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春宵》 第1章 跳崖没死,捡个男人当药引 沈宁跳崖了。 没死。 还捡了个容貌俊美、气质矜雅如月的男人。 此刻男人躺在有些年头的架子床上,双目紧阖。 他胸口分布着几道可怖的狰狞剑伤,虽已包扎好,却依旧往外渗着点点血花,血顺着肌肉线条一路蜿蜒向下…… 他五官线条立体流畅。 眉眼间敛着一股清冷气息。 单只是安静的躺在那儿,便让人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若非为了解蛊毒活命。 她不会出手救他。 三天前晚上,她还是荣王李尘璟麾下的四大杀手之一, ——代号朱雀。 可他却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把她送到了姚望仁那个狗官床上。 只因这些年她为他做了太多脏事,知道了他太多事。 又因她武功高强,性情不羁,根本不受他掌控。 他怕她这把利刃终有一天会噬主。 所以,他就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将她献给了要拉拢的姚望仁,让她死于阴阳合欢蛊毒。 尽管她拼命逃出了知州府,可还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悬崖边上。 在被抓回去折辱后等死与跳崖之间。 她选择了后者。 好在崖下是深潭,加上她下坠过程中被树枝间接性的缓冲了几次,掉进潭中后只手上和身上受了皮外伤。 为防荣王发现她没死,她用药水恢复了自己原本样貌。 然后逆河而逃,在一处潭水中捡到了生死不明的男人。 确认摆脱荣王的人后。 她用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买下了现在的茅草屋,以原屋主农女身份带着男人住了下来。 今日已是第三日。 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终于有了要苏醒迹象。 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苍白的唇翕动着咳嗽出声。 沈宁拧干了帕子想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手伸至半空,男人陡然睁眼,手极快做出反应扣住她手腕。 “你是什么人?”他声音冷然的没有一丝温度。 挣坐起身间,漆暗如墨的眸子警惕的注视她。 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因他动作再次裂开,血汩汩往外冒。 “公子别害怕,这里是我的住处,我不会伤害你。”她柔着嗓音回答。 许是武功全失缘故,只被他这般攥着手腕她就疼的拧起了眉,细声提醒他:“公子忘了吗,你晕倒在河里,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谢砚卿俊逸的眉拢起,幽邃眸子凝着她脸,似陷入了回忆。 须臾。 他想起半昏半醒间看到的背影确实是她,这才颇为嫌弃的甩开她手。 冷声威胁:“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就是死也会先杀了你!” 他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如同甘冽泉水。 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寒意,令人听着很不舒服。 沈宁心中翻了个白眼,顺带淬了一口。 要不是为了解蛊毒,谁稀罕管他死活,还威胁她。 她呸! 心中这般想。 表面她却是揉揉发红的手腕,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些:“公子误会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女,如何敢对公子动歪心思。” 见他目光还审视自己,她眼眸微垂,故作委屈之态:“公子若不信可以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我叫桑宁,是这临水村的农女,平日就靠上山采药为生。三日前上山采药,刚好碰见公子浑身是血泡在潭水里。” “若是我想要害公子,直接不救公子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带公子回家,还为你包扎救治。原本我当时也是吓住了,怕公子是坏人不想救,可是——” 说到这她咬着唇顿了一下,面露不忍:“可我毕竟是大夫,我爹也告诉过我,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我既遇上了公子,就定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几番纠结后才冒着风险将公子带回了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纵然慧眼如炬如谢砚卿,也没办法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漏洞来。 他微微抬起眼皮,虚弱的问她:“你叫桑宁?” 沈宁灿然一笑:“是,公子唤我宁姑娘或者桑大夫都可以。” 沉吟半晌后他出声,额间因疼痛已冒了一层冷汗:“多谢宁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刚醒以为姑娘要对我不利,这才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见谅。” “在下谢晏,‘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中的晏,出自韦应物的《观田家》。” 沈宁心想名字还挺好听,含笑着道:“谢晏,谢公子,我记下了。” “公子的伤又开始渗血了,可要我再处理一下?”她手指向他胸口处示意问。 谢砚卿低头一看,伤口流出的血已污了身下被衾,对此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宁姑娘了。” “公子客气。” 说话间她从桌上拿来包扎用的绷带和药,无比利落的为他处理起伤来。 一看就经验老练,经常为人包扎。 对她身份谢砚卿又确信了几分。 “谢公子,伤口包扎好了,我看你的伤都是剑伤,没有个把月好不了的,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顺便弄点吃的来。” 说完,她转身出去。 表现的十分光明磊落。 谢砚卿看着合上的门,身体前倾。 喉间涌上的腥甜猛的吐了出来,星星点点似妖冶至极的血花喷洒在被褥和地面上,被血浸润的唇更加艳丽姝红,惑人至极。 喉咙和胸腔似被锋利的刀子绞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靠着床架缓了好一会儿,视线向下一扫,他俊逸眉眼拧了起来。 伤口又裂开了。 伤的这么重,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 他此次陪同翊王来青州查铁矿走私一案,虽早有防备,还是差点命丧于此。 当时情况危急,为了保护翊王。 他换上他披风引开刺客,由于寡不敌众受伤,情急下只得跳崖保命。 在与刺客缠斗中他看到翊王已经被护卫护送离开,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他先在此养伤,再想办法联系翊王。 方才那女子为他包扎伤口,他目光从她手心扫过,掌心带茧,确是常年做农活之人的手。 且她手上伤是绳子勒出来的,毋庸置疑是用藤条制作的架子一步步将他拖回了家里。 加上他攥她手腕时探过她脉象,确定她并无武功。 是以她说自己是个普通农女并未说谎。 总言之,就算她想对他不利,以他现在这副身子也无法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出了房间,沈宁垂下眸子抬起,唇角微勾。 作为杀手。 她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扮演各类角色,对于农女这个身份信手拈来。 谢晏表面似对她放下了戒备,实则一直在试探。 她心里门清,有时太过刻意接触反而会引起对方反感。 所以在包扎过程中她并未有越矩的地方。 甚至怕离他太近让他不舒服,还有意离远些。 他伤短暂时间内好不了,她有的是机会与他拉近关系。 虽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从他穿着和气度来看绝非一般人。 要不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解蛊药引。 恰好他又长的可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想到给她下蛊的男人,她声音淡的生冷:“李尘璟,你我两清了。” 第2章 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 当年,她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是李尘璟匀了一碗米粥给她,让她活了下来。 念及一粥之恩。 在他开口让她下山帮他夺嫡时,她回去后考虑一晚答应了。 彼去经年,一晃五年。 少年终归变了心性。 为了谋夺那个位置。 他早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任何人。 这些年她为他鞠躬尽瘁,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也正是那一粥之恩。 她太信任他,才会着他的道。 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 她当时躲在屋外听到他说此蛊出自乌月国,非恋人不可解,必须要解蛊者喜欢上中蛊者。 若强行与男子发生关系,就会成倍激发毒性,沦为欲望的傀儡,任人玩弄。 这也是为什么李尘璟要把他送给姚望仁的原因。 他想让她成为姚望仁泄欲的禁脔,等四十九日一到就蛊毒发作死在床上。 思绪回笼,她眼中阴翳丛生。 她与李尘璟,一恩一仇。 自此两清。 这世上不会再有杀手朱雀,只有沈宁。 — 端着粥进入屋内,看见被褥和地面上血时。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复杂之色。 听到脚步声,靠着床架虚弱无力的谢砚卿睁开了眼。 “给宁姑娘添麻烦了。”他语气中带愧意。 沈宁没说话,将粥放到饭桌上走到床前:“我扶公子到凳子上去。” 他俊美无俦的脸因咳嗽微微涨红,艰难吐出两字:“多谢。” “谢公子不必客气,我既救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搭上他手腕。 他不着痕迹轻拧眉,碍于身子太虚弱,到底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喜被人触碰。 可床褥被他自己的血染污,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条件简陋,他没道理再要求那么多。 脚刚傍地,他双膝一软身子向前倾去。 “谢公子!”沈宁忙稳住他。 可她现在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力气小的可怜,加上男子本就身量高大,又重,她根本扶不稳。 情急下她旋步站到他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他。 女子身上淡淡清香涌入鼻尖。 谢砚卿身形一怔,眸底掀起一丝波澜,尔后蹙起眉。 沈宁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表情难看,忙不迭用手隔在两人中间,轻轻退开:“抱歉谢公子,情势所迫,唐突了。” 他神情带着不悦的隐忍,却还是清咳一声说了句:“无妨。” 这种情况彼此都不能预见。 何况他看到她有意避免两人身体触碰,想来也不是刻意为之。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这副身子太没用才一再给姑娘添麻烦。” 沈宁心道:“什么没用,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方才醒来差点将我手腕都捏碎了。” 现在力道就这般大,到了床上岂不是更厉害…… 她霎时面上一热。 强压下脑子里那些没用废料,扶着他坐好后柔着声音开口:“公子先喝粥,我去把被褥换了。” 他颔首,不再多言。 手拿起勺子,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确定没下药才放心送入口中。 沈宁将他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长期身处危险之中的人很难相信陌生人,持有防备心也正常。 谢砚卿喝着粥,余光瞥到女子纤袅身影走向床榻,利落将他弄脏的被褥叠好抱走,很快又抱来干净的铺上。 她穿着一身淡青素裙,鸭黑青丝一半绾成髻用小巧银簪别住,余下部分则披散在后背。 装束清淡素雅,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只是她那张冷艳的脸与这乡野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转念一想。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灵韵气质又只有这等纯粹的地方才养的出来。 但凡沾染一点俗世繁华给人感觉就会不一样。 他看的入神,便连她何时靠近都未曾发觉。 眸光凝到女子左锁骨处嫣红的痣时他才恍然回神。 “谢公子,床铺好了,可要我扶你去躺着?”她笑意吟吟,那双眸子看人时温柔惑人。 谢砚卿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我想坐会儿。”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眼眸微垂:“我想问一下宁姑娘,从这儿到青州城有多远?” 他初来此并不怎么熟悉,想弄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好尽快与翊王联系上。 沈宁五感比一般人敏锐。 知他一直在打量她,本想借扶他机会肢体接触一下,没想到他不落套。 “此处地处西南,是整个大晋最偏远的村子,坐马车去青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时间。” 沈宁瞧见他蹙起眉,装糊涂问:“公子是想找你的家人吗?” 薄唇微抿,谢砚卿敛去眼底锋芒:“是。我乃京城一富商之子,因生意场上得罪了人,此次来青州谈生意路上遇仇家截杀,幸得姑娘所救。我既还活着,就想让在青州城中的家生仆人给远在京中的父母报一下平安。”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应当的。只是路途遥远,以公子目前伤势想去青州恐怕支撑不住。” “谢某就多嘴一问,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没与翊王联系上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若是让刺杀的人知道翊王没死,定然还会派人刺杀。 所以,他现下待在这小山村养好伤才是最紧要的。 “炉子上煨了药,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看药了,有事随时叫我一声。” “好。有劳宁姑娘了。”他闷咳一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关门声响起,他口中鲜血吐了出来,抬手一擦,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悉数是殷红的血。 靠着饭桌阖上眼,他头微往后仰,苍白的脸上充斥着脆弱感。 — 厨房里,沈宁将采来的补血药参放进熬药的瓦罐中。 她也不想谢晏那么快好起来,但蛊毒等不了太久。 她必须速战速决将人拿下,把毒解了跑路。 “我救你一命,你当药引帮我解个毒,也不算谁欠谁。”她望着药膳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谢晏屋中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下一紧丢下药膳直奔他房间。 推开门,她被眼前一幕惊到。 面目俊朗的男子呼吸微喘,眼尾渗红,苍白面颊泛出病态破碎感跪伏在地。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向她看来,眸中因伤口疼痛氤氲出一层薄薄水雾。 第3章 遮住眼睛为他擦洗身子 她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疾步上前搀扶他:“谢公子,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这人分明是想到床上去,又怕麻烦她不小心摔了。 “宁、宁姑娘。”他矜雅如玉脸上染上一层绯色,为自己此刻的无能而羞愧。 她微俯身,左锁骨处的红痣不着痕迹闯入他眼帘,他耳廓一红忙别过视线。 可那一点红痣似入了心,深深刻进他脑海,怎么都挥不去。 沈宁试着托他起身,可他太重了,她根本托不起来。 “宁姑娘。”他想说不用管他,可看到她一脸倔强要扶自己起来,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谢公子,得罪了。”她拉他胳膊的手改去搂住他劲瘦腰身。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里衣,她手一搭上他腰,指尖的温度便隔着单薄布料传递到他身上。 他霎时身子僵住,耳廓红的更厉害了。 活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且对方还是刚认识的女子。 一向矜冷克制的他没由来的乱了心神。 撑着被他掀倒的板凳稍稍借力,沈宁总算将他扶了起来,只是迈出步子还是有些艰难。 谢砚卿也想避嫌自己走,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伤口直疼的厉害。 不过十几步距离,两人硬生生走了半盏茶功夫。 眼看到了床沿,她开口:“谢公子,我扶你先坐下,你小心些。”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应声:“好。” 走的这十几步扯到了伤口,他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俊逸面容微微扭曲起来。 尽管沈宁放缓了动作,可还是出了意外。 重力突然倾斜,她脚下踉跄被他带着倒向床榻,眼看两人就要贴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她忙不迭伸手撑在床榻上。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急忙询问身下脆弱感十足男子:“谢公子,你怎么样?” 她说话间气息喷洒在他如玉脸上,淡淡清香止不住往他鼻尖钻,羞涩爬上他脸,令他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 “宁姑娘,我没事,你…你先起来。” “哦,好,好。”沈宁赶紧支着身子站起身,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暗色。 他长睫颤了颤,想侧过身起来。 看穿他意图,她忙伸手帮他,目光不自觉瞟向了他敞开的衣襟。 长了张清冷如月的脸,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健硕身躯,即便现在挂了伤,也半点不影响整体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是…… 诱人犯罪。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 但长成他这样,身材又好的,少之又少。 许是美色当前,加上阴阳合欢蛊作祟,她总有种想将人压在身下强制爱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谢公子,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床上养着吧,不然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她抬眸,眼底炙热已敛去。 谢砚卿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架上咳嗽,有气无力道:“我听宁姑娘的。” “噗——” 话落他吐了一口血,好在这次他坐在床沿,血尽数吐在了地上,不然沈宁还得再换一次被子。 这穷乡僻壤的,她也没法再给他找多余被子来。 “谢公子——” 她故作惊慌从怀中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带着她身上幽香的帕子在他唇角温柔拭过,他脸上一烫忙别过脸去:“宁…宁姑娘,不可……” “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他吞吐着将话说完,脸已红成一片。 沈宁眸色深深,佯装娇羞惊诧的缩回手,微垂下眼睫:“这……抱歉谢公子,我瞧你吐血,一时心急就……” 她话只说一半,反而勾的人无限遐想。 “你、你好好休息,我看药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带上。 望着她远去纤娉背影,谢砚卿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明明呼吸已经很艰难了。 可他竟鬼使神差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擦拭过的嘴角。 那里,仿佛还有她留下的余温和帕子幽香。 他深邃漆暗眸子微闪。 想起刚刚倒向床榻的故意试探。 若她趁机接近他,定然心性不纯。 他就有必要多加设防。 可她并未那样做,反而最先关心他伤势。 看来,是他误会她了。 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会有那么深沉心思。 — 傍晚,沈宁将熬好的药膳端来给谢砚卿。 “谢公子,喝药了。” 他伸手去接,她温和着声音提醒:“小心些,烫。” “多谢。” “不客气。”她半掀下眸子看他把药喝完,唇角上扬一抹浅笑弧度。 “我想擦洗一下身子,可否劳烦宁姑娘给在下烧点热水来?” 沈宁接过碗,视线下移。 见他里衣上都是血渍,确实该擦洗一下。 “刚好灶上有热水,我这就去给公子备来。”她笑着应下,端着药碗出去。 他神情微肃,回味方才的药膳。 不多时她折返,端了盆水来:“谢公子,水温我试过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他挪动身子坐到床沿,伸手试水温:“刚刚好,有劳了。” 在床榻旁置了凳子将水放好,她问:“需要我帮公子吗?” 他摇头:“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他高估自己了。 坐起身喝药就已经耗完了他所有力气,现在抬手都费劲。 “要不还是我帮公子吧。”沈宁见他吃力,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公子要是不放心,我把眼睛遮住就是。” 谢砚卿:“……” 他妥协了。 他深知靠自己不可能擦洗得干净,反而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而且这法子能避免彼此尴尬,已是再好不过。 “遮住眼睛看不到,要是有弄疼公子的地方,公子就出声提醒我一下。”沈宁用青色绸带将自己眼睛遮住道。 “好。” 谢砚卿脸色不自然的脱去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将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 沈宁将帕子放进盆中打湿再拧干,拉过他手擦拭起来。 她擦的很细致认真,指缝间都照顾到了。 擦完手,她又顺着手臂往上擦,慢慢来到了他肩胛处,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眼睛被遮住后,她五官其实很柔和,并没有白日看起来的那般冷艳。 顺着青色绸带往下,他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了她纤巧挺立鼻梁下微抿的唇瓣上。 那唇不点而红,干净通透,似上好的暖玉,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第4章 我轻些 就在他愣神间隙,她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处的伤。 他疼的嘶了一声。 “对不起谢公子,我弄疼你了。”她语气透着几丝慌乱道歉。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薄唇微启:“没事,不关你的事,是我忘了提醒你。” “那个……我轻些,你要是有一点疼就赶紧告诉我,别忍着。” 她唇一张一合,薄如蝉翼的厚度透着润泽光润。 他眸光沉了沉忙别过脸,嗓音染上一丝可疑的暗哑应声:“好。” 擦至他腰腹间时,她不可避免要屈身。 于是。 他余光不受控制又窥到了她左锁骨处的那点惹眼的红痣。 他攥紧身下床单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她。 自认清冷克制如他,对女色根本没有兴趣。 为何现在会再三因一个陌生女子而乱了心神? 就算她救了他,可他又不是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哪可能会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一套。 深吸一口气,他驱散自己脑子里的杂念,甚至为自己方才乱看而生出旖旎心思的失格行为感到厌憎。 为他擦拭的沈宁唇边不着痕迹的漾起一抹弧度,明显察觉出他身子绷紧了。 她很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手下越发温柔起来。 还“贴心”的和他说起话来:“谢公子,你莫要紧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擦洗身子也没什么,在我们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从前我给人看病,也遇到过像你这样的病人,因为我是女大夫就不好意思,其实在我心中只单纯把对方当病人,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她故意说这话激他。 果不其然,他听了皱起眉头:“你…宁姑娘从前也这样对待过别的男子?” 当然没有,她就是胡扯骗他的。 面上笑了笑,她道:“我是大夫,当然也会遇到男病人,这很正常。” 凝着她唇边纯澈的笑意,他狭长眼眸微沉。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点不舒服。 “好了,擦完了,剩下的公子自个擦一下就好。好了记得唤我一声,我将公子洗干净的衣裳拿来。” 说罢她背过身,将绸带解下后出去了。 静默许久,谢砚卿心绪复杂垂眸看向自己清爽的身子,她纤袅身影仿佛犹在眼前。 等她来给自己送衣裳,他凝着她姝丽脸庞开口:“宁姑娘给我喝的药定不便宜,等我伤好了,一定双倍把药钱还给姑娘。” “谢公子客气了,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草药,不值几个钱。是多少公子给多少就是,我万不能因为救了公子就狮子大开口。”她声音脆然,宛若银铃:“时候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 他微颔首。 出了房间,沈宁缓了口气。 人总要有所图,她救他要么图财要么就是别的,他那样问无非还是想探她底。 还好她和他说她是会医术的农女,不然药膳这关都过不去。 — 平静过了三日。 在药膳温养下谢砚卿已勉强能下地走动。 是日,天朗气清。 晚春的风吹的人甚是舒适。 谢砚卿靠着檐下柱子唤晒草药的沈宁:“桑宁姑娘。” “怎么了,谢公子?”沈宁扭头向他看来。 阳光下,她姝丽白净的脸被晒的晕成了红色,抬起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心跳倏然漏了半拍,声音雍和道:“日头太大,我身上出了一层汗想擦洗一下,想问你盥洗室在何处?” 他这人有洁癖,身上稍脏一点就受不了,这两天一直麻烦她,总过意不去。 现在身子好点了,还是自己擦洗为好。 沈宁走到他跟前,模样冶艳,一身淡青色素裙衬的她身姿娉娉袅袅,瞧着当真灵动出众极了。 “最东边那间就是。”她擦着脸上的薄汗道:“炉子上有热水,公子行动不太方便,我去给你备热水。” 她人长得美,就是这擦汗的动作也格外撩人。 他目光落到她手中青色手帕上,喉间微滚。 他记得,醒来那日她就是用这条帕子擦了他嘴角…… 饶是知道手帕她清洗过,可他还是不免多想。 他们都用过一条帕子,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清矜脸上立马飘上一层淡淡绯红。 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他忙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的慌乱:“多谢。” “对了,谢公子,你伤才好一点点,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扶你?”沈宁不忘抓住拉近关系的机会问。 脚步一顿,谢砚卿红着耳根道:“不、不必了,我可以。” 等他清洗出来,沈宁在清扫庭院里的落叶。 “谢公子,我待会儿要去城里卖草药,你可有要买的东西,我顺便给你买来。”她直起身子问他。 “宁姑娘等一下。”他进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我需要的都写在上面了。” 说完将一枚质地温良的白玉羊脂玉佩递给她:“我吃住都是姑娘出钱,实在过意不去,这枚玉佩能换点钱,姑娘拿去当了吧。” 于他而言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一件物拾,紧要关头就要发挥它的价值。 垂眸看着他递来玉佩,她默了一瞬,随即笑着接过:“等扣除房钱和药钱,多余的我会还给公子。” “我不在家公子照顾好自己,还有,饭菜我已经备好热在厨房了,公子饿了就自己端出来吃。兆阳县来回要两三个时辰,我大概要天晚才回来,公子不必等我。” 她颇有耐心的交代他 “我知道了,宁姑娘早去早回。” 她应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屋。 到了兆阳县,沈宁将草药卖出去后就照着谢砚卿给的单子去采买。 从成衣店出来,一队迎亲队伍敲敲打打从街头路过,阵仗好不热闹。 “啧啧,这王老爷真是老当益壮,这都七十了还娶小妾呢。” “听说这次娶的是第十七房姨娘,才十六岁呢。” “十六新娘七十郎,真是作孽啊。” “谁让王家有钱有势呢,连县老爷都得给几分薄面,那姑娘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跟王家抗衡啊。” …… 听着路人议论,沈宁望着远去的队伍,心念一动。 第5章 媒婆上门 傍晚的茅草屋一片寂静,静的只有山中各种虫鸣声以及茅草屋旁边瀑布水流声。 谢砚卿屋里点了灯,房间门却一直敞着。 他坐在饭桌前,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屋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过了几个春秋,才看到一抹纤薄的身影挎着包袱回来。 沈宁隔许远就看到谢晏屋中的灯亮着,待近了一瞧,发现他竟还没睡。 男子一袭月牙白袍,面若冠玉,周身萦绕一层清冷气息,当真如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跨进门槛,她面露惊讶:“谢公子,你怎么还没睡?” 谢砚卿抬眸看她,神色淡淡:“宁姑娘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不放心吧。 将包袱放下,她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就是搭乘的牛车临时等人,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脚程。” 他看了眼屋外漆黑夜幕,心想耽误的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这几天接触,他虽对她放下了戒备,可依旧不够完全信任她。 “姑娘平安归来就好。” “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她取下腰间淡青色荷包,拿出几张银票:“玉佩一共当了六百两,扣除所有花销,这五百两银票你收好。” 闻言他眉心微拧,她便知他心中所想,解释:“是这样的,公子的玉佩确实质量上乘,可那典当行老板说在兆阳县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怕卖不出去砸手里,最后故意只给这个价。我知道公子不想白吃白住我的,便咬牙当了。” 谢砚卿抿抿唇,眸色幽深:“姑娘不必与我解释,既是我让你当的,不管多少我都不会怪你。” 扫了眼她递来的银票,他没接:“还要麻烦姑娘一段时间,这些钱姑娘就好生收着,不必予我了。” 沈宁将银票放桌上:“我说了,我只要我该得的部分,剩下的都是公子的。我救公子完全是出于医者仁心,并非贪图钱财,我也希望公子能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夜里凉,公子身上的伤刚好一点,晚睡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漱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间。 他缄默。 她希望他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若这是她真实想法,意思是赶他走? 是了。 他毕竟是陌生男子,他们又无亲无故的,他在这总会给她带来不必要麻烦的。 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瞬间他心中升起淡淡愧疚。 回到自个房间的沈宁灌了一杯水后,将袖子里的羊脂白玉佩拿出来。 这可是谢晏的贴身之物,要是当了,他的家人岂不是很快就找到他了。 她才不犯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的药引子,岂能轻易让他跑了? 握着玉佩,她眼中爬上一抹算计。 —— 翌日一早。 用完早饭后。 “谢公子,我今日要去采草药,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沈宁朝谢晏房间说了两句后背上竹篓就要出门。 一道女音隔着篱笆院墙传来:“呦,桑宁姑娘这是要出门啊?” 沈宁循声看去,便见身穿暗红色绸缎衣裳的女人带着两名男子进了院。 她姝丽的脸一白:“你又来做什么?” “别介啊桑宁姑娘,王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三番五次的推拒这门婚事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 她眼神发狠甩甩帕子,拔高音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王老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沈宁回头看了眼谢晏所在房间,刻意压低声音:“有什么话进去说。” 她的房间正对谢砚卿房间,虽距离有点远,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想听清点什么根本不是难事。 一进屋,徐媒婆便让两名男子将手里的红木漆盒子放到桌上:“桑宁姑娘,我今日来是奉了王老爷的命令,说什么也要将这门亲事说成。 “王老爷说了,只要你答应做他的第十八房姨娘,你爹当初借的一千两银子就一笔勾销。” “这五百两银子和这些金银首饰也都归你,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宁面露不虞扯着嗓子道:“你回去告诉王老爷,我不会嫁他的。他都七十了,身子快入土的人,我就是孤独终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他!” 徐媒婆声音微沉:“桑宁姑娘,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长了张好看的脸,这么好的事哪儿轮得上你。” “既是好事,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你——” 徐媒婆气的够呛:“你别忘了你爹欠王老爷一千两,这都三年了,你要再还不上钱,就等着卖身还债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东西和人滚出我家!”沈宁起身赶人。 徐媒婆:“桑宁!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农女,这辈子也就只能嫁个庄稼汉过苦日子。只要你答应去给王老爷做妾,既可以还你爹欠下的债,又能过好日子,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媒婆被她推搡着往外走,嘴上威胁:“你可考虑清楚了,王家可不是你能得罪的,王老爷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不答应,王家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嫁!” “滚!”沈宁拎起扫帚放狠话:“我就是死也不嫁他!” 徐媒婆被乱打一通,头发都散乱了。 叉腰怒骂:“桑宁,你给我等着,王老爷说了,只要你一日不嫁人,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嫁给他做妾。” “啪——” 沈宁将门关上,不愿再搭理他们。 拍拍衣裙,徐媒婆对着门淬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东西,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还跟老娘自命清高。” 骂完,她一脸不爽带着人走了。 三人离开后,谢砚卿从房间里出来,神情幽暗。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他走至沈宁房门前,犹豫再三后敲门。 “滚,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屋内传来女子带着哭腔吼声。 即便没看到她神情,他也知道她此刻情绪应当是失控的。 抿抿唇,他嗓音清冷道:“宁姑娘,是我。”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随后门从里打开。 “谢公子?” 第6章 演戏骗他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和狼狈:“谢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和姑娘聊两句吗?”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当:“别误会…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想问姑娘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面露羞愧垂下眸子:“抱歉谢公子,我本来没想打扰到你……” “不瞒姑娘,我耳力比一般人好,而且你们声音有点大,我不刻意听都能听到。”他琥珀色眸子定定看着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开口。” 她咬咬唇,纤长眼睫微颤,摇头:“不用了,王家在兆阳城只手遮天,连县太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公子自身都难保,我不能连累你。” 说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攥紧,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来,双眸泛着一层薄薄水雾:“王家无非就是以一千两欠债为借口,逼迫我嫁给那位七十岁、行将就木的王老爷而已,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总之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他:“公子的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走了,再养几天就离开吧。” 听着这话,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甚至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而愧疚。 “宁姑娘的恩情谢某不会忘记,等离开后,我自会帮姑娘寻一门好亲事,摆脱王家的纠缠。” 她涩然一笑:“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没想过嫁人,只想把我爹欠下的债还完后,守着茅草屋粗茶淡饭过完这辈子。” 他神色复杂凝着她,从怀中拿出五百两银票:“这笔钱宁姑娘拿着,就当我还姑娘恩情了。” 顿了一下,他道:”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从前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困境未解,他只能拿出这么多。 她愣了一下,唇瓣翕动:“我说过,救公子并非贪图钱财,这钱我绝不能收。我有手有脚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多采点草药肯定能将债还上的。” 她低低一叹靠在门上,侧仰着脑袋对着他,五官清丽柔和:“说来惹公子笑话,以前我很讨厌我爹。” “因为他总是同情心泛滥救治那些没钱治病的人,有时明知对方是故意哭惨不想付诊费和药钱,他还主动给人免掉诊费和药钱。结果就是我们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常常跟着他忍饥挨饿,对此颇有怨言。” “最过分的是,他还不时在路上捡受伤的人,把人带回家里,无偿给人救治。我和他吵过无数次,甚至想过与他断绝父女关系,可每次看到被他救治过的人对他千恩万谢,我又打消了念头。” 对上他视线,她面露苦涩:“公子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王家一千两银子吗?” 不等他说话,她自顾自道来:“因为王家有权有势,几乎垄断了整个兆阳城的医馆生意,也垄断了一些珍贵药材。我爹这些年为给人治病,在王家买药材赊了不少账,慢慢就汇聚成了一大笔银子。” “我试过劝他,可他说萤火虽微,愿为其芒,行医救人,这是他的职责。若这世上人人都自私自利,世人便看不到希望,那些最贫瘠无助的人便永远只能活在灰暗里。他所行,不为利,只为问心无愧,不辱没医者二字。” “他死前交代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却医者本心,务必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完,她眼中蓄了泪:“可我胸无大志,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便只能隅居在此,想以此了却余生。” 谢砚卿心情沉重。 原是如此。 她救他便都说得通了。 默了一会儿,他凝声道:“宁姑娘,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别过脸,擦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抱歉谢公子,我失态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一时没忍住。” 她眼尾薄红,扯唇浅笑了下:“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公子,不义之财我断不会要。即便我于你有救命之恩,这个钱我也不能收,我只想靠自己还清这笔钱。” 谢砚卿心中愧意更深。 她这样好的女子,他先前居然怀疑她居心不纯。 他见多了诡谲算计,便觉得这世上人都应该是阴险狡诈有所图谋的。 他,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 他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道歉,也为自己用钱打发她而道歉。 她无所谓一笑,红唇被贝齿咬着落下两道痕迹:“不说这些了,我还要上山采药,公子喝的药膳药材也没了,我得采一些回来。” 他让开身子,垂下眼眸点点头。 简单收拾后,沈宁背上竹篓迈步离开。 望着她单薄背影,谢砚卿心中五味杂陈:“宁姑娘。” 她回眸,姝丽的脸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怎么了谢公子?” “注意安全。” 她面上怔了怔,笑容和煦应声:“好。” —— 距茅草屋几百米外的林中。 “怎么样姑娘,我们演的还不错吧?”徐媒婆咧着嘴笑问。 沈宁神情淡漠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不错,这是一百两,剩下一百两等下场戏演完自会付清。” 迅速接过银票揣进袖子里,徐媒婆朝她甩甩帕子,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好说好说,姑娘出手阔绰,彼此互利,这份信任还是有的。” 沈宁觑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回去把嘴闭牢了,可别让我听到半个字。” “懂!姑娘放心吧,做我们这行的很懂规矩。” 盯着沈宁,她很是不解问:“我瞧姑娘模样长的极好,也不像是难嫁的人,何故破费演这么一出戏?”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可以走了,三天后再来。”沈宁冷冷扫视她,开口赶人。 “好嘞好嘞,这就走。”徐媒婆也不自讨没趣儿,拿了钱火速带着人离开。 演两场戏就给二百两,这可比她做媒挣钱多了。 等人走后,沈宁才背上竹篓进山。 对付男人自然得用点手段,不然怎么让他喜欢上她? 说谎演戏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7章 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得亏她会医术,能辨草药。 在谢晏昏迷的三天里,她运气好采到了几株珍贵人参,一下就挣了两千两,一个月花销是够了。 可为了不在谢晏面前露出马脚,她还是得日日上山采药。 将他喝的药膳所需药材都采齐后,她才慢悠悠回了茅草屋。 此时已日落西山,她将竹篓放好,在院子里并未见谢晏身影。 敲了敲他房门,没有回应。 她挠挠头,低声嘀咕:“不在屋里会去哪儿?” 经过浴房,里面灯光忽然亮起。 她止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看向映照在窗上的欣长健硕身影。 隔着窗纸,她似已看到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紧实的小腹,以及那双修长匀实的腿……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 比起那些一上来就露的,这种充满想象力的画面其实才最诱人。 仅仅是一个影子,便能让人浮想联翩,心痒难耐。 她总算明白逛青楼的男人看到香肩半露的美人会饿狼扑食了。 性别一换,她也受不住。 站直身子靠在檐下柱子上,她促狭眸子定定打量起男子诱人身影来。 晚风吹拂她耳畔碎发,轻盈又带着几丝惬意。 她弯唇,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长在她审美点上,和他做一次好像也不亏。 她只有四十二天了,必须赶在他伤好离开前拿下他。 不然等他一走,她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她凝思间再看去,谢晏已穿好了衣裳。 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她忙钻进了距离最近的厨房。 等他出了浴房,她假意从厨房出来:“谢公子,你这是又在沐浴?” 晚春的天气并不怎么热,可自他能下地走动,一日要沐浴两回,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爱干净。 经过几日相处,她也算对他有了点了解。 这人有洁癖。 但不算太严重。 还有,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思。 他身着白衣,俊美容貌隐于夜色中,让人瞧的并不真切,听到她和自己说话,声音温和应了一个“嗯”字。 还是一样的疏淡,不同的是这次没那么冷冰冰的。 她捕捉到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心中喜悦攀升:“想必公子也饿了,我这就做饭。” 谢砚卿看着女子脚步轻快进了厨房,不多时炊烟升起。 沈宁刚点燃灶火,头顶兀的笼上一层阴影,下意识回眸看去,便见谢砚卿立在她身后。 她故作促然站起身:“厨房油烟重,谢公子刚沐浴完不该来这儿。” “没事,一直要姑娘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目光从冰冷灶台上扫过,心想平日她就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熬药做饭的。 “怎好劳烦公子,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她手放在身后道。 “无妨,我并非养尊处优之人,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姑娘大可吩咐我来。” 他指向木桌上的荠菜和萝卜:“今晚是吃这些菜吧?我来洗,姑娘先烧火。” 说着他走到木桌前拎起菜篮子要去洗菜,只是刚走了一步就捂住胸口变了脸色。 见状沈宁忙上前搀扶他,去夺他手里的菜篮子:“谢公子,还是我来吧,你伤才养好一点,可别又裂开了。” “我没事。”他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在她搀扶下坐到一旁长板凳上。 目光不经意从她手上扫过,他墨瞳一敛:“宁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沈宁猛地缩回手藏在身后,眼神闪了闪:“……没、没什么。” 他蹙眉:“给我看一下。” 她身体绷紧,显的有几分慌乱:“真的没什么……” 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越自乱阵脚。 难怪他要帮忙她一直拒绝。 原来是手上有伤怕被他看见。 要不是方才情急扶他,他恐怕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宁姑娘是为我采药才受伤的,对吗?”他目光如炬看着她。 见被他知道了,她咬着下唇抬眸:“就是挖草药时不小心从斜坡上摔下刮伤了手,我回头抹点药就好。” 她声音很轻,似被他发现有伤很是难堪,又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他进厨房时看到她采的草药,基本上都是他药膳里的药材,她这么晚回来,手还受了伤,都是为了他? 瞬间他心底一软,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眼前女子坚强善良,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半点都不想麻烦他。 竟莫名的……让人心疼。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他语气温和问。 “不——”用。 她拒绝的话没说完,手腕已经被他拽了过去,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重的力道。 看着她手心血糊糊的擦伤,就足以想象她摔下斜坡时有多疼。 他眉心拧起:“疼吗?” 她声音脆然:“已经不疼了。” “先上药包扎一下。” 她扯回手:“我先把饭做了,都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 他怔了一下。 她不管自己的伤,反倒怕饿到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还不太饿,晚点吃也没事。” 见他坚持,沈宁也不好再装下去,目的已达到,演太过了反而引起他怀疑。 拿来绷带和金疮药,他细致的为她包扎,一举一动矜雅至极。 沈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立如芝兰玉树,静如朗月入怀。 要是用准确的事物来形容,她立马就想到了明月。 皎洁不染纤尘,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中的。 凝着他侧颜,她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他身形微顿,长睫颤了颤:“没有。” “谢公子长得好看,应该很招姑娘喜欢才是,我听说富家子弟十五六岁就纳通房或侍妾了,谢公子瞧着及冠了,应该也有通房侍妾吧?” 她其实在男女方面还是有洁癖的,就算是为了解蛊,也不想和一个脏了的男子做那种亲密事。 她都有些懊悔没早点问了。 谢砚卿沉吟片刻回她:“没有。” 怕她误会又解释:“这些年我一心放在生意上,并没考虑过儿女私情。” 第8章 她腿摔折了 “公子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 或许是白日的畅谈和她手因自己受伤,他周身气息不再那么清冷:“没想过。”复又接着道:“人一辈子就短短三万多天,也可能活不到三万多天,活的自在就好,不一定非要娶妻生子才完整。” 闻言她突然目光灼灼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子说的有理,就是有点可惜了。” 谢砚卿:“……” “可惜什么?”他狐疑的对上她视线。 女子容颜在灯下仿若镀上一层朦胧细纱,越发清艳脱俗动人。 他看到她樱红的唇瓣微启,语气带着几丝遗憾:“可惜了谢公子这副好样貌,要是生个孩子也一定好看。” 她说这话时目光纯粹,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他却红了耳廓,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相貌再好也会有老去那一天,临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副。至于孩子——”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这辈子我已无娶妻心思,自然也不会要孩子。” 她不解:“谢公子不喜欢孩子?” “是。”他声音清冽,并未解释缘由。 沈宁见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便不再多言。 垂眸看了眼包扎好的手,她起身:“时候不早了,我给公子下碗面将就一下。” 他点点头:“我把菜洗了,你手不方便。” 她没有阻拦。 吃完晚饭,沈宁将采的草药倒腾出来用竹匾晾好。 等晾完草药,她熬在炉子上的药也好了。 “谢公子,把药喝了吧。” “麻烦了。”他颔首。 许是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状,沈宁心下一急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声音温柔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感受她放在他背上的温度,那样软,那样温暖。 他想,她的手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脸腾的红了,忙错开她手:“宁姑娘,你我非亲非故,又男女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恶劣,嘴上应着:“我晓得的。公子是怕坏了我名声。” “只是我自小在这乡野之地长大,又是大夫,平日少不了与看病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并不在意这些。” 他清俊脸上眉拢了拢:“即便宁姑娘不在意,也切不可乱了礼节。” 他语气并不怎么好,甚至带着点薄怒。 他清楚身为大夫不可避免要接触男患者,可他接受不了她像对他一样对待别的男子。 沈宁面上怔了一下,眼中划过受伤:“谢公子说教的是,以后我离你远些就是了。” 谢砚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非是怪她离自己近,而是不想她也这样温柔的对待别的男子。 她垂下纤长眼睫:“谢公子不必解释,我都懂。药也喝了,早点休息。” 话落她端起药碗出了房间,背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谢砚卿懊悔,自言道:“我都说了什么,我与她不过才相识几日,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后悔都没用了。 明日再找机会道歉吧。 跑回房间关上门,沈宁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一波她都得夸夸自己。 激将法果然屡试屡爽。 看来谢晏已经开始在意她了。 但是还不够,她必须要让他完全喜欢上她才行。 心念一动,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唇角上扬一抹弧度,她眼中迸发出一抹亮色:“谢晏,你逃脱不了我掌心的。” —— 翌日。 谢砚卿刚醒就听到敲门声。 “谢公子,我上山采药去了,早饭已经做好放桌上了,你起了就趁热吃。” 看着门前要离开身影,想起昨晚的事,他高喊:“等一下宁姑娘。” 快速穿好衣裳去开门,沈宁背着竹篓站在门前,一身青色粗布衣裙,打扮利落。 他抿抿唇开口:“宁姑娘,昨晚的事,对不起。” 她笑:“谢公子不用在意,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目光落到到她背上竹篓上,他道:“姑娘手受了伤,为何不养几天?”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甚在意:“我没那么娇贵,这点伤不碍事的,公子赶紧洗漱了用早饭吧,我先走了。” 一连两日沈宁都是早出晚归,挖的草药晒了满满一院子。 谢砚卿看到她手上不断添新伤,劝她歇几天,可她执拗的说想早点还债,根本不听他的。 无奈,他只能任她去了。 这日傍晚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谢砚卿见沈宁还没回来,赶忙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草药。 他知道草药是她最在意的东西,要是被雨水打湿卖不出去,她肯定会很伤心。 趁雨势来临前他将草药都收进了杂物房里。 等出房间,雨势势如破竹猛烈的砸在地面,狂风吹的院中柳树沙沙作响。 放眼望去,远处青山都覆上了一层暗影。 他心中焦灼起来。 “这雨这么大,也不知宁姑娘如何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影回来,他转身进屋想寻伞去找人。 可除了沈宁房间他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伞。 站在屋檐下,他抬起襟袖挡住刮蹭的狂风和飘来的雨水,心中纠结无比。 他现在有伤在身,跑出去找她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可不去,他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个善良的女子,他没法狠下心肠不管。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雨幕中渐渐出现两道人影。 等距离近了他终于看清了相貌。 一名男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桑宁回来了。 两人都被雨淋湿,十分狼狈。 “宁姑娘,你这是?”谢砚卿忙从男子手上接过人,面露忧色。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男子开口:“你妹妹腿摔折了,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山脚下遇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谢砚卿没在意“妹妹”两字,道了谢将人扶进屋中。 “谢公子,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沈宁坐下后咬着牙故作坚强开口。 谢砚卿现在只在意她的伤,也没心思去管男女有别的事了:“宁姑娘,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冒犯了。” 第9章 发现当掉的玉佩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唇瓣:“好。” “伤的哪只腿?”他单膝跪地后问。 “这只。”她试着抬了一下左腿,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接上。” 制止她动作后,他面色凝重脱去她绣鞋,动作轻缓撩起她裤脚,入目的是她红肿一片的膝盖。 她皮肤是那种长期捂出来的白,所以红肿在灯光下甚是明显:“我需要确定是哪个部位骨折了,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她点点头,下一瞬便觉小腿肚子传来微凉触感。 他指尖很凉,所过一处就引得她莫名战栗一下。 直到他手停在腓骨处,她疼的闷哼出声。 “这儿疼?”他低着头,手按了一下腓骨处问。 “嗯。”她颤着声音答他。 确定了骨折部位,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胫骨,问题不大,忍着,我这就帮你接回去。” 末了抬眸和她说话:“宁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 虽不明白他突然问自己喜好做什么,但她还是如实答来:“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腊八粥……” 就在她说的起劲时,听到喀嚓一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她疼的“嘶”了一声,随后死死咬住自己唇瓣不让自己柔弱一面展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就越惹人心疼。 见她眼中水雾一片,他柔声安抚:“疼可以叫出来,不必强忍着。” 她抹掉因痛而泛出的眼泪,满脸倔强:“不疼,这点疼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曾经在刀尖舔血时身上伤口就没断过,再苦再痛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伤反而微不足道了。 可她要表现出既疼又要强忍的姿态,这样才能让谢晏相信,让他心生怜意。 低叹了口气,他起身:“骨头才接上最好养一段时间,还债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不要再去采药了。” 她眉眼低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谢公子,是我拖累你了……” 她眼中又蓄了泪,抬手擦掉后对上他视线:“还债的钱我已经攒一部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了,就不劳烦公子了。” 眉心微微动了动,他神情复杂看着她:“桑宁,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对上他炽烈目光,她愣了一瞬:“谢公子……” 似是反应自己失态,他转过身:“你的伤需要包扎,我去拿药和绷带来。” 不去想她什么反应,他径直出了房间。 雨势渐收,送沈宁回来的男子已经离开,茅草屋周遭一派寂静祥和。 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谢砚卿才折返回到沈宁所在房间。 “阿嚏——” 一跨进门槛,就见她双臂环着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受伤腿上,他这才看到她整个人还湿漉漉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晚夜乍寒,要是不及时沐浴换衣裳怕是会冻感冒。 “我烧了热水,先沐浴换衣裳了再包扎。”他将药和绷带放到木桌上后开口。 沈宁抱紧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粘乎乎的贴在脸上,闻言抖着身子点点头。 “能不能麻烦谢公子给我找根能拄拐的木棍来?”她眨着眼看向他,表情显的有些局促。 他眸光微沉。 她这是不想麻烦他? 还是怕与他有肢体接触引起他反感? 或许两者都有。 敛了表情,他直接攥住她胳膊将人提起来:“我扶你去浴房。” 感受到她身体绷紧,他清咳一声为自己找理由:“我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你是我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抬头,望向他俊美无俦的脸:“谢公子,其实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挺好的,人也温柔,并没有……并没有不近人情。” 说完她故作羞涩的垂下脑袋。 听到她夸赞自己,谢砚卿一颗心没由来的乱撞。 喉结滚了滚道:“到了,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备热水来。” “公子的伤……”她倏的拽住他手腕,水光潋滟的眸子关切的看着他。 他回眸,四目相对,她猛的回过神抽回手跟他道歉:“对、对不起谢公子,是我唐突了。” 她佯装害羞的不知所措,一双手无处安放。 视线从自己被她触碰的腕间扫过,他面上不辨喜怒:“没关系。” 目送他背影出去,沈宁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抹弧度。 苦肉计果然奏效。 什么不喜人触碰,就不信在她攻势下他能一直坐怀不乱。 替她准备好热水后谢砚卿出了浴房。 门关上后才想起没给她拿衣裳,正打算询问,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罢了,等她沐浴好再问不迟。” 考虑到她腿受伤不便,他决定今夜晚饭自己动手。 这两天帮着一起做饭耳濡目染他也会了一点,味道肯定不如她做的好吃,但应该能吃。 他煨好米饭,把菜洗好备用正打算下锅翻炒,浴房传来沈宁声音。 他走到浴房门前问:“宁姑娘是要我拿一下干净衣裳吗?” 屋内静默了几息,传来她羞赧声音:“对,衣裳在房间左侧的柜子里,麻烦谢公子了。” “好,你等着。” 他朝她房间走去。 他还是初次进女子房间,桑宁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要简洁单调。 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床、左边是放衣物的柜子、右边靠窗的位置置了张长桌,桌上摆了一盆风雨兰,旁边是摆放杂物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医书。 他面露讶色,一个女子竟单调的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么辛苦挖草药还债,房间这么单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裳折叠整齐摆放在里面,只是在看到女子所穿的淡青色肚兜时他面上一烫。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清楚她人品,定然不是故意这样摆放让他看到的。 指尖发烫将衣裳拿出来,许是动作太大,压在衣裳最下面的物什被带了出来,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他俯下身去捡拾,在看清物什后眸光一凛,眉头紧紧拧起:“这枚玉佩我不是让桑宁拿去当了吗,怎会在此?” 第10章 发烧 瞬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他眼神陡然变的骇厉非常。 桑宁为什么要撒谎骗他当掉了玉佩? 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这段时日他慢慢对她放下了戒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周身寒意阵阵。 她要是刺杀翊王的人派来迷惑他的怎么办! 他懊悔自己轻易就相信了她。 他攥玉佩的手骨节捏的直泛白,神情冷若冰霜。 要是她真是刺客同党,他不会心慈手软。 稍加冷静后,他摩挲着羊脂白玉佩想将其放回原位,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玉佩是压在最下面的衣层里的,明显是贴心收着,不想被外人看见。 他又是男子,所以她清楚他不会随意进入她房间,所以可以排除是她故意为之。 她留着这枚玉佩,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图财。 可她宁愿每日上山辛苦挖草药挣钱都不接受他馈赠的五百两,说明她并不为财。 至于别的目的,她要是想杀他根本不必救他回来。 不为财也不为杀他,那她到底图什么? 另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清矜面上腾的升起滚烫。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图他身子。 细细回忆这段时间两人相处记忆,她为了避嫌都不会刻意与他接触。 反倒是他,目光总是忍不住停在她身上…… 握着玉佩,他陷入了沉思。 纠结了一会儿,他将玉佩放回去,拿着衣裳来到浴房外。 “宁姑娘,衣裳给你拿来了。” 里面无人应声,他以为是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宁姑娘,衣裳拿来了,要如何给你?” 依旧没有声音回他。 他微微皱眉,俊逸五官覆上一层疑惑。 浴房不大,又安静,按理来说这么点距离她听得见才是。 “宁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里面还是安静的出奇,他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拔高音量对着里面说了声:“宁姑娘,唐突了!” 说罢他推门进去。 浴房内雾气氤氲,他朝浴桶靠近,霎时墨瞳一震:“宁姑娘!?” 沈宁靠在浴桶边沿,脑袋侧着,白皙脸上潮红一片,明显是昏过去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发现烫的骇人。 “怎么会发烧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别过脸将人从水中捞出来,马虎的为她擦干身子后打横抱回房间。 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视线不经意扫过,顿时人怔愣住。 “这被子是我先前盖过那床?”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清洗干净了,还散发着淡淡皂荚清香。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那婆子说的“穷的连床被子都买不起”。 难道,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了他? 一想到此,他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晦涩。 她宁愿自己受冻都不让他冷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所图谋! 顷刻间,内疚和羞愧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心田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他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仍想将话说出来减轻愧疚。 “爹……”她兀的发出呓语。 谢砚卿拨去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安抚道:“别怕,我在这。” 她下意识捉住了他手,额间汗珠不断往外冒,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口中不断呢喃着:“爹,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不是不想像你一样竭尽所能用所学医术救、救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攒了三年银子,就快将欠债还上了。” 她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身子剧烈颤着:“可我没法…没法见死不救,谢公子他…他治病需要银子。” 听到这,谢砚卿耳边一阵嗡鸣。 “对不起,爹……”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谢公子他、他一定比女儿更需要……那笔钱。等他伤好离开,女儿一定更加努力挖草药挣钱,将您欠下的债,还……还清。到时女儿、女儿就听您的,去…去行医救人。” “爹……” 她似陷入了梦魇,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谢砚卿探向她脉搏,确认她不是装昏迷。 刹那间神情凝下来。 竟是如此。 她把还债的钱都给了他,还骗他说还债的钱攒一部分了,很快就能还上。 他目光幽幽,嗓音极淡:“桑宁,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被她一再蒙骗,他都辨别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不是她发烧昏迷,是不是打算瞒到他离开? “爹…我好冷…”她泪水打湿了脸庞,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说着梦话。 为她掖好被角,谢砚卿打来水为她擦脸。 “爹,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黑,我害怕……” 她死攥着他手不放。 谢砚卿垂下眸子一片幽暗。 听她那日提起她父亲的事,想必小时候过的并不如意,因此才会陷入梦魇里。 他向来冷硬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别怕,我在。”他眉眼柔缓道。 见被子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她雪白圆润肩头以及锁骨间那醒目的红痣,他呼吸一滞,忙别过脸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若非情势所迫,他断然不会出格的与她共处一室。 过了许久,沈宁不再呓语后,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将她额头上湿帕子取下探了一下温度,他缓了口气:“还好,不那么烫了。” 把被子压紧实后,他起身出去。 — 沈宁翌日醒来还觉得头脑一片昏沉。 为了拿下谢晏,她真的是煞费苦心。 又是故意把腿弄骨折,又是刻意让他发现玉佩,顺带给自己下药。 人还没弄到手,反倒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昨晚她虽陷入昏睡,可隐隐还有意识。 他听了她那些话,总不会再怀疑她心怀不轨了吧? 她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揉了揉脖子,她忽然感觉身上光溜溜的,低头一看。 “……” 谢晏这厮还真是正人君子,衣裳都没给她穿一件。 仔细一想也正常,他要是给她穿衣裳了,估计等她醒了就说不清了。 一扭头,她的衣裳整齐的摆放在枕头旁边,就连贴身衣物都在。 她白皙脸上霎时爬上一层绯红。 就在她走神时,传来敲门声。 “宁姑娘,你醒了吗?” 第11章 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她快速将衣裙穿好。 柔着声音朝外道:“谢公子,你进来吧。” “嘎吱——” 门开了,谢砚卿端着药进屋:“宁姑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劳公子关心。” 她说完没忍住咳了两声。 “把药喝了吧。”他敛眉,将药递上:“这是枇杷叶熬的药,具有清热止咳功效,你现在喝正合适。” 等她喝完药,他将药碗接过放好,沉吟须臾开口:“宁姑娘,你……”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你快攒够还债的钱了,现在还差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眼神有些躲闪的挤出微笑咳嗽道:“不用了谢公子,也没差多少,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攒够了。” 她的反应他自是尽收眼底,目不转睛凝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你不必逞强,我可以帮你。” 她咳的涨红了脸:“君子爱财尚要取之有道,我爹说过,不义之财不能要。” 她又将她爹搬出来了。 似乎在她心中,她爹的话她就要奉为圭臬。 他想,她当真是固执的紧。 “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 “?” 她不解的对上他视线。 “你想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吗?” 她摇头,言辞沉肃:“我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根,我只想在此平淡的过完这辈子。” 她心中腹诽:“要不是为了解蛊,谁愿意待在这!” 等她小命保住了,她一定要去城里开一家胭脂铺子,穿好看的衣裙,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她过去十九年过够了苦日子,后半生只想活的潇洒自在。 见她不似作假,他心情莫可名状。 “谢公子,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要离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故作落寞的垂下眼帘:“这段时间有公子陪我,我过的很开心。也希望公子以后得遇良人,安康顺遂一世。” 他心口一滞,心中很不是滋味。 “桑宁姑娘——” 他话被一道女音打断:“你们两个在门外等着。” 徐媒婆径直进了屋,看到屋中还有男子,立马拔高了音量:“呦,原来桑宁姑娘是在家里藏了汉子呢,怪不得不愿意嫁给王老爷做妾呢。” 她双手叉腰,语气不屑:“今日就是最后还债日期,银子可准备好了?” 看到她如此直闯进来,还污蔑桑宁,谢砚卿眉头拧了拧,眼底闪过不悦之色。 “谢公子,不干你的事,你先出去。”沈宁拉住他袖子摇摇头。 他明白她意思。 她是怕连累他。 “宁姑娘,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他骨节分明的手收拢起身。 “谢公子——” 沈宁假意想拉他,他已掰开她手朝徐媒婆走去。 “她的债我替她还。” 徐媒婆看了眼他身后沈宁,对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秒懂。 斜了谢砚卿一眼,她甩着帕子道:“你还?你拿什么还?你这模样倒是长的极好,跟着桑宁这个废物倒不如跟王老爷,刚好啊,他让我物色个清白的小郎君给他送去呢。我瞧你就不错,说不定到时你们俩还能有福一起伺候王老爷呢。” 说完她掩着帕子咯咯笑了起来。 谢砚卿面色冷了下来。 大晋民风开放,权贵之家亦或民间有身份的男子都会养长相清秀的男子供自己取乐。 他只听说过,没想到在青州这等地方亲自遇到了。 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妻妾成群,还男女通吃,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桑宁落入他的魔爪。 “咔嚓——” 骨头断裂声在这屋中格外醒耳。 接着惨叫声响起:“啊啊啊,我的手!” 徐媒婆惊恐的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你…你你…救命啊,快来人!” 在屋外的两名男子闯进来,同样满脸惊恐。 “你快放了徐大娘!” “谢公子……”沈宁从床上爬下来,拖着伤腿来到谢砚卿身边:“谢公子不可!” “我说了她的债我还,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和腿都卸了!”他目光晦暗骇人,声音透着浓浓压迫感。 说完扬臂一甩,徐媒婆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她疼的龇牙咧嘴,两名男子忙上前搀扶她。 “徐大娘!” “哎呦可疼死我了。”徐媒婆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全然忘了是在演戏,立马想直呼沈宁名字打算罢演:“桑——” 好在沈宁早一步看穿她意图,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声打断她:“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给!” 她拖着腿走到衣柜前,迅速将藏在底下的一只手镯和装碎银子的荷包拿出来,随后一瘸一拐来到徐媒婆三人跟前 “这镯子值十两,还有这些,一共是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还王家!”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徐媒婆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你要是答应宽限三天,我现在就让谢公子给你接上胳膊,要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徐媒婆看到她眼神暗示,忙不迭应声。 她又不蠢,拿了钱该跑就跑。 “谢公子,给她接上吧。”沈宁回头望向谢砚卿。 他眉眼疏淡点点头。 既是她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咔嚓一声徐媒婆的胳膊又被接了回去,收了银子她不忘将戏收尾:“桑宁姑娘,大家都是女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声,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是再还不上钱,王家可就直接上门迎亲了。” 说到这她特意看了眼谢砚卿:“还有,王老爷喜欢的是清白女子,你可别早早失了身子,到时用自己抵债的机会都没了。” 话毕她趾高气昂带着人走了。 沈宁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形趔趄着往后退,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身。 “宁姑娘,没事吧?” 头一次挨的这般近,她不忘抓住机会拉近关系,往他臂弯靠了靠,模样无助极了:“谢公子,你明日就走吧。九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天时间我根本凑不齐的。” 感受怀中瑟缩发颤的身子,他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与心疼。 眼中闪过幽芒:“我不会走,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第12章 姑娘若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她抬头,眼神似诧似异,还充满了疑惑:“谢公子,你……” 她声音微微颤抖,双眼沁满了盈泪,鼻尖红红的,看的人不禁心生怜意。 他知她想说什么,眼神坚定道:“宁姑娘,和我离开这儿吧,外面天地广阔,总有你的容身之处。至于欠债,我帮你还。”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纤长白皙的指攥紧,唇紧抿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眸子微黯:“为何?” 她低垂下眉眼,纤弱的肩膀无声的耸动着:“我在此还能以采药为生,去了外面如何生存?” 他脱口而出:“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谢公子,你我非亲非故,虽则我救了你,但也不想挟恩图报,要是我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为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她不想麻烦他。 “若是我想让姑娘挟恩以图报呢?”他冷不丁道。 闻言她身形一怔,猛的抬头,面上含羞:“谢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自然味道,摆在窗边的风雨兰被微风吹的花叶乱颤,也吹乱了谢砚卿平静心湖。 沉吟须臾后,他叹了口气:“我扶你先坐下。” 她木讷的点点头,甫一迈出步子,腿传来剧痛。 “啊——” 惊呼之余她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腹间还多了一只手,身后,是男子铿锵有力的心跳。 她只觉后背烫的厉害,脸也烧红了,忙颤着声音解释:“抱、抱歉,谢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头顶传来男子低沉和雅的嗓:“我知道。” 她腿有伤,方才有他借力忘了,突然迈步重力全到了腿上,肯定会摔。 两人现在贴的极近,沈宁还以为他会赶紧放开自己,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动作,故意开口提醒:“谢、谢公子,你…你可以松开我了,我自己可、可以的。” 说着她就要脱离他怀抱自己走,手腕被身后人握住,她回头,面露讶色欲语还休看他:“谢…谢公子?” “你可以叫我谢晏。” “啊?”她水波潋滟的眸子撞进他乌沉眸中,又立马别开,将女子害羞紧张那一套做的十足十:“这、不…不妥。” 将她反应尽收于眼底,他托住她腰,扶着她在床沿坐下,温和一笑:“作为交换,我以后叫你桑宁,如此,可妥?” 沈宁垂眸,佯装羞涩的不敢看他,一双白皙带茧的素手不断绞着,胸口上下起伏:“那我听谢…谢晏的。” 女子面容姣美,长睫扑簌,那不点而红的唇瓣因害羞而轻咬着,端的一副我见犹怜、引人心动模样。 谢砚卿喉间滚动,强迫自己不去冒犯她。 他没注意到的是,沈宁唇边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空气静了一会儿,她开口问:“谢晏,你方才说…说…”她羞于启齿,最后咬咬唇说了出来:“你方才说的‘想让我挟恩以图报’是什么意思?” 女子一双水盈盈柳叶眼清澈纯粹,干净的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他心脏一滞,这样的她心思单纯,去了京城,当真不会受到浸染吗? 这个问题估计没人回答他,但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她这份纯粹。 “桑宁,随我去京城吧。”他坐到床沿的木凳上,雪白袍角迤地,沾染了些许灰尘,这次却无甚在意:“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这是他昨夜就考虑好的,经过王家人来逼债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要带她离开。 不论是出于报恩,还是对她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都想这么做。 如他所料,她再次拒绝了,解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的人了,京城太过繁华,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我还是想呆在这里。” 她决计是不能再去京城的,因为那个地方有李尘璟。 谢晏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他身份定不是什么富商之子。 商户之家浸淫长大的人绝没有他这般矜雅如月气质与寒凛迫人气势。 谢砚卿毫不意外她的答复,凝着她姝丽面容问:“你是因为没有牵挂的人不愿离开,那要是有牵挂的人呢?愿不愿意为了他去京城?” 这话他其实更多是出于私心而问,问出后就觉得有些冒犯。 风吹起她披散如瀑布青丝,她面露浅笑:“那要看对方是我什么人了,若是心爱之人,我定然是愿意的。” 听到“心爱之人”四字,他清矜面上爬上绯红。 又听她说:“可是我没有心爱之人,去京城那种地方作甚?” 他喉间一紧,眉目浓烈:“就当为了我。” “什么?”她向他看来,神色微怔。 他握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耳廓红的厉害:“就当为了我,你可愿意去京城?” 他总有种预感,要是就此离开,他会后悔。 “谢公子……”她唇微张,很是惊讶。 与她四目相对,他鼓足勇气,嗓音清冽道:“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唐突姑娘,但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姑娘率真性子,若是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一口气说完,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他办过无数案子,就是面对天子都能镇定的面不改色,独独到了她面前总是容易乱心神。 “桑宁,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为了我,去京城?”他黑眸锐利深邃,紧攫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变化。 她先是难以置信,后又蹙起了纤秾好看的眉眼,接着樱红微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垂下眼帘。 看着她情绪不断变化,他一颗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 见她许久不曾作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隐晦,她听不明白。 就在他蜷起五指打算再说直白些时,她兀的抬起眼眸望向他,凝着几分促狭和笑意:“谢晏,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13章 挡不住男色诱惑 随后。 她看到他清俊华凛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就连耳根也似红都快要滴出血来。 他心尖一颤,目光忽闪:“桑宁姑娘,对、对不起。” 他确实对她生了异样心思。 他有罪。 本以为她会生气,不想耳边响起她爽朗笑声。 他眼眸抬起,眼前女子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唇瓣上还有贝齿轻咬落下的痕迹。 她说:“我逗你的。” 旋即又掩面哧哧笑了两声:“不过你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 他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在他面前向来内敛含蓄,今日怎有些…轻佻? 对,就是轻挑,他几乎是下意识冒出这个词来。 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很鲜活。 从前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过,但她们一靠近他就心生厌恶,很是反感。 可她不同,她身上没有浓烈胭脂粉味,只有最清新怡人的皂荚香。 还有…… 她腰肢很软很细,他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揽她腰时的触感。 那种感觉,让他很是怀念。 “谢晏,你在想什么?” 女子脆然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乍然回过神来,矜雅出尘的脸烫的骇然。 “桑宁姑娘,我…我…你…”他心一乱,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你要是想劝我和你离开就不必了,除非你——”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 他问:“除非什么?” 她粲然一笑,有些玩笑意味道:“除非你娶我,成为我夫君呀。” 砰砰砰—— 谢砚卿愣愣看着她,心跳如鼓,清冷眉眼都染上了薄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她说的“夫君”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羞恼道:“桑宁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 她唇角微弯:“谢公子,分明是你先和我开玩笑啊。” 他一脸懵看向她:“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 她靠在床架上,学着他的模样语气提醒:“公子说喜欢我的坦率性子,还说‘若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还问我愿不愿意为了公子去京城,这些难道不是公子说的?” 他看着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他真切的看到了自己说这些话时的真实神态。 “公子和我开开玩笑就罢了,可莫要对别的姑娘说,不然怪让人误会的。” 谢砚卿郁闷,所以他说了半天,她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憋红着脸解释:“我没有。” 她眼眸似水望着他:“没有什么?”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他终究没说出口。 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讨论这个了,只有三天时间,桑宁姑娘打算如何凑齐九百两银子?” 提到银子,她眼底神色明显淡了下去:“公子马上就要走了,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所谓想办法就是没办法。 他一旦走了,她恐怕就得拿自己抵债了。 一想到满脸褶子,路走不动的猥琐老男人把她压在身下,他就气的想杀人。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眸光幽幽,没有再说话,亦不再提他为她还债,让她和自己去京城的话。 说多了反而引她反感。 不就是九百两银子,他想办法还了就是。 “谢晏。”她唤他。 许是他想的太入神,陡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谢公子。”她拔高音量。 他怔然问:“怎么了?” 她耳尖微红:“那个…我想去如厕,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吗?”怕他尴尬,她声音微弱补充:“你扶我到恭房外面就好,我自己可以。” 人有三急,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在神仙般人物面前提这等煞风景的事,当真羞于启齿。 他清雅面上愣了片刻,红着脸应声:“好。” 他不能下床那两日都是她提了恭桶让他在屋中解决,现在他没道理嫌弃她。 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 —— 早上的饭是谢砚卿做的,有沈宁在一旁指导,饭菜倒是勉强能吃。 吃完饭,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两根木头,做了副拐杖出来。 “试试。”他递给她。 正握着卷医书躺在檐下椅子上的沈宁抬头,动作顿了顿:“给我的?” 他低低嗯了一声。 拐杖很合适,完全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高兴的拄着拐杖来回踱步,注意到他一旁椅子,脚下故意绊了一下,人朝椅子扑去。 措手不及间,腰间一紧,她人被带入泛着淡淡甘松香的怀中。 这是他身上自带的香味,她想或许是他喜爱用这种香,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经久不消。 手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臂,她反应过来后忙站直身子,微低下头:“多、多谢。” 从他角度看去,女子眼睫长而密,鼻梁纤巧有致,唇泛着艳泽之色。 她今日又换上了那身青色齐胸襦裙,锁骨处那颗红痣暴露在空气中,妖冶惑人。 他呼吸一紧,便连血液都好似滞住了。 “桑宁姑娘,小心些。”他看的清楚,她是走的太急绊了一下,并非故意为之。 她要是有意与他有肢体接触,大可以直接扑进他怀中,而不是扑向椅子。 “你、你先松开。” 他后知后觉,忙收回握她腰的手,白皙如玉的脸红的似要找个洞钻进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从前是不喜与人触碰的,怎到了她身上,他反而想的是接触的更久一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惊恐的发现再也压不下去了。 “没关系。”她笑意深深。 方才她摸到他肌肉感十足的胳膊,想来力气不是一般的小。 这个男人看着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脱了衣裳肌肉线条纹理分明,一丝多余赘肉都没有,简直是极品。 她自问不是什么爱好男色的人,但面对一个尤物,又有几个正常女人忍得住? 反正她不能。 “谢晏公子,你的伤今日是不是该上药了?”她一脸正肃问。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待会儿我自己上药就好,不必再麻烦桑宁姑娘了。” 她拧眉:“那怎么行,我记得你后背上也有道伤。之前你不让我给你上药,你自己又够不到伤口,导致伤口恶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能依着你了。” 第14章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 她若有所思算了算:“我救你回来差不多快十天了,想来只需再上两天药伤势就稳下来了。” 说着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后日你便走吧。” 有时候欲擒故纵更能达到目的,她吃定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她,一再提起让他离开,他反而不会轻易走。 毕竟她是他救命恩人,因为他,还把自己辛苦攒的还债钱用了,随时可能被老头子强娶。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抛下恩人独自离开。 他没应她的话,眉宇微微拢起。 她看出他心中纠结,笑了笑:“先进去吧,我为你上药。” 他丰神俊朗脸上无甚表情点点头。 坐在床上,谢砚卿背过身,刚好瞥见她从头上解下束发的青色绸带,他动作一顿:“桑宁姑娘,不必了,就这样上药就好。” 他先前是怕她像别的女子一样对自己有所图谋才让她遮住眼睛,现在他清楚她的为人,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沈宁才不会依他,将欲擒故纵那一套用到底:“男女有别,我怎可看公子身子,若是被你以后的夫人知道,定是要吃醋的。” 谢砚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记得他醒来那夜,她为他擦洗身子,说在他们大夫眼中无男女,这才多久她就如此恪守礼节了? 难道是今早他的话让她有意想疏远自己? 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桑宁姑娘说过,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你只需将我当成病人看待就是。” 沈宁勾唇,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面上故作无奈道:“那好吧,便依公子的。” 他解了腰间系带,脱去外袍和中衣,随后背对着她褪下洁白里衣,肩背处三指宽的狰狞伤口露了出来。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皮肉外翻,泛着血黑色,真不知道这么重伤他怎么活下来的。 也得亏他命硬,还幸运的遇到了她。 肩背处上完药,她视线一扫才注意到他背上居然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疤痕。 看形状像是鞭子留下的,还是陈年旧伤。 她呼吸一凝。 轻抚上那疤痕:“很疼吧?” 他身子明显一僵。 “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这些伤纵横交错,想来是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她说话时温热气息就喷洒在他伤疤处,那样的暖,那样的灼人,每一息都直烫进他心里。 他语气平淡道:“早不疼了。” 伤口不疼了,可心中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疼。 她没有多问。 因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等她解了阴阳合欢蛊,就该分道扬镳了。 她微俯身,在他伤疤处吹了吹:“小时候我受伤,我爹都会给我吹吹,这样就不疼了。” 他感受那轻柔的风吹过自己后背,瞬间周身血液灼热沸腾起来,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颤栗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桑宁姑娘……”他嗓音微哑唤她。 他身后,沈宁眸中含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肩宽窄腰的好身材,放低声音温柔的回他:“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他摇头:“没、没有。” 即便她看不到他现在表情,但也能从他身体反应猜到他在隐忍克制着。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砚卿额间隐约浮现青色脉络,深邃眸中情绪翻涌,下颌紧绷,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 他心跳不受控制加速。 是因为她那句:“很疼吧?” 亦是因为她那句:“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 许是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疼不疼,过的好不好。 他心,莫名塌软下去。 “后面好了,你转过来吧。”她声音清脆好听,如清冽甘甜的泉水,无声无息滋润了他枯竭心田。 “我不太方便上药,你、你可以再往我这边挪一下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 她坐在与床齐高的木凳上,他背对她时还好,两人一面对面距离就拉远了。 谢砚卿矜雅如玉脸上一热,点点头。 他的身子她救他回来时就看过,只是再看仍觉得冲击力十足。 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 肩线硬朗,胸膛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部紧实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此刻里衣半褪至腰间,遮挡了部分肌肤,但还是可隐隐窥见腹肌整体轮廓,余光微往下扫,是他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充满了力量感…… 怕目光太明显被他发现,她只故作淡定扫了眼就将视线移到他伤口上来。 沾了药膏的棉条在他裂开伤口上涂抹开来,冰冰泠泠,沁着几丝凉意。 她仰起头看他,嘴边噙着笑:“你要是疼可以喊出来,这里没人。” 这话本没有歧义,可落在他耳中平白变了味道。 他没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曾经为了查案,他带人去青楼抓逃犯,正碰上逃犯与女子在做那事。 没进门前听那女子娇嗔着喊疼,逃犯没好脾气低吼道:“这里又没人,疼就喊出来,干这一行的,你还娇贵个什么劲儿。” 他当时听着房间里污秽不堪声音冷沉着脸让人将门踹开,直接将那逃犯抓起来,与逃犯欢好的女子抓着被子遮羞,一脸惊恐的看向他们。 他冷冷瞥了那女子一眼,见她露出肌肤都是咬痕,才恍然她说的疼指什么。 把人咬成那样子,在下面怎么可能温柔。 神思回笼,他清冷白皙脸上飞上薄红,神情不自然别过脸,不想让桑宁看出他的囧迫。 她心思单纯,要是知道他因她的话想到那么下流的事,定然会心生厌恶的吧? “好了,把衣裳穿上,别着凉了。”她悦耳嗓音响起。 他后知后觉拢上里衣,耳根红透一片。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前两日采的草药在屋里置着,我拿出来晒晒。”沈宁说完拄着拐杖转过身就往外走,心中估算他多久会叫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谢晏要是心中有她,必然不会让她拖着伤腿去干活。 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她拧眉,心道:“怎么还不叫我?”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策时,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和雅声音。 “桑宁。” 第15章 趁夜表白,彻底沦陷 他走上前来:“我帮你。” 她弯唇,抬头时面上故作不好意思道:“怎好麻烦你……” 他淡笑,漆黑如墨的眼眸都漾着温柔:“你不必与我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周身清冷气息淡了几分,让人如沐春风,她心底某处莫名被触动了一下,顿了顿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天时间在杂事中流逝,吃完晚饭,谢砚卿几度踌躇后开口:“桑宁姑娘,我想明日去一趟兆阳城。” 沈宁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垂下黯淡眼眸问:“公子是要走了吗?” 他心一慌,忙解释:“我伤还未完全好,暂时不会离开的。”后面语气轻了些道:“就只是想给家人写封信报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安好。” 沈宁心中松了口气,还要装作一脸淡定微笑:“应该的,公子人生地不熟,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刚好我将草药运去卖了,将还债的钱凑一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翊王就是在兆阳城地界遇到刺杀的,就算去了青州,想必也会留下暗探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你坐着就好,我来。”他将碗筷从她手中接过,兀自去洗了。 等收拾完厨房,他去沐浴清洗一番,看到白日桑宁为他换药包扎过的伤口,他唇角不可抑制上扬。 从浴房出来,他看了眼桑宁房间,已然灭灯歇下了。 “桑宁姑娘,对不住了,我也并非有意对你隐瞒身份,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等把王家的债还了,她要实在不愿跟他走,他也会尊重她决定。 她说的没错,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京城繁华,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是无数阴谋诡谲,让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子去那等地方反而是害她。 谢晏房间传来关门声,不一会儿屋中亮着的灯熄灭。 沈宁站在漆黑屋中,收回视线轻轻关上窗。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走至衣柜前打开,看到压在羊脂白玉佩上的发丝不见了,她便知谢晏肯定发现了玉佩。 她压低声音轻笑了声:“他倒是能忍,居然一直没问过我。” 估计是那夜她说梦话他知道她没当掉玉佩原因,心怀愧疚才没问吧。 萤白的指骨节摩挲着玉佩,她脑海中又浮现白日谢晏精壮的胸膛、结实的小腹,手中不知不觉便加重了力道,仿佛透过玉佩抚上了那人的身子。 矜冷克制、高岭之花? 要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当药引还真不容易呢。 “谢公子,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明日去兆阳城,若联系上“家人”,估计很快就要离开了,她必须牢牢抓住今夜这个机会。 紧了紧身上披着外裳,整理一番散下鸦黑青丝,确保自己看起来显得我见犹怜后,她拿着玉佩,端了油灯走出房间。 来到谢晏房门前站了片刻,她推门进去。 他住的房间门闩先前就是坏的,两人都不会木工活,就没修。 她一瘸一拐走向床榻,快要靠近时特意放缓了步伐。 习武之人异常警觉,她方才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估计已经醒了,但她要装作不知,还要表现的小心翼翼才不让他有所怀疑。 在床沿坐下,她假意询问:“谢晏,你睡了吗?” 床上男子阖着眸,并未有醒来迹象。 她将油灯吹灭放在地上,凭借微弱光影将玉佩塞到他手心里。 刻意压低自己声音道:“谢晏,我知道你身份不是普通人,也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玉佩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还你。明日去了兆阳城,不管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家人,我都没有理由再留你了。” 她喉间微哽:“也就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这般和你说话,我自知配不上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我再怎么掩饰,也没法骗自己不喜欢你。” “你那么美好,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干净,我这般凡俗之人怎可染指你。” “等你走了,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才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 谢砚卿本就没睡,看到她站在门前身影时并未出声,就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她是来还玉佩,对他诉真心话的。 他原本也没想要回玉佩,给她当个念想也好,可她竟主动还给了他。 而且还说……喜欢他? 可她那日分明以为他的话是在开玩笑。 怎会……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是装的? “……谢晏,你知道那天你让我和你去京城时我有多开心吗?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答应。” “你又没说喜欢我,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去了京城让你平白照顾我算什么?” “而且你从京城那样的地方来,什么样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一个乡下农女呢。与其跟在你后面惹你不快,倒不如洒脱放你离开,这样我还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细微的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不舍:“即便你听不到我说的这些话,可我还是想说,明日一别,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挺疼的。” 她吸吸鼻子,好像哭了。 夜幕中,装睡的谢砚卿眉心蹙起。 “打扰你了,好好睡吧,祝你——” “做个好梦。” 他感受到她手抬起想要触摸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一直都记得。” “谢晏,再见了。” 话音落,他听到她站起身衣裳轻擦发出的窸窣声。 她这是,要走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别让她走。 一股即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巨大落差感自心底升起,他微掀起漆暗眼眸,便看到转身要离去的落寞背影。 心随意动,他抬臂拽住她手腕,声音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桑宁姑娘。” 他看到黑暗中她背影猛然怔住,手腕间寸寸肌肤紧绷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极其羞耻的事,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第16章 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也喜欢你 她想挣脱他手,可他力道大的惊人,箍的她手腕生疼,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 “桑宁。”他唤她。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她身形又是一震,羞恼难当的似要挖个洞钻进去。 他看出来了,她被当场抓包所以羞愤难当,想跑。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宁背对着他,半天才弱弱问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从她手腕间感受到她在颤抖,在慌张。 她不敢面对他。 他喉结滚动回答:“你进来的时候。” 一听这话,她瞬间不淡定了,想要挣脱他的手逃。 可他怎会放她走。 他先前只以为是自己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她也喜欢自己。 现在知道了,他就不会放手。 “桑宁,你是想逃避吗?”他明晃晃戳穿她心思。 “对、对不起。” 她道歉,不知是为自己半夜闯他房间还是因为那一席话。 实际上,沈宁已经快把脸笑烂了,可还得装出一副被发现秘密后又羞又恼的模样来。 “你先、先松开,疼。”她声音带着哭腔。 听到她喊疼,他心下一软赶忙松开她。 手陡然一松,她脚下不稳向前扑去,谢砚卿这才想起她腿有伤,情急下又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他的方向带。 身体失衡,沈宁顺着他力道一个旋身砸向床,脸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他两腿间。 沈宁:“……” 谢砚卿:“……” 空气安静的可怕。 事出突然,谢砚卿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这个结果也并非他本意。 沈宁也同样始料未及,上一刻两人还说着话,怎么下一瞬就以暧昧姿势躺床上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沈宁才惊觉回神,双手撑在他修长匀称大腿外侧噌一下坐起身。 “这个…那个…,是意外!”她磕巴的做着解释。 浓稠如墨夜色中,他深邃眸光暗了暗,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是。” “你、你早点睡,我先、先回房间了。”她咻一下站起身就想拖着自己伤腿跑,手臂一紧又被拉着坐了回去。 “桑宁,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解释什么?”她都快成结巴了。 “你来我房间,还说那些话……”他语气正肃几分。 像是明白他不会让她糊弄过去,她无奈低叹一声,沉吟少顷道:“对不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是我冒犯了你,你就当…就当没听见吧。” 谢砚卿沉默。 心知她这是不敢直视自己感情,是在退缩。 握着她手腕的手出了一层汗,他心跳如鼓道:“其实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 “也喜欢你”四个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没喜欢过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表露心迹。 “你也什么?”隔着无端夜色,沈宁唇角微勾,强压下内心的暗喜问。 定定心神,他鼓足勇气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也…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别过脸,即便知道她看不到自己表情,仍觉羞赧难当。 等了好久没有回音,他忐忑不安起来。 心想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孟浪了? 各种想法一一在脑海中略过,他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桑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似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语气都带着几分急切感。 周遭一片静默,唯有彼此最轻缓的呼吸声和昆虫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呼吸都凝滞时。 在万分煎熬等待中,她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谢晏,你、你当真喜欢我吗?” “喜欢。”他答的极快。 她又迟疑起来:“……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 “不是!”他急了,攥她手腕的手蓦然收力强调:“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感动的那种喜欢。” 起初确实有感动成分在,但方才听她说那句“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就、疼”开始,他就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 无关感动。 她愣住,又低下头:“我不讨人喜欢的。从小到大,除了我爹,都没人愿意喜欢我,同龄的孩子都骂我是没娘要的孩子。” 他心抽疼了一下,声音微哑:“不,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桑宁,你很好,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会代替你爹喜欢你。” 闻言她兀的把手抽回,语气惊讶:“你想当我爹?” 谢砚卿:“……” 她是怎么做到在煽情时问出这种傻乎乎问题的? 气氛活跃了下,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他无奈浅笑:“你呢?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还没回答他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一定要回京城吗?” 他嗯了一声:“早晚会回去。” 此番来青州就是查铁矿一案,查清结案了自是要回去的。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自然不是。”她娇羞的垂下眸子:“我之前说过……” 她话说一半,他就想起来了。 那日他问她要是有牵挂的人,愿不愿意去京城,她说要看是什么人,要是心爱之人,她自是愿意的。 顷刻间,他心田一暖。 她这是变相承认他是她心爱之人了。 “桑宁,等青州的事处理完,我就带你一起回京城。” 她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去城里。” “好。” —— 从谢晏房间出来,沈宁卸去假面。 确定他会回京城她就放心了。 左右她这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地界,就不用担心解蛊后会再遇上他了。 于她而言,首要目的就是活着,不再卷入权势斗争之中。 李尘璟想和谁斗的你死我活都不干她事了。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谢晏。 她连友情都不相信了,又岂会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 自古男子皆薄情,她没忘记小时候那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要死不活模样。 情之一字,沾不得。 她不会蠢到解蛊毒就把自己陷进去。 屋内。 谢砚卿握着桑宁还他的玉佩眼中满怀憧憬。 她喜欢他。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17章 早就没了清白 翌日一清早两人收拾妥当出门。 “我背你。”谢砚卿蹲下身示意沈宁。 她单手拄着拐杖摆手:“不用,你伤还没完全愈合,又拎着一大袋草药,根本腾不出手来。” 她可不想他伤口绷开再养一阵子。 “那我扶你。” 她伸手抵在他腰上推他:“不用,你扶着我走的更慢。” 见她坚持,他只好依她。 两人在路边拦下一辆牛车进了城。 站在繁华街头,沈宁脸上挂笑:“先把草药拿去卖了,我挖了几株上好人参,想必能卖不少钱。” “人参?”他神色微凝,这几天晒草药他并没有看见有人参。 她从粗布麻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子打开:“好东西自然得好好保存,不然容易坏的。” 他望着盒中静躺着的人参,眼中闪过亮色。 她并未说谎,还真是上品。 品相没有一点损坏,个头也大,估摸着能值四五百银子。 随即他心中又泛起苦涩和心疼,她不知翻了多少座山,费了多少心血才挖到这人参。 “桑宁,是我没用,没能帮到你。”他面露愧疚。 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沈宁将盒子合上放好。 “才不是。” 拨了一下唇边碎发,她接着道:“我腿折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要不是你,我发高烧那晚凶多吉少,谁说你没用的,你作用可大了。” 她一双眸子似水,笑意吟吟,令人不由得跟着被牵动起情绪来,心头郁色一扫而空。 他眉眼微弯,心中甚是愉悦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他袖子,她眨眼:“我想吃苏记的云片糕,你代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他耳根一热,俊朗面上含笑:“好。” “还有荷花酥。” “知道了。”他抬手想摸摸她脸,想起是在街上又忙收回:“你等会儿忙完了来这儿等我。” 她挥挥手:“明白。” 看到他身影消失,她缓了口气。 还好她之前留了一株人参当做后手,不然依照谢晏警惕性子,还真不好蒙混过去。 —— 将草药处理后,她走进一家玉器店。 小二迎上前:“客官,您看看想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手镯、玉扳指、玉簪、玉坠……” 小二在一旁滔滔不绝介绍着,态度恭敬。 “你们这儿有暖玉做成的吊坠吗?” 小二忙应声:“有有有。” 他绕到柜子后从摆放玉器的架子上取下一枚青色月牙形玉坠:“客官您看这款如何?这枚吊坠纯度很高,很衬您肤色。” 接过玉坠打量一番,她直接问:“多少钱?” 玉坠呈青色,质地细腻、透明度高,她很喜欢。 “诚心价,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有点贵,但她有钱。 付钱出了玉器店,她正打算回到约定的地点等谢晏,就看到他神情戒备跟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越进了偏僻的巷中。 她唇微抿,眸光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同时又使得整个五官越发浓艳。 暗巷中。 “谢大人,殿下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在青州州府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忧。” “还有,殿下现在用的是大人您的身份。所以,为了殿下和大人的安全着想,您现在最好不要露面,先把伤养好,等殿下那边案情有进展自会飞鸽传书命你前往青州汇合。” “我知道了。”谢砚卿敛眉。 追一环视一遍四周拱手:“要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以免被人看到。” “好。”谢砚卿颔首。 目送他离开,谢砚卿理理衣袍拎着荷花酥和云片糕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女子一身青衣襦裙拄着拐杖在原地等他。 他唇角带笑上前:“久等了。” 目光注视他,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她没有多问,换上笑颜道:“你猜那几株人参卖了多少钱?” “估计一千两左右。” 她表情耷拉下来:“真没趣,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他但笑不语。 “欠王家的九百两我已经还了,但王老爷好像对我还不死心,我就、就……”她面露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就什么?”他表情忽的一凝握住她肩膀,以为她受欺负了。 “你还记不记得徐媒婆那天离开前说的?” 他拧眉。 看他样子是真不记得了,她压低声音:“王老爷只喜欢清白姑娘,我和王家人说我已经和你成亲了,早就没了清白,他们才肯放我离开。” 闻言他清冷如玉脸上飘上薄红,耳廓也烧的厉害,脸色一变:“胡闹!” 他声音引起周围人侧目,意识到是在人来人往街头,他忙拉着她走到无人角落:“女子家清白最是重要,你怎可拿自己开玩笑!” 她咬着唇瓣,眼睫扑簌问他:“你、你是怪我污了你名声?” 对上她带着水汽的眸子,他心一软:“我是男子,名声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担心的是外人会怎么看你。” 见她低垂下眉眼,他又不忍再责怪她,轻拂了下袖袍道:“罢了,你也是为了脱身不得已,从现在起我寸步跟着你。” 她大受感动,一时情难自禁扑进他怀中:“谢晏你真好。” 他愣在原地,感受怀中柔软无所适从,目光四下逡巡,确定无人看他们才动作僵硬的拍拍她纤薄的脊背,红着耳根道:“好了,这是街上,莫要被人看到闹了笑话。” 知他脸皮子薄,沈宁达到亲近目的就松开了他:“我们再去逛逛,把需要的东西买了。” 理理被她弄皱的领口,他点点头:“好。” 路过成衣店,她拉着他进去。 掌柜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温婉讨喜,看到他们进店,忙笑着迎上前:“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款式?” 沈宁看谢晏一直都是那两身衣裳来回换着穿,就想再给他买一身,看到店里每一身都好看,她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见两人都不说话,女掌柜视线来回扫了一遍,心领神会介绍起来:“夫人,您夫君瞧着样貌身形极好,我们这儿款式都符合他气质,您要不要让他先试试?” 第18章 被认作夫妻 “夫……夫君?”听到这话,沈宁忙不迭解释:“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发小,小到快听不见程度,又能让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反而让女掌柜会心一笑:“两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一对,是不是夫妻关系又如何,早晚都会成为夫妻不是吗?” 她掩唇轻笑,那眼神就差没把“我都懂”三个字写脸上了:“两位可以先试一下,满意再买。” 谢砚卿俊脸滚烫,对于女掌柜把他和桑宁认成夫妻不但不反感,反而心中似有暖流涌动,那股喜悦如同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心田,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宁侧眸看向他,轻抿唇瓣:“你去试试。” 他目光从那美好饱满的唇瓣上扫过,喉间一紧,忙垂下眼帘点点头。 看着他进了试衣的里间后,沈宁一扭头正好对上女掌柜目光。 她捏着帕子擦擦鼻尖,打趣道:“姑娘,我这推波助澜还满意吧?” 听到她改了称谓,沈宁便知方才她是故意为之,唇角微弯颔首算是感谢。 “好事成双,你别只想着给心上人买衣裳,也该给自己买身好看衣裙才是。”女掌柜贴近她,压低声音传授经验:“你长的这么好看,穿的也太素雅了。我跟你说,男子都是视觉动物,你得打扮娇俏些才能更好吸引他的目光。” 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淡青色素雅襦裙。 确实有点素了。 可不都是为了符合她农女人设吗。 不过对方说的也对,现在谢晏已经喜欢上她了,债也还了,她理应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那麻烦你为我挑身颜色鲜艳点的衣裙。” 又得一单生意,女掌柜乐开花应声:“好勒,您等着!” 谢砚卿换好衣袍出来未见桑宁,四处寻找。 女掌柜正靠在柜台边托着腮,一见到他双眼发亮:“哎呦公子,您这一身可真好看,就跟天上仙君似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人物。”她从柜台处出来,围着他打量:“啧啧,都是人,公子这副皮相当真出众,这衣裳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也太合身了。” 她平日或许是为了生意违心夸赞客人,可这次完全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夸大成分。 眼前男子身形修长如竹,面目俊朗,眉眼生得清矜儒雅,当真是极盛的样貌。 再配上一身蓝衣白袍,更显周身气质清贵无双。 饶是女掌柜见惯各类容貌出色之人,都不及眼前男子一半。 谢晏不喜被人这般打量,也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 但一想到沈宁或许也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心中又泛起一丝期待,沉声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 女掌柜看出他不虞,赶忙收回自己目光笑道:“您夫人在里边换衣裳呢,差不多快出来了。” 