公有钱有权,自己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人生赢家,甚至她王慧丽还要更甚一筹,突然间,所有人都知道她老公出轨了,甚至小三连儿子都生了几年了她还被蒙在鼓里,一下子就成了可怜巴巴的下堂妻,连财产都没分到多少,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前些年崔英的疏离躲避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她王慧丽又不是死人,怎么感觉不出来?要不是为了这条人脉,为了诗琪以后能多几个选择,她早就想撕破脸皮,和这势利眼老死不相往来了,哪里还会放下身段,上门来做保洁和厨娘?现在看来,你崔英傲什么傲,处境还不是和她差不多?傅文连春节探亲这种脸面都不想给你做,想必对那老情人是真爱了吧? 带刺的话在喉咙口转了几圈,王慧丽看了一眼旁边丰神俊朗的傅西凉和自家娇艳柔美的女儿,看着这对般配的小儿女,想着女儿越来越大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到底还是没能吐出来,自觉换了个话题:“你也好多年没回来了吧,舟西公园的灯会一年比一年好看,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崔英自然是愿意的,虽然因为这场病她才生了回老家过年的心思,但实际回到这间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后,往日的点滴回忆就像是禁锢的绳索,勒得她心头密密麻麻的酸疼,她越不想回忆过去,过去的记忆就越像鬼魂一样追着她跑,甜蜜的,伤心的,心酸的......只不过是少了那个人,为什么房子会显得那么空,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被扔在过去一样,崔英不想放任自己继续自怨自艾下去,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四个人套上外套,浩浩荡荡地向舟西公园出发。 王诗琪把脸颊埋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余光暗暗打量着旁边和她隔了几步距离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记忆中的挺拔俊朗,依旧是如此的沉默寡言,冷淡的面容更为他增一份成熟男人的精英魅力,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早就忍不住东找由头西找话题,蠢蠢欲动了吧。想到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王诗琪忍不住轻轻摇头,嘴角泛起无奈的笑。 “海通市变了很多。”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王诗琪一抬眸,刚好看见对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那里包含了太多让她看不懂的东西,像个黑洞一样,似乎要把人所有的情绪都吸进去,奇怪的是,现在的她似乎能听懂他这句话背后真正想说的东西。 王诗琪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喃:“谁说不是呢,物是人非。”她自嘲地加了一句:“毕竟我连姓都变得不一样了。” “抱歉。”傅西凉没料到会戳中别人的伤心事,立马道歉。 看着面前男人关切的目光以及语气里真诚的歉意,王诗琪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自从家庭发生巨变以后,她看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自然知道这种不含任何目的的关心是一件多么值得珍惜的事情,她压下心头的酸涩,装作洒脱地说道:“没事,去掉一个字还省事不少呢,至少不会再有人老是问我的名字怎么这么特殊了。” 四个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着造型各异的灯,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天,彼此之间的生疏都褪去不少。 “对了,张新有和你提过吗?初五的时候要办个同学聚会,就在市区欣隆大酒店,大家都好久没见面了,还挺想念的,你这次会去吗?” 王诗琪顿了几秒,见迟迟没有听到回答,便有些疑惑地看向旁边的男人。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眼神似乎有几分怀念?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王诗琪环视了一圈公园门口,也没什么特别的呀,来做生意的小摊车拍成井然有序的一排,拖家带口来赏灯闲逛的人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其中,左手拿着糖炒栗子,右手拿着糖葫芦,空气中都是各种食物甜滋滋的香气,像只小狗一样奔跑乱窜的小孩手里拿着一闪一闪的波波球,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 傅西凉看着远处树荫上卖波波球的小推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嘴角都带着温柔的笑意:“我现在,确实很想见一个人。” 第259章 见面 海通市是个小地方,即便十几年来靠着疯狂卖地大搞基础设施,高速公路和高层住宅像衣服上的华丽补丁一样,一片一片地修建出来,但实际能玩的地方并不多。 无论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还是甜蜜蜜的小情侣,节假日的日程无非就是找个像瓦达瓜嚓那么大的本地商场,排队等位吃海某捞,接着买杯奶茶看个电影,要是口袋里钞票丰盛的话就去服装店逛一圈拎几件新衣,愉快的一天便就此告一段落。 从某种角度来说,在大城市逛街大差不差也就是这么一套流程,如果你兜里没钱或者对游乐园、动物园、演唱会音乐剧这种丝毫不感兴趣的话,其实生活在小城市反而要便捷得多,毕竟从家里出发到大商场,骑电瓶车也就那么十几分钟的路程,比起在大城市挤地铁、转公交,哪怕是自己开车动辄都是半小时起步的交通,肯定是要舒服得多。 今天无疑是个很适合出门会友的天气,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还没到中午,气温就已经爬升到了13度,比起前几天跌破0度的寒冷,今天无疑是个天空作美的好天气。 宋晚木拿着两杯奶茶,站在路边,朝远处驶过来的黑色轿车挥了挥手。 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黑色迈巴赫应和地闪了两下前灯,听话地停下,在宋晚木坐进副驾驶关上门的下一秒低调丝滑地融入了行驶车道。 “嗨。” “嗨。” 一男一女打完招呼,彼此有一瞬间的沉默。 虽然按照社交软件上的聊天气氛来看,两人已经算是聊得不错的老朋友,但实际见了面,还是莫名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给,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喝我们家的招牌特饮—红茶玛奇朵的,擅自作主给你点了7分糖的,也不知道你口味是不是已经变了,点错了别怪我哈。”宋晚木打破沉默,把一杯自家品牌出品的奶茶递到傅西凉面前。 傅西凉愣了一下,心情忍不住上扬,他着实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宋晚木还记得他喜欢的口味,此刻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似的,一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奶茶放在中央扶手上,一边用低沉悦耳的嗓音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你都没开始喝呢?喜欢啥呀喜欢?一般人难道不是喝上一口后做个夸张回味的表情,再说上一句“喜欢”吗?难道这是金融精英的职业病?场面话直接就能脱口而出? 宋晚木疑惑地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剑眉星目,肤白如玉,头发用发蜡朝两边定住,露出自信的眉眼,黑色挺括的大衣微微敞开,v领的灰色毛衣下是若有若无的锁骨,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很有成熟稳重魅力的男人。 耳边顿时又回响起刚才让人簌簌麻麻的嗓音“我很喜欢”~“很喜欢”...... 呃......宋晚木立马移开眼,真是男色祸人啊,罪过罪过,她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的车龙,有心转移话题,开玩笑地说道:“这么堵,该不会半个小时都到不了欣隆广场吧?” 半小时后。 “滴滴滴”嚣张的喇叭声响起,又一辆电瓶车从旁边的非机动车道窜出,抢在傅西凉的车前风驰电掣般扬长而去,坐在后座的妙龄女孩紧紧依偎着前方男孩单薄瘦削的背,两人飘逸的发丝随着衣角一起甩出青春的弧度。 握着方向盘的傅西凉瞪着这对小鸳鸯远去的潇洒背影,有些挫败地看着前方再次转红的交通灯,他们已经在这个路口堵了近十分钟了,距离前方的欣隆广场总共也就不到2公里的路程,看着前方的车队长龙,看起来起码还要花半个小时的时间,照这样下去,自己提前在app上叫的号不会过号吧?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确实存在,等傅西凉和宋晚木紧赶慢赶走到海某捞门口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拖家带口等位的人群还有完美错过的叫号。 “过号了的话只能重新取号哦,前面还有30桌,预计1个多小时,可以接受的话帮你重新出号哦。”迎宾小哥带着标准化的笑容,铁面无私地拒绝了傅西凉的通融请求。 “我们家现在排到200号了,前面还有40桌哦” “前面还有20桌” ...... 某菜园、某烤鱼、某美蛙鱼火锅......一圈下来,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知名连锁餐馆门口全都坐满了等位的人,而且打底都是1小时起步,大家看起来乐此不疲,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看来基建拉动的经济马车动力十足,这些年海通市的人均收入有了极大的提高,并且对下馆子抱有极大的热情。 傅西凉走了一圈又一圈,脚步越来越沉重,向来运筹帷幄淡定稳重的表脸上也有了一丝龟裂,这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鲜活,至少让宋晚木想起了以前那个给她推荐美食店时眼睛带着灵动笑意的男生。 “呃...” “那个...”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儿,一个带着尴尬赧然,一个带着压制的笑意,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矜持的氛围顿时破了功,两人“噗嗤”一声纷纷笑了起来。 宋晚木也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好笑的,反正就是觉得很好玩,从回家开始就憋在心里打结的负面情绪也消散了不少,心里轻松了很多,她弯了弯嘴角,率先开口:“不如我们去吃以前那家山城小面?好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解放路上也没有停车的地方,不如就直接走过去吧。” 傅西凉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想之后和宋晚木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一起故地重游的,因为总觉得现在约她在路边的苍蝇小馆吃一顿有些过于随便,既然她本人不在意,那他是欣然应允。 “小心!” 不知道哪家的熊孩子拿着奶茶兴奋地绕着柱子横冲直撞地做圆周运动,眼看着他像个被甩出去的离心小炮弹一样即将扑在宋晚木身上,给她来上一场人工降奶茶,傅西凉眼疾手快地拉住宋晚木的衣袖,稳稳地接住她靠过来的身体。 如果按照偶像剧的标准,这应该是一个很浪漫的场景,漂亮女人靠在俊朗男人的怀里,四目相对,似乎就要升起甜蜜的粉红泡泡,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如果不是左右两边传来惊呼就更好了。 “西凉?”崔英挽着王慧丽的手,旁边跟着一个帮忙拎着战果的王诗琪,俨然是亲热的三姐妹,此刻正三脸惊讶地看着傅西凉和宋晚木的亲密姿势。 “宋家的那个女儿?”昨天刚见过面的张父张母连带着他们家的优秀儿子此刻也是皱着脸看着眼前的偶像剧男女主,张母脸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快。 六个人十二双眼睛就这么锐利地、直勾勾地盯着这对男女,连带着周围的人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对新时代的西门庆潘金莲,竖起耳朵暗自八卦到底是男女哪一方做了小“1+2”那种违背道德的风流韵事。 第260章 愉快开撕 相亲男张某人一家,特别是张母,冷冷地看着“宋金莲”在大庭广众之下矫揉造作地从“西门凉”的怀里探出头来,两人的亲密姿势让她的胃里像吞了几百个苍蝇一样,连带着刚刚吃进去的佳肴美酒上下翻腾,恨不得一吐为快。 说什么“没有结婚的打算”“不耽误你的时间”,合着原来是早就有男朋友了,这是把自家当成傻子在耍呢?!有男人了怎么还来相亲?!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张母选择性地忽略了相亲界默认的广撒网规则,忘记了自家也不清白,同时相了好几个女孩的事情,再一看“西门凉”的脸,哪怕是再觉得自家儿子优秀,也不得不承认和眼前的男人对比起来,实在是从身高到气质都有些惨烈。 md,更气了! 说不清到底是出于跑了一条肥羊的失落,还是因为被比到了地下去,丢了面子的屈辱,张母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这姑娘,有情况了怎么不告诉你爸妈呢?他们看你这样,急得到处给你安排相亲,你这不是在玩弄老实人吗?阿姨和你说,小姑娘家家的,做人做事可不能这样!”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在店门口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等位的吃瓜群众,大家的眼睛“chua”的亮了起来,对眼前的桃色新闻想入非非:“有情况”、“玩弄老实人”,再看一眼矛盾中心的姑娘,确实长得不错,一般这种漂亮的姑娘总是很容易惹是生非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父母急得安排相亲,还要找老实人呢?看来,这里面有事啊! 另一边手挽手站着的崔英听到这番话,也不急着招呼自己儿子了,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起戏来。 崔英不说话,王慧丽和王诗琪自然不会主动出声了。王慧丽只远远见过宋晚木几面,还是在对方丑小鸭的时期,现在自然是毫无印象,王诗琪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初中同班老同学,她的视线从宋晚木秀美的面容以及穿着上划过,着重在对方一看就不便宜的耳环、做工精致的羽绒服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人的状态好不好,是很容易从外在上判断出来的,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而冬天恰恰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到底是否贫穷的季节。虽然宋晚木没有穿近些年流行的又轻又保暖显气质的羊绒大衣,肩上也没挎个名牌包包,但以魔都知名时装外企市场部经理——王诗琪的挑剔眼光来看,对方的小日子显然过得不差。 身上这件羽绒服虽然款式朴素,但看它不显眼的logo、做工、版型,应该是某组鸟的正品吧?脚上的靴子不用说了,肯定是ugg,耳朵上的耳环、手上的表也是一看就知道不便宜,这一身没个几万下不来吧?宋晚木工资这么高?记得她以前是乡下的,难道突然发达了?还是说她父母这么舍得给她花钱? 无论哪一种,都让月薪2w,却还是捉襟见肘不够花的王诗琪心里很不痛快,想当初,她才是那个看上什么就能买买买的小公主,现在呢?除去交通食宿,每个月辛辛苦苦搬砖剩下的钱连买个coach的包都要犹豫半天,超过5k的衣服更是直接不考虑,自己的人生怎么就下滑成这样了?王诗琪为这样大的落差感到心酸,明明,明明自己可以过得更好的! 宋晚木倒是没想太多,她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从傅西凉带着雪松干净气息的怀抱里拔出来,迎面就听到这一番指桑骂槐的针对,她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忿忿不平的一家三口,嘴皮子翻了翻,吐出一句真诚的疑问:“大妈,你哪位?” “你!你!....”张母一家个个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比你怒气冲冲对着看不过眼的人一顿输出,结果却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你是哪位来得更加侮辱人的吗?这意味着你在对方眼里渺小如尘埃,人家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对于爱面子的人来说,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脸放在地上踩。 宋晚木欣赏着对方快涨成猪肝色的脸,心里有些好笑,还以为有多硬气呢,没想到这么不经说。其实严格说起来,她也不算完全说谎啦。 一开始宋晚木确实没认出来,实在是张母一家吧,长得着实有些大众脸,再加上她本人有一点轻微脸盲,可以说这三张脸从昨天到现在完全没有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任何记号,能想起来还是因为张母的声音,不过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就属于刻意回怼了。 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还要她看在谁谁谁的面子上,或者看在宋某人的职业上,点头哈腰,恪守尊老的传统美德,乖乖受着这些人的教训?做梦吧! 宋晚木眼白一翻,做了个撇嘴动作,居高临下的意味扑面而来:“哦,我想起来了,是昨天突然莫名其妙上我家来相亲的,呃,姓...李?...我不是当天就已经和男生说清楚了,我不考虑,你们也知道的呀,不是当场就连同媒人和我爸告状来着吗?阿姨,新时代了,女方没想法的话,也不能强卖呀!” “你说什么?!”相亲男母子一个脸色黑沉,一个手指戳向宋晚木的位置,异口同声地叫道,相亲男张氏似乎受不了这样的当面侮辱,当场就凶着脸扬起巴掌气势汹汹地冲向宋晚木。 宋晚木已经摆出一个迎击的姿势,突然眼前一黑,带着雪松气息的黑色衣袖拂过她的胳膊,一个坚实的后背出现在她身前,向来低沉悦耳的嗓音此刻布满了冷硬的坚冰,对着几米外的抖着将军肚冲过来的男子冷声道:“你再走过来试试!” 张氏男子掂量了一下这小白脸的体格,看着对方精瘦的腰身、稳稳的下盘,还有坚实的腿部肌肉,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打了退堂鼓,色厉内荏地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大概是觉得丢面,他意味不明地挑拨了一句:“这样一个牙尖嘴利、两面三刀的女的,劝你还是看清楚比较好!” 傅西凉皱了皱眉,正当张氏男子心头窃喜的时候,他轻蔑地看了看对方,语气尽是不屑:“我自然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是你搭不上的,话说到这儿,我也给你个建议,有时间还是尽量把你的孕肚减减,这样说不定还有人能看到你的心灵美呢。” 周围的吃光群众看了看张某人的肚子,露出会心的笑容。 要论气死人不偿命,傅西凉显然也不差,张家人气急败坏,本来想要和这对狗男女好好说道,但在吃瓜群众七嘴八舌的嘘声中,也没了心气,扔下一俩句狠话“今天这事儿我要和你父母好好说道!”,便灰溜溜地走了。 第261章 背影 “宋医生,这么巧啊?你和西凉约了在这里吃饭?”亲眼围观了这场好戏落幕,崔英虽然心里有点埋怨自己儿子主动挤进去成了主角之一,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维持住了行长夫人带着些许傲气的优雅笑容,先快速扫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又笑意盈盈地问着宋晚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小惊讶。 “崔女士,好久不见。是的,我和傅西凉约了今天聚餐。”宋晚木神态自若,脸上没有丝毫被熟人撞破糗事的尴尬和不自在,仿佛刚才那个和人唇枪舌剑、阴阳怪气就差翻白眼的人是其他人的幻觉一样。 嘶,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个简单角色,但崔英着实没想到对方的脸皮居然厚到了这个程度,这要是其他女孩子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鼻子这么骂,又被熟人撞见这一幕,早就泪洒当场、羞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哪里会像她这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缠着男人一起逛街吃饭?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种人,到底是纯傻大姐呢?还是心机深重,手段高超? 不管是哪一种,崔英都不喜欢,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女孩子要是真的处事圆滑,怎么会让人闹到台面上来呢?再联想到之前住院时闹得那点不愉快,崔英更偏向于是宋晚木本身有问题,这样的人,她怎么能放心对方在西凉周围打转? 必须阻止! 崔英的眼里带了些意味深长,拖长声音道:“哦~这样啊~就你们两个吗?没有约其他同学一起?刚才那些人是谁呀?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像是吵起来了?” 宋晚木心里有些腻歪,刚才的情形你在旁边从头看到了尾,想必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吧?现在问这些话是想干什么呢?这样打探来刺探去,暗搓搓的,有意思吗?是不是全天下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玩这一套?傅西凉的母亲是这样,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 宋晚木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是真的差了很多,有些事情、有些话她之前可以当作听不懂,但是自从昨天她主动戳破自己和父母之间那层虚假的画皮之后,她突然就无法再对这些隐藏着恶意的话一笑而过了,这些关系亲近的人或者泛泛之交,仗着自己的年纪、辈分又或者是一点稀薄的情分对自己指手画脚,这难道不是一种社交层面的霸凌吗? 宋晚木刚想直截了当地问一问崔女士,她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傅西凉先动了,他做了一个抬手看手表的动作,低沉的嗓音带了些疏离:“妈,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继续逛街吧,我和宋晚木先去吃饭了。” 这话说的,是嫌自己多管闲事了?!西凉之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对她过!崔英心里一堵,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宋晚木,更是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失意感,大抵全天下的婆婆看自己儿子身边出现任何一个的女性都是这么吹毛求疵,哪怕是天仙都能找出几分不如意来。 崔英对宋晚木的不喜又多了几分,但她到底是体制内出来的高素质女性,自然不会像刚才的张某人一家一样,众目睽睽之下继续给人唱大戏,她咬了咬腮帮子的软肉,仿佛根本没听出来傅西凉的拒绝一样,继续笑意盈盈地说:“我就随便问问,你急什么?刚巧我和你王姨都还没吃饭呢,一起去的话,你没意见吧?” 虽然这句话用的是“你”,看似单纯在问傅西凉一个人,但崔英的眼神实际停留在了宋晚木身上,显然在等她的回答。 要是宋晚木是一个会来事的姑娘,这时候就应该赶快主动殷勤邀请对方长辈一起吃饭,这才是一个有礼数有眼力见的海通市区姑娘应该做的事。 只不过,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无论是傅西凉还是宋晚木都没有回答。 崔英只好又补充了几句:“对了,我记得诗琪和西凉一直都是一个班的,这么说来,宋医生和我们诗琪也是老同学老朋友啰?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如大家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 原本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去的王诗琪突然被点名,有些尴尬地和昔日的竞争对手对视了几眼,她笑着朝宋晚木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宋晚木也回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微笑。 感觉到老姐妹挽着自己的手明显有几分僵硬,王慧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她堆起满脸笑容,刚要附和崔英几句,就听见面前的傅西凉开了口。 “妈,这次是我和晚木先约好了吃饭,不方便和你们一块儿吃,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直接订一桌,王姨,王诗琪,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和我妈逛街吧,我们先走了。” 傅西凉温和地朝众人打过招呼,看起来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知礼精英,也许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出他这副面具下的冷意和不耐。 崔英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傅西凉握着那个女孩的手腕大步向前走去,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和傅文每次大吵一架后,眼睁睁看他消失在家门口的背影一样。 第262章 买车 男人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背影更是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冷漠意味,这冷漠像是带刺的经荆棘,刺得崔英不管是眼眶还是内心,都泛上密密麻麻的疼意。 “呃...阿英?” 崔英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老姐妹担忧的眼神。 以崔英的高自尊心来说,这种担忧无疑比嘲讽更让她难受,尤其是它还来自于一个被离婚的失败者,更是让她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崔英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哎呀,西凉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任性了,算了,不管他了,我们自己去吃饭吧,对了,刚才那件衣服你试着不错,价格虽然贵了点......” 另一边,宋晚木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多出来的手,男人略带强势的禁锢力道混合着温热的体温慢慢渗透羽绒布料,陌生的温度让宋晚木颇为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手。 “抱歉。” 也不知道这句道歉究竟是因为自己母亲的伤人话语还是自己的孟浪动作,傅西凉一边道歉,一边耳朵微红地松开了宋晚木的手腕。略带尴尬的氛围重新萦绕在这对年轻男女周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走到了山城面馆。 正值饭点,面馆里的食客不少,海通市的人通常都不太能吃辣,一个个此刻嘴巴通红油亮,辣得嘶哈嘶哈,吃得鼻尖微微冒汗,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照得屋里人声鼎沸,别有一种人间烟火气息。 “几位?”站在收银台的大婶打了个疲惫的哈欠,扫了一眼这对年轻男女,在得到两根手指之后,随手给他们指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示意他们点完单后赶紧落座。 看到这个熟悉的位子,傅西凉微愣了一下,久违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阳光、辣子香、圣诞贺卡、人生规划、还有那张不知所踪的十字路口照片...当时的朦胧情绪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期望,在现在的自己看来,过于青涩和稚嫩,不过那也都是很让人怀念的珍贵回忆。 傅西凉嘴角噙着笑,从桌子上的筷子桶里抽出一次性筷子递给宋晚木。 面很快上来了,傅西凉挑了一筷子,略微有些失望。也许是这些年吃过太多家小面了,山城本地口味的,魔都知名连锁的......一口下去,他能说出这碗面五六个缺点,比如面条煮得时间太长,导致口感过于软烂,辣子不够香,也偏油腻,作为调味的小葱放得太多,盖住了原本的鲜香麻辣味...对比十几年前近乎翻了一倍的价格,它的品质显然差强人意。 是自己变了?还是这家店变了?这些年自己在行业内摸爬滚打,确实变了太多,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都觉得陌生,人固然如此,更何况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面馆呢? 在这个什么都讲究效率的时代,一家店从开张、倒闭、转手最快的甚至都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小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同时也有数以万计的店宣布倒闭,融资、上市、并购、重组......这些浮沉他虽然早已习惯,但不可避免地会有厌倦,看了太多同行、朋友迷失的案例,自然知道那些初心依旧的人是有多么的珍贵的存在。 傅西凉不可避免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宋晚木,却见她心不在焉地握着筷子,眼神落在窗外马路上的某一处,眼里似乎有些怔忪,透露出一丝怀念?酸涩?又或是释然的意味。 傅西凉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看到的是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小少女,大概是刚上初中的年纪,怕冷地耸着肩缩着脖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奔向一个中年男子的摩托车。那中年男子有着和女孩相似的脸庞轮廓,摩托车后座还坐了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三口。三个人汇合后,脸上都同时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就这么以不符合交通管理条例的拥挤坐姿大摇大摆地一路向前。 这情景像是有什么特殊魔力一般,吸引了玻璃窗内的两个人默默观看,一直看到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像个泡沫一样,消失在下一个红绿灯口的阳光下。 热气腾腾的小面散发着香味,也许是店内的人间烟火过于温馨,向来不太愿意多谈自己事情的宋晚木此刻也轻轻开口:“还记得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还没有汽车,周六日是固定的家庭采购日,我们三个人会坐上摩托车一起去镇上,我爸坐在最前面把着摩托车头,我妈坐在最后面,夹在最中间的我穿得严严实实,虽然还是很冷,但是心里却很快乐,哪怕西北风从我耳边狠狠刮过,但我一点也不怕,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安全的避风港......” 宋晚木如梦如幻的低声述说也唤起了傅西凉的回忆,他也情不自禁地开口:“我懂,我也差不多。以前小的时候,不管有多忙,我爸都会挤出时间,带着我和我妈一起去郊游,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三个就坐摩托车,景色好,阳光更好,别提有多开心了.......” 只是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不管是傅西凉,还是宋晚木,都感受到了对方未尽之语下的情绪,他们不习惯展示这样软弱的自己,所有都如梦初醒般急刹车,止住了喉咙口即将溢出的叹息。 宋晚木掩饰性地转移了话题:“现在可不像之前了,三个人坐一辆摩托车,那属于超载,可是要罚款的,他们还没戴头盔,50元打底了。” “是啊是啊,也就是新年里查得不严。”傅西凉也紧跟着附和。 有了共同打趣的“敌人”,透露了半分的真实自己,这对共进午餐的老同学彼此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不少,原本若有若无的尴尬氛围也一扫而空,就着温热的面汤开始随意闲聊。 “抱歉,我原本订了一点的电影票,现在看来是赶不上了,你下午有空吗?要不我们改看2点的?”傅西凉面露歉意,就势约定下一个日程。 宋晚木噗嗤笑了一下,“什么啊,最近你怎么老是在和我道歉,要是真的抱歉的话,我有一点忙想请你帮一下。” “?” 在傅西凉疑惑的眼神中,宋晚木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买车。” 说来也奇怪,虽然宋晚木这辈子靠着股市和奶茶生意赚了一大笔,账户上的数字足以让她这辈子躺平,但她除了给自己买下一套安身立命的小房子外,从来没有想过买车。 也许她一直吃着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给你买一辆车”的大饼,又也许她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上辈子那个每年搬一次家的沪漂,对于任何会增加自己搬家负担的大件都抱有郑重审视的心态,经过昨天在寒风中步行5公里后,她就像是那些参加马拉松的长跑爱好者,既锻炼了自己的毅力,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挑选、试驾,填资料...只要钱给位,销售的服务绝对能让你满意。从进门到提车,仅仅过了两小时,宋晚木就拿着销售殷勤递过来的捧花,站在崭新的奔驰glc前,眉眼弯弯地对着傅西凉举起来的手机镜头微笑。 “看这里,3,2,1,喊茄子~很好,再来一张~” 一连拍了十几张,尽职尽责的傅摄影师才收起了手机,在销售眉开眼笑的恭维话中,宋晚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傅西凉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这位大帅哥,我能有幸邀请你成为这辆车的第二个正式乘客吗?” “喔~~”在销售们起哄声中,傅西凉半推半就地坐进了车的副驾驶,这种新奇的体验大概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傅西凉的耳朵明显变红了,倒真像个羞涩的小女生一样,手指摩挲着安全带,再也不见谈价格时的冷静沉稳。 宋晚木关上车门,油门一踩,向着刚才试驾经过的沿江大道出发。 第263章 告白 一抹夕阳斜斜地挂在西边,橘红色的暖光照在江面上,随着微风拂过,水面荡漾着碎金闪耀的波澜。空荡的国道上,除了一闪而过的沪牌车,剩下的就是宋晚木这辆贴着临时车牌的新车了。 宋晚木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她开车的速度不快,一直保持在70码左右的速度,微冷的风从稍稍开了一条缝的车窗边钻了进去,调皮地把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充斥着崭新皮革味道的车厢内,只有电台广播101.7频道播放的音乐声,静谧的气氛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静静流淌,落日余晖在平稳空旷的国道上铺成辉煌的画布,让人的心里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 【黑暗已在空中盘旋,该往哪儿 我看不见】 【也许爱在梦的另一端 无法存活在真实的空间】 【想回到过去】 【试着让故事继续】 ...... 电台播放起了jay的《回到过去》,这首包含了太多遗憾意味的歌曲原本是宋晚木最喜欢的歌曲之一,她曾经在无数个焦虑失眠的深夜反复听这首歌,想象着如果自己能够回到过去,是否就能挽回无数个遗憾的瞬间,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些不够好的选择,那些失去的亲人,变冷的亲情...... 只是,大概命运就是如此循环往复,我们都是被困在玻璃罩子里的实验对象,是游戏里路线既定的npc,是上帝手中的傀儡,即使成功改变了自己的性格,也改变不了一些事情注定的结局,不,也许会像电影《蝴蝶效应》上演的那样,会迎来一个更加悲剧的结束。 宋晚木原本想要让自己多一点话语权,不想再当那个言听计从的乖乖女,事实上一直到大学毕业她的进展都算比较成功,只是到了适婚年龄,却成了久久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的“大龄”剩女后,一切又被打回原形; 她想让王丽珠多把心思放在她自己身上,不要那么奉献燃烧自己,结果洗脑失败,她还是那个全身心爱老公爱家庭的控制狂型贤妻良母;想要让王丽珠避开患上心脏病,结果也没能成功,费劲心思给她买了保险做了手术,到头来也不见得她有多爱护自己,依然折腾得一身病痛。明年是王丽珠去世的那一年了,到时候她的命运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晚木并不乐观,最关键的是她也没有了原来的那股心气,就连对家里人的感情都变淡了很多,要知道她原本心里是朝着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的方向努力的,努力了这么多年,现状反而不进反退,可以说是有点可笑了。 作为一个重生女,她活得可真是有够失败的,要是其他更有能力的人有这个重生的珍贵机会,别说是自己小家庭了,恐怕能搞出好多发明,推动医学进步,直接造福世界上的其他人,哪里会像她这个平庸的人,一屋都扫不明白,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改变自己唯唯诺诺的性格了吧。 不过这样也挺好,起码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对于那些无法强求的东西,放手也是一种洒脱,从现在开始,她只要专注于自身就好。 副驾驶的傅西凉看着宋晚木嘴角突然溢出来的释然微笑,只觉得面前的人突然离自己好远,她的眼睛好像隔了一层琥珀色的雾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傅西凉心慌了一瞬,金融人士特有的敏锐让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不开口的话,也许就要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忐忑地问道:“对了,今天那个人是家里人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 宋晚木看着前方的落日余晖,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察觉不到里面的忐忑和小心翼翼。 “没有。”虽然这个话题总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宋晚木还是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按照她的预想,这辈子她大概也是单身到老的节奏了,不过好在她现在有钱,账户里躺着的那串数字足够她潇洒躺平了。 傅西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随后趁热打铁:“那可以先让我排个队吗?” ? “可以优先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哈??? 奔驰车像是喝醉了油一样,在宽敞的国道上猛地飘忽了一下,随后才稳定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容色俊朗,目光切切地望着驾驶位的女人,大提琴一般悦耳的嗓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还记得初中毕业前的那个误会吗?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和你解释清楚,也许是出于少年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那些陌生的朦胧情愫面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原以为我们从此会像两条相交后的直线,过了交点,一切重合都将不复存在,但是命运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情感,我想成为你最亲近的朋友,最亲密的家人。” 傅西凉说得又快又急,激烈的情感在他心里碰撞,急需一个宣泄的机会,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塌台,告白诶,不说高级餐厅、鲜花美酒,起码也要有点仪式感的氛围吧,谁会像他一样,像个小白脸子坐在女生新买的车子的副驾驶里,期期艾艾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话,仿佛言情偶像剧的女主角...... 副驾驶这个位子,真的有毒啊...... 傅西凉脸色微红,浓密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带着一种真诚、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向宋晚木:“所以,可以优先给我一个机会吗?” 伴随着jay的《一路向北》,宋晚木听见傅西凉这样说道。 第264章 迷惑 “然后呢?然后呢?!你最后怎么回答他的?快点告诉我嘛,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山水市租住的小房子里,琴慧躺在沙发上,像只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宋晚木,抓心挠肺地想要从她口中榨出所有的来龙去脉。 “快点说嘛,快点~” 宋晚木叹了一口气,再次懊恼之前自己因为洗衣服腾不出手来,让琴慧帮忙接电话这件事,这个人精,仅仅因为自己几个不自在的表情就猜出了这里面有故事,然后一路追问到现在。 回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情,当时那股不知所措的心情随着琴慧灼灼的眼神又重新涌上心头,宋晚木避开她的眼神,含糊地回答道:“我说我近几年要忙工作,暂时不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虽然没有直截了当拒绝,但讲究效率的现代人都能体会到背后的意思。 “啊?!不要啊?这就be了??” 琴慧捶胸顿足,懊恼得像是一个在保价服务失效后一天猛地发现自己刚买下的东西降了足足一百块的不幸消费者,看起来比宋晚木这个当事人还要惋惜,她不死心地继续纠缠宋客服,企图从情理上说服对方: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对比那些自信非凡的歪瓜裂枣,傅同学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超高端奢侈品了,长相出众,能力优秀,家境殷实,这种稀少得像是濒危动物的极品资源按理说根本流通不到社会上,早在上学的时候就被有想法的女生早早拿下了!” “傅同学呢?傅同学怎么说?他就这么直接放弃了?” 回想起男人认真的神色,宋晚木有些迷茫:“他说没关系,现在不考虑这方面也没关系,他要的并不是马上确定下来,只是希望他会是我的优先级。” “啧啧啧,酸死我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男人呢?不过说真的,木木,你们都是同乡,又是初中的时候就认识,这就是缘分呐,总比父母一直给你推那些目的性极强的相亲抠男的微信,把你贬到地下的同时又把那些男的捧上天好太多了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先试试看,起码你父母不会再烦你了。” 想到宋新国和王丽珠,宋晚木嘴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自从大年初二晚上她一个人出走后,这夫妻俩就摆出家长权威的高姿态,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过,宋晚木知道,他们是想要让自己先认输。毕竟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个没有自己小窝的大龄剩女,离开了这个家,她就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面,“凄凉地吃着面条”,撑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会乖乖打电话过来道歉。 只是谁能想到,女儿的道歉电话没先打过来,俩夫妻先接到的是媒人愤怒的指责以及发过来的几张照片。 “宋医生啊,你这么做就太不地道了吧,自己女儿如果有男朋友的话,怎么还能做出相亲这种事情呢?人家男孩子一家高高兴兴去商场吃饭,结果直接看到昨天还在和他相亲的女孩子与另一个男生拉拉扯扯,这不是把别人的脸面直接放在脚底下踩吗?” 宋新国当时脸就涨得通红,诺诺了几句,羞得说不出话来。 “乡下这边的相亲圈子都很小的,一有什么消息传得都飞快,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说实话长相这方面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和性格,漂亮的女孩子可能这方面都不是很懂,你们做家长的也是要教一教的呀。哎,男方那里气死了,我已经尽力劝他们别往外说了,不过再怎么样,肯定会是有些小话漏出去的......” 宋新国和王丽珠又是道歉,又是安抚,点天哈腰忙活了半天,说尽了好话,才勉勉强强把媒婆的情绪稳定下来。 挂了电话后,宋新国的脸立刻变得漆黑,是真正的黑成一团的那种黑,连一旁转着电脑椅悠闲打游戏的宋朝旸都乖觉地把音量调到最低,然后立马闪退。 宋新国只要稍微想一想别人之后会在背后怎么嚼他们家的舌根,他脑子里的那根筋都要气得爆炸,当即就是几个连环call疯狂呼叫宋晚木。 “对方拒收你的消息”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打不通,怎么都打不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宋新国和王丽珠瞪着手里的电话,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脑子里,因为过于离奇,两夫妻足足愣了十几秒才不得不相信自己女儿把他们拉黑了这个事实。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宋新国气得浑身都在抖,翻来覆去地骂着这句话,他打开【一家人】的群聊,把他和媒人的对话截图就这么水灵灵地挂在了群里,开始一条一条列举宋晚木的罪证,大肆批判宋晚木种种宛如精神病一样的行为。 宋新国医生:【大家看看,怎么会有这种小孩?!我和丽珠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结果她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宋新国医生:【好说歹说费尽心思给她安排了相亲,结果她不仅当着男方的面胡说八道,我和她妈之后说了她几句,她还和我们动手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猪狗不如的人?!比宗桑还要宗桑!】 ...... 【截图.jpg】 【截图.jpg】 【截图.jpg】 宋晚木:【录音1.mv】 宋晚木:【录音2.mv】 宋晚木:【截图.jpg】 宋晚木:【我还想问呢,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想方设法贬低自家的小孩,跪舔别人,为了甩脱女儿这个包袱,连大不了先结再离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宋晚木:【既然你们不把我当人,那我也没必要给你们相应的尊重。】 宋晚木:【你们爱去和谁诉苦你就去,爱把我挂在什么群里你尽管挂,反正我又不怕丢脸,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我手里有的是像上面这种炸裂发言的截图,惹毛了我,我就把发在村子里的大群里,再花点钱扩散上热搜,看谁最后受不住!反正我又不在村子里过活,也没几个认识的人。】 宋新国和王丽珠似乎被拿住了命脉,不吭声了。 群里的另外十几号人大概是被宋家的这一场家庭互撕吓呆了,过了8分钟,舅舅王国冲开始出来打圆场,连发了好几条家和万事兴的政治正确的废话,王海琳和吴燕华更是轮番打电话,询问宋晚木现在在哪里。 “晚木啊,你现在在哪里啊?没事吧?我来接你,你这段时间就住在我这里好了。那个,我知道小姨和小姨夫有时候说话难听了点,但他们也是为你好,也是关心你,再加上他们年纪大了,思想可能有点老旧,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多忍耐包容一点吧。” “晚木啊,你还在海通市吧?没走吧?这几天就先住在我这里,你爸妈说的话是难听了一点,你别往心里去,别和他们计较。” 连舅舅王国冲都打来电话:“晚木你现在在哪呀?我已经批评过你爸妈了,他们也是太急了一点,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就算再急也不能说那种伤人的话呀,你们就各退一步,大家都好好过这个新年。” “过几天就是家庭大聚餐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一顿,就什么事都过去了,毕竟这种聚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年少一年,你是当医生的,这种道理肯定都懂,你外婆中风以后躺了快5年了,精神和认知一年比一年差,现在起真的就是看一眼少一眼。” 热心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种种关切的话语在宋晚木耳边响起,看似站在了她这边,其实细究下来,还是在劝她先认输投降。 宋晚木知道这些人也是好心,毕竟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会乐意淌别人家的浑水,像她三表姐陈嘉燕,别说电话了,就连安慰的消息也没有一个,亲疏远近可见一般。 只不过,前二十年她一直被要求“顺从和听话”,后几十年又被要求“忍耐和宽容”,那么她的情绪、她的自我究竟怎么样才能被维护?宋晚木现在只想离那个窒息的牢笼远远的。 “晚木晚木?”琴慧把手在宋晚木的眼前扬了扬,试图唤回她的思绪。 “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对傅同学没有一丁点意思?”琴慧抬起手,比了一个会让男人破防的姿势。 要说没有一点儿意思,那肯定是在说假话,被这么一个大帅哥深情款款地告白,是个正常人都会膨胀起虚荣心,宋晚木少女时期对他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现在自然是有一点超过平均水平的好感,只是,令她迷茫的是: “他究竟喜欢我什么?” 宋晚木自认为她的长相也就勉强称得上小美,和那些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比起来那就太虐了;性格更是不有趣不开朗,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冷漠小阴沉;虽然账户上有那么一点吃穿不愁的小钱,但和那些中产阶级家庭比起来只能算是刚刚迈入小康。她一向有自知之明,所以更加迷惑:“我们重逢也就没多久,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哎哟,宋哲学家又开始了!这就是爱情呐!你没听过那首《龙卷风》吗?''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爱情要什么逻辑啊,有时候两个人的眼睛一对上,''嘭\",爱情的火苗就无风自启啦 ~~” “那样不是更可怕吗?起得容易,灭得也快,所有的情感其实都是脑子的化学物质在起作用,连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家人都能在一瞬间彼此恶语相向,靠苯基乙胺、多巴胺维持的爱情又能燃烧多久呢?” 宋晚木琥珀色的眼珠里,充斥着一种看淡一切后的平静。 “你的问题就在于想太多,感情又不是手术,需要方方面面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性,有好感、对胃口,那就不用考虑太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瞬也风流~~”琴慧对着宋晚木挤了挤眼睛。 第265章 开合 “还是说,你心里真正惦记的其实另~有~其~人?”琴慧拉长声音,手指调皮地在虚空往下点了几下,挤眉弄眼地,嘴角透着一股调皮的笑意。 宋晚木摇摇头:“什么爱情、什么亲情全部都是虚的,真正能给人安全感的还是到手的钱和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我现在就想着早点当上住院医,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往前走,至于其他的,就看命运最终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吧。”她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现在想得太多也是白想,人生有那么多意外,说不定明天我就被车撞了或者被人捅了,然后直接一命呜呼了呢。” “呸呸呸,还在新年里呢,胡说什么!我们一定会健健康康地活到拿退休金的年纪的!不然多亏啊!”琴慧对着宋晚木怒目而视,努力忽略心中闪过的那一丝不安,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宋晚木这次回来以后,心绪似乎变了很多,好像比原来更遥远了一些。 这种心理上的遥远谈不上是对万事万物都心灰意冷,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游离在世间外的疏离看淡,也不知道她在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琴慧有些想问,但又怕勾起宋晚木的伤心回忆,难免有些举棋不定。 “你说得对,万一我就这么死了,那确实太亏、太让人不甘心了。”宋晚木若有所思,喃喃了几句。 看来得找个时间约个律师提前留一下遗嘱了。哼,所有辜负我的人,都别妄想从我手里拿到任何超过他们付出的东西。 她可不会像前世的某个人那样,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再朝丈夫手心向上,拖着病体一天到晚地踩缝纫机领活做被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最后死的时候,辛辛苦苦赚来的那点钱全都被自己的宝贝儿子偷偷花在了充值某王者游戏上,也不知道若是她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虚无。 反正,她宋晚木是绝对不会当这种无私奉献的冤大头的。 ...... “先生,这款头饰需要特地帮您包装一下吗?”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的爱马仕柜姐眉开眼笑地看着面前的俊朗男人,声音柔柔地问道。 柳时绪顶着父母射过来的灼热探究目光,面不改色地说道:“麻烦了。” 柳母顶了顶旁边的丈夫,特地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自己儿子听见的声音戏谑蛐蛐:“啧啧,今年真是稀奇了哦,铁树居然也有一天开花了,哦对了,老柳,你有没有听见噼里啪啦的打脸声?我依稀记得某些人之前好像说过,所有花大价钱买钻石,哦不对,原话怎么说来着,买高密度碳结晶体的人都是智商欠费?都是陷入了纯粹的消费主义?现在是哪位呀?花近万块买了一根镶钻的小马发绳?” “我也听见了,啪!啪!啪!真的是好清脆哦!”柳父好笑地看着竭力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柳时绪,配合着自家老婆的表演。 柳时绪心里微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漫不经心地陪着自家母上大人逛店的时候,突然就被橱窗里亮闪闪的小马形状的发绳吸引住了眼神,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某只这儿那儿掉钻的小狗发圈,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拿起付款了。 柳时绪轻抿薄唇,面不改色地听着父母的调侃,伸手接过包装完了的礼袋。 柔软的黄色绸带提手温温柔柔地缠绕着他的手指,在重力的作用下,指尖的软肉与柔软的丝带贴得更加密不可分,细腻的、轻盈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将这股细微的酥麻诚实地传递给大脑神经。 真奇怪,这么小的一件物品,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存在感。 只是,东西是买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送到某个人的手里呢?新晋消费主义门徒柳时绪瞪着已经在抽屉里躺了好几天的黄色礼品袋,又合上了抽屉。 第266章 突发 “8床的患者给他安排个心超,用药到现在了,指标应该好转了才对。” “10床的差不多了,跟家属谈一下让他们早点出院,后面好多患者等着住进来呢。” ...... 要问什么地方的人络绎不绝,三甲医院的门诊和住院部必定能占一席之地。每天早上7点半不到,院门口就已经排起了乌压压一排长队,人人脸上写着各种疲倦和沉重,不住地看着手机,盯着不锈钢栅栏前面站着的保安,只等开门的那一刻往前冲。 看病的人不容易,医护人员自然也轻松不到哪里去。数不清的病例、面不完的会诊、备考......在这个每时每刻都需要就绪以待的严肃体系下,宋晚木每天忙得像只滴溜溜转的陀螺,完全没有什么心力去想感情上的事情,傅西凉发起的几次见面里,她要么是有紧急任务,要么突然要跟手术,总之,能准时赴约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宋鸽王对此很不好意思,不过傅西凉倒是就像是他之前说的那样,并不介意这比龟速还慢的发展,反过来安慰宋晚木:“没事,饭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一起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过...” “不过?”宋晚木疑惑地问着电话那头的男人。 不过你那些每天朝夕相对的同事、那就住在楼下的那谁,这距离近得真是让我有些不安,傅西凉咽下喉咙口的涩意,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被你鸽了这么多次,我还是有点伤自尊的。” 温柔的嗓音顺着无线电波传过来,低低沉沉的,隐约透着几分委屈。 “呃...那这周六中午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宋晚木反思了一下最近的行为,好像是有点过分哦,她补充道:“这次应该不会再放你鸽子了。”,随后她又心虚地加了一个字:“吧。”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似乎带着几分包容和无奈:“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忙碌的一周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周六就到了。 “我先走啰。”宋晚木做完交接,和一科室的同事打完招呼,背着包开开心心地挤上了电梯。 “宋...晚木...”正准备和宋晚木打招呼的顾嘉看着对方欢快的背影(下班就是如此让人高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杵了杵旁边的柳时绪,“她这是去哪儿?这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喊她都听不见。” 柳时绪抬眸看着前方透着欢快意味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顾嘉:“你不是妇女之友+社交能手吗?作为科室小领导不清楚底下人的动态?看来你最近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呢。” 这狗东西!顾嘉咬牙,心里又有点小委屈,他又不是变态,手上的活那么多,哪有那个美国时间一天到晚关心底下的人不上班的时候在干什么。 一旁的孙护士听见了柳时绪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医生,瞧你说的,顾医生哪里清楚每件事情。我看小宋呐,八成是去约会了,周三她还特地和小张换了值班时间,估计就是为了今天的约会。啊!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那是她的男朋友吗?好帅啊!” 几个人朝着孙护士的兴奋叫声望去,果然看见大厅内一对隔了几米的俊男美女互相挥了挥手,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熟稔。 顾嘉眯了眯眼,探究似的扫了几眼面无表情的柳时绪,故意大声附和孙护士:“确实长得不错,看起来和我们柳医生不相上下呢!啧啧,这一对站在一起好登对啊!”他无视柳时绪投过来的警告眼神,继续煽风点火:“看来我们宋医生好事将近啰~” 似乎老天都在附和顾嘉的话,顾嘉的话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人群中就传来了一阵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顾嘉脑洞大开,“难道是当场求婚了?” 孙护士突然尖叫起来:“啊!刀!刀!有人举着刀在乱砍!血!好多血!” 什么?! 顾嘉惊愕地往前了几步,看到的便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头发胡乱地散在额前,几乎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脏污不堪的军绿色夹克,形容疯癫地举着刀,两眼死死地在人群中搜索穿白大褂的人,不管医生还是护士,上去就是又捅又砍。 锋利的尖刀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地上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护士,旁边跌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捂着胳膊痛苦地呻吟着。 数不清的鲜血从两人的伤口处涌出,在白色的棉布上开出星星点点的骇人的血花,然后,一滴一滴流在地上,白色的地砖上很快染成了暗红色。 “去死吧!你们这群狗东西!就知道收钱!红包一万,检查费五万,前前后后花了十来万,到头来什么都没治好,还想直接把我们赶出去!我不好过,你们这群垃圾也没想逃!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 似乎是被血腥味刺激到了神经,拿着刀的狂徒鼻翼迅速抽动,眼睛泛红,眼睛眨也不眨地拎起刀就想往地上的人捅去。 第267章 幸运 举刀的疯子眼睛猩红,目露凶光,带着十成的力道,握着尖刀不管不顾地向地上毫无抵抗力的同类刺去。 啊!!!有些胆小的人缩在人群后面,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接下来血溅三尺的场面。 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像烙印一样久久地停留在了顾嘉的视网膜上,从脚底生出的一股巨大寒意冻住了他想要上前的步伐。孙护士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了他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角,瘦削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顾嘉怔怔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没设想过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近些年来,医患关系愈发紧张,医闹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就在这家自己熟悉的、每天上下班的医院,当死亡离自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的时候,顾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恐惧。 他可以接受猝死在工作岗位上,可以接受职业暴露,但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冤枉地死在了一个疯子的刀下,这实在太让人不甘心了! 旁边有人向前冲去,被气流带起的风衣掀起帅气的弧度,熟悉的味道像一声声巴掌,拍在顾嘉的脸上。 顾嘉苦笑地看着柳时绪奋不顾身向前奔去的身影,他一直都知道,比起他这个擅长权衡利弊的伪君子,柳时绪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对得起那身白大褂。也许他应该感谢孙护士,感谢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至少让他有了一个保全自己脸面的好借口。 “去死!” 柳时绪再怎么大步迈着长腿,加快步伐,狂徒的刀还是快了一步。 捂着手臂呻吟的医生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刃,泣涕涟涟,难道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凭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读了这么多年书,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给人看病,为什么他要遭遇这种事情?! 人生的所有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李医生最后看见的便是一闪而过的寒光,以及在他面前飞过的棕色大包。 “嘭!”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棕色老花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狂徒拿着刀的胳膊上,砸得他闷哼一声,身体随之晃了几下。 包内的东西像天女散花一样,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行凶被强行打断的施暴者狂躁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定宋晚木,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句:“找死啊!小娘皮,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那你也去死吧!”他没有丝毫理智,二话不说挥着刀就直接冲了上来。 宋晚木此刻的肾上腺素飙升到最高值,全身的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练习过数千次上万次的动作根本不用细想,身体就会自发地行动起来。目光炯炯,主动上前了几步,然后飞快地抬起腿,一脚踢飞了狂徒手中的刀。 “嚯~”人群纷纷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果然身体是永远不会欺骗你的,投入了多少努力,就会有多少收获。宋晚木也没想到,当初始于气球事业和家庭纷争的防身锻炼会在今天这个时候发挥出巨大的作用,看来人的每一份努力都不会被白费,即使现在看起来痛苦又毫无意义,但谁知道呢,说不准某一天它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啊!小心!” 四周传来惊呼声。 前一秒还被宋晚木一脚踢得趔趄的行凶者短短时间内又赤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另一把利器,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狰狞着脸向宋晚木袭来。 到底没有多少实战打斗的经验,宋晚木的反应慢了几秒,错失了最佳的进攻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刀带着阴冷的腥风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然而此刻躲避已经来不及,仓促间她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减缓这致命的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迅速抓住了宋晚木的胳膊,把她往远离歹徒的那一侧一扯,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抬起的胳膊和踢出去的脚。 “兹啦!” 尖刀先一步划破衣服,无情地刺入内里的皮肤,带起一股钝钝的摩擦声,在这个不算嘈杂的现场显得尤为清晰可闻。 傅西凉肃着脸,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狠狠踹向对方的腰部。 歹徒一个吃痛,在惯性的作用下连连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形,跌倒在地上。 赶到事发中心的柳时绪也不含糊,趁着男子蠕动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间隙,他掏出口袋里的钢笔,拔盖、瞄准,动手,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稳稳地扎向对方拿着利器的右手。在男子吃痛把刀脱手的瞬间,他趁势用胳膊死死环住对方的颈部,擒住他的手,用自身重量把男子牢牢压在了地上。 “嗬!嗬!”喉咙被扼得喘不过气,只剩脚可以动的中年男子拼劲全力挣扎着,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地,仿若一个到了强弩之末的老人,等来了几个膀大腰圆拿着警棍的保安和警察。 随着行凶的男子被押得严严实实带走,在场千钧一发的紧绷氛围顿时一松,就好像是谁打破了玻璃罩子,所有人都回到了忙碌不堪的现实中。 急诊部的医生护士急急忙忙地抬来了担架,运送地上人事不省的伤员,人群中有几个老人似乎被吓得晕厥了过去,有人劫后余生般瘫软在了地上,止不住地啜泣。 宋晚木惯常地用大拇指指甲狠狠掐了掐食指指腹,迫使自己恢复冷静,一把拉过身侧的傅西凉,检查他的胳膊。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鲜红的血液已经浸透破损的衣物,将灰色的羊绒氤成一片暗红色。 宋晚木心里一紧,手指飞快地解下领口的围巾,裹在伤口处按压,同时眼疾手快地截下护士们推过来的轮椅。 “哎哎哎,你干嘛?这是人家病人的。” “让他等下一个,我这里更急!”宋土匪十分不讲道理地抢下了轮椅,不由分说地把傅西凉按在了里面,用把两个轮子的推成四个轮子轿车的速度向急诊室飞奔而去。 “我没事。”傅西凉皱了皱眉,忍下酒精倒在伤口上的剧痛,对宋晚木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安抚笑意。 宋晚木仿佛没听见一样,眼睛牢牢盯着他手臂上狰狞的大约五厘米左右的伤口,这伤口就像是一条不和谐截面,在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上投下暗红色的阴影。她无意识地继续用指甲掐着食指指腹,新增出一道道月牙色的痕迹。 “对不起。”宋晚木满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肾上腺素消退后,后怕的情绪像是南方黄梅天淅淅沥沥的阵雨,又像是海边涨潮时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在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涌上来。宋晚木不后悔当时的冲动,也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但当受伤的人换成了傅西凉,这种连累别人的愧疚让她快要被密密麻麻的自责淹没了。 “没事啦,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一道小口子,又没伤到大动脉,划得也不深,养几天就好了。倒是你,一个要做外科医生的手,不知道保护好自己的手吗?”傅西凉察觉到宋晚木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愧疚,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啧啧。”带着口罩准备缝针的急诊女医生眼睛滴溜溜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年轻男女,出于这个年纪人特有的拉媒保纤心里,她决定推这个顺眼的小伙子一把:“好了好了,我要开始打麻药缝针了,你们这对小年轻也别对不起来对不起去了,来,小伙子拉住女朋友的手,痛也得忍忍。” 宋晚木迟疑着没有说话,傅西凉也没有多加解释,他轻轻地伸出完好的那只手,修长的指尖带着踟蹰的勇气,微微碰了碰宋晚木的指尖,力道轻得仿佛一片羽毛拂过手心。 急诊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吹得宋晚木脑子又热又晕,指尖的轻柔触感就像是一只弱小的蝴蝶,颤颤巍巍地扇动着孱弱的翅膀,带着让人怜惜的弧度。宋晚木被这股小心翼翼地试探所惑,反手紧紧握住了男人温热的掌心。 第268章 处理 本地八卦群。 随心飞扬:【哎哎哎,你们听说没有?山水医院今天发生一件大事!有人拿着刀冲进去砍人!】 岁月静好:【真的假的啊?】 萍水相逢:【当然是真的!我二姨夫的姐姐的同事就在现场,听说可吓人了,看了好几个医生护士,血流了一地!】 萍水相逢:【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蓝色妖姬:【天呐!这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自由的狼:【还能为什么?只砍医生护士,肯定是治疗有问题,或者收红包了却不治疗呗,这种事情出的还少吗?】 大河涛涛:【这谁知道,搞不好这个人就是精神有问题呢!像国外,到处都是拿枪杀人的疯子。】 砥砺前行:【这种事还是先不要乱猜,谁都说不准的,还是等官方通报出来最好。】 英雄本色:【官方通报你也信呐,这种大医院和媒体全都是勾结好的,指不定过几天就把这些负面东西全都压下去啰。】 转发、分享...无数人手指微动,在这个网线连通地球成村的时代,消息的传递就是如此容易,任何人只要手指头点一点,就能成为无私的传播者。 短短两天时间,山水医院新发生的恶性事件就通过各种群、帖子向全国蔓延开来,更是不断在某大眼软件上的热点排名中飞升,挤开“某明星街拍美炸天!”“某艺人好帅!”的通告,顽强地挂在了搜索栏末尾。 “啧啧啧,肯定是医院方做了什么事,把人都逼得走投无路了!” “我有个亲戚就在现场,说好像是因为红包的问题,说真的,就拿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每次去医院看那些医生护士的眼色,好像谁欠了他们几百万一样,凶得要死!” “是啊是啊,我爸上次住院没塞红包,从手术完到出院主刀医生就来看了两回......脸都是冷冰冰的。” “那也不能拿刀就去砍人呐!” ...... 隔着一条网线,无数人对着几张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现场照片发散自己的思维,用自己的主观想法推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留下自己的思想足迹。 很快,就连三流媒体都开始下场,标题取得耸人听闻: 《【突发】又出现杀医事件,一青年医生被患者刀砍至重伤!》 《两重伤一轻伤!医患矛盾何时能休了?》 ...... 外面的舆论腥风血雨般飘扬,山水医院的领导班子苦着脸从温软的被窝里爬起来,开了一场又一场紧急会议,中心思想就是要把这件事漂漂亮亮地摁下去,至少不能让山水医院这块金字招牌沾上任何一点屎印子。 “查清楚没有?到底怎么个事儿?”副院长看了一眼底下人,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 一桌的人你来我往一阵眼刀乱飞后,其中一个倒霉蛋迫于压力开了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事情的起因无非是一个贫穷的家庭千里迢迢来到全国最有名的医院求医,因为床位实在难排,便被所谓的“有资深关系”的黄牛半哄半骗地塞了巨额红包住了进去,床位花了一笔,手术又花了一笔,算上各种检查费,住院费...转瞬间这个本就困窘的家庭已经债台高筑。 只不过,代价花了这么多,求来的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虽然动了手术,但因为患者长期营养不良,术后恢复并不算好。病人家属求着跪着想要多住一段时间,但是院方也有院方的考虑。总之,在各种明示暗示的催促下,这一家只好不情不愿地出了院。 一周后,患者死亡。 这个结果彻底压垮了家庭的顶梁柱,在经济和神经双双都被拉扯到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他灌了一瓶酒,拿着刀便冲到了医院。 “手术确定没问题?”副院长不关心这件事的细节,全世界困难的人多了去了,这么多年下来,心肠早已锻炼得坚硬无比,他要的是确保这件事流程上没有什么可以被卫健委拿住的地方。 “没有!绝对没有!”汇报人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手术录像我们看了几遍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术后给药也是正常的,每个地方都符合规定流程。” 每个地方?副院长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在龙井茶散发的袅袅香雾中扫了一眼底下神态各异的人,挑了挑眉。 别的不说,就那床位安排,术前的红包,难道真的没点猫腻?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没有哪一个敢说自己纯洁得宛如刚出生的小羊羔。副院长盯着底下的人,直把大家看得后背直冒冷汗后,才悠悠敲打了几句:“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管你们搞什么,这段时间都给我悠着点。懂吗?” 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不懂?自然是听取点头保证声一片。 “那两个受伤的员工怎么样了?” “都救回来了,目前在监护室。” “其他在场的人呢?谈过了吗?叮嘱下别让他们到处乱说。对了,据说当时还有个规培小同志及时挡了一下?仔细聊聊,看看能不能把她和小柳一起立个正面典型,虽然医院出了这样的事,但也展现了我院年轻一代们不惧危险的主人翁奉献精神嘛。”副院长眯了眯眼,藏在眼镜后面的绿豆眼一阵乱转,精光四射。 啧,要不说人家能当上副院长呢,这一手丧事喜办、转移视线的功夫真是厉害啊!人事部和宣传部的老大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意味深长。 第269章 关怀 “喂?晚木?我看到新闻说山水市的一家医院发生了恶性杀人事件,不会就是你工作的那个医院吧?你没受伤吧?” 蒙头睡了一天一夜的宋晚木被手机铃声吵醒,刚接通电话听到的便是表姐王海琳焦急的询问声。 宋晚木心头滑过一道暖流,暂时冲淡了依稀残留在心头的阴影,她温声报了几句平安:“没事,我挺好的。” “好的好的,那就好。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一日三餐按时吃,往后雨水天气越来越多,要记得随时带把伞在身边......” 宋晚木耐心地听着表姐的絮絮叨叨,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这种老生常谈又没什么用的叮嘱,但是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刻,这些普通的家常反而有一种能让人心情平复的魔力。 宋晚木“嗯嗯啊哦”“好的,你也是”地附和着,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王海琳话锋一转,追问起了其他话题:“对了,你之前是把户口迁到了学校是吧?现在在哪家医院工作呀?住在哪里?” 宋晚木虽然觉得这种查户口般的提问有点奇怪,但还是含糊地回答了几句:“对,迁到了集体户,现在暂时在山水医院工作。” “住在哪里?”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急切,王海琳补充了一句,“发个定位给我,到时候我给你寄点家里的特产。” 宋晚木婉拒:“不用啦,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要的要的,把地址给我一下。” “真的不用啦,这里什么都能买到。” 如此这般推拒来推拒去,王海琳还是坚持想要地址,宋晚木心头忽然滑过一些明悟:“是我爸妈让你来问的?” 王海琳有些被识破的尴尬,但还是为宋新国和王丽珠说了几句好话:“小姨和小姨夫也是担心你,你的电话他们打不通,住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他们难免有些不放心。” “从上大学起我就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住着,怎么他们当时把心放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又不放心了?”宋晚木的口吻越发冷静,“他们来问你户口的事情了?” 王海琳有些尴尬地笑着。 宋晚木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刚才的温情消退得干干净净,不用想也知道,按照这对夫妻控制欲的秉性,一直捏在手里的女儿突然不听话地想要蹦哒出去了,自然想要找一些可以拿捏的把柄出来,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户口本就是最好的武器。 宋晚木都可以想象到当时这对夫妻俩发现自己不在表姐户口本上的表情,女儿的户口不知道转去哪里了,微信也联系不上,电话也不接,工作的医院也不知道,住所也不清楚,总之,她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个事实恐怕让他们又惊怒又惶恐吧。 而自己当时下意识的一系列转户口、模糊自己的住所、存款的动作,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在宋家温情面具下藏着束缚的镣铐呢? 电话那头的王海琳还在努力为宋新国和王丽珠开脱:“小姨和小姨夫他们也是担心你呀,说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你看是不是该把他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他们又联系不上你,也很担心你呀,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 “如果他们真的担心我的话,完全可以拿其他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又没有拉黑你们所有人,但是从春节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接到他们一通所谓的关心电话。”一旦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宋晚木的心重新硬得像块融化不了的坚冰,语气疏离, “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小心思,是想找到医院来控诉我的不孝,还是到我的住所大吵大闹,我现在没有心情应付这种事情,海琳姐,麻烦你帮我转告一下,请他们安安分分地,不要再想着控制我的人生,绑架我的情绪,不要再消耗我们已经为数不多的亲情了,该承担的赡养义务我会承担,但不要再指望着我对他们言听计从。” 王海琳大概也觉得尴尬,支支吾吾替他们描补了几句,见宋晚木不接茬,也不再自讨没趣。姐妹俩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带着一种温暖的寂静,宋晚木把头埋在蓬松的被子里,拱了拱,体会这一刻的孤独。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把话说得这么不近人情,但大概是前天事故的后遗症,宋晚木的忍耐性降到了最低。尤其是经历了那样惊险的生死关头,你会有一种关于人生的大彻大悟,就好像是有神抚摸着头轻轻告诉你,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家庭矛盾上完全是对自己生命里的一种浪费,对于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不用再忍耐,不用再顾忌着谁的颜面,不用再委屈自己。 “嗡嗡嗡”躺在被褥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宋晚木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有些奇怪地接了起来:“喂?你好,哪位?” “是小宋吗?我是人事科的赵柔啊,有点事想和你谈一下,你现在的住址是xxx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自己住在哪里?宋晚木有些腹诽,但还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离医院很近嘛,也没别的事,就是因为前天的那个突发事情,组织上派我来给你送一点温暖,顺便再和你谈一谈后续的处理。今天下午在家吗?我来找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赵柔便和宣传科的一个姓孙的女同事,拿着从门口水果店买来的果篮,来到了宋晚木租的房子。 “身体还好吧?那天实在太惊险了,你一个小姑娘,肯定吓得不轻,你那个男...呃...朋友的手臂怎么样?我听急诊的同事说,缝了好几针呢。”赵柔摆出亲切的笑容,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房子,住的离医院这么近,房子朝向和装修也不错,看来这个小宋家境可以嘛,嗯,从生活气息上来说,不像是和男朋友一起住。 宋晚木当然也是客气地感谢了几句,说了一些社会职场人必备的场面话,等待着两位不速之客的真正目的。 “那就好,就前天这件事吧,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主流媒体都开始报道了,哎,据说还有记者想法设法联系主任、副院长缠着要采访了。” 宋晚木心里有些了然,看来这两位是过来让自己小心说话的了,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医院、学校之类的公家单位最怕的就是引起大众的注意,特别是对于负面的新闻,管控得更是严格。 只是就这也值得让她们特地过来一趟?打个电话、发个信息或者在群里吩咐几句不就行了吗? 赵柔和孙宣传也是叫苦不迭,要不是领导耳提面命,她们也不想跑这一趟,只不过这件事闹得比想象中还要大,不断有记者在大厅晃悠或者打电话过来想要采访,再加上医院里的氛围也不好,上头的人下了命令,一定要小心处理,要用尽快的速度平息这件事。 她们这些小喽啰不得不加班加点,挨个叮嘱大家不要乱说话,那些当时在场的员工更是重点关注对象。 “小宋,你应该懂的吧?现在这个时候呢,大家情绪都比较紧张,你稍微说错一句话,网上那些不知情的人一个个的,都喜欢不负责任地随意解读,就算你是有理的那方,他们都能挑出一百个错处来,而且我看还有人站那杀人犯那边,给他说话的呢,也不想想都有医生现在还躺在重症室没出来呢!”赵柔和孙宣传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目露期待地看着宋晚木,等待着对方的附和。 宋晚木也没表态,只是做出侧耳倾听状,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怎么回事?按照之前她和其他人谈话的经验,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正常人都应该主动配合地说几句“自己保证会谨言慎行”之类的话了吧?赵柔看着宋晚木清澈的大眼睛,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可不是那些在医院混了几年的老油条,还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看来话还是得说得明白一点。 “所以呢,我们想请你帮个忙,第一个呢,是希望你不要被那些舆论影响,不要参与那些图片、言论的传播,第二个呢,是希望你可以和柳医生一起,做个正面的宣传,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站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和歹徒搏斗的,你们真的做了很大的贡献,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你觉得怎么样?” 赵柔又暗示了几句:“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机会,对于以后的评级啦,工作啦,都是一个超级加分项!” 孙宣传也附和了几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会把当时的监控录像收集起来,放在采访里面,挂在宣传页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怕是再愚钝的人都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赵柔微笑着看着宋晚木,就等对方吐出她想要听到的答案。说真的,她都有点羡慕对方的好运气了,山水医院多难进啊,有了这么一遭,小宋在上头面前留了点浅浅的印象,将来转正就比别人多了点筹码,啧啧,其他人怕是要嫉妒死了。 宋晚木沉吟了一会儿,却没有立刻答应。她看着赵柔,提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点:“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这类人脑子都不正常的,谁要是惹了他,压根不和你讲道理,直接就动刀子,估计就是哪来的神经病吧。” “所以查清楚来龙去脉了吗?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他当时会说什么红包、赶出去之类的话?”宋晚木定定地看着赵柔和孙宣传,看起来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小宋,你现在是站在杀人犯那边吗?不管他有什么理由,这都不是他挥刀对人的借口,你可不要忘了,有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其中一个还是你的朋友。”赵柔目光犀利地看着宋晚木,就像是在看一个屁股位置摆得不正的阶级叛徒。 “我那边都不会站,作为差点被捅的当事人,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宋晚木和赵柔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但是谁也没有退缩,一旁的孙宣传把自己缩在沙发里,谁也不想得罪。 在一片沉默中,赵柔率先发出了轻笑声:“难怪,我差点忘了,当时郑婷婷那件事儿,也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吧,帮着她向医院多要了那么多钱,你这次难道还要帮着杀人犯反咬医院一口?”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为什么在赵主任看来,我仿佛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一直站在道德高地批判我?难道这后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说法?”宋晚木也仿照赵柔的样子,轻笑一声。 赵柔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作为一个规培,我建议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跟着上头的步伐走,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是圣母,别人的事我不关心,但我也不想被当枪使,这件事我不会再和别人谈起,但是关于宣传的事,我也不想掺合,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你确定?” “确定。” 行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茹和孙宣传也没有什么好多留的,两人放下果篮,立刻转身告辞,下楼的时候刚巧碰到了提着两箱车厘子的顾嘉和柳时绪。 赵柔看着一前一后两个在医院负有盛名的帅哥医生,有些疑惑地打了声招呼:“顾医生,柳医生?你们也是来探望小宋的?” 顾嘉反应很快,挡住漫不经心的柳时绪,立马和赵柔、孙宣传打了声招呼:“赵姐,孙姐,这么巧啊?对,我也是来看小宋的,毕竟是我们科的小师妹嘛。”他看赵柔的目光一直在柳时绪那边转悠,代替某个心思飞到别处的人说道:“至于柳医生,是我拉他来的,毕竟小宋直接在他手下轮转过。” “哦,是这样啊,你们这两个领导当的真不错,难怪平时的评价这么好。”赵柔心思百转,放下心里的疑惑,同顾嘉寒暄了几句,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第270章 落定 两位高高瘦瘦的男士穿上宋晚木递过来的一次性拖鞋,把长手长脚缩进沙发里,小小的客厅立刻显得拥挤不少。 顾嘉一派自然,左瞅瞅右看看,自觉开启社交模式。 “晚木,你这房子不错哦,租了多久啊?离医院这么近,租金恐怕不是个小数目吧?” “对了,你室友呢?说起来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就隔着一层楼,居然还没有互相串过门,这也太生分了吧,下次一起在家吃火锅怎么样?人多热闹嘛。” 来自自来熟社交恐怖分子的一连串问题“哐哐”砸向宋晚木,砸得她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一旁的柳时绪适时打断了顾嘉的施法,截过话题:“他话多,别理他。昨天,没事吧?” 柳时绪飞快地扫了一眼宋晚木全身,见她活动自如,又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留有惊惧的样子,微微放下心来,想了想,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不要硬忍着,多休息几天,让顾嘉给你批假。” “感觉自己情绪或者状态不对的话,院里有心理疏导提供,是保密的,不用担心其他事情。” 顾嘉听着旁边人一句又一句的叮嘱,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内心腹诽:呵呵,当初是谁啊,对着那些科里刚入行的小菜鸟冷冷地甩出一句“这行就是这样,你们要尽早习惯”,现在又巴巴地叮嘱人家多休息;再说昨天这事,我和在场的a、b、c护士都吓到了,怎么不见你给我们发挥同事爱,送点3j的车厘子和助眠的花草茶? 顾嘉有点想要坏心眼地提起某位英雄救美的骑士,在某人的神经上蹦哒一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转头说起在楼道间遇到的赵柔:“对了,我们刚才遇到了人事部和宣传部的人,她们是来代表组织送温暖?” 宋晚木有些不自在地谢过柳时绪的关心,闻言点了点头:“对,说是想让我和柳医生一起做个采访什么的。” “哦?”顾嘉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子,仔细想了想,随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儿啊,说真的,你昨天的行为真的很有勇气。”他对宋晚木比了个大拇指,苦笑地加了一句:“像我,就做不到这样。” 宋晚木却出乎顾嘉意料地摇了摇头:“我拒绝了。” “什么?!”顾嘉也不翘二郎腿了,他怕宋晚木不理解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错失了大好机会,认真地点了几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加分的东西,能让你在上面那群人面前挂个号,对你以后的转正或者晋升绝对有好处,我建议你还是抓住这个机会,你的同期现在恐怕都快嫉妒死了。” 宋晚木还是摇摇头:“树大招风,再说那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做这种事,院里真的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吗?到现在还什么都不了解,在这种情况下先做采访总觉得让人有点惶恐。” 顾嘉觉得有点可惜,他顶了顶柳时绪的胳膊:“柳医生,作为另一个英勇的当事人,你不发表发表意见劝几句?” 柳时绪也摇了摇头,黢黑的眼睛里蕴含了些其他人看不懂的东西,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晚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行吧行吧,你俩高尚,就我一个庸人,行了吧。”顾嘉没有掩饰地翻了一个大白眼,随后又幸灾乐祸道:“这么大的事,我看那两个部门是决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一语成谶。 宋晚木休息了一天,回归牛马岗位的当天下午,她就被叫到一个小会议室里。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赵柔、孙宣传以及几个不认识的领导,一个个都严肃地盯着她。 “你就是小宋同志?”坐在赵柔旁边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领导坐在转椅上,打量了一下宋晚木,话里带着些职能部门的官腔。 宋晚木点了点头:“您好,我是宋晚木。” “好,先坐。” 不一会儿,顾嘉和柳时绪也推开门,看到宋晚木坐在角落里,稍稍愣了一下,随后淹没在众人热情的招呼声里。 刚刚和宋晚木打了个照面的男领导清了清嗓子:“咳,人都到齐了吧,我们简单开个小会啊,关于之前在医院发生的恶性事件,网上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这些不实猜测严重损害了医院的名声,大家都是院内的一份子,都有责任自觉去维护山水医院的荣誉!” 中年男子转头看向宋晚木:“我听赵主任说小宋你不是很愿意做那个采访?” 这样可不行呐,你们这些小同志的思想意识还是要抓一抓,要与组织保持同一个步调频率。” “往小了说,这场采访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身边的同事,往大了说,是为了整个山水医院的名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位男领导显然是某study强国app的积分王者,一开口,那熟悉的奉献进取官腔味儿就顺着他那崇高的思想境界脑沟从已经被香烟腌入味的胸腔、鼻腔和舌腔中喷涌而出,带着点隐蔽的中年人看刚进社会新兵蛋子的居高临下。 “小宋啊,你觉得呢?我知道你们小年轻脸皮薄,可能不好意思面对镜头,但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我们都很看好你。”男领导的最后一句话显然带了些意味深长。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稍微懂得一点社会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在屋内几双眼睛的紧盯下,宋晚木慢慢开了口:“感谢领导们给我这个机会。” 果然,这些小年轻就是喜欢玩矜持,非要自己出马做思想工作,事情才能进行下去。男领导心里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却听见宋晚木接下去这样说道: “我当时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真正值得尊敬的是急诊室那些做了十几个小时手术的同事。” “至于采访,在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没有出来前,我觉得我还没有什么立场发表任何观点。” “另外,我对那个人口中所谓的“红包”“赶出去”之类的言语有一点疑问,请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得怎么样了呢?真相到底是什么?” 宋晚木每说一句,男领导的脸色便差一分,原本他还对赵柔汇报的事情将信将疑,在他看来,一个小规培能有这样一飞冲天的机会,可不得拼尽全力死死抓住?上头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她能露脸出风头,他们也能转移重点,尽快把事情尽快解决,舆论都站在他们这边,医院的名声也不会受损,可谓是皆大欢喜。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到处捅人的疯子罢了,谁关心他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赶紧关去牢里去才是对社会最大的帮助。 谁曾想,偏偏碰上一个脑子轴的,非要知道什么真相,知道真相对你有什么好处?一个没转正的临时工,还真把自己当盘菜,cos起记者了??? 男领导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同情那个杀人犯?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同事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出来呢!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摆正自己的立场。” 宋晚木听着这熟悉的调调,难免有些无语:这群人怎么一个个都像是有敏感肌?不过是想要个调查结果罢了,怎么说的好像她在姓“资”还是姓“社”的本质问题上摆位不正一样?看来院方在这方面并不是一点黄泥都没沾啰? 男领导在心里摇摇头,给宋晚木划了个叉,等这件事结束了,他得反馈反馈,这种不听话的刺头还是不要留在医院为妙,太多事了。他不愿再搭理听不懂人话的单蠢女,把头转向一旁的柳时绪:“柳医生,底下的小同学搞不清楚,你这边怎么看?” “肿瘤内科的某人仗着关系,还在干那些事?”柳时绪脸色淡淡的,一开口就是惊天大瓜。 男领导瞠目结舌地看着柳时绪,显然没想到柳时绪不声不响地,一上来就掀了桌子,一时间有些结结巴巴:“你这...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宋医生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你们想给那群人擦屁股就擦,别指望着把不相关的人当枪使。”柳时绪还是那样淡淡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却比十二月冬至的风还要冷,“医院的风气也该整顿整顿了。” 小小的会议室一片沉默,在场的人纷纷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空气紧绷得就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充斥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没其他事了吧?我们还有事要做,先走了。”在一片沉默中,柳时绪向宋晚木招了招手,宋晚木一路小跑着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 日子一天天过去,网上又发生了其他新鲜的爆炸性新闻,某某明星整容了,某某明星夫妇双双出轨离婚了,某某顶流吸毒了、偷税偷税蹲局子了......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无数的新鲜事情,它们以很快的速度获得全民关注讨论,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其他热点取代,就像是山水医院的杀人事件,在全国人民心里溅起一点小水花后,成为搜索引擎上的历史某一天。 大概只有事件中心的人才有更多的实感,卫监委的调查组进来了,带走了一些记录,问话了好些人,之后有些人默默离开了医院,有些人的职位略微降了降,有些人升了升,重症监护室的两位医护同事转到了普通病房,正在慢慢好转....... 没有人永远失去生命,总体来看,这大概能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第271章 后退 “她怎么样?有任何ptsd的症状吗?” 门诊结束,顾嘉就被柳时绪逮住,开始每天例行一问。 “没有,没有!人家小宋别提多精神了好吧?反倒是我,本来都快忘记那件事了,愣是被你问得都快ptsd了。”顾嘉捏了捏鼻梁,对柳时绪这副样子简直没眼看。 说真得,打死他都想不到,向来以冷静疏离着称的柳时绪一旦动了心,会是这个样子。顾嘉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柳密欧,你之前在会议室的那一通发作现在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还有人说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都有点不像你了。” “不像我?”