话音落,谢砚卿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桑宁一身淡绯齐胸襦裙掀起布帘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女掌柜眼前又是一亮,走到沈宁跟前拉着她上下扫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瞧瞧,换上这身衣裙人看着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她扭头看了谢砚卿一眼,侃笑道:“您二位往这儿一站当真般配的紧,一看就是恩爱夫妻。” 谢砚卿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宁佯装害羞道:“老板你别乱说……” 女掌柜将两人反应都尽收眼底,敛了笑意:“好好好,不说。难得遇上你们这么好看的客人,我今日心情甚好,就当做好事了,价钱给你们折半,给四两就好。” 四两对普通人家来说算贵了,但人家都给折半了,两人也不好再讲价。 沈宁拿荷包要付钱,谢砚卿止住她:“我来。” 作为男子,岂可让女子付钱。 用打散的碎银子付了钱,两人出了成衣店,女掌柜看着两人背影还一脸不舍。 “这钱你收好。” 望着手里的银票,沈宁惊诧抬头:“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忘了,这本就是你的钱,我只是物归原主。今日花销算我欠你的,回头还你。”他眸中泛着温润光泽道。 她姝丽的脸微红:“抱歉,我就是…就是怕你伤心才…” “我知道。” 她面露讶色。 他看出她心中想法,执起她手:“你不用解释,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你是怕我伤心难过才没有当掉玉佩,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岂能误会你。” 她唇微张,纤眉拧起,像是被发现了秘密有些难堪:“你如何知晓的?” 他笑:“你发高烧那个夜晚。” 她故作惊恐的攥紧了拐杖:“我…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不时有路人从两人身旁经过,怕她被撞到,他手虚挡在她身侧回答:“没有。” 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用极轻声音自顾自嘀咕:“还好没有,要是谢晏知道我在梦里轻薄他,他肯定会生气的。” 谢砚卿:“……” 要不是他会武功,他还真不知道。 瞥了眼女子秾艳精致五官,他喉结滚了滚,玉白面容灼烫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喜欢豆腐羹,刚刚我来时看到前边就有一家,要不要尝尝?” 她羽睫掀起,眸光如水面露惊讶:“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豆腐羹?” 她是真的吃惊,毕竟当时她腿骨折了,连她自己注意力都在腿上,哪会记得别的。 他微抿薄唇点头,唇角笑意绽放:“好了,我们赶紧去吧,我瞧着人挺多的,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好。” 得知谢晏记得自己喜好,沈宁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同时心中又升起几丝愧疚。 要不是为了活命,她也不想欺骗他感情。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完豆腐羹,两人又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一路走走停停。 路过卖簪子的小摊,谢砚卿当即停下了步子。 他目光被一支素银茉莉花发簪吸引住。 小贩见来生意忙推荐:“公子您眼光真好,这素银茉莉花发簪我这儿就独一支,寓意也极好,买了送您喜欢的姑娘吧。” 看向不远处停在小摊前的纤袅背影,谢砚卿唇角潋滟笑意:“我要了。” 第19章 你、你不喜欢吗? 东西买的差不多后,两人打道回府。 因为天色已晚,赶牛车的老伯只揽到了他们两个客人,牛车显得格外宽敞些。 两人坐在牛车最后面,中间隔着一大堆今日买的东西。 沈宁展臂深呼吸后,胳膊肘撑在买的货物上,声音难掩悦色:“谢晏,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路边风景尽往后退去,谢砚卿长腿曲着,手搭在膝上,微风吹起他如墨发丝,闻言拧眉扭头问她:“难道你从前过的都不开心?” 她撇嘴:“那倒不是。” 她看着他,笑颜温和,忽然凑近靠着他肩膀,微仰起脑袋在他侧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咬字极轻道:“因为人生中第一次有你陪我逛街,所以我最开心。” 他玉白的脸霎时涨红,心跟着狂跳起来。 左右看了看,庆幸路上没有人,赶车的老伯也没注意他们。 他幽邃眸子定定看着她泛着艳丽色泽的唇瓣,在晚霞之下是那样的诱人,让人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向来清冷克制,生生忍住了。 他们没有成亲,贸然亲她会冒犯了她。 他不能那么做,也不忘提醒她:“桑宁,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说完他转移目光不去看她,看似平静,实则心已大乱。 沈宁口头上应着:“我知道了。” 身体反而又朝他贴近,笑意深深托腮盯着他侧脸:“谢晏,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也多亏他这张俊脸,她才把他捡回去。 无论男女,要是这般看着他还夸他好看,谢砚卿定会心生不喜,甚至厌恶。 可她不同,她夸他,他莫名欢喜。 红着脸清咳一声问:“那你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我?” 她身形微顿。 这怎么回答? 她就是个肤浅的人,当然是更喜欢他的脸了。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 她正色道:“因为这张脸是你,所以我才喜欢,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这话无异于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而非这副皮囊。 端方矜雅如谢砚卿,也因她的回答晃了一下神。 她对他,果然喜欢的紧。 他眉眼微弯:“我也是。” 他话轻,一下就被风吹散了,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车轱辘陡然陷进坑洼里,她被颠的倒进他怀中,他下意识揽住她腰。 耳畔是车轱辘发出的嗒嗒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翠峦,眼前人是心中人,女子身上好闻的皂荚清香钻入鼻尖,谢砚卿漆暗深邃眸子微深。 沈宁侧脸埋在他怀中,手攀在他手臂上,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谢晏,你身上好香,好想一辈子都呆在你怀里。” 说完脑袋避开他伤口位置蹭了蹭。 他周身血液凝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红的如同煮熟螃蟹。 理智告诉他要推开她,可手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就微仰着脸愣愣保持这个姿势。 丝毫没注意到,怀中女子脸上露出的狡黠得意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直起身子,低着眼帘问:“我没弄疼你吧?” “没、没有,放心。”他宽慰她。 她害羞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似羽毛般落在他心上。 直到回到茅草屋,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吃完晚饭沐浴后,沈宁将买的风铃挂在靠窗处那盆风雨兰上面。 风一吹,风铃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叮铛声。 想起买给谢晏的礼物还没送他,她理理着装后去他房间。 刚准备敲门,门嘎吱一声开了,她动作顿住。 “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找我?” 他含笑点头:“有个礼物要送你。” “真巧,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面露惊讶之色。 退开身子,他示意她进去说。 走至木桌旁,他开口:“客随主便,你先。” 她哧的笑出声,打趣道:“你有必要那么严肃吗?” 他摸摸自己脸,眉宇微深:“有吗?” 做大理寺少卿习惯了肃着脸,一时改不过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背着手,故作神秘命令他:“我先就我先,闭眼。” 他乖乖闭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覆下一层暗影,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模样乖顺,直看的人心里痒痒的,酥酥的,想要狠狠欺负他。 沈宁按耐住内心躁动,清清嗓子:“低头。” 他再次照做,低下头颅。 沈宁踮起脚尖,将月牙吊坠戴在他颈上,为他理好头发后出声:“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他低头,看到脖子上多了一枚月牙吊坠。 通体莹润富有光泽,做工精致,还是……暖玉! 他蓦的睁大眼:“这很贵吧?” 暖玉不便宜,更何况还是此等颜色均匀的上等暖玉。 她云淡风轻一笑:“给你的,自是要最好,值得。” 末了她指着玉坠:“温玉养人,先前你为我接骨时手很凉,带上这玉坠会好些。而且你没发现这玉坠是半月形状的吗,要是用一样事物来比喻你,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月亮,它和你很配。” 望着她姝秾面容,他心田一暖,唇边笑意扩散搂住她:“谢谢你桑宁,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我很高兴。” 她眼含笑意:“那你高兴的太早了。” “?” 他尚未反应过来,她勾住他脖子吻上他薄唇。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逮着机会必须吻他。 唇相贴,柔软触感令谢砚卿僵直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缓了好几息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以…… 他自小接受的君子之礼告诉他,他们不能这样,就算是她主动,传出去也会对她名声不好。 “桑、桑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她双肩推开她。 她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语气有些失落问:“你、你不喜欢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面色潮红别过脸解释:“不是不喜欢,是这样对你不好。” 她恍然,咬唇,目露忧伤:“对不起,是我放浪了……” 第20章 予卿茉莉,愿卿莫离 他低叹,将她揽入怀中:“桑宁,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只是你我尚未成亲,做这等亲密事是对你的冒犯,也是不尊重。所以,你明白?” 她眼眸微湿抬头对上他视线,兀的道:“那我们成亲吧。” 他身形一怔。 她拧眉:“你不愿意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会不会太快了?” 她环住他劲瘦腰身,脑袋靠在他怀中:“不快,一点都不快,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怕你突然就走了,不要我了。”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他神情微凝:“桑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连连摇头,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是你太过美好,突然来到我的世界,我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受不住那样的打击。谢晏,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祈求,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醒耳。 谢砚卿心口闷堵。 他这辈子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从未考虑要成亲。 于他而言辅佐翊王成为太子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性命。 直到遇到她,一切都变了。 他想活着,想陪她走下去,想和她白头偕老。 “桑宁,若是我告诉你,和我成亲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你怕不怕?” 她从他怀中抽离,捧住他脸,神情虔诚,一字一句道:“不怕。只要有你在,哪怕赴汤蹈火,我亦不惧。” 他心中一动,跟随本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微哑:“好,我们成亲。” 他眼神太过温柔深情,即便知道是在演戏,可沈宁还是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被高兴掩盖:“谢晏,你真好。” 被她愉快心情感染,他头顶阴霾散去,搂紧她腰身。 “对了,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在哪儿?”她松开他,朝他摊手。 他失笑,心想女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公平起见,你也要闭眼。” 她很爽快闭上眼睛,嘴角带笑:“礼物呢?” 他从怀中拿出素银茉莉花发簪,莹白修长的手稳住她脑袋,随后动作轻缓别在她发间。 “好了。” 沈宁只觉头上重了,睁眼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抚摸发簪,银饰冰凉触感传来,她问:“你送我的是银簪?” 他点头,俊美矜雅面上覆上温和:“素银茉莉花发簪。予卿茉莉,愿卿莫离。桑宁,但愿你像这簪子一样,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心脏一滞,唇边虽仍带着些许笑意,可却有些过于僵硬了。 好在是在灯光下,他并未察觉出来。 垂下眼睫,她纤长的手攥紧了他胸口处衣裳:“我会一直陪着你。” 傻子。 蛊毒一解,你我就再无干系了。 这话,她只能深埋心底。 —— 沈宁与谢晏将成亲日子定在十日后。 虽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仪式他都不想少,自然就需要银子。 她将自己还完债的积蓄都拿出来,他拒绝了。 “桑宁,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当贴己钱。成亲是赶了些,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一场明媒正娶的大婚。距离成亲还有些时间,我从前学过骑射,这山中野物多,我看看能不能猎点野物拿去买,成亲上定不会委屈了你。” 她拉住他胳膊,不放心道:“谢晏,山中很危险,你伤没痊愈,万一再受伤怎么办?我要和你一起去。” “桑宁乖,你就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他温柔的揉揉她头发,拨开她手。 “谢——” 沈宁看着远去背影,烦躁的跺跺脚,接着痛呼出声。 “嘶!”她忘了腿还没完全恢复。 瘸着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咬牙切齿:“这人真是不听劝。花我的钱怎么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我就愿意花这个钱!” 腿上疼痛缓解能走后,她还是不放心。 药引马上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然她所有心血都泡汤了。 这般想着,她试着运功,发现体内还是没有一点气息涌动。 都半个多月了,李尘璟那个狗东西给她下的化功散药效还没过。 看来只能冒险跟上去了。 她之前采药都只敢在半山腰以下,从不敢深入一点。 山中野兽多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最资深的猎户都不敢贸然进入深林。 谢晏估计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但半山腰区域也不是很安全。 加上他还有伤,她根本放心不下。 不容多想,她关好门,带上自己采药工具追上去。 谢晏从未说过他有武功,但她给他把过脉,自是分辨的出来,因此她不敢跟的太近。 可走着走着人就跟丢了。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早不知走到了何处,四周都是荆棘灌木丛,比她人还高。 “怎么又绕回来了?”看着松树上自己做的标志,她皱眉。 与谢晏比起来,她对这个地方也没多了解。 “完了,我不会迷路了吧?”这简直是对她职业杀手身份的侮辱,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可实在怪不得她,山中树木和草木都长的太高了,她视野有限,一眼看去根本没路,只能冒头冒脑循着像路的地方走。 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原点后,她拍拍脑袋,一脸懊悔。 没有武功她就是个废物,逞什么强跟来? 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她得想办法出去。 看向松树上做的划痕标记,她仰起脑袋逡巡四周的树:“师父说过,在野外树木的枝叶都是朝南生长的,因为朝南的一面阳光充足,树木生长旺盛,我只要向南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出去。” 打定主意,她仔细观察所过之处树叶的长势,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程,发现有些树根本看不出哪个方向的树叶长得最茂盛。 这方法明显失效了。 眼看在山中绕了几个时辰太阳要落山了,她不由得心慌起来。 晚上山中危机四伏,她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 她兵法谋略医术都学了七八,就是不懂怎么看方位,小时候师父逼她学她总是含混过去,现在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1章 我想抱抱你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还不小心扭到了伤腿,情况更加糟糕。 她垂头丧气靠在粗糙树干上,哀嚎:“这破地方到底怎么走出去!” 就在她绝望无助时,灌木丛里发出哼哧声,好像某种动物发出的。 她头皮一紧,心想完了, 晚上是野猪最活跃时间段,不会让她给遇上了吧? 要是一只还好,一群她今晚得死这儿! 她慌了,握紧挖药小锄头试图起身跑路,可腿似灌铅一般重,根本没力气了。 伴随灌木丛晃动的越发剧烈,她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咆哮声传来,她看清了,那是两只互斗的成年野猪,且体型较大。 她听人说过,猪发出咆哮声意味着是处于发情期或是争夺领地,她要不赶紧离开,凶多吉少。 野猪嗅到她气息,忽的停下斗殴齐齐暴躁的朝她狂奔而来。 后背抵着硌的生疼树干,她闪身避开,野猪落空,越发狂躁朝她发起进攻,一时间尖鸣声不断,惊飞树上鸟。 夜莺声音不时在山中回响,直让人头皮发麻。 野猪撞过来之际,沈宁眼神发狠攥紧锄头反击,野猪吃痛在地上翻滚,另一只又朝她扑来。 她躲闪间被压在地面上,野猪尖锐的牙近在咫尺,偏那只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又冲上来了。 她两眼一黑,脑中只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下意识的,她扯着嗓子高喊:“谢晏,救命啊!” 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管声音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反正小命都要不保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空中陆续传来咻的两声。 压在她身上嘶吼的野猪哼唧唧两声,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她身侧。 她后怕的支起身子看去,身着白衣的男子踏月而来,模样清冷绝尘。 “桑宁,你怎么样?”男子眨眼就到了她跟前,言语间充斥着关切。 她忽然鼻尖一酸,猛的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滚落:“谢晏。” 他轻拍她背安抚:“别怕,有我在。” “我好害怕,我…我差点死了。”她哭的泣不成声,让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的谢砚卿噤了声。 他让她乖乖待在家,她为何就不听他的? “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眼泪啪嗒啪嗒掉,打湿了他心口处一大片衣裳。 换做从前,他定然会嫌弃的不行。 等她情绪缓和后,他将人抱起放在干净一点的地上靠着树干,单膝跪地一脸凝重问:“伤到哪儿了?” 她撩起右手袖子,胳膊上有明显擦伤。 对上月光下她泛着水雾的眸子,他想要责怪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只余下心疼。 “还有哪里?” 她可怜巴巴抬左腿:“走不了了。” 他无奈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背过身蹲下:“我背你回去。” 她低低嗯了一声,乖顺趴到他宽阔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我会不会弄疼你伤口?” “伤在肩膀处,碰不到。” “哦,好。” 她不说话了,勾住他脖子。 走了许久,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你留下的标记,走到附近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猜是你遇到了危险。” 埋在他颈窝处,她语气带着羞愧:“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步子一顿:“没有。”末了又补一句:“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她心口一暖,搂他脖子的手收紧,脑袋贴着他侧颈:“谢晏,谢谢你。” 她眼底浮现暗色,心情莫名。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他也算其中一个。 这么好的人,她都不忍心骗他了。 出了林子,两人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沈宁提心吊胆神经松缓下来,忍不住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山上吗?” “是因为担心我?” 她歪着脑袋,气息萦绕在他耳边,嬉笑着夸赞:“你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这么幼稚的问题,但凡带脑的都能想到,还用猜吗? 她是怕他责怪想故意含混过去吧。 “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回到茅草屋没找到她时差点急疯了。 发现她采药工具不见了,猜想她定是跟着他进山了。 还好危急关头找到了她,不然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蹭蹭他脖子,声音脆然:“我知错,发誓再也不会了。” —— 回到茅草屋,谢砚卿检查沈宁伤势。 “除了腿和手腕上,还有没有哪里疼?” 她挠挠雪白脖颈:“疼倒是没有,就是有点痒。” “痒?”他拧眉。 她点点头,手在身上来回挠。 他抓住她手腕:“别挠了。”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可我好痒。” 凝着她露出的雪白肌肤带上红印,他沉声道:“山中植物虫子颇多,你许是沾到了什么起痒的草植或虫子。” 闻言她身子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脱了自己衣裳。 他漆黑如墨眸子微敛,忙止住她,脸色不自然道:“我去烧水给你沐浴。” 说罢他起身出了房间。 清洗一番后,沈宁身上痒意退了些,但还是有点痒。 谢砚卿不知从哪儿拔来几株草用石杵捣碎来到床沿:“坐好,我给你擦药。” 她刚沐浴完,光着脚坐在床上,他顺带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用草捣出的汁液为她擦拭泛红的地方。 “这是薄荷草?”她轻嗅了一下问。 他嗯了一声:“小时候我不小心碰了痒痒草,我…我娘就是用这个给我擦的。” 她没听他提起过家人,不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谢晏这样好看的人来,托腮问他:“你娘应该很疼你吧?” 他动作顿了顿,眼睫轻颤,面色淡淡道:“她确实疼我。” 可惜…… 他敛了思绪:“擦完了,你早点休息。” 见他心情不怎么好,她没有多言,点点头,在他要出去时喊住他:“谢晏。” 他回头:“怎么了?” 她张开双臂,笑的灿烂:“我想抱抱你。” 他耳根一红,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第22章 准备成亲事宜 “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嘴上说着,人已走到榻前抱住了她。 她身上是刚沐浴后的清香,闻着很舒心。 抱了一会儿,他揉揉她头发:“好梦。” 他要抽身,她箍在他腰间的手不放,见他低头看下来,她就着姿势仰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笑意微深:“你也是。” 他愣了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灯光下一瞬不瞬注视她清丽面容,喉结瓒动。 五指微蜷又松开,起身,弯唇:“好。” — 昨夜趁沈宁睡了。 谢砚卿折返将两头野猪弄了回来,一大早就起来处理,是以她醒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穿好衣裳出去,就见他在给野猪放血。 分明是极血腥场面,可他浅蓝衣袍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只手上沾了血。 听到开门声,他净手擦干后看向她:“洗漱一下,我们去趟城里。” 她指指自己:“我一起去?” 她还担心他不会带自己,没想到主动提出来了。 “要采买成亲的物件,我一个人如何行?”他含笑。 她挠挠头,面露恍然:“好像是。” 直到站在量尺寸做嫁衣的店里,她还跟做梦一样。 半个多月前她还是杀手朱雀,现在居然就要像普通女子一样成亲了。 虽然在她心中是假成亲,但也是正儿八经拜堂,说不紧张是假的。 “想什么这么开心?”从店里出来,谢砚卿窥见她面上一直未退的笑意问。 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上,她一双眼睛注视来往行人回答他:“就觉得很不真实,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吗?” 身侧传来他低笑:“自然是真的,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你我会结为夫妻。” 听到他的话,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嫁衣三日后来取,我们再去添置蜡烛、喜被这些。”她拉着他往专门贩卖铺子去。 谢砚卿刚要提醒她走慢点,一抬头就瞥见远处一身黑衣的追一。 他停下步子:“桑宁,我想起你最爱的云片糕还没买,你先去,我稍后来找你。” 沈宁自然也注意到了追一,不动声色点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铺子里。 掌柜:“姑娘,你要的喜糖、莲子、桂圆还有花生都给你包好了。” 沈宁付完钱心不在焉接过。 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人是名暗卫。 一般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会豢养暗卫。 所以,谢晏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皇子? 不,没这个可能。 她跟着李尘璟时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但也见过其他几位皇子,谢晏模样和年纪没一个对得上。 京中有权势的人多不胜数,他也可能是旁的身份。 无论他是谁,她现在只急着解蛊。 等他伤完全恢复,他必然就会离开。 所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 天香楼二楼某包间内。 “谢大人。”追一行礼。 “不必多礼,翊王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了?”谢砚卿眉目疏淡问。 “殿下已命人捣毁私贩铁矿的其中一个据点,据那主事供述,他只依令行事负责铁矿运输,其余的一概不知。殿下从他手上拿到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青州参与私贩铁矿的大小官员,其中就有青州知州姚望仁。” “说下去。”谢砚卿呷茶动作顿住,眼眸微眯。 “是。这姚望仁是顺安十年中的进士,后吏部按照官员考核成绩将其分到青州绵阳县做了知县,大概半个多月前因政绩出色,一跃成了青州知州。遣出去的探子查到翊王殿下遇刺前他曾私下见过一人。” “谁?” “荣王麾下的杀手——朱雀。” “朱雀……”谢砚卿念着这个名字,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有谣言曾传荣王豢养了四大杀手,专为他执行各项重要任务,只是这事一直未经证实,谁也不清楚。 毕竟对方是皇子,大理寺没有证据也不敢擅自去查证。 “这是姚府下人画的朱雀画像,她最后踪迹就在绵阳县内。殿下怀疑此次遇刺和私贩铁矿的事都与荣王有关,朱雀是荣王下达命令的中间人,只要抓住她,要侦破私贩铁矿一案便事半功倍。殿下意思是,要大人隐藏身份留在兆阳县配合探子,看能不能找到此人下落。” 追一将画像呈上。 谢砚卿接过展开,望着画上头戴斗笠,长相英气的女子,他凝思片刻启唇:“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的人,让他们有消息用大理寺专门饲养信鸽传信到临水村,信鸽乃我亲手所养,自寻得到我气味。” 追一拱手:“属下知道了。” “去吧。” “是。”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敲击着茶几,周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 “朱雀。”他脑中忽的闪现他扮作翊王被刺杀那夜,他被刺中胸口时看到的半张脸,与画像上的人慢慢重合。 他摸向自己心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可以断定,对方没想要他命。 不然以她武功,只要再用点力,他必死无疑,哪可能还有跳崖保命机会。 这么说来,此人并不完全听从荣王号令,说不定找到她后有机会将她策反。 — 沈宁在香烛店铺前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看到谢晏身影,内心莫名不安起来,生怕他一声不吭离开。 就在她对着人群望眼欲穿时,他欣长清挺身影自街角拐弯处而来,手里还拎着一盒糕点。 看到她,他冷峻眉眼舒缓下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摇摇头,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喜烛和瓜果我都买好了,你看看还要买什么。” 她看他目光依旧带着笑意,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多了分强压下的不安。 拨去她耳畔碎发,他轻笑了下:“还早,我们边走边想。”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成亲,又没人帮忙做参考,一些东西想不到很正常。 她乍然出声:“差点忘了,有样东西可不能少。” “什么东西?”他抬起眼眸随口问。 她很是神秘贴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他矜雅如玉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涨红。 第23章 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遭行人往往,小贩吆喝声不断,谢砚卿只觉脸臊的慌。 沈宁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垂首自言道:“不对,你自小便生在富贵之家,这些应该有人教过。”她抬头,语气不确定问:“你应该会吧?” 她可不想新婚夜还要反过来教他,毕竟她也没啥经验。 “咳——” 他脸红心跳别过脸提醒她:“桑宁,这是街上,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她扫了眼周围:“你怕什么,又没人看我们。”说着压低声音,面上一派纯真:“再者夫妻不都要圆房吗,不会肯定要提前学,不然怎么圆唔——” 她唇被捂住。 “别说了。”头顶是他极力克制的温润嗓音:“依你就是了。” ??? 轮到沈宁懵了。 她不可置信从下自上打量他:“你真不会?” 他没说话。 也不能说不会,只是初次成亲,为了两人好,还是有必要学一下,便红着脸嗯了一声。 沈宁没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这么单纯,不过回想这些日子相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想逗一下他,碍于在街上便歇了心思:“那我们现在去买?” 他点点头。 大晋一直都鼓励百姓生子,关于那方面的话本子和画册很多店铺都有得卖,沈宁从一家杂货铺出来,手里多了七八本册子。 两人将所需物件买齐后,谢砚卿用卖野猪肉和野物的钱买下一辆马车,将剩下的五两银子都给了沈宁。 她推拒:“今日都是你在花钱,这五两你自己留着吧。” 他强塞在她手心,眉眼柔缓:“我们马上成亲了,我的钱自是要归你管。你再拒绝下去,天都要黑了。” 闻言她只好收下揣进青色荷包里。 她一直偏爱淡青色,就连荷包也是同样颜色,他想,等回了京城,定要给她多做几身别的颜色衣裙。 马车比牛车快上不少,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茅草屋位置偏僻,不与村中接壤,因此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前一晚,沈宁沐浴后看到谢晏房间灯还亮着,心想他前几日都是早早睡下,今夜倒是反常。 误以为他是因明日成亲而紧张的睡不着,她提步往他房间走去。 两人虽坦白了心意,也马上要成亲了,但他一直恪守礼节不会与她有过多触碰,期间好几次她亲他,他差点失控,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男人简直比乌龟还能忍。 抬手要敲门,她想了想收回手直接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 一进屋便见谢晏侧对她坐在靠窗的油灯下。 他沐浴过,肩上披着那日买的白袍,一头如墨长发尽数散在后背,几缕垂落在胸前,随风而曳。 夜色浓稠,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兰的清香,窗外星星点点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更显夜的静谧。 昏黄灯光中,男子侧脸清绝,纤长睫羽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清冷冷的,只轻轻一眨便像漾开的潋滟波光。 他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冷冽与温柔并存,远远望去谦和温润,端的一副清雅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这样好的男子,偏让她捡到了。 沈宁心想,是不是上天看她这十九年过的太苦,特意送了这么个尤物给她当补偿? 待近了,她才看到他手中握着卷册子,目光下移落到册子上内容,她脸唰一下红了。 “咳咳咳——” 她被自己口水呛住,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声音,谢砚卿猛的将册子合上回头,神色惊慌的拧眉:“桑宁,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晏,你一直未睡就是在看这个?”她拍着胸口笑的意味深长。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一双眼睛无处安放道:“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总要学一学。” 他脸红的厉害,周身清冷气息都被稀释了几分,看起来实在是纯情的紧。 她心念一动,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手勾住他脖子,纤长眼睫簌簌:“光学有什么用。” 他因她动作身体绷紧,潮红迅速在耳廓间蔓延开来,手下意识揽住她腰肢,声音染上一丝哑问:“那还要如何?” 她眸光从他滚动喉结上扫过,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捧住他容雅出尘的脸,笑的暧昧旖旎:“还要实践才行。” 话毕,她倾身含住他唇,温软触感令两人身形都颤栗了一下。 他愣了一瞬,手中册子啪嗒掉在地面,旋即覆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另一只手顺着她脊背而上扣住她后脑勺,虔诚的与她吻在一起。 窗台上她前两日搬来的那盆风雨兰开的正盛,粉色花朵如同一朵朵美人面,瑰丽多姿。 本想浅吻即止,可她实在太过美好,他根本舍不得松开。 越吻,他越渴。 他就像沙漠中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水,可品尝后发现她不是水,而是让他越来越渴的松油。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渴望得到更多,想要将她揉碎嵌进自己身体中,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微凉的掌心覆在她圆润肩头,修长指节探进她单薄衣料里,触及那光滑细腻肌肤瞬间,他快要濒临溃堤的理智忽的回笼,猝然推开她,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不…不能再继续了。” 沈宁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眼中还迷蒙一片。 他平复自己呼吸,面上一派隐忍:“明日便是成亲日子,早些回去休息。” 他赶她。 沈宁心中明了,这男人克己守礼惯了,必然不会动她,所以她才敢肆意勾他。 她淡笑,手还搂着他脖子不放:“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她身上清香不断往他鼻尖钻,扰的他心都是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见他不欲再继续下去,她起身:“那你早点休息。”末了提醒他:“晚上看书伤眼,明日还有时间。” 视线相撞,他脸颊发热应声:“好。” 关门声响起,他还回味在方才的吻中没回过神来。 窗台上,风雨兰随风摆动着身子,静静注视陷入情爱中的男子,怅然无声。 第24章 成亲 是日,天朗气清。 沈宁起的很早。 蛊毒将解,她昨夜根本无心睡眠,就连唇角笑意都未淡下去过。 “谢晏。”看到檐下男子正挂着红灯笼,她笑着上前,自身后环住他腰身。 灯笼挂好后,他转过身将人揽进怀里,看到她眼角一圈乌青,眉拢了拢:“昨夜没睡好?” 她悻悻摸摸鼻尖,仰起脑袋对上他深邃眼眸,心虚道:“是有一点。” 他误解成她是紧张才没睡好,捋捋她耳畔碎发握住她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就紧张成这样,回京城大婚怎么办?” 她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暗色,面上依旧笑的和煦:“有你挡在前面,我才不怕。” 他轻笑,神色郑重:“桑宁,京城不比这儿,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护你。” 夺嫡之争激烈,他其实并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可现实没法两全,只能委屈她跟着自己。 说来,他是有愧的。 “谢晏,我相信你。”搂紧他腰身,沈宁垂下眼睑,眸中清明一片。 去京城? 不可能的。 这辈子她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了。 解蛊后,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她到时自会想办法脱身。 茅草屋挂上红绸灯笼布置后,瞬间变的喜庆起来,就连枝头的喜鹊都似在为两人道喜。 换上喜服,沈宁为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皮肤白皙,长相秀雅姝丽,不笑时轮廓线条给人凌厉美艳视觉效果,笑起来时多了几分温婉柔和,不用过多修饰便能美的惊心动魄。 谢砚卿缓步来到房间时她已装扮好,看到桌面上素银茉莉花发簪,他执起插入她发髻间,直白的夸赞:“桑宁,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拿起桌上他前两日买的铜镜,看到镜中出现的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女子,沈宁有一丝恍惚。 原来她自己这张脸打扮后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眼前人身穿大红喜服,身如玉树,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清俊脸上此刻携着笑意,当真似山间明月,晴日白雪。 “谢晏,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可会后悔?”她问他。 风徐来,她大红裙摆与男子喜袍交织在一起,合成一幅美好缱绻画面。 与她十指相扣,谢砚卿凝着她:“今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绝不悔。” 她笑,头上素银茉莉花发簪跟着轻晃,姝美绝伦。 拾起桌上鸳鸯盖头,他亲手给她盖上:“我们去拜堂。” “好。” 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没有主婚人,只有他们彼此,在这一方茅草屋中,对着山川拜了天地。 三拜结束,天色已暗。 他牵起她手,回到布置好的新房。 揭了盖头,他从桌上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两人交颈而饮。 随后又拿剪子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放进锦囊中,寓意永结同心。 所有流程走完,两人都紧张的坐在床沿不说话。 “夫君。”沈宁看着夜色渐浓,身旁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没忍住出声唤他。 谢砚卿本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听到“夫君”二字,喉间一紧。 她覆上他手,笑意吟吟:“该洞房了。” “阿宁。”他抚上她白玉无瑕脸庞,目光眷恋:“以后我就这样唤你可好?” 沈宁倏地呼吸一凝。 这世上这般唤她的只有三人,他是第四个,她怔愣须臾,面露娇羞:“夫君想怎么叫都行。” 注视她美得不可方物容颜,他喉结攒动,修长的手捧着她脸,正欲倾身吻上去,鸟类扑腾翅膀声音从窗户处传来。 他动作一顿,见是大理寺的信鸽,神情一凛。 “阿宁,先等一下。”他很是抱歉的松开她,起身朝信鸽走去。 取下信展开,他表情变得凝重。 「私贩铁矿所涉官员已关押收监,殿下命大人明日速往青州负责审案事宜。」 私贩铁矿一案事关重大,大理寺要入档归案,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他出面。 焚毁信,他步伐沉重回到床沿坐下:“阿宁,明日就得走了。” 沈宁拧眉:“这么急?” 他点头,眸光幽幽看着她,犹豫再三决定将自己身份告诉她:“阿宁,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富商之子,我是——” 她捂住他唇:“别说,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因为你的身份又徒生烦恼。” 他默然,明白她意思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即便不知道他身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何德何能遇上她这样好的女子。 摒弃多余心绪,他抿唇一笑:“好,今夜只有你我,我们不谈其他。” 他话落,她已扑进他怀中,将他压向榻,略带茧子的指腹从他唇上捻过,长发如瀑布垂下:“夫君,你如此磨磨蹭蹭,可是——” 手一寸寸向下,划过他胸膛、小腹…… “不行?” 她几次主动他都忍住了,不得不怀疑。 想到明日便要离开,时间宝贵,谢砚卿害羞矜持都抛之脑后。 将她还想继续向下的手抓住,抱着她一个旋身,两人位置颠倒,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清冷声音浸上哑意:“阿宁可以试试。” “阿宁”二字他唤的温柔克制,让她觉得竟比这世上最好听的弦乐还要动听。 她手勾住他脖颈贴上他,轻咬他耳垂,吐出气息暧昧至极:“昨夜看了那么久册子,夫君可别让我失望。” 每一次与他接触,体内阴阳合欢蛊都会产生躁动。 距离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时间,可她觉得现在就要控制不住了。 听到她大胆放骸的话,谢砚卿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等他反应,她主动吻上他唇,舌尖勾住他的,与他纠缠起来。 他理智在亲吻中被击溃,不知不觉中顺着她手腕滑进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帘帐落下,挡住了里间风光。 气息微重间,沈宁只觉头上一松,发簪尽数被他除去放在了床沿,一头乌发铺散在身下大红被褥上,衬的她肌肤比雪还要耀眼夺目。 呼吸热,身体也滚烫的似火烧火燎。 大红喜服在亲吻中褪去,露出她大片凝白肌肤。 在看到她身上淡青色绣花肚兜时,谢砚卿眸光陡然加深。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夜为她拿衣裳时场景。 原来它穿在她身上竟是这般的诱人。 他吻着她,手探到她纤细腰肢处,只轻轻一拉,那细细的带子便松开。 …… 恍惚间,沈宁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掠过山峰平原,将她骤然送上了云巅。 屋内喜烛忽明忽暗,红色蜡油缓缓滴落凝固,像极了粗壮的虬枝…… 第25章 别离前夕 喜服被扔到了地上,凌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 床摇帐晃,人影交叠。 起初两人都有些摸不着门路,不得章法。 后面互相配合,渐入佳境。 屋外。 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一下又一下激烈的拍打着河岸,掩盖了屋内传出的面红耳赤轻吟。 她如雨天溺水之人,无助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可越是想要抓住,承受的狂风暴雨便越猛烈。 她盯着他胸前几道结痂的可怖的疤,搂住他脖子吻上去:“夫君,还疼吗?” 男子清矜面上情潮涌动,亲亲她嘴角:“早不疼了。” “我们…我们这样,伤口会不会…会不会绷开?”她声音有些零碎,整个人无助的挂在他身上。 “放心,不会的。”他低下头吻她精致锁骨处那点诱人红痣,从第一天见她开始,他就被这红痣勾了心去。 如今如愿以偿,整颗心都似浮在云端。 “夫君,求你……” 一开始他还收敛着,到了后面她完全被他支配,哀求声尽数被他亲吻堙灭。 他握住她腰,对着她耳朵吹气,语气有些委屈:“可为夫都是听从阿宁吩咐,要让阿宁今夜尽兴的。” 她又羞又恼,咬在他喉结上:“你就是故意的。” 他无奈浅笑了下,吻过她眉眼:“阿宁说的是。” 他并不反驳她的话,在他看来任何时候她说的都是对的,无论对错。 沈宁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伸出纤长的手将他因汗浸湿的发捋了捋:“夫君,明日真的要走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她摇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看着他:“我是怕…怕你的家人不接受我。” “不存在这个情况。” 她面露疑惑。 “我娘早不在人世,我已另立府邸,你只需安心随我去京城就好,旁的都不用担心。” 她眼中闪过惊诧,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修长玉洁的手摸了一把她腰间细密的汗珠,他将人翻了个身,嗓音温和:“你现在是我妻子,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三个字。” 两人交织的发垂落胸前,沈宁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对不起了谢晏。 她只是想活命。 今夜过后,谁也不欠谁了。 她明显感受到,体内躁动的蛊平息下去了。 他自身后来寻她的唇:“阿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定不负你。” 或许一开始对她只是有点心动,可现在,他想与她共白首,一直走下去。 躺在他臂弯里,沈宁咬他耳垂:“再来一次。” “还不够吗?” “不够。” 不待他反应,她柔若无骨的藕臂再次缠住他脖颈,樱红润泽的唇覆了上去。 清矜俊雅的男子喉结滚动,顺从的扣紧了她纤细腰肢。 声音低哑又缠绵的唤了她一声:“阿宁……” 红绸布置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女子与男子的身影再度重合,隔着大红纱帐若隐若现。 …… 情事结束后,两人相拥而眠。 谢砚卿伸出修长指节拨去女子脸颊上湿发,露出她冷艳动人的一张脸来。 目光一寸寸贪婪的临摹她精致面容,俯身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嘤咛一声半睁开眼,往他怀中钻了钻,嘟囔:“夫君,你不困吗?” 月色从窗户洒进屋中,窗台上的风雨兰枝叶摇晃,带来若有似无清香。 将人往上托了托,谢砚卿箍紧她腰肢看向窗外:“我舍不得睡。”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目光投向窗边那盆风雨兰上:“是因为要离开这儿了?” “这里的一切太过美好,我怕是一场梦。” 她身体僵了一瞬,眼帘垂下:“怎么会是梦呢,难道我不是真的?” 他牵起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唇间细吻:“自然不是。我就是有种错觉,总觉得明日一走,你和这里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她笑出声:“这世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照你说的,我岂不成妖精所化了?” 箍在她腰间的手忽的收力,她整个人趴进他怀中。 挑起她一缕发,他咬她耳垂:“阿宁若不是妖精,怎半个月就把我勾了去?” 沈宁浑身酥麻,耳根不争气软了。 果然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只做了两次便能轻而易举勾起她身体里的欲。 她不知道的是,昨夜谢晏学习了大半宿才睡,只是他精神气足一些,所以白日并没看出来。 他自小便聪慧,虽没过目不忘本事,却也能牢牢掌握要领,尤其是在实践的时候。 他能从她反应看出来碰哪些地方她会有感觉,所以尽可能迎合她。 她指尖划过他矜雅如玉面容,停在他薄唇上,声音魅惑:“我看夫君才是妖精,平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只一眼就能把人魂儿勾了去,也不知这些年有多少女子为它痴狂过。” 捉住她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笑的温和:“别的女子如何我不在意,只要阿宁喜欢它就好。” 他格外庆幸自己这张脸总算有了一点用途,至少靠它得了她欢心不是吗? “贫嘴。”他脖子上的玉坠硌的她极不舒服,嗔了句后翻身躺好。 “今日也累了,早点睡吧。”她在他怀中寻了舒服姿势阖眼,思考明日该如何脱身。 “好。” 夜色如墨,月影微斜。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信鸽扑腾翅膀声让谢砚卿阖上的眸掀开。 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女子,他动作轻缓抽回自己的手,着了里衣下榻。 来到窗边,信鸽转着豆粒般眼睛站在窗台上伸展翅膀。 取下它脚上信看完,谢砚卿神情微沉。 「翊王大牢遇刺,身中毒箭命在旦夕,速往青州。」 看来等不到明日了,他必须马上动身去青州。 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他攥紧手中信,又缓缓松开。 此去凶险,带上桑宁恐无法保证她安全。 沈宁睡眠极浅,信鸽落在窗边时就醒了。 感受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假意装睡。 许久后,那道立在窗边的清冷身影缓缓走到床沿,拾起地上的喜服放到一旁架子上,接着一阵穿衣声传来。 “阿宁。”他坐在了床沿。 第26章 戏结束了 她故作睡眼惺忪睁眼,见他穿戴整齐,忙问:“怎么了?” “我家中来信,有急事让我立马赶回去,情况紧急,恐无法带你一起走了。” 沈宁心中一喜。 “你先在此等几日,等我到青州处理完事情,立马就来接你一起去京城。” 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把她留在这儿安全一些。 “夫君,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她搂住他腰埋进他怀中,唇角上扬。 “可要我找人来保护你?”他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怕王家的人再找来。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贵人,哪需要人保护。”她攥紧了他心口处衣裳,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倒是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抿抿唇,幽暗深邃眸中流露出纠结之色。 “阿宁,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我到了青州就命人来保护你。你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些时日,我定亲自来接你。” 沈宁眸色暗了暗。 如此也好,她有死遁时间。 声音略带哭腔,她装作难舍模样望着他:“夫君,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他心揪在一起,伸手拭去她眼角泪水:“会的。” 两人说话间功夫,天空渐吐鱼肚白,隐有要天亮趋势了。 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吻,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夫君……” 纵然心头万般不舍,谢砚卿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夫君。” 身后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桑宁,等我。” 沈宁将戏演到底追了出去,谢晏已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她拔高音量又喊了几声夫君,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 擦干净脸上泪水,沈宁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清明。 “再见了谢晏。” 这场戏终究是结束了。 她提步要往回走,忽的又停住步子。 抬手探了一下脉象,她眉梢透着喜色。 蛊应当是解了。 而且武功也在恢复了。 想来化功散与阴阳合欢蛊毒是相辅的,只要她蛊一日不解,便一日恢复不了武功。 现在的她才算真正迎来了新生。 回到先前居住房间,她从柜中拿出准备好的避子丸服下后才彻底安心。 她只是想解蛊,并不想怀上谢晏子嗣,所以必须要做好避孕措施。 站在窗前,天已放亮,她视线下移落到被风吹的左右摇摆风雨兰上,心绪万千。 她从前喜欢蓝星花,因为蓝星花花语是信任。 她信任李尘璟,把他当做朋友,当做恩人,可最后他想要她死,还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 这几年她其实有所察觉他越发强大的野心,可他伪装的太好,加上当年的一粥之恩,她对他始终带着一层滤镜,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无害的少年。 殊不知人心易变,东宫之位、无上权势是会让人迷失本心的。 “从今后,我会像这风雨兰一样,顽强坚韧,只信我自己。” —— 谢砚卿连赶一天一夜到青州,片刻不歇去往李尘霄居住的朝澜苑。 踏进屋中,大夫正给李尘霄换药。 “谢大人。”李尘霄贴身侍卫余白和影青朝他行礼。 “殿下如何了?” 两人互视一眼,摇摇头,余白答他:“毒箭已经拔了,暂无性命之危,何时醒来还不清楚。殿下昏死前交代,等大人来后所有事务交由你来处理。” 扫了眼床上唇色苍白的李尘霄,谢砚卿冷声问:“殿下去大牢做什么?” 两人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尘霄提前得知有人要杀私贩铁矿名单上的人灭口,便提前带人埋伏在大牢外,不想中了对方引蛇出洞圈套,反被刺杀。 当时情况太危急,一个不慎他就中了毒箭。 “可查过毒箭出自何处?”谢砚卿抓住重点问。 影青拱手:“查过了,箭矢乃是私铸,没有任何标记。那毒名为绝杀,出自乌月国,近些年大晋开放关口,来做生意的商人鱼龙混杂,此毒便传了进来,要想查清来源很难。” 揉揉眉心,谢砚卿满脸疲惫之色:“名单上的人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妥善关押着,殿下让你来了再进行审问。”余白接话。 “我知道了,寸步不离保护好殿下。” “是。”两人颔首。 大夫换完药,顺便给李尘霄换了里衣,谢砚卿过问两句确定人无性命之忧后,离开朝澜苑去了处理公务的书房。 一进院,卫随和玄影迎上前。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卫随神情激动道:“大人,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你不知道这一个月属下日日都在担心你,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人回来肯定饿了,要不要属下去准备吃的?这青州贫瘠,吃食比不上京城,大人将就——” 谢砚卿被他一阵叨叨只觉头疼,打断他:“卫随,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大人你说,属下定恪尽职守,圆满完成。”卫随拍拍胸脯打包票道。 玄影看着眼前傻大个摇摇头。 大人分明是嫌他太能说了要把他支走,偏他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谢砚卿眸光微敛:“你现在去一趟兆阳县临水村,保护一个人。” “人?什么人?是私贩铁矿案的证人吗?”卫随摸摸后脑勺。 “我的妻子。” 此话一出,卫随和玄影都是一脸震惊。 卫随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问:“不是,大、大人,你说什么人?” 玄影相较他倒是沉稳许多,只是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谢砚卿。 谢砚卿瞥了眼两人,解释:“我成亲了。这次翊王遇刺太突然,为她安全着想就没带她一起来,现在我要你去保护她,可听明白了?” 这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他。 “大人,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就成亲了?这也太…太快了吧!”卫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处于头脑发懵状态。 玄影比他接受能力强些,肃然开口:“大人,卫随一人去可够?要不要属下再派两个人跟着一起去保护夫人?” 垂眸凝思须臾,谢砚卿回绝:“不必了,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卫随一人足矣。” “是。” “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吩咐完,谢砚卿迈步进了书房。 看着他背影,卫随一阵啧啧,胳膊肘顶了一下玄影:“天下奇文呐!京城那些个贵女们估计心都要碎了。他们心中不染纤尘、冰清高洁的谢大人来一趟青州,居然闷声成亲了,传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掐着下颌:“你说夫人到底长什么样,能这么快就把大人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了?” 玄影横了他一眼:“无聊,你还是赶紧去吧,要是晚了夫人有个好歹,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卫随白他一眼:“你才无聊,跟你这根闷沉木头共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玄影没理他,转身走了。 没人搭理,卫随也只好悻悻离开。 第27章 葬身火海 卫随循着谢砚卿给的地址找到临水村已是一天以后。 勒住缰绳,他望着几十里外升起的滚滚浓烟,嘴里嘀咕:“烟雾这么浓,谁家走水了?” 他跟着谢砚卿多年,办过无数案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木头焚烧呈现的浓烟。 打马经过农田,他询问站在田里望着浓烟升起方向的老者:“老丈,请问桑宁姑娘家往哪儿走?” 老者抬手遮挡刺眼日光打量他:“你从外乡来的?” “是啊。” 老者指着浓烟方向:“哝,那个方向就是。” 循着他指向看去,卫随表情僵在脸上。 那老丈摇摇头,拔高音量道:“你快去看看吧,听说那边起火了,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说一半,卫随已策马火速朝烟雾所在方向而去。 到了茅草屋后他翻身下马,看到一堆村民围在篱笆院墙外摇头晃脑直叹气。 他要闯进去,村民拉住他:“别进去,危险。” “是啊,火势这么大,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随手抓住一位村民焦急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赵二牛被他神情吓到,结巴回他:“不…不知道啊,我们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呼救声,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卫随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要是夫人死在大火里,大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行,他得进去看一下,万一夫人就在里面呢。 思及此,他松开赵二牛往里冲。 赵二牛反应快赶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这火这么大,会死人的!” “放开,我要进去,我家夫人还在里边。” 听他称夫人,村民好奇的议论。 “这桑宁姑娘不是一直独居在此吗,何时成亲了?” “咱们住的离这儿远,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 误将两人当做夫妻,村民出言相劝。 “公子,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人不在家,你这样闯进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啊,就算人在里面,现在怕是都烧成灰了,你进去也没用了。” 卫随看着熊熊烈火,第一次感到煎熬绝望。 不过他还是将村民的话听进去了。 万一夫人恰好出去了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一直到日落西山,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只是茅草屋也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烧到一半的承重柱子还歪七八扭横在一起,现场满目疮痍。 村民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柱子下找到一具压着的烧焦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发簪,从尸体残留的衣裳颜色和身形大概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看到村民将尸体抬到他跟前,卫随只觉如遭雷击。 “公子,这簪子一直在尸体手中握着,你认一认可是你夫人的东西?” 卫随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误解了,他两眼发黑颤着手将发簪接过。 —— 青州知府,书房。 “大人,后夜就是他们再次进行铁矿交易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交易地点和具体时间。可要提前带人去埋伏?”玄影问。 谢砚卿一袭月牙白衣袍,姿态端矜坐在梨花交椅上,神情肃然冷清道:“先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玄影耳尖一动,便看到信鸽停在了窗沿,看到信鸽腿上白线还在,他取下信交给谢砚卿。 “是卫随带走的那只信鸽。” “出去吧。”他挥挥手,玄影颔首退下。 甫一展信,谢砚卿漆黑墨瞳一震,周身气息骤然冷凝。 「夫人已葬身火海,大人节哀。」 葬身火海四个字刺眼夺目,刺的谢砚卿全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 桌上笔墨纸砚哗啦掉在地上,他沉声朝外喊:“玄影!” 下一瞬玄影推门而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大人?” “你确定信没被人调换过?” “属下仔细看了,和信绑在一起的那缕细短白线仍在,绝对不可能被人换过信。” “我不信!”谢砚卿攥紧信,细长指骨捏的直泛白:“马上给卫随回信,让他留守原地,我现在赶去临水村。” 玄影身形一怔拦住他:“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接受到他冰冷眼神,玄影立马明了,依旧拦着他:“大人,翊王殿下还处于昏迷,你走了谁来主事?切不可冲动啊。” 谢砚卿理智瞬间回笼,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猩红下令:“去安排,我要连夜提审名单上的人。” 他周身气息过于凛冽,玄影咽了口唾沫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退出书房,玄影摇摇头。 大人亲自提审,有些人要倒霉了。 谢砚卿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靠的可不只是敏锐细致的断案能力,还有雷霆一样折磨罪犯的手段。 多少罪犯面对铁如山证据都不承认罪行,最后经他亲自审问,罪犯连尸体穿多长亵裤都交代了。 —— 经过两天两夜连审,包括姚望仁在内,参与私贩铁矿一案的官员都受不住招了。 有时候,最大酷刑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反观谢砚卿,他是两样都折磨。 只要他们敢眯一下眼睛,他就让人拿烧红的烙铁往他们身上烫,拿沾了盐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反反复复,一刻不歇,他们睡不能睡,死又死不成,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有一个开头喊招,其余的自然而然不再强撑。 等他们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谢砚卿头也不回出了公堂,带着人就要前往城郊矿山。 玄影见他熬的双眼布满血丝,劝他:“大人,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矿山那边有属下等人盯着就行。” 步子顿住,谢砚卿双眸冷沉一片,语气不容人置喙:“我亲自去。” 玄影默然。 他清楚以大人性子谁劝都没用,只好闭嘴。 同时心中也好奇那位未谋面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大人如此疯狂,连审两天犯人,简直就是在玩命。 大人如此着急结案,旁人不知内情,他这个贴身侍卫还能不知? 他简直不敢信曾经光风霁月,性子清冷孤凛的大人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太魔幻了! 第28章 夫君怎么哭了? 青州,崤山矿场。 正进行交易的人马被当场擒获押到谢砚卿跟前。 “大人,人都抓到了,一个没跑。”玄影对着负手而立的清冷男子回禀。 “审。” 玄影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醒:“大人,兹事体大,要不先把人带回去再审?” 谢砚卿抬眸冷冷扫他一眼,他脊背一寒,忙拱手:“是。” 矿山四面环山,位置隐蔽,轻易无人发现。 谢砚卿站在崖边,居高临下打量脚下横梯。 私贩铁矿乃朝廷严令禁止之事,荣王这么做已是触犯律法,这次证据确凿,定能予他一记重击。 “大人,他们都不肯招。”玄影走过来禀道。 微侧身,谢砚卿清越华凛面上无甚表情,眸光森寒:“大理寺从来不会屈打成招,但对于死刑犯来说这条律法不成立。” 闻言玄影噤若寒蝉,就见他走到了扣押的人跟前。 “谁是这里的主事?”谢砚卿幽暗迫人目光在一众跪着的人身上逡巡。 周遭安静出奇,并无一人回应。 “噌——” 剑拔出鞘声音响起,月光反射的寒光闪过,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啊——” 这一幕吓的所有人寒毛直竖,有胆子小的直接尿了。 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渊沉:“包庇主犯者,同罪论处,再不说,你们下场就和他一样。” 他声线分明清冷好听,可此刻却如同催人鬼魅,令人惶恐生畏。 就在他们哆嗦犹豫的几息中,砰一声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眼看冒寒光带血的剑朝自己来了,身穿墨衣华服的男人浑身哆嗦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小的说!” 谢砚卿止住步子,墨衣男子指向最后一排末尾处男子:“大人,他就是主事,每次和我们交易的其实都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我就是个小小商人,要不是利欲熏心也不会做杀头的大罪,念在我坦白从宽份上,求大人饶我一命!” 顺着他手指方向,最后面长相敦实男子明显露出了慌乱马脚,拔腿欲逃。 玄影飞身一跃落到他跟前挡住他去路,冷笑:“想去哪儿啊?” “咻——” “大人小心!”玄影出声提醒。 一枚飞镖朝谢砚卿袭来,他侧身避开,再看去玄影已将男子桎梏住押了过来。 侍卫捡回飞镖呈给谢砚卿,借着火把亮度他看清了上面弯月形状。 声音凛若冰霜:“乌月国的人。” 男子奋力挣扎,玄影用力踹在他腿弯处,他被迫跪下。 谢砚卿双眸微眯吩咐:“押回去。” 晋国混入乌月国的人已经不是走私那么简单了。 私贩铁矿,又与乌月国人勾结,乃是通敌谋反大罪。 回到知州府,本打算连夜审问,侍卫来禀翊王已醒。 谢砚卿命玄影将带回的人全部严加看管起来,赶去朝澜苑。 “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谢砚卿阔步朝他走近。 “晟渊,咳咳……” 晟渊是谢砚卿的字。 “殿下中毒睡了五日,现在感觉如何?” 咳嗽两声,李尘霄唇色苍白道:“本王没事。你呢?听说你伤的很重,伤势恢复的如何?” 谢砚卿敛眸:“劳殿下关心,臣已无碍。” 李尘霄自责道:“你本不用来青州涉险,都是为了本王才……” “皇后娘娘是臣姨母,于公于私,保护殿下是都是臣应该做的。” 李尘霄轻笑了下:“是本王没用,竟中了别人圈套,还得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 “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又系殿下麾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末了他将这几日审案得到的口供长话短说了一遍:“官员口供并没明确指向荣王,但从掌握的证据来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而且今夜缉拿的人中,负责矿山开采的主事乃是乌月国人,此事非同小可,殿下最好先禀明圣上再做决断。” 望着眼前沉着镇定男子,李尘霄羞愧:“晟渊,有时候本王觉得你才更适合当母后的儿子,明明本王比你还要大好几岁,却处处不如你。” 谢砚卿蹙眉:“殿下——” “好了,本王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办,本王相信你。” 他不只是中宫嫡子,亦是萧氏一族倚仗,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谢砚卿背后亦是萧氏,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何必为难他。 “殿下尽快写好上奏折子,臣先去忙了。”他每一刻都在煎熬,恨不能立马丢下一切去临水村,可肩上责任不允许他这么做。 “去吧。” 从朝澜苑出来,谢砚卿身形踉跄了下。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早已筋疲力尽。 “大人。”玄影搀扶住他,担心他撑不住相劝:“现在只需等审问结果,大人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卫随那边如何了?” 抿抿唇,玄影答:“他说在烧毁的柱子下找到一具女尸,手上紧握着一支素银发簪,尸体烧的面目全非,是不是夫人不能确定。” 谢砚卿身子猛的往前一倾,一口浓腥的血吐在地上。 “桑宁——” 话落,人晕死过去。 “大人!” —— 谢砚卿悠悠转醒,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打青瓦声音。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犹如一层朦胧细纱罩着这一方空间。 “夫君。” 听到女子温柔嗓音,他漆暗深邃的眸陡然睁大:“阿宁。” 略带薄茧的手抚上他俊逸脸庞,语气带着嗔怨:“夫君一直不去接我,我等不及,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他支起身,看到她人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欣喜若狂搂住她,声音透着愧疚:“对不起阿宁,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 他就知道她还活着,卫随是骗他的。 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红了。 沈宁捧住他脸,秀眉拧起:“夫君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高兴,高兴你还活着。” 她笑:“夫君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一直都活着吗?” “是我言错,阿宁原谅我。”他攥紧她手,那样的用力。 女子笑颜淡淡,轻启朱唇:“我没怪夫君,只怪上天薄待你我。夫君,我该走了,你答应要来接我的,不要食言。” 话音落,她身影化成点点荧光慢慢消散。 “阿宁!” 第29章 阿宁,我来接你了 “大人。”是玄影的声音。 谢砚卿坐起身,如墨长发垂落,面露涩意。 原来只是一场梦。 屋外雨声潺潺,风急如猿啸。 “几时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玄影站在床沿回答:“大人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戌时三刻了。” “京中可有来信?” “翊王殿下已写了奏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后日才有结果。” 墨瞳微敛,谢砚卿下榻:“案子审的如何了?” 玄影退到一旁,默了默禀道:“有大人威慑在前,参与交易的人都交代了罪行,只是……”他微顿:“只是那名乌月国人口中含了毒,昨夜在狱中想咬毒自尽,好在发现及时被我们的人救回来了。” 眼中覆上冰冷寒意,谢砚卿唇角牵起讥讽笑意:“想死无对证,看来荣王早留了后手,难怪半点不急。”他掀起淡漠眼睑:“去查一下那夜去矿山的所有侍卫。” 玄影神情一紧:“大人是怀疑我们的人中出了奸细?” “查一下总没错。” “属下知道了。” 玄影离开后,谢砚卿穿好衣袍去书房整理案供,梳理收集到的证据。 翻到参与私贩铁矿官员的口供时,他神情蓦的一变。 当是时,房门被敲响,玄影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 撑着伞走在雨幕中,谢砚卿步履匆急问:“怎会无端中毒,饭食可让人检查过了?” “那些官员都是重要人证,狱卒不敢掉以轻心,饭食都是严格把控。一直都好好的,今夜突然就个个口吐白沫暴毙了,只有姚望仁还活着。” 步子一顿,谢砚卿心头隐有不好预感:“他可吃了饭食?” “吃了。也出现了中毒之象,抢救及时没死。” “去请仵作。” “是。”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收住。 从大牢出来,谢砚卿一脸凝重去了朝澜苑。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昨夜的事。” 李尘霄拂袖,眉眼染上冷意:“咱们的人里被荣王安插了眼线。” 摩挲茶杯,谢砚卿清冷如玉五官透着丝丝凉意:“暴毙那些官员的供词都被篡改了。” “什么!”李尘霄表情立变。 “原本指证的人是荣王,全部改成了姚望仁。恰好昨夜活下来的官员只有他,殿下可明白了?” 眼眸微眯,李尘霄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看来是本王小瞧这位大哥了。把眼线安排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都没察觉出来!” “殿下莫急,臣已经派人去查眼线的事了,只要那名乌月国人不死,就还有扳倒荣王的机会。” 正说着话,余白进屋附在李尘霄耳畔耳语,听完他神情骤然冷沉下来,袖下五指攥紧,对谢砚卿道:“晟渊,本王有点事急着处理,你先去忙。” 谢砚卿起身行了一礼就出了朝澜苑,缓步来到廊下水榭。 玄影表情复杂上前回禀:“大人,奸细已经查到了。” “人呢?” “被翊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静默须臾,玄影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人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赤冥。” 谢砚卿身形顿住,显然有些意外:“我记得他是皇后赐给殿下的?” “是。” 赤冥是萧家通过皇后赐给翊王的,却为荣王做事,私贩铁矿一案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晚间李尘霄就传了他,让他就此结案。 “既然所有口供和证人都称姚望仁是幕后主使,这案子便没有必要再深查下去。本王明日便将此案上奏父皇,你那边入档归案后我们便返京。” 这话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凛和暗示,谢砚卿垂下眼帘拱手:“臣明白了。” 私贩铁矿利益巨大,恐怕参与的不止荣王和青州一众官员,李尘霄这么做是为了隐瞒什么不用想便知。 “退下吧。” “是。” 等人一走,李尘霄朝外喊:“来人。” 余白走了进来:“殿下。” “把那名乌月国人处理了。” “是。” — 结案一结,封存案宗后便要归京。 行至兆阳县在驿站落脚,谢砚卿带了玄影连夜赶往临水村与卫随会合。 直到亲眼看到居住茅草屋成了一片废墟,他都不愿相信桑宁已死事实。 卫随颇为自责:“大人,都怪属下,要是属下再早一点赶到,夫人她也不会……” “住嘴,她没死!”谢砚卿双眸猩红,额间青筋隐现:“她说好会等我来接她,她不会食言!” 他发疯般要去扒烧毁的废墟,玄影和卫随死死抱住他。 “大人,夫人她真的已经死了,尸体已经下葬,坟墓就在村口旁边的林子里,你要不信就亲眼去看看。” 卫随安葬桑宁后本打算回青州城,谢砚卿飞鸽传书不让他回去,他便一直守在这。 他本以为大人看了现场就会接受现实。 可事实完全相反,他一直克制的情绪在看到残垣断壁的茅草屋后彻底崩溃了,挥开他们就扒废墟。 直到叮铃声在黑夜中响起。 他整个人愣住,缓缓捡起那被烧的面目全非风铃,静静坐在脏污不堪废墟上。 一袭雪白衣袍染上污泥,神情颓然,曾经处变不惊、清冷如月模样全然不复存在。 两人知他性情,谁也没敢再劝,就默默伫立在一旁陪他。 一直到月落星沉,天空渐亮起白昼。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翊王殿下还在驿站等着。”玄影出言相劝。 天彻底放亮,两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一盆被烧的烟熏火燎的风铃。 他表情木然握着风铃起身,坐了一夜,他声音已染上沙哑:“我想去看看她。” 卫随抿唇,点点头:“属下这就带大人去。” 看到坟冢,谢砚卿步子虚晃差点跌倒,卫随两人忙搀住他。 “大人。” “阿宁,我来接你了。”他挣脱两人搀扶,眼眶泛红跪在了坟前。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湿润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喉咙发紧,每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都不好受。 虽未谋面,但在他们心中夫人应当是位很好的人,不然大人也不会这么伤心。 第30章 他疯了 天空阴沉,一场说来就来的夏雨从远处青山之中飘来,初时细小如愁丝,慢慢的隐有加大趋势。 “大人,雨要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大人,你伤势刚愈合,这个时候不宜淋雨。”玄影焦急附和。 跪在坟前的人仿若未闻,不动如山。 天空似破了道口子,暴雨骤然袭来,三人顷刻间便被淋了个透彻。 雨水将坟堆上泥土打湿,流入坑洼之中,谢砚卿一身衣袍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将风铃放在坟前,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在卫随两人以为他要离开时,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返回去刨坟上泥土。 两人惊骇,忙去拉他。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夫人她死了,你别这样!” “滚开!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去京城,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 “大人——” 两人都觉得他疯了。 见拉不住,情急之下,玄影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大人。” 说罢手照着谢砚卿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卫随瞪大眼,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接住人:“玄影,你把大人打晕做什么?” 雨声哗哗,两人听不太清对方说话声,玄影扯着嗓子道:“先带大人去找户人家避雨。” 卫随后知后觉,忙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带着昏过去的谢砚卿,两人打马很来到了一户距离最近的人家,卫随一瞧还是熟人。 “来,喝碗姜汤驱驱寒。”赵二牛用做工粗糙的瓷碗给两人舀了姜汤来。 “麻烦了赵大哥。”卫随自来熟道谢。 玄影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卫兄弟,你怎么还没走,还有这位,和昏迷那位公子是?”赵二牛指向老旧木床上的谢砚卿问。 卫随用袖子擦擦脸上雨水介绍:“床上那位是我家大人,这位是我共事的兄弟,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他大喇喇没有半点心眼直接交代了身份,玄影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你干……” 卫随不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收嘴。 得知三人从京城来的,还是当官的,赵二牛一惊,态度恭敬道:“原是官爷,草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大哥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不会随意欺压百姓的。”卫随笑了笑道。 肃着脸的玄影出声附和:“他说的没错,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们避完雨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很久。” 赵二牛捏了把汗,他听说当官的都很凶,京城来的应该更凶才是,这两人一个看着傻憨憨的,一个看着严肃,还好不是不讲理之人。 天空电闪雷鸣,雨势未有停下苗头,玄影两人站在昏暗的门口朝外张望,穿着湿衣服难受的很。 床上,谢砚卿头脑昏沉睁眼,入目一片漆暗,稍一动床架就发出嘎吱声。 三道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大人你醒了。”卫随走到床沿扶他。 赵二牛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 他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便屋内暗看不清,可他往那儿一坐便如仙人一般,周身气度与他们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着脑袋,谢砚卿神情冷沉:“这是何处?” 看了眼玄影,卫随答道:“大人,咱们还在临水村,他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叫赵二牛。夫人就是他帮着我一起安葬的。” 谢砚卿半掀起眼眸看向男子,音色清冷问:“你既是临水村的人,可知当时茅草屋是如何起火的?” 桑宁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他才走三天不到就着了大火? 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周身气势过于迫人,赵二牛咽了口口水,手脚有些发软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这儿过去有十多里,那天我到那儿时就见火势滔天,根本没法抢救了。” 谢砚卿猛的揪住他衣领,语气满是戾气:“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杀她?” 赵二牛双腿直打颤:“大、大人,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卫随掰他手:“大人,你冷静点。夫人的死和赵大哥没关系。” 玄影也上前来劝:“大人,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夫人逝去打击,可这位赵大哥是无辜的,你何必为难他。” 赵二牛感觉到衣领上的手松了,仿若仙人的男子双眼泛红连连后退,温润面容看上去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踌躇几许,赵二牛壮着胆子问:“大人,听两位官爷所言,你与桑宁是夫妻?” 冷静过后,谢砚卿恢复了理智,没答他的话,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忙摆手,黝黑脸上带着敬畏:“大人别误会,只是我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也认识桑宁姑娘,并不知她何时成亲了,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而且…”他挠挠头,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又说不上来:“而且桑宁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怎么会突然就嫁别人了?” “你说什么?”谢砚卿神情陡然变得阴沉可怖,仿佛变了个人。 赵二牛怯怯退了两步:“我说的是真的,她未婚夫我见过一次,和大人并不是一个人,真是怪了。” 谢砚卿手骨节捏的泛白,他想不通桑宁有未婚夫为何还要与他成亲? “她未婚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再次攥住赵二牛衣领质问。 “这…小的跟她不太熟,并不知…” 一问三不知,气的谢砚卿一把甩开他,他踉跄两步站稳了身子,心想这些当官的真是有毛病,脾气阴晴不定的。 “大人,雨停了,我们必须赶回驿站了。”玄影提醒。 五指收拢,谢砚卿长睫垂下淡淡阴翳,终是深吸一口气后提步往外走去。 火起的太蹊跷,不查清他不会离开兆阳县。 回到驿站,他直接去见了李尘霄:“臣有点私事想解决,大理寺那边劳烦殿下替臣告几天假。” 见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回来,李尘霄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丢下两句话直接走了。 “晟——” 李尘霄手抬在半空,谢砚卿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他狐疑的看向同样成落汤鸡的卫随两人:“这怎么回事?” 第31章 酩酊大醉,归京 两人互视一眼,大致将事情交代了一下。 “他一声不吭就和人成亲了?”听完李尘霄满脸震惊:“这么大事他为何不跟本王说一声?” 两人目光瞄了眼他,又齐齐垂下。 “翊王殿下,我家大人并非有意瞒您,主要是太突然了,还没来及和您说,就连我们都是大人回青州城那日才知晓。”卫随悻悻道。 李尘霄阖眼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额头:“罢了罢了,现在人也死了,这桩婚事就当没发生过,母后那里我会瞒着,你们在外也不许说漏嘴。” 两人异口同声:“是。” 来回踱步一会儿,他负手站定:“晟渊感情上过于纯粹,本王怀疑他是被人骗了,你们这几日寸步不离跟着你家大人,要是他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将人拦住了。” “京中催的急,本王得赶回去。有什么事你们就飞鸽传书,最多五天时间,必须让你们大人归京。” “卑职谨遵殿下令。” “行了,你们去吧。”他挥挥手,卫随两人退出去。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个农女耍的团团转,真不知道晟渊平日的睿智都跑哪儿去了。”坐立难安,李尘霄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影青,你留下去查一下这个叫桑宁的女人。” 晟渊对待公事铁面无私,手段果决,可在感情上太过单纯,他就怕那女子目的不纯,就算人死了,也要查一下才安心。 一连三天,谢砚卿派出去的人都查不到失火真正原因。 主要是临水村那等地方太过偏僻,加上茅草屋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要查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谢砚卿怀疑是王家人动的手,派人将七十岁的王老爷抓来拷问,结果他说根本不认识什么桑宁姑娘,更没有她爹欠债要强娶她一事。 谢砚卿得知后如遭雷击,根本不信他说辞。 要不是卫随两人拦着,王老爷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他给摇散架了。 当是时,影青将查到的信息飞鸽传回京城,来到驿站向谢砚卿禀明。 “谢大人,桑宁确有其人,只是她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临水村投靠她远房亲戚去了,你口中的桑宁与她根本不是一人,大人必然是受蒙骗了。” 驿站房间内,谢砚卿坐在交椅上,半掀着眼皮,神情颓然。 “她是不是真的桑宁又如何,她并没图谋我什么,如今人已死,便是任何人都可以污蔑她。” 影青惊诧:“谢大人不可糊涂,殿下让我留下查这女子,就是怕她是荣王派来迷惑大人的,大人切不可中计了。” 中计? 谢砚卿嗤笑一声。 她若是荣王的人,就该等他去接她一起回京城,然后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给荣王通风报信,而不是在他走后就莫名葬身火海了。 “大人当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和殿下还在京城等你回去,你切不可因一个女子失了分寸。” “够了。”他声音淡的生冷,握素银茉莉花发簪的手紧了紧:“我自有主张,你回京去。” “殿下说了,让我务必亲自护送大人归京。”影青态度坚决。 谢砚卿身后是萧家,是没资格意气用事的。 此事若传回京城,被有心之人利用参一本,到时为难的还是翊王和皇后。 谢砚卿本就不是温和的人,在京中更是以活阎罗着称,要想他有什么好脸色根本不可能,他墨眸泛着森寒诡谲,缓缓吐出两字:“随你。” 两天后。 是夜。 月挂苍穹,清风拂青山。 驿站百米开外粗壮榕树下。 谢砚卿手握一坛秋露白席地而坐,白袍如雪,人似谪仙。 玄影与卫随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 “为了一个骗他的女子,大人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真的值得吗?” “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提出的劳什子挖坟验尸,大人至于现在还走不出来?”卫随双手环胸白他一眼。 玄影没好气道:“我哪儿知道尸体真的是——” 他顿了顿:“真的是夫人。”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谢砚卿在意的根本不是被骗,而是桑宁真的死了。 得知桑宁身份是假的以后,他们就怀疑人是不是假死,谢砚卿心中也是这般想,玄影便提出验一下尸,挖出尸体后根据残留的衣物碎屑,确认是桑宁无疑。 谢砚卿气急攻心,回来后便一蹶不振,连着两日抱着酒坛子不放。 “京城已经来信催大人回去了,这状况怎么回?”卫随捅了捅玄影问。 摇摇头,玄影靠着树干环臂:“慌也没用,等大人放肆醉一场,自己清醒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正如他所说,酩酊大醉一场后,翌日清早醒来,谢砚卿又恢复了从前生人勿近、清冷孤绝模样。 卫随伸着懒腰开门,看到院里站着的一身黑衣锦袍男子,眼中闪过惊讶。 “大人。”他打招呼。 男子容貌俊美,高大挺拔身影站在石阶前,如松如竹,气度沉凝,脸上神情比从前更为淡漠,闻声并未看向他,声音孤清凛然:“收拾一下,回京。” 卫随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好。” 玄影从里面出来,正碰上卫随返回收拾包袱。 “还真给你猜对了。”卫随撞了一下他肩膀,压低声音道。 三人离开兆阳城这日,万里无云,晴光潋滟。 行至渝州城停下休息,卫随出去买干粮,不小心撞倒了人。 他忙将人扶起道歉:“抱歉姑娘,一时没看路,你没事吧?” 他捡起斗笠还给对方,在看到女子清丽脱俗的脸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没事。”女子接过斗笠戴上,遮住惹眼容貌后走了。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干粮买好了?”玄影撞了一下卫随问。 他恍然回神,收回目光,无视玄影搭在肩上的胳膊:“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大人呢?” “大人。”玄影拱手。 谢砚卿越过两人向客栈方向去:“只有三个时辰。” “什么三个时辰?”卫随一头雾水。 “你忘了,大人说明日必须要到京城。” “这和三个时辰有什关系?”他还是没懂。 玄影摇摇头,心想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入大理寺的? “自己悟吧。”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欸——” 卫随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什么意思了,一拍脑袋跟上去。 只有三个时辰休息,大人是要连夜赶路节奏! 第32章 开什么玩笑,蛊没解! 两度春秋眨眼而逝。 渝州,灵台郡。 珍奇阁后院。 “蛊没解!?”女子惊呼声响起。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萧鹤钰两手一摊往椅子上靠。 “你确定没把错脉?”沈宁怀疑目光看他。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开了铺子当起咸鱼,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肆意逍遥,结果告诉她阴阳合欢蛊没解! 萧鹤钰桃花眼睨了她一眼,扯唇一笑:“小爷自小便与蛊毒打交道,可以肯定告诉你,你体内蛊确实没解。” 沈宁瞬间如坠深渊。 难怪昨晚月圆夜她浑身发热,身体里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食了催情药物。 既没解,那她两年前勾谢晏当药引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她一头栽进姜芷怀中哀嚎:“阿芷,我的命好苦啊!”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结果告诉她蛊没解! 姜芷摸摸她脑袋,语气温柔安抚:“没事没事,这不是有萧鹤钰在嘛,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啊。 沈宁猛的抬起头看向一身红衣、张扬俊美的萧鹤钰,目光带着祈求:“萧神医,鹤钰……” 萧鹤钰被她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抬手打断她:“停停停!” “你得说一下你中的蛊叫什么,不然我怎么想办法?” 见他愿意帮忙,沈宁立马正色起来,将知道关于阴阳合欢蛊的一切都告知他。 听到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萧鹤钰收起不着调表情,面色凝重起来:“谁给你下的这么阴毒的蛊?” “你知道这蛊?” “乌月国人的密蛊,略有了解。”他顿了顿,复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这下蛊的人指定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可知这蛊还叫什么?” 沈宁和姜芷都被他过于严肃的语气牵动好奇心,直直看着他。 “阴阳合欢蛊又名恋人蛊,乌月国人只要男女双方有情,就可给对方下此蛊,同时它还具有夫妻怡情作用。后来有的人爱而不得,就将情人蛊改良,变成了阴阳合欢蛊。就算双方不是两情相悦,只要给对方下此蛊,对方就会沦为欲望傀儡,完全受欲望驱使。中蛊者若在四十九天内无法找到心意相通者欢好,就会蛊毒发作而死。但是,一旦同房,中蛊者体内的蛊就会认准解蛊者气息。” 说到这,他促狭眸子盯着沈宁:“你是两年前中的蛊?” 她点头,脸颊微烫。 两年前中的蛊,便意味着她与男子欢好过。 姜芷扭头,瞳孔渐渐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沈宁白皙脸上浮上红晕:“这事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你继续说。” “其实此蛊还有一个别名,叫三日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言沈宁墨瞳一震,蹙起眉:“意思是,我还得找给我当过解蛊药引的男人欢好三日?” 萧鹤钰刚呷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脸被呛的涨红:“倒也不、不用三日,三次就好。同样的,在此之前你体内的蛊会发作三次,若是三次后你没有与那男子欢好,就会毒发而死。” 三日,是头牛估计都得爬着出房间,她也真敢想。 沈宁眼前一黑又一黑。 李尘璟那狗东西又给她摆了一道。 他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她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鹤钰耸耸肩:“要是两年前你没与那男子欢好过或许我能用别的法子帮你解蛊,但是你已经把路堵死,我也没办法。” 沈宁:“……” 夭寿了! 为什么两年前她中蛊时没遇到萧鹤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都无法挽回了。 崩溃、绝望。 她想一头撞死算了。 先不论去京城会不会撞到李尘璟,她去哪儿找谢晏? 他当时用的肯定是假名,京城又那么大,几千万人,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她后悔洞房那夜没让他说出真实身份了。 至少知道身份还能少一大半困难,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去瞎找的好。 而且,就算找到了他,要怎么解释她没死的事? 到时他肯定会知道她骗他的事,他还愿意给她当解蛊药引吗? 头疼! 纠结。 姜芷清咳一声,不解问:“阿宁,既然你之前就与男子那什么,为什么不彻底把蛊解了呢?” 沈宁哀怨对上她视线:“我说我当初是骗对方给我当解蛊药引的你们信吗?” 萧鹤钰与姜芷闻言都被呛了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倒霉,被你骗心又骗身,关键是他居然还能喜欢上你这么野蛮的女人。”萧鹤钰上下打量她,只觉惊悚。 别看沈宁长了长冷艳动人的脸,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被她这张脸给欺骗了,嘴贱非要和她比上一比,胳膊腿都差点被她废了,愣是躺了一个月才好。 后来他懂了什么叫低调,再也不炫耀自己三脚猫功夫了。 沈宁一个冷眼扫来,他立马做了个闭嘴动作。 “我决定去京城,明日就出发。”沈宁站起身:“阿芷,我的胭脂铺暂时交给你打理。” “啊?阿宁,你是要去京城找那个男人吗?”姜芷一愣,也跟着站起身。 “我也不想去,可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姜芷默了默,心想也是。 “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铺子,等你回来。”末了她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一下,刚好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拿着一只手镯折返:“这本来是送你的生辰礼,你马上要走了,就提前送给你了。” “这镯子名雀羽镯,表面是个镯子,按一下上面的绿色翡翠圆点就会变成一把尖锐匕首,你随身带着方便。” 沈宁试了一下,还真如她所说,面上一喜:“谢谢阿芷,我很喜欢。” 她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喜欢各类武器,这镯子精巧轻便,不用时可以当做装饰,危险时可以当做防身武器,简直不要太妙。 萧鹤钰咳了一声,两人向他看去。 “阿芷都送了礼,小爷自然也不能吝啬。”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傲娇道:“此乃万能解毒丸,只此一颗,可稀罕的紧,收好。” 好东西沈宁从来不会拒绝,不带半分犹豫接过:“多谢。” 第33章 去京城,遇山贼 幽州,五常山。 一辆低调奢华马车行驶在道路上,马蹄发出咔哒咔哒声。 车内,身着蓝衣锦袍、长相温和如玉男子掀起车帘看了眼周遭环境,咳嗽间又将帘子放下。 “大公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咱们已经到了幽州地界,再过益州就到京城了。”飞流倒水递给男子。 谢砚安莹白五指蜷起,抵在唇间闷咳几声,泛着病态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涨红,嗓音温和道:“二郎离家七年都未曾给家中写过信,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飞流将他身上雪青大氅拢紧:“有皇后娘娘和翊王庇护,二公子定然差不到哪儿去,大公子不必多忧。” 抿唇笑了下,谢砚安眼中泛着空茫呷了一口水:“说的也是。” 他话落,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 车夫答道:“大公子,有位姑娘问路。” 飞流出声:“等她问了赶紧走,大公子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累,天黑之前得找到下脚的客栈。” 车夫应声:“小人知道了。” 听着外面攀谈声,谢砚安再度掀帘,只看到一身淡青衣裙,戴着白纱斗笠,牵着一匹马的女子立在他们马车前。 车夫声音响起:“大公子,她也是去京城,认不清路,问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飞流提醒:“大公子,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人,还是警惕一些为好。” 谢砚安明白他意思,咳嗽着回车夫:“把携带的地图给她。” 警惕些是没错,可万一对方是真的不识路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片刻后,见马车还不动,飞流掀起车帘探出脑袋不悦问:“怎么还不走?” 车夫一脸为难:“她说看不懂地图,让我给她指一下往哪儿走。” 飞流打眼看去,女子身着淡青衣裙,头戴斗笠,气质出众,周身萦绕一股侠女气息。 催促车夫:“赶紧给她指完赶路。” 车夫连连应是。 沈宁没料到自己会走错路,还把携带的地图弄丢了,就在她六神无主时,一辆马车朝她驶来,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拦了下来。 很明显对方对她充满防备,并不想带上她,车夫照着地图给她指完路,她道谢后牵着马退到一边。 看着马车远去,她翻身上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地图哪有直接跟着人方便,她又不傻。 路都是一样,也不能说她是故意跟着他们吧? 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竖起大拇指。 飞流透过后车帘看到不远处女子,神情充满警惕:“大公子,她一直在跟着我们。要不要属下去把她赶走?” 谢砚安敛眉:“都是去京城方向,她不走这条路能往哪儿走?” 飞流挠挠头,心想也对。 “她要敢有别的心思,属下定不会客气。” 总有女子看到大公子脸后见色起意,那女子肯定是在路上看到过大公子容貌,假意迷路偶遇也说不定。 他得防着。 “早知道这次去京城就让侧妃娘娘多派点人跟着大公子,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的。” 谢砚安靠在车壁上,眉眼如画笑道:“我此次进京是看病,大张旗鼓作甚?皇上本就忌惮父王,我若是带太多人过于高调,必然又要惹不少麻烦。”不忘叮嘱他:“你也是,进京了嘴上要把好关,莫要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飞流悻悻道:“属下谨遵大公子令。” —— 出山林后,沈宁换了条路走。 顶着烈日赶路,她有些口渴了,便在山脚下茶馆停下,要了一壶凉茶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端起茶喝了一口,就见一辆熟悉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位戴斗笠的蓝衣男子。 想来他就是命车夫给她地图的人。 他身边身穿黑衣的侍卫看到她还吃惊了下,随即扶着男子找了干净凳子坐下。 距离隔的有些远,加上那侍卫刻意压低声音,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蓝衣男子朝她看过来,她当做没看见。 端起茶打算再喝一口,她眼睛兀的被刺眼光芒闪到,神情微变。 注意到周遭茶客不时打量余光,她放下杯子,从腰间荷包拿出茶钱放桌上起身。 她还急着去京城找谢晏,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步子,朝谢砚安那桌走去。 好歹给了她一张地图,给他们提个醒也算报恩了。 飞流看到沈宁走近,拔出手中的剑对着她:“你想做什么?” “咳咳…飞流,不得无礼。”谢砚安出声。 沈宁无视颈边长剑,放低声音提醒:“这茶馆有问题,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丢下话她转身离去。 飞流身形一怔:“大公子,她……” 谢砚安站起身:“走。” 他虽没出过远门,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立马就察觉出了这茶馆异常。 飞流收回剑,欲扶他离开,茶馆的女老板走了过来,声音高亢:“三位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呢,这是想喝霸王茶吗?” 她眼眸眯起,周围茶客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 谢砚安心道不妙,拉着飞流就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伪装成茶客的山贼亮出剑,将他们包围起来。 沈宁走出许远,被林中涌出的山贼拦住去路:“小妞儿,你跑不了了。” 她神情淡定,半点不慌退到了谢砚安主仆三人身边。 这么倒霉,居然遇上山贼打劫了。 她还以为有的茶客是山贼假扮的,没想到除了她和那主仆三人,全是山贼。 大意了。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茶她检查过,并未下药。 凭她武功,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兄弟们,拿下这单,晚上咱们畅饮。”女老板从柜子下抽出一把剑扛在肩上,姿势豪迈道。 “三当家威武!”一群山贼齐声高呼就要把几人拿下。 “大公子,我掩护,你趁机逃。”飞流将谢砚安护在身后开口。 谢砚安挪着步子离沈宁近些后,用两人才听得到声音道:“姑娘,你随我一起走吧。” 沈宁余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我有武功,公子顾好自己就是。” 谢砚安:“……” 合着他最废。 第34章 谢晏? 女老板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情骂俏,把人抓起来!” 看着山贼步步逼近,沈宁凌空跃起踹倒一名山贼夺了他剑。 飞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谢砚安往旁边推:“公子快走。” 两人与山贼厮杀起来,谢砚安在车夫搀扶下往马车去。 “飞流,快带上那位姑娘上马车。” 车夫勒紧缰绳驱马,给两人留时间上车。 剑与剑相撞发出????声,沈宁不欲恋战,踹飞袭来的山贼后施展轻功朝马车去。 飞流回头看了眼,击退几名山贼跟上她。 女老板神情阴沉,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袖中落下拳头大小的沙袋对准沈宁与飞流袭去。 沈宁闪身避开,沙袋落在地上散开,一股白烟弥漫开来。 软筋散! 她暗道不好,赶紧掩住口鼻。 惊慌之余不忘提醒飞流:“别砍那东西!” “兹啦——” 晚了。 顷刻间白烟升腾,两人浑身一软单膝跪地。 沈宁咬牙,她这是遇到坑货了。 怎么办,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砚安被烟雾呛的猛烈咳嗽,刚探出脑袋就被山贼扯着下了马车。 看到一旁的沈宁两人,他便知是什么情况了。 “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还跟个娘们儿似的戴着斗笠,老娘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富家公子!” 女老板掩着口鼻走到他跟前一把掀下他斗笠,一张俊美至极、透着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呼吸瞬间凝滞。 被山贼压着的飞流急了:“你别动我家大公子!” 此刻白烟慢慢散去,四肢无力的沈宁耷拉眼皮缓缓抬起,在瞄到谢砚安那张脸时,她周身血液僵住:“谢晏?” 女老板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绝色的男子,眉眼温润含笑,唇淡而薄,因着病态又多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比女子还要我见犹怜。 她脸上笑容渐渐放大,捏住谢砚安下颌,眼中多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 被强制捏住下颌的屈辱感传来,谢砚安眼尾渗红,眼神冷如寒霜:“放开!” “放开?”女老板哈哈大笑,语气嘲讽:“你们听见了吗?他居然让我放开。” “我不仅不放,还要娶你做我的压寨夫君!” “你!”谢砚安感觉受到了侮辱,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兄弟们,把人和财物都带回去,今夜喝酒尽兴!” “威武,威武!” 在一众山贼高呼中,沈宁四人被分开押走。 软筋散药力霸道,她在马背颠簸中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杂物房里,外面传来山贼的吆喝声。 “都看紧点,今晚三当家要与抢来的那个男人拜堂成亲,可别让其他几个跑了。” 成亲? 沈宁皱眉,记忆拉回白日,她昏沉脑袋立马清醒。 是谢晏!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软筋散药效已经过去,但她吸入太多,现在身子还没什么力气。 她挪动身子想寻找物什解开手上绳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挪了一点点位置。 望了眼透过细缝透进来的月光,她心中多了几分焦急。 忽的,她手上镯子磕到地面发出清脆声音,这才想起芷月送她的防身武器。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扭动手腕,等绳子松些后,终于够到了打开镯子的开关。 只是她双手是绑在后背的,割起绳子来十分费力,而且还不小心割到了自己手腕。 强忍着疼,她将绳子扯开,又将腿上的绳子一并解了,开始思考对策怎么逃出去。 铁锁喀嚓声突然响起 她眼疾手快将绳子恢复原样装作没醒样子。 嘎吱一声门被粗鲁推开,一名山贼举着火把端碗饭进来,把饭往她跟前一丢,不客气的踢了她两脚:“起来吃饭了!” 沈宁故作睡眼朦胧睁眼,背后的手握紧雀羽镯,脑中有了主意。 喊住要出去的男人:“等一下。” “干什么?”男人扯着嗓门,显得很不耐烦。 心想不能去喝三当家喜酒就算了,还得守着这个丑娘们儿。 当时人送来时他们瞧身段还以为是个大美人,结果掀了斗笠发现丑的差点让他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其他人不想看管这个女人,最后这个苦差事就被甩给他了。 他心中本就有火,听到这个丑娘们喊住他更加没什么耐性:“老实点,不然有你罪受!” “大哥,你先把门关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见他一脸戒备,沈宁循循善诱:“你放心,我手脚都被绑着,做不了什么,就想用个宝贝和你作交换,让你给我点水喝。我都一天没喝水了,现在嗓子疼的受不了。” 听她声音确实有些干哑,手脚也绑的结实,男人被宝贝两字勾的双眼冒绿光:“什么宝贝?” 这女人身上要真藏了宝贝,岂不是都是他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在哪儿,你自己拿。” 男人赶忙把门关上,搓着手迫不及待朝沈宁走去:“快说,宝贝放在哪儿?” “就在我手腕上。”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男人举起火把,还真看到了她手上镯子,眼中充斥着贪婪蹲下身去拽。 电光火石间,沈宁快狠准出手,打开镯子开关抹了他脖子。 他死死捂住脖子,身体抽搐了两下就闭了气。 拿了他腰上钥匙,又在地上抓了两把灰把自己脸抹一下后,沈宁开门出去反手将门锁上,钥匙丢进一旁草丛中。 寨子里处处挂满红绸,一片热闹。 沈宁顺了一身衣裳换上,由于晚上太黑,所有山贼都沉浸在喝酒庆祝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就在她猜测“谢晏”会被关在何处时,被人从身后喊住:“喂,你过来。” 是名女子。 想到她现是男子装扮,这大晚上的那女子应该看不出来,她低着头转身走过去。 “三当家要沐浴,你去灶房提水。”女子将桶塞他手上后就走了。 沈宁提着桶站在原地。 三当家? 不就是白日那个老板娘? 她要和“谢晏”成亲,只要跟在她身边,肯定就能见到“谢晏”。 这般想着,她跟上那女子,提了热水后来到一间比其他屋子奢华许多倍的房间,水送进去后她就被打发出来。 叫她提热水的女子叫小秋,是三当家的丫鬟,沈宁状似无意想跟她打听“谢晏”几人消息,她十分警觉的不多说一字。 沈宁怕露馅,就假装离开了。 第35章 他不是谢晏 想从别人口中探“谢晏”几人消息是不可能了,她将目标锁定在三当家身上。 暮色渐浓,山寨中一派喜庆。 某露天院内。 “来来来,今日三妹立了大功,又是她成婚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坐在虎皮制成位置上,一脸横肉的男人举起酒碗。 “敬大哥!” “敬大哥!” …… 宴席上,一群男人一碗接一碗酒下肚。 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目光看向身穿红色嫁衣,盖红盖头的女人。 “三妹就是瞎讲究,要我说直接把人办了就是,还拜什么堂。”大当家扯着嘴角笑了下。 “大哥,三当家到底是女儿家,注重名正言顺,咱们跟着图个高兴就是。”坐在下首长相精明的男人道。 大当家拍拍自己大肚腩,不耐道:“得了得了,赶紧拜堂,拜完老子还等着喝酒呢。” 谢砚安被押着出来,还在不断挣扎,却因为身子弱,软筋散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只能做无劳之功。 “啧啧,都是男人,你们瞧瞧,人家长的跟仙人似的,你们一个个却贼眉鼠眼的。”大当家打量一身喜服的谢砚安道。 “大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这话引起一大片哄笑,大当家拍拍后脑勺:“老二说的对。” 他示意手下:“别站着了,赶紧拜堂。” 谢砚安被押着拜堂,夫妻对拜时脑袋被强行压着按下去那刻,他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耳畔嗡鸣。 不管他认不认,事实就是他被迫和一个女山贼成亲了! 送入洞房四个字响起,他脑子还一片空白。 被丢进布置喜庆的房间后,门立马被关上。 房间外传来山贼说话声。 “大当家说了,今晚谁也别打扰三当家洞房,走,咱们都喝喜酒去。” “就这样走了他不会跑了吧?” “放心,三当家武功连大当家都打不过,那个病秧子跑不了。” 声音远去,谢砚安靠着桌子看向床上坐着的女人,苍白脸上一派冷凝。 她要是敢动手,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沈宁虽不知“谢晏”为何会出现在幽州,还成了病秧子,但不妨碍她英雄救美。 说不定他因此感动,原谅她骗他的事呢。 确认人走了,她想掀盖头,又怕现在这张脸吓到“谢晏”,她起身,凭感觉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谢砚安后退,止不住咳嗽起来:“……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沈宁步子一顿。 现在逃跑机会最佳,她可没时间浪费在与他拉扯上。 她一把掀开盖头:“是我。” 谢砚安:“???” 他瞪大眼,跟见了鬼一样。 白日见到的女人好歹能看,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两颊打满腮红,眉毛又粗又浓,唇上涂的口脂简直能吞下小孩了。 他咽了口口水,目露惊恐:“你是谁?” 瞧着眼前清瘦病态男子,沈宁蹙起眉:“你不是谢晏?” “谢晏?”谢砚安满脸疑惑:“谢晏是谁?” 柜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滚出一个只穿了亵衣亵裤的女人。 谢砚安看清了她样貌,是那个三当家。 他墨瞳一震看向沈宁:“你,唔——” 他嘴被捂住,女子冷然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话,我是白日与你们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男子并不是谢晏,只是长得有七分相似。 一听是她,谢砚安明显冷静下来。 只是嘴一直被她捂住,他呼吸有些困难。 沈宁注意到了,手松开:“公子怎么称呼?” 与谢晏长得像,说不定两人有什么关系。 喘了几口气后,谢砚安总算缓过来了,对着她揖了一礼:“在下谢砚安。” “你也姓谢?谢晏这个名字你可听过?”她神情一紧问。 苍白唇色微抿,他轻咳一声摇头:“没听过。”末了又问:“他是姑娘什么人?” 她眼睫闪了闪,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们得离开这儿,公子可知你那两个手下关在何处?”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谢砚安和谢晏相似的脸,直觉告诉她,救他准没错。 “我知道,我带你去。”事关生死,谢砚安立马正色起来。 “能走吗?”她问。 他点点头。 走正门风险太大,两人从窗户出去,一路躲开守卫,最后站在一堵墙前,沈宁开口:“谢公子,搂紧我腰,我带你飞过去。” 黑暗中,谢砚安耳廓一烫听话的搂住她。 女子腰身很细,却让他无端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和安全感。 两人在墙角站定,贴着墙看到了门前打哈欠的两名守卫。 沈宁蹲下身捡了两枚石子,接连对准两人击去,两道坠地声响起,她叮嘱谢砚安:“谢公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救他们。” “好。” 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钥匙,沈宁开锁后推开门,黑暗中一道凌厉掌风袭来,她闪身避开,反手将那人钳制住:“我是来救你们的。” 飞流回头,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沈宁那张跟鬼一样的脸,心头猛然一跳,身体直哆嗦:“你、你…你是人是鬼?” 车夫听到是来救他们的,把绳子一丢坐起身,走近后同样被沈宁的脸吓的差点魂都没了。 沈宁怕他喊出声把人招来,厉声呵止住他:“闭嘴,你们公子在等你们,赶紧跟我走。” 说罢她松开飞流转身就走,两人赶忙跟上。 他们解开绳子后,本也是打算去救公子的,现在人被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与谢砚安汇合后,两人悬着心放下。 飞流关切问:“大公子,我听说他们那个三当家强逼你成亲,你没事吧?” 他们家公子自小金尊玉贵养着,何曾受过这个罪。 谢砚安还没回答,沈宁抢先一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儿。” “山寨把守森严,我们怎么出去?”谢砚安贴着墙问。 “还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马厩吗?” “记得。” “我去引开人,你们寻找机会夺两匹马逃。” 谢砚安心下一慌:“姑娘,那你怎么办?” 沈宁:“不必管我,我有武功,引开人就去找你们。” 第36章 谢公子,搂紧了! 夜色似化不开的浓墨。 沈宁快如魅影在瓦檐间飞跃。 马厩在山寨大门东边,她要把人都引到相反方向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来回逡巡,她注意到西边小院中堆积的草垛,心念一动。 折返回到马厩,谢砚安三人躲在墙角暗处。 “姑娘。” “我现在把人引走,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三人点头。 沈宁捡起一枚石子,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砸向喂马的山贼,再故意现身让他们发现。 看到自己人突然倒地,其他山贼立马警觉看向屋顶。 “什么人?” 有人认出她,高声呼喊:“她是三当家今日抓回来的那个丑女人,别让她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近山贼全部赶过来,沈宁身形极快往西边草垛而去。 见没有山贼把守了,飞流先出去探路,确认安全后解了两匹马绳子。 “大公子。” 暗处的谢砚安和车夫赶忙出去。 三人听到西边传来喊救火声音,快速翻身上马往山寨大门而逃。 遇上发现他们的山贼,飞流挡在前面将其击杀。 冲出山寨大门一段距离后,谢砚安勒住缰绳回头看,除了追他们的山贼,根本没有沈宁身影。 飞流劝他:“大公子,我们得赶紧走,等山贼追上来就走不了了。” “那位姑娘还没跟上来,我们不能丢下她。”谢砚安焦灼道。 “大公子,她有武功,这些山贼不是她对手,我们不走反而会拖她后腿,赶紧走吧!”飞流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有些心慌。 闻言谢砚安只好离开。 尽管沈宁引走了大部分山贼,可还是有一大半追着三人来到了密林之中。 飞流虽有武功,但挡不住对方人海战术,很快便不敌受了好几处伤。 “大公子,快走。” 谢砚安被他推开,山贼已经围了上来。 一脸凶相的男人在火把映照下走出来,正是山寨的大当家:“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打晕我三妹逃跑,老子今夜让你们全死在这儿。” 他话音落,一道冰冷女音响起:“是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两名手下闷声倒地,接着三个、四个不断倒下。 他惊恐抬头,一身青衣的女人从天而降,如同神只。 那是谢砚安此生见过的最美场景。 月光下,女子淡青衣裙飞扬,三千鸭黑青丝披散,手持冰冷长剑,周身散发噬血森冷气息。 她手中长剑舞动,剑影闪烁,如同一朵朵绽放的冰花,每一剑都带着凌厉杀意,让人无法抵挡。 她剑法高超,招式精妙,每一剑都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 不多时,周围倒下一大片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她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此刻,万物俱籁。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独而强大,令人敬畏。 “谢公子,没事吧?” 女子清冷声音响起,他骤然回神,怔怔的摇头。 “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后面还有追兵。” “好……”他咽了口唾沫,一颗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没想到路上遇到的女子,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同样意外的还有飞流,他自以为自己武功在侍卫中算高的了,可跟眼前女子一比,瞬间被秒的渣都不剩。 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沈宁,全然忘了自己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直到谢砚安询问他伤势他才反应过来。 “大公子,我没事。”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宁。 “别废话了,待会儿人追上来我可不会再管你们。”沈宁翻身上马,甫一想起只有两匹马,她看向三人:“你们谁与我同乘?” 飞流刚要迈出步子,谢砚安出声:“飞流,你与阿四同乘。” 阿四是马夫名字。 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机会啪一下没了,飞流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形势所迫,冒犯姑娘了。”谢砚安客套的揖了一礼。 望着月光下男子面如冠玉五官,沈宁恍惚一瞬。 他连低头的模样都与谢晏这么像,很难不让她认错。 “无妨,谢公子赶紧上来吧。”怕他身子弱上不来,她还贴心的伸手要拉他。 看着眼前纤长还沾着血渍的手,谢砚安愣了一下,随即眸色微暗握了上去,身体失重感传来,眨眼间他就到了马背上。 “谢公子,搂紧了。” 她双腿夹紧马腹:“驾——” 马如离弦的箭飞驰着离开。 —— 天亮时分,沈宁四人在一处河流边停下。 “应该追不上来了,先休息会儿。”沈宁翻身下马,往河边去。 四周青山环绕,绿林盎然,不时还有鸟叫声传来。 河水干净清澈,沈宁将身上血渍清洗干净,又洗了一把脸,人清醒了几分。 若没有耽误,她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出神间隙,一片蓝色衣袍映入眼帘,她抬眸,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谢砚安容貌。 五官分明,眉目温朗,略带病恹之色,与谢晏虽长得像,给人感觉却全然不同。 谢晏清冷,眼前男子却是温和那一类。 谢砚安看到女子出水芙蓉的一张脸后眼底闪过惊艳。 “姑娘,你……”他指着她脸。 沈宁明白他意思,笑道:“出门在外,故意画的。” 他心下了然,墨瞳敛了敛:“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鞠起一捧水喝完,她声音脆然:“沈宁。” “原来是沈姑娘,昨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道谢。 她摆摆手:“公子不必客气,救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张去京城路线图,顺手而为。” 谢砚安望着她侧脸,嘴角抿起一抹微笑弧度:“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合该要报答的,既然姑娘也要去京城,不妨与我们同行,等到了京城好让我报答姑娘恩情。” 沈宁凝着河水静默了一会儿。 她本就有这个打算,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叨扰公子了。” 谢砚安嘴角笑意扩大:“不麻烦,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姑娘给我这个机会。” 顿了顿,他垂眸,苍白脸上兀的染上红晕:“沈姑娘,昨夜……” 第37章 交易,假夫妻 她如水眸子注视他:“昨夜什么?” 他清清嗓子,语调羞赫:“昨夜姑娘与我拜了堂,虽是做戏,但谢某会对姑娘负责。” 他说完过度白皙的脸上已绯红一片。 沈宁汗颜,大可不必。 “当时是为了救公子才不得不那般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以为他是谢晏才打晕那个三当家与他拜了堂,谁知道他不是。 “沈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我。”他欲言又止,思衬再三后启唇:“我此番去京城一是为了治病,二来,是我母亲逼我与她挑选的一位官家小姐培养感情,好为成亲作准备。可我身子孱弱,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若是顺从母命娶了那位小姐,反而是害了她。”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若是我已成亲,我母亲就不会再逼我娶她,我也能落个清闲。就当我欠姑娘一份恩情,求姑娘与我做一对假夫妻,帮我应付过去。姑娘将来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随时可以结束这桩交易。” 他言辞恳切,目光期盼的看着她:“作为交换,我可以给姑娘钱财,保姑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姑娘要是有别的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可以答应。” 沈宁并不愿趟这趟浑水,可想到她去了京城也不能大张旗鼓找谢晏,谢砚安看着身份不一般,要是让他帮她找,说不定更容易些。 思及此,她道:“等到了京城,我想让公子帮我找一个人。” 听她这话意思是答应了,谢砚安苍白温润面容露出喜色:“姑娘要找那名叫谢晏的男子?” 她点点头:“谢公子要是答应,你的忙我也帮了。” 互惠互利,这本就没什么。 而且借他“夫人”身份,她还能躲避李尘璟,两全其美。 谢砚安自是满口应下,尔后又试探问:“这位谢晏公子是沈姑娘心上人?” 算心上人吗? 沈宁沉思。 她只是把他当做解蛊毒的药引而已。 她笑着摇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回答:“也不算是。” 闻言谢砚安眼底升起一丝希望:“既是如此,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姑娘寻人。” 敛了思绪,沈宁站起身:“我去寻点止血草药帮你手下处理伤。” 他眼中一亮:“姑娘还会医术?” “略懂一点。” 沈宁去往林中采草药,谢砚安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不禁想自己真是好运,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这么厉害的女子,会武功高还会医术! 比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厉害。 沈宁将采的草药清洗后走到靠着树干休息的飞流身边。 “女、女侠?”看到洗去昨晚吓人妆容的沈宁,飞流差点没认出来,紧张的直搓手。 沈宁拧眉:“什么女侠,我叫沈宁。” “沈女侠。” 沈宁:“……” 随便他怎么叫了。 在光滑石块上将草药捣碎,她吩咐:“脱衣服。” “啊?”飞流嘴巴微张。 “啊什么啊,小命不要了?”她最受不了磨磨蹭蹭的人。 这辈子耐心最多的恐怕也就勾谢晏当药引时了。 谢砚安拎着水囊走过来:“飞流,都听沈姑娘的。” “是,大公子。”飞流别扭的解开腰带,脱掉衣裳。 “算你命大,伤口再偏一点小命就没了。”将药汁给他敷上,沈宁从他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 她手法专业灵活,看的飞流和谢砚安一脸钦佩。 拍拍手,她站起身:“好了。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飞流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咕咕声,他尴尬的直挠头,干笑道:“昨日到现在都没吃饭,见笑了。” 主仆三人就他一个会武功,现在还受伤了,自是没法去找吃的,谢砚安开口:“此处深山老林,要走到有人烟处恐还要一段时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先果了一下腹。” 阿四立马表示:“大公子,小的跟你一起去。” 飞流也挣扎着要起来:“大公子,你身份尊贵,这等事还是属下两人去吧。” 谢砚安阻止他,将水囊递上:“你有伤在身好好待着。”转身对沈宁道:“沈姑娘,劳烦你照看一下飞流,我们很快回来。” 见他真要去,沈宁双手环胸促狭眸子盯着他启唇:“谢公子,你认识野果吗?” 谢砚安步子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认识一些。” 叹了口气,她推开他:“站边上去。” 几人满脸疑惑,就见她足尖一点,在几棵树干上借力飞到了他们头顶树上。 他们这才发现是棵野生番石榴树。 沈宁让谢砚安和阿四在树下接着,摘了一大堆才下树。 “别吃金黄色的,挑淡黄的吃。”提完醒她挑了几个拿去清洗。 飞流糙惯了,根本不在意,拿起一个金黄色番石榴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咬下去,浑不在意道:“金黄色不是更熟更好吃吗?” 下一秒他就yue出声:“呕,呸……有虫子!” 听到他说有虫子,正打算吃的阿四拿着番石榴无从下嘴。 谢砚安一阵恶寒,心想还好自己听劝。 简单应付了下,四人不再耽搁,打马离开。 —— 五常山山脚下,一队官兵疾速行进。 县令朱友鸣骑着马来到马车旁:“谢大人,前面这座山头就是五常山,那伙山贼就盘踞在山上。那大当家的名唤虞彪,他手底下有三大能人,分别是二当家张有德,三当家雪凌薇,四当家曾虎。这三人中属雪凌薇武功最高,就连官府的人都拿她没办法。此女子经常扮作卖茶老板,连同手下人打劫过路行人,想来大公子就是被这伙人掳去了。” 谢砚卿端坐马车内,雪衣白袍,衣摆如流云,眉眼间透着空静般淡漠。 朱友鸣说着话,就见一只泛着莹白、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帘子,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先派人去要人,不交就直接强攻。” 先礼后兵,他也算是给足这伙山贼面子了。 原本这次他只是来幽州查案,并不想理会这等分外事,不想京中来信说并没有接到谢砚安,他派人一查才知人在五常山失踪了。 刚好他路过这儿,便让人拿着令牌去县衙调兵来。 幽州近一年大旱,许多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不少困扰。 官府捣毁一处贼窝,过不了几日又出现一处,如此循环往复,官府也毫无办法。 谢砚卿决定出手就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机会,让他们交人只是借口而已。 第38章 我们确实是夫妻 五常寨。 注视手握长剑,神情森冷嗜血的男子带人踏着一路尸体慢慢逼近,雪凌薇几人都慌了神。 谢砚卿白袍翻飞,周身泛着凛冽杀意,所过之处,手中剑划过地面,妖冶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如同炼狱而来的修罗。 他气势过于强大,雪凌薇三人从心底升起惧意,二当家张有德声音发颤道:“三妹,大哥已经死了,现在五常寨就是一盘散沙,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的只剩这点了,要不…要不还是降了吧。” 雪凌薇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擦掉嘴角血渍,眼神发狠啐了一口:“孬种,老娘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个字!” 四当家曾虎两股颤颤,怒斥道:“你要死别拉上我们,都怪你非要抢那个病秧子当什么狗屁压寨夫君,把我们全害了!” 雪凌薇此时也后悔了,可已经迟了。 她举起剑高喊:“兄弟们,左右是死,跟这些狗官拼了!” “杀——” 剑互相碰撞发出刺啦声,火花四溅。 整个五常寨弥漫在厮杀声中,浓烟滚滚。 谢砚卿在雪凌薇飞身劈来一瞬,身形极快避开,一招将她击飞重重摔在地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泛着寒意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声音凛若寒霜:“昨日被你们抓来的人呢?”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雪凌薇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强,这是她第二次吃瘪,第一次是昨晚那个打晕她的女人。 她阴恻恻一笑:“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被我杀了。” “那你就去死吧!”冰冷刺骨声音落,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谢砚卿一片袍角。 他很是嫌恶的挥剑割去那一片袍角,转身。 “大人,寨中都找遍了,没找到大公子身影。属下抓了几名山贼拷问,他们说大公子昨夜就逃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在何处。”玄影禀道。 在山贼尸体上将剑身上血擦拭干净,谢砚卿清冷矜雅面上无甚表情道:“去京城必然要经过幽州城门,传信给卫随,让他带人去城门口等。” “是。” 朱友鸣一身绿色官袍带着人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大人,余下山贼都抓起来了,你看要怎么处置?” 冷淡瞥了他一眼,谢砚卿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迈步离开。 幽州大旱,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不翼而飞,皇帝将此事交给太子李尘霄来调查,作为太子一派的人,这案子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头上。 案子已查明,他须得赶回京上禀,今日已耽搁一日,没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 天黑之前沈宁几人走到一处小镇上,人与马都累的不行,就停下暂作休息。 谢砚安几人身上钱都被山贼搜的一干二净,只有沈宁因为“太丑”山贼只拿走了她腰间荷包,她藏在怀中的钱逃过一劫。 去京城还要一日时间,四个人两匹马完全不够,沈宁打算再买辆马车,加上要买水买干粮,她钱只够要两间房。 “要不你们三人挤挤?” 花她钱,谢砚安自然没意见,正欲开口,被小二打断:“抱歉几位客官,我们店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人,多了得加钱。” 飞流挠挠后脑勺:“我和阿四都是下人,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就成,沈女侠和大公子住吧。” 阿四赞同的点点头。 沈宁也是苦过来的,在她看来人都一样,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让两人睡在外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拽过谢砚安:“我和我夫君住一间,他们俩一间,这样总可以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谢砚安更是因她突然而来的一句夫君,心脏不受控制跳起来。 小二怀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根本不信她说辞。 沈宁捏了一下谢砚安腕口处软肉,他苍白脸上飘上一层薄红道:“我们、我们确实是夫妻。” 客人都这样说了,小二也没道理再为难,将信将疑递上钥匙:“这是你们的钥匙。” 接过钥匙,几人上了二楼,沈宁把钥匙丢给飞流:“拿着。” 飞流一脸感动:“大公子,沈女侠真是个好人,为了我们牺牲的也太大了吧。” 沈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谢砚安:“谢公子,你没和他们说我们的事?” 既然是假夫妻,自然就得坐实一点,不然如何骗过外人? 清咳一声,谢砚安温润面容含笑:“飞流,以后你们要叫她大夫人。” “?”飞流和阿四一脸懵。 “我们在山寨已经拜堂成亲,虽是意外,但这门婚事我们并不打算解除。” 两人接着一惊,眼睛瞪大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不是,他们是错过什么重要事情了吗? “赶了一天路,早点休息。”沈宁打着哈欠走了,谢砚安跟了上去,独留下懵圈又茫然的两人四目相对。 进了房间,沈宁抱起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谢砚安咳嗽起来:“我乃男子,理应让姑娘才是。” 沈宁边忙边回他:“既是假扮夫妻,谢公子应当换个称呼提早适应,不然到了京城容易露馅。” 谢砚安轻垂下眼睫,苍白面容在油灯下莹莹生辉:“那我、我以后就叫姑娘阿宁吧。” 沈宁顿了一下,没有搭话。 理好床铺,她拉上被子躺下:“早点休息。” 他点漆眸中暗了暗点头。 两天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沈宁翌日醒来神清气爽。 睁眼后看向榻上,谢砚安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她洗漱后下楼,主仆三人正在吃客栈提供的早饭。 看到她,飞流忙笑着招手打招呼:“沈、夫人。” 他倒是接受的快。 在空位上坐下,谢砚安拂袖,动作优雅将一笼小笼包放到她面前,唇间抿着笑意:“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她半点不生分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几人买好干粮和水后出发。 有了马车,接下来路程谢砚安明显状态好了一些。 到底是体弱之人,受不住骑马颠簸。 车上,沈宁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内聚了浓郁寒气,秀眉紧紧拧起:“你中过寒毒?” 第39章 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一声,病态脸上无所谓笑了笑:“是。我提出与你做假夫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害了别的女子。” 从他腕上收回手,沈宁敛眉:“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以你目前身体状况来看,将养着最少也能活十年,要是运气好,遇上传说的神医什么的,说不定寒毒就解了。” 谢砚安知她在安慰自己,温朗眉眼舒展开来:“那便借阿宁吉言了。” 正说着话,马车兀的停下,沈宁两人身体猛的往前一倾,她反应极快伸手拦在了谢砚安身前,防止他摔倒:“小心。” 他心口一暖。 沈宁问:“发生什么事了?” 飞流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回道:“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派人来接我们了。” “二郎来了?”谢砚安喃喃自语。 对上沈宁疑惑目光,他解释:“阿宁,忘了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弟弟在京城做官。” 沈宁了然,难怪一直听飞流和阿四叫他大公子,原来还有一位二公子。 一道欣喜男音在马车外响起:“大公子,我是卫随,大人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来城门口等你,可算是等到了。我已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请大公子先去休息,大人很快就回来。” 谢砚安掀起车帘,看到褪去青涩,已然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卫随:“七年未见,二郎可还好?” 卫随面上带笑:“大公子放心,大人一切安好。” 咳嗽一声,谢砚安点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在一家上等客栈前停下,谢砚安与沈宁先后下马车。 卫随迎上前,在看到沈宁样貌后愣住:“是你!” 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沈宁没什么印象:“阁下认识我?” 他指指自己,语气激动:“是我啊姑娘,你不记得了?两年前,在渝州城我们见过的。”说着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当时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姑娘没跟我计较。” 将他一提醒,沈宁大概想起来了,点点头:“好巧。” 他脸上一红,又看向谢砚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飞流喊的夫人不会就是姑娘吧?你与大公子——” 谢砚安:“她是我夫人。” 卫随惊讶:“大公子,你何时成亲了?” 飞流抱臂:“我家大公子何时成亲关你什么事,行了,赶路累死了,赶紧让大公子去歇歇。” 卫随与他最不对付,不满睇他一眼:“我不就问问,又不是不让大公子休息。” 两人互怼间沈宁已经带着谢砚安进了客栈。 两三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她只想赶紧去洗个澡。 沐浴后,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敲响。 她与谢砚安虽对外假称夫妻,但到底不是真夫妻,又出门在外,为她名声考虑,他并没和她住一间房。 打开门,看到是谢砚安,她眼底闪过讶色。 他将包袱递上:“怕你没有换洗衣裳,我让人去给你买了身衣裙。” 看到她身上粗布素裙,他笑:“倒是我多虑了,买都买了,你收着吧。” “多谢。”她语气带着距离感。 “你肯定也累了,先睡会儿,晚点我让人给你送饭。” 她应下。 该说不说,谢砚安对她很君子,做事也周全。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谢晏,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要是知道她骗他,肯定会很生气吧? 心下划过涩然,她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心思。 心疼男人倒大霉,她反复告诉自己:“没有我他早死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活命,并没有对不起他,没有……” 不断给自己催眠后,她还真有点困了。 先睡一觉再说。 意识模糊间,她恍然看见一个蓝衣白袍、修挺如竹身影。 那人温柔的轻抚过她脸庞,语气却带着森然:“好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沈宁瞪大眸子,结巴道:“谢…谢晏!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雪衣风华,容色无双冷凝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眸中蕴着令人后脊生寒的刺骨冷意:“看见我,你好像很意外?” 她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床榻里挪:“我、我没有。” 她是有些心虚,可也不至于害怕吧? 是手脚不听使唤了。 他冷笑一声,清矜面上森寒诡谲:“没有你躲什么?两年了,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沈宁心尖一颤,实在是男子周身气势太过凛冽,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待她答,他高大身形便朝她倾来,扣住她手腕,力道大的似要将她捏碎:“你明明答应要和我去京城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的质问振聋发聩,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推开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晏,你冷静点。” “冷静?我的冷静早就没了,桑宁,你就是个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脑袋,她视线不可避免撞进他乌黑冷沉眸中,接着唇上传来痛感。 他在咬她的唇。 不带半点怜惜,很疼。 这样的谢晏与她印象里的全然不同,冷情的没有一点温度。 被他粗暴的吻到窒息,她像是坠入了水中,四肢绵软无力的抓不到任何支撑点。 惊慌和无助包裹着她,让她生出无尽恐惧。 “不要——” 她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这才惊觉是一场噩梦。 汗水打湿了刚换的衣裳,她不得不下榻重新擦洗一遍身子,拿起谢砚安送来衣裙换上。 衣裙是上等的浮光锦,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淡青色,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想来并不便宜。 许是丈量她身形买的,倒挺合身。 一头泻下青丝随意绾了髻用木簪别住,她望着铜镜中不施粉黛女子,兀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张脸遗传了她,也是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些年被她用药水隐藏着,从没仔细打量过。 如今静下心来看,当真与她像极了。 沉思之际,叩门声响起,温和嗓音传来:“阿宁,你醒了吗?” 她起身去开门,赫然是谢砚安。 看到她装束,他呼吸一凝,随即苍白温润脸上浮现羞赧:“阿、阿宁,这衣裙很适合你。” 她抿唇淡笑:“你找我有事?” “本来要让人给你送晚饭的,但二郎回来了,他让人备了饭菜,我便想叫你一起去,刚好让你们认识一下。” 第40章 谢砚卿这个名字好熟悉 说罢,见她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以为她是不想见自己家人,他忙温声道:“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会去和二郎说一声。” 二郎心思活泛,担心他被骗,非要见她,他才不得不来找她。 她愿意和他假扮夫妻帮他已经很好了,这些小事上他没道理再要求她什么。 沈宁捋了一下被风吹到唇间的发丝,纤长眼睫微敛,眼底闪过幽暗之色。 她岂会听不出吃这顿饭目的,既答应了与谢砚安假扮夫妻,她自然没道理推诿,姝丽脸上露出微笑,音色清越道:“怎会,既是你的弟弟,见一下也是应该的。现在就去吗?” 谢砚安苍白面上露出喜色:“是。” 理理自己衣裙,她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下了楼,一楼有专门的雅间供客人用饭,只是价格上要贵一些,谢砚卿要的是靠窗的一间。 跟在谢砚安身后,沈宁内心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并不善于和旁人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假夫君当官的弟弟。 在官场浸淫过的人,那双眼睛就是尺,她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暴露和谢砚安是假夫妻的事。 怀着紧张心情,她进了雅间。 却听谢砚安疑惑声音响起:“二郎人呢?方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微侧身,只看到摆放好的一桌饭菜,并未见到有旁人。 飞流走了进来:“大公子,二公子临时有事走了,他让属下转告一声,你们来了就吃,不用等他了。” 谢砚安掩唇咳了两声,回头望向沈宁,笑道:“二郎事务繁忙,让你见笑了,坐吧。” 沈宁颔首,寻了凳子坐好。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人都做了点。”谢砚安泛白的手执筷为她布菜:“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回京城后我让厨房照你喜好来做。”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温和,听着有种一碰就碎的错感。 “我不挑,这些都挺好的。”沈宁客套了两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夹的菜。 “对了,还没问过你二公子叫什么呢。” “谢砚卿。” “谢砚卿……”沈宁眉心拢起,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谢公子,你跟我大概讲一下你家里情况,等到了京城我才不至于露馅。” 谢砚安淡笑:“不用担心,我父母皆在萧州,去了京城只有二郎一位亲人,他就是看着性子冷了些,人其实很好相处。你只需在外人面前扮好我夫人身份就好,不用费多少心神。” 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此最好,不用理会那些乱七八糟关系。 看她放下了筷子,谢砚安命人撤了菜食,又端了几盘点心上来:“客栈厨子炒的菜过于油腻了些,吃点点心压压腻。” 沈宁拿起一块尝了尝,边和他说着话:“谢公子,我急着去京城找人,若是和二公子一起的话,他明日能走吗?” 谢砚安顿了一下,温润眼眸抬起:“等二郎回来我问他一下。” “好。”沈宁应下。 —— 东街柳巷。 仵作检查完尸体上前回禀:“大人,小人仔细验过了,死者乃是过度饮酒引发心悸而死,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谢砚卿长身玉立,闻言掀起薄薄眼睑,声音清冷吩咐:“玄影,让人先把尸体抬回去。” “是,大人。” 接过卫随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谢砚卿俊容一派冷沉。 赵录事是专门负责记录和整理此次赈灾粮失踪一案案件资料?的,却在此时突然心悸而死,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只是仵作来之前他亲自验过尸体,确实没有发现异样。 回到客栈,他都还沉浸在案情之中,直到一道熟悉男音唤回他思绪。 “二郎。”谢砚安一身靓蓝色绫缎袍子立在他房间门口,旁边站着飞流。 他微拢眉,态度疏冷:“兄长这么晚不睡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出了命案,担心你太忙回来饿,就让人给你备了饭菜来。” 进了房间,两人对几而坐,飞流将食盒放桌上。 “咳咳…知道你忙于公务,可也得顾及自己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听着他念叨,谢砚卿无甚表情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语带讥讽:“兄长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谢砚安泛着病态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你想的那么愚笨,虽然我与你大嫂相识时间短,但我相信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我一个病弱之人,难得有女子愿意嫁我,就算她要图谋我什么,我也认了。” 谢砚卿冷嗤一声,对此很是不屑。 今日的谢砚安何尝不是两年前的他。 曾经他也以为桑宁心思纯良,不会骗他,可最后呢? 什么都是假的,就连死都是假的。 亏他还为她黯然神伤了两年,整整两年! 若不是他回到临水村打算将她尸骨迁到京城安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现那是具假尸体。 她可真有本事,那尸体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做到了十分逼真程度,连他都给骗过去了。 他可以原谅她用假身份骗他感情,却无法接受她以诈死的方式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凝着谢砚安嘴角扬起弧度,他眼底浮上幽暗,冷声道:“你高兴就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才懒得管他的事。 谢砚安无奈的摇摇头:“二郎,都七年了,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谢砚卿出言赶人:“兄长要无事便早些回去休息,要是有个好歹,侧妃娘娘又要怪我苛待庶兄了。” 谢砚安身形一僵,眼中划过愧色,唇微张想说什么,最后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扰你了,记得吃饭。” 他咳嗽着站起身,复又想起一事:“对了,你明日可要与我们一起回京?” 狭长眼眸注视他,谢砚卿语气平淡吐出一字:“回。” 闻言谢砚安点点头,带着飞流走了。 人离开后,谢砚卿瞥了眼食盒,想起今晚那顿没吃的饭。 第41章 桑宁! 卫随问:“大人,要属下把饭菜都端出来吗?” 谢砚卿一般过了亥时就不会再吃东西,所以他也拿不准他要不要吃,便先问一下。 “那女人怎么样?” 他突然发问,卫随尚未反应过来。 见他幽暗迫人目光投来,他恍然,一双眼睛都亮了:“大人问的大夫人啊。”他话立马如泄闸般:“大人你是不知道,大夫人长得可美了,虽然不施粉黛,穿着素雅,但比起京城那些个浓妆艳抹的贵女也是半点不差。在属下看来,她甚至比那些贵女们还要美,不怪大公子喜欢她,换做是我也喜欢。” 谢砚卿冷脸:“……我是问你她品行如何,谁问你长相了?” 卫随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拍拍自己那张嘴,为难道:“这属下哪知道,大夫人与大公子是夫妻,你得问大公子才行。” 谢砚卿一噎,真想给他两脚。 “没你事了,下去。” 他哦了一声,又指着桌上食盒:“大人,那、那饭你还吃吗?不吃的话……” 他后面话不说谢砚卿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甚是无语摆手:“拿走。” “欸,欸!”他拎起食盒就退出了房间,生怕谢砚卿反悔。 灯火葳蕤,映照男子清冷俊逸面容。 谢砚卿静静坐着,眼神微垂,薄唇紧闭,冷漠中带着些许淡淡倦意。 谢砚安没见过人心险恶,可不代表他也是,那女人要是敢有别的心思,他定不会饶她。 —— 翌日,沈宁是带着斗笠上马车的。 她昨晚吃完饭回房间后突然浑身长红疹。 给自己把脉才发现是吃了杏仁做的糕点得了风疹。 她从小便不能吃杏仁做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浑身长红疹,昨晚和谢砚安说着话,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吃的杏仁糕。 怕吓到人,她不得已将自己包裹严实。 “阿宁,你不闷吗?”见她马车上还戴着斗笠,谢砚安没忍住开口问。 “谢公子,我没事,就是脸上起了红疹,要过两日才能消,戴斗笠遮一下。” 他心一紧,关切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声音脆然:“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红疹没法治,过两日就自动好了。” 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 天热暑闷,加上谢砚安身体不好,队伍走的有些慢。 靠着车壁睡一觉醒来,沈宁掀起车帘,发现已近日暮,天边云霞都黯淡了。 她探出脑袋,想看看哪一个是谢砚卿,由于距离太远,只看到前面马背上一个修挺背影。 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停下,阿四提醒:“大公子,大夫人,二公子说大家都累了,休顿一下再走。” 幽州距京城一天一夜路程,现在停下休息,估计得明日才能到了。 “阿宁,下去透透气吧。”谢砚安道。 沈宁应声:“我扶你下去。” “好。” 马车四周是一片林子,不远处传来河流水声,沈宁脸上出了汗,便兀自一人穿过林子朝河边去了。 揭下斗笠放在石头上,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后,她顿感整个人都畅快了。 手摸到斗笠戴上,她起身理好衣裙欲离开,甫一转身便直直撞上一双深邃幽沉眼眸,瞬间四肢一僵。 男子欣长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她竟半点没察觉。 天色暗下来,隔着一层白纱,她只辨出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直襟长袍,墨发一半用发冠束起,一半披散,被风吹的乱舞。 虽看不太清他容貌,但凭借他轮廓分明五官便可看出他有副好皮囊。 对方先她一步开口:“不管你接近我兄长有何目的,我都奉劝你夹起尾巴做人,若是让我发现你存歹心,休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被河水掩盖,她虽只听清了大概,也从只言片语中认出他身份了。 “二公子想多了,我和夫君两情相悦,哪有什么目的?” 河边风急,将她声音吹的很散,落入耳中并不怎么真切,可男子在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后却是神情一怔。 随即又是自嘲一笑,那人把他骗的这般惨,他居然还念着她,他果然是够犯贱的。 “是嘛?短短一日便能两情相悦,说出去你自己信吗?”他语带讥讽。 谢砚安不说,不代表他不会问他身边的人。 “信不信是外人的事,我与夫君过好自己日子就是,难不成二公子这个外人还要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成?”她停顿了一下:“我敬二公子是夫君弟弟不予计较,也请二公子注意分寸,不要越了矩。” 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 还是提醒他,他们这般私下见面于礼不合? 或许都有。 他本就只是警告她一二,没想到她反倒牙尖嘴利驳斥他一通。 说的好像谁稀罕和她独处一样。 他没再理会她的话,转身离去。 到了京城,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露出马脚。 沈宁在他走一会儿后才返回去。 心中对假夫君这个性子冷的弟弟全然没了好印象。 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一行人在驿站歇脚。 夜色已浓,沈宁便想洗漱一下休息。 驿栈比不上客栈,要去专门的盥洗房。 等她洗漱好,已困的直打哈欠,走路都没注意到有人,身子猛的撞进一个清瘦怀中。 头顶传来男子温润嗓音:“阿宁,走路怎不小心些?” 她乍然抬头,脑中睡意都散了:“谢——” “兄长和嫂嫂当真好兴致。” 沈宁话被一道清冷男音打断,她下意识朝男盥洗房门口看去,逆着昏暗灯光看到芝兰玉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她纤细好看的眉眼便皱的越深,旋即脸上表情冷凝住。 谢……谢晏! 她眼睛瞪大,嘴微张,手中托着的木盆啪一下掉地上,要不是谢砚安反应快搂住她腰退了一步,她脚便要生生受上一击。 沈宁与谢砚安站在暗处,谢砚卿起初看不清两人面容,待近些后,他落到女子脸上的目光陡然一变,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一张矜雅如月的脸沉的骇人。 桑宁! 第42章 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 无视两人搂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他袖下手死死攥紧,俊逸出尘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阴冷至极。 “你们在做什么?” 许是隔着夜色,谢砚安没察觉出他神情变化,以为他误会了什么。 稳住沈宁身形后移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和着嗓开口:“二郎,你怎么也在?”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紧攥着沈宁,唇角牵起讥笑弧度:“我还想问大嫂怎么也在这儿呢。” “大嫂”二字咬字极重,平白让人品出别样的意味来。 谢砚安不知两人有一段过去,只以为他对沈宁还抱有偏见,语气温和道:“二郎,我知道与阿宁从相识到成婚时间太短,你不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但我想告诉你,我既与她拜了天地,便认定她了,你接不接受,她都是你大嫂,咳咳……所以,请你以后好生尊重她。” 谢砚卿额间浮现青色脉络,眼底阴翳森冷直勾勾盯着沈宁,声音是嗤笑的尖讽:“大嫂?她配吗?” 一个骗子,她不配! 她到底使了什么妖媚手段,勾了他还不够,现在又勾上了他兄长? 还是说她擅长勾人那一套,几日便能让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二郎——” 谢砚安明显气着了,咳嗽不止。 沈宁从惊诧中回神,忙为他拍背顺气:“谢……你没事吧?” 她差点喊谢砚安名字,情急下改了口。 简直是见鬼了,谢晏居然是假夫君亲弟弟,绕了一大圈合着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她还怎么勾他给自己当药引? 她与谢砚安虽是假夫妻,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外人包括谢砚卿看来他们就是真夫妻。 他们之间不就成了…… 大嫂与小叔子! 完了。 全完了。 她骗他感情、死遁已经加深了两人隔阂,现在再加一个大嫂身份,想勾他给自己解蛊毒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谢砚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底愈发的烦躁,一张清矜面容无甚表情道:“兄长要一意孤行,做弟弟的自是没理由多管闲事,但要我把这个女人当大嫂,她还不够资格!” 甩下话,他神情冷然迈着修长的腿离开。 望着他离去清挺背影,谢砚安声音透着无奈:“抱歉沈姑娘,二郎他、他性子就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沈宁摇摇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早知他们是亲兄弟,她还和谢砚安做交易假扮夫妻做什么?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明明她只是想活命才勾的谢晏,结果也是因为他,不得不再次步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还阴差阳错成了他假嫂子,上天是存了心想戏弄她吧! 带着满腔怨气,她回房间,在一楼撞上了卫随。 看到她怨气滔天的,他开口询问:“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他家大人是,大夫人也是。 沈宁没心情和他搭话,蔫巴巴回了句:“没什么。” 正要上楼,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问卫随:“你跟着你家大人多久了?” 事已至此,她抱怨已经没用了。 必须振作起来重新获得谢晏好感才行。 要获得他好感,少不了要了解他喜好。 卫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确定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一听十年,沈宁眼中一亮:“这么久,那你应该很了解你家大人了?” 卫随拍着胸膛表示:“那当然了,没人比我更了解我家大人。” 见他一副傻憨憨模样,沈宁笑意微深:“是这样的。”她掐着指尖比了一下:“你家大人对我有那么一丢丢偏见。我呢,又不想让你家大公子夹在中间为难,就想了解下你家大人喜好,好让他对我改观……” 卫随懂了:“大夫人是想缓和与大人关系?” 她干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挠挠后脑勺:“大夫人,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大人就是面冷心热,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人挺好的。你刚和大公子成亲可能不知道,我家大人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要处理案子较多,习惯了冷肃着脸,所以看起来显凶,私底下很好说话的,你多和他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别的字眼沈宁面上没什么波澜,听到“大理寺少卿”五个字眉心一跳:“你说……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卫随点点头:“是啊。” 得到回答,沈宁只觉眼前又一黑。 谢砚卿,大理寺少卿…… 她猛的一拍额头。 她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她死对头! 准确来说两人算不上真正死对头。 只因她是荣王麾下杀手,他是翊王的人,两人各为其主,无形间也算是敌人。 大概三年前,李尘璟给她下达一项任务,就是去青楼刺杀办案的谢砚卿,扰乱他办案视线,可她因为路痴属性,看错地图,等找到时人早就离开。 任务失败,李尘璟表示对她很失望,她还因此自责了好几日。 所以,她勾的药引不仅成了小叔子,还成了死对头! 她解蛊毒还有希望吗? “……大夫人,你有在听吗?”卫随看她发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宁心不在焉点点头:“在听在听。” 卫随看她不在状态,就止住话题去洗漱了。 沈宁神游天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心想早知解蛊毒这么难,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来的痛快。 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她生无可恋推门。 才一推开门,就突然被人扣住手腕拽了进去。 随即房门被关上,她眼前一阵旋转,被按在柱子上。 “唔……” 她一双眸子在昏暗灯光中瞪大,惊恐的看向手的主人。 ——是谢晏。 不,现在该叫他谢砚卿。 他将她抵在柱间,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她下颌,迫她对上他视线。 曾经看她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满目猩红和愤恨,神情骇沉的吓人,声音更是寒冷彻骨:“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第43章 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 他周身气息过于冷冽,语气冰冷的不含半分温度,手上掐她下颌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她疼的蹙起纤眉,眸中泛起水雾:“你松开。” “松开?你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他一双锐目紧攫住她,清冷面容愈发冷沉:“我的妻,两年不见,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为夫了。怎么?攀上了我兄长,你就以为有人能护你了?” 他这语气,像极了前两日她梦中的他。 明明还是那副清冷如月模样,可神情与说出的话那样的森冷,令人后脊发寒。 她驳斥:“我、我没有。” 她想说她与谢砚安没有关系,可对上他乌沉眼眸,她话又咽了回去。 他在气头上,她现在就算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所图目的只是解蛊毒而已,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误会。 思及此,她顺势勾住他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娇媚婉转:“谢大人如此生气,是对我旧情难忘吗?” 谢砚卿浑身血液凝住。 她低笑,气息倾洒在他颈窝处:“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比现在更迷人。” 谢砚卿:“!” 他身形怔了一瞬,随即像是触电般猛的推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恼羞成怒道:“不知羞耻!” 沈宁注意到他白皙耳垂漫上薄红,一双手臂再度缠上他脖颈:“谢大人躲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上床有什么可羞耻的?” “桑宁!”谢砚卿是真的恼了。 她是女子,怎能说出如此放浪的话来? 凝着他轮廓分明五官,沈宁含笑:“我在。” “把手松开!”他语气淡漠。 “如果我不呢?”她贴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谢大人,我是骗了你,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他喉结滚动,袖下手攥紧。 “你说你叫谢晏,是富商之子,实际上呢?” 他缄默不语。 “你我用的都是假身份,谁也没资格指责对方。” 他冷然道:“是,我确实用了假身份,但新婚夜那晚,我想和你坦白,是你不愿。” 他这话若细品,便能体会出几分说不清的委屈意味。 沈宁手滑至他锁骨处,余光向下一扫,看到他藏在衣领下惹眼的红绳,忽的愣了一下。 口嫌体直的男人。 “那我现在和你坦白,你会原谅我吗?”她软了语气。 他攥住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矜雅出尘脸上依旧冷情的出奇:“别忘了你的身份,大嫂。” 他甩开她手,她脚步踉跄了下。 沈宁唇角勾起笑意:“谢大人深更半夜闯入大嫂房间,倒是符合小叔子的身份。” 他扫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说谎厉害,没想到这嘴皮子也挺利索。” 她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他讽刺的浅笑了下:“说吧,你是用什么谎话诓骗了我兄长,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对上他乌黑冷沉的眼眸,沈宁浅笑:“想知道?” 她那双眼睛泛着深情惑人光泽,只看着便让人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他鬼使神差点头,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笑的更加放肆了,朝他勾手:“你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他拢眉,显然不想靠近她。 沈宁也不在意他冷脸态度,主动贴近,攥住他心口处衣裳,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说了一句:“我和你兄长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呼吸微凝,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正要羞怒的推开她,她已抽身退了好几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你——” 他又气又羞,如玉脸庞肉眼可见地变红。 半天憋出一句:“桑宁,你要不要脸?” 她现在是他嫂子,她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吗? “谢大人,你急了?”她淡淡一笑,张扬至极。 “你!”谢砚卿气急,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后索性怒拂袖离开。 她那些鬼话,他一句都不会信! 关门声响起,沈宁脸上笑意淡去,走到榻前坐下,微垂下纤长眼睫。 现在的谢晏不是两年前的谢晏了,不好糊弄了呢。 可他仍戴着她送的玉坠,说明对她还是有点旧情的。 有总比没有的好。 抬眸,目光越过窗匛看向星光闪烁的夜空,一轮弯月悬于九天之上。 距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二十多天,无论如何,她都得拿下谢砚卿,实在不行,她不介意下药。 —— 一夜好眠,沈宁清早起来发现脸上红疹消失了。 她梳洗后下楼,谢砚安已等在马车旁。 打过招呼,她正要上马车,谢砚卿一身云缎锦衣从驿站出来,目光冷淡。 “马车空间狭小,兄长本就胸闷咳嗽,为了他身子着想,长嫂还是骑马为好。” 沈宁:“……” 谢砚安摆手:“我不妨事,再走半日就到了,将就一下就过去了。” 沈宁提步,谢砚卿挖苦讥讽声再度响起:“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连自个身子都不顾,当真令阿弟钦佩。” 她扭头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姿容无双,周身萦绕清冷疏离气息,连那张嘴说出的话都句句带冷刺。 “二公子,就是因为夫君身子不好我才更要留在马车上照料他,你说是吧?”她轻笑。 谢砚卿袖下手蜷起,冷冷睨了她一眼:“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谁知你会不会谋害兄长?” 沈宁都要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笑了:“我与他是夫妻,我害他做什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了,我要害他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还大理寺少卿呢。 他平日办案也这么率性吗? 见两人剑拔弩张,谢砚安赶忙打圆场:“二郎,阿宁是女子,哪有让她骑马,我坐马车道理。没多少脚程了,你少说两句,赶紧出发吧。” 谢砚卿克制住怒意,不发一言走向自己的马。 她就是个女骗子,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她和谢砚安坐一辆马车还是别的男人坐一辆马车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后扬鞭,马吃痛疾驰出去。 他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风声猎猎而过,一道女音响起:“谢大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是怕我缠上你吗?” 第44章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勒住缰绳,马速度放缓。 扭头一看,沈宁惊慌不已扯紧缰绳与他速度持平,半个身子都快掉下马了,还朝他笑。 他眉宇微深,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你不是要坐马车吗?” 她笑的无害:“马车空间狭小,我就不和大公子挤了。” 她换了称呼,并未称夫君,谢砚卿抬眸看她,想起她昨夜说的那句:“我和你兄长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假夫妻? 可谢砚安口口声声说他们拜了天地,又不像做假。 见他敛眉不语,沈宁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谢晏,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至于你兄长,其实……” 她垂眸,唇瓣嗫嚅了下:“其实是我把他认作了你,阴差阳错才与他拜了堂,根本做不得数。”她盈盈眸子对上他:“但你兄长说他母亲逼他成亲,让我假扮他夫人帮他应付过去。我当时并不知他是你兄长,就想让他帮我找你,这才答应了他。” 她表情诚恳而又认真:“我知道当初诈死骗你是我不对,可也是因为……”她咬紧唇瓣,内心似有些挣扎,最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我以前被男子骗过,根本不信有人会真心待我。加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富商之子,我怕跟你去了京城你喜新厌旧,有一天会抛弃我。” 说到这,她眼中已沁了泪,看着好不惹人怜爱,像极了两年前在临水村时的那副姿态。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定定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破绽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招数他可不会再上当。 他唇间牵起讥笑:“两年不见,你演戏本事倒是见长,我兄长就是这样被你骗的?” 沈宁一怔,心想他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一缕发丝被风吹到唇角,她抬手拨开,语气显得很是苍白无力:“谢晏,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不信便罢了。”她别过脸,眼中是隐忍的泪花:“是我活该放不下你,明知你会恨我,还是不顾安危千里迢迢去京城找你。我想若是找到你,远远看上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想你如此厌恶我。” 她声音带了哭腔:“既然已经见到你,该解释的我也解释了,你要是厌憎我,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了。”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不管不顾走了。 谢砚卿垂下眼帘,攥缰绳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绪复杂。 却听沈宁惊惶声传来,他猛的抬头看去,她骑的马失控带着她横冲直撞,眼看人就要被甩下马背。 他心一紧,想都没想便凌空跃起在马背上借力朝她飞去,在她坠下瞬间,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抱起扯回了马背上。 声音发颤问:“没事吧?” 沈宁背对着他,双肩抖动道:“……我、我没事。” “不会骑马就别逞强。” 女子纤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坏了,他心一软,语气温和了几分:“我送你回马车。” 沈宁直摇头:“我不要。”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我们现在是叔嫂。”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谢晏,你还是不信我?”她语带哽咽,听起来很是难过。 两人贴的近,她身上若有似无幽香直往他鼻尖钻,他眸光微暗。 “罢了,他们跟上来还有段时间,我们下马等着。” 他可以不顾自己名声,但不能不顾及她。 就算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但在外人看来并不是。 “你就那么想我和你兄长单独相处?”她问。 明明一开始不让她坐马车的人是他,现在又非要让她坐马车,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 身后男子并未答她话,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去。 幽幽吐出一句:“不想。” 沈宁心中一喜,一头栽进他怀中:“谢晏,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这娇滴滴语气令她自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解蛊毒,她也是拼了。 感受腰上那双柔软手臂传来的温度,谢砚卿怔在原地。 明明想推开她,可手就是不听使唤,身体更是没骨气贪恋那抹温柔。 听到马蹄声,他神情一凛:“松开。” “我松开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她耍赖。 懒得和她掰扯,谢砚卿直接扯开她手推开她:“站好。” 沈宁不想惹恼他,乖乖站在一旁。 等谢砚安一行人到了,她自觉上了马车。 “沈姑娘,你不是骑马吗,怎么又回来了?”谢砚安疑惑。 沈宁笑了笑:“还是坐马车舒服。”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多问。 —— 一路颠簸,马车在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停下。 沈宁跟着谢砚安下车,看到匾额上写着谢府两个鎏金大字。 谢砚安眉眼柔缓道:“进去吧。” 她颔首,一扭头视线便与谢砚卿直直对上。 他紧绷着一张脸,眸光幽暗错开她视线走了进去。 她被安排住在梧桐院,伺候她的丫鬟叫夏知,另有几名洒扫下人。 院子清幽雅静,布置陈设居然无比契合她喜好。 “大夫人,以后你的日常起居就由奴婢伺候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吩咐奴婢。”夏知长了张讨喜的圆脸,人瞧着也机灵。 沈宁从院中秋千上收回目光,问她:“这院子以前谁住过?” 夏知恭敬道:“回大夫人,这院子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夏知解释:“这院子是二公子两年前从青州回来后让人打扫布置的,一直空置着,确实没住过人。” 沈宁纤细好看的眉微拧。 难怪一切陈设都符合她喜好,分明就是谢砚卿按照她喜好来布置的。 莫名的,她心底划过一丝感动,也只限于感动。 逡巡一圈,她好奇问:“府中都不养花吗?”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一盆花,就连这院中也没有。 一般大户人家不都养花当做装饰吗? 这谢府未免也太单调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大夫人,原本一直都有的,但两个月前二公子去了一趟青州,回来就命人将所有花都撤了,还说以后府中不能有任何花。” 第45章 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闻言沈宁猜想可能与她有关,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夏知应声。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沈宁迈着步子走进寝居,目光被梳妆台上静置的一面铜镜吸引。 铜镜擦的很干净,但依旧能看出曾被火烧过的痕迹,拿起一看,她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是在临水村时谢晏送她的那一面铜镜。 镜身乃是金属,一般情况下烧不坏。 没想到他竟在火堆里扒出来了,还带回了京城。 瞬间她心情五味杂陈。 “大夫人,水好了。”夏知唤她。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铜镜放下。 沐浴后,她换了一身雪青绣花抹胸襦裙,外裳罩了件薄薄轻纱,缀以淡青披帛。 她不太习惯这样太过华丽繁复的衣裙,侧眸问夏知:“没有别的款式吗?” 夏知摇头:“大夫人要是不喜欢,回头让人量了你尺寸再做几身。” “罢了,将就着穿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夏知上前为她梳妆。 “大夫人,你看看要戴什么簪子?” 首饰盒里步摇、发簪、发钗、耳珰、手镯一应俱全。 她随意挑了几支素雅簪子。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夫人打扮一番更美了。”梳妆完,夏知眼前一亮夸赞道。 沈宁笑了笑没说话。 少顷,她问:“你家二公子住在哪个院子?” “二公子在朝宁苑,出了梧桐院绕过水榭走廊再过假山就到了。”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从她口中套取信息。 她和谢砚安没来前,谢府只有谢砚卿一个主子,他忙于公务,很少回来,所以府中格外冷清。 夏知还特别提醒她,谢砚卿处理公务时喜静,不喜被人打扰,没事不要到书房那边去。 零零总总了解了大概信息,沈宁让夏知带她将府里逛一遍。 路过谢砚卿书房时,她停下步子。 书房旁边是一片人工湖,盛夏之际,湖中荷花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站在廊下,还能听到假山处泉水流动声。 正要离开,看到卫随从书房出来。 “大夫人。”他拱手行礼。 “你家大人呢?”沈宁问。 “大人他进宫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晚上? 她心念一动。 目送卫随离开后,她问夏知:“厨房在哪儿?” 夏知愣了下:“大夫人,你饿了吗?” 沈宁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点点头。 “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知会一声,大夫人稍等。” 她喊住人:“带我一块儿去。” 夏知虽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 到了厨房,天色渐暗。 沈宁将厨子赶出去后,亲自做了三菜一汤。 让夏知拿来食盒装好后独自一人去了朝宁苑。 坐在院中左等右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看到谢砚卿身影。 院里的管事辛嬷嬷走上前:“大夫人,二公子忙的时候几天才回来一次,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沈宁打着与小叔子拉近关系名义来送饭,是以院里人并未拦她。 “没事,我再等一等。”她活动了一下身子,托着腮继续固执的等。 —— 谢砚卿携玄影走到长廊尽头,进了垂花门,入了内院,问:“赵录事尸体可安置好了?” “已经停放在大理寺殓房了。” “派人好好盯着。” “是。” 院内安静如常,唯有点的灯笼闪烁着微弱光晕,周遭蝉鸣声此起彼伏。 玄影先谢砚卿一步注意到了凉亭石桌处打瞌睡的沈宁,出言提醒:“大人,是大夫人。” 顺着他看的方向,谢砚卿看到了半隐在昏暗灯光中的沈宁。 “你先下去吧。” 玄影行礼离开院子。 沈宁支着脑袋困的不行,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脑子立马清醒。 抬头一看,是谢砚卿。 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她站起身:“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等你啊。” 她伸手就要搂他,他步子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宁咬牙,压低声音让自己语气显的温柔些:“好。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几道菜,你尝尝?” “不饿。”话毕他转身进了屋,不再理会她。 见状她厚脸皮提着食盒跟上去,赶在他关门一瞬挤进屋中。 谢砚卿漆暗眸子看着她动作,没说话,兀自走到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浅蓝素雅长袍,更显气质清冷无双。 沈宁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毫不顾忌打量他:“谢大人长得真好看。” 谢砚卿倒水动作顿了下。 曾经她夸他好看,他会脸红心跳,现在再听却在想她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握杯子的手收力,他不咸不淡道:“你当初既选择诈死离开,现在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脖子:“白日我已经解释了,我放不下你,想见你。” 她说话气息喷洒在他喉结处,他身体骤然绷紧,神情隐忍克制,清冷声音染上一丝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卿郎,两年不见,你不想我吗?”对上他幽沉眸子,她纤长的指尖抚过他矜雅立体五官,滑至他性感喉结处:“我很想你。” 他因她那声“卿郎”瞬间面红耳赤,又因那句“我很想你”,心口被猛的一撞。 他别过脸,胸口剧烈起伏着:“桑宁,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在编织谎言。 一个只针对他的谎言。 深知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成了满口谎话的女子,沈宁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牵起他修长如玉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处:“不信你感受一下,它在为你跳动。” 被她蛊惑,他深邃幽暗的眸光扫过她心口,在触及她锁骨处那一点妖冶红痣时,他呼吸凝滞,周身血液沸腾起来,理智临近溃堤。 望着他红的似要滴出血的耳垂,以及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沈宁唇角扬起微小弧度。 两年过去,他还是这么不经撩。 柔软的手探进他衣领,紧贴着他心口处肌肤,她声音娇媚惑人:“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第46章 我想要你 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她身上幽香不间断闯进鼻尖,他一双漆黑墨瞳渐深。 “……别乱摸!”强忍着一丝理智,他捉住她手。 注意到他隐忍神色以及凌乱呼吸,她在他绯红如潮的耳边吹着气,唇角笑意加深:“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能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脆如珠:“别说摸你,我就是把你扒光睡了也合乎情理不是吗?” “你——”他又羞又恼。 他知她言语上是有些大胆,可不曾想大胆到让他完全招架不住,方才他就不该放她进屋。 “吾心悦你,天地可鉴。”趁他松神间隙,她反手握住他手再度放在自己心口,目光深情:“这里只为你一人跳动。” 她穿的抹胸襦裙,露出了精致锁骨和胸前大片白皙肌肤,他手与她肌肤相触,瞬间心中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桑宁,你别后悔。”他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似警告亦是提醒。 沈宁怎会听不出他话的深意,贴近他耳畔:“谢晏,我想要你。” 她唤的谢晏,这比任何情话都要令他失控。 “铛铛——” 杯子坠在光滑地板上,发出醒耳响声。 沈宁只觉腰间和下颌一紧,他雍雅清冷的脸便覆了下来。 她心中一喜。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她蛊毒岂不是很快就解了? 就在她暗自窃喜时,离她唇不过半指距离的男人突然停止动作。 彼此气息交缠。 谢砚卿想,只要他稍往下一点,便能吻上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狠狠放纵在这一时的欢娱里。 可他理智在这一刻回笼,注视她姝丽脱俗面容,他只觉得羞愤交加。 她勾勾手指他便缴械投降,那他受到的蒙骗和这两年的情殇算什么? 她不要他时走的干脆,还让他一直活在愧疚懊悔之中,如今想起他了,又这般纠缠。 她当他是什么? 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要回的玩物吗? 她这分明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想到此,他神情倏地冷下来,毫不客气将她扯离他的怀抱,声音凛如寒霜:“夜深了,长嫂早些回去休息。” 沈宁:……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尚未缓过来,睁着迷蒙的眼看他,声音透着几分茫然:“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看到他分明动了情,怎么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月禁欲模样? 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她识趣的不再逗留:“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打开门,看到一身黑衣的玄影正要敲门。 “大夫人?”他语气带着惊讶:“你怎……” 他视线越过沈宁看到了屋里坐着的谢砚卿,忙止住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宁点点头以示打招呼,迈着步子离开朝宁苑。 房门被关上,屋内传来谢砚卿与玄影对话。 “大人,酒的事已经查到了。赵录事喝的酒名十月白,乃是洛伽山一位名叫季修白的隐士所酿,据说此酒价值千金,喝了的人会宿醉三日不醒,大梦一场。许多人因此慕名上门求酒,但季修白从不轻易出售。以赵录事的俸禄,想要购此酒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的死绝对有蹊跷。” “你明日亲自去盯着赵录事尸体,我带卫随去一趟洛伽山。” …… 沈宁将两人对话尽收于耳,听到谢砚卿要去洛伽山时表情微变。 她手攥紧裙摆,加快步伐离开。 —— 翌日清早。 谢砚卿出门,掀起车帘便见沈宁一身简便淡青罗裙端坐在马车内。 他眉宇拢起,肃着语气扭头问站一旁的卫随:“谁让你放她上来的?” 卫随看了眼车里,一脸无辜:“大人,大夫人非要上马车,我拦不住。” “下去。”他命令沈宁。 “我不。” “我是去办公事,不是去游玩。”他脸沉下来。 沈宁瞥了他一眼,分毫未动:“今日休沐,谢大人忙什么公事?” “与你无关。” 她撇嘴:“怎么和我无关,我可是你拜过堂的夫人。” 他讥笑:“你与我兄长不也拜过堂?” 沈宁:“……” 她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介意大喊非礼,让人来看看谢家二郎是如何与长嫂独处的。” 谢砚卿:“……不可理喻。” 许是怕她真开口喊人,他没有再赶她,冷声吩咐卫随驾车。 “谢大人,你特意打扮一番,是要去私会哪家小娘子吗?” 谢砚卿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没理她的话。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 谢砚卿觉得她话有点多,声音冷淡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失落的哦了一声,真的不说话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反倒又不习惯了。 到了洛伽山山脚下,马车停下。 “大人,马车上不去了。”卫随提醒。 谢砚卿掀起布帘下马车,沈宁跟着下去。 四周山川此起彼伏,花树葱绿盎然,前方是一道上山的羊肠小道。 谢砚卿转身吩咐卫随:“你在这儿等着。” “是。”卫随应道。 “你也在这儿等着。”睨了眼蠢蠢欲动的沈宁,谢砚卿决绝道。 他转身离开,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拧拧眉正欲回头,就看到自己宽大襟袖上多了一只纤长的手。 他侧身便对上一双潋滟眸子。 “谢大人,路不是你一个人的,没规定我不能走吧?” 甩开她手,他神情淡漠吐出两字:“随你。” 摸摸鼻尖,沈宁追上他。 路两旁杂草丛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沈宁脸上就出了一层汗,看着前面男人修挺如竹背影,她捡了根棍子拄着走。 谢砚卿刻意放缓速度,起初两人还能保持一小段距离,可沈宁毕竟是女子,步子没他迈的大,走到一半两人距离渐渐拉大。 虽然这里面也有她故意的成分,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上山一直走的上坡路,饶是她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少来洛伽山找季修白原因。 这人住哪儿不好,非得住在山上。 每次来都要累断两条腿。 她坐在路边石头上喘气,姝丽的一张脸被太阳晒的晕染开来。 抬头看了眼烈日,她凭感觉伸手拿放在身旁的棍子,入手却滑溜溜的,刺痛感乍然袭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哪是什么棍子,分明就是一条带花纹正阴森森吐着信子的蛇。 她霎时小脸一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下意识甩掉蛇,发出尖锐刺耳的惊恐声朝谢砚卿扑去。 “啊啊啊啊啊——” “谢晏救命啊!” 她尸体都不怕,就怕蛇这种滑溜溜的生物。 谢砚卿一转身,直接被她扑了个满怀,身形不稳脚步踉跄了下。 “怎么了?”他面色一凝,托着人问。 沈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蛇……有蛇!我……我被咬了。”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紧,赶忙放下她:“咬哪儿了?” 第47章 别哭了 “手、手……” 她遍体生寒,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阴阳合欢蛊毒还没解,先被蛇毒毒死吧? 她只是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难! 谢砚卿紧张的牵起她手,看到她手上被蛇咬的齿痕,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沈宁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冒,就连脑子都不清晰了:“……长长的,有花纹。” 她只记得这两点。 谢砚卿语噎,问了相当于没问 她泪眼朦胧,感觉四肢开始发麻了,脑子晕乎乎的:“谢、谢晏,我……我会不会死啊?” 谢砚卿心底升起莫大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安抚她:“别怕,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 她用残存的意志推他:“不、不要,你这样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你一起中毒的。”她眼中水雾一片:“我不要你死。” 谢砚卿心头倏然一跳,强硬的抓住她手腕:“我必须救你。” “不……不要。”她意识开始涣散,看着他俯下脑袋为她吸蛇毒,她想阻止,可浑身没一点力气。 眼皮子好重,她想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受她控制了。 “谢、谢晏,对、对不起。”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昏了过去。 欺骗他感情不是她本意,她只是想活命。 …… 不知过了多久。 “桑宁,醒醒——” 谢砚卿在唤她。 她努力掀起眼皮,看到了他惊慌无措的神情,以及那双猩红的眸。 她艰难开口:“谢、谢晏?” 他面上一喜,抚着她脸:“没事了,没事了。” 目光注意到他嘴角血渍,她瞳孔骤然放大,怒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给我吸毒血,你为什么不听?要是你有事怎么办?” 他微怔。 她这是,在意他? 这么好的缓和关系机会,沈宁自然不会放过,她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腰间软肉,眼泪啪嗒啪嗒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就是个骗子,你让我死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她攥紧他领口处衣裳,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心口闷堵,软和着语气道歉:“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不会这样冒失了。” 她肩膀因哭泣上下颤动,纤长眼睫上挂满泪珠,紧咬着微苍白的唇瓣,让人瞧了不禁心生怜悯。 “别哭了。”他柔着声音安慰她。 她趁势埋进他怀中,圈住他腰,声音哽咽:“谢、谢晏,我好、好害怕你有事。” 听着她哭,他心中也不好受。 明明反复告诫自己她满嘴谎言不可信,可他还是一再陷进她编织好的谎言里。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倒在她手上了。 “别怕,我没事。那蛇毒不至死,只会让人陷入昏迷一会儿。”他踌躇再三,还是认命的环住了她腰。 感受到腰间的手,沈宁唇角漾起一抹弧度。 她算是因祸得福了,本以为今日命绝于此,结果不仅没死,还与谢砚卿拉近了关系。 “能走路吗?”他问。 她试着站起身,倏地脚步趔趄,他忙扶住她,无奈蹲下身:“我背你。” 她乖巧的应声,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好。” 趴在他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临水村的那个晚上。 搂住他脖子,她脑袋靠在他颈窝处:“谢晏。” “嗯?” “你心口处的伤还疼吗?” 他身体僵了一下,语调平和道:“已经两年了,早好了。” 她哦了一声,眼帘微垂。 他估计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口那一剑其实是她刺的。 得知他是翊王的人时,她便猜到两年前她杀的“翊王”可能是他假扮的。 她虽为杀手,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从不会滥杀无辜,一直秉承的也是凭实力进行竞争。 她知道李尘璟太多事,又不完全受他掌控,所以他必然不会容她。 她接到的任务是半路挟持翊王,并不是刺杀他,执行任务时才知李尘璟给其他三人下的是死令。 紧要关头,她挡在青龙面前刺了“翊王”一剑,给了对方逃跑机会。 回去后因此事她和李尘璟产生了争执,他给的解释是他也不知情,定然是青龙三人擅作主张。 可笑的是,她信了。 然后,在李尘璟温和软语赔礼道歉下,接了他递上的茶。 她就那样着了他道。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她眸光暗了暗。 季修白与大理寺死的那个赵录事牵扯上,这件事也必然与李尘璟有关。 因为当初两人相识就是她牵的线。 靖穆帝爱酒,李尘璟为了迎合他,收集天下名酒。 她作为李尘璟手下,自然也是倾其所有帮他,便将季修白介绍与他相识。 她了解季修白,他酿造的酒不会轻易出售和赠予人,除非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比如她。 李尘璟因着她这层关系,季修白自然不会吝啬。 所以她今日才故意缠着谢砚卿要一起来洛伽山。 无论是为了季修白,还是报复李尘璟,她都有必要来这一趟。 两人在一处四合院竹屋前停下,放下沈宁后,谢砚卿上前敲门。 少顷,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请问阁下可是季修白?”谢砚卿拱手施礼 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遍,季修白回他:“正是,二位请进。” 来到院中凉亭内坐下,季修白为两人泡茶来。 “鄙舍简陋,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二位的,将就一下。” “先生客气。”谢砚卿客套道。 季修白斟好茶,目光看了眼沈宁,复问:“二位如何称呼?” “谢砚卿。” “沈宁。” 听到沈宁名字,季修白顿了一下,面上不显:“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呷了一口茶,自然清新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谢砚卿笑道:“大理寺出了一桩命案,有点事想问问先生。” 眼眸微垂,季修白放下茶壶:“既是查命案,在下自是知无不言。” “听说先生所酿十月白价值千金,富人争相买之。不知这购买者都有哪些,以及先生都赠予过哪些人?” 第48章 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轻拂袖,季修白目光放空了一瞬:“我所酿酒不卖,只赠有缘人与知己。想必大人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谢砚卿敛眉,面上无甚表情:“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季修白淡淡一笑:“十月白酿成至今,我只赠过一人。” 他说这话时余光淡瞥了眼沈宁。 院中墙角一隅的修竹在风吹动下沙沙作响,烈日映照下,投下斑驳点点。 气氛静谧祥和。 谢砚卿声音打破这美好时刻:“谁?” “一位生死之交。” 不等他问,季修白补充:“她已经死了。” 谢砚卿好看的眉拧起:“死了?” “是。两年前就死了。”季修白如实作答。 “除了她,先生难道就未曾赠过别人酒?”谢砚卿眼眸微眯,颇有威慑意味。 莹白的手摩挲青瓷杯身,季修白摇摇头:“除了她,这世上无人配让我赠酒。” 沈宁置在膝上的手收拢。 他话锋一转:“不过凡事也讲缘分,我看沈姑娘就与我投缘,若是姑娘想要,我也不介意赠姑娘一坛。” 谢砚卿侧眸看了眼沈宁,眼神晦暗不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她真名叫沈宁。 见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沈宁摆摆手,扯出一抹笑来:“谢先生美意了,我喝不了酒。” “没关系,你不喝也可以带回去珍藏起来,等缘分到了给有缘人喝。”季修白意有所指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唇角携着笑意。 沈宁汗颜,这季修白发哪门子疯? 那眼睛再看她,谢砚卿都要怀疑他们两人认识了。 她现在的脸季修白没见过,她还以为能瞒过他,没想到这人眼睛跟淬毒似的,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果然还是太熟了,伪装不了一点。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回去后她还是尽量少出去晃荡,免得碰上李尘璟,毕竟她跟了他五年,也容易被认出来。 她清咳一声,对谢砚卿眨眼道:“谢大人,先生一番好意可不能辜负了,这酒你看……” 谢砚卿读懂她意思了,眉眼微弯:“既如此便收下吧。” 兴许能用得到。 看了眼日头,季修白起身:“二位来得巧,留下吃顿早饭再走吧。” 谢砚卿原本还有话问,见沈宁脸色有些不好,便点点头:“叨扰了。” 季修白笑:“不必客气。”末了又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打下手。” “我来。”沈宁站起身。 “你体内蛇毒未清,坐下好好休息,我去就行。”谢砚卿拦下她。 她想说自己没事,可话未说出口扶着脑袋身形晃了一下。 谢砚卿眼疾手快扶她坐好,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喝口茶缓缓。”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他才跟着季修白进了厨房。 在临水村那段时日学过洗菜做饭,打下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季修白特意去地里拔了新鲜小白菜,与他昨日磨的豆腐一起,做一道白菜豆腐汤。 谢砚卿卷起袖摆在饭桌处择洗小白菜,沈宁走进厨房,在他身边站定。 “我来帮你。” “头还晕吗?”他问。 她摇头,见季修白出去了,她挪动步子贴近他:“原来你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窥见她小动作,他未说什么,眉心微拢:“不然你以为我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私会哪家小娘子?” 他搬出她先前的话来。 她紧挨着他,身子都要贴他身上了,闻言歪着脑袋盯着他如玉侧脸,轻佻一笑:“我难道不算小娘子?” 他一顿,皱皱眉:“休要胡说八道。” 私会二字本就不光彩,她怎能用来形容他们? 见他严肃,沈宁便不再开玩笑:“你怀疑大理寺的命案和季先生赠酒的人有关?” 他垂下眸子敛了敛:“不是怀疑,是肯定。世上能酿十月白者只有他,探子查过,他一直隐居于此,并未去过幽州,与赵录事也没恩怨过节,可以排除他是凶手嫌疑。” “且赵录事死前是在一家普通酒馆买的酒,十月白如此珍贵,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等地方。酒馆的伙计和掌柜都询问过,他们都说赵录事喝的酒并不是他们酒馆所酿,是以酒被人换过,且有目的的送到了赵录事手上,他在不知情情况下把十月白当做普通酒喝了,殊不知十月白烈性十足,他本就有心悸,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便就此殒命。” “从目前证据来看,凶手定然是知晓赵录事有心悸一事,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杀他。现在只要顺着季修白将十月白赠过哪些人这条线查下去,便能找到真凶。” 赵录事的死事关幽州赈灾粮贪污一案,虽已结案,但他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沈宁目光闪了闪,她可以肯定杀赵录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李尘璟。 可她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谢砚卿? 明说百分百不行,暗示的话说不好反而会让他怀疑她身份。 细细思考一番,她决定还是通过季修白的嘴来说比较好。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清冽声音响起,唤回她思绪。 她本能摇摇头,余光扫到洗菜的水,当即有了主意。 “菜洗完了,我把水倒了。” 谢砚卿淡淡嗯了一声。 端起木盆,沈宁故作脚滑,身子一歪一盆水准确无误全倒在了谢砚卿身上,湿了他一身白衣墨袍。 反应过来,她忙惊慌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眉微拢,谢砚卿拍拍衣袍上的水渍,声调平和:“没事,马车上有更换衣裳,等下了山换一下就是。” 他话虽这般说,但沈宁看出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本就有些洁癖,洗菜的水又带着泥,真要让他穿着脏污衣裳直到下山,他怕是每一息都难熬至极。 恰好季修白回到厨房,看到这一幕望了眼沈宁手里的洗菜木盆,又看看被洗菜水湿了一身的谢砚卿,当即心中将情况知悉了大概,开口:“你们怎么洗个菜还能弄成这样?” 谢砚卿清矜面上飘上薄红:“抱歉,湿了先生的地。” 沈宁放好盆,声音弱弱道:“是我的错,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季修白无所谓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收拾一下就是。”末了睨了眼谢砚卿衣袍:“我与大人身量差不多,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换我的衣裳,我房间就在对面第一间,衣裳在右边柜子里。” 对于谢砚卿这类有洁癖的人来说放在平时别人衣裳他定不会穿,但眼下他自己衣袍尽数是污渍,还是湿的,两相对比一下他还是更愿意穿别人干净的衣裳。 “那就多谢先生了。”他提步出了厨房。 人一走,季修白摇摇头,满眼促狭看沈宁:“说吧,故意把人支走想和我说什么?” “你认出我了?”沈宁明知故问。 他挑眉:“做了那么久朋友,我要连你都认不出来,还配当你朋友吗?” 她眼底闪过讶色,好奇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他凝着她,一脸正肃:“听荣王说你死在了青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宁神情一凛:“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看到她如此反应,季修白面上透着疑惑:“你貌似很恨他?” 沈宁咬牙切齿:“因为就是他要杀我,还给我下蛊毒,我怎能不恨。” 若他只是要她命,她念及当年一粥之恩也不会怪他,可他阴毒的给她下了阴阳合欢蛊毒,这让她没法不恨。 她向来恩怨分明,在跳下悬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偿还了李尘璟恩情,即便是解蛊后,她也没想报复他。 可直到蛊毒再次发作,萧鹤钰告诉她阴阳合欢蛊的阴毒之处后,她心中恨意便无限滋生。 李尘璟压根就没给她留一点活路。 那她也不必再忍让。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对上季修白震骇目光,她问:“李尘璟是不是找过你,以我的名义要了十月白?” 第49章 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季修白默了默,点头:“两年前他来过一次,就是那次他告诉我你死在了青州,说你在执行任务时与敌人打斗过程中坠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他说想带两坛十月白去祭奠你,我当时没多想,便送了他两坛。” 沈宁凝神,他的说法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又问:“除了他,你可有送过别人酒?” 季修白表情肃然道:“方才我对那位谢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她微怔。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让我赠酒。”他笑的和煦:“便是荣王,也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给了他酒。” 沈宁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他说:“虽然你酒品不怎么样,性格也不怎么好,人长得也一般般,但看人眼光不错。要不是你当初一直鼓励我,说我迟早有一天能酿出绝世好酒来,我也没有今天成就。所以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我的酒只送你。” 沈宁:“……” 感动早了。 她扯扯嘴角:“……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季修白挑眉:“当然是夸你了。” 得得得,她没空和他扯这些,谈起正事:“你送了两坛十月白给荣王,方才却不说,是因为认出了我?” 他嗯了一声:“毕竟涉及命案,你与荣王关系非同一般,我又不知道你们已经反目,要是方才和那位谢大人说了,他必然会查到你头上。” 沈宁听明白了,他是在帮她隐瞒身份。 她黑白分明的眸深了深:“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将李尘璟跟你要十月白的事告诉那位谢大人,拿捏好度,不要太刻意了。” 季修白若有所思点点头:“放心,你亲自开口,我哪有不帮道理。”随即关切问:“你说荣王给你下了蛊毒,现在如何了?” 袖下手攥紧,她抿抿唇:“原本以为已经解蛊,但出了一点意外,要彻底解蛊希望就在那位谢大人身上了。” 季修白不解:“他有解蛊法子?” “他就是解药。”饶是沈宁脸皮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自然道:“我中的阴阳合欢蛊毒。” 这蛊一听名字就不是正经蛊。 季修白面上一红,手握成拳放在唇间尴尬的清咳一声,同情道:“难为你了。” 脑中一闪,他想到了什么:“我最新酿制了一款酒,说不定能帮你一把,待会儿走的时候你一并带上。” 她窥见谢砚卿往厨房来的身影,随口应了一声,朝季修白靠近,压低声音道:“配合一下。” 他耳尖一动,听到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站直了身子。 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拔高音量:“季先生,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擦一下。” 谢砚卿步子顿住,并未立马进厨房。 “多谢沈姑娘,我自己来就好,免得你心上人看到误会。” “没事的。我看先生也有二十来岁了吧,可有心上人了?”沈宁说这话时余光瞥见站在檐下柱子后的一片袍角,继续说下去:“先生模样长得好,想来是不缺女子喜欢的。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生。” 季修白强忍笑意,配合她演戏:“沈姑娘有的是选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心上人而已,随时换就是,我在这山上寂寥,倒是想找个人做做伴,沈姑娘挺合我眼缘的,若不然,考虑一下?” 他话落,谢砚卿阴沉着脸闪身进了厨房,一把将正给他擦心口处不存在污渍的沈宁拉开。 “你们在做什么?”他清冷俊逸的面容染上一丝怒气,沉着声音问。 沈宁璨然一笑,故作坦然道:“谢晏你回来了,季先生衣裳脏了,我给他擦擦。” 目光从她手中淡青素帕上扫过,他只觉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语气蕴着愤怒和醋意:“你还真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体贴。” 她脸上笑容淡去,忙拉住他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季先生没什么的。” 他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底错综复杂的情绪翻涌,沉吟片刻后开口:“离他远些。” 沈宁神色黯了黯,应声:“知道了。” 一顿饭吃的压抑又闷沉,索然无味。 季修白为沈宁夹菜,她端起碗要接,谢砚卿漆暗幽邃的一双眸子就直勾勾盯着她,她又悻悻收回碗。 “多吃点豆腐,补补脑。” 沈宁望着碗里满满的白豆腐,甚是无语。 见他还要夹,她开口:“……够吃了,我还想吃点别的。” 他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冷:“原来是吃腻了一盘菜,想换一盘了?” 沈宁:“……”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脑回路也不是一般人跟得上的。 季修白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笑意,也不点破,怕谢砚卿把他当活靶子,他没再表现。 饭后,沈宁想帮忙收拾,谢砚卿抢先她一步,不给她与季修白半点接触机会。 趁沈宁去取酒,季修白两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继续谈事。 “不瞒大人,我那位朋友与荣王有点交情,看在她面子上,两年前我送过两坛十月白给荣王,至于其他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荣王?”谢砚卿眼神一凛。 “是。大人也知道,我只是一介草民,对方是皇子,他找我讨要,我没办法不给。” 谢砚卿薄唇微抿,俊美无铸脸上冷凝起来。 沈宁从酒窖折返,左右手各捧一坛酒。 坛身上用红色酒签分别写着“十月白”、“醉梦欢”字样。 该问的都问完了,和季修白告别后,两人下山。 上山难,下山倒是轻松多了。 两人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刚好西沉。 上了马车,谢砚卿从车厢底下拿出自己备用衣裳换上,顿感浑身舒畅。 沈宁抱着酒上马车时,他已穿戴整齐,一派清风霁月模样。 她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嫌弃季先生的衣裳吧?” 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下颌绷紧,没否认:“衣裳沾了他味道,我不喜欢。” 她心念一动,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凑近他:“这么说只要沾上你身上味道的东西你都喜欢?” 他没说话。 她微倾身,鼻息洒在他喉结处,声音低哑魅惑:“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第50章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闻言谢砚卿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意思,俊逸脸上当即一热,漆暗眸子深了深,别过脸道:“你知不知羞?” 沈宁看到他喉结攒动,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心道:“好机会。” 佯装单纯的问:“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要知羞?” “你——” 她呼出气息似柔软羽毛一般挠在他心上,让他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直起身子将酒放好,低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怪我。” 谢砚卿:“……” “还是季先生温柔,哪儿像你,动不动就生气。”她声音故意放的很低,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谢砚卿脑中便不自觉浮现今日在山上她与季修白亲密样子,积压的醋意一下爆发。 猛的扣住她手腕,冷声质问:“你很喜欢他?” 他力道大的惊人,她手腕被攥的生疼,忍着疼故作不知问:“你在说什么?” 他生的俊美,便是生气五官也有种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美感,冷着脸的模样凛然的让人不可冒犯:“你喜欢季修白?” 她佯装迟疑了些许,落在他眼中便相当于是默认了。 翻涌的情绪溃堤,他手上力道收紧,周身气息冷的让人发颤:“别忘了你现在身份。” 沈宁疼的纤细好看的眉眼拧起来:“我什么身份,我不是你的假大嫂吗?又不是真的。” 谢砚卿被她话彻底气到了,手臂一收,她人跌进他怀中,还没等她反应,便觉唇上一痛。 他微凉的唇覆上她唇瓣,辗转发狠的咬着她,带着浓浓醋意和愤怒。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本能的想推开他,却被他误会她是在厌恶他的触碰。 一股无名妒火在心中越烧越旺,他禁锢住她双手压过头顶,另一手扣住她脑袋压向自己,更加发狠吻她。 “唔…唔…” 沈宁被他又急又凶的吻乱了呼吸,大脑一片昏沉,浑身力气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她眼尾泛起薄红,声音带着哭腔:“谢……唔,谢晏,疼……” 听到她喊疼,他心一软,神智恢复了几分,吻她力道温柔下来。 见他周身清冷气息淡去,沈宁眼中闪过算计,抽回自己的手主动缠上他脖颈。 沈宁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身体一与他接触便止不住发热,整个人像是被置在热炉中烤一样。 她难受的扯他衣裳,想要缓解那股燥热,手却被他攥住压下。 亲吻中她上半身衣裳散乱开来,露出了半个雪白圆润肩头和精致锁骨。 而他依旧衣冠楚楚,穿戴整齐,一如人前清冷如月的端矜模样。 她不服,手又探向他腰间试图解那绸带,他将她双手压在车壁上,不让她再乱动。 随着天色渐晚,马车内暗了下来,狭小空间内欲火攀升,两人呼吸越来越凌乱,大有要控制不住趋势。 耳畔响起她细碎低吟,谢砚卿神志兀的清醒。 看到她香肩半露,他眉微拢,忙为她拉上衣裳。 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一个卫随。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好,他可不想她声音被别的男子听了去。 沈宁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昏沉的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明白了什么。 可惜地点不对,不然她就得手了。 她还想继续吻他,被他错开:“别闹了。”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他眼眸暗沉,声音还残留几分沙哑:“别乱用成语。” 他这人无趣的紧,偏生沈宁就想逗弄他:“我哪里乱用了,方才你可是唔——” 她嘴被堵住了。 浅吻及止,他松开她:“卫随会武功。” “嗯?” 似是对她无可奈何,他道:“他听得见。” 所以,是让她闭上嘴? “知道了。”挪了挪身子,她环住他腰:“我会和你兄长解释我们的关系。” 许是主动吻了她,他态度没那么冷淡了:“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没太懂他这话意思:“什么?” “没什么。梧桐院还缺什么,我让下人去置办。” 他相信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所以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只是他心中还过不了被她欺骗那一关,想冷冷她而已。 “东西都齐全。对了,那面铜镜……” 他身形僵了一下,声音平和道:“我从临水村带回来的。” 她“死后”,他回京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让人收拾布置了梧桐院,还在府中养了她喜欢的风雨兰。 他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直到他去临水村迁她尸骨想带回京安葬,才发现她假死一事。 可笑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接着才是被欺骗的气愤。 回京后,他命人将府中所有花卉都撤了,更不准下人在府中养花。 因为只要一看到那些花,他就想到自己被欺骗的耻辱。 他对沈宁,是既爱又恨。 沈宁喉间微涩,心中有了几丝动容,但还是选择扯谎话骗他:“对不起,是我当时没认清自己心意。我见多了负心之人,根本就不信你会回去接我,更怕跟你来京城后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谢砚卿圈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心情莫名。 捋去她耳畔碎发,他声音低沉柔缓:“阿宁,我再信任你一次,别再骗我。” 沈宁心尖一颤。 他要是知道她身份,会放过她吗? 估计没人能大度到放过杀他的人吧。 所以,她只能骗他了。 他要恨便恨吧。 马车停了下来,卫随在外喊:“大人,到了。” 谢砚卿松开她:“下去吧。” 她点点头。 甫一起身,双膝一软,他自身后扶住她腰。 缓了少顷,她弯腰迈着步子掀起车帘出去,卫随要扶她,谢砚卿跟着出了马车,直接握住沈宁手腕。 卫随动作一顿,忙收回手转移视线。 刚才马车里动静他还能麻痹自己是听错了,现在亲眼看到他家大人与大夫人动作,他顿时如遭雷击。 两人可是叔嫂啊,他家大人是半点不避嫌吗?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还得了! “卫随,你杵着做什么?” 第51章 其实你也认识他 “大人。”卫随回神。 谢砚卿淡淡瞥他一眼:“送她回梧桐院。” “她”是谁? 他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的沈宁,挠挠头忙应声:“是。” 他家大人疯了,出门一趟居然与自己嫂子勾搭上了,还让他把人送回去,是生怕大公子看不出来他觊觎自己嫂子吗? 可转念一想,大夫人虽长得貌美,但也没美到才两日时间就把他家品行高洁、最是守礼克制的大人迷倒吧? 一定是他想多了,对,一定是这样。 大人在他心目中如明月一般皎洁无瑕,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的。 他要相信大人。 完全不知卫随心理活动如此丰富的谢砚卿提步欲去往书房,玄影急急而来。 “大人。” 他附在谢砚卿耳畔一阵耳语,对方听完神情一变。 “何时的事?”谢砚卿肃着脸问。 “就半刻钟前,牙关下藏了毒,被发现后就咬毒自尽了。” 墨瞳微敛,谢砚卿转身阔步朝府外走,玄影紧跟上他。 卫随护送沈宁刚过了假山走到回廊处,府里管家张伯从梧桐院方向来:“大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大公子请你去一趟揽竹苑。” 于是沈宁调转方向去了揽竹苑。 把人送到地方后,卫随便离开了。 沈宁敲门后,房间里传来一道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进。” 她推门进去,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疏疏杏查。 屋内都是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秀气中透着淡雅。 正当她寻找谢砚安身影时,他一袭水蓝衣袍自屏风后出来,虽已是酷夏,但他身上还披着件白色狐裘大氅,衬的整个人十分清贵。 看到她,他咳嗽一声,笑意温和道:“坐吧。” 两人在炕桌旁坐下,他为她斟茶:“抱歉,大半夜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沈宁端起茶:“没事。” 她本来就打算明日来找他说清楚谢晏的事,他今晚找她,她倒省了明日来一趟。 他浅呷一口茶,眼眸抬起:“是这样的,我母亲派人来京城督促我必须促成与周家小姐的婚事,人明日就到。可能需要你帮忙应付一段时日,我这才让人请你过来。” 沈宁身形一僵。 她已经找到谢晏,按理来说就不需要和谢砚安假扮夫妻了,但她现在直接摊牌不帮忙貌似又有点太无情了。 “大概多长时间?”她问。 要是时间太长她可等不起。 毕竟顶着谢砚卿嫂子身份会增加与他接触机会的难度,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谢砚安闷咳几声,苍白面颊在灯下泛出病态绯色:“这个我也说不准。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我母亲会派人来。你放心,我已写信告知她我成亲之事,等将她派来的人打发回去,我便会对外宣称我们和离之事。” 沈宁陷入深思。 看出她犹豫,谢砚安眼中划过失落,开口保证:“沈姑娘放心,我绝非死缠烂打之辈,事一了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他苦笑:“再者,我们虽在山寨拜过堂,但当时并非你情我愿,也做不得数,事后我没道理再强迫你做我夫人。” 说罢他肩膀因剧烈咳嗽上下颤动着,一张俊朗面容满是悲戚之色:“我这副身子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是不想再拖累那周家小姐,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求姑娘帮我这个忙。” 沈宁有一丝丝心软了。 初次见面谢砚安面对她这个陌生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她要是不帮他,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好。谢公子,到时我会配合你。” 谢砚安对上她视线,面露感激:“多谢。” 沈宁眉眼微弯,未说话。 他恍然想起要帮她找人一事:“你等一下。” 他绕过屏风去了里间,很快拿着一本册子折返:“这是京中所有叫谢晏男子的信息,包括年纪和住址都在上面。” 沈宁愣了下,笑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他面露惊讶:“找到了?” 她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其实你也认识他。” 谢砚安眉拢起:“可我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谢晏的?” 沈宁不欲过多解释:“等打发走你母亲的人后我会带你见他。” 谢砚安眸中暗了暗,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来:“那再好不过了。” 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轻咳一声道。 “不用了,没几步。”她谢绝他好意。 直到她背影消失,谢砚安才收回目光。 “咳咳……”他涩然一笑,墨发垂在脸侧,眼睫在灯光中投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着病态的脆弱感:“我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病弱之躯,还肖想人家做什么?” 明知不会有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心动。 人总是这么矛盾。 —— 怕谢砚卿误会,沈宁本想将自己帮谢砚安应付他母亲的事和他说一下,可他一连两日都没回过府。 问了卫随,只说是在大理寺忙查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第二日就到了,是他母亲的心腹,名叫忠伯,人如其名,对他母亲十分忠心。 得知谢砚安是因救命之恩娶了沈宁,他眼神犀利将人打量一番,面色很是不虞。 沈宁一离开揽竹苑,他便劝谏起来:“大公子,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此女子一看便是冲着你身份来的,这桩婚事万做不得数。” 谢砚安表情冷淡扫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道:“忠伯,我念你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不予你计较,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大公子——” “行了,先前只是与周家交换了赓帖信物,又不是定了婚事。只要周小姐对我无意,换回信物就是,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 忠伯没办法,只得先给主子萧侧妃写信去。 谢砚安约了周怡宁在明月舫见面,随行的还有沈宁。 明月舫是达官贵人喝茶消遣或是谈公事的地方,因此私密性很好。 谢砚安两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道温软女声:“砚安哥哥。” 两人循声看去,一名娇俏少女带着贴身婢女款款而来。 她身着颜色亮眼的鹅黄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百花髻,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明朗,腕间带着的翡翠镯子颜色透亮,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到了两人跟前,她自觉忽略沈宁,亲昵的挽住谢砚安胳膊:“砚安哥哥,好多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第52章 等一下! 谢砚安不着痕迹拨开她手,带着病气的温朗脸上表情淡淡:“周小姐自重,我已有妻室。” 周怡宁这才正眼瞧沈宁,在看到她那张姝丽脱俗的脸后眼底闪过嫉色,冷哼道:“砚安哥哥,她哪里比我好,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砚安不悦的皱起眉头,揽住沈宁肩膀后退一步:“她好与不好不是周小姐主观臆断的,我觉得她好就是。还有,我此次约周小姐出来是想要回信物,也是想和周小姐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本就是长辈当年玩笑话,做不得数。” 周怡宁气急:“砚安哥哥你说什么呢,伯母前几日还给我写信了,说你这次进京治病是其一,其二便是定下你我婚事。” 她指着沈宁:“你和她的事我已经听忠伯说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娶了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你们有名无实,予她一纸休书就是,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会怪你的。” 沈宁依牵住谢砚安手,语调平和:“周小姐说笑了,我与夫君两情相悦,他是不可能休了我的。” “你!”看着两人亲昵姿态,周怡宁气的咬牙:“我乃户部侍郎嫡女,你一个乡下来的农女,也配和我争?” 她声音太大,引起行人侧目。 贴身丫鬟见周围人看他们,忙出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周怡宁自然也注意到了旁人目光,只好跺跺脚转身进了楼。 明月舫二楼回廊下。 玄影见谢砚卿突然停下步子,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讶异道:“大人,是大公子和大夫人。” 谢砚卿眸光幽幽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我还没眼瞎。” 玄影:“……” 他怎么感觉大人生气了? 大公子和大夫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马车旁,谢砚安侧着身子俯下脑袋和沈宁耳语,是极亲近的姿态。 不知说了什么,沈宁笑着点点头,两人相携进了明月舫。 谢砚卿将一切尽收眼底,袖下手收紧,周身散发森冷气息。 沈宁,你当真是好极了。 前两日还在马车中和他纠缠,说会和谢砚安解释他们关系,现在背着他却还和谢砚安扮夫妻,是真当把他当傻子耍吗? 他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玄影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却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小声出言提醒:“大人,我们先进去吧,荣王快来了。” 谢砚卿没说话,阴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进了包间,玄影跟在后面心惊肉跳的。 他家大人怎么一遇上大夫人性情就阴晴不定的? 作为二十三年老光棍他委实看不透。 另一边。 进了包间,谢砚安三人在圆桌旁坐下,小二送了茶进来,为三人斟好茶才退出去。 闻着淡淡茶香,谢砚安先开了口:“周小姐,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现在便将各自信物还予对方吧。” 他今日玉冠束发,身上披着昨晚那件白色狐裘大氅,雪白狐狸毛衬得眉眼清亮,虽是酷热的盛夏,可他手依旧冰凉的骇人。 沈宁知道,那是他身中寒毒缘故。 她忽的想起谢砚卿手心也常常是凉的。 难道也是因为寒毒? 周怡宁声音打断了她神游。 “砚安哥哥,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你忘了,小时候你落水,是我叫人救了你,说起来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个后来者凭什么居上?” 周怡宁气愤极了。 她和谢砚安算是青梅竹马,虽好多年没见了,但情分肯定要比沈宁多的多,可他宁愿选择沈宁也不选她,她不甘心。 包间内熏香袅袅,谢砚安难以适应那股香,几度闷咳出声,一张过于白的面容涨红起来:“周小姐的恩情我不会忘,但这不能和婚姻之事并论,我娶沈宁也不是因为报恩。周小姐家世容貌皆好,有的是权贵之家求娶,何必执着于我这个病秧子。” “我不在意你身子弱。”周怡宁咬着唇瓣:“而且,别的男子哪里比得上你,我只想嫁给你。” 沈宁摇摇头,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刁蛮,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的。 “周小姐,感情的事讲求你情我愿,并不是你一人愿意就行。我与夫君虽相识时间短,但我们彼此心悦,也拜了天地,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夫君休了我,我也占了他原配妻子的身份,周小姐嫁给他也只能是继室。就算你同意,你父母亲怕也是不允。” “我并不敌视周小姐,相反的我很羡慕你,你有好的家世,好的容貌,富贵荣华不愁,只要你想,这京中儿郎都任你挑选,何必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让自己活的不自在?” 周怡宁眼眶红了。 她何尝不知道,可她就是放不下年少的执念。 就连父亲和母亲都劝她择一门好亲事嫁了,不要再等谢砚安了,她就是不听。 如今她已年满十八,眼看就要成老姑娘,好不容易盼谢砚安回了京城,她哪里肯轻易放手。 再者谢砚安母亲也属意她,想让她嫁给他,如此一来,她更不愿放弃他。 沈宁两人看她沉默,便知她动摇了。 谢砚安朝外喊:“飞流,把东西拿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飞流捧着黑漆木盒子进来:“大公子。” “把东西交给周小姐。” “是。”飞流放到周怡宁跟前。 “里面是当年交换的信物和赓贴,劳烦周小姐把我的那份还回来吧。”谢砚安声音柔缓道。 周怡宁绞着帕子,抿着唇看他:“砚安哥哥,我——” “周小姐不必再说了,我和我夫人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谢砚安打断她,好心相劝:“人要向前看,不要陷在过去虚无的感情里,不然只会让自己痛苦。” 周怡宁眼眶更红了,满脸落寞垂下眸子,低低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信物在府里,你让手下人待会儿去拿吧。” 房间里的熏香太浓,谢砚安不欲多待:“阿宁,我们走。” 沈宁站起身扶他,两人走至门槛处,周怡宁兀的出声:“等一下!” 第53章 谁给你下的药? 两人停下步子。 她看向沈宁:“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会儿吗?” 谢砚安与沈宁互视一眼,她眸光敛了敛:“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下来。” 他掩唇咳了一声,点点头。 “你出去。”周怡宁吩咐贴身婢女。 “是。”婢女福身退出去,将门带上。 包间里只剩两人。 周怡宁起身,目光在沈宁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停在她脸上。 她虽不想承认,但沈宁确实长的比她好看,远黛秋眸,眼波含情,迤逦玉白的一张脸当真惹眼极了。 便是只着简单的一袭淡青绣花襦裙,随意绾了个松散发髻,也让她有种淡雅出尘的感觉。 “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他不喜欢我。”她傲娇的扬起脑袋道。 沈宁愣了一下,唇角略弯:“周小姐说的是。” 两人隔的近,她腰上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浓郁幽香,沈宁闻着蹙了下眉。 她话锋一转:“我可不是向你认输。砚安哥哥将来是有可能袭爵的,你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算你们成了亲,伯母也不会承认你身份。所以,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主动与他和离,不要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丢脸。” 沈宁一脸淡然,轻笑:“这就不用周小姐操心了。我与夫君感情甚笃,暂时没和离打算。” 周怡宁看她好赖话听不进去,心下一恼:“什么感情甚笃,你们骗外人还行,想骗我根本不可能。来时我就让人打听过了,你与砚安哥哥根本就不住一处,说明你们也没什么感情,我还有机会。” 沈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灌下:“那只是因为夫君身子弱要静养,我们才不得不分开住,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怡宁一噎,手帕都捏皱了:“你不会真觉得他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你了吧?他娶你只是因为报恩,等时间长了,他一定会厌弃你的。” 身形晃了下,沈宁莫名觉得身体在发热,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 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发现烫的吓人,眼神一凛,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蛊毒提前发作了? 可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来日。 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怎么会…… 见她不说话,周怡宁凑近,身上馥郁香气猛然闯进沈宁鼻尖,她乍然察觉出问题,抬手:“别过来!” “你、你怎么了?”周怡宁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 “你身上佩戴的香囊香料加了什么?”沈宁面色潮红逼问她。 被她模样吓到,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捏着帕子磕巴道:“没、没加什么啊,就普通的依兰花制的香料。” 依兰花? 谁家好人把那玩意儿制成香囊佩戴? 要不是看她一副茫然模样,沈宁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依兰花具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她体内的蛊毒估计就是闻了依兰花香被催发了。 “你出去。”她双眼充血扯翻了桌布,桌上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身体内欲望不断翻涌,直冲五脏六肺。 周怡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身子直发抖:“你……你没事吧?” 她不就说了砚安哥哥迟早有一天会厌弃她吗,她至于这么大反应? “滚出去!”沈宁已经没心思和她聊下去了,只要闻到她身上香气,她体内的蛊就越兴奋,她人已接近失控边缘。 周怡宁被她周身散发的浓浓肃杀气息吓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矮几旁的香炉。 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爬起来就跑了。 香炉倒在地面,未燃尽的香灰还弥漫着淡淡白烟。 沈宁双眸猩红盯着那香,身子前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脑中一闪。 那香…… 依兰花虽有催情作用,但制成香囊后效用没那么大,定是那香与依兰花香产生了反应,才导致她蛊毒提前发作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屋子。 她脚步虚晃往外走,在廊下撞到了人也没理会。 手扶着围栏,她大口喘着气,额间不断冒出豆大汗珠,湿了额前的秀发。 就在她抬起头,眼神飘忽间,顺着对面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谢砚卿。 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她绕过回廊往那间包间去。 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 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先给她解一下药性再说。 越过一间又一间房,她迈着千斤重步子到达谢砚卿所在包间门口时,被小二拦下:“这位客官,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里面的人,让我进去。”她身体似火在烧,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湿透贴在了肌肤上。 小二看出她情况不对,更不愿放她进去了。 里面的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还约了荣王,要是放人进去,明月舫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沈宁没功夫和他拖拉,用了内力将人推开强闯进去。 由于太突然,她脚下不稳脸朝下扑倒在地,玄影及时闪身避开,拔剑出鞘架在她后脖颈上,冷声问:“什么人?” “是我,我找你们家大人。”沈宁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爬起来。 玄影看清她容貌,忙蹲下身子扶她,惊讶道:“大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与大公——” 他话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玄影,是何人擅闯?” 谢砚卿自山水翠玉屏风后出来,一身蓝衣白袍,容雅冠绝,俊逸五官在看到沈宁后覆上一层冷霜,微拢眉:“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和谢砚安在一起吗? 沈宁听到他声音如遇救星,一头栽进他怀中,声音绵软酥骨:“谢晏,救、救我。” 她如同八爪鱼一样缠上他,意识渐渐涣散。 谢砚卿被她滚烫肌肤惊的一骇,这才反应过来她情况不对,幽沉眸光投向目瞪口呆的玄影,语气冰冷:“出去!” “啊,是,是。”玄影后知后觉忙退出去,心惊胆颤的一并把门口的小二喊走了。 “谢晏,我好热,救我……” 沈宁完全被欲望驱使,本能的去寻他的唇,扯他衣裳。 谢砚卿攥住她手,眉头紧锁问:“谁给你下的药?” 第54章 我怕荣王误会 她没有回答他,口中直呢喃着喊热,在他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 谢砚卿被她蹭的小腹一紧,眼眸微深,强忍住那股冲动禁锢住她:“沈宁,你清醒一点。” 她哼哼唧唧不满的咬在他下巴上,呼出的气息异常灼热,双眸泛着盈盈水光恳求:“谢晏,谢大人,我受不住了,求你……” 说话间她笨拙的吻上他唇,谢砚卿兀的想起约了荣王,忙止住她,清冷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不行。” 不能在这儿。 “我好热。”她一双眼睛里泅着氤氲水雾,双颊绯红如潮望着他。 他喉结滚动,心下不忍看她这般痛苦,正欲带着人回府,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玄影声音响起。 “荣王殿下,等一下!” 听到荣王二字,谢砚卿神情一凛,他怀中意识涣散的沈宁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李尘璟怎么会来这儿? 她眼底闪过慌乱,昏沉的脑袋恢复几分清明。 不能让李尘璟见到她,万一被认出来,她身份在谢砚卿面前就暴露了。 他本就不太信任她,要是知道她以前是李尘璟的人,她解蛊毒只会难上加难。 相比较她的慌乱,谢砚卿则镇定许多。 玄影跟着他多年,知道房间里情况,没他发话断不会轻易放荣王进来,只需等人离开就是。 “我、我先躲起来。”沈宁紧咬着唇瓣保持清醒,想从他怀中抽离,被他有力的手按住。 “急什么?” 沈宁呼吸凝住,以为他发觉了什么,垂下眸子闪了闪解释:“我怕荣王误会。”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极绵重,身体里翻涌的情欲似要将她搅碎。 正想安抚她说李尘璟不会进来,就听玄影高喊:“殿下,我家大人他、他今日身体突感不适,您先回去吧。” 李尘璟声音透着不悦:“你家大人约的本王,本王亲自来了却不见,架子摆的比本王都大,要不这个皇子换他来当好了。” 玄影想拦,根本没拦住,急的大喊:“殿下——” 房门被推开,李尘璟阔步越过屏风就看到谢砚卿坐在圆桌旁,矜雅端方的呷着茶。 玄影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忙敛去情绪:“大人……” 谢砚卿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出去吧。” 玄影余光望了眼李尘璟,拱手应声:“是。” 李尘璟一身玄色直掇朝服,腰间扎同色金丝云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狭长丹凤眼微眯打量谢砚卿,语气略带着讽色:“本王瞧着谢大人身体好的很。” 谢砚卿起身施礼,袖摆轻扬:“殿下恕罪,方才突感头疼,现在好多了。手底下的人不知,这才拦了殿下。” 李尘璟掀袍在圆凳上坐下,冷声问:“谢大人找本王何事?” 谢砚卿是太子一党的人,按理来说他完全没必要屈尊降贵来见他。 但靖穆帝重法度,下令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必须要配合大理寺查案,他作为皇子亦不能免律。 谢砚卿眉眼轻扫过长长桌布,确认人没漏出一点才放心坐回原位,给李尘璟斟茶后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大理寺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人,混进殓房翻找着什么,被狱丞抓住后就咬毒自尽了,这件事殿下可听说过?” 李尘璟垂下目光微闪,端起茶盏:“谢大人是怀疑人是本王派去的?” 谢砚卿眉心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拂去肩上不存在浮尘:“殿下说笑了,没有证据的事下官断然不会下定论。” 莹白指尖摩挲杯沿,他接着道:“今日约见殿下也纯粹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殿下莫要误会。” 李尘璟将茶杯放回原位,眼神微凝:“谢大人有话尽管问,本王配合就是。” 谢砚卿弯唇,薄然眼睑抬起:“经查,死者穿的衣服料子乃是专供三品以上官员府中下人所特用的织麻锦,且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批料子。京中卖布匹的店铺共计五十三家,卖织麻锦的有二十家。专供三品官员府中织麻锦的有五家。因为这个月送货的商船半道沉了,五家布匹店只有一家有货,且都供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府。定远侯府那边下官已经派人查过,并没有下人失踪。” 对上李尘璟目光,他问:“所以,下官想问殿下府中可有下人失踪?” 