柳时绪的眉头轻轻动了动,面上更是少见的踟蹰,“有那么明显吗?” “对于了解你的人来说,有点明显。不过,”顾嘉顿了顿,神色认真了很多:“你要考虑好,你们俩的职位相差比较大,如果你俩成了,将来小宋留院、发论文,她走的每一步,别人都会用放大镜翻来覆去审视,去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你在后面操作。” “她是个有能力又脚踏实地的认真姑娘,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别人把她当作学术妲己,你我都知道,女性想要在某一行混出头,得承担多少莫须有的怀疑和污名,至少先阶段我作为她的领导、同事,不建议你采取更进一步的想法。” “不然呢?你以为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柳时绪的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天在急诊室宋晚木和傅西凉相握的手,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有对自己的嘲意,“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顾嘉看着为情所困的柳密欧,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哎哎哎,你听说没有?那个宋晚木和柳男神就住在楼上楼下!”午餐时间,放射科的医技姑娘拉着她检验科的小姐妹八卦起来。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是人事科和宣传科的人去宋晚木的住所慰问,刚好遇上了柳时绪和顾嘉,后来在她们部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个人好奇地查了查登记的住所,哟嚯,原来就住在楼上楼下!” “哇塞,那岂不是每天都能看见柳医生那张俊脸?!”检验科的年轻女孩一脸艳羡。 “是哇是哇!哎,不过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有点那啥?”放射科的女生压低了声音,“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想哦,这两个人住得这么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要不然柳医生那天怎么会这么帮宋晚木说话,之前那个疯子砍人的时候,柳医生也是一路狂奔到现场。” “诶不能吧?”检验科的护士显然无法接受男神就这么变成别人的所属,自发地开始找起理由:“柳医生本来人品就很好,虽然一看就有距离感,但很维护底下人的,宋晚木在他部门呆过,维护手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至于那天,你也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多犹豫一秒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再说也没听到过其他人传出他俩有那种苗头的八卦过。” 检验科护士就像那些自发为男神辩护的粉丝,一脸斩钉截铁,绝对相信自家哥哥:“总之,柳医生眼光很高的,肯定看不上宋晚木这种人。” 如同那些把错都怪在同性身上的粉丝一样,她也不例外地诋毁起宋晚木:“不过那个姓宋的是什么心思,那可就说不准了,规培的工资才多少,她怎么就那么巧刚好住在柳医生的楼上?说不定从哪里打探到了,故意租的,也不知道每个月付了房租还能剩多少拿来吃饭。”她的语气酸溜溜的,泡着嫉妒和恶意。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巧,这人真的好心机哦!我听说她还经常和其他人顶嘴,啧,搞不好又是一个凭后台混进来的。” 两人嘴了一会儿宋晚木,心里舒服了不少,彼此也更亲近了很多,一抬头便看见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端着餐盘,和顾嘉一前一后迈着稳稳的步伐找位子。 “啧,这个心机女挥手招他们了,看样子还想让柳医生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两人完全无视了是顾嘉先招的手。 “哈哈,柳医生坐在了最远的那个位子!我说有些人真该找块镜子照照自己!” “呵,真是贼心不死,用得早这么积极主动去给男的打汤吗?平时干活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这么积极?” 两人忿忿不平地看着宋晚木的动作。 宋晚木倒没有什么想法,她去打汤存粹是因为今天的排骨冬瓜汤不错,大家都想再来一碗,再加上她离汤桶最近,便自告奋勇地给接下了打汤的活计。 “谢谢。”柳时绪神色淡淡的,点了点,接过了宋晚木递过来的汤碗。 宋晚木愣了一下,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柳时绪的声音比平常要疏离很多,她没有多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手机震动了几下,傅西凉发来了一张图片。 傅西凉:【宋医生,是不是到拆线的时候了?】 傅西凉:【下午我来医院一趟?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吃饭?】 宋晚木点开图片,仔细观察了一番。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旁边的同事伸长了脖子,迅速凑到宋晚木旁边,瞄她的手机界面,“哟,这么长的口子,看样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拆线的时候了。” “哎,这是那天你那个男朋友?”同事挤眉弄眼的,嘴角挂着八卦的笑容。 宋晚木微笑着,心里有些不耐,不管到哪都有这么一群人,对别人的隐私十分感兴趣,总是没有边界感地凑到你旁边看你的手机、文件内容,熟练运用各种小技巧打探着你的家境、生活、感情。她也不想解释太多,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了一句:“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同事拖长的声音带了些意味深长。 “嗯。”宋晚木点了点头,像是看不懂同事眼里的戏谑八卦一样,低头迅速回复了几句【我今天过来帮你拆吧,省得你费时间多跑一趟】,便把手机扣在了桌上,开始专心吃饭。 同事还想再多问几句,见状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追问,转头说起其他八卦。 柳时绪垂着眼,没有参与话题。 餐盘旁边的一碗排骨汤,从温到冷,也没被抬起喝上一口。 第272章 亲密 “晚木医生~请进~” 晚上7点,换了一身柔软毛衣的傅西凉打开门,看到的便是左手拿着药箱,右手拿着荣记饭盒的宋晚木,他心情极好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毛绒小兔拖鞋,递给宋晚木的同时,殷切地从她手上接过东西:“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了晚高峰?辛苦你了,我本来打算想着和你一块出去吃的。” 宋晚木摇摇头:“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尽量吃得清淡一点,外面大多是预制菜,而且重盐重油,对伤口的恢复不好。” “那我们过两天再出去吃,据说有新开的一家泰国菜很正宗,你下周有没有空?” 如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傅西凉立马见缝插针地敲定了下一次的见面日期,还想继续问“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宋晚木的声音:“我看看你的伤口。” 一个转头,他已经被宋晚木按在了沙发上。 ! 坐在沙发上的傅西凉颇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俯下身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宋晚木,近到他可以嗅到她的发香,他的心脏砰砰乱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却见对方目不暇视地扶起他那只受伤的胳膊,轻轻撩起袖子,翻来覆去,全神贯注地检查着愈合情况,完全无视了他特地选的能露出锁骨和展露紧致身材的大v领黑色毛衣。 唉,傅西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抓痛你了?”宋晚木听到男人的叹气,还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便用更加轻柔的力道扶住了他的胳膊:“恢复得挺好的,那我现在帮你拆线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青柠糖,塞到傅西凉另一张手上:“放心,我会轻轻的,怕痛的话就吃颗糖吧。” 傅西凉也没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配合得露出怕痛的迟疑表情,目光游移地看着手里的糖,似乎在发愁怎么用剩下的这条独臂拨开糖纸。 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自然成功地唤起了宋晚木的注意,她没有多想,麻利地拨开糖衣,正要放在傅西凉的掌心,便看见男人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毛衣领口。 宋晚木不可避免地把视线移到他的v领,进而对上了傅西凉的视线。 温和的白炽灯光下,男人完美的面孔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把脸微微凑近宋晚木,薄唇自然微张,红色湿润的舌尖像是灵活的蛇尾,在洁白的牙齿后一闪而过。 呃...这是朋友之间能做的事吗?宋晚木有些不确定。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很少会出现这样的行为,宋新国和王丽珠都是很传统的那种批评型父母,信奉“爱在心底难开”。如果你表现优秀,顶多获得几句口头上的夸奖,后面还总是会接一句“切勿骄傲自满”;如果你给他们挣了大面子,那可能会获得几个代表着满意和肯定的拍肩膀或者拍头,像这种代表着亲近的喂食、拥抱、挽手,她从来没在家人身上体验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对别人表现。 在和琴慧成为好朋友后,宋晚木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小女生之间的亲密挽手、互相投喂,记得刚开始,琴慧还总是嘲笑她说自己挽了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在逛街......这些都只是两个直女好朋友之间的亲近,但是现在,一男一女两个异性,喂食?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过于亲密了吧...... 宋晚木迟疑了一下,在对方无比自然的眼神示意下,犹豫地举起糖果,慢慢向上,最终停在了靠近男人的嘴唇5厘米的地方。 呃......也许在大城市里,好朋友之间都是这么亲近不拘束的吧。 宋晚木这么想着,下一秒就感受到指尖传来濡湿的触感,男人的舌尖灵活飞快地卷走宋晚木指尖的糖果,残留着的一丝柔软温暖像是羽毛轻轻拂过皮肤,留下一层令人在意的温度。 宋晚木不自在得紧绷着脸,竭力摁下心头古怪的感觉,她打开医药箱,秉持着无菌操作的理念,先是带上口罩,然后用免洗洗手液仔细搓了下手部,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全神贯注地操作起来。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剪刀和镊子咔嚓咔嚓的配合声。 傅西凉看着面前女人认真的神色,心底泛起柔软酥麻的情绪,借着明亮的灯光,他的目光带了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重量落在了宋晚木的身上,趁着对方忙着拆线,肆无忌惮地从她身上一一扫过。 外面的风大概比较大,她后脑勺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肩膀上,弯成俏皮可爱的弧度;眼角带着些青黑和疲倦,大概又值了几天夜班;几根发丝从额头上垂了下来落在鼻子上,惹得她轻轻皱了皱小巧挺拔的鼻子...... 傅西凉嘴角微翘,心底生出几分欢喜,同时又有几分怅惘随之而来,虽然这段时间他们比以前聊天聊得更频繁,但由于两人的工作都很忙,上一次见面还是在3天前,唉,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能够更近一步呢?他很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好啦!大功告成!感觉怎么样?还痛吗?”宋晚木握着傅西凉的手腕,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躲避的侧脸。 ?这是痛得都控制不住表情了?不想让自己看见?宋晚木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叮嘱了几句:“接下来几天也要注意,不要碰到水,不要用力,避免伤口发炎或者裂开。” “咳咳,好,一点儿也不痛。那我们现在...” 傅西凉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传来了输密码的声音。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崔英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玄关处。 “你们这是?!” 崔英一进门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沙发上亲密(?)并排坐着的一男一女,女人还亲昵(?)地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她半是尴尬半是惊讶地飞速地扫了一眼两人的衣着,见都整整齐齐的,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儿子手臂上黑红狰狞的一道口子。 嗯?手臂上那是?伤疤?! “怎么回事?你手臂受伤了?”崔英挥开脑子里的各种猜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傅西凉的身边,一把从宋晚木手里捞过儿子的胳膊,心痛地盯着:“怎么回事?” 第273章 母与子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点小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傅西凉切换成了淡淡的神色,不着痕迹地挣脱崔英的手,放下卷起的袖子,遮住了这条刺眼的伤口。 “什么小伤口?这么长一条口子呢!你这段时间总说自己不在家,让我别过来,就是为了瞒着我??到底怎么弄的?”崔英顾及着旁边的宋晚木,到底没有太大声,见儿子又摆出那副熟悉的拒绝交流的表情,她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头问向一旁的宋晚木:“你是我们西凉的那个初中同学是吧?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围观了这对母子间不怎么温馨气氛的宋晚木还没收回脸上那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就听见对方母亲如是问道。 这场面莫名让她想起了小学放学的时候,一起被留堂的同学家长气势汹汹地走到教室,在追问自家崽子无果后,便开始盘问旁边的同学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宋晚木恰巧就是那个带坏乖孩子的坏同学,此刻难免心虚又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因为我……” “没什么,之前碰到一个人挥刀,稍微挡了一下而已,不严重。”傅西凉截住宋晚木的话,轻描淡写地对崔英解释了几句。 刀?!崔英心肝颤抖,咯噔了几下,紧张的目光不住地在傅西凉身上逡巡,大有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的架势。 只是顾忌着一旁的宋晚木和儿子隐隐约约表现出来的抗拒意味,崔英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只剩她们母子的时候非得好好问问,与此同时,她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行,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带了好多菜过来,特别是有滋补的羊肉和排骨汤,趁着热气还在,赶紧多喝几碗,补补。” 三个人不尴不尬地走向餐桌,崔英制止了傅西凉帮着准备饭碗的动作:“诶诶诶,你别动,小心你的手,这些我来就行了,我装的饭盒我知道哪个得尽快吃。” 宋晚木在一旁把自己带过来的荣记外卖一一摊开,摆在桌子上,崔英也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一桌菜,把傅西凉按在了主位,自己和宋晚木面对面坐着,三个人准备吃饭。 “哎哎哎,吃这个外卖干什么?自家烧的新鲜健康的菜不吃?”傅西凉的筷子往外卖盒伸出了两次,崔英就开始唠叨起来:“你呀,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手上伤了这么大一个口子,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和我说,一个人在外面吃这种外卖怎么好得起来?外卖又油又脏,小宋,听说你是医生?你说对不对?” 崔英一边看着宋晚木,一边伸出一根食指把外卖推到离傅西凉最远的地方。 宋晚木舀了一碗外卖盒里乌鸡汤,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个嘛,就看个人口味啰。要是自家饭菜做得难以下咽,那还是吃外卖比较保险,毕竟活着更重要。” “呵呵呵,只要脑子正常,有手有眼睛,做个饭怎么还会做得难以下咽呢?我看都是懒罢了。小宋,你也别吃这个了,来尝尝我做的红烧羊肉。”崔英说着往傅西凉碗里夹了一块带筒骨的,“这可是你王姨特地给我寄过来的海通市本地羊肉,刚杀好就装进真空袋里用顺丰空运过来的,滋味和普通市场上那些不一样,小宋,你也别客气,自己夹,一起来尝尝家乡的味道。对了,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 “谢谢,谢谢,但我不爱吃羊肉,你们吃吧。”宋晚木婉拒了崔英的热烈邀请,给自己倒了一碗鸡汤。 “晚木,帮我也倒一碗鸡汤吧。” 自从崔英进门后就变得有些沉默的傅西凉将自己的汤碗递给宋晚木。 气氛越发尴尬起来。 崔英笑得有些勉强:“你这孩子,有新鲜的排骨汤你不喝。” 几百个月大的傅孩子淡淡地说道:“我说过好几次了,喜欢排骨汤的不是我,我很久不吃排骨了。” “排骨汤有什么不好?又清爽又有营养。”崔英习惯性地教育了几句,见傅西凉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作为母亲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到底不愿再继续吵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一顿晚饭没滋没味地吃完,终于熬到宋晚木消失在门口,崔英终于忍不住了,拉过傅西凉的手仔细检查:“怎么回事?你是帮那个小宋挡了一刀才搞成这个样子的?” 傅西凉缩回手,避开母亲的触碰:“不是。” “什么不是?!我都找到图了,之前那场传的沸沸扬扬的山水医院杀人案,你就在当场?!这图片上的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你和那个小宋?”崔英紧紧握着手机,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傅西凉,气不打一处来。 傅西凉看了一眼不怎么清晰的图片,皱眉:“所以妈,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就是在找这种事情?” “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能怎么办?你对那个小宋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在一个房子,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小宋也真是的,作为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知道注意影响,而且她这个职业是真的不行,太危险了,这次是你帮她挡了,手臂伤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下次呢?谁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 崔英回想着刚才在网上刷到的消息和视频,心惊肉跳,忍不住一阵后怕:“就差一点,万一当时割到你的脖子了怎么办?我就剩下你这个儿子了,不行,妈不同意。” “就剩我这个儿子了。”傅西凉反复嚼了嚼这句话,嘴角露出一个厌倦的笑容:“怎么会就剩我呢?妈你还有你自己的人生啊,那些旧人旧事究竟还要困你困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放手了。” 崔英有一瞬间的些歇斯底里:“放手?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家破裂?让你平白无故矮别人一头?凭什么?” 又!又把他当借口!傅西凉心底涌入更深的疲倦,目光扫到崔英耳后两侧星星点点新冒出来的白发,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更残忍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随便你吧,但是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我现在在追求宋晚木,是很认真的,我不希望再看到妈你有意无意地对她一些奇怪的话。可以吗?” 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这样了,以后那还得了??崔英有无数反对的话要说,但她也是看过罗密欧与茱莉亚以及无数肥皂电视剧的人,自然知道年轻人的感情越是阻拦就越是强烈,此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知道了。” 第274章 拥抱 宋晚木刚回到家,手机屏幕便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岁月静好:【小宋你好,我是刚才见过面的傅西凉妈妈,麻烦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啊。】 宋晚木有些纳闷:“无缘无故的,来加我干什么?” “啧啧,按照我的经验,你还是不要点通过来得好,像我之前那个前男友的妈,一天能给我发十几条消息,平时不是让我关心他儿子的衣食,就是汇报两人的住行,更无语的是,就连他们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熟人生病了,她都要来问我一句在医院里有没有关系,能不能帮忙安排个床位。” 回忆起愚蠢的往事,琴慧撇了撇嘴,显然对那段经历很是引以为耻。 “不会吧,他母亲虽然看着控制欲有点强,但应该还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琴慧耸了耸肩:“这你就太小看那些一辈子都过着丧偶式婚姻的中年女人对自己宝贵儿子堪称变态的占有欲了。” 真的吗?崔英看起来像是那种高傲冷淡的类型,真的会像慧慧说的那样吗?宋晚木目光游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优雅插花的头像看了一会儿,手指顿了顿,怀着几分好奇心,备注了傅西凉母亲几个字,点击了通过。 一条信息很快发了过来。 傅西凉母亲:【小宋,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突然碰面让我有点招待不周了(微笑.jpg), 可以的话,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出来吃顿饭,好好认识一下,我请客(微笑.jpg),好吗?(微笑.jpg)】 宋晚木原本以为崔英是为挡刀那件事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的,毕竟当时在傅西凉家里她一副气势汹汹想要刨根问底的样子,没想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还挺体面,说实话,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就是吧,这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应该是代沟造成的差异吧?大到婚姻、工作,小到像这种对于聊天软件自带表情的解读,每个年龄层的人对事物的理解都不一样,宋晚木这样想着,中规中矩地回复了一个【好的】。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两人吃过一顿客气的中饭后,崔英就像是宋晚木最新添加的相亲对象,开始定时定点地给她发【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的问候,时不时打探几句宋晚木现在在做什么,父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上的大学...随后再来几个教导厨艺的小视频,分享一些关于“当代年轻女性应该如何培养自己优雅贤良气质”的短视频。 ...... 就很让人疲惫。 手术跟到晚上11点的宋晚木换上自己的衣服,掏出手机一看,嚯,崔英今天给她发了八九条消息,全是分享的短视频还有长达30秒的语音......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实在没有精力一一点开批阅,干脆把手机塞到口袋里,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阳春三月,气候一下子温暖起来,路边两侧的树枝上,星星点点的小花苞已经冒出了头,嫩绿色的树叶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显出一种温暖的生机,走在这样的安静小道上,一天的疲劳似乎都被治愈了,宋晚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惊讶地看着从车里出来的某人。 傅西凉手里提着保温桶,嘴角噙着好看的微笑,看着惊愕的宋晚木。 “你...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傅西凉向宋晚木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某人是不是又开始三餐不规律了?给你带了点鸡汤粥,趁热喝。”,他遵循着朋友的界限,语气却含了一分越界的亲昵:“自己就做医生的,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身体。” 宋晚木接过保温桶,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流,说真的,在这样安静又带着春意温热的晚上,一个英俊又富有的男人大老远跑过来,花大把珍贵的时间等在楼下,就为了给你送一碗鸡汤,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大概女生就是很容易会被这样的细节和关怀感动到,宋晚木自然也不能免俗。 如果是上一世的她,恐怕早已对这样的关心毫无抵抗力,只是现在,宋晚木在感动之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崔英不间断给她发的那些信息,她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对了,最近你母亲给我发了好多微信消息,她最近情绪还好吧?” “什么?你有我妈的微信?”傅西凉一脸讶然地看向宋晚木。 “是啊,阿姨之前主动来加我的,不是你把我的微信号推给她的吗?” “什么?我没...”傅西凉否认的话语刚到嘴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硬生生转变了语调,“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她都发了些什么吗?” 面前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被泛着寒意的薄雾笼罩,几分阴郁压抑透过看不见的空气介质丝丝缕缕地传递出来,见他这样,宋晚木反而有些抱歉:“呃,也没什么......” 傅西凉固执地伸着手,大有不拿到手机不罢休的架势,宋晚木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傅西凉打开崔英的对话框,越看,神色越严峻。 崔姨:【视频】【视频】【视频】 崔姨:【这几个菜西凉挺喜欢的,小宋你爱吃吗?可以按照我发给你的教程学着做一做,正适合你们俩春天吃。】 崔姨:【30秒语音】 崔姨:【20秒语音】 崔姨:【20秒语音】 傅西凉长按,点击“转文字” “小宋啊,你以后就打算做医生了吗?我看你忙得都没时间回我信息,要我说,女孩子嘛,还是找一份安安稳稳的轻松工作比较好,一直加班熬夜多累啊,听我说,女孩子过了25以后老得快,当医生又累又赚不到什么钱,还危险,你好好考虑考虑。” “阿姨也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你几句人生建议,像傅西凉他父亲,以前天天加班到老晚,要不是我之前在体制内做的岗位比较轻松,我们西凉恐怕连正经的饭都吃不上。” “对了,说到饭,我之前发给你的那些美食教程视频都看过练习过了嘛?改天我到你那里聚聚,尝尝你的手艺,怎么样?” 傅西凉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修长的手指不断向上滑着屏幕,一目十行地翻看着聊天记录,薄唇越抿越紧,他翻到最上面,查看通过好友申请的时间。 两个月前? 等等,这个日期?傅西凉打开日期,凭借着金融人士的卓越记忆力,想起了这是那天宋晚木来给他拆线的日子。 他实在没有想到,母亲继翻看他的日记本、偷看他的电脑,擅自扔他的东西,现在变本加厉,开始偷看他的手机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积弊的旧习就像是疏于打扫的房间,肉眼看不见的灰尘藏在每一个角落,一个不经意的抬手,一次大步走动,都有可能引发剧烈的咳嗽。 傅西凉咽下喉咙口的酸涩,伸开双手上前虚虚环住宋晚木。 这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轻到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触碰,只有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透过微凉的夜风传了过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傅西凉在耳边响起的叹气:“对不起。” 宋晚木一时僵在那里。 “咳咳。” 第三人的咳嗽声在路灯下响起。 宋晚木趁势脱离了傅西凉的怀抱,扭头一看,原来是个老熟人。 柳时绪神色淡淡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低沉的嗓音平平地响起:“抱歉,最近有点感冒。” 第275章 无题 路灯散发出橘黄色的昏暗灯光,将俊男美女的身影镀上一层明明暗暗的轮廓。 作为合格的社会人,即使在场的三个人中有两个同性别的人情绪心里不是很高兴,但大家都熟练地戴上了成年人的社交面具,礼貌地开始寒暄。 “柳医生,刚下班呐?” “对,有个重要的手术,傅先生这么晚了还来给老同学送夜宵?” “对我来说多晚都不算晚。” ...... 如此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像是已经把两个男人的社交词库掏空,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长达3秒的沉默。 傅西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正常社交距离范围内的宋晚木,微凉的夜风早已把之前暧昧粘稠的气氛吹得消散殆尽,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啼哭起来,引得居民楼某几家养的狗也纷纷狂吠起来,更遑论旁边还杵着一只亮闪闪的电灯泡。 此刻已经不是继续刚才话题的好时机,傅西凉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二点,他略带歉意地对宋晚木说道:“微信的事情我会和我母亲好好聊聊的,我们改天再聚?”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宋晚木点点头,准备等傅西凉开车远去后再上楼,旁边的柳时绪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傅西凉客气道别后,也站在宋晚木旁边,和她一起目送着对方开车离去。 “走吧,上楼。” “哦。” 宋晚木拎着保温杯,跟在柳时绪后面开始爬楼梯。 一个台阶、两个台阶...十个台阶、二楼到了。 “宋晚木,你最近不忙?半夜十一点多了,还有空在楼下和老同学拉拉扯扯演偶像剧,看来,我得和顾嘉多提提建议,让他多给你布置点功课做做。” 男人低沉的声音同楼道处的声控灯一起响起。 “啊???别别别!我最近可忙了!”宋晚木回想起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不禁叫屈:“什么演偶像剧,我也是刚跟完手术回来偶然碰见他的。” “哦?”柳时绪的脚步慢了下来,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五个台阶,跟在后面的宋晚木也不得不随之放缓了脚步。 “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不会的可以问顾嘉或者我。” 呵,问你?先不说最近一段时间基本碰不上您老人家,就拿前几天来说好了,一群人呢在走廊上碰上了,挨个和你打招呼,你对其他人都微笑示意,对我就是冷冷淡淡地点个头,她都看见护士台的那几个小护士眉来眼去在背后蛐蛐她的表情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宋晚木有点想问,但又觉得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便干巴巴地回了句:“哦,好的,谢谢。” 前方的脚步声停下来,宋晚木抬头一看,柳时绪住的楼层已经到了,对方站在门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吐出来的只是两个字:“晚安。” “晚安。” 楼上楼下两层关门声一前一后响起,整个居民楼又重新恢复了暗夜的寂静。 ...... 也不知道傅西凉回去之后到底和崔英说了什么,从这天起,宋晚木的微信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来自崔英的对话框里,再也没有动辄七八条的分享视频和未读语音等着她批阅,宋晚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语气充满了轻松写意:“终于消停了,再见,可怕的消息轰炸!” 琴慧却大摇其头,对此并不看好:“按照我的经验,这样的安静可以说是爆炸后的废墟。”她向虚空夸张地四处嗅了几下:“你没闻到吗?