李尘璟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眼尾上挑:“谢大人找本王怕是找错人了,本王事务繁忙,哪有空关注这等小事,你当找府中掌管庶务的人便是。” 谢砚卿凝着他,将他反应尽收眼底。 忽感腿上一重,一双手抱住了他大腿,接着一只发烫的手探进他袍角,隔着薄薄的亵裤抚上了他腿根。 他头皮一紧,忙伸手抓住沈宁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道:“殿下身份贵重,下官贸然上门怕惹殿下不悦,自是要先询问下殿下意见。” 李尘璟把玩拇指上扳指,面无表情开口:“父皇重法度,谢大人又是太子器重之人,本王哪敢给大人脸色瞧?” 桌下,沈宁将自己蜷在谢砚卿腿边,起初还能咬牙克制住身体里不断升腾的欲望,后面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甘松香,她脑中只想和他贴近一点,再近一点。 抱住他大腿的一瞬,她浑身火热疏解了一点,舒服的眯起了眼眸,于是做出了更大胆的动作,摸上他大腿。 手突然被攥住,她纤细好看的眉拧起,另一只手又在他腰间摸索起来。 谢砚卿正与李尘璟说着话,余光窥见她露出了半个脑袋,心下一骇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宁神智早已溃散,她只凭借原始本能想与他肌肤相贴,双手被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解药”,她脑袋一歪,一口咬下去。 谢砚卿表情一变,差点闷哼出声。 李尘璟疑惑的看着他,皱眉:“谢大人是怎么了?” 忍住想将沈宁当场揪出来冲动,谢砚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有劳殿下走一趟,下官没别的问题了。” 第55章 夫君,你是我夫君 李尘璟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谢大人办案了。” 大腿内侧传来温热触感,一股酥麻直蹿头顶,谢砚卿袖下手攥紧,清冷面上一派隐忍,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殿下慢走。” 李尘璟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多想,起身离开。 屋外的玄影见人离开,走进房间提醒:“大人,荣王走了。” “出去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房间。”谢砚卿吩咐。 “是。”玄影虽不知沈宁去了何处,但猜测人还在房间里。 门合上声传来,谢砚卿揪住沈宁后领将人从桌子下拽出来。 人刚露出脑袋,他便被猝不及防扑倒向后坠去,情急之下忙抬手护在她腰间。 鼻尖相撞,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唇上一痛,沈宁毫无章法啃咬他唇,由于太着急,还不小心咬到了他脸。 谢砚卿蹙眉,想要拉开她,却发现她缠的比藤蔓还紧,根本拉不开。 “谢晏,我好热……”她声音沙哑,蕴着急切感。 咬完他唇,继续往下吻他喉结、侧颈,扒开他衣领,咬在他锁骨上。 谢砚卿快要被她折磨疯了,呼吸不由得跟着乱了起来。 他去掰她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反被她逮住机会扯开了腰间绸带,衣袍顿时散乱开来。 他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怎么都拉不开。 他欲直起腰起身,她再度吻上来。 他及时错开,声音暗哑带着无奈:“阿宁,我们到床上去。” 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闻言并不依:“……不、不要,就在这儿。” 天气虽不冷,可地板上很脏,谢砚卿并不想与她在地上做这种事,柔声安抚:“乖,我们去床上。” 有的客人困了想小憩一会儿,因此明月舫每间包间都置了床。 沈宁趴在他身上,已经扯开他外面的蓝衣和中衣,手直往他白色亵衣里去钻。 他外面月牙白袍松松散散滑到臂弯处,反倒成了束缚。 沈宁只想赶紧办事,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埋首在他脖子上啃着。 “你、你身上好凉快。”她红唇翕合,眼尾泛着惑人薄红。 谢砚卿被她撩拨的身体似被一团火簇拥着,喉间干渴的厉害。 强行揽住她纤细腰肢坐起身,将碍事外袍脱掉后,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一沾床,她又着急的缠上来,将他扑倒在床上,直接坐在了他紧实腰腹上。 他呼吸一滞,耳畔嗡鸣,眸中涌上暗潮。 三两下将他衣裳都扯开后,她又去扯自己身上衣裙。 夏衣单薄,她本就没穿几件,几乎毫不费力便将上半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淡青绣花小衣包裹着丰盈。 她的身子他不是没看过,可洞房那夜是晚上,远不及现在看的冲击力大。 她身姿婀娜,曲线玲珑,每一寸白皙肌肤都带着致命吸引力。 喉结滚了滚,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颠倒。 执起她纤长带茧的手放在脸上,他清矜如玉面上隐忍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神志不清注视他,仰起脑袋想吮咬他唇,他微偏过脑袋错开,声音低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她现在被药物控制分不清人,但他也不想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她水眸半睁,楚楚可怜看着他,咬着唇瓣喃喃道:“夫君,你是我夫君。” 谢砚卿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今日对着周怡宁也是唤谢砚安夫君。 扣住她手压在枕上,他吻在她唇角:“你还记得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吗?” “谢晏,谢晏是我夫君。”她声音绵软沙哑,似乖巧的猫儿一般。 谢砚卿胸腔荡起阵阵涟漪。 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谢晏,是她夫君。 心中因看到她与谢砚安在一起时醋意霎时散去,只余下满满爱怜。 他抬手一挥,纱幔落下。 按着她光裸的脊背贴向他。 亲吻中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小衣滑落,泛着莹白光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欲,在房间中无限蔓延。 不多时,女子低吟与男子克制喘息交织在一起。 见她又要咬自己的唇,谢砚卿修长的指捏住她下颌:“别咬自己。” 沈宁神志溃散,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下意识咬住红唇。 谢砚卿眉宇拢起,俯身覆上她唇瓣,将她细碎的轻吟尽数吞没。 沈宁只觉眼前光景晃的厉害,她想抓住物什当做依托,可除了身下被褥,她什么也抓不住。 空虚的、充实的、痛苦的、愉悦的、茫然的…… 太多太多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如同浓雾中置身于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完全把自己的一切交予掌控方向的人,由他带着自己,走出迷雾,共赴云端。 …… 浆在湖中划动,初时只有微小波澜,随着撑船人越发急切想要走出迷雾加快速度,水波荡漾开来,船桨与水碰撞发出的拍打声也越发激烈。 待云雾散去,视野清明,只觉浑身都被雾气湿透,黏腻异常。 沈宁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浑身舒爽躺在一个宽阔怀中。 她抬起眼眸,入目的便是谢砚卿那张清冷如月俊容。 睡着的他五官柔和下来,眉眼间清冷感少了几分,颇有翩翩温润贵公子的气韵。 目光从他面如冠玉脸上一寸寸临摹过,她心头生出几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候。 见他蹙着眉,似陷入了梦魇之中,她鬼使神差伸手想为他抚平,伸至一半忽的顿住。 “阿宁……”他在呓语:“你会被烧死的,你快离开,快跑……” 他眼角有泪滚落,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说好要等我去接你的,你个骗子,你骗我……” 沈宁身子僵住,喉间滞涩。 他,梦到她两年前“葬身火海”的时候了? “阿宁,阿宁——” 他身体一抖,猛然睁眼,深邃眼眸直直与她潋滟眸子对上。 空气静谧,相对无言。 沈宁率先打破沉默:“你,做噩梦了?” 第56章 意外 谢砚卿面色微白,紧绷着下颌。 梦里他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看到她置身于火海里,他想去救她,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拼命呼喊让她赶紧逃,她根本听不见。 他绝望的看着她被熊熊烈火包裹,却无能为力。 两年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这是一种暗示? 瞬间,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沈宁见他不语,停在半空的手欲收回,猛的被他拽住一扯,她脑袋砸在他光裸胸膛上,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用力抱紧了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几分害怕:“阿宁,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两人身上都没穿衣服,他抱的太紧,沈宁只觉被他硬邦邦胸膛硌的难受。 耐着性子柔声道:“不会。” 不会就怪了。 等解了蛊毒,她立马溜之大吉。 今日差点与李尘璟撞上就是一道预警,京中是非太多,她绝不能在此久待。 走之前最好狠狠坑那狗东西一把,以解她心头之恨。 “我千里寻你,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她说着违心话。 谢砚卿不信,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似要将她嵌进骨血一般:“你每次都是用好话糊弄我,我如何信你?” 沈宁无语。 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指尖顺着他脊背慢慢抚上去,她将脑袋枕在他肩胛处:“我们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骗你?” 她偏过脑袋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声音微哑:“还是说你不想给我一个名分,故意拿话激我?” 他喉间一紧,因她撩拨身体又有了动情趋势。 明明中药的是她,可失控的却是他。 强压下欲念,他转移话题问:“谁给你下的药?” 沈宁动作顿了顿:“意外。” 他拢眉:“意外?” “是。”被他抱着姿势不舒服,她推开他:“我今日是陪你兄长来的,我本来打算和他解释我们关系,但他母亲派了人来促成他与周家小姐婚事,他让我与他假扮夫妻搅黄这件事,说等将人打发回去后就对外澄清我和他关系。” 说到这她哀怨目光看着他:“我原本是想告诉你一声,可你这几日都没回府。” 谢砚卿一怔。 原来是他误会了。 她继续道:“你兄长将信物和赓贴退还周小姐后我们就打算回府了,她叫住我说想和我聊几句。当时包间里燃了熏香,又因为她身上戴了具有催情作用的依兰花制香囊,两物产生反应,我由于隔的近,闻了太久熏香就中招了。” 她话真假参半,事实是她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香囊和熏香只是诱因而已。 想来谢砚卿不会去查,她这般说也能糊弄过去。 “你就没怀疑是周小姐想害你?”他神情肃然道。 沈宁摇摇头:“应该不是。周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整日戴着依兰花制成香囊在外人面前晃,明显就是不知道那花有催情作用。再者今日是我们初次相见,你兄长也在,她想害我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谢砚卿默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周怡宁想害她他不能下定论,但可以确定沈宁防人之心太低了。 “京城不比临水村,有的人表面看似温良,实则城府极深,你以后要多防备些。”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来,勾起他下巴:“谢大人是在教我辩人吗?” 掌心拢住她手,他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润笑意:“我是怕你被人暗害,多防备些总没错。” 这还是见面后他初次对她露出这样温和的笑,沈宁心念一动,咽了咽唾沫,脑中浮现两人纠缠的画面,两颊霎时生晕。 记忆虽有些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她缠了他好久,后面受不住了又喊疼。 他却跟没听见一样,越来越疯狂。 果然,开过荤的男人可怕,素了两年的男人更可怕。 饶是她是习武之人,可现在身子就跟散架了一样,四肢百骸都酸疼的厉害。 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谢砚安好像还在等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谢砚卿低低嗯了一声,掀被下榻捡起地上自己衣物。 两人欢好时衣裳丢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带褶皱的衣衫,眉宇微拧。 心下叹了口气,继续穿起来。 沈宁看到他只着亵裤背对她穿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这副好身材才捡他当了药引,忽略他背上淡了许多的疤痕,现在再看依旧勾人的紧。 他很快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人前矜冷自持模样。 捡起她衣裳放到床沿,声音清冽道:“把衣裳穿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被衾下,沈宁未着寸缕,闻言面上一热,问他:“我身子…是你擦洗的?” 他耳根泛红,垂眸应声:“……是。” 又解释:“你身上出了太多汗,怕你不舒服。” “……” 要不是他折腾她太狠,会出那么多汗? 沈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想抬手拿自己衣裳,可手酸软的不像她自己的。 谢砚卿看出她窘迫,在床沿坐下,喉结滚了滚:“我为你穿吧。” 等她自己穿好得猴年马月。 到底才做了两次,中间又隔了两年,沈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不用了。你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事后光着就很尴尬。 谢砚卿菲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扑倒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 她睇他一眼:“知羞耻乃人之常情。谢大人难道不会害羞?” 他不再逗她,背过身:“赶紧穿,我等着。” 磨蹭好半晌沈宁穿好贴身的淡青绣花小衣,身后的带子怎么都系不上,她望着谢砚卿修挺如竹背影,嗫嚅着开口:“……帮我系一下。” 谢砚卿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手上,清冷出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忙别开视线:“挪一下。” 她会意,微侧过身,光洁白皙的背面对他。 他没给女子穿过贴身衣物,那细细的绳带握在手上,只觉掌心发烫。 第57章 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笨拙的打结系好,他拿起亵衣:“手抬起来。” 沈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嫌她穿的太慢了,忍不住上手为她穿衣。 她不再矫情,任他伺候自己穿好衣裙。 看到她脖子、锁骨上都是吻痕,他眸色深了深。 “谢砚安那里我会解释,你不要再与他假扮夫妻了。” 他是男子,自然也清楚谢砚安心思。 “那他母亲派来的人……”沈宁说出自己忧虑。 俯身为她穿好绣鞋,他语气透着强势:“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近人情了些,可那又如何? 谢砚安与他终究不是一母同胞,若不是念及当年恩情,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沈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弱弱吱声:“我知道了。” 为她穿戴好,他起身:“我先出去,让玄影送你回府。” 她点点头,在他迈步要离开时又忙拉住他手腕:“你这几日要回府吗?” 他眉眼柔缓下来:“这几日不确定,赵录事的死涉及幽州赈灾案,兹事体大,我务必要尽快查明上禀。” 她眼眸清润问:“这事是不是与荣王有关系?” 他深邃眼眸微暗,想起她先前听到荣王时的反应,目光带着探究看她:“你为何这么问?” 沈宁面上一派单纯道:“今日你专门约他来这儿不就是问案子的事吗?” 他心下一缓,薄唇轻抿:“是。” 稍顿须臾,他睨了眼窗外暗下来天色开口:“时候不早了,让玄影早点送你回去。” 沈宁没有再多问,谢砚卿是大理寺少卿,敏锐性本就比常人要强,她多说必然会让他生疑。 从十月白上他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李尘璟身上,她只需静等结果就是。 包间的门被打开,站在楼梯处的玄影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谢砚卿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拱手行礼后附在谢砚卿耳畔低语:“大人,大公子在下面。” 谢砚卿走到围栏边沿向下看,谢砚安一袭墨蓝衣袍,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端坐在一张圆桌旁,苍白面容看上去清贵异常。 “你先送沈宁回府再去大理寺。”吩咐完,他下楼。 玄影已经不能用惊掉下巴来形容今日的见闻了。 他家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大人居然与自己大嫂…… 他虽没成亲,但大人和大夫人在包间待了一下午,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两人在干嘛。 嫂子和小叔子。 他光想想就浑身一激灵。 要不是他拦着大公子,估计两人就要被捉奸在床了。 目光看向楼下温润如玉的谢砚安,他摇摇头,心道:“这与捉奸在床好像也没区别。” 楼下。 谢砚卿未理会谢砚安,径直便要离开,对方喊住了他:“二郎。” 谢砚安咳的眼眸泛红,在飞流搀扶下走到谢砚卿身旁,踌躇再三语气晦涩开口询问:“阿宁她……可在上面?” 周怡宁慌慌张张从明月舫出来,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她就带着婢女走了。 意识到不对,他急忙带着飞流去包间找人,却只看到被打翻的香炉与一地的茶具。 后面让明月舫的人帮忙一起找,直到找到谢砚卿所在包间,他看到了玄影。 玄影拦着不让他进去,说沈宁中了药,数次欲言又止,那一刻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恸的是。 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阿弟。 目光淡淡凝着他,谢砚卿心绪复杂吩咐飞流:“兄长体弱,早些送他回府。” 说罢,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大公子。”飞流担忧的看着谢砚安。 咳嗽两声,谢砚安步子踉跄了两步,摆手:“我没事,等阿宁下来。” 他话音落,沈宁声音响起:“抱歉,让你久等了。” 尽管她努力保持正常,可走姿瞧着还是有些怪异,尤其是脖子上青紫吻痕更加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 沈宁并没照镜子,对自己脖子上吻痕一无所知,见谢砚安和飞流都盯着她看,她下意识低头,顿时脑中空白。 她面上浮上滚烫,心想谢砚卿这厮下嘴真是没轻没重的。 尴尬的讪笑一下,她道:“我们回去吧。” 谢砚安目光在看到她脖子上痕迹后沉了沉,旋即解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遮住她脖上暧昧痕迹,垂下眼帘应声:“走吧。” 马车上,安静了许久。 沈宁抿着唇,打好腹稿后出声:“谢公子,今日的事——”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她还没说完谢砚安便接了话,神情温和道:“我对明月舫的人宣称你是我身边婢女,他们不会乱说。” 沈宁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那晚我想和你说我要找的谢晏便是谢大人,你的阿弟。”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谢砚安表情还是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唇角扬起一抹涩意:“真是巧,原来你一直要找的人就是二郎。” 停顿了一下,他垂下落寞眼眸:“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我们是假夫妻的事也和他说清楚吧,免得他误会。” 沈宁别过视线,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我和他……说过了。” “说过就好。”他咳嗽两声,苍白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沈宁忙将身上大氅解下:“你身子畏冷,这大氅还是你自己披着吧。” 谢砚安看了眼她白皙脖颈,意思不言而喻。 她拢了拢领口:“我没事的,这大晚上也没人看我。” 谢砚安只好接过大氅,衢瘦的手骨节在微暗的灯光下泛着阵阵莹白。 沈宁觉得他要是没中寒毒,想必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 — 回到梧桐院,沈宁吩咐夏知备水沐浴。 洗完澡身上酸软不适才褪去了些许。 从盥洗室出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理如瀑般秀发,骤然想起有件事差点忘了。 她唤来夏知,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这个时辰医馆还没闭馆,你早去早回,别让人知道。” 夏知应声:“是。” “记住了,我要三副药的份量。” “奴婢省得。” 第58章 偷偷买药 荣王府。 李尘璟从明月舫离开后进宫见了凌贵妃,等回府天色渐暗。 他命人将负责采买布匹的刘管事与侍卫长张勉传唤至书房,大发雷霆了一通。 两人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寺要是有人来府上盘问,不用本王教你们了吧?” 他声音阴鸷,两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属下\/小的明白。” “滚下去。” “是。” 两人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殿下,可要属下将人清理干净?”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吴昭询问。 李尘璟若有似无敲着案桌,眼神冰冷幽沉:“谢砚卿今日约见本王说明已经起了疑心,人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反而更引人怀疑。” 吴昭心下了然。 “他们的家人可都派人‘关照’了?” “遵殿下命令,都派人盯着了。” 李尘璟眼眸微眯,眼底宛若深潭般沉寂:“做得很好,刘管事与张勉那里派人提点一下,他们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攥着,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后果他们明白。” 吴昭颔首:“是。”迟疑了一下,他问:“殿下,咱们派去的人死了,东西还没找到,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一趟大理寺?” 李尘璟双眼放空,沉吟须臾道:“有了前车之鉴,大理寺定然防守更严,不必再冒这个险了。那封信说不定被赵录事藏在了别的地方,你派人去幽州他住过的地方和办公处找一找。” “属下遵命。” 叩门声响起,李尘璟朝外问:“何事?” “殿下,大理寺少卿谢大人来了。” 来的这么快? 李尘璟眉心微凝。 “本王知道了,不能怠慢了贵客,让下面的人好生招待,务必谨言慎行。”他刻意压重了语气。 书房外的下人会意:“小的明白。” — 下人领了谢砚卿来到刘管事住处:“大人,府中布匹采买、裁衣以及下人衣裳下发都是由刘管事一人负责,您问他便是。” 谢砚卿揖了一礼:“有劳了。” 下人曲着身子陪笑:“大人不必客气,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谢砚卿微微颔首,尔后抬手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从里打开。 道明身份来意,刘管事忙将人迎进屋。 “大人有问题直问,小人定当全力配合。”沏好茶,刘管事满是褶皱脸上挤出笑来。 “大概五天前,刘管事从锦绣坊采购了一批织麻锦,这批织麻锦又被裁成了新衣,分发给府中下人。据我所知,只有府中新进的下人才会分发新衣,且都会登记在册,能否麻烦刘管事将名单册子交由大理寺查阅一二?” 刘管事眼底划过异色,面上镇定道:“大人等着,小人这就拿来。” 谢砚卿摩挲茶盏,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藤纹窗户上影子,眼眸深邃点头。 半盏茶功夫后,刘管事才拿着册子折返:“大人久等,这个月领取新衣的所有下人都在这本册子上了,您拿好。” 谢砚卿此来目的就是拿到名单册子,顺带再问一点问题,问完后便离开了。 暗处的人目送他离开,步履匆匆去往书房,将谢砚卿与刘管事对话悉数复述一遍给李尘璟。 听到他要走了府中下人领取新衣的登记册子,李尘璟双眼眯起,猜到了他用意。 转着拇指上扳指,他面上一派淡然。 — 谢砚卿回到大理寺刚好撞上玄影,两人前后进了署房,在梨花交椅上坐下后他问:“人送回去了?” 玄影嗯了一声,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谢砚卿瞥他一眼,翻开册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玄影思忖再三,禀道:“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送大、沈姑娘回府,回来路上看到她贴身丫鬟夏知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属下好奇就跟了上去,发现她去了林春堂。” 谢砚卿翻册子动作一顿,眼帘抬起:“她去医馆做什么?” 玄影也费解,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估计是沈姑娘生病差她去买药吧。” 他跟着谢砚卿办案久了,一时警觉才跟了上去,知道夏知是去买药,也没多想。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可疑,买药就买药,为什么要走后门? “你去查一下她买了什么药,回头禀报我。”谢砚卿注意力集中到册子上,看样子是要熬夜办案。 玄影叹了口气:“是。” 他家大人简直不是人,都散署了还要忙案子,还拉着他们一起当打工人,这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卫随一进署房就见他满脸怨气,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调侃:“怎么了这是,今日和大人一起去明月舫看到漂亮姑娘把魂丢了?” 玄影白了他一眼:“无聊。” 还漂亮姑娘,他要是把大人和大夫人的事告诉他,他震惊程度估计不亚于他。 卫随切了一声,越过他径直走上前:“大人,这是在赵录事衣服夹层里发现的,想来那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就是为了找这封信。” 谢砚卿抬头,将册子放在案桌上,接过他递上的信,看完唇角扬起一抹笑来。 他猜的果然没错,荣王与赈灾粮失踪一案有关! “怎么找到的?”他问。 先前搜过赵录事身,除了他随身携带的荷包,并没有其他东西。 没想到竟被他藏在衣服夹层里。 “赵录事家人来为他换寿衣入殓,脱衣裳时扯开了线头,这信便掉了出来。”卫随答道。 原来如此。 收好信,谢砚卿吩咐:“卫随,你明日带人去荣王府名下铺子查一下近两年流水,整理成册后交给我。” “是。”卫随拱手,随即又挠挠头问:“大人,正大光明查还是偷偷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荣王名下铺子有二三十家,如何偷偷查?” 半夜溜进店铺偷账本? 卫随糊涂,嘟囔:“这正大光明查容易走漏风声,万一他们拿假的账本糊弄怎么办?” 敛眸,谢砚卿笃定道:“他们不敢。” “啊?” “荣王府商铺旁边还有其他家商铺,明日你带上一队人,拿着大理寺署衙令牌以查案名义全部查一遍。如此一来荣王府的人便不会生疑,更不敢不配合。” 第59章 但若是和你,我愿意要个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主意,卫随当即应下了。 很快荣王名下店铺流水就整理成册到了谢砚卿手上,他又派人暗中查了荣王其他产业和日常开支,发现这里面大有问题。 将那本从刘管事手上拿到的册子丢在书案上,他疲惫的揉揉眉心。 下人进来禀报说谢砚安来了,他从交椅上起身:“让他进来。” 临到傍晚下起了雨,书房外树被吹的飒飒作响,湖面笼罩在一片朦胧微暗夜幕中。 雷声阵阵,雨势隐有要继续下大趋势,书房旁边的小室里,淡青轻纱帷幔随风而曳,谢砚卿与谢砚安对几而坐。 “兄长找我何事?”谢砚卿开门见山问。 掩唇咳了咳,谢砚安端起茶浅呷一口,抿抿唇:“知你公务繁忙不宜久扰,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打算如何对沈宁?” 两人过去如何他不便多问,但沈宁是他带进京的,两天前在明月舫又发生了那档子事,他不能看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阿弟。 谢砚卿面若冠玉五官泛着一层清冷,闻言眉眼微抬看他,语气不冷不淡:“那是我和她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管。 谢砚安语重心长道:“二郎,我并非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就该给她一个名分。” 除了府里人和周怡宁,还有他母妃,他和沈宁假扮夫妻的事外界并不知。 他要是和府里人解释他们不是夫妻关系,沈宁的身份留在府上就会很尴尬,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让阿弟给沈宁一个名分。 谢砚卿望着帘外雨潺潺,眉眼间透着淡漠:“这事不劳兄长操心,我与她早在两年前就拜堂成亲,名分迟早会给她。” 谢砚安怔了一下,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扯唇一笑,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伤心往事,有什么好提的?” 谢砚安眸光暗下去,大概猜了个七八。 阿宁竟伤过阿弟。 难怪两人见面后阿弟总是对她冷着脸,原是这般。 他温声道:“阿宁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莫要辜负她。” 听到他称呼,谢砚卿眉宇微拢,终是没说什么,语气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了,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下起身:“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便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来人,送大公子回去。”谢砚卿瞧了眼雨势,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下人。 “咳咳……” 伴随一阵咳嗽声,谢砚安出了书房。 雨水积在屋檐下的引水沟中,汇入旁边的人工湖里。 天空一记闷雷响起,闪电照亮了湖面光景,雨水从梨花藤纹窗间飘进小室。 谢砚卿起身合上窗,传来叩门声。 “进。” 玄影收伞后推门进去,衣袍被雨水打湿了些。 “大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咬毒自尽那人身份查到了。”他拍拍身上雨水,从怀里拿出一本花名册:“那人名唤杨山,是荣王五日前从军营中挑选进王府的侍卫,由于他是临时递补,荣王府侍卫名单上并没有他名字,这是属下从军营那边拿到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进入荣王府的时间。” 谢砚卿接过花名册翻到杨山那一页,用墨笔勾勒出来做好标记。 头也未抬问:“赵录事可下葬了?” 玄影站直了身子:“明日下葬,大理寺诸位同僚都会去送行,大人可要去?” “裴大人也会去?” 裴大人指的大理寺卿裴允直,谢砚卿的上峰。 玄影沉默了须臾,给了一个不太肯定答复:“会的吧。” 谢砚卿墨瞳微敛:“我知道了,下去吧。” 玄影拱手行礼,提步欲走,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大人,你让我查夏知去医馆买药的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昨日我问过林春堂大夫,他说夏知要的是具有避子功效的药材,还要了三副。”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 避子? 沈宁要的? 他说过不想要子嗣,她当真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深邃眼眸微沉,他挥手,示意玄影退下。 书房外哗啦啦雨声不断,谢砚卿心情莫名也跟着烦躁起来。 静立半刻钟左右,他打算去趟梧桐院,门口传来沈宁声音:“我找你家大人。” 他脚步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书房不允许旁人靠近,小厮也不敢贸然放她进来,便进来通禀他。 “以后她来不必拦着。”吩咐完他走到案桌旁,掀袍在梨花交椅上坐下,随手拿了本诗集看起来。 书房外。 小厮让她进去后,沈宁接过夏知手里的食盒迈入书房。 这是她初次来谢砚卿书房,书房不大,却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 入门后便是一方小小屏风,绘着山水,阻挡了外界的喧嚣。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谢砚卿。 昏暗灯光下,他一身月白锦袍,乌黑的发用银冠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清冷感。 “听下人说你回来淋了雨,我给你煮了碗姜汤,驱驱寒。”她将食盒放案桌旁的矮几上打开,端出姜汤。 他都回来一个时辰了她才想起他,当真有在意他吗? 想起玄影说她让夏知买避子的药,他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手圈住她腰,下颌置在她肩上阖上眼,声音略沙哑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宁被他抱住,不得不将手里的姜汤小心翼翼放案桌上:“我还能做什么,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腰间的手收紧,头顶传来他辨不清情绪的质问:“你让人去买避子药了?” 她身子僵了一下,没否认:“你知道了?” 她不是让夏知避着点人吗? 难不成他派人监视她? 她袖下手攥紧了裙摆,又松开:“你以前说不想要子嗣,我就擅作主张喝了药。” 事实是她根本不想怀上他孩子。 只想解完蛊毒赶紧离开。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耳畔,语气沉郁:“我是说过。但若是和你,” “——我愿意要个孩子。” 第60章 我陪你 沈宁愣了一下,纤长眼睫轻颤。 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他要是知道她只把他当解蛊毒工具人,估计会失望至极吧。 唇瓣微抿,她环上他脖子,一双水盈盈眸子对上他,语气带着晦涩:“我也想要个孩子,但是……” 她欲言又止垂下眸,表情很是纠结。 “但是什么?”谢砚卿被她话吊的七上八下,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俊逸的眉拧着。 她姝丽脸上露出哀浓之色,声音有些沉重:“我小时候受过冻,差点死在冰天雪地里,大夫诊断后说此生恐难孕育子嗣,就算怀孕也可能导致孩子没法生下来。” 说话间她眼中蓄了晶莹泪花,手攥紧了他胸前衣裳,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加上你在临水村时说过不想要子嗣,我不想让你知道了为难,才让夏知悄悄去买了避子药。” 咚—— 谢砚卿只觉胸口一阵滞胀,鼻尖发酸,喉咙闷堵的厉害,语带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上他孩子,故意背着他喝药。 瞬间压在心底的郁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她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没跟你说过。” 言罢又眨着一双湿漉漉眼睛问他:“……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他看到了她眼底浮现的害怕和担忧,心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更加用力的箍住她腰身,他喉结攒动,口吻坚定道:“不会。” 在临水村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才说了不想要子嗣的话。 她不仅记得他的话,还担心他知道了为难。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有什么理由不要她? 吻吻她额头,他嗓音温和:“别多想,孩子没有便没有吧,万事强求不得。” “谢晏,你真好。”她颇为感动的亲他唇,身上幽香直往他鼻尖钻。 他身子一紧,喉间吞咽了一下。 见他不避,她开始得寸进尺,手顺着他领口探进去。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最傻的人。 被她骗到失身失心还愿意相信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待他了。 “阿宁……”他清冷嗓音微哑,眼尾泛上薄红,已然有了几分情动模样。 沈宁双手勾住他脖子,唇落在他左鼻梁骨上那浅浅的一点红痣上。 痣并不明显,只有近距离看时才能看见。 说来还真巧,她的红痣长在了左锁骨处,他的痣长在了左鼻梁骨上。 欢好时他最喜的便是吻她锁骨处红痣,她还不理解,换了她,竟也跟魔怔了一样。 他许是回来沐浴过,身上是好闻的甘松香。 和书房里燃的香一样,她喜欢。 唇舌勾缠,发出令人面红耳赤靡靡之音。 一直保持被动的谢砚卿终于反客为主扣住了她后颈,主动沦陷在这一吻里。 他一面吻她,另一只手托着她腰将她压向自己,让两人贴合的更近。 吻向下,他轻轻咬在她雪白颈上。 沈宁微仰着头,睫毛簌簌地抖动,滚烫又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书房外骤大的雨下了两个多时辰才隐有收拢趋势。 夏夜的清风裹挟着雨水嗒嗒坠在黛青石瓦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向下滴落在屋檐下。 书房内。 沈宁瘫软在谢砚卿怀中喘着气。 男子在这事上本就是佼佼者,没多久她便被吻的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 若不是案桌上的册子掉在地上,他必然还不会停下。 单手搂住她,他略弯腰将册子捡起,又恢复了人前冷静自持模样:“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沈宁:“……” 要不是唇上还传来疼痛感,她都要怀疑刚刚与她纠缠的男人是不是他。 “那我陪你。” 将她唇角一缕发别到耳后,他眉眼柔缓道:“可能会很晚。” 她赖在他怀中不动,搂紧他脖子:“没事,我不会打扰到你。” 他没再赶她,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她目光瞥到他放一旁的名册,拿起翻阅起来,狐疑问:“这是什么?” “荣王府下人领取新衣的记录名册。”他没对她隐瞒。 既敞开了心扉,他便要相信她。 沈宁眼底掠过暗色,继续翻阅:“这有什么问题吗?” 头顶传来他低沉声音:“我看了几遍,没看出有问题。” 按理来说杨山是荣王从军营挑选进荣王府的,身上穿的也是侍卫才有的服制,这名册上应当有记录才是。 可他前后仔仔细细看过,并没杨山这个人名。 书页翻动发出摩擦声,沈宁兀的停下,攥着册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流转:“这字是用松烟墨写的?” “是。”谢砚卿放下墨笔:“很多权贵家中用的都是松烟墨,我书房一直用的也是松烟墨。” 这没什么稀奇的。 她指着扉页上一个叫卫闵的名字:“这里有问题。” 谢砚卿眉拢起,正肃起来,凝着她指的地方问:“什么问题?” “这里被人修改过。”她将册子拿近让他看清楚些,指着名字边沿:“你看,这字看似与其他地方没区别,但明显有晕染。” 他不置可否,提出猜想:“也可能是写字的人中途在墨中加了水。” “要是加水,后面的字也应该有晕染痕迹,你仔细看,后面的字并没有。”她用指腹在字上抹了一下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酒味。” 谢砚卿神情凝了起来。 “你可知松烟墨的原材料是什么?”她侧着身子问他。 “是优质松木烧出的烟灰。” 她点点头:“这种烟灰制成的墨写出的字可以用酒除去,街头为人写家书的人写错字后便会用这种方式修改。只要动作小心一些,修改后内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最大破绽便是字体有一点晕染,一般人不用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他腿上起身,她问:“有酒吗?” 他漆黑墨瞳微敛:“我去拿。” 少顷,他从旁边小室拿了一坛酒来。 沈宁不解:“你没事在书房放酒做什么?” 他抿抿唇,没有作答。 接过酒放在案桌上,她拿了一张空白纸铺在桌面,执笔随意写了两个字,用册子扇风让字迹加速烘干。 等干的差不多了,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沾点酒小心翼翼擦纸上的字。 字以肉眼可见速度慢慢消失,而摩擦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浅浅痕迹。 谢砚卿墨瞳一震。 第61章 荣王被罚 她再执笔在原有位置写了“沈宁”二字,向他展示:“如何?” 谢砚卿拿过册子与她写的做对比,眸中浮上亮色:“当真看不出区别!”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她眼尾上挑,眉眼间聚了笑意。 他唇角微弯,夸赞道:“阿宁心细如发,我自愧不如。” 他眼神直直看着她,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兀自走到烛台旁端了一盏油灯来:“虽然这个法子可以去除之前字迹,但也会留下原有的字样,你把那页举起对着灯再看看。” 他依话照做,隐隐可看到‘卫闵’二字与‘杨山’两字叠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心下一喜。 终于,所有证据都齐了! 他大喜过望,一把搂住沈宁:“谢谢你阿宁,你帮了我大忙!” 沈宁被他猝然抱住手中油灯差点掉了,吓得忙拉开他。 “能帮到你就好。” “岂止是帮到我,破了这桩案子,便是解了太子殿下目前困境。” 沈宁才不在意什么太子不太子,她只想看李尘璟栽大跟头。 酒可去掉松烟墨字迹的法子可是他教她的,没想到最后反将了他一军。 头一次,她觉得他做了一回“好人”。 谢砚卿回到案桌旁开始写案状,沈宁见此便不再打扰,暗自离开了书房。 — 赵录事的葬礼谢砚卿去了。 在最后封棺观死者遗容时,赵家人在赵录事手里发现了一封信,这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李尘璟耳中。 当天夜里,一群身穿夜行衣的人翻越屋顶落入赵家院子,步履矫健推开房门进了主屋,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各个地方都翻遍后,彼此互视一眼摇摇头。 其中一人眼神示意看向床榻,其余人会意,朝床走去。 就在他们要掀起被子时,被子突然朝他们袭来盖在了他们头上,床上睡着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将他们其中一人踹飞出去。 彼时他们才知上当,欲逃,一出门发现大理寺衙役已将院子团团包围。 清冷如谪仙的男子一袭银白锦袍逆着月色而来,勾唇:“把人全部拿下。” 专门为荣王设的局,总算没白费心思。 谢砚卿早就吩咐过,抓住人第一件事就是卸了他们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等把人都捆结实后,卫随揉揉手腕来到谢砚卿身旁:“大人,一共十个人,一个不落。” “都带回密牢看管起来。” “是。” — 翌日。 谢砚卿在朝堂上将李尘璟收受幽州倒卖赈灾粮官员贿赂、杀害赵录事的所有证据呈上,靖穆帝看完震怒。 李尘璟大喊:“父皇,儿臣冤枉!” 谢砚卿不疾不徐道来:“禀圣上,案状所言,句句属实,臣以性命担保,未曾有一言敢冤枉荣王殿下。赈灾粮何故能不翼而飞,皆因幽州官员监守自盗,加上有荣王作保,竟将其反手倒卖给米商,从中牟取暴利。” “臣命人查过荣王名下铺子流水和荣王府开支,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只有二十五万两银,可从去岁五月开始,荣王府一个月开支就达到了十万两银子。而这个时间点刚好就是圣上派人运粮去幽州赈灾的次月,圣上手上拿的那封信上日期也正好佐证这一点。” “这封信是在查抄倒卖赈灾粮官员府邸时,被大理寺的赵录事所捡到,此人嗜酒嗜赌,在外欠了一大笔外债,看到这封信便想趁机敲荣王一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荣王表面答应,暗地里对他起了杀心。在明知他有心悸不能饮用烈酒情况下,派人将他买的酒换成了十月白。” 谢砚卿说话间,命人将赵录事喝的酒与在季修白那里带来的十月白呈上来。 “圣上,十月白极难得,天下也只有季修白酿造的出来,臣询问过他,他只送过荣王两坛。荣王将其中一坛进献给了圣上,另一坛则留给了自己。只需让懂酒的人分别品一品这两坛酒,便能确定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靖穆帝示意贴身太监,对方会意走下去,一一品尝后尖声禀道:“回圣上,这两坛酒确与先前荣王进献的味道一模一样。” 靖穆帝所用饭食、酒水、茶这些都是由贴身太监先试毒,因此也只有他喝过十月白。 李尘璟闻言脸色一白。 谢砚卿继续上禀:“赵录事死后,荣王便派人混进大理寺想找到他手上那封信,好在臣早有防备,让人盯紧了赵录事尸体,正好将人抓个正着。那人见事情败露便咬破牙关下藏的毒药自尽了……” 他拿起名册翻到被修改那一页,指出杨山名字是如何被修改成卫闵的:“……如此,荣王殿下可还觉得冤枉?” 李尘璟表情极为难看,又无法辩驳,只能死死攥紧袖下手。 谢砚卿不给他半点狡辩机会,让人将抓的那十名黑衣人全部押进殿,讲清始末。 听完靖穆帝神情骇沉,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如此胆大包天,草菅人命。 当即大怒下令:“来人!把荣王拖下去杖责三十。” “另罚俸三年、在府中面壁抄书思过半年。没有朕允许,不得出府半步!” — 荣王被罚一事很快传开,就连在谢府的沈宁都从下人口中知道了。 李尘璟要在府中面壁,便意味着她不会撞见他。 瞬间她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带着夏知出门逛街采买。 从一家胭脂铺出来,她走到一处小摊前挑着剑穗,不经意一抬眸,余光瞥见远处一抹盯着她的鬼祟身影。 她眸中一沉,故意支走夏知,继续不动声色在街头闲逛。 跟在她身后的身影看到她进了一条小巷,忙追上去。 可进了巷子却不见她人影,正满脸疑惑的挠头时,沈宁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他脖子,声音冷戾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作小厮打扮,直愣愣看着她,身体发颤的扯她手,眼中带着恐惧:“我……我……”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宁眼神发狠,手中收力:“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子脸色因窒息慢慢涨红,手不断扑腾着:“别、别杀我,我是…是…” 第62章 定远侯府 他身体抖如筛糠,哆嗦半天还说不出完整话。 眼看人就要呼吸不过来,沈宁皱着眉松了松手。 他得了空气,大口喘着气道:“我是…是定远侯府的人!” 定远侯府! 沈宁眉心凝起,一张姝丽脸上面无表情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打量她容貌,怯怯道:“我看你长得很像、很像一个人,一时好奇就……” 沈宁眼中陡然升起刺骨冷意,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像谁。 收回手,她语气冰冷:“你认错人了。” 小厮捂着自己脖子,眼中带着惘然:“可姑娘……” 他想说她长得很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对上她不寒而栗眼神,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颤着身子爬起后道歉:“对、对不起姑娘,是我眼花了。” 沈宁没说话,他拔腿便跑出了小巷。 夏知找来时,刚好与男子擦肩而过。 看到站在巷中的沈宁,她招手:“大夫人。” 沈宁后脊一僵,忙敛去周身冷意,变回了柔弱无害模样,迈着步子走出去。 夏知没看出她异常,小声道:“大夫人,奴婢跑了好几条街,并没有卖云片糕的。” 本就是找的借口支开她,沈宁没道理怪她:“没有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是。” — 谢砚卿因查案有功,被擢升为大理寺卿,回到大理寺后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晟渊,以后这大理寺可就是你一人坐镇了,可莫要辜负了圣上器重与信任。”裴允直抚着胡须欣慰的看着谢砚卿,不忘叮嘱:“法者,乃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大理寺不仅是维护律法公正之所,更是为苍天请命,为弱者鸣冤之地。望你不忘本心,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 谢砚卿作揖,态度恭谨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裴允直抬手想拍拍他肩膀,手伸至一半想起他不喜与人触碰又收了回来,笑着点头:“好,好。”长舒一口气,他感叹道:“晋国要是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英才该多好,何愁国不昌盛呐!” “大人不必心忧,秋闱将至,今年必将又有一批新的举子入朝,为大晋昌隆添砖加瓦。” 裴允直忽的想起谢砚卿初入大理寺时才十七岁。 当时还是翩翩少年郎,这一晃五年过去,早已弱冠且能够独挑大梁了。 感叹时间易逝同时,他眉尖微挑,揶揄的看他:“我记得你当年科考好像是前三甲,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谢砚卿愣了愣,耳尖微红,客套的回话:“是。” 当年被榜下捉婿,他被京中贵女们派去捉婿的仆人用花球埋的都走不动道了。 现在听裴允直提起,他多少有点难为情。 抚着胡须,裴允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你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总这么扑在公务上也不行。成了亲,这人才有点盼头。” 不等他接话,裴允直继续道:“我这不是催你成婚,实在是为了旁人着想。你瞧瞧这大理寺的人,上到我,下到衙役,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谢砚卿:“……” 理理自己官袍,裴允直双手负在身后:“行了,这两日你不必来大理寺上值了,就当是休假。交接事务由孙主簿接手就好,回头你直接找他就是。” 谢砚卿拱手:“下官都听大人的。” — 经裴允直提醒后,谢砚卿难得在散署后就让不守值的人都回去了。 卫随和玄影看了眼天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他,变性子了?”卫随捅捅玄影,啧啧称奇。 玄影抱着剑,肃着脸:“或许吧。” 谢砚卿回头看两人:“站着做什么,你们想留下?” 两人忙不迭跟上去。 笑话,谁想做苦命打工人。 他们才不要。 “大人,你等等我们啊。”卫随脚下生风追上。 换了身银丝绣纹常服的谢砚卿走在街头,时不时引来路过女子侧目。 卫随两人也不明白有马车他不坐,为什么非要走路。 “你们说送什么礼物给女子她会喜欢?”走在前面的谢砚卿兀的问。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 清咳一声,一脸八卦的卫随凑上前问:“大人,不知这女子多大年纪,平时爱好什么?” 谢砚卿站定,身如玉树,闻言眉宇拢了起来。 他对沈宁好像了解的并不多,就只记得她喜欢吃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 还有,她喜欢的颜色是淡青色,喜欢的花是风雨兰。 除此外,便没别的了。 凝思少许,他启唇:“罢了,玄影,你去城东酥记买一份云片糕和荷花酥带回去。” “是。” 被晾的卫随:“……” 回到府里,谢砚卿去了梧桐院。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裴允直说的对,他这个年纪是该成婚了。 虽然他与沈宁拜过堂,但终归还欠她一场正式大婚。 外界也不知他们两人关系。 他想尽快将婚事敲定下来。 免得节外生枝。 过了水榭长廊,越过圆形石拱门,他拎着云片糕和荷花酥进了内院,天色微暗。 几名洒扫下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他挥退人后敲响主卧的门,许久无人应,便兀自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安静至极。 看来人不在。 他将云片糕和荷花酥放在圆桌上,去将灯点上。 昏黄灯光亮起,驱散了黑暗。 他甫一转身,看到了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纸,好奇心驱使上前,“定远侯府”“荣王”六个字便落入眼帘。 眉微蹙,他认出是沈宁字迹。 瞬间心底疑云丛生。 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沈宁不再骗他,他可以不计较她从前做过的事,也不会再疑心、查她身份。 她没和他说过她身世,他也装作不知不问。 本以为可以糊涂下去,可看到这六字,他还是下意识生出了疑心。 沉思间,院里传来脚步声,他神情冷沉走到圆桌旁坐下。 嘎吱一声,门开了。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房间,沈宁心下一骇。 第63章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视线不着痕迹扫了眼书案,她拎着食盒移步上前,放缓语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你怎么来了?” 他没来过她院子,今晚还是第一次,是以她走时忘了将书案上写的字收起来。 想必他已经看见了。 “你去哪儿了?”他声音辨不出喜怒。 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她音色脆然:“我去厨房做了酥仁糕,本来打算给你送去,没想到你来了我院里。” 说话间她将糕点端出来:“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上差了那么一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她从卫随那儿问来的,他喜欢吃酥仁糕。 看到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看他,满脸期待,谢砚卿欲问的话卡在喉咙,默了少顷开口:“我让玄影给你买了云片糕,还有荷花酥。”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喜好。 借着灯光,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糕点。 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在他腿上坐下,啄了一下他唇,在他耳边吹着气,压低声音问:“谢大人,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她一上来就打直球,自诩克制的谢砚卿一下便招架不住了,清冷面上飘上淡淡薄红,嗓音微哑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是想还是不想?”她故意逼问他。 他眸色微深,手环住她腰肢,喉结滚动:“想。” 他声音好听的如同一壶醇香温酒,让沈宁心跳莫名跟着漏了半拍。 望着他俊美无铸脸庞,她心念一动,仰起脑袋吻他形状饱满的唇,浅浅一吻后,她呼吸微乱:“我也想。” 她话音落,便被男子扣住后脑勺吻住。 他的吻极克制,带着几分隐忍和凉意,微冷的舌滑人口中,贪梦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晕黄灯光中,男子身上好闻气息笼罩着她所有的感官,绵长的吻结束,两人呼吸都乱了。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沈宁自然不想放过:“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谢砚卿眸光晦暗,极力压抑因她而起的情欲:“那人走了吗?” “谁?”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 对于他直呼兄长名讳的事沈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早走了。” 他含住她纤巧耳垂:“明日我会让辛嬷嬷吩咐下去,就说你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因路上救了兄长,兄长感念你恩情,又怜你是孤女无处可去,便让你假借他夫人名义暂时住在谢府。我会让人在城东买一处宅子,让你搬出去,等商定了婚事,便娶你进门。” 他灼热气息吞吐在她雪白侧颈处,惹得她颤栗阵阵,浑身酥麻:“这样一来你我见面岂不是很不方便?” “城东离大理寺一刻钟左右脚程,不远。” 沈宁:“……” 是她多虑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宁目光幽沉,试探性问:“你就没别的问题想问我吗?” 他看不到她神情,闻言身子顿了顿:“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搂住他劲瘦腰身,她眼睫微垂:“纸上内容你看到了吧?” 他僵住。 “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其实我是定远侯府的庶女,我母亲是定远侯的小妾,因为容貌太美,嫡母容不下我们母女,在我三岁那年便将我们赶去了青州。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之前不和你来京城,也是不想和定远侯府再扯上干系。” “至于荣王,我和他有仇。五年前他去青州,当街纵马,马受惊四蹿,我母亲就是被他的马踩死的。事后他让人以五百两银子打发我,我当时不知他是皇子,便要去官府击鼓鸣冤,他的人就威胁我说要是敢那么做就杀了我。还说碾死我这样的人比碾死蚂蚁还简单,让我见好就收。” “我势单力薄,不敢和他们抗衡,便拿了钱忍气吞声。直到今日我出门逛街,看到了荣王相貌,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竟是皇子。” “回来后,我怨恨难平,便在纸上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六字。我恨自己无能,不能为我母亲报仇,只能让她枉死。我……对她有愧。”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已带了哭腔和悲鸣。 似泣似诉。 谢砚卿神情幽沉,抿抿唇轻抚她脊背:“不是你的错,该愧疚的是作恶之人。” 这次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只要他去定远侯府查,便能知道她话真假。 “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辱你。” 沈宁点点头,攥住他胸前衣裳,眼尾眼红,看起来当真楚楚可怜极了。 真假参半的话最能迷惑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信了,谢砚卿应当不会再怀疑了。 — 是日午时左右。 沈宁在院中乘凉,一名小厮来传话说有人找她,让她去一趟前厅。 等到了便看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与谢砚卿攀谈。 她上前,中年男子从交椅上站起身,上下打量她,语气激动道:“宁儿,你就是宁儿吧?” 沈宁略蹙眉,心下便猜到他是谁了。 时间太过久远,她都记不得齐云程这张脸了。 “宁儿,都怪爹不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要不是府上的人说看到你出现在街头,我都不敢信你回来了。我已经听谢大人说了你们母女的事,爹这就接你回家。”齐云程擦着眼角没有的眼泪道。 沈宁半垂下眼帘,眼底划过异色。 她方才还以为是谢砚卿将人找来试探她的,从齐云程的话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她故作惊惶看向谢砚卿,目光带着茫然。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瓷白茶盏,清矜华凛面上无甚表情:“侯爷,我只说让你见沈宁一面,并未答应你将人带走。” 齐云程问:“谢大人是何意?沈宁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能带她走?” 谢砚卿从主位上起身来到沈宁身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他话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强势。 齐云程眼眸微眯,冷笑:“谢大人真会说笑,京城谁人不知你至今尚未婚配,沈宁怎么就成你夫人了?” 第64章 要不把你也带上? 微垂下眼睑,谢砚卿侧身,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是与不是侯爷问问她便知。” 齐云程一哽,眸中沉了沉,看向他身后的沈宁,手状似无意摩挲腰间玉佩:“宁儿,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不管沈宁有没有成亲,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看着齐云程装出的一副慈父模样,沈宁心底不禁冷笑了下,目光在触及他手中玉佩时,神情微变。 玉佩怎么会在他手上? 一时间,她心中天人交战。 “宁儿,你快告诉为父,你和谢大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齐云程催促她,眼神带着威胁意味。 沈宁缄默须臾,眼睫颤了颤,咬牙道:“不是。我只是回京城路上救了谢家大公子,他出于报恩让我暂住在谢府。”她顿了一下:“我和谢大人,没关系。” 闻言谢砚卿骤然僵在原地,容色出尘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攥住沈宁手腕,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宁心口上下起伏着,藏在袖下的手收紧:“我知道。” 她不得不这么做。 玉佩是她母亲的遗物,一直是柳姨在保管。 现在玉佩在齐云程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当务之急是要先顺着齐云程,知道柳姨下落。 柳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不能让她有事。 听到她回答,谢砚卿犹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齐云程得到满意答复,端着长辈的姿态训道:“你这孩子,回了京城就该回自个家,住在谢府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定远侯府?” 言罢他朝谢砚卿拱手:“谢大人,你也听到了,宁儿都说和你没关系,想来大人方才就是与老夫开了个玩笑。既然我寻到了女儿,就不继续叨扰谢大人了,这就带她回去。” 他上前拉沈宁,谢砚卿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松开意思。 沈宁两手都被拉着,纤眉紧拧。 她抬头望向谢砚卿俊美无铸的脸,声音弱弱道:“我想跟我爹回去。” 谢砚卿心绪复杂凝着她,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齐云程今日找上门来,他本没打算见。 兀的想起沈宁昨晚的话,便想验证一下她话真假才让两人见面。 然事实确如她所说,她真的是定远侯府庶女。 可他没想到她竟否认与他关系,还要跟齐云程走。 他面露不虞,声音透着冷意:“你考虑清楚了?” 对上他幽邃眼眸,她语气坚定道:“考虑清楚了,定远侯府才是我的家,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谢砚卿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分明不想回去才对。 难道定远侯府有她在意的人或是有不得已苦衷? 思及此,他心中怒火平息下来。 “我能否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他换了称呼。 他看似询问沈宁,实则是在赶齐云程。 照理齐云程是侯爷,谢砚卿身份上要矮他一截,可谁让对方是有实权的大理寺卿,还是圣上器重的人,他这个空有虚名的侯爷哪敢不给面子。 忙笑着道:“那好,我去府门前等着,谢大人和宁儿慢聊。” 柳絮那女人在他手上,沈宁会自愿和他回去,他根本不怕她跑了。 等人走后,谢砚卿松开沈宁,负手而立:“你不是说你和你母亲是被嫡母不容赶出去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和定远侯回去?” 揉揉手腕,沈宁往他身上靠:“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垂眸看了眼她动作,他雍雅清冷脸上柔缓几分提醒:“齐家把你们赶出去,现在又非要接你回去,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 知道还自投罗网? 谢砚卿不知说她什么好。 “非回定远侯府不可?”他问。 “我母亲的婢女在齐家人手上,齐远程他威胁我,我不得不回去。”她站直了身子,半点没隐瞒他。 谢砚卿绷紧的心弦一松,果真和他猜想的一致。 他就知道她不会骗他。 “我可以帮你。” 她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你。齐云程来找我,必然有所防备,我怕你出手他们会对柳姨不利。所以,还是我自己处理为好。” 末了她唇微抿:“再者,我也想知道齐云程接我回去打的什么主意。” 见他绷着一张俊脸,她挪了下步子,环住他腰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谢晏,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心一软,低叹一声,手扶在她腰侧:“我派玄影保护你。” 深宅里那些隐私诡谲她没见过,他担心她安危。 沈宁眼底划过异色,言辞间都是拒绝:“他是大理寺的人,每日要跟着你处理案子,怎能大材小用保护我?” “无妨,他本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平日也没什么事。”谢砚卿敛眉。 她要不答应他肯定不会罢休。 “行吧。”她尽量不使用武功就是了。 “夏知也带上。”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叮嘱。 沈宁有些无语,丫鬟护卫都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搬家。 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把你也带上?” 他一本正经:“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沈宁:“……” “宅院买好了,就在城东春巷,等离开侯府,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她愣了愣,心想他办事倒是快,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他才放她回梧桐院收拾东西。 夏知还没从沈宁与谢砚安不是夫妻中缓过来,又得知她是定远侯府小姐,且立马就要回侯府去。 直到站在定远侯府门前,她还一脸懵。 齐云程命人给沈宁安排住处后,又当着外人面虚情假意表演了一番父女情深才走。 小厮带着沈宁和夏知来到雪琼院,推开主屋的门,一股子陈旧发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的夏知忙掩住口鼻。 “大……姑娘,这定远侯府也太过分了吧,就让咱们住这样的地方?”夏知语带不满。 领他们来的小厮嘲讽道:“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你——” 夏知愤懑。 小厮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沈宁不疾不徐进入屋中四处打量一圈。 除了灰尘有点多,打扫打扫还能住。 齐家人如何她不在意,她只想尽快找到柳姨下落。 第65章 你敢嫁试试? 将房间收拾干净已近日暮。 一名小厮给沈宁两人送了饭来。 沈宁打眼一瞧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他要离开时喊住他:“等一下。” 青云低着脑袋转过身询问:“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声音,沈宁一下便想起来了,语气稍冷:“你是昨日跟踪我那人?” 青云身子瑟缩了下,忙不迭跪下:“对……对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将遇到你的事说出去,是、是胡管事,他也认出了你,将你回京的事禀告给了侯爷夫人。” 沈宁皱眉:“你为何会认得我?” 她这张脸虽和母亲长的像,但她这十多年都没在齐家人面前露过面,一个小厮怎么会认出她? 青云怯怯抬起头来:“沈姨娘对我有恩,她的容貌我一直未曾忘记。加上大小姐你、你和沈姨娘有六分神似,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沈宁:“……”大意了,她出门就该戴顶帷帽。 昨日太高兴,她早忘了京城不止有李尘璟,还有一个定远侯府。 听小厮说她母亲于他有恩,想来他和定远侯府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青云。” “青云……”她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一闪:“是你。” 她想起来了。 她四岁那年,母亲救过一名犯错事在雪地里罚跪的小厮,她记得就叫青云。 沈宁让他起来,问:“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她和母亲还有柳姨被赶出府时他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多年过去,她已认不出他了。 青云清秀脸上扯出苦涩的笑来:“做下人的也就那样,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犹豫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大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沈宁神情微凝,给夏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门关上。 “你为何这样说?” 青云交握着手,忐忑几许将自己知道的悉数说来:“大小姐不知道,这两年侯府越发没落了。原本侯爷夫人还想借二小姐与孟阁老家嫡长孙亲事撑一下门楣,可谁曾想前年孟阁老突然去了,偌大的孟家也散了。” “一天夜里孟府走水,连府邸都烧没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变成了人人耻笑,侯爷夫人想退婚,又怕外界说侯府狗眼看人低,二小姐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就在前几日,户部尚书家公子看上了二小姐,让人上门提亲,侯爷与夫人不想拒了这桩好婚事,又怕退了孟家婚事被人戳脊梁骨,就想起了大小姐你。” “当初定亲的赓帖上只说孟齐两家结良缘,并没说是哪个小姐,所以,侯爷夫人想让大小姐你代二小姐嫁去孟家,这样一来既保住了名声,又能攀上户部尚书家。” 沈宁冷笑。 难怪齐云程迫不及待要把她接回来,原来是想让她代嫁。 “你可知他们把柳姨关在了何处?” 青云摇摇头:“我身份低下,平日主子的院里都进不去,这等紧要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沈宁也没想抱多大希望,闻言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青云踌躇:“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办?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可以帮你。” 沈宁沉吟好一会儿,开口:“不用了,你在府中本就过的艰难,我不能连累你。” 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青云没多说什么,让她保重就离开了雪琼院。 — 来侯府两日齐云程每日派人按时给沈宁两人送饭,并没有传她提代嫁一事。 傍晚用过晚饭,她打听后来到齐云程居住的松鹤居。 直接开明见山问他柳絮下落,齐云程撕下了人前慈父伪装,将玉佩丢案几上:“想见她就乖乖嫁去孟家。” 沈宁沉住气:“你接我回来目的就是这个?” “难不成你以为是接你回来享福的?”齐云程语含讥讽。 当年要不是喝醉酒迷迷糊糊睡了沈璃月那个女人,她大着肚子找上门,他才不想纳她进门。 一个歌舞坊的舞姬,怎配得上他侯爷身份,简直就是他一生之耻。 沈宁拾起玉佩,袖中粉末无声无息洒入齐云程跟前茶盏中,面上并无过多情绪起伏:“我答应代嫁,但在此之前必须要见柳絮一面。” 齐云程本以为要言语威胁一番,没想到她如此识趣:“放心,只要你听话嫁到孟家,侯府不会对她怎么样。”端起茶盏呷一口,他不忘警告她:“别动歪心思,我已经命人给她喂了毒,解药只有我有。” 沈宁呼吸一紧,袖下手嵌进掌心:“知道了。” “没事就退下。” “是。” 出了松鹤居,沈宁把齐云程大卸八块心思都有了。 和李尘璟一样都是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沈宁就没怕过谁,岂会受他威胁? 那药够他拉一天一夜了,算是收回点他威胁她的‘利息’,等找到柳姨,她再跟他算算总账。 回到雪琼院,一院寂静无声。 沈宁让夏知去休息后兀自推门进了寝居,甫一关上门腰间一紧被拉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下意识要使用武功,唇间便覆了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掌,闻到熟悉的甘松香,她忙敛去周身气息。 “嘘,是我。”谢砚卿清冽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宁扯下他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看便不是走的正门。 没想到清冷如月的谢大人居然也会翻别人家墙,说出去谁会信? “我查过了,户部尚书家前几日上门向齐芸提过亲。齐家与孟家有婚约,我怀疑齐云程接你回来是想让你代齐芸嫁去孟家。”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谢砚卿语气透着惊讶。 “齐云程已经告诉我了,我答应了。” 她话落,便觉腰间的手收了力道,头顶传来他幽幽声音:“你想嫁别人?” 沈宁环上他脖子,故意激他:“又没人知道我们成过亲,我现在可是定远侯府大小姐,就是嫁给孟家公子又如何?” 他气极,俯下脑袋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压低的嗓音带着浓浓醋意和怒意:“你敢嫁试试?” 第66章 真不是好时候 她身量不低,可与他站在一起也只到他下颌处,让她有种自己很娇小玲珑的错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嗅觉被无限放大,被他身上清冽好闻气息包裹,她心底欲念被勾起,湿濡的舌尖舔了一下他喉结:“试了会怎样,谢大人难不成要吃了我?” 他身体霎时绷紧,一股气血直蹿下腹,扣紧她腰,清冷嗓音染上暗哑:“对,吃了你,把你拆吃入腹,这样就不会再气我了。” 说罢他掌心来到她后脑勺,将她脑袋托住便低头吻下去。 由于看不见和太急,凉薄的唇亲在了她鼻尖上,再顺着她鼻息亲在她嘴角,一寸寸描摹她柔软唇瓣的形状。 就是这张小嘴,惯会说好话骗人。 只要一翕一合便能把他勾的乱了心神。 “阿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动情的吻她。 身体里的火在亲吻中越烧越烈。 明明她就在怀中,明明他们正在激烈的亲吻,可他仍觉得不够。 越吻越渴。 越吻越口干舌燥。 越吻情欲的火烧的越旺。 想要更多。 想要占有她,得到她。 让她从身到心都只被他填满。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贪欲之人,可到了她身上,他那些冷静克制立马就被击溃的体无完肤。 他想,她定然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屋外月色华浓,屋内吮吸声与喘息声交织。 沈宁主动迎合他的吻,手探进他衣衫,喘着气直白的表达自己的需求:“我想要你。” 还有两次。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自明月舫那日后几次都没能得逞,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砚卿怔了怔,阒黑的眸在暗夜里燃着炙热。 他也想要她,迫切的想。 喉结滚动,他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倾身便再度吻上她唇。 屋里没有掌灯,反而更燃情欲。 他手握住她圆润肩头,缓缓下移挑开了她单薄外衫,带着凉意的唇挪到了她雪白颈间,锁骨…… 触及她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小衣,他箍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脊背滑到她颈后,莹白指尖灵活的解了那细细的一根带子,顺势咬住。 沈宁一低头,便看到一颗脑袋埋在自己心口,他垂下墨发撩过她肌肤,令她有些酥痒难耐。 她扯开他腰间系带,搂住他脖颈,支起上半身贴上他,手继续帮他脱去衣袍。 看到他终于不再那么衣冠整齐,她满意的贴在他耳畔吐气:“这才公平。” 他哭笑不得,微偏过脑袋含住她圆润纤巧耳垂,声音低沉暗哑:“这才到哪儿。” 他话音落,她便觉身上骤然一凉,身上最后衣物也被他除了去。 …… 正要进入主题,叩门声响起,两人皆是一僵,谢砚卿忙扯过被子将沈宁盖住。 “姑娘,你没事吧?” 是夏知。 没听到回答,她急得继续敲门:“姑娘,姑娘……” 她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沈宁房间传来一阵动静,初时还以为听错了,后面动静越发大,而且还伴随沈宁痛苦的哼吟,她吓的忙披了衣裳蹬上绣鞋起来查看情况。 大人既派她跟在沈姑娘身边伺候,她就有责任要照顾好她。 见屋内还是没人回应,她心下一慌:“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沈宁:“……” 谢砚卿:“……” “……把她赶走。”谢砚卿有点后悔派她伺候沈宁了。 听出他声音透着不悦,沈宁忍住笑意。 这种时候被人打断,估计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些:“不用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夏知声音又响起:“可是姑娘,你方才……好像、好像很痛苦。” 痛苦? 沈宁望了眼身上男人,隐在夜色中的脸颊腾的升起阵阵滚烫。 “我真的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说梦话呢。”她扯谎。 夏知哦了一声,将信将疑:“那姑娘早点休息。” 沈宁应声:“好。” 打发走人,沈宁重重松了口气。 刚刚两人急着办事,都忘了上门闩,夏知要真推门进来,她完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好事被打断两人冷静下来,都没了想继续心思。 谢砚卿捡起自己被沈宁扒下的衣裳穿好,声音带着不满:“真不是好时候。” 躲在被下的沈宁悻悻摸摸鼻尖:“你这就要走了?” 他嗯了声,理好衣袍上褶皱:“太子遣人知会我亥时进宫一趟,商议秋闱的事。” 知他公务繁忙,她便歇了缠他心思:“好吧,你商议完早点回去休息。” “好。” 将她衣裙拾起叠好放在枕沿,他起身离去。 沈宁以为他会走窗户,没想到他竟大喇喇直接从门口出去了。 得亏齐云程觉得抓了柳姨便能拿捏住她,没派人盯着她院子,不然就他这毫不避讳的行为一抓一个准。 看到谢砚卿施展轻功从雪琼院出来,玄影和卫随尴尬的上前行礼。 谁懂,他们搁房顶上听了好久墙角。 旁人或许听不到屋里的声音,可他们是习武之人,尽管离的很远了,可屋里两人声音还是止不住往他们耳朵里钻。 最震惊的当属卫随,他没想到自家大人真和沈宁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大人。” 谢砚卿语气淡淡嗯了声:“玄影,你和卫随换一下,随我进宫。” 卫随话多,去皇宫他不放心。 两人互视一眼,拱手:“是。” 靖穆帝十分看重这次秋闱,往年科考都是由礼部和翰林院共同来办,今岁有意锻炼太子,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谢砚卿虽任职于大理寺,但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考入士,与其他专研吏法入士的官员不同。 李尘霄相信他才能,特命他为这次主考官之一,让他一同负责科考事宜。 “既是殿下要求,臣定当不负所托。” “晟渊,你的能力孤这些年有目共睹,有你协助,孤便放心了。”李尘霄呷着茶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殿:“太子殿下,谢大人,皇后娘娘头疾又犯了。” 第67章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 李尘霄眉心一跳,忙问:“可请太医去坤宁宫了?” 小太监弓着身子答:“太医已经去了。” 李尘霄长舒一口气,旋即对谢砚卿道:“科考的事先说到这,你随孤去看一下母后。” “殿下,臣乃外男,进后宫恐不妥。”谢砚卿推拒。 李尘霄摆摆手,拂袖:“母后最近一直念你,要知道你进宫了都不去看她,怕是又要责怪孤一番。” 不等他找理由,李尘霄直接道:“行了,孤得去坤宁宫侍疾,你这个做外甥的怎么着也该尽一下晚辈的责任,随孤一起去吧。” 言尽于此,谢砚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揖了一礼:“是。” 李尘霄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他侧颈上红痕,身形一顿,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示意他:“你脖子怎么回事?” 谢砚卿墨瞳微敛,手摸向脖间,摇摇头浅笑了下:“没什么,大理寺蚊子咬的。” “蚊子?”李尘霄怔了怔,自言道:“都要入秋了,大理寺还有蚊子吗?” 谢砚卿没答他话,心想沈宁喜欢咬他唇、喉结、脖子,可不就是只蚊子。 没纠结这个话题,两人前往坤宁宫。 到时皇后刚喝完药,太监进殿禀报后两人步入寝殿。 行礼后,皇后声音隔着一层轻纱帐幔传来:“晟渊也来了?” 谢砚卿应道:“皇后娘娘安好。” 宫人将帐幔拢起挂在金钩上,躺在床上雍容华贵、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母后。”李尘霄上前:“你可好些了?” 宫人拿了枕头垫在皇后身下,扶她坐起身。 扶着额头,皇后气度雍容的脸上露出微笑:“喝了药好多了。” 她朝谢砚卿招手:“晟渊,到前面来,让姨母看看你。” 谢砚卿抿着唇,颔首:“是。” “又瘦了。”上下打量他后,皇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你,整日便只想着忙公务,自个身子都不顾了。你如今都是大理寺卿了,查案这些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可莫要把身子累垮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都是臣职责所在。” 听他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皇后面上浮现无奈:“你这孩子如今与我是越发生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姨母,你私下不必如此客套。” 话虽如此,但谢砚卿依旧恪守尊卑:“娘娘乃一国之母,臣是臣子,自当谨言慎行一些,免得落人口舌。” 皇后也不和他辩驳称呼了,自己这个外甥也不知肖了谁,这性子清冷的紧,与谁都不亲近。 这都快二十三了,也不想着成个家,她都替他操心。 “罢了,你既来了就与太子一起陪本宫说说话。”她吩咐宫人:“给太子和谢大人赐座。” 待两人坐下,皇后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一些家常话,谢砚卿一一答来,太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问着问着皇后又扯到婚事上去了:“明年三月你便二十有三了,阿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与她倒也般配,若不然本宫让皇上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蹙眉:“娘娘好意臣心领了,臣已有喜欢的人,婚事想自己做主,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尘霄闻言侧目。 心想他不会还念着那个欺骗他的女人吧? 这都过去两年了,人都成一副白骨了,难不成他真要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皇后有些意外:“你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的小姐?” 墨眸敛了敛,谢砚卿音色清越道:“她并非哪家小姐。” 皇后若有所思。 李尘霄怕谢砚卿再说下去把两年前他私自成亲的事抖出来,忙出声:“母后,你才喝完药,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晟渊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揉按太阳穴,皇后昳丽脸上带了点倦意:“也罢,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操那份心还讨不到好处,随他去了。 谢砚卿与李尘霄起身施了一礼便出了寝殿。 两人并肩漫步在宫道上,夜色笼罩下的皇宫比白日多了几分威严肃穆,也更为森严。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李尘霄兀的问。 谢砚卿顿足,声音冷然:“这是臣的私事,殿下还是少过问为好。” “晟渊,你背后是整个萧氏,你的婚事自然也由不得你,你想为那个女人守一辈子,萧氏族人是不会允许的。”李尘霄提醒他:“上位者从不需要感情,你如此长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孤劝你早些把她忘了。荣王被罚禁闭思过,近来庆王的人又开始有动作了。萧氏那边送了两名女子入东宫,分别封了宝林和良娣。那边意思是想让你娶萧氏女,或者娶李瑶,这样才能更好巩固孤的太子之位。你回去好好想想,等秋闱过了再给孤一个答复。” 说罢,他上了步辇。 谢砚卿立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 沈宁回定远侯府第四天,孟家上门了。 不是来谈婚事的,是来退婚的。 沈宁被传唤去前厅时,齐云程故作满脸不情愿道:“孟贤侄,虽然孟家没落了,但我定远侯府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家,这桩婚事说什么都不能退。” “齐伯父不必忧心,晚辈会和外界宣称是孟家主动退的婚,与定远侯府无关,必不会连累齐小姐名声。”孟玉宣态度谦和行书生礼,垂下眸子闪了闪。 他早已出了丁忧之期,齐家却还一直拖着婚事,意思已经很明了。 孟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他既给不了齐家小姐好的生活,倒不如顺水推舟主动退了婚事,对彼此都好。 目光瞥到沈宁,齐云程向她招手:“宁儿来了,快过来。” 沈宁面无表情提步上前,对着齐云程行礼:“父亲。” 齐云程拉过她:“这位是孟玉宣孟公子,就是和你定亲那位,为父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让你劝劝孟公子别再提退婚一事。我定远侯府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这婚要是退了,外界指不定怎么议论咱们齐家,你说是不是?” 齐云程面上带笑,眼神里却饱含警告。 这该死的小贱人那晚给他下了泻药,导致他拉了一天一夜肚子,要不是念及和孟家婚事,他早狠狠教训她了。 她最好搞定孟玉宣,不然他要她好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就算是孟家主动退的婚,外界也只会认为是定远侯府威逼的,因此,这门婚事必须成。 沈宁扯出一抹笑:“父亲说的是。” 她侧眸看向孟玉宣,脸上表情忽的凝住。 第68章 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孟玉宣见她看到自己似有些惊讶,不免对她也好奇起来,作揖后问:“齐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模样生的极好,姿色姝然、雪肌玉骨,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灵动和冷艳气质。 尤其是左锁骨上那一点红痣,更是将她整个人衬的艳若桃李、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娇美几分。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像她这般不加修饰便能美的动人心魄的,极少。 心知初次见面便盯着女子看不符合君子之风,可凝着她一张芙蓉面,他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齐云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一双阴鸷眼眸眯了起来。 看沈宁反应,难不成两人真认识? 这样一来,孟家小儿岂不是知道齐家让沈宁代嫁? 就在他想如何找理由隐瞒过去时,沈宁淡然出声:“京中虽大不大,我与孟公子许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唇边漾起一抹笑来。 原来他叫孟玉宣。 故人长绝,再见已是十载光阴后。 纵然面对面他已认不出她了。 沈宁没想到他竟是齐芸未婚夫。 话说这京城也忒小了,怎么哪哪儿都是熟人? 眼前男子虽已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可那五官轮廓和从前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过,是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她拜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后,就经常往寺中跑,就是那时认识了被家人送到寺中寄养一个月的孟玉宣。 她记得他那时是个小哑巴,现在居然会说话了。 听到她回答,孟玉宣眉宇微深,半信半疑:“或许是如此吧。” 齐云程出来打圆场,眼中皆是算计:“这就是缘分呐,孟贤侄,你与宁儿郎才女貌,这桩婚事必将成为一段佳话,婚事就别退了。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等秋闱过后就大婚吧。” 他有自己打算,万一孟玉宣此次秋闱高中,对齐家百利而无一害,以后也将是一大助力。 就算没中,他也没损失什么,反正沈宁也只是个低贱的庶女而已,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定远侯府的荣耀更重要。 孟玉宣望向沈宁,清俊面上露出一抹羞赧。 他问:“齐小姐,你意下如何?” 要是她想退婚,他定不会死缠着这桩婚事不放,毕竟孟家虽落败,也曾是清流人家,有损彼此颜面的事他做不出来。 沈宁还没开口,便被齐云程小声威胁:“柳絮那贱人性命可在你手里,想好了再回答。” 她袖下手攥紧,眼底闪过杀意。 齐云程将人关押太严,她这几日都没打探到一点风声,看来要见到柳姨,只能先顺着他意去做了。 她眸色微敛,收起思绪:“孟公子,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婚事既是两家定下的,岂有退的道理。” 孟玉宣愣了一瞬,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目光过于犀利,让他脊背直发寒。 他心中捏了把汗,拱手:“是在下草率了,齐小姐都这般说了,那这门婚事就暂且……暂且先这样吧。” “好好好,这才对嘛,孟贤侄早就该这样想了,你先回去安心准备秋闱,婚事不着急,不着急。”齐云程朗声道。 看了眼沈宁,孟玉宣垂下眼帘:“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告辞。” 齐云程吩咐小厮送他。 等人一走,他立马变了脸:“算你识相。” 沈宁语气微凉:“我都照父亲意思做了,何时让我见人?” “急什么,先前就说过了,你出嫁前会让你见她。”齐云程回到主位上掀袍坐下:“我已经对外宣布你是定远侯府大小姐了,出门在外注意你的言行,莫要丢了我侯府颜面。” 沈宁无视他的话,转身就走。 她从小长于乡野不受束缚,就算后面做了李尘璟的杀手也没受过管教,现在岂会受他管控? 既利用她全他定远侯府名声,她自然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 齐云程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气的握紧拳头:“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走到门槛处的沈宁将话尽收于耳,眼中寒光乍现。 齐云程只觉一阵凌厉掌风袭来,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像丢抹布一样甩出重重砸在地上,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只脚便死死踩在他胸口,头顶传来沈宁冰冷如霜声音:“你这个衣冠禽兽没资格骂我母亲!” 齐云程瞪大眼,怒极斥骂:“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女,我可是你父亲!” 沈宁冷笑:“父亲?你有尽过一日父亲之责吗?一个虚伪小人不配当我父亲!” 她脚下用力,齐云程疼的面容扭曲,大喊:“来人,快来人呐!”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下人冲进厅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快把这个逆女给我抓起来!”齐云程怒吼着吩咐。 下人要上前,沈宁眼神发狠:“谁敢过来我立马杀了他。” 说话间她脚下又加重了力气,齐云程一张老脸微微涨红,怒不可遏威胁:“你…你敢动我,柳絮那个贱人必死无疑。” 拔下头上发簪抵在齐云程脖子上,沈宁笑的一脸森然:“好啊,那我就先送父亲下去等她。” 见她动真格,齐云程怂了,忙抬手打起感情牌:“慢着!宁儿,我……我可是你生父,你不能杀我。” “在我心中生父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柳姨在他手上,她能一直忍他到现在? 暴露武功会引来麻烦,但她忍不了齐云程辱骂她母亲。 她一双锐目紧攫住他,沉寂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气在整个大厅中弥漫,下人被她气势震慑到,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齐云程感受脖子上传来的痛感,面上血色褪去,哆嗦着身子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母亲,我道歉,你放过我。” 睥睨着他,沈宁眼中折射出刺骨冷意:“记住你说的,要是柳姨少一根头发,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们定远侯府陪葬!” 甩下话,她直起身离开,下人无一人敢拦。 她今日已经冲动,要是杀了齐云程,不仅救不了柳姨,还会引来不必要麻烦。 第69章 怎么是你? 回到雪琼院,沈宁派夏知去打听孟玉宣住处,顺便给他递了张帖子约他在明月舫见面。 翌日她收拾好前去赴约,有了先前被青云认出一事,她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 纵使如此,驱车的玄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身边的夏知,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对马车里的人道:“大人,沈姑娘和夏知进了明月舫。咱们还要去定远侯府吗?” 莹白的手骨节掀起车帘,谢砚卿看向明月舫方向,果真看到了沈宁与夏知背影。 眉微拢,他沉声道:“就在这儿停下。” 下马车后,他正往明月舫走,一道娇脆声音喊住了他:“谢大人。” 他侧目看去,一身藕粉襦裙的李瑶携婢女而来,眉眼带笑。 “谢大人,没想到真是你。”她玉白小脸上飞上羞涩薄红望着他:“你约了人吗?”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并未看她,音色清冷出声:“没有。” 李瑶忽略他淡漠态度,眼中的爱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闻言心下一喜:“明月舫的茶不错,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谢大人喝杯茶?” “没兴趣。” 说罢他抬脚走了,当真冷情到了极致。 李瑶表情一滞,手中死死绞着帕子。 婢女杏枝为她打抱不平:“郡主,这谢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个大理寺卿吗?你可是郡主,多少男子想娶你都不够资格呢,你如此看得起他,他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瑶呵斥:“闭嘴,再说这样的话本郡主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谢砚卿什么样她最清楚,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了,那她也不会喜欢他这么久。 甚至为了他几度拒绝父王为她安排的婚事。 那些个权贵子弟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谢砚卿相比。 除了他,这世上男人没人能配得上她。 他,她势在必得。 “跟上去。” 杏枝被斥,颤着身子低眉敛眼道:“是,郡主。” 谢砚卿进明月舫后看到沈宁进了二楼一间包间,随后一名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也进了包间。 他点漆眸子一凛。 她打扮严实与一个陌生男子约在明月舫做什么? 五指拢起,他丰神俊朗面上覆上一层寒霜,问玄影:“卫随呢?” “应该……在外面吧?”玄影不确定道。 “把他给我叫来。”跟小二要了沈宁隔壁包间,谢砚卿兀自上了楼。 玄影眉心一跳,心想大人这是生气了? 包间里,坐下后沈宁摘下帷帽。 “孟公子,请坐。” 孟玉宣掀袍坐下,对于沈宁约见他有些意外:“齐小姐——” “我不是齐芸。”沈宁没有弯绕,直接道明身份:“我是齐云程十多年前赶出府的庶女,你可以叫我,” “——沈宁。” “沈宁?”孟玉宣怔愣片刻,面露讶色:“你是沈宁!” 十年前被她追着喊小哑巴记忆在脑海涌现,他儒雅脸上一红:“你、你怎么会……” 她拎起茶壶倒茶:“齐云程抓了我亲人,逼我代嫁。” 他瞪大眼。 她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怕退婚有损定远侯府名声,又舍不得户部尚书家这门高枝,所以让我代齐芸嫁你。这样一来既赢得了好名声,还能攀附上户部尚书。” 孟玉宣握紧了拳头,面上愤愤:“难怪不愿意退婚,原是打的这主意!”他望着沈宁,面露愧意:“抱歉,我不知道齐家会这么做。这门婚事是我祖父当初定下的,孟家两年前倒了,我料到齐家不愿将女儿嫁给我,可我没料到他们竟逼你代嫁。” 让无辜女子牺牲来获取利益,齐家当真无耻至极。 亏他还那般敬重齐云程,没想到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今日约我是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他问。 沈宁摇头:“我想让你帮我演场戏。” “演戏?”孟玉宣不解。 “你现在并无一官半职,齐远程虽没实权,到底也是个侯爷,就算是你主动退这门亲事,齐家也会受流言蜚语影响。所以,婚事你退不了。” “我不知道齐云程把我那位亲人关押在何处,他说大婚前才会让我见她。我答应代嫁也只是想救她,对你并没其他意思,因此想求你帮我演一场大婚戏码。等救了人,我自会揭发代嫁一事,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顿了片刻,她继续道:“我知你参加科考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帮你。” 孟玉宣脸色微变。 他从未对外人言说过,她怎知? 沈宁跟在李尘璟身边多年,有些事多少知情。 原本她不想多管闲事,可见到孟玉宣就是当年的小哑巴后,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救柳姨需要他帮忙,他想通过科考入仕为死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她昨夜突然想起两年前孟阁老暴毙之前见过李尘璟的事。 当时两人在书房起了争执,她听到孟阁老说什么绝不会助纣为虐,还让李尘璟死了心,然后就怒拂袖离开了。 当时她隔的太远,只依稀听到了这两句,孟阁老回去后当晚就暴毙家中,想来他的死和孟家大火绝非偶然。 孟玉宣神情肃然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 沈宁唇角勾起淡笑:“你就这么信我?” 被她直勾勾看着,他脸颊染上羞红,坚定道:“……是。” 小时候在玄山寺的那一个月旁人都不和他说话,还嘲笑他是哑巴,只有她不仅不嘲笑他,还愿意陪他玩。 她这般纯善的人,他相信她不会说谎。 “行。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争取一举得魁,有事我会写信联系你。” “好。”孟玉宣起身朝她行了一记书生礼后离去。 在包间又待了一会儿,沈宁理理衣裙准备离开,拿帷帽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她忙脱下外衫拍去上面褐色茶渍,纤细的眉拧了起来。 当是时,传来嘎吱开门声。 隔着一面翠玉湖光屏风,她以为是孟玉宣,头也未抬问:“孟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子银丝暗纹袍角映入眼帘,她目光上移,霎时表情一僵:“怎么是你?” 第70章 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 男子一袭雪衣风华,容貌冠绝,此刻面容冷沉凝着她,目光触及她衣衫不整模样,周身散发气息骇厉非常,声音淡的生冷:“除了我,阿宁还以为是谁?那位孟公子吗?” 他朝她逼近。 沈宁皱眉,她约见孟玉宣的事明明只有夏知知道,卫随都被她打发了,他怎会知晓她在此处? 凝思间,他已到了她跟前,高大身影将她罩住,俨然已是生气之态。 她忙解释:“我、我约孟公子是有要事要谈。” “什么事是需要脱了衣裳谈?”他冷声质问。 沈宁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衣裳,便知他误会了:“方才孟公子走后我不小心打翻茶水把衣裳弄湿了,这才脱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神情并未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讥诮:“那还真巧。” 沈宁无语,她都解释这么清楚了他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搂住他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她眨着潋滟水眸看他,撒娇:“我说的句句属实,谢大人你就别生气了。” 谢砚卿:“......” 他墨瞳微敛,矜雅面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一想到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这么久,他心底怒火便难消。 别开她手掀袍在圆凳上坐下,他沉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两日未见,他一直念着她,一得空便想去见她,她倒好,跑来与别的男人私会。 沈宁悻悻摸摸鼻尖,心想这男人吃起醋来真难哄。 在他大腿上坐下,她就着姿势勾住他脖子:“谢大人。” 他不理她。 “谢晏。” 他把脸别到一边。 “卿郎。” 他无动于衷。 “郎君……”她搂住他胳膊晃,威胁:“你再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见他还冷着脸,她假意要起身,腰间一紧被他拉了回去,身后传来他低沉声音:“沈宁,你敢。” 沈宁唇角勾起微小弧度,凑近他脸:“谁让你不理我。” 他低叹,似是对她实在没辙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吵架上,说正事要紧。 他没吭声,她自顾自问:“这孟阁老是怎么死的?还有,孟家那场大火又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不好出手,所以想借谢砚卿的手来查孟家的事。 也算是间接帮了孟玉宣。 谢砚卿眉心一挑,语气不冷不淡:“你这么关心孟家的事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孟玉宣?” 沈宁知道他又在吃无名飞醋,立马驳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拜过堂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呢,你说是吧,夫君?” 她继续使用撒娇大法:“我就是好奇孟家当初也是盛极一时,怎么突然就没落了,你给我说说嘛。” 她那声夫君喊得谢砚卿周身火气立马散了一半,沉着的脸色缓和些许:“孟家对外宣称孟阁老是寿终正寝,旁的我也不清楚。至于孟家那场大火,事后圣上派人查了这事,据说是天干物燥当时守值的下人打瞌睡没注意,灯笼着火掉到了柴火堆上导致走水,孟家人里只有孟玉宣和他母亲活了下来。” “孟阁老前脚刚死,后脚孟家就突然走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沈宁状似无意道。 谢砚卿点漆眼眸微深:“确实巧合,但查下来并无可疑之处。” 她感慨:“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孟家会在一夕之间便由盛转衰,果然身处权势旋涡的都没几个能善终的。” 他垂眸:“夺嫡之争,皇权更迭,向来便充满阴谋与算计。孟阁老就是过于清廉正直,在朝中又树敌太多,孟家有此结局并不意外。” 所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站出来帮孟家申冤罢了。 沈宁陷入沉思,忽地对上他乌黑深沉眸子:“你是不是也会得罪很多人?” 他微愣,眉眼柔缓下来:“你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暗害?” 她端详他矜雅如玉的脸,直白道:“你可是我的人,你要有事我怎么办?” 谢砚卿心田一暖,将她手拢进掌心,语气软和下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置于危险境地。” 先前是他过于草率了。 他身后是萧氏,是太子,他娶沈宁,他们定会横加阻拦。 他若不顾阻拦娶了她,只怕会将她卷入这权势纷争中,让她日日跟着他提心吊胆。 这是他所不愿的。 是以,娶她一事估计还得缓缓。 与他十指紧扣,她谎话张口就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靠在他肩上,她说:“谢晏,我赖定你了。” 谢砚卿心跳如鼓,心想她果真是爱他的。 她作势就要吻他,外间传来玄影声音:“安平郡主,你不能进去。” 沈宁动作顿住。 安平郡主? 她微挑眉看他:“你惹来的?” 谢砚卿横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垂眸看她:“在明月舫门前遇上的,她约我喝茶,我没理会。” 她把玩他骨节分明、泛着冷白光泽的手,语气幽幽:“那也是你招来的。” “我让玄影把人赶走。”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喜欢你?”她目光如炬看着他。 谢砚卿唇抿成直线,蹙眉:“她是凌王的女儿,皇后有意撮合我和她。”他强调:“我对她无意,她喜欢谁与我无关。” 沈宁故意挑逗他问:“那你对谁有意?”她对着他耳朵吹气:“我吗?” 看到他耳根泛起绯红,她没忍住咬了一下,声音魅惑道:“谢大人,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那位安平郡主应该不知道你这朵高岭之花已经被我采摘过了吧?” 他清矜面上飘上薄红,对她撩拨又无可奈何,只能将人按紧,不让她再乱动,哑着声音道:“我怀疑你从前都是装的,不然现在说话怎这般大胆。” 她莞尔,一双含情美目对上他,一脸坦然:“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不装一下怎么拿下你?” 闻言谢砚卿被猛的呛了一下,一张俊逸的脸微微涨红,难以置信望着她。 眼中有震惊,有错愕,有一瞬的意味不明。 他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她用心良苦就是图他身子。 生气她当初图他身子,他还傻乎乎觉得她单纯? 他有种自己就是只小绵羊,被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吃干抹净的错觉。 她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眸子,眉眼带笑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谢砚卿:“......” 他就说她性子纯然,怎会是图他身子。 “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齐云程要派人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包间门兀的被人推开。 他表情一变,扣住沈宁手腕将人拉回怀中背过身。 第71章 最后一次了 强闯进房间,看到相拥的两人,李瑶瞳孔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窟:“你、你们……” “滚出去!”谢砚卿语气凉薄,不含半点温度。 李瑶指甲掐进掌心,眼中皆是妒忌和怒火:“她是谁?” 她看到谢砚卿进了这间包间,听到有女子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竟真与女子在此私会。 “她是谁与郡主无关,请郡主出去。”谢砚卿语调又冷了几分。 李瑶完全无视他的话,指着他怀中的沈宁,咬牙切齿道:“谢砚卿,你几次拒绝我心意就是因为她吗?” 玄影和卫随追进屋中,看到这一幕皆是一惊,忙挡在李瑶面前遮住她视线。 “大、大人,是属下两人办事不力让安平郡主闯了进来,大人恕罪。”玄影胆战心惊道。 谢砚卿声音凛若寒霜,透着无形压迫感:“请安平郡主出去。” “是。”玄影应声。 “郡主。” 玄影和卫随同时抬手,示意李瑶离开。 杏枝也进了包间,余光瞥了眼谢砚卿两人方向又赶紧收回视线,轻声劝道:“郡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人家在这柔情蜜意,她们在这算怎么回事? 见谢砚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意思,李瑶眼睛都气红了,跺跺脚甩下一句:“谢砚卿,你会后悔的!” 看到自家主子跑了,杏枝赶紧追出去:“郡主,你等等奴婢。” 玄影与卫随没敢回头看,默默退出去把门合上。 沈宁被谢砚卿按在怀里,手还紧紧攥着他绣着云纹的衣裳,人都走后,他放开她:“安平郡主看似性子乖戾,实则报复心强,你以后遇见她绕道走。” 沈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方才不让安平郡主看到她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将外衫穿好,戴好帷帽后沈宁离开包间。 为保险一些,她带着夏知走的后门。 明月舫对面小巷中。 一辆豪华马车静静停在其中。 看到谢砚卿出了明月舫,杏枝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郡主,谢大人走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李瑶表情阴暗问:“勾引他的那个贱人呢?” 让她知道她是谁,一定毁了她脸,让她没法再勾引男人。 谢砚卿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和她抢! 杏枝颤着声音答:“奴、奴婢没看到她出来。” “慢慢等,本郡主就不信她不现身!”李瑶阴恻恻道。 “……是。” — 荣王府。 书房。 李尘璟手中运笔,很快一个静字便跃然纸上。 身侧,吴昭向他禀明此次秋闱打点过荣王府的举子:“……殿下,这十人都是删选过后留下的,属下派人查过,这十人有一定才华,就是屡试不中。他们送来的银子已经记下入了府库,只需你敲定名单便可送去相府。” 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李尘璟拿起写好的字端详:“便照你拟好的名单送去,交代好舅舅,这十人以后便是本王麾下的人,阅卷时让他关照一下。” 吴昭拱手:“是。” “对了,交代你查的事如何了?” 吴昭垂首:“如殿下所料,秋闱报名人中确实有孟阁老的孙子孟玉宣。” 李尘璟动作滞住,眼底幽冷一片,唇角牵起讥讽弧度:“天真,想通过科考改命,下辈子吧。” 微侧身,他吩咐:“告诉舅舅,本王不希望此人出现在中举名单上。” 吴昭心领神会:“属下遵命。” “殿下,孟玉宣与定远侯府有婚约,要是他借助定远侯府生事怎么办?”吴昭说出顾虑。 李尘璟斜了他一眼:“何须担忧,定远侯府一直拖着婚事就是因为孟玉宣无一官半职,对定远侯府没什么帮助,这门婚事成不了。” 吴昭默了默开口:“殿下有所不知,齐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与孟家婚事照旧,等孟玉宣秋闱后就准备大婚。属下猜测齐家可能会让这位大小姐嫁给孟玉宣。” “哦?”李尘璟尾音拉长,对齐家这位寻回的大小姐多了一丝好奇:“本王怎没听说过齐家还有一位大小姐?” 吴昭:“据说是一直寄养在乡下,前几日定远侯才把人接回府。” 将写好的“静”字攥成团,李尘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去查一下。” 他这次在谢砚卿手里栽了大跟头,总觉得他背后有人指点。 且,十月白极难得,季修白怎会轻易就赠了谢砚卿? 还有,那日大殿上谢砚卿展示的让字体显现的方法是谁教他的? 瞬间,他心脏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呼吸凝滞住。 朱雀。 除了她,他想不到别人。 因此,齐家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小姐不得不让他生疑。 要真是她,他定要派人斩草除根。 — 蹲守至天黑也没见沈宁从明月舫出来,李瑶命杏枝去一问才知人早就退房走了。 她回到凌王府越想越气,直接乱砸一通抽打丫鬟泄气,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吓的瑟瑟发抖。 凌王踏入沁竹苑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狼藉和丫鬟的惨叫声。 他眉宇拧起。 看到他身影,李瑶眼中闪过慌乱,忙将手中鞭子丢到地上,心虚的问:“父、父王,你怎么来了?” 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走到交椅旁掀袍坐下,言辞尽显对她的失望:“阿瑶,你都十八了,这性子该收收了。” 李瑶心下一慌,扑通一声跪下抓住他袍角,泫然欲泣道:“父王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李玄奕虽宠她,可也不是一昧惯着她,要是真惹他厌憎了,说不定又要将她送回青州去。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去青州那种苦寒贫瘠之地根本受不住的。 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几名丫鬟,李玄奕肃着声音吩咐:“都下去吧,请大夫好好看看伤,莫要留疤了。” 丫鬟婆子如临大赦,连连谢恩后退出去。 李瑶跪在地上,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硌的生疼,一张瓷白的小脸满是忐忑:“父王,我、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李玄奕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阿瑶,最后一次了。” 第72章 我一定要得到你 李瑶身形一颤。 她很清楚“最后一次”的含义。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摆,双眸泛着泪光连连点头保证:“儿臣谨听父王教诲,再也不乱发脾气随意鞭打下人了。” 李玄奕默了良久,抬手扶她:“起来吧。” 终究是他太娇纵她,才让她养成了如今刁蛮任性的性子。 说来也有他的责任。 掸去衣袍上浮尘,他开口:“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如此大的气?” 李瑶正擦着眼泪,闻言抓住他衣袖抽泣起来:“父王,还不是那个谢砚卿,他几次拒绝我就算了,可今日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让我滚,他如此羞辱我,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李玄奕眼眸微抬:“你说的是那位新晋大理寺卿?” “就是他,女儿可是郡主,论身份地位配他绰绰有余,他凭什么拒绝我。”李瑶一回想起当时场景就气的咬牙,拽着李玄奕袖摆撒娇:“父王,儿臣这辈子非他不嫁,你就帮帮女儿吧。” 李玄奕扫了眼被她拉着的衣袖,敛眸,语重心长道:“阿瑶,男女之事讲求两情相悦,他不喜欢你,父王如何帮你?” 李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谢砚卿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喜欢,她就要得到他:“父王,你可是圣上的皇叔,当初为了圣上坐稳皇位出了不少力,这些年为他攘外安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进宫求他要一旨赐婚圣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玄奕不悦蹙眉:“胡闹,你当皇宫是王府后花园吗,想去就去?” 将袖子抽回,他面露愠色:“自古功成者,狡兔死,走狗烹。圣上表面是敬重为父,可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父真要以当年从龙之功再求什么,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 会觉得他是挟恩图报,会不满他的贪得无厌。 圣上已经给凌王府够多优待了,再去求赐婚,只会让其反感。 李瑶从未见他生过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脸一白忙认错:“是、是儿臣言错、父王恕罪。” 睨了她一眼,李玄奕神情肃然起身:“你性子太浮躁,最近就在沁竹苑好好待着抄写经书磨磨性子,别再到处乱跑了。” 这话,无疑是变相罚禁闭思过。 李瑶袖下手骨节捏的泛白,牙齿几要咬破唇肉。 再不甘心,她也只能生生忍下情绪,扮作乖戾模样:“是,儿臣都听父王的。” 等人一走,她气的将茶几上茶具全部扫落。 目光阴鸷道:“就算父王不帮我又如何,谢砚卿,你只能是我的!” — 一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这日终于放晴。 沈宁带上一摞书出门。 自从那日她拿簪子吓了一次齐云程后,府里的下人对她都多了几分畏惧,看到她要出门,门房忙不迭的给她开门。 沈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直到她和夏知身影看不见,门房关上门,新来的守门小厮问:“她就是侯爷前些日子寻回来的大小姐?” 门房擦擦额头:“可不是,这位大小姐狠起来连侯爷都敢打,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别惹她。” 新来的小厮故作一惊,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这位大小姐会武功?” 门房抖抖身上沾染的湿气:“从小在乡野之地长大的,估计是会点拳脚功夫。” 新来小厮讨好的递上一枚指甲盖大碎银子:“大哥,我一个新来的,也不知这府里主子都什么性子,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主子忌讳被责罚。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想必知道的很清楚,你再多给我讲讲。尤其是那位大小姐,她先前流落在外的时候都在哪儿待过……” …… 为防又遇到谢砚卿,沈宁这次约见孟玉宣换了一家茶楼。 去茶楼前她先去了趟墨香斋,将卫随支去城东买松仁糕和荷花酥后,再从后院离开。 进了茶楼,沈宁叮嘱夏知:“今日我见过孟公子的事不能让你家大人知道,明白?” 夏知点点头:“姑娘放心,大人说过,跟了姑娘就都听姑娘的,姑娘现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忠心姑娘。” 沈宁微愣。 她并不完全信任夏知,但她在齐家需要一个办事的人,夏知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只支走了卫随,并没把她一起支开。 没多言语,她携了夏知上二楼包间,孟玉宣过了半刻钟左右才到。 非他故意来迟,是路上经过一家书斋时被排队买此次秋闱阅卷官诗集的人挡住了去路。 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在上演,只是从前他没打算科考,不解他们为何如此疯狂。 现在选择了科考这条路,他才知其中心酸。 万千举子过独木桥,一朝得登天子堂,这是寒门子弟莫大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谁都想得到,可最后又有几人能站到天子面前? 买阅卷官诗集,揣摩其喜好,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多温习几遍书。 “抱歉,我来迟了。”一坐下,孟玉宣便率先开口。 “没事,我也是刚到半刻钟。”沈宁让夏知出去守着,将带来的一摞书推到他面前:“这些书都是给你买的。” 孟玉宣面露错愕:“给我?” 她点点头,问:“你书温习的如何了?” “过了十来遍,想来没什么问题。”他谦虚道。 实际上他已将书翻烂了,知识点都嚼烂记在了脑子里。 “有信心就好,这些书都是几位阅卷官所作文章诗集,对你有用,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孟玉宣想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他着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多谢。”他清俊脸上浮现红晕:“让你破费了。” 沈宁:“你不必急着和我道谢,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落在一摞书上,示意他。 她买的诗集和外面的可不同,都是独家的。 每年都会有举子给李尘璟塞银子疏通关系,这些人就会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考前“押题”诗集和文集。 她记得李尘璟每次都是派人去墨香斋买,她就让夏知自称是荣王府的人,以李尘璟的名义买了一份。 第73章 别动,劫色。 就算不能百分百押中题,至少也能掌握几位阅卷官喜好什么样的文章,做到心里有数。 孟玉宣翻开一页看了会儿,霎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文集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里面不仅收录了几位阅卷官文章,还有其他优秀举子所作文章。 并且将两者文章进行对比,将其中的优缺点都指了出来,还提出了如何写才不至于让文章显得空泛又能将文章中的观点提炼出来,施行在治国上。 科举考试不是要举子用华丽的词藻写长篇无用论文章,而是针对时弊,写出自己见解与解决办法,并且办法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还要有实操性。 沈宁买的文集可谓将所有举子在写文章时会犯的通病和错误都指了出来,还给予了范例改正,比市面上各大书斋卖的那些书实用性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粗略看了几页,他便有些爱不释手。 沈宁看出这些书对他确实有用,语调平和道:“托人买的。”不忘提醒他:“你自己收着看就好,千万别外传,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孟玉宣已经迫不及待想带回去看了,满口应下:“这是自然。” 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指不定就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引来麻烦,他没那么蠢。 和他又聊了会儿,沈宁便告辞离开。 回到墨香斋半盏茶功夫,卫随才拎着松仁糕和荷花酥回来。 沈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糕点问:“这个时辰你家大人应该散署了吧?” 卫随挠挠头,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沈宁拢眉:“什么叫应该是?” 他答道:“要是临时遇上命案,散署后大人还会留在大理寺查案,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也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她逛会儿再去找谢砚卿。 临到暮色四合,沈宁逛够后去了谢府。 即便她戴着帷帽,但有卫随和夏知跟着,加上谢砚卿先前打过招呼,门房一下就认出了她。 “你家大人回来了吗?” 门房回她:“回姑娘的话,大人在书房。” “多谢。” 沈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谢砚卿书房,推门进去,看到屋内掌了灯,逡巡一圈后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正疑惑人去了何处,就听到隔壁盥洗室传来水声。 放下糕点,她朝盥洗室去。 挑起门帘,隔着一面松柏梅兰纹屏风,她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熟悉身影。 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无所顾忌走了进去。 一踏入盥洗室,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 隔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沈宁看到了静静坐在浴桶中的谢砚卿。 水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让人看的不太真切。 待近些后,便看到他正阖着双眸,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缘,手指骨节分明因热气泛着莹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如墨长发湿漉漉贴在俊逸脸庞两侧,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在他宽阔肩膀上,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致命吸引力。 饶是沈宁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出息的被眼前美男沐浴图惊艳到了。 她放轻步子慢慢靠近。 谢砚卿正紧闭双目假寐,忽的耳尖微动听到有脚步声,霎时指尖微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欲等对方靠近就一招制敌。 头顶覆上一层暗影间,他猛然睁眼,正要动手,眼睛上突然多了一双柔软带茧的手,身后传来女子熟悉嗓音:“别动,劫色。” 知道是她,谢砚卿绷紧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唇角微勾陪她演了起来:“姑娘做什么营生不好,为何要做见不得光的采花贼?” 沈宁目光肆意打量他路出水面不着一物、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弯唇:“别的营生多无趣,唯有做这采花贼最逍遥快活。谢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无双,便是让我采上一回也算是此生死而无憾了。” 说着她弯腰,轻佻的在他抿紧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暧昧至极问:“谢大人,我现在,可以采你这朵高岭之花了吗?” 闻言谢砚卿如玉脸颊染上绯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道:“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沈宁顺着他话问。 她话音落,便觉手腕一紧。 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带着噗通一声砸进浴桶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腰上就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男子健硕胸膛贴上她纤细脊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声音清冷克制中带着几丝危险气息:“自然是,采花有风险。” “唔……” 脖颈被从后面扣住,密密实实的吻向她袭来。 他的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清香,温柔中带着几分缱绻意味。 沈宁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内跳动。 她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试图稳住自己不断发软的身子。 谢砚卿微微松开了些紧扣她脖颈的手,顺势将她的脸轻轻扳转过来,深邃眼眸直勾勾凝视她因亲吻而泛起潮红的面容。 旋即轻咬了一下她耳垂,眉眼带笑打趣:“看来你这采花贼也没几分能耐,这就受不住了?”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周围,更添几分暧昧氛围。 从来都只有她撩拨他的份,哪能轮得到他撩拨她。 沈宁一下被激起了斗志,哗啦水声响起,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犹如出水的水妖一般缠上他颈子,双眸似水含情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作神秘道:“谢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点漆眸中盛满了她,闻言矜雅出尘脸上蔓上一抹浅浅笑意,执起她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什么话?” 她手攀住他肩膀,脑袋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了什么。 随即他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蹿红。 第74章 今夜不行 她身上幽香仿若有灵般,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感官,他眼眸变得幽深起来,揽住她腰往怀中带,声音低哑道:“何须引诱,我愿任阿宁采撷。” 话罢,他捏住她下颌,低头重重吻上她。 沈宁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厮这么好勾。 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她迎合的圈住他劲瘦腰身,与他气息交缠。 初时他尚能克制,随着吻的加深,他舌尖撬开她贝齿,肆意地掠夺着她。 两人的呼吸愈发炽热,紧紧贴合的身体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沈宁本就穿的单薄,此时一身浅青色衣裙被水打湿贴在肌肤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显露出来。 入秋的夜晚多了几丝凉意,水温褪去后,她便觉得有点冷。 察觉到她的异样后,谢砚卿缓缓松开她,深邃眸子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欲色:“水冷,先出去吧。” 沈宁瘫软在他怀中,双颊泛红,朱唇微肿,闻言星眸含水迷蒙的望着他。 她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可口诱人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一口。 谢砚卿眸色漆暗,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腹揩去她红肿唇瓣上一丝晶莹水渍,低笑:“着凉了可不好。” 沈宁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两人先后出了浴桶。 沈宁一抬头便看到谢砚卿背对着她拿过架子上的月牙白袍要换上,她目光被他右肩胛处小指长的伤口吸引,神情一凛:“你受伤了?” 他动作微顿,拢上袍子:“只是一点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就好。” 方才意乱情迷,他都忘了他背上有伤的事。 转过身,他扫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微拢眉:“我让人给你送一身衣裙来。” 她虽不在府里住了,但梧桐院还有她留下的衣裳。 不等她吱声,他出了盥洗室,过了好半晌才折返,手里多了一套折叠整齐的墨色衣袍:“要等上一会儿,你先换上我的,别着凉了。” 将衣裳放在置物矮桌上后,他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她绵软声音:“谢大人,我手没力气。” 他怔了一下,无奈转身,正与她笑意吟吟眸子对上。 “是你将我拉进浴桶的,你得负责。”她展臂,示意他为她换衣。 他抿抿唇,未说话,照做了。 他动作矜雅,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那双修长匀称的手灵活的剥下她衣衫。 就在他拿起墨袍要为她穿上时,她手环上他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手在他胸前摸索起来:“谢大人,你冷不冷?” 谢砚卿垂眸看了眼她动作,唇角微弯:“不冷。” “可是我冷。”她攥住他胸前衣裳,目光澄澈抬头,温热气息喷洒在他下颌处。 他心神微乱,用墨袍将她裹上:“冷就把衣裳穿上。” 她吻他喉结,声音娇媚婉转:“衣裳没有你暖和。” 谢砚卿:“……” 扣住她手腕,他低叹一声:“阿宁,今夜不行。” “什么?”她没听明白。 “方才宫中出了点事,圣上召我连夜入宫。” 沈宁动作戛然而止,这么好的机会没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快速为她套上墨袍裹紧,他声音肃了几分:“东宫的萧良娣淹死在了荷花池里。” 沈宁有点想骂娘。 她好不容易找他一回,想尽快把蛊毒解了,怎么又来事了? 凝思须臾,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时间。 她太刻意表达想睡他想法反而会让他生疑。 她道:“你伤口还没上药,我为你上药了再去吧。” 他默了默,应声:“好。” 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小室,从谢砚卿手上接过药膏,沈宁指尖抹上药膏涂在他伤口边沿。 伤口不深,像是箭矢所伤。 “你不是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吗,怎会受伤?” “今日带人去抓逃犯,被偷袭了。” 一句话她便猜到了大概情形。 他估计是躲闪及时才刮破了点皮,不然以箭的威力,他现在就该躺床上了。 虽然沈宁一直都只把他当做解蛊毒药引,可看到他受伤心绪却无端复杂起来。 垂下纤长眼睫,她敛去眼底情绪,兀的出声:“谢砚卿。” “嗯?”她很少唤他名字,她现在这般唤他,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怎么了?”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这话,真假参半。 他一怔,眉眼柔缓道:“不会了。” 沈宁凝着他侧颜,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俯下身对着他伤口吹了吹,轻笑出声:“呼呼就不疼了。” 谢砚卿身体僵了一瞬,心跳漏了半拍,感受背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临水村的茅草屋。 他侧过脑袋,抓住她手:“阿宁,现在夺嫡之争正烈,我不想将你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大婚的事得缓一缓。” 沈宁看了眼他匀称好看的指骨,为他拉上衣裳:“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没有大婚我不在意。” 她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在意呢? 一切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傻子。 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吻了吻她柔软发顶,温柔嗓音带着一丝生气:“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沈宁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姝丽脸上换上笑颜仰起脑袋,捧住他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舔舔唇,目光灼灼道:“谢大人,其实比起一场大婚,我更想要吃你。” 谢砚卿:“……” 他和她说正经事,她居然只想着和他…… 他丰神俊朗脸上染上红晕,清咳一声道:“我要忙查案和秋闱的事,这几日可能没时间见你,你在齐家有什么事就让卫随转告我。” 她挑起他垂落的一缕墨发打着圈:“知道了谢大人。” “还有,别再和那个孟玉宣见面。” 沈宁墨瞳一震。 他知道!? 看到她反应,他拧眉,倏地沉声道:“你支开卫随就是为了见孟玉宣?” 她心虚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夏知? 不对,夏知一直跟着她,都没见过谢砚卿,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卫随? 可她不是把人都支走了吗,卫随应该不知道她去见了孟玉宣才对。 他表情一变,捏住她下颌,语气幽幽道:“你真的又去见他了?” 沈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诈她话。 且她上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知道她和孟玉宣谈话内容,倒也松了口气。 悻悻地摸摸鼻尖,她别过脸不看他:“是。” 现在再瞒肯定没用了,倒不如大方承认。 不等他出声,她竖起四指:“我发誓,我和他就是谈点小事,绝对没有什么,你信我。” 谢砚卿眸光幽深从她脸上扫过,环她纤腰的手收力,报复性的咬了一下她唇:“最好是如此。” “好了,我该进宫了,去换衣裳吧。” 下人早取了衣裙来,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直到谢砚卿下令才敢垂首推门送进去。 沈宁从谢砚卿腿上起身,身上宽大衣袍直接逶迤在地,衬的她身形越发纤瘦。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甘松香,便连衣裳上都沾染了,闻着无比舒心。 她出神间隙,他走到屏风后换衣。 等她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时,他已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还重新束了发,又恢复了人前清冷克制、矜雅端方的大理寺卿模样。 就是他红肿的唇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违和。 她笑:“谢大人,你确定你这样进宫不会引人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做了坏事一样。 他微愣,顺着她目光抬手触摸自己的唇,清浅眼眸敛了敛,嘴角扬起细小弧度:“别人问起我就说是蚊子咬的。” 居然说她是蚊子! 要不是他要进宫,她今夜绝对不会放过他。 拿了衣裙换好出来,谢砚卿还没走。 “你不是急着进宫吗?”她问。 “大理寺已经派了人去,我迟些去也无妨。”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盏:“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定远侯府。” 她忽的问:“你用晚膳了吗?” 他一顿:“尚未。” 她就知道。 走到桌旁拎起糕点塞他手上,她道:“特意给你买的,你路上垫垫肚子。” 他抿唇一笑:“好。” — 皇宫,御花园。 液华池。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服到时仵作已验完萧良娣尸体。 “大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周延之迎上前。 “说一下情况。” 周延之拱手:“是。” “第一个发现萧良娣尸体的人,是她的贴身宫女翠云。据她交代,萧良娣养的狸奴雪绒在御花园走丢,她便让宫人帮忙一起寻找,等宫人找到那只狸奴时,却发现萧良娣不见了,宫人慌忙在周边寻找,最后找到时就看到萧良娣泡在液华池里,人早已断气。” “两名仵作验过,尸体无任何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只腹中有大量积水,判断是死于溺水。” 谢砚卿走到尸体旁,下属立马揭开尸体上白布。 “口鼻有泡沫和泥污、皮肤发绀冰冷、瞳孔扩大充血、水肿,脸部和颈部最为明显……” 他每说一句,旁边的录事便记一句。 “……确实是溺水。” 查看完尸体,他抬手:“把尸体抬到殓房去吧。” 玄影递上帕子,谢砚卿接过将手擦拭干净,问周延之:“太子殿下呢?” “在承乾宫处理政务。” 谢砚卿侧目,眸光幽沉:“他没来看过萧良娣?” 周延之回答的脆然:“没有。” 眉心蹙了蹙,谢砚卿语调平和道:“我去趟承乾宫,你将涉案宫人再审审,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信息。” 周延之颔首:“是。” 信步到承乾宫,宫人通禀后谢砚卿进了殿。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男子高大挺拔如修竹身影立在殿中央,一身绯红官袍都无法掩饰他周身清冷气度和冠绝出尘的俊美容貌。 他垂下眼帘继续看手中折子:“起来吧。” “谢殿下。”谢砚卿起身。 “萧良娣的死有进展了?”李尘霄让宫人给他赐座后问。 手靠在椅身上,谢砚卿敛眉:“初步判断是溺毙。” “溺毙?”李尘霄冷笑了声:“你也这样觉得?” 如今的太子掌握了一定权柄,便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储君的威严气势,充满压迫感。 谢砚卿面容沉肃回道:“大理寺查案讲求证据,萧良娣是失足溺毙还是人为有待查明,臣不敢妄加揣测。” 李尘霄轻笑了下:“晟渊,孤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站孤这一边的。为官者,过于清正扳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身处你这个位置的。” 太子这是在敲打他。 谢砚卿面色不改起身揖了一礼:“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于他而言,扶持太子上位只因太子与他以及萧氏一族都在一条利益链上,不代表他必须要忠于他。 他谢砚卿虽为臣,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信念,不会愚忠。 沉吟须臾,李尘霄缓和了语气:“孤并非责怪你为官清正有错,只是你身为孤麾下谋臣,就该忠于孤,而不是那些为官之道。” “臣明白。” 注视他片刻,李尘霄收回视线:“萧良娣是萧氏一族送进东宫的,她的死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萧氏那边一个交代。” 若是萧良娣没有一个强大母族,太子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去看萧良娣一眼,更没有一丝的伤心难过。 可见,如今的太子只在意权势地位,任何人在他心中都只是上位的工具而已。 谢砚卿从未对皇室中人抱有任何期待,所以看到如今的李尘霄冷心冷情,亦不会感到失望。 从承乾宫出来后,他去了殓房,命人去太医院请了两名太医过来,对萧良娣尸体再进行一次验尸。 最终结果和仵作验的一样,人确实是死于溺水。 但太医给出结果是人死前曾被封了天突穴,导致呼吸不顺,心肺呛入太多水而死。 谢砚卿刚听太医禀报完,便传来周延之声音:“大人,有情况!” 第75章 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阔步走到尸体旁,周延之用指腹捻起一缕细丝线:“大人,这是从萧良娣右手指甲缝里找到的。因为萧良娣指甲染了丹蔻,先前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 “玄影,帕子。”谢砚卿伸手。 周延之心领神会将丝线放在白色手帕上。 丝线颜色立马显现出来。 是绯红色。 “死者手指甲里有丝线,且没被池水冲刷掉,说明生前与人发生过激烈拉扯,排除失足落水可能,是他杀!”周延之分析道。 升起的喜悦没维持几息,他表情又凝了起来:“只是宫中穿绯红色衣裳的人太多,单从这缕丝线上也看不出什么。” 谢砚卿眸光幽沉,不知在想什么。 捻起丝线,少顷,他兀的抬眸:“是织锦缎。” “织锦缎?”周延之未反应过来。 “织锦缎乃是大晋官员官服专用料子。官服颜色又分为七个品阶,三品以上是紫色,四品是深绯色,五品浅绯色,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这缕丝线呈深绯色,说明凶手是四品官员。” 周延之一惊:“大人,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织锦缎?” “织锦缎光亮细腻、质地厚实紧密,手感轻微凹凸,具有良好的垂感,这种面料通常由十分之三的桑蚕丝和十分之七苎麻混合而成,既保持了丝的柔软和光泽,又增加了耐用性??。”说着,谢砚卿跟太医要了一根银针,挑下自己官袍上一缕线递给他:“你试试手感是否一致。” 捻了捻,周延之黑白分明的眸一震:“是!” 他拿着和谢砚卿手中的那一缕做对比,更惊讶了:“就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确定了凶手范围,案情难度一下就降低了。 周延之语带钦佩:“还是大人厉害,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朝中四品官员为切入点查了。” 谢砚卿未作声,目光落到萧良娣尸体上。 拢眉:“尸体身上的配饰都去哪儿了?” 他记得在液华池时萧良娣头上有珠钗,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周延之答他:“尸体抬来路上头上簪子掉了,下官怕丢失重要物证,就让人将所有配饰都卸掉收起来了。” 点点头,谢砚卿眸光一敛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可有少了什么?” 周延之愣了愣:“这……下官没问过宫人。” “去把萧良娣梳头宫女喊来。”谢砚卿扭头吩咐玄影 “是。” 很快身穿淡粉宫女裙的宫女到了谢砚卿跟前。 “奴婢翠云参见大人。” “起来回话吧。”下属置了椅子来,谢砚卿掀袍坐下后,让人将萧良娣佩戴的珠钗首饰都端到翠云面前:“你认一认可有少了什么?” 作为贴身宫女兼萧良娣梳头宫女,翠云很快便给出了结果,垂首禀道:“大人,少了一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你确定?”谢砚卿眉心一挑问。 翠云无比肯定回答:“那珠花是良娣进东宫那日皇后娘娘赏的,良娣日日戴着,今早也是奴婢亲自给她戴上的,不会错。” 置在椅身上的手若有似无敲了几下,谢砚卿微抿唇,抬眸:“没你事了,走吧。” “是。”翠云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殓房。 “大人,可要下官再去液华池打捞一下,说不定珠花掉在了池里。”周延之出声。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砚卿点点头:“顺便将液华池周边也排查一遍。” 周延之应下后就带人去了。 — 一晃三四日过去,谢砚卿既要忙萧良娣溺毙一案又要忙秋闱,几日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 是日,他在书房看卷宗,玄影走了进来:“大人,这是安嘉长公主府送来的赏菊宴帖子。” 揉按眉心,谢砚卿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放边上吧。” 自从李尘霄成了太子,这两年各大官员没少给他递宴会请帖,他从未理会过。 见玄影还没走,他沉声问:“还有事?” 玄影:“大人,听说这次赏菊宴邀请了十几位举子,那位孟家公子也在里面。” “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砚卿眸光微沉。 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神色,玄影小声提醒:“卫随说沈姑娘也会参加。” 谢砚卿身形微顿,容雅清冷面容无甚表情道:“知道了。” “那大人,你要去吗?”玄影试探性问。 谢砚卿冷冷斜了他一眼,他立马挺直胸膛闭嘴。 — 赏菊宴沈宁不想去,齐芸拿着帖子来到雪琼院强逼她去,言语间尽是威胁。 想到柳絮还在齐家人手上,她只好应下。 赏菊宴这日,齐云程难得让人给她送来了首饰和衣裙,顺便提醒她不要在宴会上乱说话,要多与孟玉宣接触。 听了这话沈宁当即明了。 齐家人是怕代嫁的事暴露,所以现在就制造机会让她与孟玉宣接触,好让外界认定和孟玉宣有婚约的本就是她。 到时就算东窗事发,外界也不会觉得是齐家想毁婚约故意让她代嫁,反而会夸齐家促成了一门好婚事。 她想,齐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怪齐芸要亲自来给她送帖子。 等她梳妆打扮好带着夏知到府门口,齐芸已满脸不耐站在马车旁。 余光瞥见她裙角,齐芸抬头看向她,倏地眼中闪过一抹妒色。 沈宁一个庶女,上天居然给她这么好一副皮囊,真是白白便宜孟玉宣那个死穷酸书生了。 压下嫉妒,她睇了眼沈宁:“还站着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小姐亲自扶你上马车?” 沈宁弯唇:“你要是想扶,我也不介意。” “你——” 齐芸气结,跺跺脚甩下一句:“你配吗?” 沈宁挑眉:“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说罢她略过齐芸上了马车。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芸气的咬牙:“沈宁,你敢讽刺我!” 她明戳戳嘲讽她和孟玉宣定婚又看上了户部尚书家公子,骂她三心二意呢! 沈宁懒得搭理她,上马车后就靠在车壁上假寐,任齐芸在那叭叭个不停。 说来说去都是骂她是庶女,身份卑贱如何如何。 这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 见自己一顿输出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齐芸一张妆容精致小脸气到扭曲,恶狠狠警告她一番才彻底住了嘴。 第76章 私会 到安嘉长公主府后,需以请帖入内,下人只能候在马车旁等宴会结束。 沈宁和齐芸来的早,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趁齐芸和其他贵女打招呼,沈宁想找机会溜走躲清净。 被她喊住:“长姐,你是要去哪儿啊?大家都在这儿呢,你还不快来打声招呼。” 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她最后语调分明是在勒令她。 沈宁走上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各位姑娘有礼。” 几名贵女掩着团扇象征性的颔首见礼。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长姐自小流落在外,性情纯然、率真坦直了些。”齐芸捏着扇柄道。 性情纯然、率真坦直? 这不就是暗讽她是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吗? 沈宁甚是无语。 这些名门闺秀说话就是有意思,还带拐弯抹角骂人的。 几名贵女对着沈宁投来讥诮目光。 她浅浅一笑,装傻充愣:“二妹妹说的是,我就是乡野之地长大的,哪及得上二妹妹你自小锦衣玉食,养成的这般口蜜腹剑,表里不一。” “你——” 齐芸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硬刚的,一张脸霎时青紫交加。 碍于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挤出一抹极难看的假笑来:“长姐未免过于率真了些。” 目光不经意扫到孟玉宣,她拔高音量:“长姐,那不是与你定亲的孟公子吗?” 几名贵女顺着她视线看去,便看到孟玉宣独自一人坐在长几旁饮茶。 “长姐与孟公子马上便要成婚了,既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似乎不太好吧?”齐芸刻意放缓了语速,提醒沈宁。 “那我就不打扰二妹妹与各位姑娘了,告辞。”刚好沈宁也不想搭理这群人,现在溜最好。 看到她朝孟玉宣走去,齐芸唇角微勾,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孟玉宣百无聊赖品着茶,就看到沈宁在他旁边长几旁坐下。 他讶异了一瞬,客套的颔首:“沈姑娘。” “你不必管我,我就想清净会儿。” 沈宁给自己倒杯茶,看到齐芸一行人走了,正要起身离开,直直与端着壶酒的婢女撞上。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慌忙跪下。 睨了她一眼,沈宁拍拍裙摆上酒渍:“没关系,你起来吧。” 毕竟这儿是长公主府,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为难一个婢女。 “多谢姑娘。”婢女站起身,弱弱开口:“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随奴婢去重新梳洗一下” 沈宁形态纤美的眉微拧,不动声色道:“好啊。” 这么低级的伎俩也想骗她。 她倒要看看谁要害她。 跟着婢女七弯八绕来到一处院子,进房间后,婢女端来清水让她自行清洗污渍便找理由走了。 沈宁打开一点门缝看到她急急朝宴会方向去,心想这是给她安排了一场经典的“捉奸戏码”? — 孟玉宣见沈宁离开许久都没回来,正对着她离去方向张望时。 与她一起离开的婢女迈着碎步走到他跟前:“孟公子,齐大小姐说有话要和你说,请你移步前去。” 孟玉宣面露疑惑,有什么话要私下说? 这里是长公主府,让人撞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孟公子,齐大小姐说了,事关婚事,让你务必前去。”婢女特意强调。 孟玉宣环视周围,万一沈宁真有话要和他说呢。 宴会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他快去快回应当没什么问题。 不疑有他,他起身跟着婢女前去。 — 谢砚卿来到长公主府时,大多数人都已到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亦或者赏菊喝茶。 也有的女眷坐在廊下亭子里说着闺中密语。 他扫视周围,并没看到沈宁身影。 以为她还没到,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他坐下,一些女子目光便不断向他投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大理寺卿?” “是他。” “他极少在宴会上露面,今儿个真是稀奇了,他居然会来。” “是啊,听说这位谢大人性子清冷如月,容貌冠绝出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简直比画中人还要俊朗几分,也不知谁家姑娘能入他的眼。” “欸你们说,他今日来参加宴会是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来了?”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丢进平静水面,瞬间惊起一阵波澜。 “怎么可能!不是说皇后娘娘为他和安平郡主牵线他都拒绝了吗?” “谁知道呢,连郡主都瞧不上,咱们这些人更没机会,他许是今日碰巧有空就来参加宴会了呢。” …… 谢砚卿姿态端矜浅呷着茶,将周遭声音都摒弃在外,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齐二小姐,你那个姐姐确定是你爹亲生的吗,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齐芸拨弄着一朵菊花花骨朵,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当然是我爹亲生的,只是她自小体弱,便被寄养在乡下。要不是她与孟公子婚期将近,我爹也不会接她回来。” 提到孟玉宣,其中一名贵女接茬:“话说那位孟公子去哪儿了,方才不是还在长几旁喝茶吗?” 一行人放眼看去。 “齐二小姐,你那位长姐也不见了。” “两人不会私会去了吧?” 齐芸以扇掩面:“长姐与孟公子两情相悦,好不容易见一面自是该好好叙叙,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你那位长姐一见到情郎便迫不及待上赶着去了,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将对话尽收于耳的谢砚卿眉心蹙起,握茶杯的手陡然收力,修长指骨捏的直泛白。 他面冷如霜起身向齐芸一行人走去。 男子一袭银丝绣纹月牙白袍、好似谪仙下凡一般走来,齐芸几人霎时呼吸一凝,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在几人紧张期待中,谢砚卿停下步子。 幽深冷沉眸子逡巡几人一眼,他清冷声音不含半分温度问:“齐家大小姐去哪儿了?” 几人瞧他这气势跟要杀人一样,不禁后脊一寒,旖旎心思一下全跑光了。 齐芸倏然回神,迎着他晦暗骇沉目光,结巴道:“谢、谢大人,你找我长、长姐有事?” “大理寺最近出了一桩命案,请她——” 他稍顿,冷冰冰吐出四字:“配合查案。” 第77章 做了不轨之事 一听是出了命案,众贵女面上皆是一骇。 沈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和命案扯上干系。 后怕之际,她们也庆幸方才她走的快,不然和一个嫌疑犯待在一起谢砚卿怀疑他们是同党怎么办? 众贵女忙撇清关系。 “谢大人,和我们可没关系,齐大小姐是齐芸长姐,你该问她才是。”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齐芸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看她们把自己推出来,脸色一白忙不迭摆手:“和、和我也没——” 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齐、齐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齐大小姐她突然昏倒了。” 看到安排的婢女气喘吁吁跑来,齐芸握团扇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慌乱。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眼前的男人可是大理寺卿,要是有心一查,岂不是知道今日之事是她安排的? 她就是想让人看到沈宁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在一起,把这门婚事彻底推到沈宁身上,好后顾无忧嫁进户部尚书府,不想出了谢砚卿这个变故。 戏都到这儿了,不演下去都不行。 她敛了心神,故作惊惶瞪大眼:“什么?我长姐她、她没事吧?” 立在一旁的谢砚卿清冷气场太过强大,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婢女小心翼翼窥了他一眼,没想到刚好撞进他那双幽深迫人的眸子里,立马身体一哆嗦垂下脑袋:“奴、奴婢已经把她扶去厢房休息了,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婢女说着就要带路。 聚在齐芸身边的几名贵女得知沈宁和人命案有关,哪还敢趟这趟浑水,一个个都后退几步,明显不想去。 齐芸见没人和自己去“抓奸”,一时立在原地尴尬不已。 就在她硬着头皮想找个理由糊弄不去时,谢砚卿阴恻恻睨了她一眼,开口:“人命关天,齐二小姐和各位小姐最好做好被大理寺随时传唤准备。” 说罢,他一袭雪白衣袍拂然而去,矜冷的如同月中桂树。 看着他离去背影,齐芸步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兀自咽了口唾沫。 — 靖穆帝对安嘉长公主极尽宠爱。 因此长公主府邸比几位皇子修的还要大,光后园就占地一百多亩。 谢砚卿跟着婢女绕过九曲长廊,过了水榭才来到假山处。 刚要进垂拱门,一名绿衣婢女喊住他:“谢大人留步。” 绿衣婢女垂首上前行了一礼:“谢大人,长公主有请。” 谢砚卿淡声问:“长公主找本官何事?” 他急着去找沈宁,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见长公主。 “是关于那位齐大小姐的,长公主让大人务必去一趟。” 关于沈宁? 谢砚卿眉心蹙起。 他让带路的婢女在原地等他,他去去就来。 跟着绿衣婢女来到一处清幽雅致小院,让他在房间中稍等后绿衣婢女退了出去。 房间里燃了熏香,他眸光微黯,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水浇在香炉上。 对于熏香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毕竟沈宁在明月舫那次就是因为熏香中了药。 等了半盏茶功夫还不见长公主来,他俊逸眉眼间浮上不耐。 看了眼置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时漏,他不欲再等下去,起身打算离开。 忽的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升起一股异样燥热感。 他神情陡然一变,立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嘎吱——” 房间门被人推开又合上,女子水绿色裙摆映入眼帘。 谢砚卿手撑在桌沿,漆寒眼眸冷冷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是你!” 李瑶璨笑,眉眼间皆带着得意:“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在他身旁站定,她抬手想触碰他,被他厌恶的避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瑶并不恼,侧目看了眼香炉,勾唇:“谢大人,你已经中了最顶级的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与女子欢好,必死无疑。” 谢砚卿面冷如十月寒霜。 “你没想到吧,茶水和香并没有问题。只是你太警惕了,把水浇在了熏香上。”她以袖掩面咯咯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那水只要与炉中特制的香接触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最烈的催情香。” 她刻意停顿一下:“在这房间里待的越久,效果越佳呢。” 谢砚卿双目猩红的骇人,额角黛色青筋隐现,收拢的五指因太用力手骨节泛起不正常的莹白。 那股汹涌在他身体里不断乱蹿,令他意识有了几丝溃散。 他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你假借长公主名义传我来的?” 李瑶悠然道:“是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沈宁?” 她表情兀的阴沉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谢大人,要不是你亲自送她回定远侯府,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日在明月舫那个贱人呢!” “谢砚卿,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庶女,还和孟玉宣有婚约,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谢砚卿清矜面上无甚表情。 她指着自己,表情有些扭曲:“你喜欢的人该是我李瑶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为了你,我被父王罚面壁思过,可是冒着被他发现风险来的长公主府。今日,你逃不脱我手掌心。” 说话间,她靠近他,面带妩媚:“谢砚卿,你就从了我吧,等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郡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起齐家那个庶女,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 厢房内,沈宁将计就计等了一刻多钟等来的居然是孟玉宣。 她松开他胳膊,冷声问:“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 孟玉宣揉揉被她钳制有些泛疼的胳膊,惊疑道:“沈姑娘,不是你让婢女给我传话,说有事和我说吗?” 沈宁纤细的眉微拧,淡扫了他一眼,心中便猜到幕后做局的人是谁了。 “你中计了。” “什么?”孟玉宣脸色微变。 “你说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待在房间里会如何想?” 孟玉宣心跳漏了一拍,袖下手攥紧:“定会认为我们做了不轨之事。” 第78章 翻墙 “既知道就赶紧离开这儿。” 沈宁也不跟他废话,撂下话就开门出了房间。 反应过来的孟玉宣忙跟出去,也不知是她走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等他出小院时她早没了影。 初秋的长公主府景色盎然,可沈宁却无心欣赏。 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出厢房后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且对方武功不低。 她初次来长公主府都没怎么露面,怎么就招惹了一个高手? 她加快脚下步子左弯右绕,试图不动声色摆脱对方,走至垂拱门时,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快快快,都快点!” 一名管事带着下人急匆匆往走水的院子方向跑,沈宁不得不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等人都走完后,她闪身进了假山群。 有假山作为遮挡,那道盯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就在她以为摆脱对方时,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从天而降拦住她去路。 她故作惊恐问:“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只一双阴鸷眼眸紧锁着她,举起手中长剑向她袭来。 见状她扭头就跑,高声呼喊:“救命啊,杀人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可眼下府中下人都去救火了,假山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 眼见呼救不管用,沈宁闭上嘴利用地形躲避男人。 对方能轻而易举进入长公主府说明是早有预谋,说不定就是故意试探她,她绝不能暴露武功。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处于被动地位,就算跑再快也没有对方使用轻功快。 她猛的止住步子,看向前方站在假山上衣袍翻袂的黑衣男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余光四下逡巡间,她在考虑要不要使用武功。 一旦使用就必须要杀了对方,不然她身份就暴露了。 脚下后退间,她袖下手悄无声息探向手腕上镯子开关。 空气安静的出奇,一片枯黄树叶自天空慢慢飘落,落在沈宁脚跟前。 落地瞬间,黑衣男人杀意腾腾凌空跃起。 沈宁探在腕间镯子上的手收回,拔腿就往黑衣男人方向的假山丛跑。 男人没料到她会反其道而行,落地后愣了一瞬,再回头她身影已消失不见。 沈宁见男人没追上来,将身子窝在呈弧形的假山石下,想等安全了再离开。 缓了几息,她正欲换个舒服姿势靠着,忽感身后传来一股危险气息。 她下意识回头,双手就被猛地扣住压在假山上,急切肆虐的吻堵住了她唇。 她双目瞪大想要反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愣住。 ——谢砚卿。 他怎么会在这? 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心口一紧。 像是知道有人来了,谢砚卿松开她手。 结实有力手臂锁住她腰将她按进怀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唇上仍没有停下吻她动作。 沈宁被他吻的头昏脑涨,偏又不敢出声。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脏上,让她周身寒毛直竖。 “唔……” 即便她再能忍耐,还是不可抑制从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吟。 好在声音极小,被喷泉声音盖了下去。 过了许久,久到沈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充满杀意的气息才消失。 人走了。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后,吮咬她唇的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她抬眸,直直撞进他猩红双眸中。 中了阴阳合欢蛊毒的她,对那样充满欲望的眼神可太熟悉了。 她皱眉,哑着声音问:“你中催情药了?” 谢砚卿封住身体穴道还保持几分清醒,可在看到她后立马溃堤。 此时更是极力克制着身体里的欲望。 他呼吸喷在她雪白颈侧,如同烈火一般灼热,清冷声音已哑的不成样子:“离、离开这儿。”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快撑不住了。 “好,好。”确定他是中药了,沈宁也不再顾那么多了,扶住他要走。 一阵脚步声兀的由远及近。 两人现在样子要被人看到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谢砚卿忙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姑娘,你在这儿吗?” 是孟玉宣。 沈宁心头一跳。 谢砚卿则是俊脸一沉,垂下点漆眼眸注视她表情。 她前几日才答应他不会和孟玉宣见面,今日不仅见他,还和他私会! 心中醋意荡开,他捏住她下颌又吻上她红肿的唇,还带了几分报复性意味,吻的又狠又急。 “唔——” 沈宁死死瞪着他,手抵住他肩想推开他,被他攥住拉着放在了他劲瘦腰上。 她脸因呼吸不过来蔓上潮红,耳边传来孟玉宣自言自语声音:“奇怪了,刚刚呼救声分明就是在这边,人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沈宁倏地感觉唇上一痛,谢砚卿这厮在发狠的吮咬她唇。 她气恼的挣扎,反被他抵开贝齿探了进去,与她舌尖勾缠在一起。 她想掐他腰间软肉,可硬梆梆的愣是一点肉都掐不出来。 两人本就贴的紧,她还一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身中催情香的谢砚卿眸光深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压抑体内磅礴欲望,他含住她耳垂,压低声音道:“阿宁,别再动了。” 感受到某个有温度的杵,沈宁一僵。 虽然她想解蛊毒,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一个孟玉宣,要真刀真枪的干,她真不敢啊。 她绷紧身体,生怕再动一下谢砚卿就忍不住在这儿把她办了。 见外面的孟玉宣还不走,谢砚卿心底愈发的烦躁,矜雅出尘脸上染上一层戾色。 风拂过他脸庞,吹乱他如墨长发,凝着沈宁绯红生晕脸颊,他喉间阵阵发紧,强行别过脸不去看她。 可她身上淡淡幽香不断缠上他鼻息,令他体内欲望不断滋生翻涌。 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孟玉宣才信步离开。 直到再无一点动静,沈宁身心终于松了下来。 “从哪儿走?” 正门人来人往肯定不行。 后门她初次来不识路。 谢砚卿额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手背上黛色青筋隐隐浮现,看的出来忍的很是辛苦。 他敛着凌乱气息,微垂下薄然眼睑,吐出两字:“翻墙。” 第79章 在这里也、也可以 翻墙? 沈宁嘴角扯了一下。 不过目前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问:“你行吗?” 她意思是他现在中了药能不能使用轻功。 他怔了一瞬,目光幽幽望着她:“再不离开,以后就真的不行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沈宁脸颊一烫。 中了药的谢砚卿真是连清冷形象都不复存在了。 刚好假山尽头处就是院墙,沈宁扶着他来到墙边,他说了句“抱紧我”便揽住她腰凌空跃过了院墙。 这点墙对沈宁来说轻轻松松便能飞过去,可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还要故意装作被吓到样子。 见她手还紧紧揪着他衣裳,谢砚卿柔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 她一个连骑马都不太会的弱女子,一下飞这么高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沈宁身子微颤着点点头,又像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小声辩驳:“我、我才不害怕。”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忽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身子往前一倾冶艳的鲜血吐了出来。 沈宁纤眉拢起忙搀住他:“你怎么样?” 指腹擦掉唇角的血渍,他站直身子摇摇头:“还撑得住,就是方才使用轻功动用了内力,催发了药性。” “你的马车停在哪儿?” “往左边走。”他艰难的应声,每说一句话都好似有沙砾在喉咙间刮过。 “好。” 靠着墙,沈宁看到玄影抱着柄剑靠在长公主府门前石狮子上,卫随和夏知坐在一旁石阶上,谢府马车在三人不远处。 她捡起地上石子砸到马车轱辘上。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石子砸来方向,站在墙边的沈宁两人毫无预兆落入三人眼帘,视线落在谢砚卿身上时皆是表情一变。 玄影最先反应过来,左右观望一遍后驱车到两人身边,立马压低声音关切道:“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卫随和夏知跟上来后在边上放风,尽量不让旁人注意到这边情况。 “玄影,驾车回府。”谢砚卿说完闷哼一声,姝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他雪白袍角上,刹那间便晕染开来,极其夺目耀眼。 那催情香竟如此霸道,即便他封住穴道都不管用。 看出他情况不容乐观,玄影也不再拖延,从沈宁手上接过人扶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药?” 上马车后,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被他反手攥住拉进怀里吻了下来。 吻了一会儿,他喘着炙热气息,胸膛上下起伏道:“是李瑶,她以长公主名义把我叫到了一间别院,在房间里点了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宁不解:“你可是大理寺卿,怎么会中那么低级的招数?” “香是特制的,遇水催情。”他没过多解释。 因为这次确实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宁会意,没再追问,也没空追问。 因为此时的谢砚卿点漆眼眸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那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那滚烫的欲念里,令她心尖直颤。 他埋在了她侧颈上,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气息吞吐都带着灼人热度,引得她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她这细微反应更是像火上浇油,让他体内那股欲望浪潮更加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沈宁心中忐忑无比伸手圈住他腰,头一次觉得有点羞耻开口:“……忍不住的话,在这里也、也可以。” 马车上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他解毒要紧。 听到这话吻她锁骨的男人顿了一下,旋即将她领口拢上,克制住体内情潮道:“这里太小了。” 沈宁一愣。 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 荣王府书房。 一身黑衣的吴昭跪伏在地。 已是初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却冒着细密冷汗。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可他却顾不上擦拭。 “是属下无能,让她跑了。” 李尘璟端坐在黄梨花木交椅上冷眼睥睨着他,手敲击案桌的声音在屋中格外醒耳、充满震慑。 “你可是本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和白虎他们三人都不相上下,居然让一个女人跑了?” 吴昭胆颤的垂着脑袋:“那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又身处假山丛,属下视野受限,加上当时有人靠近,属下不得不离开,请殿下恕罪。” 李尘璟微眯起眼眸:“你说她当时看到你第一反应是惊讶害怕,转身就逃跑?” “是。” “你觉得她和朱雀长的像吗?” 吴昭仔细回想女人那张冷艳无双面容,摇摇头:“不像。那个女人肌肤白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朱雀长相英气,两人没有一丝相像地方。” 朱雀毕竟是杀手,又经常风吹日晒,皮肤不可能白,更不可能柔弱。 “难道是本王多疑了,她不是朱雀?”李尘璟自我怀疑起来。 在定远侯府的暗桩禀报说那位齐大小姐会武功,又是随谢砚卿兄长一同回京的,他便想让吴昭去试探试探。 朱雀跟了他五年,她的武功招数吴昭一探便能认出。 面对危险,杀手第一反应是用武功回击,那位齐大小姐竟只是害怕逃跑。 白虎三人都说亲眼看到朱雀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可他没看到朱雀尸骨,便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且疑心的种子一旦落下,便没法拔除。 他目光阴沉看向跪着的吴昭:“办事不力,自行下去领五十军棍,定远侯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吴昭松了口气,应声:“属下遵命。” — 谢府。 梧桐院。 刚进房间合上门,谢砚卿便猛地将沈宁捞进怀中捧住她脸吻了下去。 他修长指节嵌入她发丝中,眼神中燃烧着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欲望。 吻如同暴风雨来势汹汹且毫无保留。 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将自己所有渴望一股脑儿全部宣泄出来,同时又带着几分收敛克制怕弄伤她。 沈宁被吻的猝不及防,身形趔趄间双手忙攀上他后背,以此稳住自己被激烈亲吻搅得晕头转向的心神。 第80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吻着吻着她身子被抵在了梳妆台沿。 谢砚卿将桌上东西都挥开。 他送她的那面铜镜掉在地面发出哐当声,他也置若罔闻,与她对调位置后便坐在梳妆台上,箍住她腰让她坐在他腿上。 两人唇瓣贴合,难舍难分,呼吸声在彼此耳边急促回响,如同澎湃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他吻得越发深入,那强烈的攻势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撕啦”一声,她衣裙在他急切拉扯下被撕烂。 两人皆是一愣。 谢砚卿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不是他让人为她定做的衣裙。 而是一袭绯白烟笼纱裙,就连发饰也是全新的。 发髻上碧青珠花此时正欲坠不坠别在她鸭黑发间,与她微凌乱发丝勾缠在一起,配上她那双湿漉漉眼眸,当真勾魂摄魄。 他喉结攒动,幽邃眼眸愈发漆暗,想起今日那几名贵女谈话,兀的醋意上头:“齐家让你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去见孟玉宣?” 他说话间将她身上衣裳剥了个干净。 骤然没了遮挡,还被他吃人目光紧锁着,饶是沈宁脸皮再厚都有些脸红起来。 在他怀里瑟缩了下,辩驳:“什么叫‘就是为了见孟玉宣?’,我只是去参加宴会,没想见他。” 知道他是个醋坛子,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吃醋。 沈宁骤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停下来两人位置已经倒转。 谢砚卿将她压在了梳妆台上,顺带脱了自己衣袍。 “没见他?”他咬她耳垂,清冷俊容已隐忍到极致:“既没见他,那他为何会跟你到假山处?” 两人分明就是一前一后离开的,还要瞒他。 突然的不适令沈宁蹙起眉头。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吟出声,可说出的话已零碎不成调:“齐……齐芸让、让人故、故意打湿我唔……我衣裙,把我、把我带到了厢房,想让人……让人看到我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我和他什么没、没发……” “唔——” 她剩下的话被男人吞吃入腹。 “阿宁,你要是想救人不必委屈自己,我可以帮你。” 她听懂了他意思。 “没、没用的。” “……” “齐云程给柳姨下了药,我不、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儿,要是贸、贸然出手肯定会打草惊蛇。” “一旦惹恼齐云程,到时……到时想救人更难。” 他掰过她脸亲吻她唇瓣,垂落墨发与她倾泻青丝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旖旎美好画卷。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等救出人就离开齐家,和孟玉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她突然轻吟出声,五指不由自主攥紧。 “你……你……” 想让他别那快,可开口的音调破碎不堪,而且男人明显已听不进去她任何话。 她垂首,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滴落在被他扫到地面的铜镜上。 她看到镜中自己此时香汗淋漓模样,以及男人握住她腰、修长好看到极致的手骨节。 她抬眸,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耳畔是他粗重喘息。 当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她已累到虚脱,脑子里只想快点完事。 可男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餍足,一次又一次。 混战中她指甲抓破他背上肌肤,他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反而精神气越来越足。 “谢大人、谢砚卿、谢二郎,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哭喊着求饶:“求你了,……停下。” “阿宁,乖一些,再忍忍。”谢砚卿亲吻她脸颊安抚她,指腹拭去她额间细密的薄汗。 直到嗓子喊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沈宁总算明白了马车上他说的那句“这里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马车太小根本不够他发挥! 他拉着她从梳妆台到案桌、到交椅、最后又滚到了床上,完全就是将她来回换地折腾。 那身劲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都怀疑清冷克制的谢砚卿被夺舍了。 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狂! 眼前纱帐晃个不停,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天都黑了,身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沈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喘着气,连抬手力气都没了。 好累。 比她执行刺杀任务还要累。 谢砚卿伸手想抱她,她惊恐缩了下身子,沙哑着声音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行了,会死人的。” 她只想解蛊毒,不想做死。 谢砚卿怔愣了下,将她捞进怀里托住她腰往上提了提,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末了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过了,亲在她雪白颈上,语带愧疚道:“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下次不会了。” 沈宁一听还有下次更加欲哭无泪。 阴阳合欢蛊就当真没别的解法了吗? 她怕下次骨头都要被谢砚卿拆了。 似赌气一般,她把脑袋一扭不想搭理他。 谢砚卿知道自己把她折腾的太厉害便没再烦她。 让下人备好热水后才抱起她去沐浴。 沈宁沐浴不喜欢被人伺候,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便只能由着谢砚卿为她擦洗身子。 沐浴后,两人都累的沉沉睡去。 屋外,月上中天。 屋内,静谧沉沉。 沈宁醒来时侧过脑袋便看到一束月光从藤纹漏窗中倾洒进来,想来也是深夜。 她微微一动,抱着她的谢砚卿便醒了。 他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饿不饿?” 下人送热水进来时顺带点了两盏灯,此时正摇曳着微弱光亮。 沉稳睡了一觉,沈宁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好奇问:“安平郡主给你下了催情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砚卿睁眼,脑中回忆当时场景,点漆眼眸泛起冷意,柔着声音道:“我把她打晕了。” 沈宁后脊一紧:“她要是事后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头顶传来他冷然嗓音。 “为什么?”沈宁不解的抬眸望着他。 凝着她姝丽面容,他眉眼微弯:“想知道?” 她点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宁:“……” 第81章 你会绾发? 眼前讨巧卖乖男人哪还是那个清冷如月、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谢砚卿。 分明就是餍足过后陷入情爱里的大傻子。 这般想着,她仰起头在他唇上浅浅吻了一下,催促他:“快说。” 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他一双深邃眼眸望着帐幔,声音幽幽:“我封了她沉睡穴,顺便放了把火,她吸入太多浓烟,就算被救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醒得过来。” 沈宁一惊:“那火是你放的?” 他低低嗯了声:“我给过她面子,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默了默,他低下头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她:“阿宁,你可会觉得我残忍?” 她没见过他冷血一面,他怕吓到她。 沈宁心想她杀的人比他多多了,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更残忍? 浅笑了下,她抬手揉他脑袋:“怎么会,是她想害你在先,你只是自保。” 末了她添一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公允正直的谢大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他心口一软,将人搂的更紧:“我也是。”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美好的,就算…… 敛去脑中多余想法,他眸光晦暗了几分:“今日在假山丛追你的黑衣人是谁?” 他当时虽中了催情香,但脑子还保持着清醒,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且武功不低。 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会招惹那样的人物? 沈宁垂下眸子转了转:“我不知道。我从厢房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我害怕就跑进了假山丛,还好遇到了你。” 说着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似是还有些后怕。 谢砚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轻拍她脊背安抚:“没事了,以后去哪儿都让卫随和夏知跟紧你,人心险恶,你以后也莫要轻易相信他人了。” 她哑着声音:“我知道了,除了你,以后我谁都不信。” 他心情五味杂陈:“卫随和夏知都是我的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们,但也别全信。” 她应声:“那除了你和柳姨外,其他人我都不信,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谢砚卿低叹:“阿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一直可信的,包括我,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 沈宁当然知道,这不都是为了骗他嘛。 “我明白了。”她声音弱弱应道。 手抚过她脸庞,他问:“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传膳食?” “好。” 她确实饿了。 谢砚卿下榻穿衣物,沈宁目光扫到他后背上抓痕霎时小脸一红。 “你背上,要不要……擦擦药?”她犹豫了下开口。 谢砚卿扭头看了眼肩背上道道暧昧痕迹,弯唇:“不碍事。” 旋即信步走到放衣物的柜子前拿了一套衣裙回到榻前:“这是你上次换下的衣裙,我让下人浣洗过了。” 她今日那身被他撕坏了,根本没法穿。 就算能穿,他也不想让她继续穿齐云程送的衣裙。 因为一看到那身衣裙,他就联想到齐家让她穿那身衣裙去见孟玉宣的事。 沈宁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接过衣裙自顾自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裳,谢砚卿已让人备好饭菜。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梳梳理自己一头秀发,顺便绾个简单的发髻。 两人沐浴间隙下人进来收拾过房间,该擦的痕迹都擦干净了。 望着镜中女子,沈宁脑中不自觉浮现她与谢砚卿在这儿纠缠时画面,顿感脸上一阵灼烧。 甫一抬头,男子清冷矜雅面容映照在铜镜中,她心头倏然漏了一拍。 他们这般模样竟让她生出几分新婚后的柔情蜜意来。 “还没好?”他握住她双肩微弯腰,注视镜中的她:“要不要我帮你?” “你会绾发?” “学过。” “学过?”她讶异。 “跟着画册上学过。”他笑,笑容带着点心酸意味:“还没人给我练过手。” 曾经想着带她回京城后会与她过着举案齐眉的生活,可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 他从青州回来后萎靡不振了几个月,每每对着空荡荡房间,心中唯有无尽酸楚蔓延。 那时即便知道她已死,他仍幻想这辈子能给她绾一次发、瞄一次眉,所以就让人买了专门的册子来。 现在想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终是回到了他身边。 敛了敛眸,他为她绾了个简单发髻,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拿起首饰盒里的碧青珠花要给她戴上,她出声:“这珠花不戴了,老是勾到头发。” “勾头发?”他拢眉。 她点点头:“是啊,这珠花就看着好看,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容易勾住头发,还不好卸。”她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们那、那什么时这珠花还勾到了你头发,当时你都没注意到。” 谢砚卿凝思起来,忽然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拿起珠花端视少顷,他自语道:“若是戴珠花的女子与人发生拉扯,这珠花是不是也会勾到对方头发,且对方毫无察觉?” 沈宁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拿了支碧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站起身:“要是两人靠得近加上拉扯动作激烈的话有这个可能。” “比如……”她凑近,离他约摸五指宽距离,气息吐在他下颌处,手攀住他胳膊道:“这个差距。” 谢砚卿墨瞳一敛。 如此说来萧良娣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极有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阿宁,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沈宁一脸莫名其妙。 捂着被他亲过的脸颊,她抬眸望着他俊美脸庞:“是关于案子的事?” 他点点头:“先去吃饭吧。”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公事。 谢砚卿亥时后基本不会再进食,因为有沈宁在,他陪着她吃了不少。 用完饭已是深夜。 派人送沈宁回定远侯府后,他去了书房,将萧良娣溺毙案卷宗翻了出来。 — 谢府马车停在巷子里。 沈宁下马车后步行了一段路走到侯府朱红大门前。 看到青云在门口来回踱步,她面露疑惑:“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云语气慌乱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拢眉:“发生何事了?” 第82章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 青云瞥了眼守门的两名小厮,压低声音:“是侯爷,他今日见你没回来,就把夏知关起来了,现在人就在雪琼院,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沈宁还以为是什么事。 她都没找齐芸问罪,齐云程反倒先来找她问罪了。 齐云程知道夏知是谢砚卿的人,不敢把她怎么样,此举不过是威胁震慑她而已。 她提步欲走,青云拉住她,面露忧色:“大小姐……” 沈宁拨开他手,神色镇定自若道:“没事。我还有利用价值,齐云程不会动我。”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云也不好再拦。 他人微言轻,就只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一进雪琼院,沈宁便看到往日空旷的院子乌泱泱站满了人。 齐云程坐在交椅上,身后站着齐芸和七八名下人。 “长姐现在才回来,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我们齐家的脸都要丢尽了。父亲,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可不能因为她连累我的婚事!”齐芸攥着手帕气愤道。 齐云程目光阴鸷看着沈宁:“逆女,还不跪下!” 齐芸将今日宴会上的事都告诉他后,他就猜到沈宁定又是跟谢砚卿跑了。 两人此前是什么关系他管不着。 但到了定远侯府,她就是齐家低贱的庶女,是他手里的棋子,他就有权管教她。 沈宁身着一袭淡青襦裙,衣料上用绣线绣着牡丹样式,裙摆迤地,宛如流动云霞。 她脊背挺直,犹如傲立在风雪中的苍松,看着齐云程等人目光凛然中泛着丝丝缕缕不寒而栗杀意。 勾唇冷笑:“跪下?”她目光下移落在齐云程脖子上:“父亲的伤好的可真快,要不要女儿再为你添上一道?” “你——” 齐云程一想起那日被她拿着簪子抵在喉咙上就脊背发寒。 这小贱人委实随了她生母性子,完全不受掌控。 “父亲识趣最好放了我的人,不然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弑血亲的事来。”她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我回齐家,答应嫁给孟玉宣是因为什么父亲很清楚。所以,别拿你是我生父那套压我,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管束。一旦惹毛我,” 她阴恻恻一笑。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声音不大,却在院中掷地有声,充满威压。 齐云程被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双老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因为他确实不敢拿她怎么样。 沈宁就是个疯的,根本不受任何威胁。 就算柳絮在他手上,她也不完全听他的。 也是这个缘由,他才把柳絮关押的那么严,就连自己的夫人和齐芸都不曾透漏过一星半点。 今夜本打算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他身为生父的权威,可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她三言两语唬住了。 “沈宁,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怒不可遏站起身,一张上了年纪的脸看起来狰狞至极。 “父亲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眼里?”沈宁冷嗤。 齐云程被她气的手直发抖。 他身后的齐芸忙扶住他:“父亲,和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把她抓起来家法伺候不就是了!” “说的对!你们都别愣着了,把这个贱人给本侯抓起来!”齐云程非不信那个邪,上次是他没防备,这次抓到沈宁,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下人得令便要动手,沈宁立在原地,裙琚飞舞,面色不改。 就在下人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时,一道墨色身影疾速自屋顶降落,一个旋身将靠近她的人全部踹飞出去。 沈宁微挑眉。 她方才察觉到有习武之人气息靠近,便猜到是卫随。 她在长公主府被黑衣人追杀,回侯府谢砚卿定会派卫随贴身保护她。 只是他路上耽搁了会儿,现在才赶到。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宁故作惊慌失色摇摇头:“劳烦你了。” 卫随露齿一笑将她护在身后:“大人特意交代我要保护好姑娘,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胆贼人,竟敢私闯我侯府。”齐云程气的咬牙切齿,表情阴沉挥手命令剩下的人:“全给本侯上,谁抓到人就赏三个月月例!” “是!” 十几名下人握紧手中棍子冲上前。 卫随让沈宁退到一旁,三两下就将所有下人全部撂倒在地,甚至都没用上武功。 “啧啧,堂堂定远侯府,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难怪会没落。”打完人卫随不忘嘲讽一波。 齐云程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父亲。”齐芸稳住他身形。 “我的人呢?”沈宁缓步走上前,语气森冷问。 齐芸看到那么多人都不是卫随对手,怕沈宁报复她,颤悠悠道:“在……在西苑柴、柴房。”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沈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逆女,你如此对待生父,你会遭报应的。” 沈宁冷眸投来,他立马双膝一软。 心想这贱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冷沉骇人眼神? 完全就不像一个柔弱女子,倒像是杀惯人的冷血恶魔一般。 难道他真招了一个杀人魔回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不禁被吓得冷汗直流。 齐云程父女带着一群下人狼狈离开雪琼院后。 沈宁做戏做全套身形踉跄了下。 卫随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关切问:“沈姑娘,你还好吧?” 她扶住额头,弱柳扶风道:“今夜多谢你了。” 卫随没想到沈宁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寻的亲人竟这么冷血无情,不禁心生怜悯:“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了一番客套话后,沈宁去西苑柴房找夏知。 — 凌王府。 沁竹苑。 下人不断从寝屋里端着血水出来。 房间里。 李玄奕端坐在太师椅上,上了年纪却依旧硬朗面上浮着一层忧色。 他把玩指上白玉扳指,目光时不时看向床榻方向。 老大夫走上前,擦擦额头的汗后禀道:“王爷,小人已经尽力了,郡主烧伤太严重,又吸入太多浓烟,就算保住命,估计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第83章 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玄奕面色沉沉,食指指腹不断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头拧成了“川”字:“除了烧伤,郡主身上可有其他外伤?” 老大夫顿了顿:“回王爷,并没有。” 李玄奕起身:“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大夫出去。” 踱至榻边,掀起帘幔看了眼包裹严实到面部五官都辨不出的李瑶。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微凝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今日是谁陪同郡主一起去的长公主府?” 贴身伺候李瑶的婆子胆战心惊回道:“回、回王爷,是杏枝。” “人呢?” 婆子身体一哆嗦,颤颤巍巍答话:“死、死了。” “死了?”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收紧,眉头紧锁问:“怎么死的?” 今日下朝后,圣上请他去勤政殿下棋,直到宫门下钥才出宫。 一回府就得知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一事,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 “被长公主府的婢女用簪子杀了。那名婢女杀完杏枝自尽了。长公主府那边说那婢女是新进府的,他们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玄奕眸中聚起森寒。 “来人,去查。” 侍卫长阑夜走了进来,附在李玄奕耳边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变,目光幽沉问:“当真?” “千真万确。” 看了眼榻上的李瑶,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 “郡主出事的时候那位大理寺卿人在何处?” “在此之前,长公主府的人只看到他跟着一名婢女去了客人休息的厢房,之后便再没看到其踪影。” 李玄奕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道:“这件事不必再查了。” 夜阑面露讶色:“王爷,那郡主……” 李玄奕语气冰冷:“我早和她说过感情之事勉强不得,她不听本王的便罢了,居然还想做那等下三滥之事,有此结果是她活该。” “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病需要休养,秋闱一过便把她送回青州闵阳去,就当本王从没养过她。” 阑夜惊诧,张张嘴想劝两句,看到李玄奕冷冰冰神情又将话咽了回去,拱手:“是。” 能让王爷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对郡主已彻底失望,他一个做属下的又何必插嘴惹王爷不快。 李玄奕视线淡扫过一众丫鬟婆子:“郡主私自离府你们没拦住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 听到这话,一直提心吊胆的丫鬟婆子骤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谢王爷开恩。” 吩咐他们照顾好李瑶,李玄奕离开了沁竹苑。 行至水榭廊下,他放缓步子,表情怅然。 夜阑察言观色出声:“王爷是在担心郡主?” 李玄奕望着挂在檐下的一盏盏灯笼,目光悠远:“本王只是不明白小时候性情乖张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模样。” 他稍顿:“你说本王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养育孩子本就是一门大学问,对于没养过孩子的夜阑来说太过复杂了些,他也不好评价:“在属下看来王爷对郡主已是好到了极致,从小到大只要是郡主所求,王爷都会尽量满足她。” 李玄奕扯唇一笑,略带几丝自嘲意味:“也正是因为这样本王才把她惯坏了。” “那时本王看她吃了那么多苦,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那段凄苦的过去。”说到这,他眸中兀的柔缓下来:“只是她终归不是她,同样的经历,长出的却是完全相反性子。” 夜阑看到他露出此种神态便知他又想起了那个无法忘怀的女子,劝道:“人性本就是多变的,郡主长成现今模样怪不得王爷,王爷莫要忧思过度。” 深深叹一口气,李玄奕敛了思绪:“到时你送阿瑶回去,顺便从府里挑几名老人一并带去青州,莫要让闵阳那边怠慢了她。” 到底养了她一场,他也不想她回去后受人欺辱,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 夜阑鼻尖微酸:“王爷放心,属下会安排好一切。” — 转眼秋闱将至。 考前一晚,齐云程特设宴款待此次最有希望中举的十名考生,孟玉宣也在其列。 齐云程本没打算邀请他,江氏说要是连他这个齐家未来女婿都不邀请,说出去恐会受人诟病。 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多提及孟玉宣与沈宁婚事,让外界认定齐家看重这桩婚事,看重孟玉宣,也能为齐家赢一个不趋炎附势、重诺好名声。 齐云程转念一想也对。 齐家名声越好,到时齐芸嫁入户部尚书府就更顺遂。 酒过三巡他派人去叫沈宁,说是让她去给孟玉宣敬杯酒,祝他此次科考顺遂。 “告诉齐云程一声,我手被簪子划伤了,去不了。” 传话小厮瞥了眼她握着书、完好无损的手,表情难看:“大小姐,你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沈宁头也未抬,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淡道:“我和你心平气和说话,你说我为难你,既如此,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厮看到她放下书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一哆嗦忙摆手:“不、不用了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回禀侯爷。” 沈宁疯起来程度他是见过的,可不想因为传个话被毒打一顿。 小厮将她原话传达给齐云程,气的他脸青一阵紫一阵,当着那么多人面又不好发作。 等宴会结束,在正厅里好一通发泄。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看他发完脾气才敢说话。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侯爷何必为她动怒,等秋闱一过那贱蹄子与孟玉宣成了亲,你要怎么教训她都成。”江氏为他拍背顺气。 齐芸捏着手帕:“就是啊父亲,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惹她,要是她发疯不嫁给孟玉宣,到时女儿的婚事就完了。” 她绞了绞帕子,露出女儿家娇羞来:“张公子说了,等秋闱一过就上门下聘,女儿嫁进尚书府后你就是张公子岳丈,有尚书府为你撑腰,沈宁还不是任你拿捏。” 尚书府背后是荣王,定远侯府攀上这门姻亲,以后谁敢轻瞧了他们去? 第84章 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齐云程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握着手心愤愤道:“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这逆女几次三番打我的脸,人前人后都不给我这个生父脸面,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成大事者要学会隐忍,侯爷忍那小贱人一时,等与张家结了亲,攀上荣王的高枝,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孟玉宣就算考中也还只是个举人,护不住她的,到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好一通劝说,齐云程才消了火气。 “吩咐下去,即日起雪琼院一日只供一顿餐食,谁要是敢给她们送吃的,一律杖毙。” 江氏应声:“是。” 秋闱一共九天七夜,最后一日考完,孟玉宣出考场时顿感打了一场胜仗。 从衙差处拿回自己的行李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带着帷帽的沈宁。 她掀起轻纱看了他一眼,他会意跟上去。 两人站在人少的地方,沈宁问:“考的如何?” 孟玉宣能否中举事关孟家案子能不能重审,所以她很在意结果。 “题不难,不说前十,中举定是没问题。”孟玉宣颇有信心道。 “我给你的书你都看完了?” 孟玉宣点漆眸子发亮点点头:“说来多谢你,你送我的书很有用,让我受益匪浅。” 沈宁抿唇一笑:“那我便在此祝你‘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孟玉宣俊朗面上飘上薄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多谢。” 正说着话,沈宁余光瞥见一身绯红官袍、修挺如竹从考场出来的谢砚卿。 她忙将别开的轻纱放下往孟玉宣跟前挪了挪,让他高大身形挡住自己。 孟玉宣察觉到她的异样,狐疑问:“怎么了沈姑娘?” “没事。” 他好奇的顺着她目光要背过身,被她喝住:“别动!” 要让谢砚卿那个醋坛子看到她来接孟玉宣出考场,指不定又要酸言酸语。 孟玉宣被她喝住,身体僵在原地,连脑袋都不敢扭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梗着脖子问:“沈姑娘,现、现在可以动了吗?” 沈宁探出脑袋,目光在考场门前逡巡一圈,确认没谢砚卿身影后开口:“可以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母亲腿脚不便,我得赶回去照顾她。”孟玉宣对着她行了一记书生礼。 沈宁应道:“好。” 他走出几步距离她又忽的喊住他:“等等。” 她抬眸看向他:“你之前不是去齐家退婚吗,退婚书可还在?” 他点点头。 “你再多写几份,我让人拿去拓印。” 孟玉宣满脸疑惑:“你拓印退婚书做什么?” 她双手环胸:“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妙用。” 她不说他也不好过问,若有所思颔首:“好,我回头写了交给你。” 目送孟玉宣离开,沈宁欲打道回府,隔着轻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朝她走来,她瞳孔一震,忙站直身子装路人。 玄影单手握剑在她面前站定,拱手:“沈姑娘,我家大人在马车上等你。” 沈宁:“……” 她都遮这么严实了,玄影是怎么认出她的? 不对,是谢砚卿怎么认出她的? 难不成他有火眼金睛? 谢府马车停在巷口,沈宁到了车旁顿了顿才提起裙摆踩上踏凳。 一进马车她便觉周遭空气冷下来,看向端方矜雅的男人,她坐好后摘下帷帽,笑的牵强:“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莹白修长指骨捏着白玉茶盏,谢砚卿眸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巧吗?” 沈宁眨眨眼,反问:“不巧吗?” 他没说话,轻拂袖,袖摆如流云。 一看他这态度,沈宁便猜到他定然看到方才她和孟玉宣说话的事了。 腆着脸在他身旁坐下,她歪着脑袋盯着他绷紧的俊脸,倒打一耙:“谢大人,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言他终于正眼看她了,只是幽深眸光带着怀疑:“你当真是专门来找我的?” 她点头如蒜,语气无比笃定:“当然了,除了你我还可能找别人吗?”她话音一转:“只是碰巧遇上孟公子了而已。” 谢砚卿:“……” 他促狭眸子凝着她:“那你躲我做什么?” 躲他? 沈宁反应过来他指的她刚刚躲在孟玉宣跟前的事。 辩驳:“我才没躲你,我那是被你天人之姿样貌给惊艳到了,不好意思而已。” 说着她佯装羞涩垂下眸子不看他:“原以为你穿旁的衣裳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穿官服的样子更好看。” 正经没几息,她紧挨着他挤,兀的凑近,压低嗓音道:“不过比起这两者,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谢砚卿:“……” 他握茶盏的手紧了紧,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喉结滚了滚,他顺势将人捞进怀里,箍住她腰身,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这样的话除了我,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她眼眸清润看他,模样虔诚:“除了你,旁人都入不了我眼。” “不信你看,我眼里全是你。”她蛊惑他。 分明是极深情模样,可她那唇角弯起的微小弧度平白多了几分诱骗无知男子的痞气,谢砚卿垂下眼睫时她那一抹笑刚好淡去。 倏然对上她水盈含情眼眸,他心跳漏了一拍,终归又沦陷在了她的攻势里。 指腹捻过她柔软唇瓣,他缓缓低头吻上去。 一吻毕,他扣住她后脑勺抵住她额头:“阿宁,你这张嘴惯会蛊惑人心。” 便是知道她话里有假,他也甘愿陷进去。 从两年前起,他便彻底败给她了。 沈宁微喘着气,手环上他颈,笑的明媚,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可我从始至终只蛊惑了你一人。” 她话落,便觉后颈一紧,带有男子身上独有的甘松香扑面而来。 他环住她腰身的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彼此姿势更舒服些。 他的吻不同于中催情香那日粗暴。 沈宁明显感觉到他清醒时是带着温柔缱绻和克制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第85章 凌王试探 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吮吸声,站在马车外的玄影尴尬的不知所措。 他试着站远了一些,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声音还是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他不免想起谢砚卿中药那天梧桐院持续近两个时辰的激战,一张冷肃的脸兀的涨红。 他家大人向来矜冷克制,怎么一遇上沈姑娘就…… 这可是在大街上,要不是杂音太多,两人那激烈动静指不定全被人听去了。 一刻钟过去,马车中声音才渐止。 玄影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再三上前提醒:“大人,该去贡院了。” 贡院是负责科举考试组织和阅卷批改的地方,谢砚卿作为考官之一,监考完要进宫核验考卷数目。 马车中响起男子犹带着一丝暗哑的清冷嗓音:“知道了。” 马车内,谢砚卿指腹揩去沈宁唇上莹泽,一双漆暗深邃眸子紧锁着她:“我该走了。” 两颊还晕红一片的沈宁点点头,抬手抚平他胸前被她抓皱的官服领口,不忘趁机在他侧脸亲一下占便宜:“天冷了,晚上记得多添件衣裳。” 他眉眼微弯,唇间笑意渐深为她理理鬓边几缕微乱的发:“好。” 沈宁拿起一旁帷帽戴好下了马车。 目送她离开后,谢砚卿放下车帘,吩咐玄影:“走吧。” 秋闱结束,还有萧良娣的案子在等着他,他现在简直分身乏术。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立马有侍卫搬来踏凳。 负责秋闱考试的官员已三三两两到了。 谢砚卿下马车后两位同僚与他行礼打招呼。 一辆带有“凌”字的豪华马车在他旁边停下,身着紫色亲王蟒袍的李玄奕自车上下来。 谢砚卿眉微拢,身姿挺直行揖礼:“下官参见王爷。” 李玄奕眸光淡淡瞥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谢大人是要去贡院?” “是。” 抿抿唇,李玄奕声音辨不清情绪:“皇上召本王下棋,刚好顺一段路,一起?” 他看似询问,实则是命令,谢砚卿垂下眸子浮现暗色,应声:“下官荣幸之至。” 李玄奕没说话,越过他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以闲谈口吻开口:“谢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官居四品,还深受圣上和太子器重,以大人才能,估计要不了几年这百官之首都要由你来坐了。” 谢砚卿敛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只做好分内事,至于旁的并不关心。” 李玄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那本王就与谢大人谈谈分内事。你身为大理寺卿,可知这杀人放火该判何罪?” 谢砚卿眸光微凝,面色平静道:“犯杀人之罪者,视情节轻重、所杀之人身份等差而论。若为无端戕害良民,常以斩刑论处,重者乃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至于放火之罪,若纵火焚人庐舍、仓廪等,致民生涂炭、财货毁失者,轻者杖责、徒流。若火势蔓延,累及众多,造成死伤惨祸,则处以极刑。” 李玄奕顿了下步子,语调充满威肃:“谢大人记得这么清楚,应该也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不等谢砚卿回答,他半似玩笑意味问:“若是大人犯了杀人纵火罪,不知这大理寺该怎么判?” 自凌王提出要与他同行谢砚卿便猜到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他薄唇微抿,星眸沉静如水对上凌王犀利视线,面色如常答道:“晋国律法不会包庇每一个犯人,自然也包括下官。” 李玄奕微微眯眸。 倒是他小瞧他了。 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镇定。 看到远处迎接的内侍太监,李玄奕止住步子,扯唇一笑:“谢大人,路到头了。再走下去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这话,一语双关。 谢砚卿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紧不慢揖了一礼:“王爷说笑了,下官一路走来坦荡,问心无愧,又何惧深渊?” 李玄奕意味不明注视他几息,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天理昭昭,但愿谢大人以后能恪守律法,做一名公允正直的好官,莫要辜负圣上的期望。”说罢他错身从谢砚卿跟前越过。 “恭送王爷。”谢砚卿垂下眼帘看到紫色袍角渐渐淡出视线才抬起头。 立在原地,他神情凝了起来,眼神透着几丝疑惑。 凌王猜到安平郡主的事是他做的,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他动手时便留了后手,自是不惧凌王查到他头上,可他没料到对方居然没有要问责意思。 “大人,属下听闻凌王这两日要将安平郡主送去青州。”玄影自知道那日是李瑶给谢砚卿下的药,就一直有意关注凌王府动静。 谢砚卿眉蹙起。 外界不都说凌王很是宠爱这个独女吗? 难道里面有什么隐情? 思及凌王方才最后一席话。 他想,或许凌王已经彻底放弃李瑶,才没有将事情追查下去。 不再多想,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 秋闱告一段落,所有举子都在静等放榜日子到来。 趁着这三日,各大酒楼画舫争相举办文化类活动,邀请此次秋闱最有机会夺魁首的举子参加,以此来打响自家名气吸引更多顾客。 一时间谁将是此次魁首成为京城热门话题。 某赌坊内。 正中央几张赌桌周围聚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押宝桌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抬手,便有伙计将写好的人名牌子放到固定区域,他扯着嗓子高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一翻十!” “我押邓羽夺魁十两!” “我押赵敬源五十两!” “我押何子煜一百两!” …… 各类声音此起彼伏,一道略尖的声音响起:“我押孟玉宣,一千两!” 一时间声音静止,所有人都放眼看向押一千两的人物。 只见一身蓝袍,长相女里女气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有人好心劝她:“小公子可别押错了,最有希望夺魁的是邓羽、赵敬源、何子煜三人。这孟玉宣顶多能中举,要夺魁差太远了,你可别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千两银子。” “就是就是,我都听小道消息说了,这何子煜何公子可是院试、乡试魁首,这次也定能稳如泰山,拿下会试榜首,成为咱们大晋第二个小三元!” 第86章 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我就押孟玉宣!”苏韵把自己一千两银票放在孟玉宣名牌上。 见劝不动,其他人不再理会她,转头又掏出银子开始押注,嘴里嘀咕着她就是个傻子。 谁都知道押可能性最大的,她却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到时候赔了可有得她哭。 一身小厮打扮的丫鬟小禾拉拉苏韵衣袖,小声询问:“小姐,咱们当真要押孟公子吗?那可是你攒了三年的月钱,要是全赔了可怎么办?” 拍掉她手,苏韵没好气道:“赔什么赔,你就不能对孟公子有信心一点?”她双手叉腰:“相信我,孟玉宣一定能夺得此次魁首。” 她爹可是户部侍郎,这次专门负责秋闱阅卷。 他说孟玉宣的文章文采与意境兼备,每一句话都似精心雕琢过,又丝毫不显刻意。 文章开篇就立论,观点新颖独特,针砭时弊又不失分寸,如利刃出鞘,直击要害却又锋芒内敛,以他文章水准,拿个魁首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想起那个为她捡风筝的俊朗如斯男子,苏韵就不由得心生欢喜。 “记住了,我押孟玉宣的事不能让我爹知道。”苏韵提醒小禾。 “放心吧小姐,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毕竟押宝也算是赌钱,要是让自家素来清正的老爷知道了,小姐免不了要被一顿责罚。 苏韵正美滋滋的想自己的一万两到时候怎么花,就听到一道女音说:“我押孟玉宣夺魁一千两。” 她打眼看去,一身浅青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将银票和银子递给负责记名的伙计。 旁边人上下打量那女子。 一名长相干瘦的男人开口:“姑娘,刚刚有个傻子也买了孟玉宣一千两,你们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被叫傻子的苏韵气不过挤上前,愤愤道:“你叫谁傻子?你们不买孟公子是你们没眼光,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夺魁首,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干瘦男人看她说的这么肯定,掂着自己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凑到她跟前:“小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能不能也告诉我们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凑上来,笑的一脸谄媚:“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嘛。” 这京中有权有势多了去了,眼前娘里娘气的“男人”指不定就是哪位官老爷的公子。 要是他知道点内幕,他们跟着押对了,到时候肯定赚翻了。 苏韵白了他们一眼:“我哪儿知道小道消息,孟玉宣虽名气不如邓羽三人,可才情一点都不输他们,不信的话你们就等明日午时放榜,这魁首必然是他。” 干瘦男人一行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们有点心动了。 万一这个孟玉宣真是魁首呢,那他们岂不是错过了一次发财机会? 苏韵不想再理会他们,跟着一身浅青襦裙的沈宁往外走:“姑娘可有兴趣交个朋友?” 沈宁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她:“你在和我说话吗?” 苏韵连连点头:“在下苏韵,乃户部侍郎之女,姑娘如何称呼?” 她的女扮男装并不高明,主要是夜色遮挡才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可对于沈宁来说一眼就能看穿。 知她也押了孟玉宣,沈宁对她有几分好感,语调平和道:“沈宁。” “沈姑娘,幸会幸会,你——” 苏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步子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沈宁?!” 不会这么巧吧? 撞到孟玉宣正牌未婚妻了? “你认识我?”沈宁也停下了步子,隔着一层轻纱问。 苏韵眼中光亮黯下来,干笑着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你。” 难怪她也押孟玉宣,人家是未婚夫妻,押未来夫君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想着,苏韵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她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沈姑娘和孟公子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沈宁还未接话,一道音色清越男音响起:“阿宁,还没好?” 她抬眸,赫然是在等她的谢砚卿。 他站在赌坊门口处,身着银丝暗纹月白长袍,整个人透着丰神俊朗般空静。 即便周遭环境嘈杂,人来人往,可他往那儿一站便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那周身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苏韵看到他吓得脸色一白忙垂下脑袋。 要命了,怎么一出来就撞上谢砚卿了? 他可是她爹忘年交,要是知道她大半夜女扮男装跑来赌坊下注,肯定会告诉她爹的。 她拉着跟出来的小禾就要溜。 “这位是?”谢砚卿沁着凉意目光落在苏韵身上。 沈宁正欲介绍,苏韵刻意压着嗓子赶在她前面开口:“我姓云,是沈姑娘新认识的朋友。” 说着她不动声色扯扯沈宁袖子。 沈宁心领神会,对着谢砚卿点点头:“她说的没错。” 谢砚卿唇角漾起细小弧度,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既是朋友何不一起喝杯茶?” 苏韵目光来回流转,笑的勉强:“还是不必了吧,不早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说着她对着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拖着小禾就跑了,空气中飘来一句:“再会。” 谢砚卿定定心神,清矜面容露出一抹浅笑,摇摇头。 “你们认识?”沈宁熟络挽上他胳膊。 “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苏韵。”薄然眼睑微垂触及她动作,他唇角微弯:“估计是怕我认出她,告诉她爹她偷偷跑来赌坊的事才着急忙慌跑了。” “不提她了,难得闲一时半刻,你不是想去游船吗,我陪你去。”他捏捏她手心。 华灯初上,长街之上两侧店铺皆挑起了红彤彤灯笼,暖融融的光晕晕染开来,将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斑驳。 两人踏上石阶,她问:“萧良娣的案子结了?” 他摇摇头,眸光幽邃:“不过也快了,周延之那边已经确定嫌疑目标了,只要找到那支珠花便能将其定罪。” 闻言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兀的侧着身子问他:“你说这次秋闱魁首会是谁?” 第87章 你只管跑,不用管我 看到行人从她身旁挤过,他揽住她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嗓音清冽道:“你把我的八百两银票都押孟玉宣了,还问我做什么?” 沈宁帷帽下脸颊一热,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你俸禄没人花帮你花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捋捋她披散在后背被风吹乱的发丝,凑近她:“阿宁,我的人都是你的。” 潜台词就是:俸禄自然也是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 他此刻动作温柔,语气缱绻,让沈宁心跳莫名的不受控制砰砰跳起来。 压下悸动,她仰起脸望着他俊挺五官,语气松快道:“别光说,拿钱。” 垂眸看着她摊开的手,他笑:“身上钱都给你了,你要的话只能去谢府取了。” “那你还说带我去游船,没钱怎么去?”沈宁佯装不满。 谢砚卿回眸看了眼远处跟着的玄影:“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丝毫不知被盯上钱袋子的玄影:“……” “走吧,待会儿人挤抢不到船。”他牵起她手下了桥面。 付完钱两人上船后,船夫拨动船桨。 船头破开平静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宛如水墨晕染向四周扩散。 沿岸璀璨灯火在水中倒映,光影随着水波晃动,似洒落人间的破碎星辰。 坐在船头,望着幽幽河面上漂浮的盏盏祈愿河灯,沈宁不由得想起了沈璃月。 “待会儿我们下船后去放两盏祈愿灯吧。”她摘下帷帽开口。 谢砚卿正提起茶壶倒茶,闻言轻拂袖摆应声:“好。” 她托着下巴注视他:“你就不问问我为谁祈愿?” 将茶放她跟前,他眉眼温润:“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沈宁怔然,眸光微暗,半开玩笑道:“谢砚卿,你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他眼睫轻颤,抬起深邃眼眸看她,笑意深深:“放心,这辈子只给你骗。” 沈宁一颗心似被撞了一下,忙别过脸转移话题:“京城的夜景可真好看,比青州繁华热闹多了。” “繁华迷人眼,越好看的东西,背后都潜藏着危机。” 沈宁睇他:“你煞风景也挺有一套。” 谢砚卿没说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两人欣赏着夜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船夫划动船桨带起的水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仿若河道奏响的独特旋律,应和着不远处市井的喧闹声。 注意到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谢砚卿眉心微拧。 目光不着痕迹从船夫身上扫过,他攥紧沈宁腕子,压低声音:“这船有问题。” 沈宁神情一凛。 旋即听到一阵哗啦水声响起,一群黑衣人从水中蹿出,船夫将船桨丢进水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两人。 “躲好。”谢砚卿将沈宁往旁边一推迎敌而上。 他一袭银丝暗纹月牙白袍在夜色下随风舞动,衣角猎猎作响。 黑衣人瞅见站在船舱里的沈宁,挥剑朝她袭去。 谢砚卿身形一闪拉着沈宁避开。 踹飞两名黑衣人,他拉着她出了船舱,将她护在身后:“他们是冲你来的。” 沈宁察觉到了,眼中闪过戾色。 她故作惊慌的拉紧他衣摆:“那……那我们怎么办?” 看了眼远处的拱桥,谢砚卿搂住她腰旋身躲开挥来的剑,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船。 两人落在桥面,黑衣人追上来,行人吓得惊恐四散。 “大人!” 玄影和卫随赶到桥面,看到被包围的两人,拔剑出鞘上去帮忙。 “带她走。”谢砚卿吩咐两人。 “大人,还是你带沈姑娘走吧,我和卫随拖住他们。”玄影抹了一名黑衣人脖子后道。 现在不是互相谦让的时候,谢砚卿干脆利落解决掉一人,拉着沈宁就跑。 两人逃至小巷,确定身后没有黑衣人追上来,谢砚卿扭头看沈宁,关切问:“有没有伤到?” 她墨瞳一震:“小心!” 说着眼疾手快拽着他往旁边避开,回头一看一枚星形飞镖击中他们原有位置。 借着月色看清飞镖样式,沈宁周身血液霎时凝住。 青龙的武器! 是李尘璟派来的! 下一瞬,浓肃杀意从四周汇来,三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执长剑出现在屋顶。 夜幕沉沉。 如墨苍穹将世间尽数笼罩,唯有那清冷月华倾洒而下,给此刻场景增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意。 “阿宁,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敌不过,你只管跑,不用管我。”谢砚卿小声叮嘱她。 看了眼青龙三人,沈宁咽咽唾沫:“好,你保重。” 说完她撒腿就跑,生怕慢了他再啰嗦。 李尘璟派青龙几人来,说明还在试探她,要是她使用武功,身份必然会暴露。 既不能使用武功,她在这儿也是拖谢砚卿后腿,倒不如赶紧撤。 青龙三人想拦她,被谢砚卿挡下。 沈宁牟足劲跑了几条街,将自己融进了人群。 她边走边思考该怎么救谢砚卿。 就在她脑中飞快运转时,一辆奢华马车从一旁路过,一名小孩被人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 沈宁抬眸,见车夫正四处乱看,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孩子。 出于良知本能,她心下一紧冲上前抱起孩子滚到旁边。 车夫看到突然闯出来的女子,猛的勒住缰绳,马受惊嘶鸣一声。 马车颠簸晃动,马车里的人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心有余悸看向沈宁和她怀中孩子才反应过来,胆颤回道:“王爷恕罪,是有名女子冲到马车跟前救人,这才导致马受惊。” 李玄奕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垂首安抚孩子的沈宁,放下车帘,语调淡然道:“给他们一点赔偿,以后驾车注意看人。” 车夫忙应声:“是,是。” 他翻身下了马车,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沈宁:“这银子是我家王爷给的,收下吧。” 沈宁看着银子,没有半点犹豫接过塞到孩子手上,刚好孩子父母找来。 “把孩子看紧点,别再走丢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父母对着沈宁连连道谢后带着孩子离开。 车夫转身要上马车,沈宁喊住他:“请问车上的可是凌王?” 第88章 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看到马车上有个凌字,又听车夫称呼对方王爷,除了当今圣上那位小皇叔,她想不到别人。 车夫点点头:“我家王爷正是。” 沈宁立马提起裙摆跪在车夫面前:“刚刚我从街巷路过,碰到一位大人被一群穿黑衣的人围追堵杀。他让我、让我去衙门叫人,可我一介弱女子去了也没人信我。那多少是条人命,能否麻烦你家王爷帮忙去官府调一下人手来。” “这,姑娘……”车夫一脸无措,回头想询问自家主子意见。 就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一块身份令牌,响起中年男子醇厚嗓音:“夜阑,拿本王令牌去一趟官府。” 隐在暗处的夜阑现身接过令牌,抱拳:“属下遵命。” 沈宁感激的对着马车磕了几记响头:“多谢,多谢!” “许禄,回府。” 车夫回了句是,转头对沈宁传达自家主子意思:“姑娘赶紧起来吧,天子脚下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我家王爷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沈宁夸了两句凌王真是个好人退到了一旁。 马车离开后,她一扫方才胆怯之色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凌王那位属下会武功,去官府来回大概需要半刻钟,也不知谢砚卿能不能撑住。 青龙三人武功只比她稍逊一筹,单打她占上风,要是一起联手她毫无胜算,更别提谢砚卿了。 不行,还差最后一次她蛊毒才能彻底解,他要死了,她也没救了。 纠结再三,她决定折返回去。 只希望凌王那手下靠谱点,早点通知官府的人来。 — 巷中。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一层风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周遭气氛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砚卿单膝跪地捂着胸口注视对面戴面具三人,整洁如雪衣衫已被大片鲜血染红,肩上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青龙三人朝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头。 通过方才交手,谢砚卿认出了三人招式。 两年前在青州刺杀李尘霄的人就是他们。 只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武功最高强的。 他想强撑伤势站起身,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微微一动,肩胛上伤口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破风之声劈来,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这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慢着!”一道清丽女音在巷中响起。 谢砚卿顺着声音看去,身着浅青襦裙的沈宁眨眼便跑到了他身边。 “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放过他。”她挡在他身前,直面青龙三人。 “阿宁,你回来做、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别管我。”对她的出现谢砚卿并不高兴,反而很生气。 “你别说话!”沈宁斜睨了他一眼,都伤成那样了还嘴硬。 许是她此刻语气太冷冽了些,谢砚卿竟莫名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想让她赶紧走,可伤口失血越来越多,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喉咙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昏过去前,他只恍惚看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紧张、有关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青龙三人无视昏过去的谢砚卿,将沈宁团团围住。 “朱雀,好久不见。”青龙调转利剑对准她脖子,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睛阴寒至极。 沈宁攥紧裙摆,垂眸看了眼脖间锋利的剑,咽了口唾沫,故意身子发抖道:“我……我不是什么朱雀,你、你们找错人了。” 玄武狞笑:“找错人?我们要找的就是你,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青龙剑尖抬起她下巴,剑身冰凉触感令她蹙眉。 “好歹咱们同僚一场,放心,一定让你走的痛快!” 李尘璟给他们下达任务是一定要试探出她是不是朱雀,若是,必不留活口。 剑风袭来,沈宁在犹豫要不要动手,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人?” 听到声音,青龙手中举起的剑停在半空。 一队官兵举着长矛涌来。 白虎瞥了眼被吓的瑟瑟发抖、一脸惨白的沈宁,出声:“这女人这么怂想来不是朱雀。要是和官兵起冲突发现我们身份就麻烦了,我们赶紧走吧。” 青龙和玄武思衬几息收回剑,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沈宁重重松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她赶忙蹲下身去查看谢砚卿情况,视线触及他肩上伤口,纤细的眉拧起。 — 谢砚卿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试着动动身子坐起身,眸光下移便看到了趴在床沿的人。 昨夜记忆涌现,他矜雅面上浮现复杂之色。 他不是没质疑过她身份,只是内心深处害怕得知她真实身份后无法接受,所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知道了她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再次离他而去。 已经失去过一次,他说什么都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 思及此,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触碰她脸颊。 她保持趴睡姿势,露出了雪白脖颈,半边脸陷进被褥里,纤秾的睫毛微翘着。 凝着那羽睫,他喉结滚了滚,指腹鬼使神差碰了一下。 感觉脸上痒的沈宁皱眉,兀的睁眼便看到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罪魁祸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揉着脖子直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 谢砚卿敛眸:“阿宁,昨夜你不该回去。” 身体血液活络些后,她坐到床沿拿起软枕垫在他身下:“他们是冲我去的,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死。”对上他乌沉眼眸,她抿抿唇,心中思量了一会儿后开口:“谢砚卿,你当真就没怀疑过我身份?” 他沉默,清冷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反问她:“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李尘璟两次派人试探她,她身份迟早会暴露。 与其被迫暴露,不如她提前坦白。 还能减少两人之间嫌隙。 她凝视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包括昨晚那几人身份。” 第89章 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他静静注视她,苍白唇色微抿,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昨晚你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脱的?” “谢砚卿,我这次没有和你开玩笑。”她一脸肃然:“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两声,神情冷了下来,伸手握住她手:“阿宁,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知道。” 沈宁怔怔看着他猩红眼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想知道,以后我绝不再提。同样的,你也不能再怀疑我。” 她这招以退为进就是想试探他对她到底有几分信任。 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必须要拔出。 他要是不信任她,她会悉数向他坦白,但作为条件是他为她解最后一次蛊毒,至此以后,他们再无干系。 他要是信任她,便不会让她坦白,两人还是继续维持现在局面。 她目光如炬盯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空气静默许久,他湛黑眸子迎上她视线,嗓音淡淡:“阿宁,人一辈子就短短几万时日,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的更轻松,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唇角扬起涩意:“你是谁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他心中不免觉得可笑,明明最初他恨她欺骗他,后来想只要她不欺骗他就好,现在竟甘愿被她一直骗下去。 在这段感情里,他感觉他才是最卑微的那个人。 望着他,沈宁心中五味杂陈。 终只是覆上他手背:“好。” “昨晚我遇到了凌王,是他让下属拿了令牌去官府调人救了我们。” 谢砚卿猜想也是这样,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救得了他。 说了好半晌话,他才想起问她:“你昨晚可有受伤?” 他当时已昏过去,后面发生的事都没记忆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看向他肩上包扎好的伤,她道:“倒是你,要好好休养几天了。” “和两年前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他笑了笑,咳嗽起来。 沈宁无奈的替他压好被角,敛眸:“别逞强,没了你所有事照样会发展下去。” 她这话不免让他想起她假死那两年,他形同木偶一样活着的日子。 心中霎时泛起酸楚,眼眶微红,低声道:“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沈宁一愣,心想生病的男人真是比她还多愁善感。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她起身。 “阿宁,你再陪陪我。”他抓住她腕子不放,鼻尖也红了,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宁:“……你的伤是我亲自包扎的,不沾水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清雅俊朗的脸一片苍白,眼底似压抑着痛苦,咳嗽着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而已。” 看到他一副虚弱不堪模样,沈宁终归没狠下心肠离开。 刚好下人熬好药端来,她掰开他手:“先喝药。” “好。”知她不会走,他放下心来。 “苦。”刚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沈宁将药递到他唇边,示意他继续喝。 等他喝完药,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为他擦擦嘴角:“躺下休息吧。” 目光紧锁着她,他点点头。 房门叩响声传来,两人向门口看去,玄影走了进来:“大人你可算醒了。” 一听他这语气便知有事,沈宁想要起身回避,被谢砚卿拉住。 “有什么事直说。” 玄影看了眼沈宁,拱手:“刚刚秋闱放榜,有人大闹说此次科考有人作弊,圣上让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沈宁会意,谢砚卿是太子的人,既是大理寺卿又是此次主考官之一,这事估计又得他来查。 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他,沈宁扭头问玄影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魁首是谁?” 玄影迎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迟疑片刻回道:“叫张长富。” “张长富?” “第二名与第三名呢?”她又问。 “刘子林、邓羽。” “那赵敬源和何子煜呢?” 玄影沉吟须臾,如实道:“这二人……都落榜了。” “孟玉宣呢?” 玄影不说话,沈宁便懂了。 八九不离十也落榜了。 她眉心拢起。 就算不是孟玉宣,魁首也极可能是邓羽三人之中的一人才对,可现在三人中只有邓羽入了前三,其他两人直接落榜了。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沈宁回头问谢砚卿:“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你了解过吗?” 谢砚卿抿抿唇,娓娓道来:“这张长富乃是大晋首富之子,刘子林是渝州首富之子。历朝历代都崇尚打压商户,甚至不允许商户科举。因大晋开国皇帝攻打天下时受当时第一富商支持才得了天下,立国后特开了允许商户后代参加科考先例。这些年通过科考入士的商户子弟十有五六,后来的历任皇帝怕朝中大权向商人倾斜,便有意限制了商户子弟科考名额,到如今全国也仅有五个名额,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便是一路考上来的其中两位。且这两人都是蛇鼠一窝的纨绔子弟,风评不怎么好。” 沈宁面露讶色:“纨绔子弟一个魁首,一个排名第二,难怪有人闹说这次秋闱作弊。” 谢砚卿语调平和道:“科考每年都有人塞钱贿赂考官或是阅卷官,小贪小污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背后的人明显做的太过了,估计连这两人都没了解过就直接题上了名字,因而榜单一出来就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甚至闹到了圣上跟前。” 沈宁放眼看向立着的玄影:“太子意思是让你家大人来查这事?” 他点点头,语气沉重道:“殿下意思也是想借这次机会彻底肃清科考作弊的不良之风,由大理寺这边接过案子来查最好。” 沈宁心想太子真是逮着谢砚卿一人薅,平时关心不见几句,活没少干。 比她给李尘璟当杀手还累。 “你怎么看?” 谢砚卿对上她目光,嘴角噙着苦笑:“太子交代,我没法推辞。” 第90章 她魔怔了 得。 他就是劳碌命。 她语重心长:“你肩上伤虽伤不及性命,可也至少要养两天。” 他明白她意思,握住她手,眸光温和:“放心,我这条命两年前是你救回来的,自会珍重它。” 沈宁没说话,把手抽回。 沉思几息后开口:“你一心扶持太子,就不怕将来他上位后兔死狗烹?” 她其实并不想多嘴,可联想到自己遭遇,加上他算得上一个好人,便想好心提醒一下他。 看到两人谈话,玄影默默退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秋意渐浓,院里的银杏叶顺着藤纹木窗飘了进来,落在窗边长桌上。 谢砚卿凝着那落叶,容色出尘脸上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启唇:“阿宁,我就像那一片银杏叶,生来便长在树枝之上,靠着树根汲取养分才能长大,宿命便是辅助银杏树开花结果,然后失去价值,最后凋零败落。” 与她四目相对,他笑:“扶持太子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责任。” 她缄默。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便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一说吧。” 他轻咳了下,眉眼间清冽异常:“我母亲和当今皇后是亲姐妹,当年人称萧氏双姝,两人感情从小便要好。直到长到及笄之年,一人嫁给了当时还是齐王的圣上,一人心有所属却被迫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谢与尘,也就是如今的异姓王南萧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窗看向院中杏树:“想必你也猜到了,嫁给南萧王的便是我母亲。她为了家族利益放弃挚爱,最后跟着我父亲去了苦寒的南萧。” “起初我父亲待她极好,两人相敬如宾了两年,可我母亲一直未有身孕。萧氏那边就迫不及待送了一位族中女子去照顾我母亲,名为照顾,实则是想让她借此机会留在我父亲身边,好巩固萧氏一族利益。” “我父亲与母亲从那女子入府开始便渐生嫌隙,甚至到了两看生厌地步。很快那女子被封为了侧妃,还怀了身孕。我母亲不愿向她示好,便被她百般刁难。为了上位,她故意设计我母亲说出未出嫁时便心有所属之事让我父亲听到。” “我父亲觉得受到了耻辱,便有意折辱我母亲,不顾她意愿强制临幸了她,还将她囚禁在府中不让她出房门半步。等她发现自己有身孕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她想打掉腹中子,不巧再次被我父亲发现,两人大吵了一架,我父亲自那以后再也没踏进过我母亲院子。” “一直到我出生、长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了他。只因彼时我母亲长期郁结,加上生我时受冷,月子里得了病命不久矣。我母亲去后,我父亲便将我养在身边,可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位侧妃更是担心我将来夺了她儿子世子之位,便想着法陷害我。” “我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不是罚我跪祠堂就是抄书,挨饿受鞭刑更是家常便饭。直到一次我被罚在祠堂面壁思过,那位侧妃在我茶水中下了毒,她那儿子偷偷来给我送吃的,刚好看到中毒的我。” “他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救我,居然也给自己下了毒,逼迫他母亲给我解毒,可他却因为摄入太多毒素落下了病根,成了怕冷的病秧子……” “……后来我为了摆脱我父亲掌控,接受萧氏条件,来到了京城。他们给予我该有的资源,大力培养我,我要做的便是扶持李尘霄上位,庇护萧氏一族。” 说完,他深叹息一声:“这世上事有诸多不得已,没几个人能随心而活,浸浴在阴谋诡谲中太久的人,看谁都会觉得带着目的,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看向她:“在临水村时我并不是没怀疑过你目的不纯,只是细细一想,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图谋我什么?无非就是财色,我命都是你救的,就是你谋点什么我也认了。” 他兀的一笑,看着她那双盈盈眸子,说出让沈宁心脏一滞的话来:“阿宁,我从来都不傻。只是这些年活的太累,看到一束光便想抓住不放而已。” 她怔怔注视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却自甘堕进她的骗局里。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愧疚…… 不对! 她猛的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心疼他? 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疼开始的,她魔怔了!? 乍然回神,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兄长的寒毒便是那时救你时中的?”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只抓住谢砚安中毒一事,谢砚卿不满的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醋味:“你难道不应该最关心我吗?”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沈宁白了他一眼。 “我也中了寒毒,你为何不先问我?”