这其中的硝烟味道?你这次可算是彻底得罪这位崔女士了。我敢肯定,她之后还有会其他幺蛾子等着你。” 不会吧?严格来说,她现在和傅西凉才只是朋友关系,用得着这么对她吗? 宋晚木思维发散,想到了其他方面:“你说,她会不会把我约到一个咖啡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她清了清嗓子,学着狗血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抬高下巴,鼻孔朝天,摆出一个睥睨不屑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琴慧,夹着嗓子:“这是一张10万的支票,拿着它,尽快和我儿子分手。” “......” “小说看多了吧?现实生活中谁会这么干?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首富大佬之类的,谁会拿一张轻飘飘的支票让人分手?”琴慧不屑地撇撇嘴:“而且当谁法盲呢?万一她转头告我欺诈抢劫怎么办?至少也得让她转账过来,备注自愿赠与。” “......” 宋晚木给琴慧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您想得周到。” 两个戏精飙了一会演技,双双躺到在沙发上,琴慧把头靠在宋晚木的肩上:“木木,不管将来你和谁都成了正果,我都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把你自己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不要为了其他人委屈求全。” 宋晚木感动地把头往琴慧的脑门上歪了歪,像猫猫撒娇一样蹭了蹭:“好~” 第276章 不痛快 “西凉,小宋,你们也来这店家吃饭啊?” 熟悉的卷发,熟悉的声音,傅西凉一抬头,便看见了自家老妈挽着王慧丽的胳膊,旁边还跟着一个乖乖拿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女性,原来是王诗琪。 什么情况?上次他已经严词警告她不要再插手自己的生活了,难不成这次升级成跟踪了? 崔英像是知道傅西凉在想什么一样,率先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你王姨没来过山水市,我呢也刚好有空,就想着大家一起出来散散心。” “有没有5-6人一起过来的,前面刚好有人临时有事取消了。”穿着员工服的前台小哥接收到耳机里面的指令,开始询问排队等位的顾客。 “我们我们!我们刚好5个人。”崔英眼疾手快地站了起来,扭头征询大家的意见:“刚好有空位,我们就一起吃呗,又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 她转头看向宋晚木:“小宋,可以吗?你不介意吧?” 成熟的社会人宋晚木自然不会说自己介意。 一行人坐下开始点菜吃饭。 “这个凉菜西凉喜欢吃,来一个,慧丽和诗琪都不能吃辣,这个辣子鸡一看就全是辣椒,去掉,宫保鸡丁我们几个都喜欢吃,来一个,哦对了,小宋,你有喜欢吃的尽管点哦?不要客气,今天由傅西凉买单。” 崔英麻溜地扫码点单,把宋晚木加进去的辣子鸡去掉,一边对着宋晚木笑意盈盈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和可亲的邻家阿姨,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有过什么龃龉。 原来慧慧之前给她打过的幺蛾子预防针是在这里等着她呢,不得不说,比起家长里短电视剧里那些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摆在明面上的手段,崔英这种绵里藏针的话里有话显然更甚一筹,瞧瞧人家,全程没有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却无比巧妙地让你自行体会到一种挤不进熟人之间的排外感。 宋晚木玩味地品了品这些人的谈话,什么“我记得你最爱吃xx菜了,要不要点一份”,什么“这个甜品没有我们10年前一起去某地旅游吃到过的好吃,不正宗“,然后顺便约起下一次的旅游计划,什么“这个平平无奇的红烧排骨也要收50块钱一份?肉还没有海通菜市场来得新鲜,改天你回老家的时候,我做好了你来端一碗走,反正我们也住得近……有时候,看宋晚木没有说话,还要特意cue她一下,显示自己的友善态度。 怎么说呢,对于一些心思细腻的女生而言,这种熟人局有时候展现出来的是一种微妙的情绪冷暴力,如果对方恰巧还对你怀着敌意,那你就会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一边吃菜一边听她们谈起往昔共同的回忆,无比清晰直观地认识到你就是一个厚着脸皮来吃饭的局外人。 最关键的是,事后你还没有办法向身边人抱怨,因为他作为一个连接纽带,是完全感受不到你所描述的那种排外和敌视的,你抱怨得越多,他越会觉得是你自己情绪敏感,斤斤计较,为此吵架疏远的几率也就也高。 宋晚木简直要为崔英的这一手阳谋拍案叫绝了,你如果默默忍下,那受委屈不痛快的就只有你自己;如果你当场翻脸,那就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如果你事后抱怨,那未免有些过于敏感多思小家子气;如果你下次选择不参加,那最好了,多来几次就不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变淡。 “小宋,你怎么不吃呀?这些菜是不是不符合你胃口呀?哎呀,你看我,光顾着按照习惯点菜,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来,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点。”崔英又笑眯眯地cue了她一次。 宋晚木知道应付这些最好的方式是钝感力,有句话叫做媚眼抛给瞎子看,只要你表现得毫不在意,挑衅者反而会自讨没趣。只是,宋晚木看了看桌上精美的饭菜,优美的环境,觉得实在是没意思透了,她只是好好想吃顿饭,有什么必要同这些人演戏呢?她掏出手机,快速给琴慧发了条信息:“慧慧,快,给我发电话。” 琴慧很给力,并没有问东问西,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琴医生?怎么了?” “休克?好,我马上回医院。” 宋晚木放下手机,朝一桌安静下来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得先走了。” 傅西凉也赶紧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 崔英也劝:“西凉,小宋是有急事,你开车送她的话可能还没有坐地铁来得快呢。别耽误她的事了,对吧,小宋?” 宋晚木笑了笑,朝桌上的人道了别,走了出去。 傅西凉被一旁的崔英按了下去:“小宋有急事,你等会儿有空的时候可以给她送点东西去,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琪琪工作的事,琪琪下个月要调到山水市这边了,我们吃完饭一起帮着找找房子,西凉你对这边比较熟悉,之后好好帮衬一下。” 傅西凉心不在焉地听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的却是刚才宋晚木的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他却莫名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好像之前缩短的距离又疏远了不少。 傅西凉匆匆对桌上的人说了一句“你们先吃”,便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衣服追了出去。 崔英捂着胸口,恨恨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傅西凉,勉强挤出笑容,想给儿子的失礼行为找个理由:“……”她的嘴张了又合上,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来。 倒是王慧丽安抚地朝她笑笑:“没事,年轻人嘛。” 王诗琪也配合地转移话题,只是崔英的神色却始终说不上好,直到傅西凉一个人重新返回了餐厅,她的脸上才稍微有了点笑意。 少了一个人吃饭,新端上桌的蛋黄鸡翅终于够分了,只是气氛却有一种谜之沉闷,崔英和王慧丽努力找话题,王诗琪一边捧场,一边用余光偷看傅西凉的表情,而傅西凉则是一言不发,握着手机时不时地看几眼。 另一边,快步走出商场的宋晚木只觉得一身轻松。 天气越来越暖和,阳光散在道路两侧的樟树上,投下斑驳的倒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阳光晒过的清新绿叶子的好闻味道。 宋晚木深深地嗅了一口,陶醉在这样美好的春光里。要知道,这样珍贵的没有消毒水味的周末,她是脑子有包才会去浪费在一群不值得的人身上。 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吃饭,那和参加单位团建有什么区别?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呢。 说到委屈,宋晚木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可恶,要说有什么最让她可惜,那必定是那道还没端上来的蛋黄鸡翅,据说还是那家餐厅的招牌菜呢。 唉,要怪就只能怪她们之间没有缘分吧。 至于她和傅西凉之间不算完全纯洁的友谊到底该如何发展,宋晚木不免有些踟蹰,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距离真的好难把握,究竟哪一步是界限,哪一步是底线呢?什么样的举动代表着和这个人的友情可以降级了,收到或者付出哪种程度的真心才意味着是钻石纯度的真心呢? 对于那些自私自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宋晚木从开始上学到进社会后都见的不少,自忖不会和她(他)们成为朋友;对于那些值得交付的人,宋晚木自忖也不会辜负她们;最让人纠结的是那些好坏参半的人,60%的真心里面可能含着40%的小心思,相处起来总是让人感觉像是指甲盖旁边长出来的小倒刺,不拔吧,时不时碰到让人不太痛快,拔了吧,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忍忍就过去了。 唉,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没有一本关于如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的sop(标准手册)或者系统呢?先搜集所有人际关系中可能会遇到的场景,再输入自己的性格、底线进行定制化搭建,这样的话,到时候只要输入关键词,手册或者系统就能自动给你操作建议,最后再按月度、季度、年度拉出汇总表定期进行复盘反思,相信也就没有那么多苦恼和纠结了。 宋晚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看着手机里傅西凉发过来的信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复。 现在,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第277章 当断 海通市乡下老宅里,王丽珠躺在一楼西屋的床上,艰难地翻了几个身,却还是毫无睡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帮着多抬了几桶水泥,王丽珠感觉自己的手脚软得像根面条一样,每动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胸口更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似的,闷闷的,平躺着总感觉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沉重的身躯,翻身成右卧的姿势。 呼!呼!王丽珠深呼吸了几下,发闷的胸口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带着心脏也隐隐作痛起来。 十多年了,自从做了那场手术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程度的难受了,这种不适程度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发病的那一年。 不...不会吧? 王丽珠心里一紧,自己应该只是累到了吧?就像之前摔伤扭到腰的时候,虽然心脏也不舒服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不也是靠着多休息缓过来了? 这次应该也只是太累导致的吧?毕竟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天马不停蹄地在市里乡下来回跑,不仅要提前给上学的旸旸准备好饭菜,还要给老宅的那些装修工做饭,给一大家子洗衣服......早上6点多起来,一直到晚上5点多乘坐末班公交车回市里,连轴转了一个多月了,她年纪也大了,会累到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吧? 王丽珠在心里找着借口,抱着些侥幸,又深呼吸了几下,结果胸闷还是没有丝毫好转。 她有点想喊醒旁边的宋新国,但听着对方如雷的鼾声,想着他这些天白天既要帮着盖房子,晚上又要挤出时间复习乡村医生编制考试,中间还要东跑西跑给村里各家看病,还是自己默默忍耐了下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王丽珠开始一件件琢磨起心底的事情来,家里的老房子上上下下都粉刷得差不多了,地砖也已经铺好,二楼的卫生间、公婆的房间、灶间都已经装好,现在就等后院的围墙砌起来后,一桩大事就了结了。 想她王丽珠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一直到50多岁才住上这么新的房子,想想也真是不容易,虽然钱花出去一大把,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起码未来几十年,他们夫妻俩都不用再为儿女的娶亲接亲老宅发愁了,到时候别人也不会瞧不起他们一家子人,在一大群亲戚面前也算能抬起头了。 唉,说到抬起头的问题,王丽珠不由得想到了家里的老大难女儿,想起村里人的窃窃私语,她就忍不住想叹气。你说这些小年轻一天天的,究竟都在想什么呢?年纪一大把了也不想着把自己早点嫁出去,等年纪大了,30、40了就真的来不及了!难不成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吗?她这都是为她好啊! 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建设自己的小家庭不好吗?挑剔来挑剔去有什么意思?男的嘛,只要肯吃苦、勤劳顾家就算不错的啦!当初宋家那么穷,多少人看不起他家,她嫁过来后和新国两个人一起吃苦耐劳地干活还债,到今天不也盖起了村里数一数二体面的大房子? 而且趁着她现在还有力气,也能帮着带几年孩子,万一她王丽珠后面要是死得早,宋晚木她自己也不想想,一个单亲家庭的大龄剩女,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归宿?要是有了后娘,日子那就更苦了。 这些弯弯道道她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呢?亏她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这些都不懂,还不如村里那些高中毕业就结婚生娃的女孩子来得有成算! 哦不对,她宋晚木的成算都用来算计父母了!气性大到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把自己的父母拉黑,还扬言说要大肆宣传! 王丽珠一想到宋晚木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有这些天拨打电话时的忙音就恨得牙痒痒,这也就是她现在年纪上来了,脾气也好了不少,再加上宋新国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这要是放在他们俩年轻的时候,非得把她从外面揪回来狠狠打服不可! 情绪太过激烈,心脏也砰砰砰地乱跳起来,王丽珠不得不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算了,这逆女都是自己惯出来的,老是这样置气下去也没意思,改天还是用海琳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吧,这都大半年了,再大再深的气也都该消了吧,亲母女、亲父女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家里的房子最迟下个月就能装修好了,按照风俗是要请亲戚朋友吃一顿的,正好晚木的生日也在那几天,刚好一起办了,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要不然这么久了,家里还有这么大的喜事,到现在还没嫁出去的女儿老不露面算怎么回事? 已经有关系不好的村里人来家里探头探脑地问晚木的事了,王丽珠可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揣测,不管是说宋晚木为了个男人和家里闹翻,还是说宋晚木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或者在外面做一些不干不净的工作,这种传闻都是给他们家面子上抹黑,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她和新国可是做了一辈子清清白白的人,可不想要临老了,还要遭受这样的非议。 明天必须得劝劝新国了,这男人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叛逆成这样了,要不是她劝着,新国都想着要和晚木断绝父女关系了。 唉,其实别说新国了,就连她都寒心不已。这么多年的相处,那么多的付出,她自问从小到大没短了她一点吃,一点穿,甚至为了她能上城里的学校还买了套房子!到最后呢?他们夫妻俩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报! 王丽珠想着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自嘲的冷哼。 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心底升起,王丽珠翻了个身,离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远了些,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飞速向前滚动,这天宋晚木收到了很久没联系的郑婷婷的消息。 郑婷婷:【电子请柬】 郑婷婷:【在吗?我一个月后要结婚啦~想邀请你过来当我的伴娘】 虽然早有预感,但实际收到郑婷婷的婚礼请柬的时候,宋晚木心里还是有点五味杂陈,她不禁想到:如果上一世的自己没有顶住父母和社会的压力,乖乖回了老家,是不是也会像郑婷婷一样,一年时间不到就决定走进人生的下一步呢? 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宋晚木点开了电子请柬,然后猝不及防就被里面婚纱照的男方伤到了眼睛,她匆匆扫了一圈,内心只有大大的问号。 虽然这么说有点肤浅和刻薄,但是宋晚木真的很想问一下,为什么婚纱照里的女方各有各的美丽,但是男方却丑得如出一辙?到底是摄影师偷懒只精修了小姐姐们的照片?还是美女们都眼瞎了,要么嫁给了怀胎十月的矮猪头,要么嫁给了干瘦的吗喽精? 这到底图啥呢? 宋晚木想不明白。 她看了看电子请柬的时间,是在一个普通周的周三,地址是在一个没听过名字的遥远县城的酒店...... 在自己的职业生涯关键时刻,请几天的假期,花费时间精力去给一个已经变得疏远的前同事当伴娘? 也许上一世拉不下脸面拒绝别人的宋晚木会去做,但现在的宋晚木只会动动手指,发送拒绝的消息,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种隐秘的对郑婷婷做出这一系列选择的恨铁不成钢。 宋晚木:【婚纱照很,但是抱歉,我请不到假,只能在这里提前祝福你新婚快乐啦!】 郑婷婷咬着嘴唇,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拒绝消息,心里很有些不高兴。 这不高兴不仅仅是对男方父母订的这个所谓的吉日的不满意,也有对宋晚木拒绝她的失望和着急。 本来郑婷婷能请到的女性朋友就不多,宋晚木算是其中比较出众给她长脸面的了,之前她已经和男方那边还有自己那边的亲戚、同事约好了,趁这个机会让那些着急的未婚小伙们多在女生面前晃晃,下下功夫,说不定就能直接谈上一个呢?她自己在其中也能给这些人送个人情。 谁知道,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对方居然直接说不来? 怎么会这样?在郑婷婷印象里,宋晚木一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之前那么大的事情她都肯帮她,当伴娘这种小事宋晚木为什么不肯呢?请不到假有什么关系?她宋晚木那么有钱,还会在乎少那几天工资?再说了,她连主治医师都敢顶撞,还怕请不出假来? 这是没把自己当朋友吗??亏她结婚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告诉她!郑婷婷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在这种委屈的情绪下,郑婷婷在手机键盘上飞速打字,一条条信息发了出去。 郑婷婷:【晚木你太低估自己了,你那么硬气,还怕请不出几天假来?该不会是心疼那几天工资吧?】 郑婷婷:【不会吧不会吧?应该不会吧?那几个钱都不够你点一顿荣记的。再说了,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你就当再帮我个忙,好不好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在宋晚木的印象里,郑婷婷一直是个腼腆害羞、闷头做事的人,虽然对上级领导有些唯唯诺诺,但她自认为她们之间相处得还算愉快。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消息,宋晚木有些迷惑,一个人的性情在短时间内真的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对着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开口就是激将法,道德绑架,郑婷婷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了微妙的恶意。 偏偏她又最讨厌别人和她玩道德绑架这一套。 宋晚木瞬间冷淡,原本准备发送的888元随礼也不转了,回复了一条【......我说过了,请不了假,你去找别人吧。】 她也不管郑婷婷一大段一大段发了些什么语音过来,一句没听,直接删除联系人。 说伤心倒也不至于,说怅然那肯定是有一些。 就像老话说的,越长大越孤单。人生道路那么长,你只能与一些人同行那么一小段距离,很多人割舍不下曾经的情谊,即使知道这些关系已经变成了负担,碍于以前的美好回忆与成年人默认的社交法则,选择继续忍耐,维持面子情。 曾经宋晚木也是这么做的,但现在,她学会了主动割舍,这应该算是一种进步吧? 在这样的思考中,宋晚木接到了王海琳打过来的电话,听到熟悉又有点陌生遥远的声音在话筒边响起: “晚木,我是妈妈呀,最近身体怎么样?” “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好啦,你的房间也给你弄得可好了!又是新刷了白墙,又是铺上了木地板,新装了漂亮的大顶灯,还买了红木的衣柜,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呀?” “什么?!不回家?!做什么不回来呢?还在和我们赌气???你听妈妈说,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再不回来别人都要笑我们家啦,你是不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说些什么东西。乖,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双喜临门。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请一请你舅舅、大姨二姨她们,乖啊,听话,懂事点!妈妈最近身体一直不大舒服。” 怎么还听不懂话呢?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听话懂事”这几个字!这几个字就像是她的情绪trigger,一听到就忍不住想要爆发。 宋晚木听见自己非常冷漠地说道:“家?我哪还有家?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下一次谁死的时候再叫我回来吧。” 就这样断掉吧!不管是让人隐隐作痛的亲情还是已经变味的友情,这些让人不舒服的关系,她一个都不需要。 第278章 则断 电话那头的王丽珠似乎被宋晚木决绝的口吻吓到了,沉默了好几秒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急促无措的呼吸声透过斑驳的无线信号断断续续地传递到宋晚木的耳边。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呀!王丽珠的心底骤然升起一种事物脱离掌控的惶恐与不适,就像是原本一直牢牢牵在手心里的风筝线,不管风筝飞得有多高有多远,只要他们拉一拉,拽一拽,她就永远都在他们的手心里。可谁成想有一天,风筝说她要独立,然后自己斩断了连接线。 这可能吗? 在王丽珠的设想里,这大半年宋晚木的心里肯定也很不好受,别看她之前嘴硬放了那么多狠话,女孩子嘛,心总是很软的,又独自一个人在异乡漂泊,脆弱得很。只要她先打个电话,主动递个台阶下,说些温柔关怀的好话,再哭诉几句自己的难处,一个巴掌几粒红枣灌下去,还怕哄不过来吗? 谁能想到,宋晚木的心居然还真就变得这么硬?! 王丽珠冥冥之中有一种永远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就要来上那么几句斥责和质问,但宋晚木却没有给她机会,在嗅到第一个熟悉的字音的时候,就直接挂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方拒接了您的视频通话,请稍后再拨。” 王丽珠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嘴唇更是气得直打哆嗦,一旁的王海琳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打圆场:“小姨你先别急,晚木可能忙去了,所以没时间接你电话,等会我来和她好好说一说。” 王丽珠接过大侄女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后便开始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着王国冲和王丽珠哭诉:“真是家门不幸啊,你们说说看我和新国有亏待过她吗?把一个小孩养到这么大,供她上学念书,钱和精力花了那么多,到头来得到的居然就是这样的回报?!不仅把我和她爸拉黑,还说下次有人死了再喊她回去?!你们说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呢?!......” 王国冲和王海琳不好干看着,自然是劝了又劝。 好不容易才把哭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的王丽珠劝回了家,王国冲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地给宋晚木打电话。 作为旁观者,他自然知道这个妹子和妹夫有时候的教育方式确实有问题,做的事也算不上很对,但宋晚木作为一个小辈,也确实不该这么和父母说话......总之,他最终还是决定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外甥女作为年轻人,先让她退几步好了,年轻一辈嘛,还是应该多体谅体谅老一辈的人,毕竟他们年纪大了,确实不容易呀。 王国冲在宋晚木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嘟...嘟...嘟...”电话响了几下,被接通了。 “喂?”王国冲试探着说了几句,“是晚木吗?我是舅舅啊。” “哦,舅舅好。” “哎~晚木啊,你忙吗?最近挺好呀?”别看王国冲声音听上去稳稳当当的,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打退堂鼓,怕宋晚木不客气地直接撅他的面子。在听到宋晚木干巴巴的问好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肯接电话和自己打招呼就好,那说明她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王国冲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宋晚木的态度已经变得和对其他小辈不一样了。 王国冲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其他事,兜了几个圈子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绕到了王丽珠的事情上。 “晚木啊,我听你爸妈说你们怎么好像还在吵呀?当然我也能理解,你爸妈有时候确实太急躁了一点,其实他们心里是很关心你的,只是很多时候不懂得怎么表达出来,你也别太生他们气了,有什么话一家人之间好好沟通。” “像‘等有人死了,再通知你回来’之类的话还是别说了,太伤人心了,你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我看她大概是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最近脸色更不好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有空的话还是多回来看看吧?” “哦?舅舅,你该不会是想说她最近身体不好是被我气出来的吧?” 和王国冲想象的不一样,宋晚木在听到王丽珠身体不好之后,并没有表现得很着急,很关心,反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为了装修家里的老宅,为了省那么一点请帮工的钱,她是不是每天早上乘公交车回乡下,晚上再乘公交车回海通市?不仅负责那么多人的一日三餐,有时候还要自己上手搬几桶水泥,运几车砖?” 从王国冲支支吾吾的声音中,宋晚木大概也能猜出实际情况和她说的差不多,可能还要比她说得更勤劳。 “舅舅,我已经和她说了很多遍了,身体是自己的,如果她自己都不当回事,一味地要做她的好妻子,好儿媳,要被别人夸赞勤劳能干,哪怕强忍着不舒服也要为宋家人奉献一切,那我也只能尊重祝福她这特殊的兴趣爱好了。”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妈妈也是为这个家好呀,她也是想多做一点,多给你们留一点东西。” “呵呵。”王国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晚木打断了,“是多给她儿子留一点东西吧,这种时候能别老是扯上我,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吗?听上去真让人恶心。” “再说了,既然都决定大修老宅了,钱难道不会先计划好备足吗?就非得省那么一点小工和厨师的钱?家里明明有车,为什么不让我爸接送呢?反正他每天来来回回要开出去不知道多少次给人看病......现在她把自己累病了,又来和我诉苦,怎么?想把这件事栽到我头上,准备哭诉说是我不听话,把她气病的?想用这件事来控制我?” 王国冲被宋晚木说得冷汗淋漓,只能无力地为自己妹子辩解:“晚木,唉,你这就想岔了,你怎么把大人想得那么坏呢?” “既然这样,那舅舅你为什么会来给我打这通电话呢?难道不是因为我爸和我妈去你那边声讨我了吗?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舅舅,我也想再和你重申一遍,” “自从新年第二天,他们因为几个外人辱骂甚至想打我这个女儿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楚自己在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了,养老的责任我不会逃避,但我顶多出钱,再多的就没有了,照顾什么的就请他们指望自己最亲爱的儿子或者一些外人吧。反正在他们眼里,任何人都要比我这个一大把年纪还不结婚的女儿来得好。” “晚木...”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王国冲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的便是一片忙音,他心里一沉,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很显然,宋晚木的态度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王国冲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这个最小的外甥女温和的外表下,性格居然会是这么的决绝激烈,他听得出来,宋晚木说的话、表明出来的态度都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这下糟了。 王国冲的脑海里闪过和王丽珠一样的念头: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 晚上,久等不到自家大哥电话的王丽珠只好重新打给了王国冲,王国冲自然不敢把和宋晚木的这番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自己妹子,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已经和晚木说过了,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又读了那么多的书,有些道理她只会比我们更清楚,你和新国也真是的,知道你们是为了她好,但有些时候你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真的需要改一改了,一些事情也不急,有时候缘分来得确实比较慢,要多给孩子一点时间......” 在这个最有文化并且帮了自家很多的老大哥面前,宋新国和王丽珠自然硬气不起来,两个人一边诉苦,历数自己为两个小孩、为这个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一边乖乖听着王国冲的劝,随着情感的宣泄,两人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王国冲“嗯嗯啊哦”地听着,熟练地使用和稀泥大法,决定两不掺合,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的安排。 少了宋晚木的到场,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少了花钱的借口,宋新国和王丽珠原本计划的这场乔迁和生日双喜宴最终没有办起来,两夫妻(主要是王丽珠,宋新国出一张嘴)做了一些喜糕分给了自家亲戚,算是让大家沾沾喜气了。 至于宋晚木的生日?不好意思,他们大人们的50大寿都没办,底下小年轻的生日有什么重要的?再说你宋晚木不是能耐的很吗?都直接拉黑他们了,自然不用期待他们给你过生日了,不是吗?你这么能耐,自己过去吧! 在宋新国和王丽珠的想象中,他们独自在外面漂泊的女儿会是这样一副光景:生日当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出租屋,叫一份重油重盐丝毫不健康的外卖,连长寿面都吃不上一碗,只能对着外卖盒强颜欢笑,嘴硬说自己没有错,然后在别人家的热闹灯火中孤独寂寞地又虚长了一岁。 而实际上的宋晚木,却是早早就订好了荣记的包厢,准备和好朋友琴慧两个人大快朵颐。 “真的不用我给你和傅西凉两个人腾地方吗?”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的琴慧瞅了瞅挂了电话的宋晚木,发出了灵魂疑问,“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号的电灯泡哦。” 宋晚木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打算和你两个人吃一顿的,没有和他说,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 咦?过生日不邀请对方?听上去似乎不像沉浸在爱河中的样子啊?琴慧偷瞄了宋晚木一眼,嗯,脸色淡淡的,也不像是闹别扭生气的样子,不过这个姓傅的也是自找的,就不能管好自己的老娘吗?这要是真的成了,以后木木不得经常受委屈?这可不行。 琴慧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第279章 温暖 “就刚才那身衣服吧?反正就是个小生日,不用这么隆重。” “不行!女人的每一次生日都是无比珍贵的,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穿一些好看的衣服,多拍一些好看的照片,到老的时候拿什么回忆?拿脸上的褶子和长斑的手吗?去,把这件连衣裙换上。” 被琴慧严厉的目光盯着,就算是宋晚木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拿上连衣裙换上,又按照她的吩咐,戴上一串澳白珍珠项链,耳朵也戴上配套的耳钉。 丝绒质地的墨绿色连衣裙完美地勾勒出前凸后翘的婀娜曲线,泛着盈盈珠光的项链衬得锁骨更加纤细,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和红唇相得益彰,衬得女人的肌肤细腻如玉。 琴慧点了点头,目光扫到宋晚木死板的马尾辫上,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鬼发型?一点都不搭,等下,我给你编个公主鱼尾辫。” “啊?不用了吧?我把头发放下来就行了。”宋晚木弱弱地提出反驳:“时间快到了。” “快到了就到了呗,让那个姓傅的先进去等着。” “哦。” 琴慧看了看时间,眼里有一丝狡猾的光芒飞速闪过,给了这么长时间,楼下的两位应该都收拾好了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琴湖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满意地笑了。 又花了15分钟,宋晚木和琴慧终于收拾好,关上门往下走的时候刚巧遇到了同样要出门的顾嘉和柳时绪。 顾嘉率先开了口:“哇,两位美女收拾得这么光彩照人,是准备去哪里呀?” 琴慧立马接上:“今天是木木的生日,我们在荣记订了一个包厢,准备吃顿大餐庆祝。” 顾嘉吸了一口气,夸张地叫了起来:“晚木,今天是你生日?哎呀,作为同科室的战友和远亲不如近邻的友好邻居,我们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实在太不应该了!而且晚木,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不邀请我们,我的小心脏受伤了,呜呜呜。” 宋晚木看了看面前打扮得英俊潇洒的两位男士,听见顾嘉的这番控诉,有些局促:“不是什么重要的大日子,我也是怕你们有事情,所以没有说,你们要是有空的话,不如一?” “起”字还没有说完,顾嘉就扬起灿烂的笑容,“有空,有空,我们都有空,你说是不是?”他用胳膊戳了戳一旁的柳时绪。 柳时绪的目光原本一直留在宋晚木身上,在宋晚木看过来的前一秒,他别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琥珀色眼珠,一如既往地淡淡点头:“生日快乐!” 四个人一起下楼,狭窄的楼梯排不下两个人,将他们分成一排小队。顾嘉和琴慧大概很饿,在前面走得飞快,很快就不见人影。 宋晚木生疏地踩着琴慧非得让她换上的细高跟,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她怕后面的柳时绪着急,特地走在最边上,给他让出通行的道路,只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沉稳的皮鞋声跟着她清脆的高跟鞋声一步步在台阶上响起,虽然隔着两个台阶的距离,但宋晚木总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在空气中蔓延,像一张网一样,默不作声地将她包围,令她有些不自在。 而柳时绪其实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自在,走在宋晚木身后的他更容易嗅到空气中残留着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和若有若无的发香,更别提在他眼前轻轻晃动的发丝,他看了看宋晚木的发尾,今天她辫了个好看的发型,没有戴那个小狗发圈,那是不是意味着... 柳时绪不自觉地摸了摸上衣的口袋,里面装着之前一直没能送出去的那个小马发绳,刚才顾嘉喊他一起给宋晚木庆祝生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走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了这个尘封多日的小东西,用这个当作生日礼物,应该还算比较合适吧? 胡思乱想间,底楼到了,好邻居四人组纷纷乘上柳时绪的车,一起前往荣记餐厅。 而另一边,傅西凉不幸被堵在荣记餐厅前方一公里的十字路口上,这个路口的绿灯时间特别短,偏偏今天的车又特别多,长长的车队将这条路堵得一眼望不到头。 他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时间,见还有些空余才放下心来,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位上的草莓生日蛋糕,嘴角不由得泛起温柔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很快就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叮零零”“叮零零”......特别设置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大有一种响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傅西凉好看的剑眉已经皱了起来,在崔英打了第三个电话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接了起来:“妈?你又有什么事,我不是说了今天要......” 他的质问在崔英颤抖的哭泣声中戛然而止:“西凉,西凉,你爸...你爸...他居然给我寄了离婚协议书!我真的没想到你爸居然绝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说,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前方的车队慢慢动了起来,太阳照在车顶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但是傅西凉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他一边低声安慰哭泣的母亲,一边迅速打着方向盘,变道加塞,赶在左转灯变红的前一秒掉头飞驰而去。 ...... “嘟嘟嘟”“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0分钟,傅西凉却依旧没有出现,宋晚木发了好几条信息,接连打了3个电话,对方却像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丝毫回应。她只好抱歉地对一旁的三人笑笑:“另外一个朋友应该有事,来不了了,不用等他,我们开吃吧~” 啥情况?你还好吧?琴慧向宋晚木投来担忧的目光,宋晚木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示意琴慧自己没事。 宋晚木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事,不过是被一个老同学放鸽子而已,有什么重要的?自从她高中毕业后,就连她父母都不再给她发生日祝福了,现在能有这些人给她送上真挚的生日祝福,记挂那些缺席的人做什么呢? 她永远都知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琴慧见宋晚木的表情不像是强颜欢笑才放下心来,同时对傅西凉的不满更深了:这人是手断了还是腿断了?不能过来难道不能提前说一声吗?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是死了嘛?!她都不敢想象,要是今天自己没来的话,那我们木木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过生日?想想都心疼。 啊,对了,生日蛋糕! 该死的,要不是这个姓傅的说会带蛋糕,她怎么会不提前准备?!该死的!琴慧在肚子里已经把傅西凉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装作不在意地对宋晚木说:“我去下厕所。”实则是想赶紧去蛋糕店买一个回来。 宋晚木正忙着用手机给大餐拍照,闻言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嘉接了个电话,也出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柳时绪和宋晚木两个人。 “要不要我给你拍几张?”柳时绪握着手机,黑眸专注地看着宋晚木,“今天很好看。” 啊?自己这是出现幻听了?宋晚木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抬眸看向柳时绪。 男人总是锐利冷淡的黑眸此刻微微低垂,在宋晚木询问的目光下依然专注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带起俊秀的弧度。 “呃,好...好啊...谢谢?”宋晚木从包里拿出拍立得,在取景器后方的认真目光中,不自在地摆出一个僵硬的“耶”的姿势。 “咔嚓”,随着快门声响起,一张拍立得相纸缓缓被吐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摄影的意义,人生的一瞬就此永远定格,以后的某个时刻,当她心血来潮翻起旧照片的时候,当时的心情、当时的人,就像这张不褪色的相纸一样,依旧在脑海里栩栩如生。 “麻烦帮我们拍几张合照吧。” 宋晚木还在体会这突然起来的人生感悟,柳时绪已经把拍立得交给了上菜小哥,坐在了她身边。 “麻烦再靠近一点距离,哎,好,微笑~” 不知道谁的衣袖先触碰到了另一个人,伴随着上菜小哥的指挥,几张合照被辛勤工作的机器吐出,人生的几秒钟被永远地定格在这几张小小的相纸上。 不一会儿,消失了的顾嘉和琴慧依次回到了包厢,菜也上齐了,四个人举杯,开始吃饭。 有顾嘉和琴慧这两个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社交达人,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宾主尽欢。等最后一道水果上来的时候,琴慧对上菜小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把自己刚才预存的生日蛋糕端上来,上菜小哥点点头,对着耳麦说了几句。 紧接着,三个造型不一的蛋糕同时被端了上来,本就没什么空间的玻璃转盘立刻就被这三个大蛋糕挤得满满的。 “咦,怎么有3个?你们是上错了吗?”琴慧惊讶地看着另外两个陌生的蛋糕。 “这个是我刚才买的。” “这个是我订的。” 顾嘉和柳时绪同时出声认领了自己的那个蛋糕。 桌面上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桌上的三个大蛋糕,“扑哧”都笑了出来。 “哈哈哈,看来我们的寿星明年一定运势爆棚呐,别人过生日只能许1个愿望,晚木可以许3个。来来来,快许愿。” 顾嘉依次在三个蛋糕上点上蜡烛,琴慧关了灯,一时间,整个包厢内都安静下来,只有彩色蜡烛发出的温暖光芒,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描上温柔的轮廓。 宋晚木看着面前六双期待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感动的润意按下,默默闭上了眼睛。 古诗有云: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那么对她来说,她的三愿是: 一愿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们千岁常健 二愿自己保持清醒自由,不会再被过往的事情束缚 三愿世间太平,大家都能做更好的自己 最后一根蜡烛被吹灭,琴慧带头噼里啪啦地鼓起掌,送上礼物。 琴慧送了100张绝版相纸,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时间去收集;柳时绪递上了一个小马发绳,看着很精致可爱;就连顾嘉也送了一支钢笔,说是以后签字的时候方便。 宋晚木的谢谢已经快说不过来了,她想,即使没有大家一起拍的照片,很多年后她也会依然会记得这个格外温暖的生日。 第280章 对不起 “咔哒”,泛着金属冷光的打火机的火舌舔上细长的香烟头,细碎的烟雾从男人的薄唇中吐出,将车厢内的狭小空间都染上沉默的气息。 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傅西凉坐在车里,目光透过前方的挡风窗,慢慢向上数着楼层,遥望傅文的另一个“家”。 过于刺眼的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刺激得他的双眼几乎要流出生理性泪水,傅西凉竭力忽略这灼热的疼痛,固执地盯着那扇黑乎乎的窗户。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傅西凉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指尖一划,按下了接通按钮。 “喂?那个,你现在在哪里呀?崔姨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现在睡着了,你要不回来陪陪她?”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有香烟慢慢燃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递到耳畔,让王诗琪想起了南方小镇的冬天夜里,突然飘起的细雪随着西北风的方向缓慢地停留在松柏叶上,也许只有像他们这种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才能更深切地感知到这份细雪压在枝头的重量。 王诗琪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体贴地保持了沉默。 三十秒过去,随着香烟一起燃尽的还有傅西凉无措的思绪,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似乎什么事都胜券在握的精英人士,对着电话那头的王诗琪低声道了句:“谢谢。” “没事,对了,你回来的时候买点蛋糕甜点什么的吧,崔姨喜欢吃这个,再说吃点甜的心情也能变好。” 啊,糟了!生日蛋糕! 傅西凉匆匆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拎起副驾驶的生日蛋糕细细查看。 经过几个小时的阳光直射,原本精致的草莓蛋糕早已变得软塌,更别提因为车子的颠簸,蛋糕上的奶油东一块西一块地粘到了盒子上,破破烂烂的,属于永远都送不出去的程度。 傅西凉默然,心虚地把它放回原位,又打开手机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果然有好多个来自宋晚木的未读小红点。 糟了,这该死的果机,怎么就不多提醒几下呢?傅西凉忍不住迁怒无辜的手机,随后又颓然地靠在车椅背上,向来转个不停的大脑此刻却像罢工了一样,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他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宋晚木,但在按下拨号键前又顿住了。 接通之后该说些什么呢?说我父亲要和我母亲离婚?说我母亲接受不了,又哭又闹气得差点晕过去?说我找到父亲那里,看到的听到的是他坚决冷漠的态度? 傅西凉张了张嘴,试了几次都开不了口,而且他也怕自己一开口,泄露出来的是他软弱的情绪。 犹豫再三,最终他选择了发信息。 傅西凉:【对不起,家里突然有急事找我,刚才一直忙着处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对不起。】 傅西凉:【临时放了你的鸽子,错过了你的生日,真的很抱歉,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向你赔罪,「臣罪该万死.jpg」】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收到了宋晚木的消息。 宋晚木:【没关系.jpg】 宋晚木:【不过下次可以先回一下消息哦,不然我会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擦汗.jpg」。】 傅西凉松了一口气,拿出做高中阅读理解的功力又仔细读了几遍宋晚木的消息,确定没有什么生气的意味才赶紧回复:【好的,当时太紧急了,我没来得及,之后不会啦。】 宋晚木没有回复。 傅西凉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察觉到,自己和宋晚木之间的距离好像在变得越来越远。 这种疏远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说对方的消息变得很客气,说“谢谢”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三四倍,赴约吃饭的频率也比之前降了很多;他有邀请过宋晚木一起在家吃火锅,当然不是他们两个人,还有宋晚木的室友和他的朋友,只是当他们一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母亲在他家的厨房里忙忙碌碌,更别提她擅自提出邀请王诗琪,并且想让宋晚木露一手厨艺给她看看,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傅西凉有一种走在岔路上的感觉,他想要纠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要更进一步,又怕被当场拒绝,放弃更不是他的选项,纠结了很久,在宋晚木发朋友圈喜气洋洋通报自己终于迈入职场第一步——成为住院医师,而他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时候,傅西凉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傅西凉:【晚木,周六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可以留一点时间给我吗?】 宋晚木:【好呀。】 华灯初上,宋晚木顺着指引来到了中心大厦53楼。 门口穿着燕尾服的男侍者彬彬有礼地带领宋晚木走向落地窗前的座位,悠扬的钢琴声顺着昏暗的灯光轻轻搔动宾客们的耳神经,为整个餐厅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氛围。 一整面落地窗前,傅西凉穿着合身精致的手工西服,眺望着窗前市中心璀璨的霓虹灯光,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在他眼里,衬得他的面容有一种别样的俊朗,见到宋晚木的这一秒,他的嘴角绽放出温柔的笑意,赶紧为她拉开座位。 “谢谢。”宋晚木照例道了声谢。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傅西凉说着朝侍者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菜了。 色拉、例汤、烟熏三文鱼、牛排......一道道菜上来又下去,不知道傅西凉吃得怎么样,反正宋晚木吃得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等傅西凉要说的话,总觉得在这种氛围下,他说的话不会是自己想要听的东西。 终于甜点上来了,两人都没有动筷,一直在酝酿机会的傅西凉趁机清了清嗓子,对看过来的宋晚木郑重其事地对说道:“晚木,从之前我对你说给我一个优先追求你的机会到现在也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我知道我的表现算不上好,其中有很多让你觉得失望的地方,但是我相信,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远远胜过其他人,我可以成为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吗?” 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一旁拿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向宋晚木:“可以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窗外,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悠扬的《月光》钢琴曲丝丝动人,如同温柔的情人在耳畔喃喃细语,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俊脸是如此的真诚,只是,宋晚木看着面前这个优秀的男人,却发现当初那个黄昏车窗下的悸动已经消散不见。 琥珀色的眼珠与幽深的黑眸在空中对视,宋晚木沉默了一秒,掀动红唇,放任自己吐出拒绝的字语:“对不起。” “为什么?” 虽然这个结局傅西凉冥冥之中自己也有预料,但实际听到了对方的拒绝话语,他的眼里还是划过一丝受伤。 宋晚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国内第一条跨省地铁在哪里吗?” 算是半个魔都人的傅西凉自然有印象,只是他完全不明白宋晚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地铁的事情, “是在魔都吧。” 宋晚木看着傅西凉,却又好像没有在看他,点了点头:“没错,是魔都的11号线,从迪士尼到花桥,这是一条连接了魔都和昆山的铁路。” “我有一个朋友,原本大学想上的是外省的某中医药大学,但是父母不愿意让她走得太远,于是她就选了魔都的一所普通211,学了一个完全不感兴趣的专业,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四处找工作,终于找到了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文员工作,只是这份工作的地点是在11号线的末站花桥。 她是一个不擅长社交的人,在新公司没有交到什么朋友,熟悉的几个同学又都在魔都,父母那边呢,自从她上大学之后,就不怎么联系了,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隐隐感觉自己是社会的边缘人,有时候太孤独了就会想,要是有一天自己死在出租屋里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所以每当她的朋友周末喊她聚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哪怕这个朋友总是会把聚餐的地点选在离自己住处最近的商场,朋友自己过去可能最多也就20分钟,但她坐地铁却要1个半小时,来回就是3个小时,11号线又是最挤的,从来没有空位的时候,也就是说为了这顿aa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饭,她要站3个小时。 而且吃饭其实吃得也不开心,她朋友总是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吃饭,两人的交流其实并不多。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两人其实算不上朋友,充其量也就是个吃饭搭子,而且我那个朋友天天都外食,其实并不馋外面的饭菜,但是她那个吃饭搭子吃的是公司食堂,清汤寡水,想下馆子想得不得了。 或许你要问,既然都这样了,那么为什么她就非得去呢?为什么她就不能提出要约在其他地方呢?” 傅西凉也确实是这么想着,他疑惑地看着宋晚木,似乎对她那个朋友的选择很不理解。 “很简单,因为她怕,她怕仅有的朋友以后不会再联系她,她怕自己提出意见后,别人会觉得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怕失去这一点点的友情和亲情,所以宁愿压抑自己,讨好别人,就像她一开始明明就可以违背父母的意愿,去选她自己喜欢的专业。” 宋晚木的眼神从虚空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傅西凉:“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不想要讨好任何人。傅西凉,你的母亲并不喜欢我吧?” 傅西凉看着宋晚木了然的眼神,有些狼狈避开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母亲的态度和作态确实能让人感觉出几分敌意。 “我对你确实有过好感,但是这份好感并不足以让我委屈自己,去尽力获得你母亲的赞同,我知道,你母亲一直对我的职业有意见吧?她想要的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小家庭放在第一位的贤内助式的女朋友,但是我做不到。” 傅西凉急急说道:“我可以和我母亲好好聊聊,她因为家庭的一些事情,所以性格变得有些执拗。” 宋晚木摇了摇头:“只是这个阶段就已经让你左右为难了,你有想过如果以后我们到了生活在一起的那一步,你会怎么做呢?是劝我忍忍,还是劝你母亲退一步?不管是什么选择,这都会极速消耗我们之间感情。” “我是个在开始之前就会把一切后果都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接受的人,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可能在逃离了自己那对总是让我顺从听话的父母后,又主动跳进一个控制欲只增不减的家庭里。” “而且抛开这一点不谈,我们其实还有其他问题,你之前在我生日那天消失不见去处理的家庭急事是什么?准备好告诉我了吗?” 傅西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宋晚木摊了摊手:“所以你看,我们之间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你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我也有很多事情没办法对你说出口,我其实已经不是以前的宋晚木了,但是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在我看来,也许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你对旧时光的留恋与不舍。” 玫瑰花束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在一旁,鲜红的花瓣染上了餐盘中残留的酱汁,变得晦暗,就像傅西凉此刻微冷的心,他想说几句反驳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心底有一道微弱的声音:真的不是吗? 他不知道。 “所以,对不起,我要成为一个自私的人,一个任性的人,我不想为任何人勉强自己,委屈自己,所有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关系我都不想要拥有,对不起。” 别看宋晚木表面镇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扎心之语,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也许从今晚开始,她又失去了一个真正关心她的朋友。 宋晚木猛地站起身来,不敢去看傅西凉现在是什么表情,胡乱地朝他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你对我的喜欢”,然后就捞起餐桌上的账单夹,像个日剧女主一样跑了出去。 傅西凉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去追,他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市中心的夜景灯光还是如此的璀璨繁华,只是盛大的烟花却早已谢幕。 第281章 被困 按照国际惯例,当一个女性在情感上做出或者接受到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的时候,为了排解这种消极的情绪,最常见的三种选项分别是:剪发、购物以及旅行。 宋晚木既不想贡献自己的头发给tony小哥练手,也没有时间进行疯狂购物或者旅游,刚巧院里下发了去偏远山区义诊的任务,在那么一丝逃避心理的作用下,宋晚木自告奋勇地报名了这个苦差事。 “小年轻的思想觉悟就是高!”科室里拖家带口的同事们对这种去山沟沟奉献的活动没有兴趣,有人主动参加那是再好不过了,纷纷给她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宋晚木摆出谦虚的笑容,虚心接受了同事们的称赞。 一个礼拜后,由柳时绪以及几个资深主治带领的下乡医疗团登上了前往Ω省的飞机。 Ω省地形多山,虽然风景秀丽,但是交通不便,村里的医疗卫生条件自然不必多说,很多村民有了什么小毛小病都是忍着,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去卫生所拿几片药,很多小病渐渐地拖成了大病,至于要是发展成了大病,那就更不需要花那么多冤枉钱去治了。 抽血、量体温、量血压、走访调研......宋晚木一整天都忙得团团转,晚上更是累得倒头就睡,完全没有什么精力去看手机,一连几天过去,因为傅西凉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的怅然也基本消散殆尽了。 有时候人就是得接受,即使再不舍,那些不合适的人也只能忍痛被放下,毕竟人这一生,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注定纠结的、委屈的感情上? 难得的午休时间,宋晚木站在二楼民房的阳台上,眺望着远方碧绿的山景,嗅着空气中清新的草木气息,只觉得这些天压在胸口的沉闷情绪被一扫而空,脑袋也豁然开朗。 怪不得大家有了不顺心的事情就喊着要去旅游,这旅游果然是一剂心灵上的良方妙药。就好比西天取经,要是不经历路上的风风雨雨,怎么能立地成佛? 她这次真是来对了,不仅排解了情感上的怅惘,还在实际行动上帮助了很多人,感觉自己整个人的人生意义都升华了不少呢!很好很完美! 只是老天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最初,是细微而难以捕捉的颤动,如同远方隐约的雷鸣,让人心生疑惑却又难以确切言说。接着房屋突然开始摇晃,先是轻微的摆动,像是江面上随着水流起伏的小舟,在大家一脸迷茫的对望中,晃动振幅猛地加剧,墙壁最先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那是建筑结构在极限压力下发出的呻吟,老旧的玻璃窗承受不住压力,纷纷碎裂。 一瞬间,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尖锐的碎片四散飞溅。 “房子要塌了!要塌了!快跑!快出去!” 有人迅速反应过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惊惧的声音在这一片天旋地转中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国度传来的微弱蝉鸣。 宋晚木扶着面前的桌子,勉强维持着身形,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在听到那声“快跑”后,身体的本能抢夺了控制权,给双腿下达了奔跑的命令。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不断从房顶高速坠落下来的砖石猛地变成了杀伤力极强的手榴弹,而她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就像是抱头逃窜的地鼠,稍有不慎就会大脑开花。宋晚木一边抱着头一边不断回忆之前刷到过的逃生小视频,地震时要怎么做来着?是躲在书桌底下还是躲到墙角来着?死脑子快想啊!不管了,先找个坚固的墙角吧。 宋晚木慌乱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瞄准了文件柜旁边的墙角,在肾上腺素拉满的效力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挪动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大块砖石正在以小行星撞毁地球般的气势直直地向她的方向砸来。 后背先一步泛起难以言喻的恶寒,仿佛有死神已经站在身旁,正等着用冰冷的镰刀对准她的脖颈,收割这条命,宋晚木像是感悟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抬头,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坚硬砖石,带着水泥混合物特有的腥臭尘土味直直地朝她的命门袭来。 啊,看来我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结局居然是被砖石砸死,而且还是这种毁容式的难看死法,老天还真是恶意满满呐。 宋晚木闭上眼,准备接受到来的剧痛和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旁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狠狠一拽,宋晚木一个踉跄,在对方的怀抱中双双滚进了墙角。 轰隆隆、噼里啪啦......一阵毁天灭地的撞击声响中,四周像是被套进了《倚天屠龙记》中布袋和尚的那个黑布袋,只剩下陷入了一片漆黑与死寂,只有身边人急促的呼吸声证明了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没事吧?哪里有受伤吗?”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温柔的带着安抚的力量。 “柳时绪?” 宋晚木努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周围的一切,只是有轻微夜盲的她把眼睛都快眨出泪花了,能看到的也就是面前人黑乎乎的轮廓,这种完全的黑暗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柳时绪大概是误会了,用更加温柔的声音安抚她的情绪:“嗯,是我。怎么了,哪里有伤到吗” 宋晚木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起来对方可能看不见她的动作,清了清嗓子回道:“我没事,只是突然什么都看不见,有点不习惯,你呢?有受伤吗?” 听着怀里的人情绪还算镇定,柳时绪松了一口气,暗自地活动了一下疑似拉伤的胳膊,嗓音平稳:“我也没事,看样子我们应该是遇到地震了,万幸的是我们都没受伤,接下来只要保持体力等待救援就好。” “哦,好的。” 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其他感知就会更加敏锐,宋晚木能清楚地感知到男人每次说话时拂过自己耳畔的气息,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更别提后背感受到的仅隔着两层衬衫透过来的体温和木质香水味。