他眨着深邃眼眸看她。 沈宁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 “我给你把过脉,你体内的寒毒只会让你手脚略冰凉些,没什么大碍。” 换句话说就是死不了,也不会感到痛苦。 他失落的垂眸,发现她待他态度变了好多。 难道是他说了太多让她不耐烦了? 这般想着他又庆幸没让她坦白她身份一事,要是他知道了,她估计更加不想理他了。 “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拉住她手,他虚弱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视线落在被他拉着的手腕上,沈宁对上他满是希冀目光,挑眉一笑道:“那得看谢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 还差一次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她自是希望多来找他,在救出柳姨前把蛊毒完全解了。 这样一来,她救了人就能立马回渝州了。 “你来看我,自是随时都有时间。”他闷咳两声,苍白面容显得越发清绝。 沈宁瞧着,打心眼里舍不得。 这样好的男子,可惜只能再享用一次了。 他要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大理寺卿,她都想把他拐回渝州去当个暖床的。 微倾身,她指腹覆上他薄唇,目光炙热看着他:“你这么好,我自是想日日夜夜来见你。” 她刻意强调“日日夜夜”四个字,令他清冷面容不受控制滚烫起来,便连那眼尾都渗出丝丝缕缕薄红来。 第91章 全赔了 他喉结滚了滚,颈微往后仰看着她,清冽眉眼间漾着淡淡笑意。 看的人直想蹂躏欺负他一番。 触及他肩上伤,沈宁收回手,脆然说了一句“走了”便起身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定远侯府,根据夏知先前查到的地址找来一处偏僻窄小的小院,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来了来了。” 门从里打开,俊秀儒雅的男子一顿:“沈姑娘?”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孟玉宣显然有点惊讶。 “我可以进去吗?”沈宁问。 他赶忙退到一旁,显得有些局促:“请进。” 沈宁礼貌的颔首。 进了院,她目光逡巡一圈。 小院并不宽敞,却打理的干净雅致,墙角处还种了几株金茶花作为点缀。 院子左边空地上置了桌凳,桌上摆满了书,旁边炉上热气腾腾煨着药,有本书还保持卷曲样子,显然是主人刚刚正在看。 沈宁走至庭院正中,屋内传出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宣儿,是谁来了?” 孟玉宣拔高音量朗声回道:“娘,是我一位朋友。” “沈姑娘,避舍简陋,让你见笑了,这边坐。”孟玉宣招呼沈宁在院中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为她倒上茶:“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我前两日摘的金茶花晒干泡的茶,你尝尝。” “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知会娘一声。”拄着拐的老妇人从屋里出来,时不时咳嗽一声。 沈宁起身看去,老妇人头发半白,约摸四十多岁左右,一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端庄雅丽模样。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上前来,孟玉宣忙扶她坐下:“娘,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吗,出来要着凉了怎么办?” 孟母嗔怪道:“你这孩子,难得有人上门来,娘不出来招待客人像什么话。”说话间她吩咐孟玉宣:“你那茶留着自己喝就罢了,怎么能给客人喝呢,去将你爹生前留下的茶泡一壶来。” 孟玉宣看了眼沈宁,点点头去了。 “姑娘,别客气,坐吧。”孟母笑着道。 凝着她饱经风霜的脸,沈宁抿抿唇坐下。 “姑娘是叫沈宁吧?我听宣儿说过你。”孟母叹了口气:“与齐家婚事本就是要退的,没想到齐家为顾全名声竟想出代嫁这么阴损的法子,让姑娘无辜卷了进来,真是对不住了。” 闻言沈宁便知孟玉宣和孟母说过他们的事了,微笑:“伯母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孟公子愿意配合我演这出戏。” 风吹起孟母鬓边几缕白发,她抬手拨了拨:“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孟家虽落败,但能帮则帮,姑娘有需要宣儿做的,大可开口。” 默了默,沈宁说出自己来意:“孟公子落榜一事你们可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孟母笑的涩然:“今岁不中还有来年,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沈宁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书,注意力放在被翻烂泛黄的书扉页上。 虽说努力的人不一定考上,但不努力的人轻易就考上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次秋闱水分。 孟玉宣这次没能中举,就还只是白身,孟家的案子便没法重审。 想到昨晚的刺杀,沈宁掩在袖下的手收紧。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然等李尘璟发现她身份,等待她的还是只有死路。 只有借孟家一案垂死李尘璟,她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 “伯母,这次秋闱存在舞弊之嫌,圣上已下旨彻查,孟公子不一定是落榜,还有希望。” 孟母神情一怔,语气有些激动问:“你说的……可当真?” 沈宁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泡好茶折返的孟玉宣刚好听到两人对话,身子僵在原地,一时间心情莫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孟母双手合十,窥见站立的孟玉宣,语无伦次道:“宣儿,快过来,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孟玉宣踏着沉重步伐在凳子上坐下,耳边嗡鸣一片,缄默良久才不可置信问沈宁:“沈姑娘,圣上当真派人彻查了?” 看到榜单上没自己名字时,他就已不抱希望,可现在沈宁说秋闱有人舞弊,还惊动了圣上,他心底死灰忽的又复燃了。 他走仕途不仅是为了他自己和他娘,还为了给孟家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两年前孟家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最终却只以意外二字收尾。 对于这个结果,他根本不信。 可他没有功名在身,他没法去查这件事。 所以他才拼了命读书,想通过科考入士。 “是。”沈宁目光坚定道:“这次秋闱由太子全权负责,现在闹出舞弊一事,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彻查到底,还所有学子一个公平。” 舞弊事关重大,处理不好皇帝定然会对太子问责。 人在关乎自己利益时事事都会上心,太子亦不能免俗。 “太好了,宣儿,咱们孟家案子有希望了。”孟母热泪盈眶,恨不能赶紧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孟玉宣能考中。 孟玉宣同样被这个惊喜砸的晕头转向,语带感激道:“谢谢你沈姑娘。” 原本颓然心情一扫而空,他顿感前路光明起来。 “我只是转告你一声,并没做什么,你不用谢我。”沈宁含笑。 “来,喝茶,喝茶。”孟母擦干眼泪提起茶壶给沈宁斟茶,推搡孟玉宣:“你别坐着了,去准备晚饭,留沈姑娘吃顿饭再走。” “是,娘。”孟玉宣应下就要去。 沈宁喊住他:“不用麻烦了,我不宜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走了。孟公子,若是这次能中举,明年三月份便能参加会试,你现在好好温书才是。” 孟母连连应是:“对对付,宣儿,你现在一心读书就好,其他事有娘呢。” 看着这对孤儿寡母,沈宁摇摇头起身,微颔首:“告辞。” “宣儿,送送沈姑娘。”孟母杵着拐杖跟着站起来。 辞别孟家母子,沈宁回定远侯府。 路过昨夜赌坊时,被门口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他娘的,老子全赔了!” 第92章 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赔?这次秋闱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咱们押的魁首居然一个都没押中!” “谁说不是,倒是让赌坊赚的盆满钵满,他娘的,老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头一次试水押那什么狗屁姓孟的,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都赔进去了!” “那女人好像也是押那个姓孟的吧?”有人注意到了沈宁。 “可不就是她,她那身衣裳都没换过。” “啧啧,要论起来咱们没她亏得多,她可押了一千两呢,这下钱全打水漂咯。” 无视一众奚落言语,沈宁挤过人群要走,一道女音自身后传来:“沈姑娘,等一下!” 苏韵上气不接下气拍拍胸口,看着沈宁背影开口:“可以单独谈谈吗?” 沈宁回头,促狭眸子注视她:“苏小姐找我有事?”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且昨夜沈宁戴着帷帽,苏韵都未曾看过她容貌。 等看清她脸,苏韵咽了口唾沫。 心想好一个冷艳美人! 自己和对方一比立马相形见绌了。 她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来到赌坊旁边的茶馆,一坐下苏韵便拉住她手强调:“这次秋闱有人舞弊,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替换了。” 沈宁睨了眼被她拉着的手,眉眼含笑:“苏小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苏韵一噎,小脸涨红着找理由:“因为……因为孟公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的成果被人窃取。” 沈宁弯唇,拉长尾音:“真的是这样?” 苏韵垂下眸点点头。 饶有兴致盯着苏韵白里透红脸蛋,沈宁抽回手:“那你去和他说就是,来找我做什么?” 苏韵愣了一瞬,紧张到睫毛发颤,就连停在半空的手都出了一层冷汗,踌躇少许,她抬眸对上她视线:“因为你是他未婚妻,我希望你别因为此事和他……和他退婚。” “你喜欢孟玉宣?”沈宁直白问。 苏韵心头猛的一跳,忙连连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人的眼神是通往心灵的窗户,苏韵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敢看沈宁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宁不想与她在这小事上掰扯,直勾勾看着她问:“你那么笃定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换过了,难道知道点什么?” 苏韵咬咬唇,犹豫几息道:“我爹是户部侍郎,他参与了这次阅卷,看过孟公子所作文章。他说孟公子文章辞采出众,就是夺魁首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连举人都没中。” 说到这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忽的压低嗓音凑近沈宁:“有件事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沈宁侧眸,她继续道:“我爹封存考卷时,发现孟公子的卷子上贴的张长富名字。” 沈宁眸光一凝。 果真如此。 有人替换了孟玉宣考卷。 沉吟片刻,她启唇:“你这话还对谁说过?” 苏韵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她竖起四指:“我发誓。” 她之所以告诉沈宁这件事,就是不想让她因孟玉宣没中举而嫌弃他。 他只是今岁没中举,但有那个实力,下一次肯定能考中。 她爹说了,科举水深,寒门学子是斗不过权贵的,这次孟玉宣只能认栽了。 “你回去吧,除了官府的人找你问话,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会给你和你爹惹来麻烦。” 苏韵深知事态轻重,自然不会乱说,点点头。 苏韵走后,沈宁凝思了一会儿又返回谢府。 彼时已临近太阳下山。 夕阳余晖透过稀薄云层洒在大地上,远处山峦在晚霞映衬下,轮廓越发清晰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再度踏进谢砚卿院子,并不见玄影身影,伺候在院中的小厮见是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推门进去,谢砚卿披着一件白袍,墨发悉数散下正倚靠在软枕上看卷宗。 他微垂着脑袋,侧脸如玉,那双清浅眸子敛在纤长羽睫下,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 听到脚步声,他未抬头,误以为是玄影:“这么快就查到了?” “是我。”沈宁走上前,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回定远侯府了吗?” 她没有瞒他,将去孟家和遇到苏韵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听完谢砚卿细细分析道来:“大晋科考都是采取糊名制,先由誊写手将考生文章内容誊抄下来,再由弥封官将考生姓名籍贯个人信息折叠掩盖后分发给阅卷官。若是孟玉宣考卷被换,说明在誊抄过程中有人篡改了他的个人信息,让他的考卷变成了张长富的。” “这么说来只需去查查考生原卷便能真相大白了。”沈宁沉思道。 他摇摇头:“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圣上要查的是这次舞弊的背后之人,光拿考生原卷证明不了什么。” 也是。 “那苏韵父亲那边你要不要派人去问问话?”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当然要去,不过得悄悄去。” 目光聚焦在他手中卷宗上,沈宁拧拧眉,语气沉下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才过多久又把公务搬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清咳一声,心虚的看向别处:“大理寺那边送来的,我躺着也无事,便想处理了。” “话已转达,那我回去了。”她不想再管他,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累坏了也是他自个受着。 “阿宁,天色不早了,留下用完晚饭再走吧。”他闷咳两声,肩上伤口因动作渗出了殷红血渍,眼巴巴的看着她。 沈宁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暗色,故意道:“这不正好,我回去便能用晚饭了。” 见她真要走,他咳的更加剧烈了,声音虚弱道:“定远侯府没你爱吃的菜。” 这意思是谢府便有她爱吃的菜? 沈宁弯唇:“谢府的菜我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谢砚卿被自己口水呛住,一张容色出尘的脸更是被呛的涨红。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压着嗓道:“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第93章 死不了 她仰起脑袋注视他,似笑非笑:“怎么,谢大人不装了?” 被戳穿谢砚卿脸上一热。 心想他演技有那么差吗? “你好久没陪我一起用饭了。”他话故意说一半。 沈宁会意,双手环住他腰在他心口蹭了蹭:“那我陪你吃完饭再回去?” 头顶传来他愉悦的嗓:“如此最好。” 闻着他身上淡淡清香,沈宁心神松快下来,又忍不住在他身上乱点火。 只能看不能吃,摸摸总行了吧? 反正她又不吃亏。 这样一想,她手避开他肩上伤,在他胸口游移,慢慢划至小腹,顺带在他腰上掐了掐。 嗯…… 肉挺硬,比凿她物件还硬。 果然是练武的男人,身体素质就是比一般人好。 被她摸的身体欲火乱蹿,谢砚卿及时止住她,哭笑不得提醒:“阿宁,我现在是伤患。” 她语气轻飘:“我知道啊。” 抬头撞进他幽邃眼眸,她笑的一脸单纯:“你不是我的人嘛,我为什么不能摸?” 听到这话,谢砚卿心中愉悦溢于言表,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是,我是你的。” 支起身子,她贴在他耳畔吐着热气:“既是我的,那我可得打上属于我的印记。” 说罢仰头吻上他唇。 他微晃神,随即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拂开身前卷宗揽住她纤腰,力道缓缓收紧,有意加深这一吻。 沈宁呼吸不稳间想抽身,被箍的动弹不得,瞪着眼看他。 他阖着眸,浓长眼睫挠在她脸颊上,酥酥麻麻的。 就在房间里情意渐浓之际,一道不合时宜声响起。 “谢大人,听说你受伤了,好——” 进来的周延之撞见这一幕,整个人怔在原地。 看到谢砚卿将女子按在怀里,向他投来冷冽目光,他后脊一凉忙背过身去,尴尬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这也没人告诉他谢砚卿寝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啊? 而且两人还正在亲热,看谢砚卿那杀人眼神,不会把他灭口吧? “什么事?” 听到男子辨不清情绪的清冷嗓音,周延之心尖一颤,背着身咽了口唾沫应道:“听说大人受伤,下官便想来探望一二,顺便回禀一下案情。” 听到是关于案情,沈宁从谢砚卿怀中抽离:“那你们聊,我出去等着。” “好。”他哑着声音道。 周延之没敢看沈宁,在她路过身侧时还有意垂下眼帘。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外界一直都传谢砚卿断情绝爱,眼里只有查案,就连大理寺养的狗都要求是公的。 现在陡然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吻在一处,实在是有点惊悚。 直到沈宁身影不见,周延之才敢抬头转身。 关切问:“大人,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砚卿将卷宗理好,面无表情道:“死不了。” “……” 周延之干笑了下,欲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谢砚卿瞥了眼他动作,出声止住:“你换个凳子坐。” 周延之一头雾水。 蓦地对上他乌沉眼眸,霎时头皮一紧反应过来肯定是方才那女子坐过这凳子。 他忙收回要坐下动作,重新寻了把椅子搬到床沿坐下,从怀中掏出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大人,根据你说的,下官让人将液华池周边土都翻了一遍,在御廷园一棵树下挖出了萧良娣丢失的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谢砚卿抬眼,从他手中接过珠花打量。 “下官让萧良娣梳头宫女辨认过,确是她戴的那支无疑。”周延之顿了顿,眼眸微动:“从液华池往御廷园走是出宫方向,下官猜测那人是赶着出宫,就询问了一遍当天守值的御林军,他们说当天出宫的四品官员有三人。” “分别是翰林学士凌允臣、户部侍郎苏施南、同平章事沈豫青。下官去他们当值地方询问过他们下值时间,只有凌允臣有事提前离开,后面就没有再回去过。从出宫时间看,他中间有半个时辰行踪是空白的,具有最大作案嫌疑。” “下官带人询问了当天在液华池到御廷园附近的宫人,一位洒扫太监说看到凌允臣申时三刻左右从液华池方向来,看起来略带慌张,还撞上了当时搬花的宫人。” “宫人当时看到一支珠花从他身上掉落,捡起还给他时,他谎称是买给自家夫人的。但下官派人去凌家偷偷问过凌夫人,她并没有收到凌允臣任何东西,是以,他在说谎。” 谢砚卿没说话,翻看萧良娣溺毙一案卷宗,示意他继续说。 “从交集上看,萧良娣未入东宫前一直待字闺中,嫁入东宫后也没见过外男,与凌允臣不可能产生什么纠葛,所以下官断定他杀萧良娣乃是临时起意。加上是在液华池那等较偏僻隐秘之地,萧良娣是为寻狸奴不小心闯到了那儿,许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才让凌允臣对她起了杀心。” “分析的不错。”谢砚卿将目光从卷宗上收回,问他:“可查过那天凌允臣去见了谁?” 周延之面露难色:“是下官无能,问过许多宫人包括翰林院的人都没人知道。” 看了他一眼,谢砚卿抿唇:“液华池属于后宫,平日没有召见,外臣是不得入内的。” 经他一提醒,周延之恍然大悟:“大人,你的意思是召见凌允臣的是后宫的人?” “是,且这人身份尊贵。” 周延之拧拧眉,凌允臣是凌贵妃兄长,不用猜便知召见他的人是谁了。 可现在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萧良娣到底听到了什么秘密会被灭口? 要知道她是太子的人,背后可是萧氏一族,凌允臣杀她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能让他不计后果把人杀了,说明这个秘密定然是严重到杀头亦或抄家流放地步。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谢砚卿不紧不慢道:“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凶手是凌允臣无疑,先写折子上奏给圣上,带人去凌家抓人。” 周延之点点头,眼中泛起亮色拱手:“下官明白了。” 第94章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延之离开后,沈宁陪谢砚卿用了晚饭才回定远侯府。 一回来就看到府中下人在挂红绸红灯笼,布置的一派喜庆。 问了夏知才知齐云程将她和孟玉宣婚事散播出去了。 还悄悄派人到处传孟玉宣没中举一事,人前假惺惺表示就算他没中举齐家也不会悔婚,还说齐家看重他,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外人一见齐家不仅没对落魄的未来女婿落井下石,还坚持将女儿嫁过去,纷纷夸赞齐云程信守诺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一时间定远侯府风头甚至盖过了秋闱舞弊的热度,也将孟玉宣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理寺的人来请他进宫时,他正在烧火做饭,灶房案板上还放着卷书。 听完衙役来意,他安顿好孟母后跟着进了宫。 住在隔壁,看不惯孟玉宣母子的邻居听到他是因科举舞弊被带走,四处传流言说有富家子弟给了孟玉宣一大笔银子,让他在这次秋闱中帮忙作弊,现在官府查到他头上,被下狱了。 这事很快传开,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的举子还站出来说看到孟玉宣在考场和人打手势,肯定就是作弊的暗号。 齐云程得知后,急的在正厅团团转。 眼看张家要上门下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知道齐家有一个科举舞弊的女婿,定然不会再结这门亲。 最后一合计。 他决定将所有事都推孟玉宣身上。 对外称齐家对此毫不知情,还表示对孟玉宣很是失望,竟做出舞弊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来。 正要宣布解除这桩婚事。 就听有人大喊秋闱舞弊案查明了,朝廷已将中举榜单重新张贴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去看放榜名单,无人再听齐云程啰嗦。 过了一会儿有人折返,对着他毕恭毕敬:“恭喜啊侯爷,你女婿中了,还是榜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来奉承齐云程。 反转来的太快,他大脑都还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问:“这怎么回事?” 路人摆摆手解释:“都误会了,官府的人是带孟公子进宫核验笔迹的,不是说他作弊,也不知是谁传的,把所有人都误导了。” 齐云程恍然,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没将解除婚约的事说出去,不然现在妥妥打脸。 看到路人纷纷向他道喜,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假仁假义说教了传话小厮一顿,忙换上笑脸应和。 雪琼院。 听夏知汇报完府门前发生的事,沈宁将研磨好的药粉用黑色瓷瓶装好,拍拍手起身:“我让你拓印的一百份退婚书怎么样了?” 夏知双手交叠在一起,颔首答道:“姑娘放心,明日便能去取。” 孟玉宣这次得了魁首齐云程定然不会弃掉这门婚约,只要再等两日她便能见到柳姨。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计划好一切后路。 “手脚都麻利点,赶紧把红绸挂上,要是耽误了大小姐和姑爷婚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婆子尖酸刻薄声音响起,沈宁打眼看去,早上刚拆的红绸和红灯笼又被下人重新挂了回去。 她心中不禁嗤笑。 齐家也是真够势利的。 听到孟玉宣参与秋闱舞弊怕连累齐家名声,立马急着撇清关系要解除婚约,现在知道对方成了魁首,又马上换了态度。 变脸真是比谁都快。 “夏知,随我出去一趟。”反复将手清洗几遍,确保洗干净后,沈宁拿起帕子擦干水渍。 两人刚要出院门,被婆子带着丫鬟堵住了去路。 “大小姐,侯爷说了这几日你哪儿都不能去,好好待在房里待嫁。” “让开。”沈宁目光泛冷看她,语气淡淡。 婆子心中虽犯怵,但还是站着没动:“请大小姐回去。” 身后丫鬟齐声道:“请大小姐回去。” 变相威胁? 沈宁双手抱臂,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大小姐?谁是你们家大小姐?有见过哪家大小姐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的?” 齐云程拿她没办法就只能克扣她餐食,也真是够幼稚的。 见她们没有要让开意思,沈宁给夏知递了个眼色。 夏知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你这贱婢想干什么?”一脸刻薄的婆子后退两步问。 “做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音落,夏知照着她眼睛就是一拳。 这是沈宁教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介于有实力情况下,揍回去! 婆子受了一拳,气急败坏大叫:“把、把这贱婢给我抓起来!” 她在齐家当了二十年下人,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婆子身后的一群丫鬟要动手。 沈宁拔下头上发簪缓缓走近,唇边携着若有似无的邪笑:“我这簪子最近有点钝了,要不拿你们的血开开刃?” 说着她把玩起簪子,动作忽然顿住,眸心泛起寒芒看向婆子和一群丫鬟,语气幽幽:“这簪子可沾过父亲的血呢,你们谁想试试?” 婆子和一群丫鬟顿感毛骨悚然。 沈宁疯起来六亲不认,连亲爹都敢捅,她们谁敢上去送死? 见一群人噤若寒蝉都不说话,沈宁眼神一凛:“再说一遍,让开。” 婆子和丫鬟齐刷刷让开一条路。 手中一转将簪子插回发间。 沈宁想,比起讲道理和言语威胁,这时候还是武力最好使。 毕竟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 谢砚卿散署回来,门房说沈宁来了,正在书房等他。 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他猛的被扑了个满怀。 “谢大人,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馨香入鼻,他圈住她腰,垂眸:“怎么了?” 谁拦她来见他了? “齐云程不让我出门。”她抬起脑袋,攥着他心口处衣裳:“他让我乖乖待嫁。” 谢砚卿蹙眉:“要是你出嫁前齐云程不放人怎么办?” 从他怀中抽离,她笑的淡然:“他一定会放人。” 一是孟玉宣现在已有了举人身份,齐云程出于名声和利益考虑都必须让她嫁给孟玉宣。 要是他不放柳姨,到时她大闹不嫁,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其二便是齐云程给柳姨下了毒,有这份把柄在,他自认能拿捏住她,也必然会把人放了。 “不谈旁的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拉着他走向交椅,将他按在椅子上。 第95章 要是做点别的呢? “什么东西?”他隐有几分期待问。 “你猜猜?”她故意卖关子。 “吃的?” 她摇摇头。 “用的?” “你再猜细致点。”哪有人猜的范围那么大的。 他俊逸的眉微拢:“那是什么?” 她倾身,将他困在椅间,唇边潋滟一抹笑意:“猜对了有奖励。” 奖励? 谢砚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红唇瓣,矜雅如玉脸上染上绯红问:“是吻?” 她挑起他下颌,笑的一脸促狭:“你想哪儿去了?” 吻才是奖励吧? 她稍靠近后,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清香,不像是她身上味道。 他眉眼微弯:“是香囊。” “谢大人真聪明。”她粲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一个浅青色香囊递到他眼前:“你不是中过寒毒吗,这香囊是我特意调配的,里面有艾叶、肉桂、小茴香、花椒、丁香等药材,随身佩戴可以驱寒气,先前送你的玉坠效果没这个好。” 他怔了一下,鼻尖酸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前几日他吃醋说的话她都放在了心上,说明还是很在意他的。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她,感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清冷嗓音微哑:“谢谢你,阿宁。” 她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爱? 沈宁没想到一个小小香囊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要是她再说几句煽情的话,他岂不是要感动到痛哭流涕?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他这人虽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人委实纯情了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得手,还骗得团团转了。 敛去脑中乱七八糟想法。 她清咳一声推开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走到书案处搬来一个小匣子放在茶几上,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听话的点点头,乖巧的像只大狗狗,嗓音温柔道:“好。” 看到里面躺着一大摞银票,他想到了什么:“这是你押孟玉宣赢的钱?” “对啊,你的八百两变八千两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突然暴富的那种开心?”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他。 他虽然不缺钱,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要白不要。 要搁普通百姓家,就是一夜变暴发户了。 与她视线相交,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身外之物,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沈宁要是知道他想法,一定会骂他死恋爱脑。 钱多好啊。 有钱万事不愁。 多少人一辈子都为了碎银几两拼死拼活呢。 谢砚卿合上匣子:“这些银子你都收起来吧,就当——” 他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提前给你的一部分聘礼了。” “这可是八千两,你确定都给我?” 拢住她手,他弯唇:“八千两罢了,将来整个谢府的家财都是你的。” 沈宁目光闪了一下,摆手:“我可不要。” 收了这钱岂不是就答应嫁给他了。 骗他感情她已经有点良心不安了,再收他钱她只会更加不安。 谢砚卿蹙眉:“为何不要,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被戳中心思,沈宁心头猛地一跳,面上不显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给我保管,等我离开齐家了再给我。” 他目光幽沉凝着她,半晌后启唇:“好,那我给你收着。” 他捧起匣子放到了案桌后的书架上,放好后来牵她手:“那晚刺杀的人我派人查过了,是荣王的人,戴面具的三人我怀疑是荣王豢养的四大杀手。你先前说你娘因荣王纵马被踩死,我怀疑他认出了你身份,以为你是来寻仇的,要将你灭口。” 沈宁听到他前面的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倒好,直接给她找好理由了。 话说他真的是大理寺卿吗? 难不成陷入情爱的男子智商都这么低? 还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故意给她找理由? 两种情况她更偏向于后者。 只是装糊涂也好,真不知道也罢。 她解完蛊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思及此她环上他脖子,眨着水盈盈眸子问:“你伤怎么样了?” 谢砚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淡声道:“好多了。” 亲在他唇边,她气息暧昧问:“要是做点别的呢?” 谢砚卿怔了怔,眼眸微深:“这个‘别的’指什么?” 看到他喉结滚动,她手滑到他脖间,故意撩拨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带着幽香的气息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令他身体不受控制绷紧,吐出气息都热了几分:“要是你想,可以试试。” 轮到沈宁愣了,躺在他臂弯里,指尖捻上他唇肉,她眼中浮现浓浓笑意:“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答应的这么干脆?” 他骨节分明的指穿过她柔顺的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眉眼柔缓道:“只要是你提出的,我都不会拒绝。” 她唇边笑意蔓延,声音脆然道:“好啊,谢大人既是大理寺卿,这书房应当是有《律典》的吧,现在劳烦大人帮我寻一寻?” 他拢眉:“……你方才说的‘别的’就是指这个?” 沈宁一脸纯然:“不然呢?” 他俊美脸上飘上薄红,忙别过脸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还以为她想和他…… 原是他曲解了她意思。 放开她,他起身向着书架而去,不多时便拿着一本书折返,好奇问:“你要《律典》做什么?” 她接过书放一旁茶几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上他目光,她兀的想到了什么:“对了,秋闱舞弊案查到谁是幕后之人了吗?” 谢砚卿掀袍坐下,倒了杯水回她话:“查到了,只是这件事牵扯颇深,要过两天朝廷才会对外公布结果。” “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现在成了官员权贵敛财工具,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将主要涉案的几名官员都判了抄家流放罪,现在朝廷的人估计已经到了各自府上。” 沈宁眸光微敛。 抄家流放? 看来皇帝这次是动真格了。 第96章 大婚日 和谢砚卿又说了会儿话,沈宁带上《律典》回了定远侯府。 刚回到雪琼院齐云程便派小厮来传她。 这次她难得的去了。 一踏进正厅,便看到齐云程正来回踱步。 余光触及她身影,他立马端起架子沉着脸道:“来了?” “找我什么事?”沈宁冷声问。 齐云程面露不悦:“听下人说你今日又跑出去了?” 淡淡扫了他一眼,沈宁无甚表情道:“所以,父亲又想罚我?” 齐云程最是看不惯她顶着和沈璃月那贱人有六分相似的脸露出这副神态,强压下心中火气道:“你本事大,连弑父都做得出来,我哪敢罚你。但你别忘了柳絮还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有旁的心思,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沈宁明白了。 齐云程是怕她想法子跑了。 “后日便是大婚,父亲觉得我能跑哪儿去?”她嗤笑。 齐云程眼底掠过算计:“你识趣就好,她身上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为了她命着想,你嫁去孟家后最好乖乖听话。” 这是想一辈子控制她? 沈宁拧眉,声音淡的生冷:“先前不是说好,我嫁给孟玉宣你就把解药给我?” 齐云程面上有一瞬心虚:“是嘛?我可不记得了。” 要不是户部尚书因秋闱舞弊一事倒台了,和他家婚事也没了,他又何须看沈宁这个小贱人脸色。 如今孟玉宣有了举人身份,来年会试定然能中进士,多少也能捞个有实权的官当当。 是以,他必须要把沈宁与齐家牢牢拴在一起。 “放心,只要你听话,解药我定会每个月按时奉上,不会让柳絮有一丝一毫伤害。”末了,他睨了沈宁一眼:“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两日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沈宁袖下手收紧,面上隐忍:“好,我答应你,但到时你必须要把人还我。” “这是自然。”他手上捏着柳絮的命,量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沈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前厅。 她早知道齐云程的话不可信,所以一开始对他给解药就没抱希望。 紧了紧袖子里的瓷瓶,她唇角露出一抹诡森的笑。 大婚前,她定送齐家所有人一份大礼。 — 以翰林学士凌允臣与户部尚书张知尧为首的文官,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在秋闱中舞弊一事很快传开。 朝廷特意张贴告示对此事进行公告。 一时间文人激愤,在囚车路过街头时将流放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百姓更是恨极鱼肉百姓的贪官,烂菜叶子臭鸡蛋一个劲往囚犯身上砸。 这场闹剧后,秋闱才彻底落下帷幕。 转眼便到了大婚这日,齐云程派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将雪琼院围的水泄不通,生怕沈宁长翅膀飞了。 前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雪琼院却是安静至极。 一身大红嫁衣装扮好的沈宁坐在梳妆台前,等了许久才听到开门声响起。 一名身穿素白、年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子被小厮推进了房间,脚步踉跄了下。 “柳姨!”沈宁起身走上前扶住女子。 看着她憔悴模样,沈宁眼神一凛:“齐云程有没有为难你?” 柳絮摇摇头,看到她露出了真容,表情微变:“阿宁,你的脸……” 握住她手,沈宁道:“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看了眼更漏,她表情肃然道:“我安排了人带你离开这儿,等会儿你跟他们先走,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去找你。” 见她一身嫁衣,柳絮有些不放心:“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沈宁抿抿唇,眼眸微垂:“这个你不用管。”她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递给柳絮:“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萧鹤钰给的万能解毒丸,解她的毒应该没问题。 看着她手心药丸,柳絮不带半点犹豫捻起放进嘴里吞下。 她药刚服下,夏知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沈宁耳畔一阵耳语。 “柳姨,等会儿你就跟她走。”沈宁拉过夏知,让柳絮认清楚些。 自知留下也是拖她后腿,柳絮点点头。 外面来了婆子催促:“大小姐,该上花轿了。” 叮嘱夏知一番后,沈宁拿起红盖头盖上。 婆子带了两名丫鬟走进来,确认是沈宁无误后,搀着她出了门。 夏知带着柳絮跟在后面,走到半路趁人不备改了道。 等在后门的卫随看到两人,赶忙开门放两人出去,等人离开,他再将门闩别上。 逡巡一圈后,他走至昏迷的两名看门小厮旁解开两人睡穴,悄无声息施展轻功离开。 定远侯府门前。 魁首大婚,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一身淡蓝齐胸襦裙的苏韵站在人群中,望着身穿婚袍、俊秀儒雅的孟玉宣,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不多时,丫鬟搀着新娘子出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郎情妾意的一幕,不料新娘子停下了步子,猛的掀起盖头,当着所有人面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扬飞。 有一张飘到了她面前,她垂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退婚书”三个字。 一时间,人群沸腾。 沈宁看着齐云程被气的发白的脸,勾唇冷笑:“看清楚了,我姓沈,可不是你们齐家的女儿,这桩婚事与我可没有干系。” 当着所有人面,她将自己悲惨身世及如何受胁迫、如何被苛待、如何被逼代嫁,以及齐云程真实面目全部抖了出来。 顷刻间,人群哗然,纷纷窃窃私语齐云程是个伪君子。 之前奉承他的人得知他竟是这样攀权富贵的小人,都站出来唾弃他。 “沈宁,你别忘了,我是你血缘上的生父,就算没尽过一天养育之恩,我也是你父亲,我就有权决定你婚姻大事。” “是嘛?”沈宁不紧不慢拿出《律典》,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写‘父恶意弃子女者,无养育之恩者,杖五十’,侯爷确定是我生父?” 齐云程怒目圆睁,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自古女子未出嫁前从父,我让你嫁谁你就必须要嫁谁,这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好一个天经地义的规矩!”男子冷鸷声音响起。 第97章 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 所有人目光聚焦到声音主人身上。 便见来人身着一袭玄色蟒袍,头戴墨玉冠。 袍上金线绣成的蛟龙张牙舞爪,冠上翠玉在微光中闪烁着锐利寒芒,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尊贵。 “今日定远侯嫁女,孤路过顺带凑个热闹,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来人正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李尘霄。 而他身后那位着月白锦袍,头戴银冠,气质清冷矜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谢砚卿。 瞬间,哗啦跪了满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宁听到对方自称孤,眉心微拧也跟着跪了下去。 心道:“谢砚卿怎么和太子一起来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太子声音威凛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注意到一道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沈宁刻意垂着脑袋。 她此番回京并不想搅和进纷争中,对这位太子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她,语气轻飘却威慑十足问:“你就是定远侯前些日子寻回的那位庶女?” 沈宁故作慌张应道:“回、回殿下,正是。” “方才你说的可都属实?” 沈宁噗通一声跪下:“民女所言句句真言,若殿下不信可让定远侯府下人作证。” 李尘霄笑:“他们都是定远侯府的人,你确定他们会为你说话?” 沈宁眼睫轻颤,恭敬道:“公道自在人心,何况我说的都是真话,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也不敢平白污蔑民女。” 李尘霄眼中闪过愕然。 没想到她竟把他拉出来当枪使。 脑子还不算太笨。 微侧身,他问谢砚卿:“晟渊,你觉得呢?” 看了眼沈宁,谢砚卿拱手:“殿下不妨一问。” “好,孤便当路见不平,管管这闲事。”李尘霄厉声吩咐:“来人,去问。要是有人敢说谎,一律按欺瞒罪论处。” 他话音落,便有侍卫上前去问话。 齐云程夫妻俩抖如筛糠。 “殿下,这都是、都是臣的家事,怎好劳烦殿下——” “是嘛?”李尘霄尾调拉长,眼中聚起寒意:“听说定远侯府有意与张家结为姻亲,侯爷可否告诉孤这事是真是假?” 这—— 齐云程和江氏身体皆是一震。 这件事只有齐张两家知道,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殿下切莫听信谣言,从未有这事!”齐云程急着辩解。 张尚书是秋闱舞弊主谋之一,结亲一事要是曝光,岂不是说明齐家和张家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万万不能承认。 沈宁出声:“殿下,这事并不是谣言。” 李尘霄饶有兴致看她:“你先起来回话。”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道来:“齐家之所以寻回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代齐芸嫁给孟公子,好保全定远侯府不落井下石名声,其二是因为张家公子看上了齐芸,定远侯想借机攀附张家。” “先前齐家一直拖着与孟家婚事,就是嫌弃孟家不复从前,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孟公子也不想耽误齐芸,所以才写了这纸退婚书到齐家退婚,但定远侯怕外界说齐家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就拒绝了退婚,还说会如约将女儿嫁去孟家,其实就是逼我嫁过去。孟公子就在这儿,殿下大可直接问他这件事是真是假。” 沈宁说话时虽垂着脑袋,可那话语却铿锵有力。 听到沈宁点自己,孟玉宣上前揖礼:“殿下,沈姑娘所言皆属实。那退婚书……也确是草民一笔一划所写,做不得假。” 谢砚卿看完玄影递上的退婚书,转递给李尘霄:“殿下,孟魁首没撒谎,臣查秋闱舞弊案时查看过他考卷,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李尘霄粗略扫了眼退婚书,犀利目光看向齐云程夫妻俩,沉声问:“定远侯,你怎么解释?” 齐云程没料到孟玉宣竟会帮沈宁,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后背发寒道:“殿下,臣…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臣的女儿与张家公子两情相悦,非他不嫁,甚至到了以死相逼地步。可怜天下父母心,臣不能看着她去死啊!所以为了帮她达成夙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知道这事做的不光彩,也委屈了宁儿,可臣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将老父亲为儿女操碎心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有为人父母的围观群众不禁感同身受。 “虽说定远侯事做的不对,可毕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儿,也没道理怪他吧?” “是啊,都是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事就没必要再计较了吧?我看那孟公子与齐家大小姐也挺般配的,定远侯分明是促成了一桩好婚事。她一个庶女,能嫁举人为正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何必再闹这出惹人笑话?” …… 闲言碎语入耳,谢砚卿蹙眉。 沈宁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本不欲插手。 可李尘霄约他在芳雅轩谈事,距离定远侯府只隔了十几米距离,这里发生的事站在二楼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她被人为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玄影,告诉他们一声,谁再扰乱大理寺办案就让他去大理寺狱待着!” 闻言李尘霄回眸看他,眼底划过讶色:“办案,办什么案?” 谢砚卿绷着张俊逸的脸,眼底幽若道:“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理寺接到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就有那位沈姑娘。今日原本就是要传她去大理寺问话,既来了自然要把人带去。” 李尘霄若有所思,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双手负在身后:“你别整日就想着查案,也该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先前孤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谢砚卿眸光微敛,心知他说的是哪件事,直截了当道:“臣已娶妻,这辈子心中也只有她一人,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娶萧氏女为妻一事以后殿下莫要再提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不着痕迹扫了眼站在石阶处一身红嫁衣的沈宁,眉眼温和惑人。 “晟渊,你糊涂!” 李尘霄被气的不轻,碍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说什么,怒甩袖:“你就认死理吧!” 第98章 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成大事者就要学会牺牲,岂能耽于情爱。 何况谢砚卿忘不掉的还是一个“死人”。 不多时侍卫问完话回到李尘霄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眸微动看向齐云程:“定远侯,你府中下人都说你这庶女所言非虚,你可还有何解释?” 齐云程心下一慌:“殿下,定是她使了妖法蛊惑了我府中下人,您千万别信啊。” 江氏搭腔:“是啊殿下,沈宁平日就言行举止怪诞,甚至敢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她的话断不可信。” 沈宁讥笑:“夫人真爱开玩笑,我有承认过定远侯是我父亲吗?分明是他要对我动手我才反抗的,怎么就变成我弑父了?” 齐云程怒道:“沈宁,平日为父惯着你就罢了,现在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胡说八道,你与你母亲六分相似,为父岂会认错?” “侯爷光凭长相就认定我们是父女,也未免太草率了吧?除非你能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你是我父亲。” 齐云程恼了:“你不是要证明吗,好,那就当着所有人面,滴血认亲!” 谢砚卿拧眉出声:“此举不妥。” 李尘霄问:“如何不妥?” “殿下有所不知,这滴血认亲本就荒诞,民间多有用此法错认亲子之事,可见其毫无根据可言。倘若仅凭此便断定亲缘关系,岂不儿戏?” 李尘霄闻言有理,转头看向沈宁,“沈姑娘也是这桩婚事受害者,若是不愿嫁与孟魁首,孤便在此给你做这个主,放你自由。” 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沈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只是即便殿下今日帮了我,可难保他日齐家不会再纠缠于我。” 李尘霄目光如炬凝着她:“那你想如何?”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的谢砚卿:“民女想让太子殿下和诸位做个见证,请谢大人为我执笔写一封断亲书,从此,我沈宁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与齐家都没任何关系。” 李尘霄在她抬起头时表情微变,眸光闪烁了下。 他视线在围观群众身上扫过,思虑良久,缓缓道:“晟渊,给她写。” 谢砚卿余光触及李尘霄不动声色收紧的手,眼中微暗:“是,殿下。” 齐云程额间青筋暴起,目光阴沉看着沈宁,注意到太子看来目光,硬生生将威胁的话憋了回去。 没有他的解药,柳絮必死无疑。 有太子发话,定远侯府下人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谢砚卿与沈宁擦肩而过时,顿住步子侧目望了她一眼。 沈宁对着他挤眉一笑,那笑带着些许挑逗意味。 他心跳漏了半拍,耳尖蔓上淡淡潮红错开她走向书桌。 写好断亲书,谢砚卿让沈宁和齐云程各自签字按上指印。 齐云程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在自己名字下按上指印,用他和沈宁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就等着给柳絮那贱人收尸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给他这个父亲留,那他就破罐子破摔,等她痛哭流涕来求他! 沈宁笑意森然:“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父亲半夜可要把门窗关紧点,别一不小心被人抹了脖子。” 齐云程眉心一跳,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手下意识扬起:“你——” 沈宁见状忙故作害怕躲到谢砚卿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裳:“谢大人救命,定远侯打人了!” 谢砚卿敛眸,神情冷沉道:“定远侯莫不是忘了才签的断亲书?当街殴打人是要进大理寺狱的,情节严重者按照大晋律法可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监禁。” 齐云程一听咬牙切齿收回手,一张脸难看至极:“谢大人误会了,本侯就是手不舒服活动一下筋骨。” “沈姑娘,你没事吧?”孟玉宣上前关心问。 没等沈宁回答,他就感受到一道幽冷眼神正盯着自己,一抬眸就撞进谢砚卿迫人眸中,他身形一僵。 “谢、谢大人。” 不知为何,孟玉宣感觉这位谢大人对他充满敌意。 可仔细想想他们又没有交集,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才是。 难不成只是他的错觉? 沈宁忽略谢砚卿灼人目光,对孟玉宣道:“孟公子,今日多谢你替我说话。” 虽说这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可她还是想当着所有人面谢谢他,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他名声的影响。 孟玉宣颔首,按照她交代的意思来说:“沈姑娘哪里的话,你也是被逼迫的。孟某苦读圣贤书,分得清是非对错,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过错,我在此对姑娘说一声抱歉。” “行了,沈姑娘的事了了,就麻烦随本官走一趟,本官有事要问。”谢砚卿阴恻恻开口。 沈宁知道这人又在吃闷醋,只好客套的和孟玉宣说了两句结束对话。 走时沈宁拿着谢砚卿给的《律典》拔高音量问:“谢大人,这上面说父弃子女不养,但即便是断亲后也还要给对方养老送终,要是齐家以后再拿这个理由纠缠我怎么办?” 大晋是儒法并举,而儒又重孝。 就算沈宁与齐云程断了亲,但血缘上两人还是父女关系,她仍有义务要给他养老送终。 谢砚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配合她演戏,语气肃然道:“你现在已与齐家断亲,只对定远侯一人有赡养之责,齐家要是找你麻烦,你大可去衙门击鼓告状,官府自会给你做主。” 听他这么说,沈宁满意的应声:“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说给齐家人听的。 和李尘霄道别后,谢砚卿带着沈宁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便道:“你倒是会利用人。” 沈宁嘴角略弯,得意道:“谁让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望着她澄澈眼睛,他问:“你要救的人可救出来了?” 她点点头,头上几支略显寒酸的步摇直晃,与她几缕发绞在了一起。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为她拔下步摇丢在一旁,道:“齐家还真是吝啬。” 她一头长发散下,眼含秋水注视他:“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好,他问:“你与太子可相识?” 第99章 阿宁,没人能阻止我娶你 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摇头:“不认识,你为何这么问?” 他点漆眸子微深望着她姝丽面容,抿抿唇道:“方才太子看到你好像有点惊讶。” 抚上自己的脸,沈宁墨瞳微敛。 她和青龙三人虽是李尘璟培养的杀手。 但基本上不是在外执行任务就是在京郊的山庄,很少在京中。 两年前在青州她与青龙三人刺杀还是翊王的李尘霄,算是与他初次见面。 只是当时是夜晚,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彼此。 她连李尘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刚刚要不是他自称孤,她根本没认出他。 按理来说她当时戴了面具,脸也用药水易了容,现在李尘霄认不出她才对。 思及此,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与太子从未见过,许是你看错了,亦或者是太子看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人,才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谢砚卿眸光幽沉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在太子面前露了面,为她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防着些。 拢住她手,他音色清越道:“阿宁,如今荣王的舅舅凌允臣因杀害萧良娣一案和秋闱舞弊案,被圣上下令革除官职抄家流放。荣王失去凌家这个得力助手威势不似从前,现在太子势大,几次提出让我娶萧氏女子为妻,他要是知道你就是两年前欺骗我的女子,定然会对你起杀心,所以你对他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有我。” 沈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不是只辅佐太子吗,他怎么连你娶妻都要管?” 握她的手紧了紧,他垂眸:“权利这东西是会改变人的。曾经还是翊王的太子并不想争东宫之位,但他是皇后所出,是嫡子,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被推着上了位,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自是不舍得再失去。他让我娶萧氏女为妻,不过是想让我与他彻底绑在同一条利益链上,完全为他所用。” 沈宁缄默。 他说的没错,权利的确会改变人。 曾经的李尘璟也是心思纯善的少年,后来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再亲近的人都能不眨一下眼就杀了。 想到体内的蛊毒,她眼底泛起刺骨寒意。 不动声色敛去情绪,她贴近谢砚卿:“你都说了太子势大,要是他逼迫你娶妻呢?” “我已经和他说了,这辈子只认定一人,心之所向,磐石无转移。”他伸手将她捞进怀中,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眉眼柔缓下来:“阿宁,没有人能阻止我娶你。就算他是太子,也无权决定我的事。” 听到这话,沈宁眼中情绪晦涩难辨,唇角含笑勾住他脖子:“不提太子了,你的伤好了吗?” 握住她白皙手腕,他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太慢了。”她低喃一声。 “什么?”他没听清。 捧住他脸,她目光一寸寸从他清矜如玉脸上临摹而下,最后落在他菲薄唇上,语气暧昧道:“恢复的太慢了,我现在想吃你怎么办?” 对上她炙热目光,谢砚卿呼吸一凝,眼尾泛起淡淡薄红别过脸:“你要去谢府还是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纤长指尖抚过他五官轮廓,她俯下脑袋在他颈上轻咬了下,表情戏谑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吃你,但要选个地方?” 他喉结滚动,眼神深了几分,唇角漾起淡淡弧度看她:“自然。” 男子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此刻清矜脸上带着温润笑意,衬的周身清泠气息都温和了几分。 凝着他,沈宁心念一动。 但想到正事要紧,还是理智占回了上风:“今日那么多人都见过我,你这样大喇喇把我带回谢府不妥。” 他明白了:“那便去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说话间他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定远侯府门前。 谢砚卿带着沈宁走后李尘霄还立在原地。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贸然离开。 濯墨眸子从马车离开方向收回,李尘霄侧身命令:“影青,去查一查这个叫沈宁的女子。” 她与那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虽只有六分相似,却能让人一眼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转身深深看了眼定远侯府的匾额,他扯唇轻笑了下:“真是有意思。” 下令让人都散了后,李尘霄启唇:“回东宫。” 太子一走,所有人如释重负。 齐云程立马喊来下人:“柳絮人呢?” 沈宁被谢砚卿带走了,可柳絮人还在定远侯府呢。 他就不信她不回来! 下人面面相觑,哆嗦着不敢回话。 要是让齐云程知道柳絮也不见了,等着他们的只有重罚。 “侯爷问你们话,都哑巴了?”江氏现在看谁都满肚子火气,看到一群下人都不吱声,那火更是直冲头顶。 其中一名小厮迫于威压战兢答道:“回……回侯爷,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 江氏脸色立变。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齐云程气的眼前直发黑,一双拳头攥的死紧,额间青筋鼓起。 注意到府门前还有人,江氏掩面劝他:“侯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齐云程狠狠剜了眼还没走的孟玉宣,怒甩袖离开。 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沈宁那贱人十倍偿还! 人流散去,孟玉宣欲离开,身后响起一道清丽女音:“孟公子,等一下!” 他回首,清秀碧玉的苏韵向他走来,他行了一记书生礼:“苏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相识。 苏韵攥着裙摆,纠结少顷对上他目光,鼓足勇气道:“那个……孟公子,你与齐家解除婚约了,现在、现在可有心仪的女子?” 孟玉宣脑中浮现沈宁那张出水芙蓉的脸来,两颊染上可疑的红。 苏韵见他许久不答,又是这副反应,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她脸上挤出略失落的笑来:“…抱歉,是我、我越界了。”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现在好了,就算孟玉宣和齐家婚事没了,但人家心里还有人,她这辈子算是没希望了。 第100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孟玉宣俊秀面上露出淡笑:“没关系。”旋即垂眸,置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我如今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至于儿女私情,便随缘了。” 他清楚自己肩上责任,也明白沈宁不喜欢他。 所以,他们之间,保持友谊关系便好。 苏韵原本暗下去的眸子瞬间又被点亮了:“这么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孟玉宣没正面回她,看了眼天边黑云翻涌,提醒她:“苏小姐,要下雨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秋雨寒气重,莫要淋雨受寒了。” 说罢他颔首离开。 苏韵站在原地,心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语气欣喜道:“他是在关心我?” 小禾看到自家小姐站在街头傻笑,走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拍开她手,苏韵心情大好道:“你怎么来了,又是我爹让你出来找我的?” 小禾应了声是。 苏韵边走边和她说话:“你说要是让我爹去孟家给我说亲,他会不会同意?” 小禾一脸懵:“小姐,你说的是哪个孟家?”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瞥了她一眼,苏韵嗔道:“当然是有孟玉宣的那个孟家了。” 看到她一脸期待模样,小禾张张嘴,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小姐,可是…可是老爷中意的好像是那位谢大人。他说谢大人家世清白,又是科举出身,人品他也亲自了解过,加上你们两人年纪相当,又认识,有感情基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他以后就是致仕了也能安安心心回老家。” 谢大人? 苏韵眉心一跳,扭头看她,眼睛微眯,语气幽幽道:“你说的不会是谢砚卿吧?” 小禾被她盯的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点头。 苏韵扶住自己脑袋,气的发笑:“我爹他老糊涂了吧!谢砚卿那个冰块谁会看上他?”她双手叉腰:“性子冷又不近人情,还爱拿长辈那套压人,本小姐才不喜欢他!” 小禾不说话。 因为她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道理。 可细细一想,自家老爷说的好像也没错。 谢大人光风霁月,文武双全,又官至四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京中小姐都想嫁他呢。 也不知最后哪家姑娘能有幸嫁给他。 看了眼苏韵大大咧咧走姿。 她摇摇头。 心想肯定不会是她家小姐就是了。 — 城东春巷小院。 柳絮看到沈宁与谢砚卿一前一后进了院,起身询问:“阿宁,他是?” 两人离的那般近,加上谢砚卿看沈宁眼神明显不同于常人,她一眼便看出有猫腻。 沈宁为两人简单做了介绍,对谢砚卿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谢砚卿看了眼柳絮,眸光幽深点点头:“你有事就去谢府找我。”末了又道:“夏知就留在这儿照顾你。” “好。” 沈宁有许多话要和柳絮说,兀的想到了什么又道:“这儿离大理寺近,不用让卫随贴身保护我了,你让他也回去吧。” 谢砚卿点头应下。 他走后,沈宁拉着柳絮进了屋,对方先开了口:“阿宁,你这两年去哪儿了,那位大理寺卿又是怎么回事?” 沈宁将这两年遭遇一一说来,关于谢砚卿部分直接跳过。 听完柳絮攥紧了手,眼眶发红道:“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沈宁鼻尖发酸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能联系你。”她垂下纤秾眉眼:“我一旦给你写信,很可能会被荣王发现我没死的事,还会连累你。” 柳絮步子后退了下,认同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旋即她目光微凛,握住她肩膀问:“你娘留给你的玉佩你拿回来了吗?” 从袖中取出玉佩,沈宁拧起纤细的眉:“柳姨,这些年你一直在明月庵待着,齐云程怎么会找到你?” 当年被赶出府,他们行踪并没告诉任何人。 她投入李尘璟麾下后,一年也只给柳絮写一封信报平安,还是写的只有她们两人才看得懂的密信,就是怕被人知道她们关系对柳絮不利。 提起这事柳絮神情肃了起来,擦擦眼角沁出的泪道:“我两年都没收到过你的信,一直担心你出了意外。直到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你命在旦夕,要想救你就去定远侯府找齐云程,信中还附带了你娘小时候给你编的璎珞手串。” “我也怀疑其中有诈,但又放心不下你,百般纠结下还是去了定远侯府,去了才知你人根本不在那儿。我想走,齐云程不仅不让,还夺走了你娘的玉佩,让人把我抓起来关在了一处密室中。” “那密室看守极严,我平日接触不到任何人,想尽办法都没能逃出来。一直到今日,我才被人带回了定远侯府,见到了你。” 沈宁眉心凝起:“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被关在定远侯府?” 柳絮点头:“我可以肯定不是。他们带我来时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坐马车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按照距离来算,那密室应该位于城郊某个地方。” 沈宁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不到人了。 齐云程明显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防备。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给柳絮写了那封信。 还有她弄丢的璎珞手串怎么会在对方手上? 她记得手串是三年前去荣王府跟李尘璟复命时丢的。 当时她走的急,等发现手串弄丢返回寻找时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怀疑是被人捡走了。 荣王府人多眼杂,她身份又不能在人前暴露,她便没再找下去。 她问:“柳姨,现在那手串可在你手上?” 柳絮忙应道:“在呢,齐云程只夺走了青鸾佩,手串他没拿。”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璎珞手串。 串身用红细绳将头发缠在里面编织而成,在外面串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白色珍珠,还有两个小铃铛作为装饰。 因为执行任务时铃铛响不方便,沈宁便收起来贴身带着,没想到反弄丢了。 “这手串是你娘留给你为数不多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莫要再弄丢了。” 第101章 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好。”沈宁应声,将璎珞手串戴在手腕上后,她拉着柳絮在圆桌旁坐下:“柳姨,你收到的那封信呢?” 柳絮微垂下眼睑:“信在明月庵,我来时并未带在身上。” 明月庵位于京城与益州交界处的苍玄山,来往路程要一天时间。 沈宁想知道写信给柳絮的到底是何人,就必须要拿到那封信。 她怀疑是李尘璟,但他要是认出她了,那天晚上青龙三人对她必然是下死手,而不只是试探。 沉思间,柳絮声音打断她思绪:“对了阿宁,你身上的蛊毒可解了?” 沈宁握住她手,淡笑道:“放心吧柳姨,很快便解了。” “意思是还没解?”柳絮蹙眉,面露忧色。 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了,沈宁没想瞒她,直言道:“那蛊毒药引乃是男子……” “男子?”柳絮眉头皱的更深了,似想到了什么瞪大眼:“难不成那位谢大人就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实在是有点荒唐和羞耻。 心中不禁怒骂荣王真不是好东西,居然给沈宁下那种不正经蛊毒。 “如此说来,你与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沈宁脸颊一烫点点头,轻声道:“两年前我为了骗他给我解蛊,和他成亲了。”说罢她强调:“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产生感情,只是想让他给我解了蛊毒而已,等解了最后一次蛊毒,我们就离开京城。” 柳絮眼睛瞪的溜圆,她没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欺骗男子感情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这般坦然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稀奇,毕竟沈璃月也干过这事。 想到自家主子,柳絮心口微堵。 “阿宁,你母亲祭日快到了,等你解了蛊毒,我们去青州看望她一下。”她叹息一声:“她一个人孤零零长眠在那儿,肯定很孤独。明月庵我们就不回去了,便去青州一直陪伴她吧。” 沈宁喉间发涩,语气沉重道:“好,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去。” 柳絮眼睫敛了敛,微笑:“还有,你既不喜欢那位谢大人,最好离开前跟人家解释清楚。你是出于活命才骗了他,说起来也是迫不得已,想来他知道了能理解你一二。” 闻言沈宁心口一阵酥麻,又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没想过和谢砚卿坦白她从始至终都是在欺骗他感情的事。 她怕他接受不了。 抬眸对上柳絮慈和目光,她挤出淡笑:“我会的。” 在小院安顿下来的翌日,沈宁听说昨夜齐家所有人拉了一晚上肚子,齐云程甚至都拉到虚脱了。 大夫踏进定远侯府时被臭气熏天的味道包裹,熏的直掉眼泪。 看到府中下人捂着肚子当场就要拉出来,大夫直接吓的转身就跑,连付的定金都不要了。 一时间。 定远侯府再度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笑柄。 春巷小院里。 沈宁知悉整件事后,笑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一整天心情都是舒畅的。 她亲手调配的泻药,虽然被水缸里的水稀释了不少,但药效绝对足。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那位秋闱魁首孟玉宣在大理寺门前击鼓,请求重新查孟家两年前走水一案。 孟玉宣本就是当下热门话题的主要人物,他此举一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 靖穆帝看到大理寺递交的案宗,在朝堂上痛斥了一番当初负责查这件案子的天羽卫。 明明有那么多可疑之处,但他们最后回禀的结果却说只是一场意外。 可想而知天羽卫中要么是混入了操控孟家走水主谋的人,要么就是无能。 震怒后,靖穆帝将案子全权交由谢砚卿接手,要求他务必查的清清楚楚,还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 — 夜阑人静,寒露悄凝。 宛如天上洒下的细碎银屑沾染在草木之上,赋予一层清冷光泽。 谢府书房内。 谢砚卿正翻看卷宗,小厮进来禀报:“大人,大公子来了。” 谢砚卿头也未抬,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小厮退出去后,谢砚安一身水墨衣袍,裹了件紫色大氅进来。 晚秋的天气白日里凉爽,到了晚上就多了几分料峭寒意,他咳的也越发厉害。 “二郎。”谢砚安虚弱的出声。 “兄长找我有事?”听到他咳嗽声,谢砚卿蹙了蹙眉,放下卷宗问。 寻了空椅坐下,谢砚安压制住欲咳冲动道:“今日太子约我见了一面。” 谢砚卿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给他:“他问了什么?” 要是没问什么,谢砚安不会特意来一趟。 接过水,谢砚安漆黑墨瞳注视他,蠕动唇:“他问了关于沈姑娘的事。” 听到涉及沈宁,谢砚卿眸光沉了下来。 “他派人查过沈姑娘,知道她是与我一同进京的,以为我知道沈姑娘底细。”谢砚安看到他握紧的手,笑了笑,神情温和道:“你大可放心,我没多说。” 谢砚卿语气淡淡:“我知道。” 谢砚安虽是个病秧子,可不代表脑子不好,有些话他清楚该不该说。 呷了口水,谢砚安感觉喉间舒服多了:“听太子语气,似对沈姑娘身世和来历很好奇,我担心会对沈姑娘不利,便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他前几日受伤了也不见谢砚安来关心他。 现在一遇到沈宁的事立马便来了,难不成…… 谢砚卿神色莫名看着他,语气幽幽道:“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咳——” 正喝水的谢砚安听到这话猛的被呛了下,一张苍白的脸涨红起来。 等咳嗽止住,他才开口说话,语气略带着无奈:“二郎,你想什么呢。我这副身子骨娶了谁都是拖累对方,怎么可能还对沈姑娘有念想。” 他这个弟弟平日睿智清醒,一遇上感情的事智商就跟直接没了一样。 谢砚卿眼眸微垂,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过度解读:“兄长意思是,要是你身子骨好,就还会对她有念想?” 谢砚安:“……” 第102章 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真是有理说不清。 谢砚安很是头疼的辩道:“我没那个意思。” “兄长知道就好。”他冷不丁强调:“阿宁她只喜欢我。” 谢砚安:“……” 他这是在向他炫耀? 谢砚安待不下去了,起身:“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我回去了。” 再待下去他怕被眼前的醋缸子淹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男子清冷声音:“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阿弟帮忙牵线搭桥寻门好婚事?” 他不成婚,他总是不放心的。 毕竟先前他和沈宁假扮过夫妻。 沈宁对他印象又不错。 再者,他成婚了,便会回萧州。 沈宁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谢砚安揉揉太阳穴,没理会他话逃也似的走了。 沈宁来时,在廊庑下与谢砚安打了个照面。 “大公子。”她先打了招呼。 谢砚安步子一顿,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嗓音依旧温和道:“沈姑娘,二郎他在书房。” 说罢他便要走。 沈宁满脸困惑,他怎么一副躲她样子? 她很吓人吗? “大公子等一下。”她喊住谢砚安,走上前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药材是我专门配的,你贴身戴着可以抑制你体内寒毒,等过两天我再帮你施针祛一下寒气,开几服温阳补气血的药。” 看着她递来的香囊,谢砚安一时间心绪难平,沉思须臾后还是接过道了谢:“多谢。” “你不必和我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谢晏。” 她声音脆然,单只是听她说话便觉得很是舒心。 谢砚安眼前恍惚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又乱了心神,忙微颔首带着侍从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沈宁去了水榭书房。 进去后刚好遇上从盥洗室出来的谢砚卿。 他除了冠,墨发披散,换了身闲适的淡青衣袍,整个人温润似玉,犹显清贵。 看到她,他清浅一笑,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何时来的?” “刚到。” 沈宁将手放进他手心,他牵起她手往旁边的小室走。 在矮几旁蒲团上坐下后,谢砚卿斟了两杯茶水,注意到她穿的单薄,微蹙眉:“夜里凉,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说罢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墨袍给她披上,他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宁捧着茶盏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半个人来?” “……” 他一坐下,她就往他身上靠,将吹到嘴角的发丝捋了捋道:“我刚刚在廊庑下遇到你兄长了,他好像有意避我。” 谢砚卿眸色微黯,沉着声音反问:“他难道不该避你?” 脑袋靠在他肩上,她掰着他莹白指节把玩,一时没反应过来:“避我做什么?”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见他不答,她终于有所悟歪着脑袋盯着他侧脸:“不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吧?” 他这人爱拈酸吃醋她是知道的。 指不定是他和谢砚安说了什么,对方才有意避她。 谢砚卿放下茶盏扭头对上她视线,声音清冽:“我能和他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你只喜欢我,让他别觊觎你而已。” 沈宁就知道是这样。 想起那日柳絮和她说的,离开京城前和谢砚卿坦白。 他完全当真了,她能坦白吗? 他要是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欺骗他感情。 他岂不是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也可能会和当初梦里那样,当场黑脸,然后掐着她脖子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想到梦里那个场景,她霎时浑身一抖。 察觉到她反应,谢砚卿拧着眉问:“怎么了,可是还觉得冷?” 她本想回不冷,余光瞄到他微敞开的领口,她立马身子一软往他怀里倒,脑袋窝在他胸口蹭了蹭:“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谢砚卿怕她磕到矮几上,伸手护住她脑袋,唇边牵起一抹浅笑道:“我也冷怎么办?” 她攥着他衣裳仰起脑袋,水盈盈眸子直勾勾凝着他,口吻直白又大胆:“那我们做点出汗的事就不冷了。”她缠上他脖子,唇擦过他如玉侧脸:“比如……床上锻炼。” 谢砚卿:“……” 揽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力道,他眸色漆深咽了口唾沫道:“太子在查你。” 沈宁目光一凛,搂着他脖颈的姿势不变,咬了一下他耳垂问:“你是怕他对我不利?” 他声音微哑嗯了声。 却听她低低一笑,埋在他脖子上吮咬起来 瞬间阵阵酥麻直冲头顶,身体里的血液叫嚣着涌向小腹,谢砚卿身体绷紧,垂眸看向在他身上点火的沈宁,并未阻拦:“要不让卫随回去继续保护你,有事他也能及时回禀我。” 他话落,便觉喉间传来痛感。 “嘶——”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头对上他乌沉眼眸,双手捧住他脸:“你要派人保护我岂不是更惹太子疑心?” 将她纤长的手拢住,他眼睫敛了敛:“我先前对太子宣称你是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卫随是大理寺的人,可以用保护人证的名义。” 沈宁知道她不答应他不会放心,抿抿唇道:“那便依你的吧。” 注视她近在咫尺的迤逦面容,他喉结滚动,扣住她后颈吻上她唇。 彼此纠缠了好一会儿,两人气息都有些凌乱。 沈宁埋在他怀中喘着气,手顺着他宽阔的脊背缓缓上移停在了他肩胛伤口处:“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他明白了她意思,吻着她纤白指尖沙哑着声音道:“伤在肩上,不会有影响。” 沈宁脸微烫,环住他劲瘦腰身支起身,眸光清润问:“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他平日休息的床,他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身体悬空,她下意识勾住他颈,温热气息洒在他侧脸边,笑意吟吟道:“你想。”她绞了他垂下的一缕墨发,压低嗓音:“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谢砚卿脚下步子微顿,将她放在床上后,细碎的吻便落了下去。 亲吻纠缠中,他声音似一泓清泉在她头顶响起:“想,很想。” 第103章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唇轻轻临摹着她柔软唇瓣形状。 温柔中透着隐隐的克制。 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拂过平静湖面。 虽只漾起丝丝缕缕涟漪,却足以搅乱人的心湖。 他没有急切地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贴着她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掌心的温度顺着单薄布料传递给她。 那滚烫的热度,异常的灼人。 大抵是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加上两人经常的耳鬓厮磨,没多久沈宁便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瘫在了他怀中。 两人鼻尖触碰时,呼吸已变得凝重非常。 不大的小室中空气静止,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似隐去。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交织在这凉夜里。 身上衣裙不知是何时被褪下的,等沈宁反应过来时,被冷风吹的身子瑟缩了下。 似有所感,谢砚卿扯过被衾盖住两人身体,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肩上,吻着她唇角声音低哑问:“可还冷?” 沈宁耳廓滚烫,睁眼,潋滟着水光的眸子便直直撞进他那双浸满情欲的深邃乌沉眸中。 她心脏霎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蓦地漏了一拍。 屋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好似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然而,在这黯淡的光影里。 他那双深邃的眼如同夜空里最璀璨的星辰,又似倒映在静谧幽潭中的冷月。 烛光落入其中时,竟被晕染出点点碎金般的光泽,如梦如幻,令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想去探寻那眼底蕴含的万千情意。 久久没有得到她答复,他停下吻她动作。 目光锁着她姝丽面容,见她似在走神,俊逸的眉眼微拢。 握住她腰收了几分力道,贴在她耳边的语气带着不满和隐忍:“阿宁,这个时候,专心些。” 不知是不是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又加上是最后一次解蛊毒,沈宁一时间心绪复杂。 攀住他肩的手环住他颈,她支起上半身与他贴紧,眸光流转道:“谢大人,这是在床上,不是在审犯人,你还不准人分心了?” 说完很是挑衅的吮咬了一下他唇,嗓音旖旎低哑:“有本事,你别让我分心。” 男子身子僵了僵,旋即眼中克制被欲色完全替代,修长的手抚着她脸颊,清冷声音染上危险气息,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求饶。” 上次中了药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受不住哭喊着让他停下。 当时他虽中了药,可还尚存几丝理智,到底是怜惜着她。 现在彼此都清醒着,她又主动拿话激他,他可不会再放过她。 除去她身上最后遮羞小衣,女子玲珑有致身段暴露在空气中。 谢砚卿呼吸一滞,连带着气息又重了几分,一双点漆幽深的眸子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占有的一瞬,他搂住她腰将她抱起。 带着她感受彼此最真诚的热切。 两人身体都似一团火,在互相碰中燃烧。 许久不曾亲热,沈宁红唇微张。 见状,谢砚卿低头吻在她眉眼处,温柔的安抚她紧张情绪。 到一半,沈宁已是累到不行,香汗淋漓想结束酣战。 谢砚卿将她抱了个满怀,拿她的话堵她:“阿宁现在可还有时间分心?” 沈宁又羞又恼,只得无力攀住他胳膊别过脸。 灯火和所有事物渐渐成了晃荡虚影。 两人都沉沦进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谢砚卿似对她的话上了心,存心报复。 那密实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死在这场欢好之中了。 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轻吟出声,可随着浪潮的.速,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水雾,白皙脸庞绯红如潮,犹如被春雨肆虐过的一朵娇花。 看到她这般模样,谢砚卿脑中残存理智溃散殆尽。 沈宁闷.,攥着被子的手骨节泛起莹白。 小室内。 床帐翻飞,响起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子喘息声和女子低吟。 …… 这场欢情持续到月上柳梢头。 结束后,沈宁瘫在床上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她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还好吗?”谢砚卿将她捞进怀中,捋了捋她汗湿的额发:“要不要让人备水沐浴?” 沈宁气的不想理他,可一想到是自己挑衅的他,索性把眼闭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完全动不了一点。 她现在只想睡觉。 谢砚卿亲亲她鼻尖,满脸餍足道:“我替你洗。” 她知他有点洁癖,两人都出了不少汗,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她咕哝了句好便睡了过去。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时沈宁意识清醒了些许。 掀起沉重眼皮看了眼为她擦洗身子的男人,她又阖上眼。 只是洗着洗着那人的手就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还循着她眉眼亲到了她唇上、下颌、再到漂亮的锁骨处…… “阿宁。” “嗯?” “再来一次。” 这句话闯进耳膜时,沈宁惊的睁眼,他已经不由分说钳制住了她腰身。 她想拒绝,却被他堵住了唇,只能发出零碎的呜咽声。 最后的最后。 洗澡水都冷了,吃饱喝足的男人才舍得松开了她。 沈宁这次连说话力气都没了,更懒得再与他计较,沾床便睡了。 现在不用再回定远侯府,蛊毒也完全解了,她睡的极其安稳香甜。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睁眼天已大亮。 她活动酸软的身子打量了下环境,发现还是在谢砚卿书房小室的床上。 身下床单和被褥都换了全新的。 扭头看了眼身侧,空无一人。 想来谢砚卿已经上早朝去了。 昨夜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玉白的脸一烫。 低骂了句:“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再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到了床上都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样貌。 嘴里说的和做的完全相反。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袍,风清朗俊进来时刚好听到她的话,兀的出声:“阿宁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抬眸,就见淡青纱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拢起挂在了金钩上。 谢砚卿那张清矜出尘的脸闯入眼帘。 他坐在了床沿,姿态端雅,瞧着就是清风霁月的端正君子,哪里还有昨夜对她予夺予求模样。 她脑海中自动跳出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第104章 茉莉,莫离 她没好气扭头背对他:“我舒不舒服你不知道?” 她意思是,他昨晚不知节制拉着她来回折腾,她人都要散架了,现在哪里会舒服。 可这话落入谢砚卿耳中平白变了味道,他将人捞进怀里,咬着她耳朵道:“可昨夜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酥麻触感袭来,沈宁浑身一激灵忙推他:“别闹了。” 她现在已经解了蛊毒,必须和他保持点距离。 “什么时辰了?” 谢砚卿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给她裹好,答:“快午时了。” 沈宁面上一惊。 难怪他上完朝都回来了。 “你不去大理寺?” 下颌蹭着她发顶,他朗声道:“圣上让我专门调查孟家走水的案子,大理寺那边可以不去。” 听他提到孟家的事,她心思活泛起来:“孟家案子有进展了吗?”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都断了,不太好查。只查到一名叫尤四的下人在孟家走水当晚失踪了。” 沈宁拧眉:“哪个尤哪个四?” 两年前她去跟李尘璟复命、就是丢璎珞手串那次,听到他正吩咐一名穿墨衣的男子办什么事,那人名字好像就是叫尤什么四。 当时她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不确定谢砚卿说的是不是那个人。 谢砚卿让她摊开手心,握住她手写了“尤”和“四”两个字。 “人还活着吗?”她问。 “不知道,探子查了,此人在孟家走水后就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我已经从官府拿到了他户籍文书,决定去他老家益州蔺阳郡看看。” 益州? 沈宁想起柳絮收到的那封信。 去蔺阳郡刚好路过苍玄山,她倒是可以借这次机会去明月庵把信拿回来。 抱住他胳膊,她央求:“你带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砚卿不带半分犹豫拒绝了她的请求:“路途颠簸,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你就带我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干扰你查案的。”她晃着他胳膊撒娇。 谢砚卿心软下来,无奈浅笑:“好,但你要保证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带上她也好,把她留在京中他怕太子和荣王会对她不利。 有他在,两人多少还会顾及一二。 要是他离京了,便没人能护着她了。 沈宁满口应下:“我答应你。” 到时回程路上她找借口去一趟明月庵,神不知鬼不觉把信取了就是了,他又不会知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道:“我不放心把柳姨一个人丢在春巷小院,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保护她一下?” 谢砚卿敛眸:“你是怕齐家再找她麻烦?” 她点点头。 她让定远侯府名誉扫地,齐云程不会轻易罢休的,肯定想着法子找她和柳絮下落。 提前留个心眼总没错。 “好。回头我挑几名武功高的侍卫去春巷小院。” 他话音落,沈宁肚子响起咕咕声。 理理她发,他唇边携着淡笑起身:“起来去洗漱吧,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食。” 她摸摸鼻尖:“好。” 他要为她穿衣裙,她垂下眸子暗了暗,语气淡了些许:“我自己来就好。” 休息一晚,她已经恢复了元气,穿衣这种小事自己做就好。 蛊毒既解,她就没理由再与他有什么亲密之举。 谢砚卿没察觉到她变化,以为她是害羞,便没强求。 穿好衣裳下榻,沈宁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我抱你去。” 不容她拒绝,他打横抱起她往盥洗室去,随后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她梳洗的差不多后,他换了身素蓝常服进了盥洗室,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气质清绝。 屏退丫鬟,他走到她身后站定。 沈宁坐在圆凳上正要扭头看他,就看到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别在了她发间。 她伸手摸去,银饰冰凉触感传来。 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心口一震,愣了好几息才缓过来,声音弱弱道:“这簪子你一直保存着?” 她记得是丢在了火海里来着。 谢砚卿嗓音低沉嗯了声,握住她双肩,眉眼温和道:“阿宁,莫要再把它丢了,我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其实早就想还给她了,可又怕这些日子都只是一场梦。 茉莉,莫离。 簪子给了她,他希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 从前事他不计,来日事他也不会究。 不管她是谁,他都只爱她。 人大抵就是这样,一生总要寻找一份感情作为依托才有活下去意义。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听到他话后心情莫可名状。 一股酸涩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敛了心绪,她声音平缓道:“我答应你,不会再弄丢它。” 吃完饭,谢砚卿要看卷宗,沈宁就拿了本书在书房陪他。 他书房都是关于刑律的书,大多枯燥乏味。 她翻了好久才翻到一本还算能看的食谱。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兴趣,又自顾自走到靠窗的书桌旁练起了字。 谢砚卿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她安静闲适的握着笔写字,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他。 风轻轻拂过,轻柔地吹起她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 将她原本姝丽动人的面容衬托得愈发娇柔婉约、清新脱俗。 他放下卷宗走上前。 看到她写的字后,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怀疑的问:“阿宁,你确定是在练字?” 纸上都是一坨一坨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她字他见过,怎么一练就写的这么难看? 沈宁略不满:“你懂什么,我这叫自创字体,字圆圆的看起来多讨喜?” 闻言谢砚卿唇角微弯,目光再度放到她写的字上。 其实仔细看字还是认得出来的。 而且她每个字都很有特点,都会在最后一撇收尾处留下一个小勾子。 “我陪你一起练。”他来了兴趣,自她身后覆住她握笔的手。 他一靠近,身上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身体僵了下,终是没说什么。 他手好看,写出的字也凌厉有气势。 反观她的字,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耳尖兀的滚烫起来。 “阿宁。” “嗯,怎么了?”她狐疑问。 第105章 与他生分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他带着笑意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沈宁抬眸,目光越过支起窗柩看向湖中景。 盛夏荷叶田田、翠盖相倚的景已退去,只有枯荷还孑然立于瑟瑟风中,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等孟家案子结束,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和他。 若不出意外,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谢砚卿。”她唤他名字,语调柔和:“你可后悔那日没问我身份的事?” “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她垂下纤秾眉眼,看到纸上写了“沈宁”二字,抿抿唇道:“若是有人有不得已苦衷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身后人明显怔了一下,语气淡了下来:“不怎么样。” 沈宁身体兀的绷紧。 攥着毛笔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又听他说:“别人骗我无所谓,只要阿宁不骗我就行。” 他亲了亲她侧脸,刻意强调:“不过也分是哪方面的骗,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原谅你。所以,你指的骗,具体是什么?” 闻言,沈宁心脏因紧张砰砰跳动,便连呼吸都凝了几分。 她含糊道:“我就随口一说。” 他松开她手,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中,下巴置在她纤薄肩上,语调缱绻:“阿宁,等查完孟家案子,我会向圣上求赐婚,让你正大光明嫁与我。” 沈宁心脏倏地一跳,紧抿着唇不说话。 察觉到她异样,他侧过脑袋望着她姝丽侧脸,关切问:“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眼帘微抬:“时辰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柳姨该担心了。” 谢砚卿没有动,清越声音有些哑:“明日卯时二刻前就要出发去益州,你不必回去了,就宿在这儿吧。” 沈宁只觉脸上微微一热。 宿在这儿?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不、不行,我得回去和柳姨说一声我去益州的事。” “让卫随去传句话就是。”说话间他埋在她颈窝处细吻。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幽香似清晨沾着露珠的幽兰,淡雅中透着几分空灵,宛如一缕轻烟般悄然漫入了他鼻端。 沈宁被他细碎的吻弄的直发痒,忍不住伸手推他脑袋:“别,痒……” 看到她雪白颈上还未消下去的痕迹,他停下动作,隔着衣裳布料在她肩上轻咬了下:“阿宁,你今日有点奇怪。” 不等她说话,他语气幽幽道:“以往你并不抗拒我这样亲你,今日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她身体在紧绷着,明显是不想与他这般亲近。 可从前、包括昨晚她不是很主动吗? 沈宁眼中幽暗一片从他怀中退出,带着刻意的疏离,脸色有些微白道:“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谢砚卿忽略她疏离态度,神色一紧握住她肩,蹙眉问:“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过来。” 沈宁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清冷面上染上淡淡薄红,轻咳一声态度强硬道:“你这样更没法回去,就留在这儿。” “不……”沈宁想拒绝,甫一对上他幽沉眼眸,话卡在了喉咙。 罢了。 她别过脸不看他:“你忙吧,我去躺会儿。” “好。”这次他应的很爽快,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沈宁来到小室,避开谢砚卿视线后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避子丸服下。 今日醒来便一直和谢砚卿待在一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服下,原本想回去再服用,可他那架势铁了心不让她离开。 药是她在齐家时就配制好的,比一般避子药药性更好,且对身体伤害性更小。 服下后她安心不少,喝了杯水后便去睡下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微一动就发现腰间多了只手,一扭头就对上男子安静睡颜。 沈宁拧眉。 他什么时候躺上床的? 她为何一点都没有感知到。 一想到现在自己警惕性变得这么低,她眉头便皱的越深。 轻轻拿开腰上的手,她掀起被子想越过谢砚卿下榻,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到睡的正熟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要去哪儿?”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问。 沈宁呼吸微凝,咽了口唾沫道:“我渴,想去喝杯水。” 他没说话,神色不明松开她后兀自下榻倒了杯水来,语气温和道:“怎么不叫我?” 喝完水,沈宁感觉喉咙舒服多了,纤长眼睫微垂:“怕打扰到你。” 他笑:“你现在倒与我生分了?” 对上他视线,沈宁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我还是想回春巷小院一趟。” 谢砚卿缄默片刻,喉结滚了滚接过她手中杯子:“我让卫随送你。” 她意外他居然愿意放她走,缓过来后点点头:“好。” — 听到沈宁说要和谢砚卿去益州取信,柳絮不免忧心起来:“阿宁,你我现在都好好的,何必再查写信之人是谁?” “柳姨,那人利用你把我引出来必然有什么目的。我们必须要弄清他是谁有所防备,不然就算我们去了青州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柳絮惊疑不定,目光不断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宁,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吧,信的事你也别查了。” 沈宁看出来了,她在害怕什么。 “柳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絮眼底闪过慌乱,面上镇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沈宁起身:“那去益州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丢下话,她离开了柳絮房间。 看着她背影,柳絮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翌日天未亮沈宁便起了。 换了身轻便衣裙,戴上帷帽后,卫随护送她到了谢府马车停放的地方。 谢砚卿原本要骑马,因为要带上她换了马车。 此次简装出行,谢砚卿也只带了卫随和玄影。 天黑之前,四人在官府驿站下榻。 第106章 她提剑走向他…… 京城,荣王府。 “王爷,谢砚卿带人去了益州蔺阳,现在已经入住了驿站。” 修剪盆栽的李尘璟漫不经心问:“人都派去了?” 吴昭禀道:“王爷放心,青龙三人带着死士已经提前埋伏在了驿站周围,定叫他有去无回。” 李尘璟眉梢微微上挑,眼神透着股阴狠:“他一共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两名侍卫。” “两名?”李尘璟勾唇,嘎吱一声剪掉了斜生旁枝:“处理干净点,别让人查到本王头上。” 吴昭面无表情抱拳:“是!” 摆弄着盆栽,李尘璟启唇:“两年前本王让人处理掉尤四,没想到让他逃了。这两年探子一直都没查到他下落,没想到他竟逃回了老家,吩咐下去,让青龙他们找到人一并清理了,莫要再给本王留下一点把柄。” 谢砚卿不仅害他被罚了半年面壁思过,还让他失去了凌家这个最大助力。 这一次,他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益州,蔺阳官驿。 冷月高悬。 风,似从九幽之地吹来,携着透骨的寒。 呼啸而过时,吹得那挂在檐角的灯笼乱晃。 远处山峦隐没在暗影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好似沉睡着的巨兽,静静蛰伏着。 赶了一天路,沈宁在盥洗室洗漱后回到房间,门刚合上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腰带进了一个宽阔怀中。 她一抬头就对上男子乌沉深邃眼眸,眉微拢:“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身上染了寒霜,气息冷冽:“阿宁,你今日为何一直避我?” 从上马车开始她就不怎么理会他,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夜折腾她太过的事生气,后面发现根本不是。 她就是有意疏远他。 就连和他说话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你先松开。” “你先告诉我理由。”他掰过她身子,攥紧她肩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你这人——” 沈宁瞳孔骤然放大,猛的拽住他往旁边避开,箭矢唰一声扎在门上。 接着数不清的箭矢袭来,谢砚卿下意识护在她跟前。 扬手一挥旁边桌子挡住箭矢,他拉着她往外走:“是刺客!”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驿站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刚出房间便与卫随和玄影打了照面。 “大人,你们没事吧?”玄影问。 “快走!”谢砚卿看了眼两人,搂住沈宁腰施展轻功落在了一楼。 驿站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 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们眼神冰冷充满杀意,在黯淡的光线下,手中利刃反射发出森冷寒光。 谢砚卿将沈宁推到一旁,说了句躲好夺了把剑就与刺客厮杀起来。 顷刻间,屋内火花四溅,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训练有素,谢砚卿三人虽功夫不低,却渐渐落于下风。 “卫随、玄影,先离开这儿!” 混乱中谢砚卿说了一句便带着沈宁一路往外逃。 看到驿站外不断涌现的刺客,卫随吓的握紧了手中剑,惊呼:“彼其娘也!合着今夜非要我们死在这儿是吧?” 这种关头玄影可没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击飞袭来的箭矢走到谢砚卿两人身边:“大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我与卫随引开刺客,你与沈姑娘先去蔺阳郡等我们。”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谢砚卿攥紧沈宁手腕:“走!” 寒夜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沈宁两人发丝乱舞。 逃跑过程中,谢砚卿与刺客搏杀时身上添了几道伤。 鲜血渗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白色长袍,在这寒冷夜晚里,那血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朵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纵然刺客少了一大半,但架不住对方使用人海战术。 逃至河流边时,沈宁两人还是被团团围住。 两人靠在一起,谢砚卿握住她手,压低声音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他就算死,也要护着她活着离开。 刺客可不给两人多说话机会,剑光如网般朝两人笼罩而下。 天空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贯彻天际。 眼瞧着谢砚卿身上血越流越多还要上,沈宁拧着纤秾的眉一把拽住他手腕。 迎着他漆暗眸子,她语气冷然道:“欠你的,现在还你。以后,你我两清了!” 话音落,她脚下一勾,一把剑落入她手中。 接着,她身形快如闪电精准刺向为首刺客。 刺客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宁一个旋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胸口。 伴随一声沉闷撞击,刺客庞大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去后重重砸在石头上,口中狂喷几口鲜血便再没了动静。 其余刺客见状,杀机骤涌,齐齐朝她扑来。 她却丝毫不惧,身形灵动地在刺客围攻中辗转腾挪,手中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剑都会有刺客倒下。 谢砚卿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面上满是震惊,原本幽深的眸子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瞳孔急剧收缩着,眼中不敢置信之色愈发浓烈,就好似看到了世间最荒诞的一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刺客人数在不断减少。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在冷月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看到最后一名刺客想要偷袭沈宁。 谢砚卿墨瞳一震,声音沙哑出声:“小心!” 沈宁耳尖一动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准确无误刺进了那刺客后心。 旋即手中用力一搅,那刺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立在尸体中间,沈宁手中紧握的长剑被鲜血染得通红,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冶艳血花。 望着眼前惨烈景象,她冷艳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那双平日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寒风中,她沾染鲜血的裙摆猎猎作响。 回眸,谢砚卿目光正紧锁着她。 隔着无端月色,她看不清他神情。 但,大概猜得到,他很震惊。 她提剑走向他…… 第107章 她是要丢下他吗? 剑在地上划过,发出“滋啦”声。 在这静谧到只有河水流动声和山间夜莺鸣叫的晚上,格外刺耳醒目。 谢砚卿就那样僵着身子,愣愣望着她凌绝身影,步步朝他逼近。 倏地,天空又是一击闷雷响起。 伴随闪电带来的光亮,他看到她脸上都沾了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刺客的。 她在他面前站定。 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和衣摆。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不敢直视。 谢砚卿表情空茫,看她的眼神晦涩难辨。 兀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身子猛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 她伸手想扶他,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声音淡淡问:“你怎么样?” 视线从她被血染污的裙摆慢慢上移到她脸上。 谢砚卿嘴唇微微颤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却带着明显颤音:“阿……阿宁,你……” 沈宁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如你所见,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装的。” 她的话冰冷又绝情,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就这样血淋淋的撕碎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幻想。 见他不说话,沈宁唇角牵起细小弧度,似讥似讽。 人性就是这样,知道被欺骗后,感情哪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她一开始就没对谢砚卿抱什么期望,自然也算不上多失望。 他有此反应也正常。 谢砚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令他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在他身形踉跄要倒下一瞬,女子身影掠来,将他牢牢接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他艰难喘着气,只能任她带着离开了尸堆血海。 河水淙淙,山间夜莺诡谲鸣叫不时响起。 沈宁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凭本能寻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山洞。 让谢砚卿靠着石头坐下后,她起身往外走。 “阿宁,你要、要去哪儿……” 她是要丢下他吗? 他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望着她,眼中弥漫起一层薄雾。 沈宁步子顿在原地,闻言并未回头,背对着他道:“我去寻点柴火。” 说罢径直出了山洞,只留给他一个冷绝背影。 谢砚卿无心去想她会不会回来了。 他猛烈的呛咳起来。 一张清雅如月面容苍白如纸,几缕沾染着点点血渍的凌乱乌发狼狈地垂落,贴在他光洁白皙额上。 原本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的像是失去了星辰的夜空。 凉夜如水,山洞内安静的让谢砚卿莫名感觉有些凄凉。 他紧盯着山洞口,期待那抹纤丽身影出现。 可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帘重重垂下一瞬,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唤了声沈宁名字。 沈宁带着柴火和止血草药回来时,便只看到男子靠着石头昏过去场景。 她立马丢下柴火和草药走上前,捏住谢砚卿手腕把脉。 望着他发紫嘴唇,她眉头皱紧:“中毒了?” 目光触及他受伤处流出的泛着黑红颜色的血,她心下明了。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 确定他中的是九品红毒后,她又松了口气。 这种毒虽霸道,但找解药倒是容易。 她拿出火折子在山洞中寻找起来,很快便在一处天然水坑旁找到了一株甘草。 用石头将草药捣碎后,她剥了他衣裳要给他敷药,手蓦的被他抓住。 沈宁抬头,他正半掀起眼皮看她。 有气无力问:“阿……阿、宁,是你吗?” “先松开,你中毒了,我要给你敷药。” 沈宁掰他手,他不依:“你不会离开对吗?” 他眼眶泛红,唇无血色,好似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孤枝,脆弱得让人揪心。 沈宁抿抿唇,垂下眼睫不看他眼睛,淡淡吐出两字:“不会。” 现在他是病人,她自是不会丢下他不管。 得了她保证,他缓缓松开,意识又渐渐散去。 见状沈宁将药汁敷在他左胳膊处伤口上。 除了胳膊,他背上也有两道骇人剑伤,伤口足有尺许长,伤口边缘皮肉向外翻卷着,泛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上完药,她撕下裙琚一角为他包扎好,又拿帕子在小水潭中打湿拧干为他擦拭干净身上血渍。 等处理完他伤,夜色越发浓郁。 听到他喊冷,沈宁忙将火烧起来。 火光映照下,谢砚卿脸色越发苍白,豆大汗珠不断从他额间冒出。 即便陷入了昏迷,他看起来也很痛苦。 “阿宁,别走……” 听到他唤自己,在小水潭旁清洗脸上和身上血迹的沈宁以为他醒了,提步向他走来。 走近后才发现他是在呓语。 伸手探探他额头,她微蹙眉。 “这么烫?” “阿宁……”他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似是感觉冷。 沈宁注视他动作,目露复杂之色。 都这样了不喊冷却喊她名字,还真是个傻子。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好人做到底,等你醒了,我们便彻底不相欠了。” 她前后救了他三次,说起来也只骗了他感情,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醒来要恨要怨便都由他去了。 谢砚卿陷入了梦魇里。 梦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缚住。 梦中,他看到沈宁一身淡青衣裙背对着他站在朦胧雾中,无论他如何呼喊她都未曾转身看他一眼。 伴随雾气弥漫,她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他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即将消失的身影,然而终究落了空。 接着,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等他恢复意识睁眼,入目的仍是昨晚的山洞。 他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的是他自己的外袍,旁边还有燃熄的柴火堆。 微侧眸,他便看到女子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正熟,双手还搂着他腰身。 他梦魇中感觉到有一股热源靠近,想来正是她。 她不仅没走,还抱着他为他取暖。 瞬间,心头阴霾散去。 他一颗心似被一团柔软又温暖的包裹,丝丝缕缕的甜源源不断地渗进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第108章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怕惊醒她,饶是手已经僵的没有知觉他仍保持姿势未动。 因为要抱着谢砚卿,沈宁一晚上没睡好,临到天快亮才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之际,她突然感觉脸上一阵酥痒,忍不住伸手想挠。 脸没挠到,反摸到了一颗毛茸茸脑袋。 脑袋? 她蓦得睁眼,正对上谢砚卿那张放大俊脸。 许是没料到把她弄醒了,他怔愣了下,随即脸上飘上被抓包后的尴尬之色。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静默几息出声:“你心口还疼不疼?”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便觉胸口隐隐泛痛,声音带着病气沙哑回道:“疼……” “疼就对了。” 谢砚卿:“……” 对上他困惑又带着点委屈巴巴目光,沈宁沉肃着脸直接扯开他衣裳。 谢砚卿看着她突如其来动作脑子还有点发懵,却并未阻止。 看到他伤口渗出的血恢复了正常颜色,沈宁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把衣裳穿上。” 谢砚卿闷咳两声,虚弱无力的看着她:“阿宁,我、我没力气。” 说着顺势靠在了她肩上,将大半个身子重量都压她身上。 沈宁蹙眉:“没力气?” 不等他吱声,她又道:“方才偷亲我怎么有力气?” “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亲你了。” 沈宁:“……” 瞥他一眼,看他一副摇摇欲坠、像金贵瓷器一样随时都可能碎掉模样,她到底还是顺了他意。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你昨晚中毒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仿佛昨夜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不是他。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为他拢上里衣,将中衣也合上系好后,她拿过一旁外袍给他穿上,他乖乖配合她。 “阿宁真厉害,能一人杀了那么多刺客。” 沈宁抬头,一脸复杂看着他。 左右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打算隐瞒他了:“我以前是荣王麾下的杀手,代号朱雀,昨夜那些人是荣王派来的死士,他们手腕上都有统一的半月刺青。” 空气静默,沈宁看到他攥紧了手,额间黛色青筋隐现。 她继续道:“两年前还是翊王的太子在青州遇刺,刺客中就有我,你胸前那一剑,也是我捅的。如此,你可还会喜欢我?” 她目光紧锁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山洞内寂寥无声。 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归于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攥紧的手松开,双眼泛红对上她眸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骗下去了,没意思。”她轻笑:“谢大人,我厌倦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谢砚卿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宁,你在说谎对不对?”他根本不在意她真实身份是谁,但他无法接受她厌倦了他。 他攥住她手腕,眼中隐有泪花闪烁:“你是青雀还是桑宁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宁喉咙发涩,在他逼视下别过脸:“抱歉,从救你那一刻起,我都只是想利用你解蛊毒。”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 她对他,没有情。 “不可能!”他声音沙哑而破碎,平日里那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透着无尽的慌乱与迷茫:“阿宁,你又骗我,你明明和我说过,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语气过于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 心口似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地扎着,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沈宁面无表情掰开他手,声音凉薄:“谢大人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话不过是哄骗你而已,” 听到这话,谢砚卿只觉一阵剧烈绞痛自胸口传来,那痛感如同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接着喉咙涌上一股腥热液体。 “噗——” 鲜红到发黑的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弧线溅落在地,灼灼潋滟似妖冶的血花。 星星点点血渍沾染在他清洗过的外袍上,斑驳不堪的如同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艰难的支撑住身子望着她,眼眶泛着潮红湿意,每个字都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看到他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沈宁松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帕子为他擦嘴角血渍,她语调柔和了几分:“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谢砚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激他吐出那口黑血,他唇颤着:“你……” 沈宁收回手:“脸都恢复血色了,看来是没事了。” 他扣住她腕,漆暗眸中水雾还尚未褪去:“你方才说的——” 没等他说完,她出声打断他:“激你是真,话也是真。”顿了顿,她看着他眼睛:“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恨要怨,都随你。” “从此刻起,我们,两清。” 两清…… 两清…… 这两个字在谢砚卿耳畔来回盘旋环绕,犹如世间最残酷的判决。 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不。 凭什么两清! 他不允许! 沈宁只觉腕间一痛,身体被一股力道带着重重砸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颌一紧被迫仰起了脑袋。 接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袭来。 “唔…唔…” 她瞪大眼看着粗暴吻她的男人,挣扎着想推开他,手却反被扣住压在了身后。 他发狠地咬着她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冲动。 沈宁只觉唇上一阵刺痛,一股新鲜血腥味很快在鼻尖弥漫开来。 可谢砚卿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意思。 