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生物的距离本能重新冒出头,宋晚木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一边找着手机,一边顺势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却被柳时绪立刻制止了。 “别动,我们运气还算好,旁边的铁皮文件柜倒靠在墙上,刚好给我们撑起了一个避难的三角空间,旁边散落着很多尖锐的钢筋和石块,这些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不要碰到比较好。” “哦好的,那个,你手机在吗?看看有没有信号,我的不知道丢哪了。”宋晚木略微不自在地继续保持着这种半个背部紧靠在对方怀里的亲密姿势,一边搜罗着衬衫的口袋,希望能找到几粒续命的糖果。 两人各自窸窸窣窣地动起来,期间难免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再加上两人因为逃命至今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激烈心跳声,宋晚木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这死动静,要是录在某乙女游戏新出的四星语音卡里,肯定会收割一大片鬼哭狼嚎那啥焚身的纯洁小姐姐们,评论区的裤衩子和虎狼之词能把人绊得一跤又一跤。 可是谁能想到,现实情况却是这么危险呢?这么一对比,想想还真有些可乐。 “嗯?”柳时绪感受到面前女人的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夜视能力良好的他甚至还能看到对方眉间一闪而过的笑意,原本焦灼的心情受到感染,也随之放松下来:“你看上去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 宋晚木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呀。” 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安静的空气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丝线缓缓缠绕,对方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乱了几下,然后又变得有些急促,为这种难言的粘稠氛围染上一层无形的暧昧。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的宋晚木赶紧补救:“呃,我的意思是,幸好我们是两个人,要是一个人被埋在这里的话,对心理恐怕是个极大的考验,但是两个人的话就没那么害怕了。” 柳时绪注视着宋晚木茫然没有焦点的眼睛,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缓缓吐出慌乱的气息,忍不住苦笑:真是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这么一句无心之意说得心防大乱。 不过,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女人,眼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她还真是每次都令他刮目相看,原本以为两人突然被困在这里,接下来他会花很多时间安抚她的慌乱情绪,没想到最先镇定下来的是她,被安抚镇定下来的反倒是他。 “嗯,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幸好有你。” 宋晚木是真的觉得挺幸运的,起码陪在身边的是一个人品好的大帅哥,想想吧,这要是换成和某个看不顺眼的同事(比如吴凡)困在一起,她都不敢相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这要是被困的时间再长些,说不定就要上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了......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她们应该很快就能得救吧? 就这么过了一小时?或者说几小时?宋晚木不知道,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伸出左手,用力眨着眼睛,试图看清手表上的时钟,然而不管她怎么挣扎,最多只能看见手表黑乎乎的轮廓,反倒把自己累得不轻......唉,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嫌弃夜光款的手表丑,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爱美进的水啊。 又过了很久,久到周围的温度明显冷了下来,胃部也开始传来阵阵的抽痛感,宋晚木确信应该是到晚上了,她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身体发出的寒颤,不想散发出负面的情绪影响到身旁的人。 然后,身旁的男人还是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很冷?” “还好。” 虽然说着还好,但柳时绪还是轻而易举地从宋晚木尾音中的颤抖中分辨出了她此刻的强撑,心底的担忧重新泛了上来,按照他的估计,从被困到现在至少也有6、7个小时了,虽然现在是盛夏季节,但是山里晚上的温度一向比较低,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出现失温现象。 “宋晚木?” ......“嗯?” 停顿了几秒,小小的带了几分迟缓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微弱得像是个先天不良的猫崽子。 柳时绪心里一突,不再犹豫,低声说了句“抱歉,唐突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宋晚木已经跌入了他的怀里。 “......嗯?!” 背后像是贴在了电热毯上,温温热热的,带着人体特有的柔软,紧绷的带着弹性的肌肉组织隔着绵软的布料温柔地包裹着宋晚木泛着凉意的后背,温暖得让人几乎想要深陷进去,男人的手很规矩,并没有碰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这是一个绅士的带着安全感的怀抱。 脑袋饿得有些昏沉的宋晚木脑袋瞬间清明了几分:“你......” “小心失温,这种时刻就不用在意这些男女之别了吧,还是说你怕你那个同学男友知道了会生气?” 第282章 栽了 同学就说同学,男朋友就说男朋友,同学男朋友是什么鬼?宋晚木腹诽了几句,还是老老实实解释了几句:“我们只是老同学,再说我也是怕你的女朋友到时候不高兴。” “女朋友?”柳时绪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疑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来:“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我们四个一起吃饭的时候,顾嘉不是说他在你家里发现了女生的长头发嘛,难道你和那位分手了?” 即使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在人类八卦天性的刺激下,宋晚木还是一改之前的低电量待机模式,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暗戳戳的八卦心思。 柳时绪动了动发麻的双腿,怀里人凌乱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扫过他的脖颈,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回忆起之前的那个晚上,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算是知道谣言通常是怎么起来的了,那是谁的头发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某个人当时丢了钥匙,可怜巴巴地坐在楼道里。” “啊???” “我好心让她借住,还照顾了某个发高热的人一晚,没想到换来的是这种不实谣言......” 男人带了些意味深长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然而宋晚木的关注点却是: “什么?你说那是我的头发?!我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能掉那么多头发??多到顾嘉都能找到几根的程度?”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吗?柳时绪有些无奈的同时也被勾起了几分使坏的心思,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噙着恶作剧的笑容,声音却很正经,煞有其事地说道:“反正是不少,我用粘毛滚筒在床上和沙发上滚了一圈,成果惊人。” 宋晚木想起自己值的那么多个夜班,想起那些打着抚慰因为上班而受伤的精神世界的旗号然后抱着手机不放熬夜刷剧的夜晚,心虚又悲愤地发出真真切切的哀嚎:“天呐,我该不会是要秃了吧??!!” 下一秒,低沉磁性的笑声透过寒冷的空气喷洒在耳侧的皮肤上,宋晚木不自在地动了动,眼巴巴地说道:“你还笑......” “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虽然嘴上说着不是故意,可柳时绪的声音却听上去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宋晚木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类似于男大学生的青春和鲜活,完全不同于他平时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的那一面,还挺让人新奇的。 总之,有了这么一件小事打岔,不知不觉间,双方之间的距离亲近了很多,柳时许感受着胃部的抽痛和空气中的寒意,默默估算着时间,他们被埋了多久了?半天?还是一天?虽然从医学上来说,人不吃不喝能挺1周左右,但是越到最后,需要克服的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煎熬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理上的绝望。 “咕咕咕”,肚子叫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宋晚木顿了一下,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又不甘心地继续搜罗自己的口袋,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口袋里放了一些糖块的,现在怎么连一块糖纸都找不到了? 是了,今天来了几个村里的小孩,又哭又闹不愿意打针,为了哄着他们,她就把自己口袋里的糖全都掏给他们了......宋晚木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认命,突然又想起来,好像有几块糖因为掉在了地上,她就顺势放在了牛仔裤口袋里!她赶紧扭了扭身子,伸出手朝牛仔裤的后口袋搜寻起来。 “嘶!你......”柳时绪狼狈地发出一声喘息,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腿避开,却被宋晚木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哈哈哈,我就说我明明记得自己带了糖的,给!一人一块!” 柔软的手在黑暗中挥舞了几下,见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宋晚木疑惑地侧了侧脸,正要把糖往后塞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她手里慢慢地接过了糖:“谢谢。” 宋晚木把自己的那块糖往嘴里一丢,含糊不清地回道:“不客气。” 清苦的青柠味道带着甜甜的气息瞬间蔓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宋晚木急切又珍惜地用舌尖小心翼翼汲取着这份甜意,灼烧的胃部和干渴的嘴唇因为这份小小的热量顿时舒缓了一些。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青柠糖,每次看你只吃这一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比如那个老同学?”宋晚木还在用舌尖细细地搜刮口腔内硬糖剩余的甜味,就听见背后的柳时绪“咔嚓”咬着糖果问道。 虽然很奇怪柳时绪也会八卦这种事情,但宋晚木只当他是为了驱散四周这可怖的死寂,说实在的,在这样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她也很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安心的气息,即使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也能证明了现在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宋晚木摇摇头:“不算吧,虽然最开始是他给我的糖,但后来只是因为这青柠糖味道不错,然后我也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柳时绪跟着重复了一句,斟酌着继续问道:“我看你一直戴着这个小狗模样的发圈,是因为那也是那位傅先生送你的吗?习惯戴着了?” “什么?哦,你说这个发圈呀?”宋晚木抬起手摸了摸乖乖呆在马尾上的小狗发圈,“这个是我表姐送我的。” 她忽地想起了之前生日的时候收到的爱马仕发绳,赶紧道谢:“对了,上次你送我的那个发绳,很贵吧,谢谢喔。” 柳时绪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叹了一口气地说道:“你都没有戴过,是因为不喜欢吗?” 宋晚木赶紧澄清:“没有不喜欢,就是觉得太贵重了,戴这么贵的发绳去上那么苦的班,总觉得亏了。” “不亏,活泼的颜色很适合你,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呃...谢谢?”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宋晚木的距离本能又悄咪咪地冒出了头:“别总说我的事了,你呢?说说你的事呀?” “好啊,你想了解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这怎么听上去还是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的性缘脑又发作了?听啥都觉得暧昧?不行,正经点!宋晚木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发花痴,打算从一个安全的话题入手:“你和顾嘉认识很多年了吗?” 柳时绪点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军训的时候被分到一间寝室,之后就熟悉起来了,你呢,你和傅先生是初中同学?” 虽然说是要让柳时绪讲讲自己的事情,但是在他时不时抛出的一句句反问中,宋晚木也稀里糊涂地讲了不少自己的事情,比如喜欢吃什么菜,从小学到大学经历过的比较有趣的事情,对待宠物的看法,喜欢过的人...... 宋晚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向一个人如此坦诚过,这种过于亲密的坦诚令她忍不住有些胆怯和退缩。 只是,她环顾了一眼漆黑的四周,感受着背后温暖的怀抱,也许死亡就在前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封闭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太可悲了些呢? 说不清过了多久,依偎着的两人靠得更近了些,柳时绪舔了舔干燥得发裂的嘴唇,就算是他,心里也升起焦灼和不安,他已经估算不了距离被埋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只是从身体的状态判断,他和宋晚木起码已经是轻中度缺水的状态,还能撑多久?能撑到救援的那一天吗? 柳时绪将后背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大脑清明了一瞬,他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现在还远远不到人体极限的时候,他和宋晚木一定会等到获救的那一天。 被埋的人在废墟中苦苦支撑,外面的救援队自然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距离地震发生已经发生一天一夜了,政府行动很迅速,当即就安排了部队、消防、地震等专业救援队伍,只是Ω省多山,地震引发的泥石流给大型吊车、起重机等救援装备的进入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迫于无奈,军人们只能用人海战术,不眠不休地用最原始的工具挖着废墟。 再等等,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你们了。 即使眼睛熬得通红,即使手指被锋利的石块划出了血痕,参与救援的人没有一个喊苦喊累,大家都拼命挖着废墟,带着希望的心情用疲惫的双眼搜寻着。 “宋晚木?宋晚木?!” 耳边似乎有谁在喊她,宋晚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渴的嗓子似乎有沙砾在其中,每咽一次口水都带来一阵刺挠的痒意,“......嗯?”她听见自己发出沙哑的声音。 有人伸出手,探上了她的额头,温温热热的,很舒服,真想现在就立刻这么睡过去。 “宋晚木?宋晚木?现在不能睡!不能睡着!”有人轻轻晃了晃她的脑袋,耳边的声音像只讨人厌的蚊子,不停地在她耳边响着。 真烦人,为什么不能睡?她就想睡过去,宋晚木有些赌气地想着,下一秒,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让宋晚木昏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清醒。 “你居然掐我?!”大概是还残留着一丝昏沉,宋晚木的声音带了一些只对最亲近的人的任性和委屈,不满道:“你凭什么掐我?” “是我不好,但是现在真的不能睡过去。”柳时绪温柔地说着,原本低沉悦耳的嗓音此刻也染上了一层干燥的沙哑。 宋晚木这才如梦初醒,哦,对了,自己现在是被埋在废墟里面,她想笑着对他说声对不起,却发现自己连笑都已经没有力气,只能轻声问他:“你说,我们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1天?还是两天?” 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因为一旦想着这件事,那就代表着被困者的心理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柳时绪下意识地用轻快的充满希望的声音说道:“别管它几天了,我们一定能出去!你也学到过,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人能够存活3-7天,我们只要想着,外面有那么多人在找我们,亲朋好友都等我们!” 亲朋好友吗?是了,到时候自己死了,慧慧一定会伤心,父母呢?半个月的伤心期应该是有的吧?但是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他们最爱的小儿子还好好地在他们身边,一个不听话又嫁不出去的女儿,正好让他们既摆脱被人嚼舌头的困境,又能收获别人的同情,还有财产可以占据,恐怕脸都会笑出花来了吧。 可是怎么办呢,她这个自私的女儿,早就立好遗嘱啦。 一想到那时候父母惊愕愤怒的样子,宋晚木的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慧慧总说她面冷心热,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眼其实很小,情感也很扭曲,所有对她不好的人,她永远都记得。 宋晚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出不去,其实我也不害怕,遗嘱我早就立好了,那些对我不够好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 柳时绪虽然从之前的对话中能够感受出宋晚木和她的父母关系不好,但是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年轻女性,连遗嘱都已经立好了,对死亡也没有害怕的样子,究竟是什么的经历才会让她变得这么疏离孤独呢?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感到有一阵疼痛从心口慢慢升起,随着血液向全身蔓延,他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宋晚木,好像这样就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温暖,他问道:“他们对你很不好吗?” “如果说很不好,那就太亏心,如果说很好,那就太恶心,硬要说的话,应该就像是冬天沾湿了的棉被,夏天化了一半的冷饮,夹杂着目的性的亲情不够纯粹,充满自我感动的奉献中混合着窒息。” 柳时绪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矛盾的亲情,但他见到的病人多了,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家庭氛围,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更紧更近地抱住了眼前瘦削颤抖的身躯。 温热的人体天生就带着抚慰的力量,宋晚木感受到这股无言的安慰,黑暗和寂静放大了她的情绪,她转过身,手臂环住对方劲瘦的腰,主动正面抱了上去。 “砰砰砰”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先开始的,在一段急促的跳动之后,两颗心跳的节奏逐渐同频共振。 柳时绪的下巴垫在宋晚木的肩膀上,鼻尖靠着她的颈侧,嗅着这股好闻的气息,内心的慌乱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孟浪深嗅的冲动,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彻底栽了。 第283章 获救 就这样相拥着过了一段时间,柳时绪怕宋晚木又睡着了,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顶,用肩膀推了推她:“宋晚木?” 回答他的是比刚才更缓慢迟钝的声音:“......嗯?” 微弱的像是轻轻一吹就会消散的羽毛。 柳时绪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之前省下来的另一半青柠糖,塞进宋晚木的嘴里。 宋晚木在迷糊中下意识地一吮,甜的!糖! 舌尖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狠狠吮吸起来。 等等,这糖...... 宋晚木一瞬间清醒了很多,她推开柳时绪的肩膀:“你的糖,你之前...” “不是我的,这本来就是你的糖,这种时候就不要有什么道德负担了,即使立了遗嘱,能活下去的话还是要拼命活下去,对有些人来说,你很珍贵。” 沙哑的男声已经不复印象中的悦耳,宋晚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心却像被什么撞了似的,又酸又胀,嘴里的甜意随着神经清清楚楚地传递到全身。 很久之前被强硬斩断塞进垃圾桶的小芽实在顽强,这会儿又颤巍巍地抬起头,顶破了宋晚木套上的一层又一层心防锁链,抖了抖两片瘦弱的叶子,悄悄地生长了起来。 黑暗总是会放大人的欲望,宋晚木的理智也在摇摇欲坠,她想:在这种濒临死亡的危险时刻,她借着还糖的理由稍稍强吻一下喜欢的男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死罪吧?想她宋晚木长到二十七八岁,接吻、sex一个都没体验过就这么嗝屁了,岂不是白活一世? 宋晚木低声说了句:“抱歉。” 柳时绪以为她说的是糖果这件事,刚想让她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下一秒一双柔软的手摸索着捧住了他的脸,小拇指似乎有意无意地摩挲了几下他的嘴唇,然后温热的带着青柠味的气息靠了上来。 柔软的嘴唇胡乱地在他唇瓣上压了压,带着一份横冲直撞的气势,掩盖了深藏其中的颤巍巍的羞涩。 “唔...你...” 柳时绪心跳如雷,半张着嘴刚吐出一个字,就有一小块糖果顺势被推了进来,属于另一个人的娇嫩舌尖刚触碰到他的,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立刻就想缩回逃走。 想走?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男人灵巧的舌尖勾上女人慌张撤退的小舌,反客为主,攻城略池,很是上演了一番她逃他追的戏码。 狭小的空间被急促的吞咽声填满,唇齿相交间青柠糖的甜味也染上了这份缠绵的暧昧,宋晚木晕乎乎地被动承受着舌根的酸麻,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她不得不更用力地攀着柳时绪的肩膀,饮鸩止渴般靠着对方口中的空气缓解肺部缺氧的疼痛。 干燥的唇部因为唾液的滋润逐渐变得水润饱满,而宋晚木也快到了缺氧的临界点,她不得不咬上柳时绪的舌尖,迫使他从爱欲的海洋中清醒过来,放开她的唇舌。 “呼~呼~”宋晚木急促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的肺差一点就要爆炸了,接吻原来是一件这么需要考量肺活量的事情吗?那还真是不容易,宋晚木顿时对电视剧那些亲个不停的主角们肃然起敬。 两人各自平复着气息,谁也没有出声。 冲动的劲头一过,羞耻和懊悔便在这粘稠尴尬暧昧的气氛中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宋登徒女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轻微夜盲,感谢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她看不清楚柳时绪脸上的表情,要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该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狡辩的话。 他会质问自己吗?会说什么呢?自己该怎么解释呢?说自己只是单纯为了分一半糖给他?还是解释说想试验一下这样会不会刺激人体分泌唾液缓解口渴?要不然干脆说自己饿糊涂了,被鬼上身了? 宋晚木发誓自己当时只是想亲一下,舌那啥吻是柳时绪主动的,公平算下来他们应该互相抵消了吧? 又沉默了一会儿,柳时绪率先开了口:“你......” 话说了半截,柳时绪顿住了,沙哑的声音中藏着一丝难言的忐忑。 宋晚木慌乱地转过头,想要逃避接下来让人不知所措的尴尬场面,神啊,救救她吧。 大概是她的祈求太过诚恳,宋晚木隐隐约约听到了嗡嗡嗡像是狗叫的声音。 “你...” “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其他声音?” 宋晚木激动的话语打断了柳时绪想要问出口的问题,两人一起屏气凝神,将全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上。 极其微弱的呼喊、犬吠声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像是被隔在玻璃罩子里一样,似有似无,听不真切。 然而即使是这点微弱的声音,也足以点燃心中的希望之火。 “一定是!”柳时绪肯定地说道,“我们拿两块石头轮流敲墙壁吧,只要坚持下去,外面的人就会听见。” “咚” “咚” “咚” 石头的震动声波在坚硬的砖石中传播,带着人类坚强的求生意志,被无知无觉的物体忠实地传递了出去。 “这里有声音!” 无数的队伍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终于,在被困3天后,第一束光线穿透废墟,照进了这片被被遗忘的角落。 第284章 纠结 “柳医生~这就来上班啦?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柳医生~这是我妈妈煲的冬虫夏草老鸭汤,很好喝很滋补的,你尝尝。” “柳医生~” ...... “谢谢关心。”“谢谢,我不用。”“谢谢。” 柳时绪一如既往地摆出礼貌客气的笑容,同周围的同事寒暄了几句后,端着餐盘坐到了顾嘉那桌。 这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蹲萝卜的游戏一样,柳时绪刚坐下,角落里的宋晚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站了起来:“那个,我吃完了,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哈。” 顾嘉迷惑地看着宋晚木的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最近总是急匆匆的?科室里也没什么急事啊。” 柳时绪没有搭话,他默不作声地划动手机,看到没有任何回复的聊天界面后,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后沉默地按下了熄屏键。 黑漆漆的光滑屏幕映出了他清减了几分的俊脸,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更加立体,微皱的眉眼里有几分身体尚未恢复好的疲倦,却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忧郁的魅力。 ......顾嘉看着受难一趟反而更有几分病美男气质的柳时绪,有些酸溜溜的:“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这么明显?”柳时绪捏了捏鼻梁,语气里是难见的忐忑。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见到柳时绪这副难得的踟蹰模样,顾嘉也认真了几分,印象中上一次见到这家伙这副样子还是在实习的时候,难道是前段时间遭的难给他的黑心肠带来了什么大触动?看这张脸不像啊。 柳时绪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机屏幕,灵敏的屏幕亮了暗,暗了亮,反复交替的纠结心情就像是被扯成一团毛线,解不开理还乱。 自从那件事过去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前期他们两人被各自的琐事绊住,既要处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又要安抚家人朋友的情绪,等心安静下来终于可以考虑那个意料之外的吻的时候,柳时绪发现宋晚木明显是在躲自己。 给她发的那句【有空聊聊吗?】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样,往常时不时能在医院过道、楼梯间的偶遇现在变成了小概率事件,更别提她一碰见他就飞速溜走的行为,即使是强大如柳时绪,也被这样的躲避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你说,” 顾嘉把耳朵凑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我有一个朋友,被一个女生主动亲了,但是之后这个女生却对他退避三舍,这是为什么呢?” “噗!” 顾嘉好悬没把饭喷出来,他还以为柳时绪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结果就这??等等,这说的不会是他自己的事情吧? 顾嘉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扫视了一眼柳时绪,见对方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他又瞅了瞅他这张帅脸,把心里的怀疑压了下去,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发生在这位老兄身上,估计他真的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吧。 “这还不简单?原因无非就那么几种。” 在柳时绪瞥过来的求知目光里,顾嘉喝了一碗排骨汤,做作地咳了几声,摆出高深莫测的专家语气:“第一,这个男的吻技太烂,被女生嫌弃了。第二,” 还没说到第二点,一旁的柳时绪突然被呛了一下,脸上染上一层几不可见的薄薄绯红,语气有些莫名:“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又不知道别人的吻技怎么样,谁还不是从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过来的。” 柳时绪不说话了。 “第二点,这个女生是个渣女,亲完就把人甩了。” “这也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顾嘉疑惑地看着柳时绪:“你又知道了?你认识女方?”,显然,一颗八卦的“少”男心已经蠢蠢欲动。 柳时绪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你继续。” 顾嘉沧桑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似乎有着对往事的悲伤:“第三种,也是最不幸的一种,就是碰上了一个海后,一个玩暧昧的高手,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直把人吊得不上不下,要是碰上第三种,听哥的劝,转身赶紧跑吧。” 这什么跟什么,没一个靠谱的说法,柳时绪看着疑似想起往事突然emo的顾嘉,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真是昏头了,居然有病乱投医到这个程度,与其在这里听这个狗头军师的胡言乱语,还不如直接找另一个当事人谈谈。 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幽暗。 正在写病历的宋晚木缩了缩脖子,莫名感觉背后有一阵凉风飘过。 “啊啾啊啾”,宋晚木连打了几个喷嚏,感觉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该不会是要感冒了吧?”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大力灌下两杯热水。 一天的工作结束,宋晚木拖着疲惫的身躯左躲右闪地回到了出租屋。 正在看剧的琴慧看着她气喘吁吁急忙关门的样子,歪了歪头发出疑问:“怎么了?后面有人追你?” “没...没有。” 宋晚木坐在沙发上平复呼吸,她只不过是在躲某个人罢了。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个无耻的女二!” 琴慧捧着pad,咬牙切齿地瞪着屏幕里面的人物。 见宋晚木疑惑地看着她,琴慧吧啦吧啦地拉着她吐槽起来:“我新看的一个剧,里面有个女二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强吻男主!天呐,这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角色啊!这完全就是性,骚扰啊!” “噗,咳咳咳!”宋晚木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突然咳嗽起来。 “有这么严重吗?”宋晚木讷讷地问了一句。 完全沉浸在剧情里面的琴慧头也没抬,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啦,你想一下,如果她们性别互换一下,一个男的突然强吻女生,是不是让人觉得这个男的人品有问题?对人很不尊重?这又不是某柿子上的霸总小说,现实生活中肯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宋晚木一时间冷汗涔涔,小声地辩解:“那要是当时是在一个很危险的情况下呢?比如再也看不见明天太阳的那种?头脑一时发热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而且对方好像也...也回吻了,应该是不讨厌的样子吧。” “这样啊,”琴慧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爱情大师的模样,“按照我这么多年看偶像剧的经验,这里一般有两种发展,如果是男女主,那就是一段爱情的开始,如果一个是主角,一个是配角,那可惜了,只能是推动剧情发展的一个小波澜,是男女主爱情路上的试金石。而且,我始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的亲吻只是激素和荷尔蒙的刺激,这样的感情能有多真呢?” 宋晚木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啪唧”一下把自己瘫成一张薄饼。 她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捞过一旁的手机,在某乎、某红书、某度、甚至某论坛上搜索“女生强吻男生是性,骚扰吗?” 网友的回答五花八门,有说“是的”,有说“恶心”的,有说“支持”的......宋晚木越看心里越沉重,越想越气弱,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下降头了吧,怎么脑子一发热就做出了这种急色的事情呢? 她回想起最近柳时绪的欲言又止,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尖叫一声。 柔软的棉被隔绝了她羞愤欲死的呜咽,宋晚木在被子里蹬了几下腿,蛄蛹了几圈,才生无可恋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直挺挺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急促的呼吸和缺氧的感觉又让她想起了那天的亲吻,宋晚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不同寻常的快速跳动。 心理学中有这么一种吊桥效应,说是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ta会把由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也就是说,在高压力或刺激的环境下,人们容易误将紧张、刺激的情绪误解为附近某人的吸引力。 宋晚木能分辨出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吊桥效应还是喜欢,但是柳时绪呢?他能分辨得出吗?他的回吻是因为被男性激素和荷尔蒙的双重刺激蒙蔽了吗? 回到山水市后,宋晚木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对感情瞻前顾后的人,也许她的回避不仅仅是因为羞涩,还因为潜意识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现在想感情的问题也太自以为是了,搞不好柳时绪对她的欲言又止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冒犯了,所以来找她评理呢?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啊???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宋晚木决定从现在开始多看几部男女关系混乱的美剧,借此拉低自己的道德素质,增加自己脸皮的厚度,这样到时候面对柳时绪的质问的时候,她应该不会再尴尬到逃跑了吧? 这样想着,她打开了《实习医生格蕾》,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宋晚木本来不想接,只是对面的人锲而不舍地打了三个电话,她只好回拨过去。 王海琳秒接通,沉重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些哽咽:“晚木,你快回来一趟,小姨她住院了。” 第285章 挣脱 上一世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晚木曾经疯狂迷恋过各种网文小说,耽美言情,穿越重生,复仇打脸......每每淘到一本对胃口的网文小说,她就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跟随着作者笔下的人物进入那个虚幻的世界,好像这样就能够短暂地从那个疲惫、无聊又空虚的现实世界中挣脱出来,忘却平庸不如意的自己。 而在这些小说中,宋晚木百看不厌的就是重生、穿越的小说,所有的主角在回到过去或者拥有第二次人生机会的时候,都能够扭转过去所有的遗憾。 那些失败、那些错误的选择、那些错过的人,那些悔恨......所有的所有,只要上天能够再给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就一定可以像那些主角一样迎来不一样的人生。在这之前,宋晚木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而现在,宋晚木看着躺在病床上颜容憔悴的王丽珠,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晚木啊,你来看妈妈了。” 嘴唇呈现出青紫色的王丽珠艰难地喘着气,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女儿,眼泪汪汪。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实际看到王丽珠这副病重的样子,宋晚木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我真的好后悔啊,好后悔。”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同记忆中上一世那个不舍得花钱住院,一味要求出院在家休养的身影逐渐重合。 因为呼吸困难,王丽珠只能保持着半卧在病床上的姿势,对着面前的女儿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该那么拼命,不该想着给家里省点钱来回乘公交车奔波,不该想着挣点生活费,每天从早到晚踩缝纫机做那些缝被套的活计,不该总是因为你弟弟的成绩生气动肝火.......” 不该做的事情有那么多,王丽珠颠来倒去地反省自己,最终只汇成一句话。 “都怪你妈我没福气啊,家里的房子建起来了,眼看着你爸也要考上正式工了,我却成了这样,真是没福气啊。” 宋晚木沉默地听着,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从一旁的果篮里拿出一只苹果,慢慢开始削皮。 王丽珠看着女儿的动作,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了,她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拭去,心里发酸。她忍不住想,到时候要是自己真的去了,晚木以后怎么办呢?孩子们以后的婚事怎么办呢? 没娘的孩子总是会坎坷一些,男孩子也就算了,女孩子总是更容易被人嚼舌根,有些讲究的人家更是在意这个,难道要因为自己影响儿女们的以后? 一想到这些,王丽珠的心都要碎了,她有心想问几句女儿和之前那个男孩子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定下来了,但又怕惹她不高兴,讷讷地动了动嘴唇,小心地觑了觑宋晚木的神色,不敢多说什么。 镇上的医院很小,四人室的病房更是简陋,白色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地掉在了角落里,显出几分斑驳与陈旧。 午饭时间到了,其他床的病人家属们拎着保温饭盒,升起小桌板,开始伺候家里人吃饭。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都是各种鸡汤、炖蛋、红烧肉的味道,配合着病人大口咀嚼的声音,衬得王丽珠咬苹果片的声音格外安静。 大约过了半小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背缩着肩膀的老婆子,她先是探头探脑望了几下,像是在找谁,等看到了宋晚木的身影,才拎着饭盒慢慢走了进来。 “晚木你终于回来了啊。”陈亚芳小声地招呼了一声宋晚木,然后摇起小桌板,将宋启风做的菜摆在了桌子上,接着将王丽珠的枕头板摇到90度,伺候儿媳妇吃饭。 宋晚木抬头扫了一眼,桌上一共摆了两个菜和一小碗饭,分别是冬瓜毛豆汤和一碗炖蛋。 这碗冬瓜毛豆汤也是有意思,又清淡又油腻的,说它清淡是因为除了冬瓜和毛豆,没有一丝荤腥,说它油腻,则是因为宋启风大概是一贯放多了油,原本应该清爽的汤上面飘着一层黄黄的油衣,还有星星点点黑色的铁锅碳化物点缀在其中。 已经吃了三天同样的菜的王丽珠皱了皱眉,显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动起了筷子。 “我爸呢?”宋晚木虽然很想对这充满着简朴气息的农家菜评判几句,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转头问起另一个到现在还没见到的人影。 王丽珠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耷拉着的嘴角让她脸颊两侧的法令纹变得更加明显,偏了偏头默不作声地握住筷子,没有作声。 “你爸爸最近别提有多忙了,一直在外面跑,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家吃饭哩。”陈亚芳把自己缩在椅子里,弱弱地说道。 “呵,最好是这样,该不会又送哪个女的去市里了吧。” 王丽珠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尖锐地说道。 见宋晚木望过来的疑惑眼神,王丽珠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情绪的渠道,冲着宋晚木冷笑道:“我和你弟弟每次回乡下、去城里都是乘公交,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不想让你爸太累,结果你爸倒好,巴巴地给别人的女的当司机,还坐在车里又说又笑!被小区里的几个邻居看到了,人家来和我说我才知道的,呵呵。我为这个家辛苦了这么多,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件事啊,宋晚木有一些印象,只不过上一世爆发的时候要更早一些,大概是在王丽珠来市里陪读她初中的时候,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王丽珠和宋新国的感情开始急转直下,最严重的时候两夫妻吵着吵着,连手机都砸了几个。 原以为这一世没有她这个罪魁祸首在其中,两夫妻会一直这么相互扶持下去,没想到刚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那些写重生的作者们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聪明才智才能让她们笔下的主角一次又一次地扭转乾坤的呢?她们知道现实中的命运是如此的让人疲惫吗?每当你觉得可以挣脱的时候,似乎总会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你推进既定的轨道,就好像是被引力吸引只能围着恒星转的行星。 王丽珠是这样,难道她宋晚木不是这样吗? 明明嘴上放着狠话,说下次见面是会在某人的葬礼,但是现在呢?在听到王丽珠重度心衰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纠结了两个晚上,最终还不是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赶了回来?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过去的性格、以前的行为方式即使强行逼迫自己改变,但它们就像是癌细胞一样,悄悄地躲在潜意识的角落里,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有这么一句话,命运最好的解释就是:当你面对一件事情时,按照你过往的性格和逻辑,会做出的行为,这个就是命。如果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做出的行为,不符合自己过往的性格习惯,有了很大的偏差,这个就叫运。 宋晚木一直以为自己努力到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但现在想来,有一些东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行为模式里,比如她对待亲情的别扭,她对父母的心软,以及她对感情的逃避。 既然想着挣脱,那就要做的更彻底些,不是吗? 终于,在王丽珠期期艾艾地询问宋晚木和之前的男生发展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调到海通市的医院,自己真的很想她的时候,宋晚木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病床上的王丽珠,听见自己平静地说道:“我会给你转到最好的私立医院病房,会给你请一个照顾一日三餐和身体的专业人士,该出的赡养费我一份钱也不会少,但是我不可能像其他孝顺女儿一样陪在你身边忙前忙后地伺候,至于理由,我想之前过年的那次争吵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丫头......” 王丽珠看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宋晚木,心里的慌张怎么压都压不住。 距离那场小争执都过了多久了,这丫头怎么还在心里记恨?亲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一定是在拿乔使小性子吧? 王丽珠睁大了眼睛,想要在宋晚木脸上找出一丝耍性子的痕迹,只是,能看出的却只有冷酷的决绝。 安排好王丽珠的事情后,宋晚木登上了回山水市的飞机。 从海通市出发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大太阳,抵达的时候山水市却下起了绵绵小雨,朦朦的雾气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让人清醒的凉意。 宋晚木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拿起手机看了看某人的头像,鼓起勇气发了信息。 宋晚木:【我到山水市了,谢谢你帮忙找的特需病房和护工】 柳时绪:【不客气,你母亲好些了吗?】 宋晚木:【已经好多了】 宋晚木:【之前没来得及进行的那场对话,今天你有时间吗?】 柳时绪回得很快:【有,我大概6点钟到家,到时候聊聊?】 宋晚木:【好的】 虽然轻描淡写地回了个好的,但宋晚木心里却尖叫着想要找借口逃跑,就像上一世明明约了很多次面试,等实际到达公司楼下后,脑子里却打起了退堂鼓,这样那样的自卑胆怯像蜘蛛网一样死死地缠上她,最后还没尝试便落荒而逃。 是时候坦诚地对待自己的感情了,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被拒绝,是丢脸,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敢于尝试本身就是一种改变和勇气,不是吗? 雨夹杂着风,渐渐大了起来。宋晚木撑着伞,匆匆走到小区附近的时候,突然又有些近乡情怯,她想了想,还是走到便利店,给自己灌了一瓶rio壮胆,路过水果店和鲜花店的时候,又被鲜艳的石榴和娇嫩欲滴的玫瑰花吸引住了眼睛。 等宋晚木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左手拎着一袋子圆润饱满的石榴,右手捏着一枝盛放的玫瑰,站在了柳时绪的家门口。 敲?不敲?离开?等待?逃跑?面对?宋晚木的心里天人交战,她咬着嘴唇,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指甲掐住食指指腹的月牙痕迹,正当她豁出去准备敲门的时候,面前的大门被推开了。 穿着一身休闲衬衫的柳时绪沉沉地看着宋晚木,眼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楼道中响起,很像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梦中出现的声音。 宋晚木困顿不安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玫瑰花,递给柳时绪:“我喜欢你!” 下方的楼梯间传来其他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路的声音,猝不及防的柳时绪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握住宋晚木的手,将她拽进了屋里。 “唔!” 宋晚木跌跌撞撞被拉进玄关,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室外漫不经心扫过来的探究视线。 玄关处亮起的灯光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靠得极近,再近一些,似乎是爱人间亲密的拥抱,再远一些,则是熟人间的社交,而现在的这个距离,刚好可以让他们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是一种不知如何定义的暧昧。 第286章 desire 宋晚木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身前是男人散发着热意的身躯,后脑勺垫着的是他怕她撞到墙壁而伸过来的手掌,整个人以一种完全被包围的zi势藏在对方的影子里。 头顶的玄关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轻柔的呼吸声顺着空气在彼此耳边响起,带着让人局促的温度。 “你刚才的话,能再重复一遍吗?”柳时绪幽深的黑眸牢牢地盯着宋晚木的眼睛,微微向前的身躯就像一个牢笼,不允许她再逃避。 宋晚木无意识地摩suo着手里的玫瑰花,翠绿的枝梗被手心的热意侵染,温温热热的,早已不复之前的冰凉,她抓着这枝陪她在风雨中一路穿梭回来的同伴,好像这样就能再多生出些勇气。 “我...”,宋晚木结巴了几下,“我...”,她尝试了几下,却好像临时患上了母语羞耻症,后面的几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最终她只能示弱般地率先移开视线。 “唉。” 若有若无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柳时绪抬出手,抚上了宋晚木带着绯红的脸,鼻尖顺势凑近,迫使她的眼睛只能看向他,贴在脸颊的大拇指顺着月几月夫的纹理缓慢地移向宋晚木的zui角,在触及到ao陷的时候顿了顿,然后顺着上下唇的弧度慢慢划过。 几不可闻的摩suo声在这个过于安静的房间里似乎被放大了千百倍,每禾多动一毫米,都有人的心跳加快一分。 “这句话,就这么难以开口吗?” 克制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柳时绪修长的指尖稍稍用力,压在了chun缝中间的车欠肉上,日音示意味浓zhong的动作激起月几月夫与月几月夫相触间的zhan栗,宋晚木不由得跟随着柳时绪的动作看向他的嘴唇。 鲜艳的,光泽的,很像手中玫瑰花的颜色,至于chu感,也如同含苞欲放的花瓣一样,柔车欠,女乔嫩,带着雨滴的湿,润气息。 “那你呢?会讨厌吗?” 宋晚木垂了垂眼眸,吞口因了一下,将视线转到男人的脸上,反问道。 微微张开的动作让手zhi与chun峰的接触更加shen入,似乎再进一步,柔车欠的小she就能感受到指纹的纹路。 柳时绪的手指僵了僵,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而寸叹息。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低低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柳时绪的掌心眷恋地从宋晚木的脸颊拂过,似触似离的指尖一路往下,如同一根最轻柔的羽毛慢慢拂过她光洁的脖jing、瘦削的肩膀、纤细的手臂,最后握上了她的手背。 掌心的温度互相交rong,柳时绪安静地握了几秒,在宋晚木不知所措的眼神里,chou出了已经染尽了她温热体温的玫瑰,鲜红的嘴chun轻轻碰了碰同样艳丽的花瓣,随后将它cha在了左胸口的上衣口袋里。 宋晚木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要不然她怎么突然有一种好像被wen遍了的感觉,明明他的手只是规矩地ge着衣服轻轻划过,为什么她却觉得对方掌心温度好像能够chuan透棉质纤维,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火勺的热度。 她不得不避开柳时绪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努力后退,将酉禾麻的双腿往后靠了靠,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上,试图给自己留下喘气的安全距离。 “你......” 一开口,宋晚木就觉得不妙,自己的嗓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沙哑起来。 面前的男人翘了翘上扬的嘴唇,似乎很满意失态的不仅是自己,他恶意地凑近宋晚木的耳畔,任由温热的鼻息ji起对方耳后min感月几月夫的zhan栗。 “我也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后,柳时绪便不再忍而寸,kou在宋晚木后脑勺的手指屈起,用力将她带向自己的怀里,这段日子的辗转反侧怅然若失瞬间被怀里的身躯填满,就像是遗失已久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来到了正确的位置。 熟悉的拥抱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袭来,宋晚木和柳时绪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微微一chan,那个遥远的吻连同着当时未满足的焦躁与ke望从心底密密麻麻升了起来,似乎要将两个灵魂一同燃烧。 “可以吗?” 柳时绪漆黑的眼睛盯着宋晚木的唇。 宋晚木点了点头。 哗哗作响的塑料袋被扔在了地上,圆润bao满的石榴可怜巴巴地滚了出来,然而谁也没有在意,宋晚木已经记不清是谁先开始的,炙热的吻流连在她怕yang的jing侧,丧失了力气的腿部月几肉让她只能她环住柳时绪的脖子,将全身的力量托付在腰间zhi热的手掌中。 “唔...” 天旋地转间,她和柳时绪跌跌撞撞地走过玄关,双双跌入灰色的沙发中,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拉坐在他的腿上,热烈的、带着毁天灭地气势的吻落了下来。 对比之前在废墟中那个青涩的吻,柳时绪的技艺仿佛日进千里,毫无长进的宋晚木照例被吻得晕头转向,只能pan着对方有力的肩膀,无法后退的她只能祈求对方能够良心发现,好心地渡一些空气给她。 柳时绪仿佛是一个狡猾的猎人,左手强势地按住宋晚木的后脑勺,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才吝啬地让她吞咽一些稀薄的空气,迫使她更主动地追逐自己的舌尖。 昏暗的落地灯羞涩地照着这对投入的爱侣,房间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暧昧吞口因声。 亲10分钟,休息3分钟,亲15分钟,休息5分钟......如此反复大概过了一小时,宋晚木将头靠在柳时绪的胸口,慢慢平复着过于激烈的心跳,她像小猫嗅薄荷一样,使劲嗅了嗅他身上这股令人宁静的木质香味,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女乔媚:“你身上,一直很好闻,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柳时绪把头埋在宋晚木的颈间,一边把玩着她的头发,一边努力平息着过于火勺热的某处,闻言带着几分无奈,声音是同样的日音哑:“今天你还想回去的话,就别再招我了。” ? 宋晚木动了动发麻的腿,腰间不小心触碰到某处,火勺热坚石更的chu感立刻传来,哦,这个啊。 她抬起头,残留着迷醉的脸上是一种近乎于天真的直白:“为什么?你不想和我shui吗?” 几乎是一瞬间,某个火勺热坚石更的地方变得更加火勺热。 第287章 亲密(1) “咳咳咳”柳时绪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狼狈地动了动双腿,想要遮掩越发【被迫删除1】,他垂下眼眸,避开宋晚木望过来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里过于难填的谷欠壑。 宋晚木回过神来,也被自己的大胆发言震惊到了,脸上的热意更是烫得直接可以煎熟鸡蛋,要不是腰间石各着的某物一直提醒着她刚才说了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急い瑟的人会是她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她一直被压抑的本性?一个大瑟girl?? 虽然下定决心要对自己的情感坦诚,但是这个坦诚的步子也迈得太快了吧,怎么一下子就跨到了主动提议tan诚,相见的地步呢? 肯定都是酒精的错!医书上都说了,酒精容易使神经元释放出多巴胺,使人精神兴奋,那会放大人的谷欠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宋晚木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眼睛因为动qing【被迫删除2】更不用提他精致的五官、修长完美的shen躯...... 面对如此秀色可餐的男神,自己会犯全天下瑟女都会犯的错误,那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宋晚木如同每一个将自己的把持不住怪罪到酒精、怪罪对方太美丽、控诉是对方先gou引自己的毫无道德的渣男一样,不断给自己催眠开脱,竭力忽略心底后知后觉不断涌上来的羞耻心,随后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自说自话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啦~” ...... 柳时绪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压下这不体面的zao动,只是男,女双方不同的sheng里,构造 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像宋晚木那样很快恢复轻松写意,偏偏宋晚木在轻飘飘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径直脱离了他的怀抱,强装镇定得准备飞速溜走,就像之前那么多次的躲避一样。 这成功地把柳时绪再次气笑了。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被宋晚木气笑了,好像自从认识她以来,她每一次出乎意料的举动都能精准打破他平静无波的情绪,第一个wen、第一个告白、第一次chun,齿,相依......这个主动先越线的胆小鬼在把他撩得不上不下后,居然又一次想着跑路躲进她的安全壳里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次他可以忍耐,两次他可以不计较,但是第三次?柳时绪的黑眸变得幽shen。 是他表现得太正人君子了吗?还是她觉得就这样把自己晾在一旁也没事?戴了这么久克己复礼的温和面具,连他都快忘了原来那个充满掌控欲的自己。 柳时绪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不再管休闲裤被勾勒出的隐约形,zhuang,轻巧地向前跨了两步,伸出锻炼有加的胳膊,稳稳一拉。 原本还在庆幸自己溜得快的宋晚木被男人有力的胳膊一扯,瞬间叠,倒,在软和的沙发上。 第288章 亲密(2) 炽热的,带着绝对强势的wen混合着木质的香气落在了她的jing间 骨节分明的手,灵巧地,从她掀起的衣角处钻入,在细细的月要线处摩suo,流连,像一条喜欢逆流而上的小鱼一样,四处zuo luan。 柳时绪tun下吞下宋晚木因为怕痒而yi出的shen吟,另一只手温柔地抚,mo着她的头顶。 黑色的长发散乱在灰色的沙发布上,铺成一匹流光溢彩的丝绸,很像暴风天坐在礁石上的美丽海妖,而柳时绪则是心甘情愿踏入圈套的舰长。 “怕吗?” 宋晚木无力地tang在沙发上,从背后升起的su麻,让她快要不能思考,她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颚,摇头。 柳时绪压抑着谷欠望,吻了吻她的额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可以吗?” 宋晚木的眼眸已经染上mi蒙,她用剩下的理智艰难思考:“看一下体检报告?” 很好,很有作为医生的安全意识。 互相验过洁身自好证明,柳时绪抱起宋晚木,双双die,入柔软的被子中。 cloths不知道什么时候被tui了起来,放肆的shou和chun在白,皙细ni的月几,月夫上留下点点红,木每,埋首,至中的柳时绪突然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有那个吗?” 那个?哦哦,主要成份为橡胶,每个情侣夫妻用了都说好,近现代以来更是为全世界的生育率下降立下汗马功劳的伟大发明,甚至在所有的社交平台都有个约定俗成的三字洋气英文缩写。 “我怎么会有?难道你没有提前备吗?”宋晚木抬起shi lulu的眼睛看着柳时绪。 “这我怎么提前备?” “怎么不能?你们男生不都很会用、经常用吗?” ...... “哐叽”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砸在了柳时绪宽阔坚实的hou背上。 柳时绪熟练地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既不想暴露自己从来没用过的青涩,也不想让面前的人轻松得意,他像一只被挑衅了的猎豹,牢牢锁定宋晚木,黑眸中不断翻腾的情绪像是地幔最深处的岩浆,快要将她rong化。 “哼。” 某人轻声哼了哼。 宋晚木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柳时绪没有说什么,他捞起一旁的手机,加价200块选了个最快15分钟到达的跑腿闪送服务,在宋晚木迷惑的目光中,按了按床头柜的免洗消毒液,不紧不慢仔仔细细地将【已删除1】。 【已删除2】 过于【已删除3】。 柳时绪如同一个最严谨的实验员,仔细观察记录着她每一个难而寸的表情,修长的手zhi跟随着她的每个细微表情不断变化,似乎在寻找什么心爱的宝物。 在宋晚木【已删除4】,她好像听到了客厅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柳时绪披上衣服,没有【已删除5】,在用另一只手接过某物品后,他不去理会跑腿小哥在看到他jing部红色印记时的暧昧笑容,立刻关上了房门。 几次三番被打断的yu望犹如反扑的火苗,变得更加凶猛,柳时绪wo住宋晚木纤细的颤颤巍巍的shou,引导她tui去自己的yi服,撕开某物品的包装。 “我是不是很会用、有没有经常用,就请我们木木好好、仔细检查一番吧。” 屋外下起了大雨,屋内的海妖和舰长也随着汹涌的情海波浪一起浮沉,那些【已删除6】、所有的一切都在电闪雷鸣中与秋日盛开的早桂一同绽放。 第289章 亲密(3) 巫山,云雨初歇,事後被仔细qing li完的宋晚木觉得自己好像跑了8000米似的,全身酸ruan,疲惫得让人恨不得倒头睡去,只是,她看了看月要间da着的不属于自己的手,枕边人的气息不断地提醒她,身边还目垂着别人。 宋晚木不知道别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感觉,7岁开始就独自一人占一张小床的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她很不习惯和其他人shui在同一间房里、甚至一张bed上,即使是王丽珠,即使是慧慧也不行,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她都是强迫自己忍着,到了大学,更是早早地在外面租了房子。 宋晚木翻了几个身,努力放空,却还是睡不着。她睁开眼,悄悄探出头看了看旁边的柳时绪。 他应该shui着了吧?要不自己悄悄回楼上?可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奇怪,感觉好像把某人当成ya一样。 纠结了一会儿,宋晚木决定还是顺应自己的内心,她小心翼翼地移开身前的手,悄悄起身。 “怎么了?想喝水?” 男人还带着情谷欠的日音亚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青筋的结实手臂桓住了宋晚木的月要。 被抓包的宋晚木一僵,顿时期期艾艾:“那个...那个...旁边有人我睡不着,我可以shui在客房或者回楼上吗?” “嗯??” 低沉的鼻音响起,柳时绪打开了窗边的小夜灯,将宋晚木转过来看向她。 这个隐约透着些【已删除7】。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柳时绪将她jin锢在自己的xiong前,缓缓问道。 前段时间看了太多美剧,导致还没从脑子里的yellow废料中挣脱出来的宋晚木脱口而出:“friends with benefits?” 柳时绪的脸一下子黑了,是那种真真切切的黑,黑得发亮好像南方地区夏季台风来临前的天空。 “呃...男...男女朋友关系?” 感觉到危险的宋晚木立马改口。 柳时绪笑了。 他用月退雅住宋晚木企图挣月兑着下bed的足(あし),慢条斯理地开始月兑去她的cloths,“不是说不习惯身边有人,目垂不着吗?晕过去,多晕几次就习惯了。” “等等哇。”宋晚木挥起尔康手企图阻止柳时绪的动作,垂死挣扎,“不是说男人过了25就不行了吗?你这个年纪要节制哇,不要强行勉强自己。” 节制?强行?勉强?! 柳时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再再再再次被气笑了,他顾念着她是first time,克制着自己尚未yan足的yu望,不想吓到她,结果这样好心的体谅换来的是对他“强行勉强”的认知? 柳时绪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女人好好见识一下刚开hun的男人的真实yu望。 【已删除8】再次在房间内响起,只是这几次,不管宋晚木再怎么求饶,某个腹黑的男人完全不理会。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宋晚木咬牙不回答。 “嗯?” 浅浅的【已删除9】 宋晚木不肯认输,故意唱反调说:“同事关系。” “呵。” 更加【已删除10】,重复几次过后,宋晚木的eyes不受control得泛起泪花。 “男女朋友关系” 【已删除11】 “很好,继续。” “情侣关系” “爱人关系。” 宋晚木断断续续地说着,就像是对drugs上yin的患者,渴求对方的ji予。 “很乖,继续。” 柳时绪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也不好受,带着chao湿yu望的滚tang汗珠从他的额角沿着下颚慢慢滴落,在宋晚木心脏处摔成细微的水汽。 宋晚木被这热意tang得哆嗦了一下,耗尽了力气的她只能pan着柳时绪的hou背,在他【已删除12】。 她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