他另一只手揽住了她腰,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吻带着掠夺和粗蛮,和他往日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 起初沈宁还奋力挣扎,目光触及他身上伤口,便渐渐停止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终于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恼羞成怒瞪着他:“谢砚卿,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第109章 你的血……有毒! 他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淡淡水雾,却又像有深深沉沉的雾霭遮挡在其中,声音低得几不成音。 沈宁无语。 什么叫她不要他? 说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虽然她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像负心汉,但她不也救了他那么多次吗? 没有她,他估计坟头草都两尺深了。 总的来说,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要不要。” 沈宁心冷如铁起身便要离开,被他自身后牢牢箍住:“阿宁,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们这辈子没法两清。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它只属于你,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爱惜它。求你,不要走。” 她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能明显感受到他心脏在砰砰跳动,以及他身体在细微的颤抖。 “你——” 沈宁心头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触,如同潮水漫过浅滩,一点点浸湿着她的情绪。 她想挣脱他,决绝离开。 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颈窝处有滚烫液体滴落,正灼热着她脖间肌肤。 她心头猛的一震。 他居然哭了! 这人是多没出息,就因为她要走就哭了。 沉默半响,她终是无奈开口:“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你发誓。” 沈宁被他的幼稚行为气到:“我发誓!” 说着她还特意竖起四指做出发誓动作,手被他拢住:“我信你。” 沈宁鼻尖涌上酸楚,这人真是…… 是怕她违背誓言会遭报应吗? 罢了罢了,她算是败给他了。 原本打算等他醒来,将他送到蔺阳与卫随两人汇合后她就独自去明月庵取信,然后直接回京接柳絮。 现在看他伤重成这样,她便再耽误一两日吧。 想通之后,她动了下身子,却发现唇有点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扶住脑袋,谢砚卿察觉到她异样,心下一骇问:“你怎么了?” 沈宁眼前直打转,兀的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你的血,有…有毒!” 话音落。 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里,用清醒时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甘、甘草,解、解药!” 说完,她垂下脑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 一睁眼就直直对上一双泛红带着愧疚的眼眸。 看到她苏醒,谢砚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他太冲动吻了她,她也不会中毒。 沈宁强撑着从他怀中坐起来,等大脑彻底清醒后才开口:“你不恨我吗?”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眸光幽沉清晰吐出一字:“恨。” 复又语带晦涩道:“可我更爱你。” 沈宁蓦地侧眸对上他视线,眼底划过讶色。 他苦笑:“对于你的身份我早就察觉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朱雀。” “更没想到两年前放过我的人是你,救我的人也是你。” 他眉眼柔缓下来:“阿宁,你骗了我,可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沈宁望着他,唇抿成线道:“是。我对你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被李尘璟下了蛊毒,需要男子作为解蛊药引,刚好又遇上了你。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份,直到与你兄长回京,在客栈认出你,从卫随口中得知你是大理寺少卿,才知你是太子的人。” “我曾经是荣王麾下的人,我怕你知道我身份会误会我接近你是为荣王做事,所以我才有意隐瞒。我对你,从无谋害之心。” 说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我所说皆是真话,你信与不信皆在你。”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握住了她手,握的那样用力:“你若要害我,昨夜大可不必救我。” 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红了眼眶:“阿宁,你愿意暴露身份救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看着被他攥紧的手,沈宁拧拧眉。 这人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其他话他当做耳旁风。 就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 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是太子的人,又是大理寺卿,官途亨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青州的,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道上的人。 “你还没明白吗?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解蛊毒,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她抽回手,声音冷然。 谢砚卿眼中一片死寂,握住她双肩:“那我们之前那些欢愉呢,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次她语气更冷了几分:“谢大人别自作多情了,当初若不是你刚好受伤,我又恰好需要一个解蛊毒药引,我不会救你。” 她的话冰冷绝情的就像一把把锐利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房。 将他满心的爱意与期待,切割得支离破碎。 山洞里,微风轻轻徐过。 谢砚卿身形僵在原地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含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里面满是痛楚。 “谢砚卿,我从未真心爱过你,从前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眷恋。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身体还不宜走动,我们明日再动身去蔺阳,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出了山洞。 谢砚卿瘫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痛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利用,都是利用! 真是可笑。 明明先招惹他的人是她。 她现在凭什么说不爱他。 他眼眶渐渐泛红,温热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心中酸涩的感觉越发浓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山洞洞口处。 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剧烈摇曳着,纤细身姿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沈宁站在洞口,手中握着素银茉莉花发簪,秀发与衣裙被风吹的乱舞。 伫立许久,她提步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既清楚她与他不会有结果,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 第110章 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黑色绸缎沉甸甸压了下来。 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幽深黑暗之中。 秋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带着秋天独有的萧瑟,肆意地灌进隐藏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 山洞外,干枯树枝在冷风中剧烈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沈宁带着两条鱼和一堆果子回到山洞。 一靠近洞口一股彻骨寒意便立马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丝热气都搜刮殆尽。 山洞是露天的,虽有月光洒进来,但里面还是过于漆暗。 她掏出火折子,火光顷刻间在山洞里蔓延开来。 待视野清晰了,她看向谢砚卿所在地方,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她眉心一跳。 他身上还有伤,毒也才解,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思及此,她丢下手中果子和鱼就往山洞外跑。 跑到洞口时,直直与男子高大身影撞上。 谢砚卿手里拎着只野兔,看到她神色慌张愣了下:“阿宁……” 她是要去找他吗? 沈宁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头升起无名火:“你到处乱跑什么,知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外面很危险?” 昨夜那些刺客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他还跑出去,当真以为他命硬死不了吗? “你要送死我管不着,但请你别连累我。”丢下话,她扭头进了山洞。 谢砚卿赶忙追了进去。 看到她蹲在地上捡果子,他步子顿了下,将兔子放下后走过去帮她一起捡。 两人谁也没说话。 捡完最后一个果子,沈宁正要起身,被他攥住了腕子。 她抬头,言语间透着不悦:“松开。” 他不仅没松,还将她扯进了怀里,锁紧了她腰身:“对不起,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了。” 沈宁身子僵了僵,驳道:“谁担心你了!” 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是怕他把刺客引来连累她。 那些刺客是李尘璟的人,她昨晚动手已经暴露了身份。 刺客要是找来,定然会连她一起除掉,她是担心自己。 听到她口是心非的话,谢砚卿声音含笑道:“是,你没担心我。是我,我担心你。” 沈宁没好气推开他:“贫嘴。” 他被推的踉跄了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沈宁一慌,忙扶住他:“可是碰到你伤了?” 他声音虚弱道:“没事,你不用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免得连累了你。” 说着他就要掰开她手。 沈宁蹙眉:“别说丧气话,我先扶你坐下。” 他没有拒绝,唇角不着痕迹扬起微末弧度。 扶他在干草上坐下后,沈宁兀的反应过来,语气幽幽道:“不对,我记得你好像只有手臂和后背上有伤,胸口怎么会疼?” 谢砚卿剧烈咳了几声找借口:“只是扯到了伤口,不碍事的。” 这么说也没毛病。 沈宁不疑有他。 去将火烧起来,顺便把果子洗了,把鱼清理干净烤上。 谢砚卿想帮她,被她勒令不许动。 心想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你跑出去做什么?”沈宁将烤好的鱼递给他,顾及他伤,她态度缓和了许多。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 火光欢快跳跃着。 橙红色光芒洒在谢砚卿脸上,他长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语气蕴着几丝委屈道:“我说了,我担心你。” “担心我?”沈宁促狭的眸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就他现在这副虚弱模样,她能打十个。 谢砚卿顺杆上爬贴近她,将半个身体重量压她身上:“阿宁说的对。但我相信有阿宁在,没人能伤得了我。”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沈宁身子往旁边退。 听到熟悉的话,谢砚卿有一瞬间沉默。 这话不是她住进谢府第一晚。 她去找他时,他对她说的吗?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感觉怪怪的? 见她抗拒自己的亲近,谢砚卿脸上露出受伤神色:“阿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现在受伤了……” 意思是她该依着他一些? 看着火光下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原本清晰硬朗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不堪。 沈宁狠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此一次。” “好,我都听阿宁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那微笑虽不浓烈,却似能驱走这夜晚的寒冷。 两人填饱肚子后,夜色渐稠。 沈宁又寻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无视谢砚卿投来的可怜巴巴目光背对他躺下:“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看到她故意睡得离自己那么远,谢砚卿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 沈宁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空气安静下来。 过了半刻钟左右,清越男音响起:“阿宁,你睡着了吗?” 沈宁本不想回他,怕他一直问,轻声应道:“没有。” 他又问:“你冷不冷?” “不冷。”她答的干脆。 从前执行任务时没少夜宿野外,这点冷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空气又静了下来,耳边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啪啦声。 “可是我冷,昨晚都是你抱着我睡的。” 男子幽怨声传来,沈宁翻了个身平躺,有些烦躁:“你昨夜发烧了,我才不得不抱着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他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才不会上他当。 谢砚卿没有再说话,沈宁渐渐来了睡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梦见了一个大暖炉,忍不住一个劲往暖炉身上靠,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暖炉身上。 清早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衣襟半开的裸露胸膛。 她的手从男子散开的领口探了进去,还放在对方胸口。 感受到那温热又美妙的肌肉触感,她脸颊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不是,她梦见的暖炉不会是谢砚卿吧?! 她记得自己没夜游症啊。 怎么和他睡一起了?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沌时,搂着她腰的男子睁开了眼,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阿宁,你醒了?”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睡的是谢砚卿的地盘,她怀疑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沉声质问:“是不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谢砚卿支着身子坐起来,一脸坦荡道:“是你昨夜自己喊冷钻进了我怀里,还扒我衣裳。”说到这儿他有些委屈:“我阻止了,可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第111章 我是她夫君 沈宁不想和他在这上面浪费口舌,利落站起身去洗漱。 谢砚卿见状赶忙跟上去:“阿宁,你等等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两人洗漱后采了点野果果腹,旋即想办法去蔺阳郡。 沈宁不识路,全靠谢砚卿凭着记忆带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一条小道上。 本想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路过马车或牛车,搭一下便车。 只是身处荒山野岭,走半天一点人烟都没有,更别谈马车和牛车了。 眨眼便到了午时,沈宁担心谢砚卿伤势,打算停下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为首马上坐着位身穿绸缎衣裳、蓄着短须,年纪约摸四五十上下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一辆奢华马车和一队拉着货的板车,看起来像是做生意的商队。 “你的钱呢?”沈宁问。 谢砚卿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闻言便知晓她要做什么,从腰间取下荷包递给她:“商队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载人,只能碰碰运气了。” 沈宁抿抿唇:“去蔺阳路程太远,你的伤没马车不行,不论想什么办法,必须要让他们带上我们。” 说罢她走上前去拦下车队。 为首的老者勒住了缰绳,距离太远,加上风有点急,谢砚卿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老者和沈宁说完话,向他身后奢华马车里的人请示。 接着马车中探出一位大腹便便、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面容透着养尊处优的富态,颌下几缕胡须给他增添了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气度,在看到沈宁容貌后,他一双色眯眯眼睛就再没移开过。 谢砚卿虽隔得远,却看的真切。 他步履不稳走上前搂住沈宁肩膀。 沈宁瞥了眼肩上多出来的手,正要开口,王老爷看着谢砚卿先出声:“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谢砚卿声音冷沉道。 王老爷脸色微变:“沈姑娘,你不是说他是你兄长吗?” 听到沈宁居然说自己是她兄长,谢砚卿蹙起俊逸的眉。 沈宁怕他坏事,忙笑着解释:“抱歉王老爷,我兄长他小时候落过水,这儿出了点问题,总是把我当做他小时候定过亲的那位姑娘,你别跟他见谅。”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脑袋,王老爷秒懂。 难怪他看谢砚卿走路都走不稳,原来是脑子有病。 “那行吧,本老爷今日就做回好人,不收钱载你们一程。”说到这他眯了眯眼,看着沈宁笑的意味深长:“不过可说好了,沈姑娘必须陪本老爷吃顿饭。” 他眼中色欲都快溢出来了,沈宁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先答应下来,等到了地方再说。 被当成脑子有病谢砚卿气的不行,看到这什么狗屁王老爷还敢觊觎沈宁,他更是怒火中烧。 沈宁哪能不清楚他吃飞醋本性,暗自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闹,先去蔺阳郡再说。” 这两日她难得这么温柔和他说话,谢砚卿心头怒火霎时消去了大半,只得闭嘴不吭声。 王老爷让两人在还有点空余的板车上挤挤,对此沈宁没什么意见。 至于谢砚卿,沈宁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惹她不高兴。 两人坐在中间板车上,旁边都没人。 谢砚卿伸手握住沈宁的手:“阿宁,那个王老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去。” 纵是知道她武功高,有防备心,但他还是怕她识人不清。 沈宁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她在想等到了蔺阳郡,倒是可以借这个王老爷甩掉他。 不过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车队走的慢,天黑之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蔺阳郡城内。 一到地方,王老爷就派人来请沈宁去府上。 她谎称要先安顿好“兄长”再去,那人早得了交代,怕她跑了,便说可以带上谢砚卿一起。 沈宁本想拒绝,目视伙计卸完货的谢砚卿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手心:“我方才看到有个人长得像尤四,他在王老爷府上做事,先答应他。” 她回头正对上他幽邃目光,只好应下。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王家府邸。 这王老爷乃是蔺阳郡首富,是做绸缎生意的,家中奢华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咂舌地步。 沈宁和谢砚卿被领到府中后,有下人备水和衣裳让两人沐了浴。 沈宁刚梳妆好,两名丫鬟便来请她去前厅。 令她没想到的是,前厅不仅有王老爷,还有另一名女子,就连谢砚卿也在。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略胖,简直和王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此时正满脸娇羞盯着谢砚卿看,那火热眼神恨不得立马把他吃了。 反观谢砚卿,一身月白锦袍正襟危坐,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一看这场景沈宁心中便猜了个七八,走上前。 谢砚卿余光瞥到她身影,如蒙大赦忙起身躲到她身后,将自己脑子不好形象演到底:“阿宁,你可算来了,我好害怕。这里、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带我走好不好?” 避着王老爷父女视线,他凑在她后颈处压低嗓:“酒菜中下了药,别吃。待会儿你想办法从王老爷口中套点尤四信息。” 沈宁微侧眸,不动声色在他手腕上划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随即脸上绽放一抹笑拉着他跟王老爷父女打招呼,说了一番客套话。 “我兄长他智力不全,给王老爷你们添麻烦了。” 王老爷一双三角眼微眯着,目光像黏腻的蛛丝一般在沈宁身上游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欲望:“哪里哪里,快坐,这些饭菜都是特地为二位做的,赶紧尝尝,可别辜负了本老爷一番心意。” 丫鬟替两人布菜,王老爷放在膝上的手兴奋的搓了起来。 吃吧吃吧,吃了你们兄妹俩就属于我们父女了。 这一趟出去真是值,不仅他得了个小美人儿,还给他女儿捞了个长得这么俏的夫婿回来。 第112章 我只要阿宁 在他暗戳戳期待目光中,沈宁执筷夹起一块肉片送到嘴边,眼看就要送进嘴里,兀的又停下。 王老爷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怎么不吃啊?” 王小姐见谢砚卿拿起了筷子,把沈宁跟前的菜全端到他面前:“沈公子,你妹妹不吃你吃,来,多吃点。” 谢砚卿看了眼丰盛的菜,突然把筷子啪一声拍桌上,大声叫嚷:“阿宁,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尤大哥吗?我不想吃饭了,你快带我去找他,我要他陪我玩儿。” 沈宁忙放下筷子拍他背安抚:“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去找尤大哥。” 看两人要走,王家父女急了。 “沈姑娘,这饭还没吃呢。” 王小姐比她爹还急,拉住谢砚卿胳膊不放:“爹,你快劝劝他们啊,别让沈公子走。” 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可长得跟谪仙似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走了。 沈宁和谢砚卿不着痕迹互视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瞒王老爷和王小姐,我和兄长此次是来蔺阳郡投靠人的。那人名叫尤四,是我们隔壁的邻居,他上个月给我们写信说结识了一位名医,说是可以治疗我兄长的脑疾,我们这才不辞辛苦从益州城赶来。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地痞流氓,行礼和盘缠都被抢了。就连我也差点……” 说到这她故意掩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不忍再说下去。 王老爷本就贪图她美色,一听他们是寻人,立马摆手表态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找个人嘛,沈姑娘且放心,本老爷帮你们找,你们就安心在我府上住下就是。” 沈宁眼中一亮,激动问:“真的吗?” 王老爷拍着自己胸脯保证:“自是真的,我王某说到做到。” “王老爷你真是个好人,我和兄长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沈宁佯装感动的又抹了一把泪。 谢砚卿看她演的这么卖力,悄无声息间将尤四画像塞到她手心。 “王老爷,我们要找的人就长这样,麻烦你了。”沈宁将画像展开递给王老爷,在他触到她指尖后故作娇羞的抽回手道:“等找到人,我们兄妹再好好报答你。” 王老爷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的连说了几声好才低头看画像。 沈宁手刚收回就被谢砚卿在桌下攥住使劲擦了擦,她疼的微蹙眉瞪他,他当做看不见。 等他擦完她几次试图抽回手都没能如愿,反被他攥的更紧。 碍于王家父女在场她不好发作,只能任他攥着,心中将他好一通骂才解气。 王老爷看着画像上男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又仔细辨认了下,嘀咕道:“这不是我府里喂马的尤老四吗?” 王小姐一心都在谢砚卿脸上,听到她爹的话凑近看了看,惊讶道:“还真是。” 她扭头对沈宁两人道:“沈姑娘,沈公子,你们找的人居然是我家喂马的马夫,还真是巧了。” 巧什么巧。 一点都不巧。 就是看到人在你家才来的。 沈宁想扯回自己的手,没成功。 假笑了下,露出很吃惊表情道:“啊?是吗?没想到尤大哥就在王小姐你们家当差,真是缘分呐!” 王小姐一高兴,直接吐露了心声:“那太好了,你们不用走了。你嫁给我爹,你兄长娶我,就这么说定了。”她迫不及待扯了下王老爷衣袖,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谢砚卿的脸:“爹,你快让人准备成婚事宜,我明日就要和沈公子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洞房了。” 沈宁:“……” 谢砚卿:“……” 王老爷吓的赶紧拧了下她胳膊肉,眼神警告她一番后笑呵呵解释:“别误会,别误会,小女和你们开玩笑呢。” 沈宁干笑两声:“看出来了,王小姐挺幽默。” 谢砚卿假装听不懂,握她的手收了力道。 沈宁忽视他的幼稚行为,笑盈盈问:“尤大哥既在王老爷你们家当差,那他住何处你们也应当知道吧?” 王老爷抚了抚自己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精明:“本老爷每日忙着生意,哪有时间去关心这种小事。” 他们要是知道尤老四住处了岂不是就会离开? 他才不会那么蠢,将全部信息都告诉他们。 沈宁咬咬牙,心想果然是奸商,算计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已经知道了尤四在王府,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至于他住处…… 她拉拉谢砚卿袖子,在他手心写了“脱身”两字。 他会意,打打哈欠靠在她肩上,晃着她胳膊道:“阿宁,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听到睡觉二字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强压下心绪后,她面露难色的看向王老爷:“抱歉啊王老爷,我兄长每日这个时辰就歇下了。”扫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饭菜,她露出一抹假笑:“这饭就不吃了,我想带他去休息。” 王老爷听她说不吃了,虽算计落了空,却也没恼,假言辞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不吃吧。” 他扭头吩咐:“来人呐,带沈姑娘和沈公子去休息。” “是。” 丫鬟走上前要扶谢砚卿,被他挥开:“你别碰我,我只要阿宁。” 丫鬟垂首觑向沈宁。 沈宁:“……我兄长不喜人触碰,我来就好。” 说着她扶谢砚卿起身,对着王老爷父女俩微颔首后跟着丫鬟离开。 两人走出许远后,王小姐还一脸恋恋不舍:“爹,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就想要沈公子,你快帮帮我。” 王老爷眼中浮上暗芒,冷哼一声:“进了我王家的大门还想走?做梦!” 他甩甩袖,笑的一脸淫邪:“乖女儿放心,爹今夜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王家某厢房。 沈宁和谢砚卿因着兄妹关系,王家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隔的并不远。 沈宁等丫鬟离开半盏茶功夫后熄灯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身形灵活穿梭在廊庑下。 路过一处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腰,手的主人反手将她压在了墙面上。 “嘘,是我。” 第113章 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怕她出声,谢砚卿手捂住了她唇。 沈宁毫不客气在他手心咬了一下,他吃痛嘶了一声撒开手,语气幽怨道:“阿宁,你咬我?!” 沈宁恶狠狠道:“闭嘴!”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知道人是他,她直接触发手镯上机关抹他脖子了。 “什么情况?” 见她提起正事,他神情肃了起来:“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避开府中下人回到谢砚卿居住房间所在院落,站在假山暗处看向房门口。 两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撅着屁股用小拇指粗的竹筒对着房间里吹迷烟。 沈宁:“……” 果真不出她所料。 这王家父女不安好心呐。 她回头,有些好笑又可怜的看着谢砚卿:“谢大人就算成了傻子也魅力无限,看把王小姐迷的都想霸王硬上弓了。” 谢砚卿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中沉的吓人,兀的扣住她腰将她锁在怀里,声音幽幽道:“阿宁莫不是忘了,说我是你兄长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身上清冽清香入鼻,沈宁想到来益州前与他痴缠的那一晚,身体莫名一软,不满的推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注意分寸。” 他报复性的咬了下她耳垂,声音透着笑意:“阿宁意思是,要是不是在别人地盘,我就可以不注意分寸吗?” “你——” 沈宁气结。 听着熟悉的语调,她陡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她。 顿时又气又恼,偏着脑袋道:“离我远点。” “做不到。” “别忘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都只能是夫妻。” “我说了,都是假的!”沈宁咬牙。 他脑袋枕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语气强硬了几分:“我不管,谁让你对我骗身骗心,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他这是赖上了? 沈宁忍住想一脚踹开他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得去马厩找尤四,不然等王家父女发现我们不见了就走不了了。” “好。”他终于松开了她:“刚刚我探了下,马厩在东苑那边,离这儿半刻钟左右。这个时辰马夫还没下值,尤四应该还在署房。” 为了节省时间,沈宁决定使用轻功,问他:“你现在能使用轻功吗?” 意思是他伤势顶不顶得住。 他答道:“伤在后背,不碍事。” “那就好,你带路,我跟着你。” “好。” 两人离开了假山,向马厩而去。 — 王家马厩。 几盏零星的灯笼在檐下随风摇曳。 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又似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夜给吞噬回去。 冷风凛凛,吹得窗扇哐当作响,为死寂的夜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屋顶上,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潜伏。 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姿矫健敏捷,仅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如狼般狠厉又警觉的光芒。 尤四给马喂完草,正准备收拾收拾下值,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 他下意识就往马厩外跑,却发现路已被挡住。 他被包围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关也打起了寒颤,整个身子好似筛糠一般。 他已经隐姓埋名逃到了这里,荣王还是不肯放过他。 看来今夜,他必死无疑了。 就在他被黑衣人逼的步步后退,脚下一软向后倒坐在地上,寒光凛凛的剑劈下来之际。 只听“????”一声,黑衣人手中剑被弹飞出去。 一道快如闪电身影掠来,他身边的黑衣人就倒了一地。 接着他只觉后颈一紧,人被提溜着飞了起来。 这个过程太快,快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救他的人是敌是友,是男是女。 马厩走水了。 一下便将王府下人都引来了。 看到一群黑衣人,下人下意识当做是劫财的,大喊着进贼了。 护院一听拿着棍子气势汹汹赶来,与黑衣人混斗在了一起,给了沈宁逃跑时间。 带着尤四跃下王府的墙头后,谢砚卿已等待多时。 “走。”说出这句话,沈宁看了眼晕头转向要吐的尤四,直接一掌把人劈晕了:“这样更省事些。” 谢砚卿默认了她做法。 两人带着尤四找了家客栈住下,他翌日醒来看到沈宁和谢砚卿站在床前,惊恐的翻身下榻就要跑。 “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没人保你了。”谢砚卿冷然声音响起。 尤四步子一顿,人僵在原地。 沈宁双手环胸:“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心知肚明,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尤四表情惊疑不定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颤颤巍巍转过身扫了眼两人:“你们是谁,找我想做什么?” 沈宁笑了:“大理寺查案,你觉得找你会是因为什么?” 听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尤四目光闪烁了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尤四,原益州蔺阳郡人,十年前因逃荒到了京城,卖身为奴进了凌家,后又被转手送进了荣王府,成了荣王府家生奴才。三年前不知何故被赶出了荣王府,成了街头乞丐,被孟阁老马车撞到,因重伤被孟阁老捡了回去,又成了孟家下人。” “孟家走水那晚,有路过行人看到你鬼祟翻墙跑了,自此失去行踪,实则是乔装打扮逃回了益州,一直隐姓埋名在王家做一名养马的马夫。我说的,可对?” 谢砚卿目光锐利注视他。 深邃眼眸犹如两口幽邃古井,平静之下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尤四被他盯着,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受控制抖动。 沉默半响,他终于受不住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嘴唇哆嗦道:“我、我不想死。” 沈宁看了眼谢砚卿,开口:“只要你交代指使你纵火的幕后之人是谁,以及你所犯罪行,这位大人可以保你一命。” 尤四没说话。 沈宁看出了他的犹豫:“你要想清楚,昨夜那些人是来杀你灭口的。你现在已经暴露,就算不揭发指使你的人,他也不会让你活命。与其如此,还不如揭发对方将功折罪,大理寺还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第114章 他是洪水猛兽 尤四紧抿着嘴唇。 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犹豫之中。 房间中空气仿佛已凝固,只有他起伏不定的思绪在房间里飘荡。 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我可以指认指使我的人是谁,但你们必须要保护我,且保证我认罪后留我一命。” “好。”谢砚卿一口应下,音色清越,却难掩话中强势:“但你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必须听我们安排,没有我们允许,不得随意乱走动。” 尤四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点点头:“我都答应。” 他无比清楚,于权贵而言,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人在意他死活,他得为自己谋生路。 眼前男人无疑是最好选择。 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是生是死,唯有一搏。 谢砚卿跟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马不停蹄录口供,将尤四两年前在孟家纵火作细节全部记录下来,顺便让他签字画押。 将口供收好,安顿尤四后。 谢砚卿联系了太子在益州暗桩,让他们帮忙寻玄影两人下落。 等忙完,天色已暗。 昨晚一夜未睡,沈宁等谢砚卿忙的时候就回房间补觉了。 他回来时她刚醒。 听到开门声,她侧过脑袋看去。 谢砚卿提着食盒信步朝她走来,将食盒放榻边茶几上后在床沿坐下,伸手揉她头发:“饿了吧,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 她很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的揉脑袋,挥开他手坐起身:“等玄影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 他眉心霎时蹙起,语气沉了几分:“走?你要去哪儿?” 对上他视线,她道明自己来益州目的。 听完她话,他眼眸深了深,态度冷硬道:“不许去,等与玄影他们汇合,到时我陪你一起。” 她那夜暴露了武功,荣王指不定已经发现她身份了。 她独自去明月庵他如何能放心? “这是我的私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沈宁睨了他一眼掀起被子下榻:“再说了,我要去何处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只想赶紧取完信回去接柳絮,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我?”他捉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中,语气愠着几丝不悦。 身体被他箍的太紧,她根本无法动弹,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谢大人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怎么不是?”他搂她腰的手收力,力道大的似要将她融进他骨血中:“阿宁,就算你不爱我,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你几次三番救我就是证据。” 什么狗屁逻辑? 沈宁都要被他气笑了。 “我救你只是不想欠你。” 他捕捉到关键词,底气更足了:“你也知道欠我。你欠我的感情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休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沈宁头疼。 她感觉被一块牛皮糖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有话好好说,先松开。” “你答应我绝不会偷偷离开,我就放开。” 没完没了是吧? “喜欢抱你就抱着吧!”她一点都不想惯着他了,反正她是铁了心要走。 闻言谢砚卿不怒反喜,将她抱的更紧,温声道:“只要阿宁不怕饿肚子,我奉陪到底。” 沈宁:“……” 她突然发现他现在脸比城墙还厚。 从前克己守礼、清冷如月的谢砚卿哪儿去了? 两人不说话房间安静下来,静的街头喧闹声都听得见。 终是沈宁先败下阵来,咬牙道:“你抱够没有?” “怎么,阿宁是忍不住想要答应了?”他目光促狭看她,语气轻飘问。 抬头剜了他一眼,她没好气道:“我若不答应会怎么样?” 他俊美脸上神情淡淡:“不怎么样,抱着你一辈子不放手也挺好。” “你——” 沈宁气的想一拳捶死他。 她是给自己招了一个瘟神吗? 赶都赶不走! “行,我答应你,你快放开。”她手抵在他胸前。 他抚着她发,似在安抚她情绪:“急什么,再给我抱一会儿。我问你点事,你如实答我。” “什么事?”她问。 “你说你当初救我是为了解蛊毒,那蛊是荣王给你下的?” “是。” “什么蛊?” 她耳根微烫,攥着他心口衣裳嗫嚅了下道:“阴阳合欢蛊。”顿了下又道:“那蛊只有恋人可解。” 他形态俊美的眉微拧。 难怪。 “那你说你爹为救人欠了王家一千两银子,还有王老爷要强娶你,以及你发烧说的那些梦话……这些都是诓骗我的?”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想问问她。 再听到这些,沈宁只觉尴尬的想找个洞钻进去:“是。” 看到她羞愧的垂下脑袋,谢砚卿戏谑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谢砚卿!”她恼了,直呼他名字。 心想他是故意提起让她难堪的吧? 捋了捋她碎发,他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阿宁小声些,客栈房间可不隔音,被人听见误会了可别怪我头上。” 沈宁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平白贴这么近,她一抬头就对上他容雅出尘的脸,心不受控制跳起来。 该说不说,这厮长了张好看的皮囊,便是光看着便能把人魂勾了去。 更别提现在两人挨的这般近,他又用深情惑人的目光看她。 这搁谁顶得住? 不对! 她陡然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怎么又被他脸迷惑了? 她忙别过脸阖眼深吸一口气,默念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脑中浮现他掐着她腰,一遍又一遍。 完全就跟喂不饱的饿狼一样。 这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甩掉脑中废料,她猛的推开他,气息微乱道:“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请回你自己房间去。” 怀中温软倏地抽离,谢砚卿眼中划过失落,倒也没再去抱她。 敛眸问:“你体内蛊毒可彻底解了?” 第115章 别走了 她点点头:“想来已是解了。” 她虽会医术,但不擅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才想着去青州时,路过渝州顺带让萧鹤钰给她把一下脉。 闻言谢砚卿却是蹙起了眉,目光端视她:“难道你自己不能确定?” 她摇头。 谢砚卿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人:“等回头我让人再给你把把脉。” 涉及她性命,他自是要慎之又慎。 想到她先前肯定受了不少苦,他眉眼柔缓下来去握她手,被她避开。 警惕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以前都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对他上下其手,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他一脸受伤的看着她:“现在碰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沈宁别过脸,声音稍冷:“……不行,你离我远点。” “阿宁何必再为难我?”看着她投来不解目光,他垂眸:“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人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看到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都做不到离你远点。” 沈宁:“……” 她有些惊悚的睨了他一眼,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下意识问出了心里话:“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趁她分神间隙,他拢住她手,笑意温和:“不说这些了,今日只喝了碗粥,你肯定饿了,先吃饭吧。菜都是我吩咐小二按照你口味做的,我还给你买了荷花酥。” 听到有荷花酥,沈宁心动了。 蔺阳的荷花酥做的虽不如青州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 吃着荷花酥,沈宁又想起了沈璃月。 小时候她们过的很苦,但沈璃月总能隔三差五给她买几块荷花酥解馋。 她每次都会拉着沈璃月和柳絮一起吃。 有时候两块糕点不够分,她们就掰开了分着吃。 现在想想,那时苦则苦矣,却开心快乐。 就连一块再平常不过糕点都能尝出不一样味道。 现在再尝同样的糕点,她却再也尝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 看到她目光悠远似走神了,谢砚卿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拭去她嘴角碎屑:“怎么了?荷花酥不好吃?” 沈宁恍然回神,感受到唇瓣上传来的酥热触感,表情愣了一下。 眸光幽暗道:“没有,好吃。” 见她居然没反感自己的触碰,谢砚卿唇角微微上扬:“好吃你多吃点,等回了京城我天天给你买。” 天天? 沈宁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用完晚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砚卿才去忙案子的事。 玄影和卫随找来时是翌日傍晚。 玄影一身伤,连走路都要卫随搀着。 那晚两人从驿站逃脱刺客追杀后,和谢砚卿两人一样,在山中躲了一日才来到蔺阳郡。 算起来两人还要早半天到城里,碍于玄影伤势重,迟了一日才联系上太子的暗桩。 得知谢砚卿也在寻他们,两人便循着暗桩给的地址找来了。 听完两人简单概述了那夜有惊无险的逃命后,谢砚卿便让两人去休息了。 沈宁为玄影上药时发现他的伤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背上那一箭洞穿了他整个肩胛骨,伤口发炎泛黑,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 据卫随所说,当时玄影是为他挡剑才受了这差点致命的一击。 “从他伤口来看箭上有毒,但体内毒素并不多,你给他吸出过毒素了?” 沈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卫随脸上染上一抹羞红,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当时快死了,我又不会医术,就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了。” “你的办法的确有用,至少让他保住性命拖到了现在。”沈宁认同道。 为玄影上完药,沈宁出了房间,在回廊遇上了谢砚卿。 “玄影如何了?”他问。 沈宁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回他:“伤过重,还中了毒,得养一段时间。”不忘强调:“最好躺两日再让他下地走动。” 意思是暂时回不了京城。 谢砚卿神情肃了起来:“蔺阳不宜久留,荣王的人随时可能找来,最多待两日就必须要返京。” 沈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揉了揉自己脖子。 她昨夜睡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一早起来就脖子疼。 谢砚卿注意到她动作,目光被她雪白侧颈上露出的一点红痕吸引,眼神晦暗了几分,关切问:“脖子不舒服吗?” 她轻嗯了声,嘀咕道:“客栈的枕头也没那么硬啊,怎么睡一觉起来脖子这么酸?” 谢砚卿心虚的抬起酸软的胳膊,五指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想来是你晚上睡落枕了吧。” “兴许是吧。”沈宁想不到别的缘由,若有所思点点头。 今日是寒衣节,夜晚的街头少了几分热闹,但依旧人头攒动。 客栈里待着无聊,沈宁想出去逛逛, 谢砚卿难得清闲,让卫随照看好玄影和尤四后陪着她一起出了门。 怕被认出来,两人在街头小贩摊上买了面具戴上。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祭祖节。 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扫烧献,纪念逝去的亲人,谓之送寒衣?。 想起上次打算给沈璃月放的祈愿灯没能放成,沈宁这次想给她补上。 半山腰处隐隐传来低沉钟声。 钟声越过山林,穿梭在山下的大街小巷中,悠长而空灵。 用手将祈愿灯推出去,灯顺着水波渐渐飘远。 沈宁双手合十阖上眼默念了一番。 谢砚卿在她身旁石阶上坐下,声音清越道:“你在为你的亲人祈愿?” 她睁眼,扭头看他:“你不为你母亲放一盏?” 他面具下的眼眸暗了暗,摇摇头:“她得了解脱,现在应该活的很好,不需要我为她祈愿。” 沈宁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他母亲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要用“活的好好的”来形容? 兀的,她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多问。 “好了,我们走吧。”她起身,裙摆逶迤划过一抹弧度。 他笑着应声:“好。” 夜凉如水,月华似练。 两人缓缓融入行人之中,月影将两人身影渐渐拉长。 并肩而行间,谢砚卿温润嗓音响起:“阿宁。” “嗯?”沈宁侧眸。 他看过来:“别走了。” 第116章 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她身形怔了一下。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伸手,试探性牵她手。 见她没有避开,他宽大掌心将她手完全裹住,牵着她走到了拱桥下,揭下脸上面具,露出原本俊朗如月面容:“我知道你肯定会离开京城,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肯定就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先前我多有顾虑,怕与你成亲后会将你卷进夺嫡纷争中来。” “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向圣上求赐婚,后悔没早点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声音微哑,眼中泅着淡淡水雾:“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为太子扫除所有障碍,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到时你要留在京城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归隐,亦或是游山玩水,我都陪你。” 他攥住了她双手,指骨都因太用力而微微泛白:“阿宁,我现在不求你完全爱我,只求你别抛下我离开京城。千般所求,万般所愿,唯此。” 沈宁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纷繁复杂情绪在她胸腔内乱撞着,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就在她这般犹豫纠结之际,谢砚卿兀的搂住了她。 “阿宁,过往岁月,我曾以为这漫漫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直至遇到你,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让我眷恋、让我渴望用心去守护的存在。” “和你在临水村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纵是知你欺我骗我,我也忘不掉你,你说我傻也好,偏执也罢。我认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变。” “我深知你与我在一起定会遇到诸多坎坷,前路亦或布满荆棘。可我愿以我之身躯,为你遮风挡雨,以我之心,为你筑一方温暖天地。我愿陪你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岁岁年年,不离不弃。” “阿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无所畏惧。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留在京城。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事……” 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意。 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声线,此刻染上了脆弱色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重重砸在了沈宁心上。 她心绪被这带着哀求的话语彻底搅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又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字来。 她潋滟眸子撞进他乌沉深邃眸中,看着他清冷矜雅面上满是紧张与期待,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已大乱的心湖:“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荣华富贵和权利,陪我归隐山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挣扎的。 既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冲动之言,又暗自期待真的能如他所言。 他松开她,猝然一笑:“权利我从未放在心上过,至于富贵——” 他揭了她脸上面具,笑的眉眼温和:“若是我没了富贵,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沈宁玉白的脸颊一烫,恼怒道:“扯哪儿去了?” 他忙应声:“是是是,不扯远了。权利不要便不要了。”话音一转:“但富贵不能不要。” 他笑:“我还要留着娶阿宁。” 她听到他后面的话放的轻又缓:“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沈宁心底酸涩密密麻麻蔓延开来。 这傻子。 他都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还能拒绝他吗? 她主动圈住了他腰身,踮起脚尖埋在他颈间。 谢砚卿一愣。 湖面上,月光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如碎金般铺满了水面。 潺潺溪流欢快地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撞击在水底石头,溅起串串晶莹的水花,发出悦耳动听声响。 他听到她微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谢砚卿,这辈子还很长,你我,待定。” 换言之,他们,还有可能。 谢砚卿一怔,随即深邃的眸子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填满,嘴角不受控制扬起,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仿佛要将月色都给比下去。 “阿宁……” 两人相拥身影沐浴在如水月色和柔和微风之中。 桥下河水悠悠,倒映着天上星月与桥身轮廓,波光粼粼间,似藏着无尽的温柔。 周遭喧闹声隐去。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沈宁鬓边几缕发丝。 谢砚卿见状,下意识抬手为她将发丝捋至耳后。 莹白修长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脸颊,那轻柔触感,让两人心跳都不禁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间,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安静的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宁微微仰头,平日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在月色映照下更添几分迷离韵味。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红唇,谢砚卿喉结滚了滚,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 沈宁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作响。 她没有闪躲,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桥面阴影遮掩下。 两人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刹那间,时间似停止了流转,世界都静了下来。 谢砚卿双手揽紧了她腰,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吻最初是轻缓而温柔的。 渐渐地,情感在唇齿间蔓延升温,变得热烈而深沉。 沈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只记得回到房间后,她和谢砚卿又纠缠了许久。 呼吸不稳间,她手抵在他胸口:“早点回去休息。” 他握住她手放在如玉侧脸上蹭了蹭,带着祈求口吻问:“可以不走吗?” 他深邃如夜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星辰,炽热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沈宁心尖一颤别过脸:“不行。” 看着她水润双眸,嫣红微肿的唇瓣,谢砚卿眸光深了深,清冷声音浸了哑意道:“我打地铺,保证不会打扰你睡觉,可以吗?” 第117章 王家所有人都死了 见她不说话,一双水盈盈眸子瞪着他,他心口似被撞了一下,在她手心亲了亲:“看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你忍心看我伤未好还失眠吗?” 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来:“失眠好办,明天我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保证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他一听,立马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她:“是药三分毒,阿宁忍心让我喝那又黑又苦的药?” 沈宁很是无情道:“是你喝又不是我喝,我为何不忍心?” 谢砚卿墨眸锁着她姝丽面容,表情略带着些委屈:“阿宁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我。” 看着他委屈神情,沈宁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留下便留吧。” 谢砚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只讨到骨头的小狗般脑袋埋在她脖间蹭了蹭:“好。” “不过你的伤不能睡地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不容他拒绝,她从他腿上起身走向床榻抱被子。 他后背有伤,留下她也不怕他做什么。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眉心蹙了蹙:“地上凉,还是我睡地上吧。” 他留下只是想看着她入睡,能够睡得安稳些,可不想因此让她着凉了。 “别废话,早点睡。”沈宁向来不是磨蹭的人,做事也果断,说话功夫已经躺下了。 谢砚卿见她态度强硬,只好转身去了盥洗室洗漱。 等出来,她已经睡着了。 微冷的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只着了一身淡雅素袍的谢砚卿上前去将窗关上。 随后走到沈宁跟前,弯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没有一点重量。 轻轻将她放到床榻里侧,扯过被子盖好,他灭完灯才脱鞋上了床。 黑夜中,他侧过身子注视她睡着侧颜,鼻尖充斥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满意的阖上眼。 一夜好眠。 沈宁清早醒来房间里已没有谢砚卿身影。 她揉揉酸疼脖子去洗漱出来,谢砚卿刚摆好买来的早点。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吃完早点我要去趟府衙,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她提起裙摆坐下,闻言抬眸:“去府衙做什么?” 他神情微凝:“王家人都死了,郡守得知我来了蔺阳郡,想让我帮忙查一下案。刚好玄影的伤要养两天,王家案子又和孟家一案挂钩,我有必要去这一趟。” 沈宁一怔:“王家?” 是她知道的那个王家吗? 他点头:“几百口人都死了,连婴孩都没放过。” 沈宁眉心一跳。 私心上论,王老爷父女对她和谢砚卿存歹意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王家其他人多少有点无辜。 那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 李尘璟果真够狠。 瞬间她背脊一阵发寒。 心想她以前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的是毫无人性。 既看清了李尘璟本性。 加上她身份已暴露,她可不认为李尘璟会放过她。 思及此她当即做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要想彻底后顾无忧,就只能斗垮李尘璟。 她只想活命,是他非要逼她,那她只能奋起反抗了。 吃完早点,两人乔装一番后去了蔺阳府衙。 王家人尸体摆放在府衙殓房,谢砚卿与沈宁到时仵作正在验尸。 郡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靛蓝官袍,蓄着短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看到两人忙上前行礼:“有劳谢大人了。” 互相见了礼,他向两人大致说了案情。 由于人死了两天才被打更的人发现,所以目前案子还没多大进展。 “方便让我们去看看尸体吗?”沈宁出声问。 她戴了帷帽看不到容貌,但周身气度就非同一般,又是跟着谢砚来的,郡守自是不敢怠慢,微颔首抬手:“姑娘请。” 沈宁走到其中一具男尸旁蹲下,伸手正要扯开尸体衣裳检查致死伤口,谢砚卿打断她:“我来吧。” 尸体浑身是血,又是男子,怎能污了她手和眼。 在沈宁眼中死人是不分男女的,碍于某人爱吃醋性子,她还是收回了手。 “死者面色青白,双眼圆睁,说明死前处于惊恐情绪中。致命伤在胸口,伤口呈狭长状,约摸三寸有余,边缘整齐,并无撕扯或是凌乱的痕迹,可见下手之人动作极为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他修长手指轻轻探入伤口之中,凭借着多年经验感受伤口深度。 半晌,他收回手指,心中已然有了估量:“伤口深达三寸三分,直直穿透了心脏要害,死者几乎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便已魂归黄泉……” 一连验了七八具尸体,致死伤虽分布在不同地方,但都是同一种结果。 沈宁递手帕给他擦干净手,说出自己想法:“从伤口的形状与平滑程度来看,对方使用的是生铁铸成的剑,这种铁打制的剑最大特点是质地硬且脆。” 说到这儿她望向谢砚卿:“你可还记得两年前青州的铁矿走私案?” 当时是由翊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负责这件案子,谢砚卿协助查案,他应当是记得的。 他抿唇点点头:“私贩的便是生铁。” 当着外人面沈宁不好说私贩铁矿有李尘璟手笔,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道来:“生铁最适合用来铸剑,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或是组织都会通过特殊渠道买来私自铸剑。” 她点到即止,谢砚卿心下便明白了。 查看仵作呈上的验尸结果,与他们得出的相差无二。 和郡守说了几个大致查案方向,两人离开了府衙。 “那夜我救尤四时与那些人交过手,和刺杀我们的是同一批刺客。” 谢砚卿侧眸:“是荣王所为?” “目前来看只可能是他。他这么做动机有二。” “一是尤四在王家待了两年,难保没有泄露两年前的事,荣王杀了王家所有人可除掉潜在隐患。二是尤四还活着,王家的人都认识他,就这一条荣王也不可能让王家所有人活。” 谢砚卿若有所思点头:“你的分析不无道理。” 第118章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两年前私贩铁矿案最终结果如何?”她去渝州后再没打听过京城的情况,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清楚。 “太子处置了一名暗卫,让我潦草结案了。”似想到了什么,他喉咙滚了滚:“铁矿案牵扯多方利益,甚至萧氏一族也牵涉其中,太子怕继续查下去波及萧氏那边。当时圣上有意要立他为太子,那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会让萧氏一族出事,最后拿相关官员抵罪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宁眸微深。 难怪李尘璟屁事没有。 东宫之争说白了就是各方世家大族以及朝中党派博弈过程。 李尘璟做的事不怎么光彩,但站队太子的世家背地里也没几个干净的。 真要把案子查的太明白,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估计这也是太子放弃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起来你也是萧氏一族培养起来的,先前你说太子逼你娶萧氏族中女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她是在询问他对太子的态度。 为人臣者,自当忠心不二。 可从她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想他愚忠于太子。 自古以来扶持皇子上位的文臣武将,势大的到最后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怕他最后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谢砚卿拢住她手,避开来往行人,声音清越道:“我是受过萧氏一族恩惠不假,可不代表我人也卖给他们了。婚姻大事乃是我的私事,他们无权干涉,也没理干涉。至于太子,我倾尽全力助他上位已是仁至义尽,他若再逼我娶别的女子,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听到他这么说沈宁松了口气。 似猜到她心中所想,他捏了捏她手心,眉眼舒展开来:“你是怕太子上位后对我下手,我还傻乎乎对他愚忠?” 答应要给他一个机会,沈宁对他的触碰自是不再刻意避开。 闻言她不置可否道:“我以前就是太相信荣王才会被他下了蛊毒,太子现在看起来仁善,可人心易变,真到了那一天,难保不会兔死狗烹,我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谢砚卿神情微凝,停下步子握住她纤薄双肩:“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会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风吹起帷帽轻纱,她看到他清冷面容上一派正肃之色,想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 两日后。 玄影伤势好转,一行人启程返京。 路过苍玄山,谢砚卿陪沈宁去了明月庵。 庵宇修在山上,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 穿过一片清幽竹林,隐于青山绿水间的尼姑庵便映入了眼帘。 “当年被定远侯府赶出家门后,我母亲便带着我和柳姨来了这里。”沈宁边走边述说起自己的过往:“一直到我七岁那年,我母亲油尽灯枯而死,我拜了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才搬离了这里。” “我遇见荣王那年是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冬日。我母亲病重,我带着攒了半年的钱下山去请大夫来为她医治。当时我又饿又冷,就昏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恰逢荣王去玄山寺还愿,他匀了一碗米粥给我喝,让我活了下来。” “可我母亲因为我的耽误,最后还是去了。自那时起,我便坚定了要学医术武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在玄山寺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了悟大师才破格收我为女弟子,我一身医术武功都是他所教。” 说着,她兀的笑了笑侧眸看谢砚卿:“我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往家里捡人的‘爹’其实不是杜撰的。” 她望着两扇陈旧却不失庄重的檀木庵门,自顾自说来:“了悟大师于我而言亦师亦父,在我心中他早就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可惜好人不长命,我下山帮荣王那年他圆寂了。临死前留给我的信除了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外,全是让我要用所学本领济世救人的。”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就连寺中师兄弟都说他善良的过分了,对他颇有怨言。可他从不在意外人眼光,依旧我行我素不求回报的普度众生。” “年少时我也不理解他,觉得他一味付出,连旁人半句好话都换不来实在有些犯傻。那时我常想,这世间人心复杂,善恶难辨,又何必对每个人都如此掏心掏肺,累了自己,还落得他人埋怨。” “可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世事越来越多,我才慢慢悟出他那看似愚钝行为背后的深意。” “善良本身就不应是一场等价交换,不是为了换取他人的赞扬或是回报才去施行。它更像一面镜子,你以怎样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未必会即刻回以同样的美好,但它会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在某个未知角落,以另一种形式绽放光芒。” 望着女子姝丽明媚侧颜,谢砚卿心中泛起酸涩。 和她编织的那些谎话比,她真实的过往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握紧了她手,目光紧锁着她,深邃明亮眼眸中透着无尽疼惜:“阿宁,这世间没有绝对善恶。但你师父,他是个好人。” 沈宁淡笑:“是啊,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她微顿,对上他视线,笑意潋滟:“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还活着站这儿了。所以,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定数?”他莞尔:“我喜欢这样的定数。” 听起来他们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合该在一起的。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迈下青苔石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定数。” 谢砚卿目光扫过空了的手,跟上去。 就听她说:“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打破定数,不下山,不为李尘璟做事,亦不想发生后来的所有事。” 包括遇见谢砚卿。 要是遇见他的代价是被下蛊毒,那她宁愿不遇见他。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她只是凡夫俗子,无法改变以前的任何事。 事已至此,她只能向前看。 看着她纤挺背影,谢砚卿心情莫名。 他岂会听不明白她意思。 她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蛊毒才被迫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连留在京城也是因为他强行挽留。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就在他心情低沉之际,女子脆然声音传来:“谢砚卿,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再不跟上我可就不要你了!” 第119章 你……你做什么?! 谢砚卿闻声,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瞬间如被清风拂过般消散殆尽。 他嘴角扬起一抹明朗的笑,长腿一迈几个大步追上了女子步伐,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手。 入手一片温软,令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踏实起来。 他想,她对他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愿意为他留下。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快到沈宁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庵门前,沈宁抽回手叩响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一名尼姑打扮的清瘦女子开了门。 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沈宁发现并不认识对方。 询问后才知对方是新来的姑子,名叫慧缘。 且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主持一早上就下山采买去了。 和对方道明来意,又报了柳絮名号,慧缘放了两人进去。 明月庵人口简单,原先只有住持和她侄女还有柳絮。 自主持的侄女还俗嫁人,柳絮也离开后。 现在这庵里就只剩住持和新来的慧缘两人。 一入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 地面由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着几缕青苔,绿意点点,宛如大自然悄然落下的翠色印记,为这清冷之地添了几分生机。 庭院正中,一座古朴香炉正袅袅升腾着青烟。 缭绕烟雾缓缓上升散发出淡淡檀香味,让人心神不自觉沉静下来。 庭院两侧是几间禅房,房舍皆用青砖灰瓦砌成,墙面爬满了岁月斑驳的藤蔓。 禅房的门窗皆紧闭着,偶尔能从纸糊的窗棂间透出一丝昏黄烛光。 柳絮居住的房间要从主殿侧门进去。 沈宁知道她的住所,便让慧缘去忙了。 依据柳絮所说,沈宁很快在她枕头夹缝里找到了那封信。 将信放好,又将柳絮的东西都收拾后,两人才去和慧缘道别。 “劳烦你转告主持一声,就说柳姨以后不回来了。” “施主放心,贫尼定如实转告。”慧缘竖着掌心颔首道。 默了默,沈宁取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五张银票递给她:“这是我捐给庵里的香油钱,麻烦你一并交给住持师父。” 慧缘起初还推辞不收,拗不过沈宁强硬态度只好收下了。 下山路上,谢砚卿道:“看来那位主持师父对阿宁很好。” 望着远处青山翠叠,沈宁淡笑着应声:“当年若没有住持师父收留,我和我母亲还有柳姨早不知冻死在哪儿了,现在我有能力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谢砚卿心底化开一抹暖流。 他的阿宁果真是世上顶心善的人。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益州到京城一天路程。 虽极力避开官道走,可在步入京城地界时谢砚卿一行人还是遇到了刺客。 当是时,暮色四合。 四周草丛中黑影闪动,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朝着他们急速掠来。 黯淡夜色下,刺客手中利刃闪烁寒芒,刺眼夺目。 为保护尤四这个人证,沈宁和谢砚卿留下断后,让卫随驾马车带着玄影和尤四先进城。 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两人才想办法脱身追了上去。 这一夜,凶险万分。 但有惊无险。 只谢砚卿后背上伤口在与刺客厮杀中崩开流了不少血。 将尤四秘密安排好,沈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 “谢大人,你这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路上,再这样下去迟早成短命鬼。”沈宁调侃道。 谢砚卿疼的微蹙着眉,闻言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嗓音和煦道:“在其位谋其职,既担了这肩上担子,哪能事事都求安稳顺遂,些许伤痛不算什么,再难都熬过来了。” 说罢,他轻轻动了动身子要起身,牵扯到伤口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沈宁眉头紧皱忙按住他:“这么晚了你还想做什么,好好歇着。” “大理寺那边——” “大理寺没了你不能转?”她语气微透着不悦。 心想这人真是半点都不听劝。 “好好休息。”说着她将药和绷带收好。 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他又要起身,她声音一肃:“你又要做什么?” 谢砚卿清咳一声望向她,不由得发笑:“阿宁,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喝。”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沈宁脸上一烫。 旋即放柔了语气:“你别动,我来。” 没有她还有下人,何须他一个伤患亲自动手? “喝吧。”她将水递给他。 谢砚卿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声音虚弱道:“你喂我。” 沈宁见他脸苍白、一副病弱模样,心下不忍说回绝的话,软着语气道:“行。” 他愣了一下,眼中升起亮色,仿佛这小小的应允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惊喜。 他微微张嘴,就着沈宁的手慢慢将水喝了下去。 水刚喝完,下人便端了药来。 “很烫,要现在喝还是过一会儿再喝?”沈宁问他。 他点漆眸子一直黏着她不放,唇边漾着若有似无淡笑:“都听你的。” 沈宁:“……” 问了跟没问一样。 “那就现在喝,药效更好。” 看到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黑乎乎药汁动作温柔吹了吹,他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意。 药入口,苦涩的味道立马在口腔中肆意蔓延开来。 见他苦的直皱眉,沈宁放下药碗,从一旁碟子里拿了颗下人准备好的蜜饯递到他嘴边:“压压苦味。” 谢砚卿垂眸睨了眼蜜饯,连带着她捻着蜜饯的莹白指尖一并含进了嘴里。 指尖被温热口腔包裹,沈宁霎时一怔。 顿时,一股热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脸颊,烧得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人…… “你……你做什么?!”她又羞又恼,猛的抽回手怒瞪着他。 谢砚卿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尝尝蜜饯的滋味,一时情急,没留意才咬到了你手……” 说着他愧疚的耷拉下脑袋,纤长眼睫颤颤,一头如墨长发垂在肩头,那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沈宁想骂他的话卡在喉咙,憋了半响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把药喝完。” 谢砚卿唇角微扬,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慵懒道:“好。” 第120章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等他喝完药,她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你这儿要是没事了,我就先回春巷小院了。”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手腕,目光中满是不舍:“你再多陪我会儿,这屋里冷冷清清的,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沈宁注视他须臾,试探性开口:“要不我让人去将你兄长请来?” 他表情一变,握她腕的手收了力道:“我要那个病秧子做什么?” 沈宁无语:“你不是说没人陪你说话冷清吗?” 谢砚卿都要被她气笑了,扣住她腕将人扯进怀里坐着,下巴枕在她肩上呼着热气:“沈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腰身被他勒的有些紧,沈宁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你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还要人陪,难不成办案也要人陪着?” “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他声音清越。 沈宁身子抖了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肉麻?” “哪里肉麻了?比起你以前说的,我已经很收敛了。” 沈宁:“……” 自己惹的情债,咬牙也得受着。 他气息洒在她侧颈痒的她难受,便想挪挪身子,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要不你们搬到谢府来吧?”他兀的出声。 “不用了,春巷小院挺好的。” 她是定远侯府庶女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多人都认得她了。 住进谢府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身份暴露荣王会暗中对我下手,但天子脚下他多少会忌惮几分,加上春巷小院离大理寺近,有什么动静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那里比在谢府要安全。” 闻言谢砚卿也觉得有理:“那便依你的,我再派点武功好的护院到那边去。” 沈宁淡声道:“去益州前你就派人去保护柳姨了,现在再塞人过去有点引人耳目,那些人就够了。” “此时非彼时,不多派点人去我不放心。” 保护她是其一,其实也是防她偷偷丢下他离开。 “阿宁,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的对吗?”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极了某种寻求温暖与安抚的动物。 沈宁侧眸,感受肩上传来的匀长呼吸,低低嗯了一声:“不会。” “那就好。”他满意的阖上眼:“我有点困,你借我靠一会儿。” “困了就躺下睡吧。”她放缓了语调。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真实的,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丝慵懒意味。 沈宁鼻尖微酸。 这人是多害怕她跑了? 她不是已经答应他不会走了吗? “天冷,你这样会着凉的,躺下吧。” 他身上只披了件素雅白袍,又受着伤,稍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见腰间的手没动,她扭头。 就见枕在她肩上的人阖着眸,平日里透着清冷感的眉眼柔和下来,高挺鼻梁下,微微泛白的嘴唇带着病态的脆弱,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惹人怜惜韵味。 她呼吸一滞。 轻轻抬手想将他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撩起,可刚伸出去又怕惊扰了他,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拢住她纤长的手放在自己矜雅如玉五官上,声音透着别样的缱绻:“我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摸。” 沈宁心霎时像是被羽毛拂过,泛起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微微红了脸,却不作挣扎,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贴在他脸颊上,感受那微微有些凉意的温度。 “我给你的香囊怎么没戴着?”这几日两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地步,她确实没看见他戴香囊。 “我怕弄丢了,就收起来了。” “左右不过是个香囊,丢了就丢了,回头我再做一个。”她无所谓道。 “不一样。”他打断她:“你送我的东西本就少,要是丢了岂不是对不起你一番心意。” 沈宁汗颜。 她就是随便做的,还顺带给谢砚安也做了一个。 他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迟疑了一会儿,她开口:“你兄长的寒毒需要施针缓以时日才能解,我这几日有空,会来为他施针。” “你和他约好了?”他声音带着鼻音问。 “就先前在廊庑下遇见和他提过一嘴。” “回头我让人安排一下,你需要什么就让府里的下人提前去准备。” 谢砚安总归是因为救他才中了寒毒,他欠他这份恩情,所以并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吃醋。 见他没有不高兴,沈宁松了口气:“所需的东西我走时会一一写下来交予你。” “好。”他在她手心蹭了蹭。 看了眼浓稠夜色,她抽回手:“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不舍的松开了她:“我让卫随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点点头。 怀中温度散去,谢砚卿立马又有些后悔了,漆暗温和的眸攥着她瓷白的脸:“这么晚了,要不你还是宿在梧桐院吧。那儿样样齐全,还是你走时模样。” 沈宁心知这分明是他不想让她走找的借口,默了默半是玩笑意味道:“我干脆宿在你这儿算了。” 他眸色微深,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极大方的往床头挪了挪,给她腾出大半位置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宁:“……” 她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 谢砚卿对她留下来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见状也未多失落,只是目光触及她有些单薄衣裳,出言喊住她:“等等。” 她回首,就见他走到架子前拿了件黛青鹤氅向她走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夜里冷,别冻感冒了。” 比起空气的冷,他指尖带来的凉意更甚。 沈宁纤秾眼睫微颤望着他清矜脸庞,语调平和道:“我走了。” 他捋了捋她被风吹到唇上的发丝,点头。 她刚要跨出门槛,他兀的又喊住她:“阿宁,你好像忘了件事。” 第121章 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忘了什么。 又提步折返走到书桌旁执笔写了起来:“就一副驱寒毒的药方,我写好你让人备半个月药量,要双份的,一份用以煎服,一副用于药浴。” 她写了几笔忽的又停下,看着宣纸上的字蹙了蹙眉,侧过脑袋望向他:“要不你来写吧。” 她的字外人可能不好辨认。 谢砚卿抿抿唇,衣摆轻拂走到她身旁,端的清风霁月模样。 “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麻黄三两、杏仁尖二两、炙甘草一两……” 照着她念的一一写下,他放下笔:“你看看可对?” 沈宁歪着脑袋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没出错,这药是专门用以驱寒毒的,你也可以试着泡一下药浴,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谢砚卿忽的想起忘了问一个很重要问题:“药浴是施针前还是施针后?” 沈宁一对上他墨眸便猜到他意思了:“这重要吗,不都要脱衣裳?” 他眉拢起,丰神俊朗脸上浮现纠结:“就不能换个人给谢砚安扎针?” 她虽是大夫,但也是女子,他并不想她看和摸别的男子身体。 旁的人也就罢了,可那人是他兄长,和她做过假夫妻,且对方对她还有念想,他不放心。 似看出他想法,沈宁用镇纸将药方压好:“别多想,大夫眼里无男女,我和你兄长又没什么,他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见他肃着脸不说话,她提议:“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到时候你就站一旁看着我施针好了,我绝不多看你兄长一眼。” 他眉眼总算没那么阴郁了,可被戳穿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别过脸去,口是心非道:“我没那么小气。” 沈宁摇摇头,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 她看谢砚卿心思才更像海底针,一会儿变一下,还敏感。 “知道你不小气,是我想多了行了吧。”她拍拍手:“行了,我走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她便觉腕上一紧。 视线下移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正握着她腕,目光含怨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她眼眸微敛:“不然呢?” 他指指自己的唇:“不给点补偿?” 沉吟须臾,沈宁无奈低叹了下踮起脚尖在他微苍白唇上亲了一下:“够了吗?” “够了。”他喉结滚了滚,眉眼都漾着心满意足,原本透着几分病弱苍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鲜活色彩。 那模样就跟小孩子吃到了糖一样开心。 怕他再纠缠,沈宁赶紧走了。 踏着夜色回到春巷小院,夏知和柳絮早得了消息她要回来,一直未睡。 看到柳絮一脸病容,沈宁忙扶住她,关切问:“柳姨,你病了?” 柳絮咳嗽了两声,披着件素色外衫在圆凳上坐下:“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风寒。” 握着她手,柳絮面上多了丝愁意:“阿宁,信也取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青州?” 沈宁身形微晃,垂下眼帘缄默了一会儿蠕动唇开口:“柳姨,我不走了。” 柳絮惊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大眼看着她:“什么!你知不知道留在京城有多危险?荣王要是认出你,会放过你吗?而且要是被——” 说到这她惊觉反应过来忙止住了话,连连咳嗽起来。 沈宁伸手为她拍背顺气,柔声道:“柳姨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解释。” 柳絮拍着胸口,脸因咳嗽而涨红着:“阿宁,当年你说荣王救了你,你想帮他以报恩,我没反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容貌暴露了,又惹上了定远侯府,你留在这儿定凶险万分,你的蛊毒好不容易解了,我说什么都不能再看你入险境了。” 她攥紧她的手,眼眶泛红,语气激动道:“听柳姨的,咱们离开京城吧,去哪儿都好,就是别留在这儿。” 沈宁移开目光不看她,面露难色:“我走不了柳姨。” “为什么?”柳絮眉心一跳似想到了什么:“难道有人认出了你?” 沈宁自动将她口中的“有人”当做李尘璟,点点头:“此去益州,荣王派了死士刺杀谢砚卿,我为救他已经暴露武功了,荣王估计现在已经知晓我身份了。” 柳絮双膝一软身形踉跄了下,沈宁眼疾手快稳住她:“事到如今我无法逃避,只能迎敌而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偷偷送你离开,只有你安好,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柳絮手不自觉攥紧泛着莹白,眼神幽若:“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同意你留在京城的。” 沈宁提起裙摆跪下:“我知道,母亲不想让我与齐云程相认,也不想我与定远侯府有交集。错在我,与柳姨无关,你不用因为我的任何决定而自责愧疚。” 柳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俯身扶她:“阿宁,你当真决定好了?” 沈宁目光坚定:“是。” “也是因为那位谢大人?” 沈宁面露讶色看着她,张了张嘴,顿了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柳絮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为了他你都能暴露武功以身犯险,说明你很在意他。” 前面的话沈宁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却如雷贯耳,令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还未从那句“你很在意他”中回过神来,又听柳絮叹息着说:“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他了…… 沈宁心跳急剧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口不断蔓延开来。 她手心贴在自己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似要整个跳出胸膛来。 不应该的。 她对谢砚卿是有好感,也不排斥他的触碰,可不代表她就彻底喜欢上他了。 她对他只是愧疚才对。 她试图给自己洗脑,可脑中总是不断浮现那人音容相貌来。 一点一滴。 像空气一样渗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 她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谢砚卿究竟是不是喜欢。 第122章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我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可言辞显的那样苍白。 柳絮摇头,握住她肩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对上她目光,她问:“你告诉我,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宁微微垂眸,似是在努力回忆每次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心境,片刻后,她微微拧起了眉,缓缓吐出三字:“是……开心。” 她居然是开心的。 即便她是为了解蛊毒才假意接近的谢砚卿,但和他在一起的过程中她流露出的都是真心实意。 甚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她身心也是愉悦的。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紧,眉宇锁的更深了。 “阿宁,有时候感情并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心动、片刻的欢喜,积少成多,慢慢就成了割舍不下的喜欢。从你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只是你自己还心有芥蒂,不愿敞开心扉彻底去接受他,所以有所纠结。” “你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何曾这般犹豫过,当你回答我之前迟疑的那一刻,就代表你的心已经代你作了回答。”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不会拦着你,但要是因为他留在京城,我会劝你慎重考虑。我不会逼你立马做决定,你好好考虑几天再给我一个答复。” 当年沈璃月的遗憾柳絮不想在沈宁身上再度上演。 所以在感情一事上她尊重她任何决定,绝不会多加干涉。 但身为沈宁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也要为她作多方面考虑。 留下不仅意味着要卷入皇权纷争中,随时面临危险,还可能被那位认出来。 当年沈璃月丢半条命服下假死药脱身,甚至不惜嫁给齐云程做妾,在沈宁三岁开始就掩去她容貌,就是怕被那位找到。 如今沈宁的脸和沈璃月有六七分相似,要是被那位看到,定会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 柳絮见沈宁陷入深思之中,没再打扰她,起身离去。 屋内。 灯光在微风轻抚下摇曳着身姿。 昏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在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似是一幅会舞动的水墨画,衬得房间内静谧得有些落寞。 沈宁静静站在圆桌边。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唯有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爆鸣声。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素银茉莉花发簪,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发簪由纯银打制,设计精美。 簪头由几朵白色茉莉花朵组成,花朵造型逼真,花瓣层层叠叠。 花朵下方由精致银链连缀着银色点珠,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感。 她想,谢砚卿当初为她戴上这簪子时,定是满心期待会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吧。 良久后,她攥着发簪的手紧了紧。 抬眸看向庭院。 雕花窗棂将外面的夜色切割成了不规则形状。 隐约能瞧见庭院中那棵梧桐树的轮廓,在月色守护下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 荣王府。 听吴昭汇禀完,李尘璟浇花动作倏地一停,手中花木勺猛的砸向他。 砰一声,木勺砸在吴昭头上,勺中水顺着他额头滴落。 他顾不上额头的疼,后脊一寒忙跪下垂下脑袋:“殿下息怒。” 事不是他办砸的,却要平白承受这怒火,吴昭不禁心中憋闷,可又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尘璟俊挺五官此刻覆上一层阴冷之色,一股浓重的森冷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一群没用的废物,本王每年花费那么多银子培养他们,却连几个人都杀不了,本王要他们有何用!” 吴昭咽了口唾沫禀道:“殿下,主要是朱雀武功太强,唯一能与她抗衡的青龙三人又没法出手,我们的死士根本不是她对手。加上我们的人遇上另一批杀手伏击,这才、才让他们又逃过一劫。” “另一批杀手是什么意思?”李尘璟神情冷凝起来。 “在城外截杀谢砚卿一行人的死士回来禀报说当时他们本要追上去,被林中突然涌现的杀手给拦下了。” 眼眸眯了眯,李尘璟袖下手收紧:“难不成是太子的人?” 吴昭见他怒火平息了些许,出言:“属下让人查了,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那对方为何会帮谢砚卿?” 吴昭凝思须臾壮着胆子道:“对方未必是帮他。” 李尘璟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面容越发冷鸷几分:“为何这么说?” “殿下也知谢砚卿这次去益州是为查孟家案子,那批杀手阻拦我们的人追杀谢砚卿和尤四,很明显是想让谢砚卿继续查孟家案子。说明派出杀手的幕后之人知道孟家案子有殿下手笔,想要借此扳倒殿下您。” 李尘璟恍然。 他和太子的斗争在朝臣中人尽皆知,方才就连他也下意识认为是太子所为。 殊不知有更厉害的棋手在背后操控,摆了他一道。 思及此,他半眯的眼眸骤然睁大,眼中狠厉光芒犹甚:“给本王查,一定要查出今夜的杀手是谁派出的。” 明面上的敌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躲在暗处的敌人。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被对方找准破绽,悄无声息出手。 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样潜在的威胁,他绝不能让其存在。 吩咐完,他又声音幽冷问:“朱雀现在住在何处?” 吴昭禀道:“城东春巷小院,可要属下再派——” 李尘璟抬手打断他:“那地界与大理寺近,又有谢砚卿在,现在不宜动她,多派点人盯着,趁她外出再寻机会下手。” 她贱命可真够硬的。 中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毒、跳下万丈悬崖都没死。 还换了张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那么久。 想到她与谢砚卿关系,他冷嗤一声。 一个杀手居然会对男人动情,他还以为朱雀冷心冷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呢。 他漫不经心折下一朵蓝星花,丢地面,抬脚碾碎。 朱雀、太子、谢砚卿……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 城郊某山庄。 幽暗烛光中。 一道修长身影缓缓踏入房间。 等候在房间中的男人忙抱拳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一身黑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犹如寒潭般眼睛的男人睥睨他:“事办的如何了?” 第123章 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主子放心,谢砚卿已带着人安全入京,想来现在已经将人秘密安置起来了,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一身黑袍的男人掀袍在交椅上坐下,姿态慵懒的看向跪着的庄雁山,食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椅身:“沈宁呢?” 庄雁山回:“她先是跟着谢砚卿去了谢府,后面回了城东春巷小院。” “多留意她动向。” “是。” 空气静默了会儿,男人声音复又响起,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威慑:“手底下人没留下痕迹吧?” 庄雁山抱拳:“都是遵照主子意思执行,尸体都烧了,连块布都没留下,绝对干干净净。” “做得不错。” 面对男人夸赞,庄雁山将脑袋埋的更低:“是主子运筹帷幄精妙。”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吹捧并不屑,从椅子上起身:“本座先回去了,有情况让暗桩传信。” “是。”庄雁山挪动跪姿朝向男人:“恭送主子。” 屋外树梢,夜鸦闻声惊飞而起。 “嘎嘎”叫声划破夜空,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诡谲。 沈宁到谢府为谢砚安施针,在揽竹苑看到谢砚卿时愣了一下。 她那夜随口一说,他还真来盯着她施针了。 摇摇头,她信步上前。 正在下棋的两人停下动作,皆抬眸看她。 该说不说。 兄弟两人一个清矜如天上皎月。 一个温润如山间清风。 坐在一起对弈画面还真养眼。 沈宁拎着装银针的小药箱站定,颔首和起身的谢砚安打招呼:“大公子。” 满脸期待却没被第一个打招呼的谢砚卿微蹙眉。 余光触及自家阿弟黑沉的脸,谢砚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保持该有的距离礼貌性的朝沈宁点点头:“麻烦了。” 刚入冬,谢砚安屋中就烧了地龙,沈宁刚进来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热:“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那我们开始吧。” 看到她额上冒了点薄汗,谢砚卿将黑棋放回棋罐:“走吧。” 她一愣:“不在这儿吗?” 谢砚卿睨了她一眼,语气带刺道:“你要想被热死也可以在这儿。” 沈宁:“……” 她又怎么惹他了?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一下,解释:“二郎让人在旁边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那里透气些,我们过去吧。” 沈宁点点头,就听到谢砚卿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她侧目看去,就直直撞进他燃着两簇幽冷火焰的眸中,霎时眉心一跳。 她都没和谢砚安多说一句话。 他又生什么气? 感受那灼人目光。 她还是麻溜的提步跟上了。 “这两日你伤好点没有?”默了须臾,沈宁望着他清挺如竹背影开口。 他今日穿了身绣纹淡青素袍,袍上用青色绣线细细绣着竹叶暗纹,纹路随着他行走动作若隐若现。 闻声他顿了下步子,微侧目,没好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语气,沈宁真想甩他一个白眼,碍于谢砚安在强行忍住了。 压低声音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他嗓音淡淡。 他怎么了她看不出来吗? 她一来就只和谢砚安打招呼,眼里哪有他。 他难道还不能生一下气? 沈宁只当他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到了施针屋室,摆弄好银针后,沈宁让谢砚安脱衣,谢砚卿就立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她。 那模样还真像是来盯梢的。 气氛一时尴尬。 谢砚安无所适从的坐到小榻上,一件一件脱着衣裳,动作慢的跟七旬老者剥粽子一样。 沈宁给银针消好毒睇了谢砚卿一眼,肃着声音道:“你先出去。” “……你让我出去?”谢砚卿不可置信的注视她。 “你在这儿我施针容易分心。” 她不是不准他在这儿,可他就不能收敛一下? 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让她根本忽视不了。 施针这等重要事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她就只能把他赶出去了。 谢砚卿心里跟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 他抿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又怕真的影响她施针,只得闷声道:“那我去院子里候着,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沈宁没看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她捻着银针看向谢砚安,发现他身上还穿着件里衣:“都脱了吧,现在开始施针。” 没了谢砚卿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谢砚安放松了许多,又怕两人因他生了嫌隙:“二郎他……” 沈宁知道他想说什么,抬眸:“没事,他气量还没小到那个地步。” 大是大非上他还是分得清的,不然方才就不会那么利落出去了。 闻言谢砚安放下心来,点点头。 手缓缓解开衣衫系带,随着衣衫滑落,他瘦弱身躯展露出来。 他皮肤极白,是那种透着病态的白,身上也瘦的没什么肉,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走。 初次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 他双颊因羞涩染上了一抹淡淡薄红,与苍白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犹如雪中红梅,透着别样的凄美。 沈宁一心放在施针上,自动忽略了他露出的情态。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手中银针在日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找准穴位后,银针精准落下。 谢砚安疼的咬紧牙关,面上一派隐忍之色。 等所有穴位扎完,他已疼的满头大汗。 “大公子且忍忍,一开始确实很疼,后面毒素少了就不这么疼了。针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取,你现在可以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取完针后还要再泡一个时辰药浴。” 谢砚安置在膝上的手因疼痛泛起黛色脉络,艰难的应道:“好。” 这个过程枯燥又难熬。 沈宁看他情况稳定后让飞流进来盯着才提步出去。 院子里。 沈宁出来时谢砚卿正坐在凉亭里呷着茶。 她擦擦额头的汗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扎针既耗医者体力又十分磨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都提不起力气了。 见她这副模样,谢砚卿心中那点郁气散去。 拉着她在自己旁边木圆凳上坐下,为她揉按起手臂来:“还需要施针几次?” 第124章 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他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她捏捏手腕回他:“三天一次,半个月时间,共五次。” 谢砚卿微挑眉,手上依旧轻柔地替她揉着胳膊,眸光晦暗:“要是累的话,可以让别的大夫代劳,你在旁边指导一下就可。” 这话,带着点私心。 一是他确实看不得她受累。 二来是一想到她和谢砚安还要衣衫不整单独接触那么多次他就心里不舒服。 沈宁兀的意味深长看他:“又醋了?” 他收回手,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后的窘迫,却还嘴硬道:“哪有,我不过是担心你太过劳累。” 想到那夜柳絮和她说的话,沈宁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眼眸清润凝着他如玉侧脸:“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下意识动作,比如——” 她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不敢看人眼睛、五指攥紧、嘴硬。” 谢砚卿意识到这些自己都犯了,不禁拢眉。 见他不说话,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大人沉默,看来是承认了。” 谢砚卿眉宇皱的更深,辩驳:“没有。” 心知他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脸皮薄的,沈宁没逼他太狠。 她伸出纤长的手勾住他指尖,带着点轻哄意味:“安心啦,我施针的时候都去看穴位了,根本没看你兄长。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别的男子再好都入不了我眼,可以了吗?” 说到底他就是觉得她不够喜欢他,怕她被别的男子勾了去罢了。 听到她的话谢砚卿原本绷紧的俊脸和缓下来了。 忽的想起她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不是先看他,他又板起了脸:“那你怎么不先和我打招呼?” 沈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听到她轻飘飘语气,他脸微沉。 她就不能多在意他一点? 沈宁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我们都那么熟了,有必要打招呼吗?” 谢砚卿愣了下。 她意思是,在她心中他比谢砚安份量要重,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了? 瞬间,他心脏又被喜悦填满。 眼眸中闪烁着璀璨光芒一把将人捞进怀中,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开心:“阿宁说的对,没必要。” 沈宁:“……” 莫名其妙! 这情绪怎么和狂风巨浪中扁舟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伸手探他额头:“也不烫啊。” 谢砚卿将她手拢进手心,亲在她指尖上,佯装不满:“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居然会觉得他有病。 姿势别扭坐在他腿上,沈宁想起身,被他一双胳膊箍的死紧。 她扫了眼院子,看到还有下人在,面上飘上薄红:“有人在呢,快放开。” 大白天的,他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看到垂着脑袋侍立在门口的下人,谢砚卿毫不在意。 甚至还抬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压向他,让两人之间距离拉的更近,近到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凝视她如水双眸,他轻声道:“谢府下人嘴严,不会随意编排主子的事。” 沈宁斜了他一眼:“这是你兄长院子,我们这样像什么话。” 他勾唇:“我们又没做什么。” 他抱自己成过亲的娘子,谁敢说什么? 懒得与他争辩,沈宁抵开他起身:“我去看看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理理衣袍跟着站起来,嗓音和煦:“那我先去忙了,你这边忙完记得去书房找我一趟,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将她发丝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飞絮拾去,他敛眸:“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儿说不方便。” 她目光逡巡一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为谢砚安拔完银针,等他泡完药浴出来,沈宁已是满脸疲倦。 听到响动,她抬头看去,谢砚安穿着件白色浴袍在飞流搀扶下从内室出来,一张俊朗的脸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把完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收好银针叮嘱飞流:“晚上你家大公子房间就别烧地龙了,多给他盖床被子别受寒就好。” 飞流爽利应下:“是。” 沈宁到谢砚卿书房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案处握笔批阅着公文。 灯火如豆。 昏黄光晕轻轻跳跃着,在墙壁间投下斑驳光影, 他一袭淡青素袍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光泽,不仅丝毫未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反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走上前,他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向她招手。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她在书桌旁站定,眉眼间带着疲惫问。 谢砚卿放好毛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单手揽住了她腰身,骨节分明的指拂开她颊边碎发:“累了?” 沈宁确实累了,便由他抱着。 依偎在他肩头,她轻嗯了声:“你兄长的寒毒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估计还得多费点心神。” “需要我让人请大夫帮你吗?” 他不是大夫,帮不了她,又见不得她累着,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也行。”环上他脖颈,她埋在他怀中深吸了口气:“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谢砚卿眼帘微垂注视她姝丽的脸,抬手温柔地摩挲她后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驱散些许疲惫:“你说,我听着。” “柳姨她想让我离开京城。” 谢砚卿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陡然收紧,呼出的气息都凝了几分,忐忑的问她:“你呢?” “什么?”阖眼养神的沈宁蓦然睁眼,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去留态度。 攥紧他胸前衣裳,她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末弧度反问他:“你想我留下吗?” 既答应他要留下,她就不可能自私的一走了之。 这一问也不过是故意逗逗他而已。 话音落,她就感觉腰肢似要被他勒断。 头顶传来他低沉嗓音:“阿宁,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她抬头,直直撞进他幽深漆暗眸中,霎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五官清矜俊朗,那双眼睛也长的极好看,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深邃的墨黑,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感受到他明显绷紧的身体,她别开眼,呼吸微乱道:“我不走。” 怕他不信又抱着她哭,她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第125章 李瑶是凌王养女 他力道松了松,声音清冽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太子调查你身份的事吗?” 她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谢砚卿点漆眸子微暗:“凌王也在调查你。” 沈宁纤秾的眉拧起:“凌王?他查我做什么,我和他都不认识。” 算起来确实不认识。 那次隔着马车,她就听到了声音,根本没见到他人。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太子和凌王,亦或者是……” “……你与他们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他们暗中查你,其实是想通过你找到那个和你长得像的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 要说沈宁长得像谁,答案毫无疑问是她母亲。 她眼睫微颤,攥他衣裳的手紧了紧:“不可能。我娘就是个普通舞姬。怎么可能和凌王还有太子都扯上干系?” 她脑海中不断搜索小时候和沈璃月在一起的所有记忆,试图找到一点有用信息来。 兀的,她手抚上自己的脸。 从她三岁起沈璃月就用药水掩盖她容貌,跟她解释的理由是不想齐家人找到她,想让她掩去容貌平安喜乐、自由自在过一辈子。 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直以易容后的样貌示人。 两年前“朱雀”这个身份死后,她就没想过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来,当时才毅然决然换回了自己容貌。 谁曾想后来又出了一系列变故。 “难道我娘是皇室中人?” 太子和凌王都认识,可不就只能是皇室里的人。 谢砚卿觉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喃喃道:“依照年岁你母亲与凌王倒是相当,只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心仪女子,他也未曾娶过王妃,就连通房侍妾这些都没有,你母亲与他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才是。” “再说太子,他今年二十有六,按年岁你母亲应该是他长辈那一辈的,他要是见过你母亲,只可能是在四五岁时。四五岁太子还是皇子,一直深居宫中,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皇家的人。这样一来,你母亲就只可能是某位公主。” 说到这他蹙起了眉:“先帝膝下共有五子四女,四位公主如今都健在,也全部嫁人了……” 如此又说不通了。 光伦理上就不通。 凌王乃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最小皇叔,自然也是几位公主的亲皇叔。 所以沈宁母亲是公主的身份就产生了悖论。 比起谢砚卿的分析,沈宁更惊讶于凌王从未娶过王妃。 她问:“凌王没娶王妃,侍妾通房也没有,那李瑶是哪儿来的?” 她也有所耳闻凌王对这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宠着。 总不可能不是亲生的吧? 对于她的问题谢砚卿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也好奇,所以特意派人去查了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对上他含笑的眸,她下意识问:“李瑶不是亲生的?” 握住她腕搭在自己肩上,他莞尔:“你猜的没错,李瑶是凌王收养的,但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 还真是。 意外之余沈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瑶给谢砚卿下药,最后沦为活死人凌王不追查了。 一是觉得这事不光彩。 二来估计是对李瑶这个养女很失望,所以才没再查了吧。 念及此,她忽的坐直身子抬起谢砚卿下巴,目光一寸寸端详他清隽华凛的脸来:“都说女子的容貌容易引来祸事,我看也不尽然,谢大人这张脸也称得上是蓝颜祸水。那李瑶估计也没料到不仅没得到你人,还把自己毁了吧?” 他眉心微挑顺势捉住她手放在唇边细吻:“我又没主动招惹她,也未曾对她的示好有过任何回应,甚至与她都算不上熟识,阿宁这话委实算是冤枉了我。” 手背上传来柔软触感,沈宁顿感骨脊酥麻身体微微颤了下:“也是,说到底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怨不得人。” 在她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犯我,那就报复回去。 谢砚卿当时那么做也是出于自保。 若被李瑶得逞,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对方赖上,甩都甩不掉那种。 沿着她白皙手腕一路吻下,谢砚卿喉结滚了滚道:“太子和凌王都暗中调查你,想来和你娘有莫大关系,可要我继续帮你留意着?” 沉吟片刻,沈宁抬眸望着他:“你还是怀疑我母亲身份不简单?” 他亲在她侧脸上,吐出气息微重:“嗯。” 见她没有反抗,他越发得寸进尺从她耳朵轮廓慢慢吻下,吻到雪白侧颈时埋在她颈间轻轻咬了咬她圆润肩头。 沈宁吃痛,皱眉,不满的哼道:“你是属狗的吗?” 怎么老是喜欢咬她。 “你说是就是。”他没反驳,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了她后背,稍稍用力,她上半身便与他紧密贴合。 夜阑,人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 昏黄光晕将一室静谧晕染得愈发浓厚。 雕花的书案上摊开着几卷卷宗,一旁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此刻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 沈宁发誓,她绝对没有被男色诱惑。 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被谢砚卿带着乱了分寸。 吻着吻着她气息越来越乱,身体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忽的桌上物什被扫开,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倾身与她亲吻纠缠起来。 沈宁无力的搂住他脖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却又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 他双臂箍住了她腰身,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炽热的吻沿着她唇角慢慢滑向她的脖颈。 每一下都似带着火星,让沈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口中逸出几缕几不可闻的低吟。 那声音婉转在寂静的书房里,更添了几分暧昧缱绻意味。 “阿宁,可以吗?” 夹杂着欲念的声音响起。 沈宁微微仰头,目光与他交汇,霎时面红耳热移开,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谢砚卿看到她线条优美的脖间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红晕,喉间一紧吻在她嫣红眼尾:“我轻些,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话,沈宁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第126章 你适可而止 她会医术,自然清楚伤在后背只要掌控好力道没什么事。 可一想起他床笫间完全不知收敛,她又有些担心…… 似是看出她心中想法,他吻在唇角,贴着她侧脸,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要是担心我伤,在上面也行。” 沈宁:“?” 上面? 怎么个上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系带一松,她衣裳顷刻间便散了开来。 “你…唔…” 唇被堵住,她被迫仰起脑袋,一双水盈盈眸子干瞪着他。 “阿宁,你总是这样不专心。”他故意咬了一下她唇瓣。 “嘶……” 唇上痛意未褪,男子带茧的掌心又在她身上游弋起来,轻抚着她。 身体传来熟悉的感觉,令她不自觉便软了身子。 “孟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忽然问。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指腹捻过她唇肉:“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旁的事?” 突如其来动作让沈宁惊呼一声搂紧了他脖子,拧着纤秾的眉道:“小心你的伤!” 将她手压在身后,他俯下脑袋吻在她锁骨上,唇边笑意更甚:“不打紧。” 伤哪有吃肉重要。 没尝过男女情事前他对这档子事不感兴趣,尝过之后便有些食髓知味。 尤其是和爱的人一起做这种事。 便是他再清醒克制都没法做到清心寡欲。 “我有件事忘、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事?”他声音温和问。 “尤四确实是荣王的人,孟家走水的事有他手笔。还、还有,我怀疑孟阁老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她声音零碎不成调,带着几分隐忍。 将她额间汗湿的凌乱的发捋了捋,谢砚卿呼吸粗重道:“好,回头我会让周延之负责查这件事。” 孟阁老是三朝元老,他的死于公于私他都会查。 书房里烧了红罗炭,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沈宁眼眸半睁半阖,水汽氤氲其中。 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透着无尽的妩媚与动人。 谢砚卿侧过脑袋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下颌轻轻掰过她脸,与她唇舌勾缠。 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手被他宽大掌心覆住。 “小心你的伤绷开。”她抬手抵住他又要覆上来的身子。 哪有受伤的人这么不知节制的。 他这分明是玩命。 将她捞进怀里,他埋在她颈窝处沙哑着声音委屈道:“半个时辰都没有,还不够。” 沈宁又羞又恼。 什么叫半个时辰都没有。 就是体力再好也不能这么用吧? 她要不是习武之人,半个时辰已经被他折腾的散架了。 “再来一次。”他含住她耳垂,惹得她又是浑身一阵酥软。 “你、你适可而止!” 她无力的想推开他,对他来说那点力道软绵绵的,反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悬空,沈宁下意识攀住他胳膊,想到他胳膊有伤,又改成环住他脖子。 注意到她动作,谢砚卿唇角微弯:“阿宁的身体比嘴诚实。” 面对调侃,沈宁羞的无地自容,恶狠狠睇了他一眼:“你闭嘴!” 从前她撩他之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出于想解蛊毒活命,自然而然就将羞耻心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她与他就是单纯的男欢女爱。 没有了理由做遮挡,让她如何不害羞。 让他闭嘴,谢砚卿当真就不说话了,改行动了。 沈宁没一会儿又丢盔弃甲了。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旁边小室床上,没想到竟是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她光滑后背被硌的难受,不满哼哼了两声。 两人在书架旁闹了不知多久又转移到了小室床上。 沈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砚卿说的“在上面也行”是什么意思。 累瘫趴在他身上时,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今夜还回去吗?”他搂住她腰问。 怕压到他背上伤,她往床榻里边挪了下身子,卷起被衾裹住一丝不挂身体,带着鼻音嗯了声。 “阿宁。”他吻上她耳朵,捋捋她颊边发丝:“留在这儿吧,荣王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沈宁翻身平躺,睁眼:“我知道。” 可那又如何? 京中人多眼杂,李尘璟不敢对她贸然出手。 就算出手,青龙三人又不能在京中现身,他派来的其他人也打不过她。 只要她不出现在暗巷无人之处,李尘璟就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望着她潮红渐褪的脸庞,他把人往怀里捞,手又抚上了她腰。 沈宁仿若惊弓之鸟缩了下身子瞪向他:“你够了!” 谢砚卿动作一顿,眉眼含笑亲亲她脸颊:“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给你按按腰。” 沈宁:“……”鬼才信! 他把手收了回来,想问她要不要沐浴,兀的想到什么将人抱紧:“阿宁,我们成婚吧。” “你说什么?”沈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蹙眉:“你不愿意吗?” 他们都到这个份上了,她难道还想离开? 本来去益州前他就说了等孟家案子结束就会去向圣上求赐婚。 可她现在身份已暴露,荣王紧盯着她不放。 她时刻面临危险。 是以,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再等下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变故。 再者,他有点患得患失。 即便她现在愿意留下,他也怕她哪一天不告而别。 毕竟他现在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 她要走,他也没理由阻拦她。 若是成婚了。 他既可以更好保护她。 也不用再害怕她会离开,一举两得。 沈宁没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荣王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在一日,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为什么?因为荣王?还是你怕太子知道你身份为难你?” 她抿抿唇,眼神躲闪了一下:“都有。” 其实还有一点,她这些年活的自在惯了,不想下半辈子都困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 “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 他话说到一半,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凌王来了。” 第127章 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卫随的声音。 “凌王这么晚找你做什么?”沈宁先他一步开了口,话语里透着几分疑惑。 “许是和你有关。”谢砚卿眼眸微暗道。 沉吟片刻,她眸光一凛:“他来找你,难不成是查到我们的关系了?” 谢砚卿应了卫随一声知道了,神情微凝答她的话:“有这个可能。我去见他,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他掀起轻纱幔帐下榻,起身去了盥洗室。 半盏茶功夫不到,他穿戴整齐出来,又恢复了人前矜贵端雅模样。 谢砚卿走后。 沈宁躺在床上思绪如麻,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过了良久,她让人备水沐浴。 坐进浴桶里,浑身的酸软立马褪去了大半。 她靠在桶沿,脖颈微微后仰阖上眼,纤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柔和静谧, 桶中热水不断氤氲着腾腾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沈宁一出生就在定远侯府。 关于沈璃月,她大多数信息都是从定远侯府下人口中得知的。 当年齐云程和一群纨绔子弟去喝花酒,一不小心喝多与沈璃月发生了关系。 因为当时齐云程马上就要大婚,齐家觉得这是桩丑闻,就用银子打发了沈璃月。 齐家知道沈璃月有身孕时已过了三个月。 当时江氏已过了门,但一直未有身孕。 齐家怕沈璃月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让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强行让齐云程纳她进了门。 起初齐云程贪恋沈璃月美貌还偶尔去她院子,但每次都没得到好脸色,渐渐的他就厌恶起这个妾室来。 甚至将她视作自己人生的一大污点,连带着沈宁也不喜欢。 齐家老夫人一死,江氏就迫不及待将她们母女赶出了定远侯府。 这里面,自然也有齐云程的默许。 趴在桶沿,沈宁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其一是齐云程当初喝醉了,有没有与沈璃月发生关系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其二便是沈璃月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 换做旁人,能给齐云程这样的世家子弟做妾自是巴不得用美貌将他牢牢锁住。 但沈璃月不同,她对齐云程很冷淡,甚至是不喜,这点沈宁从小便能感受得到。 可她要是不喜齐云程,为何又自愿嫁进齐家给他做妾呢? 这是沈宁最想不通的一点。 思绪乱如麻。 她只觉脑袋似被一团柔软的云雾包裹着,不知不觉间便靠着桶沿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得正沉之际。 一丝微凉触感忽的从她肩头传来,她猛然惊醒,警觉的攥住手的主人。 “阿宁,是我。” 听到熟悉嗓音,她回头,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松开他:“你怎么走路没声?” “是你睡的太沉了。”谢砚卿挽住袖摆伸手探了探水温,发现水都凉了。 眉心微蹙将她从水中捞出,拿过一旁架子上帕子给她擦干身子:“你也不怕冻着自己。” 两年前她沐浴发高烧那次他可还没忘。 其他事可以作假,但体温骗不了人。 “凌王走了?”任他擦拭着身体,她语气慵懒问。 “走了。”拿了件袍子给她裹上,谢砚卿抱她回到小室床上。 “他知道你在谢府,说看过你画像,你和他一位故人很像,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在床沿:“他想见你一面。” 沈宁敛眸:“我不想见他。” 握住她手,谢砚卿抿唇:“你不想知道他和你母亲关系?” 她回答的果断:“无非是爱恨情仇,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母亲她已经死了。” “好,你不想见便不见吧。”他温和一笑,捏了捏她手心。 手环上他腰,脑袋埋在他肩上,她有气无力道:“累了一天了,谢大人供饭吗?要饿死了。” 白日为谢砚安施那么久的针,傍晚又陪他折腾这么久,她现在又饿又困。 在她发顶亲了一下,谢砚卿浅笑:“在我府上哪能让你饿着,饭菜都让人备好了。” 吃完饭,沈宁回了春巷小院。 入冬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纵是沈宁不想见凌王。 这日给谢砚安施完针回去路上,还是被一身墨衣的阑夜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我家王爷在茶云舫等你,请你务必去一趟。” 沈宁瞥了他一眼,想走。 阑夜抬手:“沈姑娘,我家王爷就只是想见姑娘一面。” 念及对方帮过自己,沈宁还是去了。 踏进包间的门,越过湖光山景屏风。 沈宁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凌王。 他着一袭紫色衣袍,玉冠束发,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玉带。 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赋予了他一份沉稳而内敛气度。 一见面,李玄奕嚯地从凳子上起身,目光紧盯着向他走来的青衣女子。 他只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眼中隐有莹光浮现。 “阿……阿月?” 沈宁拧眉,微颔首,淡着声音道:“王爷认错人了,我叫沈宁。” 他一怔,喃喃:“沈宁……” 恍然回神,他忙敛去面上情绪:“你来了,坐吧。” 见他屈尊降贵给自己倒茶,沈宁客套的道谢:“多谢王爷。” 望着她和李月六七分相似的容貌,李玄奕心中百感交集:“像,真像啊……” 沈宁忽略他的话:“上次的事多谢王爷。” 李玄奕摇摇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他眼眶微红:“你叫沈宁,你母亲叫什么?” 他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可他看到沈宁的第一眼就确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眼眸微抬,沈宁无甚表情道:“我母亲姓沈,名璃月。” 听到这话,李玄奕身形一震:“璃月……李月!” 他兀的笑出了眼泪:“果真,果真是她。” 沈宁眉心凝起:“王爷认识我母亲?” 他笑的涩然:“何止认识。”他没有多说,只是问她:“你……你的父亲是?” “王爷既查了我,就该知道我父亲是齐云程。” 第128章 我该走了 李玄奕知道,只是不死心一问罢了。 他就是不信阿月那般美好的人,竟会嫁给齐云程那样的纨绔。 “你在京城,那她也肯定在,我能见见她吗?”他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又期待的看着她。 沈宁缄默,摇头:“你见不了她了。” “为什么?” 他找了她那么多年,只求见她一面她都不愿意吗? 却听沈宁说:“她死了。” 李玄奕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了呢,我找了她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不可能死!” 他发出痛苦的低吼,那声音似受伤的野兽,绝望而悲戚,人前的威严与端矜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沈宁从他反应猜测他与沈璃月定然有一段爱恨纠葛。 深叹息一声:“王爷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没必要瞒你。” 李玄奕眼神空洞坐在圆凳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见状,沈宁只好起身:“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李玄奕没有应她,她微颔首离开了包间。 回去后,沈宁将见过凌王的事告诉了柳絮。 “他可问你什么了?” 知晓凌王在调查她身份后,沈宁就问了柳絮关于沈璃月的事。 她只说沈璃月和凌王有一段过往,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还让她避着凌王,尽量不要见对方。 “就问了我生父是谁,我说是齐云程。” 柳絮暗自捏了把汗:“那就好。” “阿宁,你既决定了要留下,我便只好一人回青州了,免得留下给你添麻烦。” 沈宁无声应下。 最后一次给谢砚安施完针,沈宁照例去书房见了谢砚卿。 “跟你商量件事。” 谢砚卿在看卷宗,她走上前坐在他腿上,手搂住了他脖子:“我想亲自送柳姨去青州。” 圈她腰的动作一顿,谢砚卿神情微凝。 一见他这副反应她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保证把人送到地方就回,不会太久。” 觑着他神情,她软着语气:“让别人送她我不放心,你就让我去吧。” 听着她撒娇语气,谢砚卿心立马软了下来,握住她手腕,眸光幽若道:“你想去便去吧。” 随即话锋一转:“但要让卫随跟着你一起去。” “行。”她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明日就走,可能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上她潋滟眸子,他喉间一紧,弯唇:“能提前补上吗?” “补上?”她懵了一下:“补什么?” 他放下卷宗,托住她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俯在她耳畔吐着气道:“一个多月吃不到肉,你说补什么?” 沈宁耳根一烫推他:“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多月,现在补,直接死床上得了。 他以前那副清冷寡欲都是装出来的吧? “那等你回来补?”他墨眸凝着她,唇边漾着促狭笑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有。”将她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他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今夜别走了。” 本也没打算走,她爽快应下:“好。” 他有些意外:“真的?” “你不是说荣王的人盯上我了吗?我住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急着把柳姨送走。” “以防被荣王的人知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她附在他耳畔耳语,听完他眉眼柔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吩咐人去办就是。” 大理寺整晚都有衙役值守,确实比其他地方安全。 荣王虽是皇子,也不敢贸然派人去那儿劫人。 让柳絮住那儿再好不过。 他当即派卫随去办。 “你的事我都答应了,我的事你还没给答复呢。” 沈宁面露疑惑看着他:“什么事?” 掐住她腰,他语调幽幽提醒她:“成婚的事……” 听到成婚两字她略皱眉:“现在还不合适。” 知她顾虑,他手臂收了几分力道:“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垂下眼帘,抿抿唇说出自己忧虑:“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等所有事了了再说成婚的事吧。” 谢砚卿点漆双眸锁着她,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静默许久才启唇:“阿宁,我既认定了你,便不会在意那些麻烦。只要我们携手,又有何惧?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你不必再躲躲藏藏。” 抬手将她耳畔吹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他声音清冽道:“我知晓你是为我考虑,可若总是瞻前顾后,我们何时才能真正相守?那些所谓的麻烦事不管多棘手,有我在,总能护你周全的,不是吗?” 她抬眸看向他。 平日里透着淡然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动摇与犹豫。 他说的没错。 瞻前顾后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相守。 可眼下成婚也不是好时机。 踌躇再三,她给了一个折中答复:“等孟家案子出结果了再成婚可以吗?” 对上她清润眼眸,谢砚卿默了须臾终是不舍得把她逼太紧:“好,都依你。” 留下结果就是。 翌日天未亮沈宁拖着酸软的身子起床。 下榻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谢砚卿自身后圈住她纤腰贴了上来,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阿宁。” “松开,我该走了。”她咬牙切齿掰腰间的手。 一想起昨晚她都睡着了还被他弄醒她就气的想捶死他。 一生气他就拿一个月见不到她、舍不得她当借口。 她就那样反反复复被他哄着得了逞。 眼看天亮才放过她。 “还早,不急。”他紧锁着她腰不放,脑袋枕在她圆润肩头:“我吩咐过卫随了,让他巳时左右再送柳姨出城,现在刚卯时,再睡会儿。” “你不用上早朝吗?”她想说他是真闲。 “今日休沐你忘了?” 难怪昨夜缠她缠那么紧。 沈宁没好气的推他:“休沐你就不用查案了?” 他唔了一声,咬在她颈上:“我是人,不是机械器物,该休息就休息。” 这可不是他作风。 沈宁想说他堕落了,就听敲门声响起。 “大人,不好了!” 第129章 当年往事1 谢砚卿面露不悦,肃着声音问:“大清早何事惊慌?” 小厮忙回:“大理寺的人来消息,说尤四在住处遇刺了。” 屋内两人神情皆是一惊。 “人怎么样了?” 小厮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有衙役护着,人没死,但受了重伤,现在正昏迷。” “你快去看看吧,人证要是没了先前的心血就白费了。”沈宁拉开他手臂。 谢砚卿眉头紧皱,面露凝重起身穿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让卫随带了两只大理寺的信鸽去,你有事就飞鸽传书给我。” 沈宁柔声应下,就见他利落的穿好衣裳离去。 她揉揉腰和手腕,自行收拾一番,隐了行踪离开谢府。 到城外约定好的地点。 卫随正守在马车旁,看到她身影招了招手:“沈姑娘。” 马车里的柳絮掀起车帘,惊诧道:“阿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和谢大人好好道个别?” 要离开个把月,两人又年轻,难免会害相思。 柳絮虽没嫁过人,倒也理解。 “柳姨你说什么呢,他要忙查案,哪有时间儿女情长?”沈宁上了马车,将头上帷帽取下放好,探出脑袋对卫随道:“走吧。” “好嘞,柳姨,沈姑娘,你们坐好了。”卫随在春巷小院那段时日和柳絮混熟了,也自来熟跟着沈宁唤她一声柳姨。 加上他嘴甜,柳絮对他倒是挺喜欢,时不时还拉着他叙叙家常。 卫随一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行出京城地界至益州交界处时,马车突然颠簸后停下。 卫随情急下勒住了缰绳。 马车中沈宁稳住柳絮,拔高音量问:“卫随,发生什么事了?” 没得到卫随回答,两人倒是听到了一道冷冽男音:“沈姑娘,我家王爷请你们二位一叙。” 沈宁眉心一跳。 这是…… 凌王身边那个侍卫! 以为她们没听到,阑夜又说了一遍:“沈姑娘,我家王爷在前面等你们二位。” 柳絮神色微变,胸口上下起伏猛的攥住沈宁手:“阿宁,是凌王吗?” 沈宁低低嗯了声,拍拍她手安抚:“别怕柳姨,有我在。” 对于凌王此番操作她也满心疑惑。 她都告诉他沈璃月已死的事了。 怎么还追着她们不放? 怀着满腹疑虑,她欲下马车,柳絮扯住她衣袖:“阿宁,不能去!” 回头看她有些泛白的脸,沈宁以为她是怕凌王因沈璃月的死怪罪她们,语气温和道:“没事的柳姨,凌王不会伤害我们。他既让人拦下我们的马车,就说明不会放我们走,这一面必见不可。” 柳絮心霎时一沉。 身体都紧绷起来。 咽了口唾沫,她声音颤巍道:“那我……我随你去。” 有些事是该面对的。 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两人下了马车,卫随要跟上,被阑夜拦下。 沈宁侧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卫随这才止住步子。 密林河边,河水淙淙。 初冬时节,寒意渐浓。 静谧的密林宛如一幅古旧画卷,在岁月更迭中悄然铺展于天地之间。 郁葱的树叶如今已化作斑斓之色。 金黄、赭红、深褐交相辉映,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洒落在每一片枝叶之上。 微风轻轻拂过,枯枝沙沙作响。 李玄奕一袭紫色长袍,身姿挺拔静立在河岸边,与周遭的景致完全融为了一体。 看到他的一瞬,柳絮呼吸微凝。 主子临死都忘不了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她心头忽生一股艰涩来。 岁月仿佛格外优待李玄奕。 即便过去了二十年,他五官依旧俊朗如昔,只发间半掺的霜白显露了他年纪。 两人上前行礼:“民妇\/女参见王爷。” 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柳絮身上,喉间一梗:“不必多礼。” “王爷特在此拦我们所为何事?”沈宁语气不含感情问。 她可不想看对方表演什么情深不悔。 不管他与沈璃月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死如灯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再者凌王知道她们行踪。 多耽误一会儿她们就多一分暴露形迹的风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着柳絮,李玄奕语调平缓问:“我能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吗?” 沈宁看向柳絮,对方朝她点点头。 “我去旁边等着。”说罢她信步沿着河流走去。 风吹起李玄奕衣袍,他目光从沈宁身上收回投向柳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月她怎么会嫁给齐云程?” 柳絮袖下手收紧,脸被刺骨的风吹的生疼,表情冷了下来:“这话我还想问王爷。” “问我?”李玄奕蹙眉:“当年我班师回朝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城郊别庄,可到了那儿早就人去楼空,我连你们影子都没找到。” 柳絮替自家主子不平,直接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王爷想知道当年您不告而别上战场、要娶敌国公主时小姐是什么心情吗?” 不等他回答,柳絮拔高了音量,字字诛心:“她不信你会违背誓言娶别人,直到一个月后她收到你在南疆大婚消息,还有你亲笔写下的休书!一同附上的,还有你们的定情玉佩。” 闻言李玄奕陡然瞪大眼,又惊又疑,双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身子微微摇晃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问她:“什么娶敌国公主、休书,还有玉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月送我的定情玉佩我一直戴着,她怎么会收到我退还的玉佩?”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青鸾佩。 玉佩是一对,沈璃月与他各有一块。 看到他手心静静躺着的玉佩,柳絮懵了,踉跄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送休书和玉佩的那人分明就是你的人,不可能有假!”她横眉冷对。 “我手底下人那么多,你能肯定就是我的人?万一是有人假扮的呢?亦或者那人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呢?” 是啊…… 柳絮喉间一紧,感觉脊背直发寒。 要真是这样,主子岂不是受到了蒙骗。 她眸光微凝看着李玄奕:“就算是这样,那你娶敌国公主和那封休书又如何解释?” 李玄奕皱眉:“我根本没娶过什么敌国公主,当年我初上战场就陷入了敌围,手底下人为掩护我全死了,我侥幸没死,但落入了敌国手上,救我的人就是敌国的公主。她提出只要我娶她,两国联姻,她就劝她父皇退兵,可我已经有了阿月,并未屈从,就趁一个夜晚逃了。” “一脱身回到晋国军营,我就第一时间给阿月写信报了平安,但一直没收到她回信,我以为她还在怪我不告而别奔赴前线,又连连给她写了好多封信道歉,可那些信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后面战事吃紧,我只能收心放在了战事上。你说的那封休书,我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看他语气笃定不像作假,柳絮茫然了。 这和她所知的真相完全不同,她也不知该相信哪个了。 她缓了许久,眼中浮现水雾问:“那那个孩子?” 李玄奕直视她:“什么孩子?” “小姐和我亲眼所见,你从马车上下来时,手里抱了个孩子,你和下人说那是你的女儿,叫李瑶。其他的可以作假,这个总归是事实。” 李玄奕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声音哽咽道:“阿瑶不是我亲生的,他父亲是我的部下,在一次大战中战死沙场,她母亲知道消息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我怜她孤女无所依,就将她养在了膝下。” — ps:大家元旦快乐啊,两个月没休息了,最近码字进入了倦怠期,还收到了一些不好的评论,原本今天请假了不想更的,还是更一章吧,免得一些宝子一直等。 (*^▽^*) 第130章 当年往事2 “当年我班师回朝后找了你们一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你们下落。就去了青州闵阳和阿月初见的菩提寺,就是在那儿我听说了阿瑶的事。” “她父亲和两名叔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她母亲又悲恸过度追随她父亲而去,她一个孤女被族人推来推去,无人抚养。看到她我就想起阿月小时候的遭遇,心下不忍就将她带回了京城抚养。” “我当时想,找不到阿月,我就一辈子不娶妻,把阿瑶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就足够了。”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痛心之色:“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月她会因此误会,也没料到我和她就那样错过了。” 他悔自己不该和她吵架就一声不吭上了战场。 他也恨自己无用没能把她找回来。 可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她了。 沈宁那日告诉他,她已经死了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沈宁一走,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吐血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过了五六日,等他想起要再见沈宁时。 从暗探口中得知了她要离京的消息。 还知道了和她同行的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 他想都没想便猜到那人是柳絮,这才提前赶到这里等着想问个清楚。 好在,他等到了。 “你告诉我,阿月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别庄?” 按理来说她在别庄好好的,就算误会他要和别人成亲了,也定不会贸然离开才对。 除非,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柳絮泪意在眼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是圣上,圣上他……” 说到这儿,她泪水夺眶而出,语气冰冷道:“圣上以太后突发恶疾为由将小姐召回了宫,等小姐回宫才发现太后就是简单的头疾,根本没那么严重。她想回到别庄,可圣上不允,还把她囚禁在了长月宫。” “小姐想过逃,但每次都被发现。之后圣上就会派更多禁军看管她,还不准我见她。” “一次我混进送膳的宫人中进了长月宫,想让小姐换上我的衣裳逃,不巧圣上喝醉闯进了殿中,慌乱下我只得躲到偏殿去。” “可我没料到圣上酒后兽性大发,竟想对小姐用强。好在我及时出手,小姐才逃过一劫。” “可我也因此犯了杀头大罪,小姐为保我,担下所有罪名被太后带走问责。” “小姐被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两天后,太后身边的嬷嬷叫我去一趟慈宁宫,去的路上突然命人打晕了我,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宫外的茅草屋中,小姐就坐在我床边。” “我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小姐说太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外她又是养在别庄的长公主,就算圣上再喜欢小姐,也绝不容许她和圣上在一起,就怕这事传出去有损天家颜面。” “太后念及母女情分一场,就假借小姐行刺帝王之罪赐了她一杯假死酒,再悄无声息将小姐送出了宫。” “尽管太后对外谎称小姐已被赐死,但最后还是东窗事发被圣上知道她是假死一事,立马派了大量官兵追查她下落。” “为了躲避官兵追查,我和小姐不得不入了舞乐坊,成了舞姬。也是在那儿,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听到身孕两个字,李玄奕神情一震:“沈宁她不是齐云程的女儿吗?” 看着他惊骇表情,柳絮摇头,咬字极重强调:“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小姐的女儿。齐云程当初喝醉了并没有和小姐发生什么,是他醒来后把所有事都忘了。” 李玄奕连连后退。 他没想到沈璃月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在舞乐坊三个月后,小姐的肚子藏不住了。不知怎的,齐家听说了这件事,就以为小姐肚子里是齐云程的孩子。美其名曰怕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让齐云程纳小姐为妾。” “原本小姐是不愿意的,可当时官兵还在搜查我们下落,加上她肚子越来越大,舞乐坊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躲避追查,也为等你回来,小姐她只能答应嫁给齐云程做妾。”柳絮越说眼泪越控制不住往下掉。 “在齐家我们受尽了凌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喝的那杯假死酒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可副作用也能要人半条命。” “如果没有怀孕,她还可以活十几年,可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她不仅怀孕了,孩子还没法打掉,要是打掉,以她当时身子只能一尸两命。” “在生下阿宁后她便没几年可活了。就算知道你和别人成亲了,她也一直在等你,想等你一个答复。” “她等了一年多才等到你回来,冒着被官兵认出来风险跑出定远侯府去见你,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后她还被江氏抓住,说她偷偷跑出府是与人私会去了,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还下令从今后不准她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着,柳絮讽刺一笑:“你找我们的那一年,就是她身体亏损最严重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想逃出定远侯府去找你,连做梦都在喊你名字。可当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定远侯府、拖着残躯找到凌王府时,却看到你满脸慈爱的抱着李瑶,对着下人说那是你女儿。” 李玄奕周身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悉数抽空。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又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呼吸都凝滞起来。 柳絮嗤笑,眼中却是蓄满的泪花:“她以为你真成亲了,还有了女儿,再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便对你彻底心死,只一心放在了阿宁身上。” “在定远侯府待了三年后,因为一次齐云程路过我们居住院子看到了小姐,又对她起了色心。这事传到了江氏耳朵里,她早就对小姐心怀嫉恨,就说小姐得了传染病不干净,硬是将我们赶出了定远侯府。” 第131章 当年往事3 “我们无处可去,又不敢留在京城,小姐偷偷去看了你最后一眼,就带着我和阿宁乔装打扮离开了京城。行至半路时,她高烧不止,幸得明月庵的住持师太所救,又侥幸捡回一条命。” “师太悯我们没有住处,就带我们去了明月庵。阿宁七岁那年,小姐她油尽灯枯死在了大雪封山的冬日。临死前她嘱咐我要照顾好阿宁,若是可以,这辈子都不要让阿宁知道她的身世,只愿她活的自在。” 说完,柳絮已是泣不成声,眼泪更是簌簌而下:“她哪里会知道,她死后,她的阿宁吃尽了苦头,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 “她习医术、习武,手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大冬天站在雪地里扎马步,浑身冻到没有知觉,仍倔强的一声不吭,也从不跟我喊累喊苦。” “只因她觉得是她无能才没能救得了小姐,所以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我,保护她自己。” 柳絮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可那泪却越擦越多,衣袖很快便湿了一大片:“阿宁她早已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扛着,在她心中也从未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意愿,若是她不想认你,别怪她。” 李玄奕在泪水决堤之前背过身去。 他神情木然的抬头望天。 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 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好似要将他的胸膛撕裂开来,疼到让他几乎要窒息。 万般酸楚包裹着他,静默许久后,他嗓音沙哑问:“阿月她,葬在何处?” “青州闵阳,菩提寺后山。”女子嗓音戚然。 闻言,李玄奕脑中轰然一声炸开。 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身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笑着笑着便热泪盈眶,眼泪终是顺着眼眶滚落:“命,都是命!” 他去了菩提寺那么多次,每次都路过后山,可没有一次停下过脚步。 他寻了二十年的人就长眠在那儿,可他却未曾看过她一眼。 上天真是捉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形一怔间,他身体猛的前倾,一口浓腥的血喷薄而出。 “……” “王爷!”在李玄奕倒下一瞬,阑夜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他。 艰难抬手擦掉嘴角血渍,李玄奕面色寂然:“本、本王无碍。” 视线朦胧间,女子淡青裙摆闯入眼帘。 他抬眸,沈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他霎时眉心一跳。 柳絮顺着他目光微侧身看去,面露讶色:“阿……阿宁,你……” 似知道她想问什么,沈宁声音平澜无波道:“我都听到了。” 不是她有意偷听,是两人聊的太久,她怕耽误行程。 复杂目光从李玄奕身上扫过,她看向柳絮:“你们聊完了吗?该走了。” “这……” 柳絮看了眼李玄奕,唇嗫嚅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沈宁是大人了,有她自己想法。 认不认李玄奕这个亲爹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柳絮也不好插手管。 见她提步欲走,李玄奕喊住她:“慢着!” 沈宁身形止在原地,侧目而视:“王爷还有事?” 就像柳絮说的,她心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李玄奕是她生父还是齐云程是她生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与她为敌,她都无所谓。 李玄奕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既没埋怨他负了她母亲,也没怪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就像于她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试探性的开口:“孩子,你可怪我?” 沈宁注视他,并未作答。 气氛一时微沉。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 “王爷想谈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想表达一下父女情深就算了,我没那个闲心。”她语气淡淡。 顿了顿,她又道:“王爷和我娘的事我没资格评判,我对王爷也没什么感情,更不会有怪王爷一说。” 李玄奕垂眸,缄默。 她说的没错。 她都不认他这个生父,又怎么可能会怪他。 她和她母亲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就连这性子也肖了几分。 少顷,他靠着夜阑站直身体:“你们此番可是要去青州?” 沈宁眼眸微抬点头:“是。” “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想去看看你母亲。”他语气带着几丝恳求意味。 事实上以他身份地位。 既知道了沈璃月安葬之处,要去祭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可他还是询问了沈宁意见,足以说明尊重她。 沈宁拉过柳絮:“路不是我的,王爷请便。” 这话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李玄奕面上浮现喜色,吩咐:“夜阑,跟上。” 看到跟在后面的马车,卫随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沈姑娘,凌王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们也要去青州吗?” 沈宁应声:“不用管,赶车吧。” “哦哦,好的。”卫随知道自家大人将沈宁护的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对她的命令自是百分百听从。 甚至他隐隐觉得沈宁就是他家大人两年前葬身火海的那位夫人。 不然他家大人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马车内。 柳絮沉默良久开口:“阿宁,之前、之前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她话没说完,沈宁打断她:“我知道。” 她表情平静,语调和缓:“柳姨,你之前一直催我离开京城,甚至在意那块青鸾佩就是怕我被凌王认出来?” 柳絮羞愧的别过眼:“是。” 随即又解释:“比起凌王,我更怕当今那位圣上认出你。他对你母亲……” 她叹了口气,很是难以启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并与你说了吧。” “你母亲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我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十岁那年,沈家一门三杰包括你祖父祖母全部战死沙场,就只留下你母亲一个孤女。” “先帝怜恤沈家,便封你母亲为长月公主,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与你祖母是闺中姐妹,便将你母亲接入宫中养在了膝下。” “原本一切都照着该有的轨迹发展,不成想……” 第132章 祭拜沈璃月 “你母亲进宫后由于年岁还小,便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一同在国子监授课。两人除了睡觉外,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随着年岁增长,太子竟对你母亲暗生情愫。” “在你母亲十四岁那年,他将皇后赐给未来太子妃的凤簪送给了你母亲,这事被皇后知晓,为了断绝太子心思,皇后去求圣上将你母亲送到了城郊的皇家别庄。” “你母亲在别庄一待就是五年,直到她遇到了去别庄养病的凌王……” 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天见黑柳絮才说完。 一直萦绕在沈宁心头的云雾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散去。 所有的疑惑也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马车走走停停半月才到青州。 期间李玄奕时不时就会找沈宁说上两句话。 两人关系倒比一开始要和谐许多。 只是沈宁对他态度还是不咸不淡。 到青州闵阳这日天色已晚,沈宁决定翌日再去菩提寺。 翌日在客栈醒来。 沈宁一开窗便发现初雪已至。 雪花纷扬,似万千梨花同时绽放,簌簌而落。 整个闵阳城都因这场雪变得唯美起来。 沈宁和柳絮梳洗下楼时,李玄奕一袭紫袍、外罩一件紫狐大氅早已候在马车旁。 望着他上了年纪依旧俊挺的五官轮廓,沈宁忽的思绪万千。 从柳絮口中知道她娘和凌王相知相恋的事后,她其实也挺理解她娘的。 毕竟遇上一个容貌出众又性情温和的男子,估计没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能受得住诱惑的。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忙拉回思绪上前行礼。 李玄奕起初说了几次让她不用行礼,她全然当做没听见,后面他就不再强求了。 马车在菩提寺大门前停下。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似棉絮。 毫无节制地倾洒向大地,将整座菩提寺都裹进了它的怀抱之中。 李玄奕是菩提寺的常客,他一来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 看到他身旁的沈宁,小沙弥朝敲木鱼的另一名小和尚高喊:“景清,你看谁来了?” 正捻着佛珠敲木鱼、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扭头看来,就见沈宁笑着朝他打招呼。 他眉眼微弯放下木鱼槌走过去:“沈施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宁微颔首:“上次一别有两年了吧。” 景清双手合十,抿唇淡笑:“确实两年了,还以为沈施主不会再来了。” “岂会,我母亲安葬在贵寺,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的。这两年劳烦你照看我母亲坟塚了。” 周遭香客来往,看似喧闹,实则很安静。 景清客套道:“哪里的话,沈施主在我们寺里捐的香油钱救了很多人,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 他对着几人颔首:“想必你们都是来看望璃月夫人的吧,贫僧这就带你们过去,请随贫僧来。” 跟着他从大殿侧门而入,几人一路信步至后山林中。 雪花纷飞落在肩头发间,寒冷的风剐蹭着几人的脸。 李玄奕看到写着“沈璃月之墓”的墓碑时只觉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重。 沈宁上完香拉着柳絮退到了一旁。 “柳姨,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这儿就交给你了。”她担心凌王情绪失控,让柳絮留在这儿照看一二。 拍拍她手,柳絮给了她一个安心眼神:“去吧。” 沈宁看向景清,对方触及她目光双手合十跟着她离去。 到了招待香客的禅院,景清为沈宁倒茶,立马换了口吻:“沈姐姐,这次你打算待多久?” 两人相识多年,私底下都是以姐弟的模式相处。 浅呷了一口茶,沈宁顿感心肝脾都暖了起来:“大概要十日,将柳姨安顿好我就离开。” 景清有些意外:“安顿柳施主?意思是你不留下吗?” 沈宁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到唇边,她抬手捋了捋:“我有事还没解决,等了了就回来,以后都不走了。” 景清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两年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呢?”沈宁兀的问。 他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你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好,我去给你拿。”景清说罢转身去了,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抱着一个小匣子折返:“沈姐姐,东西在里面,我没有动过,也没让别人动过。” 沈宁此次送柳絮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两年前放在景清这儿的账本跟名册。 账本记的是这些年各地官员贿赂李尘璟的每一笔银子。 名册自然就是和李尘璟狼狈为奸的官员名单了。 太子当初拿到的名单只是各州县的小官员,她手上名册上的可都是重量级人物。 可惜李尘璟太心急了,账本和名册她还没来得及转交给他,他就对她起了杀心。 有账本和名册在手。 这一局,她定要李尘璟再也翻不了身。 带上东西在前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宁才看到李玄奕一脸神伤在夜阑搀扶下而来。 柳絮走在两人前面,看到沈宁身影后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阿宁,你走的时候可一定得把凌王劝回京城。” 沈宁看了眼李玄奕,发现他衣袍都湿了,纤秾的眉微拧,狐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絮气的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把你娘坟扒了!都跟他说了你娘都死十多年了,他就是不信,若非顾及身份,我真想踹他两脚。”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固执。就刚刚出来的时候,他抱着你娘墓碑不放,还说会留下一直陪着你娘。我是真怕他留下把你娘从坟里扒出来,所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我可不想每天还要防着他。” 沈宁:“……”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忽然想到两年前她诈死离开后,谢砚卿是不是也这样扒过“她”坟? 冷风吹来,她霎时浑身一激灵,应道:“放心吧柳姨,等他情绪彻底宣泄了就好了。” 回到客栈后,沈宁收到了谢砚卿来信。 回到房间展开信一看,她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往上面写。 就不怕被人截信鸽看到了有损他端方持重形象吗? 第133章 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关键是信写的也太肉麻了! 她强忍浑身鸡皮疙瘩拿起再看。 「吾爱阿宁: 卿卿如晤,相思难书,然情切切,终是落墨成笺,盼此信可解吾念卿之万一。 自卿别后,日月失光,茶饭无味。 尤夜阑人静时,榻上辗转,孤枕难眠,满脑皆是卿之眉眼,卿之软语,卿之幽香。 恨不能化茧成蝶飞至卿旁,拥卿入怀,嗅卿发间幽香,感受卿之温度,方能慰藉相思熬煎之苦。 于吾而言。 卿如春日之暖阳、如暗夜之明灯 无卿,世间皆寒冬。 失卿,吾便陷茫茫黑暗,再难寻方向。 吾一腔情思已尽付于卿,任岁月悠悠,此情不改,唯望卿亦念吾如常。 纸短情长,相思无尽,盼卿归,再诉衷肠。」 看到落款的“谢砚卿”三字,沈宁简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冷着一张脸写下这封信的。 这男人怎么能肉麻成这样。 什么蝶、暖阳、明灯,得亏他想得出来。 大理寺信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倒好,居然用来送这么肉麻的情书。 她一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他。 打定主意,她起身走到书桌旁准备写回信。 执笔一瞬她又顿住了。 “信鸽千里飞一趟就为送几句废话,会不会很浪费?” 思及此,她在信纸上写了八字。 「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她的字是独具一格了些,他见过,应该能认出来吧? 将信绑到信鸽腿上送出去,沈宁回到书桌旁打开匣子。 里面安静躺着两本册子。 确认是她交给景清的两本后,她将匣子重新锁上。 “叩叩叩——” “小小姐。” 是阑夜的声音。 也只有他称呼她为小小姐了。 沈宁拔高音量问:“怎么了?” “王爷他,他喝多了!你快去劝劝吧。”阑夜声音里透着焦急。 沈宁开门,就见阑夜一身玄衣立在门前,不忘向她行礼:“小小姐,麻烦你了。” 沈宁:“……”她都没答应。 算了,到底是沈璃月的男人。 她就好心劝劝吧。 她取过架子上大氅披上系好往外走。 来到李玄奕房间还没进屋浓重酒气就扑面而来。 她微蹙眉,抬手掩在鼻间抬脚越过酒坛子进屋。 夜,浓稠如墨。 冷风瑟瑟,吹得窗前烛火摇曳不定,似是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房中檀木桌上摆满了酒坛。 酒液倾洒,在桌面上肆意横流。 李玄奕斜倚在榻旁,一手握着酒盏,一手紧抱着一盆木槿花。 酒水顺着他嘴角溢出,打湿他华美的紫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一次次将那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 “阿月,我找了你足足二十年,我宁愿相信你是不要我了,也不相信你是死了。” 他丢下酒盏,对着怀里的木槿花道:“阿月,你看,你最喜欢的木槿花开花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他声音沙哑破碎,似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声声低唤在寂静屋内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窗外寒风声呜呜咽咽,似是在陪着他一同悲泣。 沈宁走上前,酒坛滚到了她脚边,她弯腰拾起放在桌上。 李玄奕眼帘微抬注意到了她,忙理了理衣冠站起来,身形晃悠道:“阿宁,你…你…来了。” 像是被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是丢脸,他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来,坐,陪我说会儿话。” 见他脚下虚晃要摔倒,沈宁忙伸手扶住他手臂。 看到她搀扶自己,李玄奕感动的热泪盈眶,靠着椅子站直了身子:“好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宁喉间一梗,语调平和开口:“你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就放下吧。” 李玄奕干笑了两声,酡红脸上露出艰涩的笑来:“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摆摆手,他在椅子上坐下:“你不用管我,我都一把年纪了,喝个酒醉不死。要是能醉死再好不过了,那我就能早点去见你娘了。” 沈宁锁眉:“我娘要是活着,也不愿看到你这副颓废样子。” 他转移话题:“你娘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沈宁身形一怔,眼眶不受控制红了,她强忍泪意别过脸:“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她当时下山请大夫冻昏在冰天雪地中,被李尘璟救下醒来请大夫回到明月庵时已经晚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沈璃月就撑不住了。 临死前两人都没能见一面。 这成了沈宁的一大遗憾,也是她不愿提及的。 听到她的回答李玄奕心中咯噔一声,无尽酸楚自胸口蔓延开来。 语气沉重道:“好孩子,怪不得你。” 这几日他从柳絮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她们那些年过的很苦。 沈宁那个时候也还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她就算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想必她比他还要痛苦。 沈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我娘她没怪过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些年没有她你也活过来了,你就当从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吧。” 李玄奕苦笑,声音颤着:“我明白。” 看到他状态好多了,沈宁敛眸:“等安顿好柳姨我就要回京城了,你可要随我一起走?” 李玄奕将手中的木槿花放茶几上,垂眸:“我想再待一段时间,顺便去看看阿瑶。” 听到李瑶名字,沈宁眸光微沉:“你可知道她在长公主府给谢砚卿下药一事?” 李玄奕酒醒了几分,语气惭愧道:“知道。是我没教好她。” 沈宁瞥了他一眼:“人生下来就是张白纸,是恶是善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虽说也有你一份责任,也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李玄奕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李瑶虽是他一手养大,却从不会这样想。 她总说他不够偏爱她,还说她之所以嚣张跋扈了些,也全是因为他宠出来的。 李瑶的话一次比一次诛心,也一点点寒了他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她给谢砚卿下药一事后,他才不顾多年父女情将她送回了青州。 “你说的对,她如今成了活死人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养了她一场,我这个做父亲的到底还是要去探望她一二的。” 第134章 她居然不想念他 沈宁神色淡淡并未说什么。 李玄奕是李玄奕,她是她。 他要关心李瑶与她无关。 劝了两句让他不要再饮酒后,沈宁便回去了。 京城,城郊别庄。 取下信鸽腿上信,一身黑衣的庄雁山步履匆快向北边院子而去。 进屋后,他跪下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带着银色面具、一袭玄色衣袍执棋的男子头也未抬道:“起来吧。” “谢主子!”庄雁山将信送上前。 接过信展开,男子面具下的眉拧起:“你确定这是沈宁写给谢砚卿的信?” 庄雁山抱拳:“就是从大理寺信鸽腿上取下的,不会错。” 男子用中指和食指捻着信递给他,声音辨不清喜怒:“这能看出什么?” 庄雁山垂首接过信一看,顿时嘴角抽搐了下。 怎么会有人写字这么丑? 一坨一坨的。 确定不是小孩子乱写的吗? 除了能看出是八个字外,内容是一点都看不懂,庄雁山一下犯了难:“主子,那这信……” 男子手轻轻浅浅敲在棋桌边沿,大拇指与食指中间虎口处的伤疤虽被绿扳指遮掩了部分,但露出的结痂部分仍格外扎眼。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还需要本座教你?”男子声音淡淡,却充满威凛。 庄雁山后脊一寒忙抱拳:“属下明白了。” 屋外,风乍起,雪势渐大。 远处山峦起伏的黛色轮廓此刻被皑皑白雪覆盖。 恰似一条静卧的玉龙,威严中透着几分圣洁,与穹庐般的苍穹相映成趣。 京中,大理寺署房。 “大人,有你的信。”玄影大步流星呈上信。 谢砚卿一袭绯红官袍,眉眼清冷如霜从他手上取过信。 满怀期待打开,满怀失望的拢眉。 玄影在一旁见他情绪变化,忙关切问:“大人,是沈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玄影不解,没出事他为何露出这副神情? 就见谢砚卿忽的抬头看他:“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信被人换过?” “啊?”玄影挠头:“不应该吧。” 他指了指信:“大人,沈姑娘的字迹你认不出来吗?” 两人经常腻在一起,按理来说谢砚卿认得出沈宁字才是。 谢砚卿又将信看了一遍,还是提出了质疑:“字迹是没错,内容不对。” 玄影一惊,以为信真被人篡改过:“怎么个不对,大人可否给属下一观?” 看到他伸出的手,谢砚卿将信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就这么看。” 阿宁写给他的信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玄影哪能看不出他浓浓的占有欲,语噎的点头,就着姿势歪过脑袋看他手中的信。 看完满脸问号,脱口而出:“大人,这写的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让你平日多读书,你偏要去喂阿黄。连信都看不懂,要你何用?” 阿黄是大理寺养的那条缉案犬。 一直由专人养着,玄影和卫随平日没事就喜欢逗它玩。 玄影憋屈。 这跟他平日读书少和喂阿黄有什么关系? 心想那字写的跟闹着玩似的,他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信是沈宁写的。 他弱弱道:“大人,那这八坨——” 看到谢砚卿眼刀飞来,他忙改口:“……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谢砚卿幽幽声音响起:“‘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玄影睁大眼,不解问:“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姑娘一切安好,还劝大人认真办案,不是很合理吗?” 他觉得没问题啊。 “合理?”谢砚卿直视他。 玄影一脸懵点头:“是啊。” 谢砚卿随手拿过桌上一本书将信压下:“一点都不合理!她居然说‘不念’!” 玄影恍然,无语的扯动嘴角笑了下:“大人,沈姑娘怎么可能不念你,这字都看不清,一定是你认错了。” 谢砚卿想拿出信再看一遍,想了想又歇了心思。 玄影说的对,沈宁的字确实看不太清楚,定是他看错了。 这般安慰自己,他顿感心情舒畅多了。 “卫随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玄影心中默算了一下应声:“差不多有二十天了。” 谢砚卿眉眼微弯,自言道:“快了。” 玄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想问什么快了。 又怕引起他不悦便没多嘴问。 以前有卫随那个大聪明在他还能少挨骂。 这段时间卫随不在,挨骂的事全让他一个人顶上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盼望着卫随能早点回来。 他再也不想因为送信这种小事挨骂了。 谢砚卿无视他提笔写回信。 等玄影伸长脖子想看时,他已写好将信叠好递给他:“飞鸽传书去青州闵阳。” “是,大人。”玄影忙不迭应下走了,生怕慢了他变脸。 玄影刚出去,纪狱丞走了进来:“大人。” 谢砚卿轻拂袖整理桌上卷宗:“何事?” “尤四醒了。” 他抬眸:“醒了?” “是。” 动作一顿,谢砚卿吩咐:“多派点人手暗中保护,别再出现上次的事。” “是。”纪狱丞拱手。 “下去吧。”他挥挥手,纪狱丞颔首退出署房。 尤四好赌。 刚到京城那几日还能安分守己待着,后面趁大理寺的人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被人盯上暴露了住处,他回到家中当天半夜就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大理寺的人拼死保护他,他那条命早交代了。 揉揉眉心,谢砚卿从架子上取下雪青色狐裘大氅披上离开了署房。 太子早先派了人来,让他散署后去一趟东宫。 他现在极排斥见李尘霄,可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去。 谢府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从中探出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来。 谢砚卿略弯腰下了马车。 红色宫墙映入眼帘。 雪花纷飞,庄严恢弘的皇宫也渐次染上了素白之色。 到了东宫,自有小太监领他进了殿。 小太监尖着嗓子对着与自己对弈的李尘霄禀道:“太子殿下,谢大人来了。” 李尘霄没说话,挥挥手,小太监心领神会弓着腰退了出去。 “臣参见太子殿下。”谢砚卿作揖行礼。 李尘霄观察着棋局,抬手:“不必多礼,快来陪孤下一局。” “是。”谢砚卿解下身上大氅递给宫人,走上前掀袍与他对几而坐。 将黑棋收回棋盒,李尘霄开口:“孤请你来是有件要紧事。” 第135章 你不信孤?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越道:“殿下请说。” “不急,孤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李尘霄执黑棋落下后状似无意问他:“你喜欢定远侯府那个庶女?” 谢砚卿眉心一跳,清冷面上不显,语气凝了几分:“殿下何出此言?” 睨了他一眼,李尘霄淡声:“晟渊,从孤还是翊王时你就跟着孤,就算你伪装的再好,也瞒不过孤。” “你喜欢她。”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是你两年前“死”的那个夫人?” 谢砚卿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神情如常道:“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臣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李尘霄冷嗤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会三天两头往你府上跑?会在你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晚?会陪着你去益州?会为了救你暴露武功杀了那么多刺客?”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晟渊,骗骗你自己就行了,别把孤当傻子!” 他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岂会查不到? 他既说出这话就是提前查过,谢砚卿竟还想瞒他。 难怪先前让他娶萧氏女他不愿意。 还冠冕堂皇说要为他那个“死”了的夫人守一辈子。 合着一直都是在诓骗他。 亏他那么信任他。 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他就是这么对他的! 谢砚卿神情霎时一沉,语气冷了下来:“殿下,你派眼线监视我?” 他连自称和尊称都不用了,更让李尘霄笃定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李尘霄自从成了太子,底下的人谁敢这样和他说话。 也就谢砚卿敢! 纵是满腔怒火。 可想到另一件事,他强压下了心中火气。 语气温和道:“晟渊,孤监视你也是为你好,孤早说了那个女人是荣王的人你还不信,她接近你肯定带有目的,你怎么还那么糊涂和她在一起?” “够了!”谢砚卿腾的一下站起身,白棋顿时散落一地。 他神情冷沉道:“殿下今日传我来就为了这事大可不必再费口舌。我与哪个女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殿下作为储君就该多想想怎么为圣上分忧、为黎民百姓分忧,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臣的私事上!” 他这话铿锵有力。 饶是李尘霄做了这么久太子也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 “你——” 李尘霄噌一下站起身指着他。 表情几度挣扎后他甩了下袖子,胸膛上下起伏道:“行!以后你的任何事孤都不会再管,你想如何便如何。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得保证那个女人不再为荣王办事!” 谢砚卿没料到他不仅没大发雷霆,还不拦着他和沈宁在一起了。 前后转变这么大,让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墨眸凝着李尘霄,他半晌后出声:“殿下意思是不再阻我娶沈宁?” 李尘霄深叹息一声,似无可奈何道:“孤还能怎么办?你我利益一体,孤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助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你想娶便娶吧,等回头孤帮你在母后面前说说话,让她去求父皇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眉宇微拧,根本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见他这副表情,李尘霄气的掀袍坐下,眼眸微眯:“你不信孤?” 点漆眸子微敛,谢砚卿垂首揖了一礼:“臣不敢。” “行了,别让旁的事影响你我感情,坐吧。”他施施然抬手。 谢砚卿刚坐下,宫人便上前火速将棋子全部捡起放回棋盒中。 “半个月后就是父皇寿诞,孤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孤想想该送他一份什么寿礼为好。” 方才棋局被打乱,两人又重新落子。 “圣上身在高位,世上奇珍异宝都见过、珍馐佳肴都吃过,殿下送的礼只要体现心意即可。” 谢砚卿这话说的中肯,李尘霄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那你说孤要送什么礼才能体现心意?” 凝思须臾,谢砚卿薄唇轻启:“殿下可让人去打听一下圣上喜好,看看圣上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 他对送礼没什么经验。 李尘霄问他算是问错人了。 李尘霄看到自己的黑棋被围,眉心微凝,指尖捻着的棋始终落不下去。 少顷,他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摆摆手:“罢了,不下了,孤这棋艺始终没什么长进,怎么下都下不过你。” 宫人端了清水来,他净手后接过帕子拭干水珠,唇角扬起细小弧度:“你回去吧,孤已经想到要给父皇送什么礼了。” 谢砚卿本也不欲和他多擀旋,闻言起身:“臣告退。” 李尘霄挥挥手,他信步离去。 — 青州闵阳。 沈宁挑挑选选两日才为柳絮选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子离菩提寺一刻钟步行路程,方便她去看望沈璃月。 定下后沈宁又陪她陆续添置了一些需要的物什,顺便物色一名丫鬟照顾她起居。 两人刚出门就在街头碰上了李玄奕马车。 阑夜扶着李玄奕下了马车。 两日不见,人倒是看起来没那么颓废了。 “阿宁,听说你要挑名丫鬟照顾你柳姨,我就让阑夜选了两名来,你看看合不合适?”他话音落,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丫鬟走上前来。 “奴婢秋叶\/秋露见过小小姐。” 两人背脊挺直,身上透着股利落劲儿,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她们二人都是凌王府培养的暗卫,先前送阿瑶来闵阳就未回去,刚好你需要,我就把人调过来了。”末了他道:“她们身家底子清白,以后只听命于你们二人的话。” 沈宁犹豫了下,看向柳絮:“柳姨,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柳絮把所有权交给她。 沈宁静默了一会儿后拒绝了:“你把人带回去吧,照顾柳姨的人我自己解决。” 李玄奕目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阿宁,你何必与我如此客套。哪怕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想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补上。” 沈宁嗓音淡淡:“不必了,这些年我都当自己没有父亲。于我而言你也不过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我不需要你任何弥补。” 第136章 李瑶醒了 说罢她带着柳絮走了。 李玄奕立在原地,表情落寞。 阑夜出言:“王爷不必过于忧伤,小小姐只是现在对您没感情,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您的。” 李玄奕垂眸凝着手中青鸾佩,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临了他吩咐阑夜:“让秋叶和秋露留在柳絮身边暗中保护着,不要让阿宁发现了。” 阑夜抱拳:“是!” “走吧,去崔家。” 崔家是李瑶本家,她原名崔瑶,后被李玄奕收养才改了姓。 崔家人本以为李瑶这些年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不成想几个月前突然就被送了回来,还成了活死人。 崔家族人当初看她成了郡主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就去京城找她。 不料反被她几经羞辱,后来便灰溜溜跑了回来。 现在看她半死不活回来,生怕她是回来争夺家产的。 要不是有李玄奕派来的人在,崔家人早恨不得将她丢出府去了。 李玄奕对这事也略有耳闻,所以这次来祭拜沈璃月才顺带看看她。 也算是变相给崔家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善待李瑶。 他们父女情已尽,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看到李玄奕上了马车,躲在暗巷处的人才离开了原地。 回到李瑶居住的雅庭轩。 小雅趁人都出去后趴在李瑶床榻前抽泣:“郡主,您快醒醒吧,您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闵阳了。你不知道,奴婢刚才看见王爷和当初那个勾引谢大人的贱人了,她居然就是王爷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你再不醒王爷就要变成别人父王了……” 她一声声控诉着,好似恨极了沈宁。 当年李玄奕带李瑶去京城一并带上了五岁的她。 都说主子得势做奴才的也风光。 作为李瑶跟前狗腿子,她在凌王府这些年也算是春风得意。 一朝被打发回青州,她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这崔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要是李瑶能醒,对凌王撒撒娇,依照凌王对她的宠爱肯定会让她重回京城的。 到时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能跟着一起回去享福。 她在凌王府时。 浆洗扫地这些粗活一向都是她颐指气使让别的丫鬟小厮干。 可回到了崔家,崔家人不仅指使她干这干那,还动不动就找理由罚她。 最可恨的是,崔家人大冬天还让她用冷水洗衣裳。 让她一直娇养的一双白嫩的手都生了冻疮。 想起方才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恨的牙痒痒,对着昏睡的李瑶又是一通控诉。 话里行间都在为李瑶鸣不平,认为是沈宁抢走了属于李瑶的一切。 “郡主,等你醒来一定不要放过那个贱人,都是她把你害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先勾引了谢大人,谢大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没有她,谢大人肯定会喜欢上你,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正说到气愤处,院里传来声音。 “参见王爷。” 听到是凌王来了,小雅身形一颤忙擦干净眼泪提起裙摆站起来。 刚起身就看到李玄奕走了进来,她无处可躲,只好垂首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李玄奕没看她,径直走向床榻。 见李瑶脸上伤口都已结痂,人还处于昏迷,他问小雅:“郡主这段时间可有醒来迹象?” 小雅交握着手,抽抽噎噎答话:“回王爷,郡主她…她…” 李玄奕皱眉,目光斜视她,沉声问:“郡主怎么了?” 小雅抹了把泪,身形颤巍道:“郡主先前情况是好些了,可崔家的人拦着不让奴婢们去请大夫来给郡主医治,这才让郡主一直醒不过来。” 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崔家人头上。 “怎么回事?”李玄奕目光犀利看向他派来照顾李瑶的几名嬷嬷。 几人忙不迭跪下:“王爷恕罪,是奴婢们办事不力。” 因为李瑶她们被迫来到闵阳这等离家千里的地方。 心中自是对李瑶有怨的。 所以面对崔家人苛待李瑶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冷扫过几名婆子,李玄奕平日里透着温和与儒雅的脸上此刻蕴着怒意:“本王让你们好好照顾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几名婆子噤若寒蝉,连连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来人!”李玄奕朝外喊。 阑夜走进屋中,抱拳:“王爷。” “去,把崔家主事的给本王叫来。” “是!”阑夜正要去,余光不经意扫到床榻上李瑶的手动了一下。 他提醒李玄奕:“王爷,郡主好像醒了。” 他话落,所有人目光皆投向李瑶。 就见她指尖慢慢蜷起来,眼睫轻颤,一副马上就要睁开眼的样子。 “快去请大夫。”李玄奕临时改了命令。 阑夜得令立马便去了。 不多时大夫挎着药箱跟着他来到雅庭轩。 李瑶正半掀起眼眸躺在床上。 人虽看起来一脸呆滞,可到底是醒了过来。 为李瑶把完脉,大夫抚着胡须连连称叹她能醒来简直是奇迹。 为她施针活络了下筋脉后,大夫起身对李玄奕道:“令爱没什么问题,就是躺太久肢体有些僵硬和无力,多扶她起来活动活动,再喝药调养一下就好。” 李玄奕让人带大夫去开药方。 回头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晰的李瑶,他吩咐人好好照料她后离去。 就算李瑶醒了他也不会带她回京,所以崔家的人务必要处理妥当。 人都散后,小雅热泪盈眶跪到床沿握住李瑶的手:“郡主,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兀的,被她握住的手猛的抽走。 她一抬眸就见瞳孔涣散的李瑶眼底恢复了清明。 “我没醒时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李瑶表情阴毒的攥住了她手腕,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问。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被火烧伤的脸看起来很是骇人,小雅被吓的心头蓦地漏了半拍,结巴道:“……是,郡、郡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该、该死的贱人,把我害、害成这样,还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李瑶有气无力的支撑起身体,目露怨毒之色命令小雅:“你……去帮本郡主办件事!” 第137章 想让她认祖归宗 听完小雅脸色一变,有些胆怯道:“郡主,这……要是被王爷发现怎么办?”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凌王亲女儿。 要是事情败露了。 凌王可能会放过李瑶,可不代表会放过她。 李瑶狠狠拧了下她胳膊上嫩肉,表情狰狞道:“没用的东西!有本郡主担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冷冷一笑:“等那个贱人一死,我就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从小到大她做错事李玄奕最多就是说教她几句。 她不就是杀沈宁那个贱人吗。 就算被发现了,她可以把事情推到小雅这个贱婢身上。 反正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再者,小雅要是供出她。 她还可以谎称沈宁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真凶。 她杀沈宁只是为自己报仇,合情合理。 小雅被她拧到肉疼的身体直发抖,只弱着声音道:“郡主,要不这事还是让别人做吧,奴婢…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办砸了怎么办?” 李瑶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眼神阴冷横她一眼:“还想不想随本郡主回京城了?让你去就去,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李瑶残暴性子小雅是清楚的。 闻言后脊一寒忙不迭捂着被打的脸点头:“是,是,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她爬起身就离开了房间。 从前这样阴毒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为了不再留在崔家被磋磨,她决定跟着李瑶赌一把。 城南小院。 沈宁刚吩咐从人牙市场带回来的二丫把桌子擦一下,就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一开门就看到阑夜和几名侍卫抱着一大摞东西。 有吃的、穿的、也有用的。 就连李玄奕也提着两盒糕点从马车上下来。 “小小姐,我们可以进、进去吗?”阑夜手里的东西突然掉落,好在他反应快又接住放了回去。 沈宁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进去。 李玄奕面上挂着笑走到她身旁:“阿宁,听你柳姨说你喜欢吃荷花酥还有云片糕,我给你各买了一份。” 他看向院子里阑夜几人放下的一大堆东西:“还有那些,都是给你和你柳姨买的,算是贺乔迁之喜。” 沈宁客套的颔首:“破费了。” 李玄奕已经习惯了她冷淡态度,毫不在意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柳絮正围着炉子煮茶。 旁边身体壮实,长得一脸憨厚的丫头正卖力的擦着桌子,那力道大的桌子都快被她擦变形了。 “这是二丫。”沈宁简单的作了介绍。 二丫听到沈宁提到她,抬起头朝着李玄奕咧着嘴笑了笑算打招呼。 李玄奕浅笑着点头,在柳絮招呼下坐到矮几旁。 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李玄奕跟前,柳絮慢条斯理道:“粗茶淡水比不得凌王府,你多担待。” 拂袖端茶呷了一口,李玄奕嗓音温和道:“好茶。” 复又看向屋子里忙碌的沈宁,眸光敛了敛开口:“我此来是为一件事。” 柳絮停下碾茶动作,似想到了什么,抬眸:“你想认回阿宁?” “是。” 得到他肯定答复,柳絮继续碾茶:“这事我并没有话语权,你该问她自己意思。” 指腹摩挲着杯沿,李玄奕唇边挂着涩然的笑:“她如今只把你当家人,只听你的话。” 顿了下,他语调和缓道:“我这些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太多,想下半辈子好好弥补她。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她认祖归宗上皇家玉蝶之后我才能交由她。所以,能否请你帮我劝劝她?” 柳絮缄默须臾应声:“我试试吧,不过事先说好,她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再劝。” 李玄奕眉梢爬上喜色:“这是自然。” 只要她肯去劝,沈宁多少会有所动容。 傍晚用过晚饭,柳絮将这事和沈宁说了。 听完沈宁并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表态。 “阿宁,你不必有过重心理负担,我只是作为旁观者劝你几句,并非要你必须认他。” 柳絮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他就是再弥补也无法弥补你小时候缺失的父爱,有或者没有他这个父亲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握住她手,柳絮温和着语气:“你娘为你取名沈宁,就是希望你一世安宁无虞。你既要回京城,就少不了卷进是非之中,认了凌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你自个好好考虑考虑吧。” 柳絮离开后。 沈宁坐在灯光中沉思了许久,最后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目光紧落在“吾妻阿宁”四字上,脑海中自动浮现那人清矜俊雅面容来。 这一刻,她心底似已有了答案。 翌日雪停。 沈宁约李玄奕在有间茶楼见面。 到茶楼还未进门,就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喊住了她,说是李玄奕临时有事,换在酒楼和她见面。 视线在低垂着脑袋的丫鬟身上来回逡巡一遍,沈宁眸色微暗跟着她走了。 走至一半越走越偏,她猛的扣住丫鬟手腕,神情冰冷问:“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没说话,发现挣不脱她,反手就扬起粉末朝她泼来。 沈宁早有警觉岂会让她得逞。 她稍一闪身便悉数避开粉末,只听喀嚓一声,丫鬟胳膊被她卸掉。 “啊——” 丫鬟惨叫声在巷中响起,沈宁掐住她脖子收紧:“谁派你来的?” 丫鬟被她掐住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沈宁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寒声:“我可没什么耐心与你干耗,既不说,那你就去黄泉下和你主子复命。” 丫鬟瞪大眼不断拍打她手,试图让她松开,额上青筋都因窒息暴起。 她不断蹬着腿,眼中终于露出了害怕神色。 沈宁并没有立马拧断她脖子,而是一点一点收力,让她慢慢感受死亡的气息。 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再忠心也不能和自己命比。 她喉间终于吐露了破碎字眼:“饶…饶命…,我…我说…” 听完她的话,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第138章 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李瑶居然醒了。 还想杀她。 沈宁扯唇冷笑。 这人倒是命硬,在火场里没被烧死,在被诊断一辈子都可能是活死人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醒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 她要一直不醒沈宁也没打算对她如何。 只是她既醒了,还想对她下手…… 那她就不客气了。 给谢砚卿下药那笔账和想杀她这笔账就一起算吧。 再者,李瑶留着就是个祸患。 她离开了闵阳,李瑶要是知道她和柳絮关系,指不定会对柳絮下手。 所以,她留她不得。 思及此,她甩开丫鬟,在她大口喘气时抬手就将人劈晕过去。 瞥了眼地上昏倒的丫鬟,她拍拍手:“这巷子杳无人烟又是大冷天的,你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保证一觉醒来就安全到阎罗殿了。” 说完她迈着步子朝丫鬟所说的凤仙楼去。 李瑶坑都给她挖好了,她自是要去会会。 顺便,送她上路。 到凤仙楼丫鬟说的房间后,沈宁开始四处检查。 想下药无非就茶水和熏香,这两点她重点检查,都没发现有问题。 眸光微凝,她想到了迷香。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小指粗的竹筒捅破薄薄的纸吹了一股白烟进来。 她点住自己穴道后掩住口鼻屏息凝神,避免吸入迷烟。 等迷烟散开,外面的人消停后她假装昏迷趴在了桌上。 很快门外传来女子与男子交谈声。 “事成了吗?” “成了成了,照您的吩咐,小的亲眼看到她人进了屋才吹的迷烟。” “这是十两,把嘴闭严了,下去。” “是是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沈宁听到有人推开门又把门合上,朝她走近。 李瑶捏住沈宁下颌,看到她明艳动人的一张脸,眼中妒忌越盛,声音怨毒道:“贱人,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了。在京城有谢砚卿护着你,现在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和我抢男人就算了,还想抢走我的身份地位,父王他只能是我的父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的脸毁了,今日我也要毁掉你这张狐媚的脸,让你死了都不能再勾引男人。至于谢砚卿——” 她捏着沈宁下颌的手收力,语气幽幽:“等我回京了定让他下来陪你,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落,她朝小雅伸手,一把明亮泛着森寒的匕首落到她掌心。 就在她手中匕首要落在沈宁脸上时,手腕陡然被攥住。 李瑶戴着面纱的脸上一惊,下意识做出反应想将匕首往下压。 可惜已经晚了。 沈宁扣住她手腕反手一绞,匕首哐当掉在桌上。 她拾起抵在李瑶脸上,语调轻扬却透着森森逼人寒意:“想毁我的脸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雅吓的止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李瑶惊惶不定斜眸看向抵在自己脸上的匕首,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道:“你、你没中迷药?!” 沈宁冷嗤一声:“就你那点不入流手段也想对付我,想杀我之前你就没查过吗?” 凑近她耳畔,沈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邪恶:“姑奶奶我可是杀手!” 她话落一瞬,李瑶兀的感觉到耳廓传来痛感,一股湿哒哒温热液体顺着她下颌流下。 她颤巍着手摸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啊——” “我、我的耳朵!” 沈宁居然、居然削了她耳朵。 这个该死的贱人! 面纱在她耳朵被削掉时就已掉落。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疼的五官扭曲起来,显得那张烧伤的脸更加恐怖狰狞。 “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李瑶嘶吼着朝沈宁扑过去。 那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恶兽。 全然不顾耳朵处传来的剧痛,眼中只有将沈宁置于死地的疯狂。 沈宁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沾着李瑶血迹的匕首在日光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光。 在李瑶扑上来之际她闪身避开。 李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沈宁,拔下头上簪子再次扑向她:“去死,你去死啊!” 门突然被人踹开。 看到眼前一幕,李玄奕惊恐大喊:“阿瑶不要!” 沈宁不知道他怎么带人找到这的,并未理会。 抬手便握住李瑶刺来的手腕用力一拧,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瑶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整个人被沈宁像丢破抹布一样甩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墙上。 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耳朵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 她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朝李玄奕伸手:“父、父王,救我……” 反转来的太快,快到李玄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怔了一瞬后他快步上前拉着沈宁上下打量,神情关切问:“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见李玄奕越过她朝沈宁而去,李瑶伸在半空的手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咆哮:“父王,我才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去关心沈宁这个贱人!” 李玄奕一脸紧张地看着沈宁,确认她无事后,回头一脸心寒看向李瑶,语气冰冷道:“你闭嘴,本王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就算沈宁不是他的女儿,他对李瑶的行为也寒心到了极致。 他不说事无巨细,至少这些年在吃穿用度和关爱上从未少过李瑶一星半点。 甚至让她入了皇家玉蝶,求圣上封她做了郡主。 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关爱她都有了。 他实在不明白她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是阑夜撞见她带着丫鬟鬼鬼祟祟来了凤仙楼,一路跟踪。 她要杀沈宁的事他怕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从现在起,本王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的死活也与本王不再有任何关系。阿宁,我们走。”李玄奕看也不看她一眼,拉过沈宁就要离开。 李瑶崩溃了。 完全不敢相信李玄奕会这样对她。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膝行着朝李玄奕和沈宁的方向爬,双手在地上慌乱地抓着,指甲都折断了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嘴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父王,是沈宁把我害成了这样,她该死,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而已!我可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不能不要我!” 垂眸看着浑身是血极狼狈的李瑶,李玄奕阖眸移开视线。 却未注意到李瑶手顺到了掉在地上的簪子…… 第139章 直接丢去乱葬岗 余光触及她动作,沈宁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步子。 几乎是在她攥着簪子刺来的瞬间。 她一把推开李玄奕,身形一闪绕到李瑶身后夺过她手中簪子快准狠扎在她心口位置。 李瑶没料到会被反杀,一双眼睛死死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她唇微微颤着吐出了几口鲜血,血沿着她嘴角缓缓流下,将她那原本娇艳的衣裳染得一片刺目。 “啊——” 小雅尖声尖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嘴巴看着这一幕。 李玄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大口喘着气的李瑶,袖下手攥紧,面上陡然间覆上一层寒霜。 方才李瑶竟想当着他的面杀沈宁! 沈宁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沾到的血,脸上残留着方才狠厉决绝的神情看向李玄奕:“是她想杀我,你若要为她出头,我可不会顾念什么父女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算为李瑶求情,她也不会卖他面子,说不定还会连他一起杀。 “父、父王……”李瑶吐着血揪住李玄奕衣角,眼中盈着泪:“噗……,女、女儿知错了,你救、救女儿,女、女儿不想死!”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李玄奕能救她了。 沈宁就是个恶魔,是她棋差一招没料到她有武功才错失了先机。 只要她不死。 今日之仇,她来日定加倍报回来! “父王……”她仰起脸,试图用眼泪让李玄奕心软。 沈宁没急着杀她,反而环着双臂一副看好戏姿态。 只要李玄奕给李瑶求情,她立马就动手了结了她,并收回先前的想法。 静默许久,李玄奕目光复杂看向沈宁:“阿宁,你想杀了她吗?” 沈宁不置可否,淡淡吐出一字:“是。” 李玄奕却是笑,语气中皆是悔恨:“是我之错,这些年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出来。” 李瑶一怔,失血过多的脸变得越发苍白,连连摇头:“不,父王,不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敢了。我求你,救救我……” “救你?”李玄奕冷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语气森寒道:“你要杀本王亲女儿,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你吗?” 李瑶惨白着脸摇头:“不……” “曾经本王觉得你和阿月同样都是忠烈之后,性子也应当是明媚善良的,可现在想想,你连和她比的资格都没有!”李玄奕用力甩开了她手。 “阿宁,杀她,不用脏你的手,我来!”说罢,他拾起沈宁丢在圆桌上匕首。 便是李瑶反应再慢也知道李玄奕是要杀她。 她慌了,面上满是绝望与惊恐地往门口爬,地上被她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可她此刻早已没了多少力气,每挪动一点都显得极为艰难。 “父王,不要……不要啊!”她声嘶力竭地求饶,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犯了……” 李玄奕无视她的求饶,手持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那森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他在李瑶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 曾经满是宠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与决绝:“李瑶,本王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早料到会有今日,本王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去京城。杀人偿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安心去吧。” 他举起手中匕首,锋利的刃尖利落划过李瑶脖颈。 “不——” 她求饶的话还卡在喉咙,就蓦然瞪大眼眸倒在了地上。 临死一刻她都不敢相信曾经百般宠溺她的李玄奕会亲手杀了她。 她不过是想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她何错……之有?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会回答她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目的。 为达成心中所想,使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 可手段也要遵循一定底线,以草芥他人性命和损害他人利益来达成自我目的,终究会遭到反噬。 沈宁虽是杀手,却从不滥杀无辜。 跟着李尘璟那些年她与他早有约定,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她不会替他杀人。 李尘璟知她脾性,为把她留下安心办事,在这方面基本上都不强制要求她。 毕竟她是一把好用的利剑。 但凡她出马,很少有办砸的事。 涉及谢砚卿的事除外。 李玄奕垂眸睨了眼死不瞑目的李瑶,没有半分怜悯冷声吩咐屋外的阑夜:“让崔家人来收尸,告诉他们李瑶已不是本王养女,不得以李氏郡主身份下葬。” 这话无疑是彻底撇清李瑶与他的关系。 小雅窝在墙角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下一瞬她就注意到李玄奕如淬寒冰的目光投来,顿时如坠冰窟。 “主子向恶你不仅不劝还助纣为虐,既如此,你便一起去陪她。”这话,掷地有声。 小雅冷汗涔涔哆嗦着爬起来大喊:“王爷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郡主逼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可惜她的话没人愿意信,阑夜命人堵住她嘴拖出了房间。 顷刻间屋内安静下来,李玄奕面带愧疚看向沈宁:“李瑶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是我没管教好她,我对不起你。” 沈宁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走至门口停下步子:“王爷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李玄奕望着她背影没说话。 她回眸,唇角漾起一抹冷戾弧度:“我在想你要是求我放过李瑶,我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收回要认你的想法。” 顿了一下,她道:“我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则,我自问与李瑶没什么恩怨,她要杀我,我就不可能放过她。你若执意救她,便是善恶不分,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我沈宁,宁愿不要。” 话毕,她抬步离开。 只留李玄奕一人止在原地,消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霎时眼中泛起泪意,激动的自言道:“阿宁她、她是愿意认我了?!” 高兴同时他又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望着她离去方向,他又悔又自责。 若沈宁没武功,估计今日已毁容殒命于此。 思及此,他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而起,心想就这样杀了李瑶简直是便宜她了。 当即攥紧拳头冷声命令阑夜:“不用让崔家人收尸了,直接把人丢去乱葬岗!” 第140章 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李瑶死的消息很快传开。 闵阳本就不大,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她是被崔家人折磨死的,还为她打抱不平。 岂料隔天就有自称是凌王手下的人将李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还宣称从今后李瑶与凌王再无关系。 这下舆论风头再转。 所有人又指责李瑶心思歹毒,竟想无声无息杀了人家凌王寻了二十年才找回的亲女儿。 活该她死了,不然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场舆论风波沈宁并不知情。 因为翌日一早她便带着卫随返京了。 京中那位一封又一封急信传来,就差亲自来青州闵阳接她回去了。 到渝州灵台郡时,李玄奕的人追上了她,说是要护送她归京。 尽管她说不用人保护,可十多名身穿铁甲的士兵却无人理会她的话。 见赶不走,她只好让他们跟着。 珍奇阁后院。 “你说萧鹤钰去京城了?” 姜芷点头:“是啊,一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就急匆匆赶回去了。” 沈宁拧眉:“他可留下了住址?” 按照萧鹤钰所说,她体内蛊毒应当是解了,可没有完全确定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想让他为她把把脉。 不曾想他竟去京城了。 姜芷又给她添了一次茶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回她:“他说他家住城北萧家,要是你我有事可以去那儿找他。” 闻言沈宁松了口气。 城北姓萧且又是大户人家的只有十多家,稍稍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了。 和姜芷又聊了会儿,得知胭脂铺一切安好,沈宁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阿宁。”姜芷喊住她,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是这样的,明年开春陆大哥就要参加春闱了,眼看也没几个月了,家里让我把手头生意先放一放,准备回京城大婚,所以你的铺子我可能没法照看了。要是你信任我,我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帮你看顾着。” 沈宁笑:“原是这事,既是你的人我如何不放心,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现在心思全放在斗倒李尘璟上,这里还真没法腾出手来管。 胭脂铺是她两年的心血,又不想卖了,便只能如此了。 姜芷保证:“你放心,我底下的人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动不该有的歪心思。你铺子里的每一笔流水都记录在册,等你回来可以直接查账。” 沈宁浅笑着应声:“好。” 辞别姜芷,沈宁启程回京。 李玄奕派来的十几名铁甲士兵一直跟在她身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本以为会一路平安到京,不想途经京郊密林时还是遇到了刺杀。 有铁甲士兵在,沈宁全程没被对方碰到一点衣角。 且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铁甲士兵个个都是高手! 便是她与其中一人单打独斗都只能略占上风那种。 将刺客都解决后,其中一名铁甲士兵走到她跟前询问:“小小姐,你可有受伤?” 沈宁从怔愣中回神,摇头:“我没事。” “小小姐没事就好,此事属下定悉数回禀王爷,相信王爷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小姐一个交代。”铁甲士兵说完抱拳:“此地离京城还有半个时辰路程,前方就是有人烟地界了,我等便只能护送小小姐到此了。” 沈宁猜到他们应是身份不便,点点头:“好,有劳了。” 铁甲士兵微颔首回到队伍,带着人翻身上马离开了。 站在马车旁,剑都没拔出鞘的卫随目瞪口呆,惊叹道:“我滴个乖乖,沈姑娘,这凌王的人怎么这么厉害!几十名死士他们十几人半刻钟功夫不到就全解决了?这得什么实力啊!”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沈宁回头扫了他一眼:“今日之事记得保密。” 经过接触她发现卫随就是个大嘴巴,那嘴就藏不住话,不提前叮嘱他肯定要把这事捅到谢砚卿跟前。 她不想让谢砚卿知道了担心。 卫随满口应下:“沈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漏出去半个字,要是透露出去一个字,那就……” 他想了想说了个对他来说比较毒的毒誓:“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沈宁忍俊不禁,好心提醒他:“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卫随满是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吧,不是还有玄影嘛,他比我还大,他没媳妇都不急,那我也不急。” 沈宁笑笑没说话。 马车一路驰骋入了京,沈宁让卫随送她回春巷小院。 他有些担忧道:“沈姑娘,大人先前吩咐了,说春巷小院不安全,让我直接送你去谢府。” “你还是送我去春巷小院吧。”沈宁想了想回他。 卫随犯了难,又听沈宁说:“你家大人不就在大理寺吗,不会有事的,就去那儿。” “是。”卫随拗不过她,驾车往城东而去。 沈宁回到春巷小院时夏知正扫着院里的雪,看到她忙把扫把一丢迎上前:“姑娘,你回来了。” 沈宁嗯了声,看到她满脸红光,不由得开了句玩笑:“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将自己养的极好,瞧瞧这面色红润的,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面对她调侃语气和促狭目光,夏知小脸一红:“姑娘你说什么呢,哪有的事。” 她话刚说完,门口就走进来一人:“夏知,你一个人在家怎么院门都不关?” 那人一怔:“沈姑娘,卫随,你们回来了。” 三人打眼看去,不是玄影还能有谁。 见他手里抱了几匹布,还是女子喜欢的鲜艳颜色,卫随等他走近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挑眉道:“你怎么买这么女里女气的颜色?难不成又是大人给你的新任务,去春风馆扮小倌抓逃犯?” 玄影肃着脸白了他一眼,走到夏知面前,不好意思的将手里布匹递给她,声音温和道:“天冷,我给你买了几匹布,你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卫随:“……” 沈宁目光在玄影与夏知身上逡巡一圈,看破不说破。 卫随傻憨憨道:“不是,玄影,你不会是让夏知去假扮小倌吧,就她这体格子也不像男人啊,逃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玄影三人:“……” 就在院里一片沉默时,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男音:“玄影,我忘了拿荷花酥,你——” 第141章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谢砚卿一袭淡蓝素雅长袍,外罩了件白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竹立于门前,看到院中人,他呼吸微凝。 见来人是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卫随激动的挥手和他打招呼:“大人!” 看到谢砚卿朝他走来,他更激动了。 心想大人平日虽骂他笨、话多,可到底还是念他的。 他难抑心中喜悦,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准备和谢砚卿好好寒暄一下,不料对方直接越过了他。 卫随:“???” 他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走到了沈宁跟前,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卫随:“……”终究是他不配了。 见此情形,夏知麻溜的说道:“那个……玄影,我想起还有东西要买,要不你陪我去吧?” 玄影冷肃着脸,声音却是温和的:“好。” 沈宁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夏知独自一人守着院子。 谢砚卿怕沈宁回来后还要回这儿住,就让玄影时不时添置一些物件往这儿送。 一来二去,加上玄影和夏知本就相识,两人竟莫名其妙擦出了火花。 起因是夏知实在无聊,就绣东西打发时间。 某日看到送东西来的玄影袖子破了一个洞都没发现,就好心给他缝了一下。 从那之后他一有空就跑来春巷小院。 他话少,夏知话多。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安静的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两人感情渐渐升温。 直到五日前,玄影来送炭火,看到夏知在院子里打水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磕破了。 照顾她两日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就趁她送他护膝时向她表白了心意。 夏知本就对他有意,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在一起了。 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看到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两人,自是比谁都懂。 偏偏卫随没眼力劲,还杵在原地不动。 玄影路过他时直接将他架走了。 他挣扎:“不是,你们买东西带上我干什么?” 玄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平日里倒是会抖机灵,怎么这会儿子犯糊涂了。大人和沈姑娘一个多月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你在那儿杵着算什么事?” 闻言卫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大人太高兴了嘛,哪想到这茬儿。” “闭嘴吧你!”玄影很是无语的拽着他出了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关上了。 寒风凛凛。 小院青瓦上还覆着一层皑皑白雪。 角落里的翠竹被雪压弯了些,却依旧透着股坚韧劲儿。 谢砚卿怕冻着沈宁,并没急着说话,而是直接牵起她手进了屋。 屋中燃了炭火,一进去暖烘烘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门合上一瞬。 沈宁腰间一紧被压在了门上,接着绵又密带着清冽清香的吻向她袭来。 一吻毕。 谢砚卿捧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通红的脸,沙哑着声音问:“阿宁,你想不想我?” 沈宁呼吸尚未平复,心口上下起伏抬头望着他容雅出尘面容,唇边漾着淡笑:“一点点。” 在她唇上若有似无的细碎吻着,他目光缱绻注视她,语带控诉道:“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对我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说着揽住她腰收力,似惩罚般在她柔软唇瓣上咬了一下:“还有,我每隔两日便是一封信,你为何只给我回了几封,还无关痛痒?” 避开他落下的吻,沈宁攥紧他胸前衣裳,嗔道:“我还没说你呢,大理寺信鸽是传递重要情报的,你倒好,公为私用!” 拢住她手吻着,他笑:“怎么就公为私用了?那本来就是我豢养的信鸽,我用来给自己夫人传信难不成还有错了?” 他说他有理,沈宁懒得和他辩解,换了话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李瑶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谢砚卿面上无甚波澜道。 “她死了是不关你事,但她想杀我肯定有你一份功劳。”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眼神变得骇沉起来:“她想杀你?” 沈宁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她是凌王女儿一事:“她想先杀了我,再回京报复你,说是让我们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谢砚卿唇角微勾,捋了捋她被吹乱的发丝:“所以,你把她杀了?” 她摇头,表情微肃:“不是我杀的,是凌王亲自动的手。” “太便宜她了。”谢砚卿语气轻飘,冷笑:“要是在京城,杀人未遂按照律法可处三年牢狱之刑,进了大理寺狱牢她就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这可不是他徇私心,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 不过人既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什么用了。 两人相携走到圆桌旁,谢砚卿将沈宁拉入怀中坐着:“阿宁,你说你是凌王的女儿,那你母亲……” 沈宁娓娓道来:“她是镇国公府遗孤,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封公主后改了李姓,叫李月,沈璃月是她自己改的名。在宫中待了几年后,她就被送到京郊皇庄去了,关于她容貌和身世鲜少有人知道。” 谢砚卿喃喃:“难怪查不到你母亲信息,原是如此。” 名字不同,加上宫中卷宗关于李月的信息极少,所以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亲了一下她白皙光洁额头,谢砚卿凝了语气:“方才听你说了你的身世,我怀疑太子也知道了你身世的事。所以他才不反对我娶你,反而有意撮合我们。” 沈宁对此似早有预料,心平气和道:“我既选择留在了京城,身世早晚会曝光。在定远侯府那日他见了我容貌,又认得我母亲,知道我身世不足为奇。” “也是。”他应声:“无论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别的图谋我们都得有所防备。” 沈宁手臂勾着他脖子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你不是他的人吗?现在居然会对他这么防备。” 谢砚卿眉心微挑,俯下脑袋咬着她耳垂:“谁说我是他的人?”他附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语气暧昧:“我分明是你的人。” 第142章 阿宁,我好想你 沈宁:“……” 指尖在他俊雅五官上流连,她唇边笑意蔓延:“一个多月不见,谢大人说情话功夫倒是见长。” 凝着她玉白姝丽面容,他任她施为,俊逸眉眼间皆蕴着温和笑意,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问:“那你喜欢吗?” 他说话间隙握住她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位置:“我很想你,你感受得到吗?” 指尖感应到他怦怦跳动的心脏,沈宁脸颊微微一烫,心想到底是谁在撩拨谁? 他现在是越发直白了。 她没立马答他的话,只是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手探进大氅环上了他劲腰。 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她一扫舟车劳累带来的疲惫:“感受到了,你的心告诉我了。” 听到这话,谢砚卿眸色微深揽她腰的手收紧。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一般,声音里透着浓浓眷恋:“阿宁……” 他略带凉意的唇落在她雪白侧颈上:“这样的情话我爱听,你以后可以多对我说吗?” 脖子传来酥酥麻麻痒意,沈宁仅剩的理智都被他吻乱了。 原本推拒的手最后变成了攀住他胳膊。 她指尖下意识收紧,似是要借此寻得一丝支撑,好让自己在这场亲昵中稳住心神。 谢砚卿的吻并未就此停下,顺着她雪白的颈,他一点点往上,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身子微微颤着,脸颊也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绯红一片。 “一个月零九天,折半就是十八次。” “阿宁,你欠我的债现在可以开始还了。”他含住了她耳垂。 “别……” 沈宁浑身一阵酥软,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又含着难以抑制的情动。 那软糯的话语在这静谧的屋内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 谢砚卿垂眸看着她被情潮晕染得愈发妩媚的面容,眼中是炽热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肌肤,声音透着沙哑:“阿宁,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理我,它们好像……很需要我。” 沈宁实在听不得这样放浪的情话,羞耻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谢砚卿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唇角抑制不住上扬:“你看,它也很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 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热化,沈宁瓷白的脸霎时涨红如春日里最艳丽的桃花。 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似是要带走这难耐的燥热,却又仿佛只是徒劳。 明明屋外还在刮着寒冷刺骨的风,帐内却热的她想要逃离。 谢砚卿看出她想法,捉住她纤细脚腕又把人捞了回去。 男子清冷中带着几分克制的声音她耳畔低低响起:“才到这儿就想跑了?” 他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调侃又满含暧昧缠绵。 沈宁的脸愈发红了,那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瞪了他一眼。 试图将被举过头顶桎梏着的手挣脱出来,可却只是白费力气,反倒被他抓得更紧了几分。 她羞恼道:“谢砚卿!” “嗯?阿宁,我在。”他拨去她额间汗湿略凌乱的发,语气温和应声。 “你是想热死我吗?”她一双翦水秋瞳里水汽氤氲,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 视线狡然相撞,谢砚卿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改为轻轻摩挲她光洁脊背。 那炙热触感令沈宁身子微微颤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明知故问:“热了?” 见她无暇回答,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开口:“我帮你降温便是,出去吹冷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宁气结,他分明是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 她有气无力推他,声音破碎道:“我……我不、不要了。” 谢砚卿倾身衔住她唇,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阿宁,这是你欠我的,现在停下可就不做数了。” 沈宁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温热洒在她脸上。 自然也听懂了他说的不做数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越发快了,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她闷哼着别过脸,低骂了句:“你……别太过分了!” 谢砚卿目光紧锁着她,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松开她手,他握住她腰将她用力地拉向他,让她紧贴着他胸口感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 指腹抚过她平坦小腹,谢砚卿俯身埋在她颈窝间低着嗓音道:“阿宁,我好想你,这里,你感受到了吗?你喜欢这样吗?” 面对这种问题沈宁羞愤欲死,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吟出声,也不想理他。 席卷的浪潮撞击着巨大礁石。 屋内炭火燃烧飞溅的星星点点火花噼里啪啦响着。 冷风自半开的窗户间偷偷溜了进来,静静欣赏轻纱幔帐中痴缠的男女。 …… 沈宁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累到睡过去的。 只记得半昏半醒间谢砚卿…… 她实在太困,完全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管了。 等她醒来时屋中已掌了灯,外面一片漆黑浓稠。 灯下,换了身银丝暗纹白袍、除了冠的谢砚卿正握着卷书在看。 听到床帐中传来动静,他放下书走上前,将纱幔拢起挂到金钩上,坐到床沿扶她坐起身:“我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吗?” 沈宁又羞又恼的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渴。”被他折腾那么久,她现在嗓子又干又涩,说出的话都有些沙哑。 谢砚卿动作温和的拿了软枕垫在她腰下,起身去圆桌上倒了杯水端来亲自喂她。 等她喝完,他柔着声音问:“还要吗?” 听到这三个字,沈宁下意识身体一抖,忙应声:“不、不要了!” 谢砚卿不知道她想歪了,将杯子放到床沿矮几上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将她嘴角水渍拭去:“饿不饿?我让玄影重新去买了一份荷花酥,你可以先吃着垫垫肚子。夏知备了晚饭,热一会儿就能吃。” 第143章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沈宁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忙不迭点头。 她刚吃完荷花酥,房门就被敲响,玄影在外禀道:“大人,凌王府来人了,说是接沈姑娘。” 谢砚卿正给沈宁擦着嘴角碎屑,闻声拧眉:“这么快?” 沈宁借着他手中帕子擦干净手:“不算快了,凌王就比我慢半天脚程,这个时候应该刚到府。” 见她起身,他握住她手腕将人扯回怀中:“你当真要去凌王府?” 他们一个多月未见,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会儿,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凌王的人把人带走。 “目前还不想。” 她欲起身,他将人禁锢在怀里,语气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那就不去。” “我总得去把人打发了吧?”沈宁无语。 “不是有玄影他们吗?让他们代为传话就是。” 屋外的玄影没得到答复,沉吟片刻后问:“大人,你有听到吗?” 谢砚卿扬声道:“听到了,你去转告凌王府的人,就说沈宁暂时还不想回凌王府。” 玄影应道:“是。” 屋外脚步声远去,沈宁支起身子睨了谢砚卿一眼:“我都没说话,你倒是全替我做决定了。” 谢砚卿面上不见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都说了暂时不想去,那就是不去意思,难道我会错意了?” 对上他点漆眸子,沈宁拿他没辙的摇头,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没,还是你最了解我。” 她确实一时之间没法完全接受李玄奕这个生父,自然也不好住进凌王府。 再者李瑶在那座府邸住过,她心里多少有点膈应。 还是缓缓再说吧。 不大一会儿玄影来禀说凌王府的人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两名伺候的丫鬟,问沈宁要如何处理。 沈宁明白要是不把人留下李玄奕还会继续派人来,就让玄影帮忙安排一下。 不大的小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砚卿原本要回大理寺处理公务,最后硬是让玄影和卫随将要看的卷宗都搬来了春巷小院。 沈宁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也懒得管他。 自顾自走进隔间,她从架子旁竹篓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服下。 “你刚刚吃的什么?”男子冷然嗓音兀的从背后响起。 沈宁心跳漏了半拍,一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蹙着眉站在不远处凝着她。 她将药瓶塞进袖中,捋捋吹到唇边的发丝道:“没什么。” 说完她就要离开,经过他旁边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你一直都在服用避子药?”他冷不丁问。 沈宁眉心一跳,惊诧回头:“你……” 他知道了? 不过也不难猜,他们刚做完那事,她服的只可能是避子药。 见他面色冷沉,沈宁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沉默好半会儿,她望着他清矜脸庞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谢砚卿心中有块地方霎时崩陷下去,一双乌沉眸子静静注视她。 她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他之前已经解释过了,若是和她,他愿意要孩子。 可她竟背着他一直服用避子药,分明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心口就如同针扎一样疼。 他喉间微哽,眼眶泛红问她:“为什么?” 沈宁最是受不了他用可怜兮兮,像是她把他欺负惨了一样的目光看她。 掰开他手,她语气淡淡道:“还能为什么,如今这局势我不想让孩子也跟着卷进来。难道你想?” 听到这个答案,谢砚卿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她是不爱他才不愿意要孩子。 还好,虚惊一场。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将人圈进怀里,谢砚卿亲在她侧脸上,心口不一道:“我是担心你吃多了避子药伤身,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沈宁:…… 她还能不知道他心底那点小九九。 看破不点破,她斜了他一眼:“怕我吃避子药伤身你就少做。” 末了又补充一句:“或者不做。” 谢砚卿拢眉控诉:“本就没吃多少肉,你还要我当和尚!?” 后面一个要求好像是有点过分,沈宁想了想放宽条件:“那就一个月两次,两次够了吧?” 避子药她改良过,一个月两次对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这已经是她最大退步了。 谢砚卿想说不够,可到底顾及她意愿松了口:“行。” 两次就两次吧,总比没有的好。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夫人是他的,他爱几次就几次。 打定这个主意,他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蹭着她颈窝,语调缱绻道:“阿宁……” 一听到这熟悉语调,沈宁反手捂住他嘴:“卷宗不看了?案子查明了?” 谢砚卿:“……” 他无奈一笑松开她:“这就去。” 或许是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环境有关,自从在益州蔺阳那夜暴露身份后。 他发现她性子更倾向于孤冷,不喜欢被人黏着。 可不黏着她,他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为了不让她厌烦,他还是乖乖去了。 从派去的人口中得知沈宁暂时不想回凌王府,李玄奕并不意外。 可当听到下人说回话的人是谢砚卿的人时,他瞬间不淡定了。 谢砚卿的人在春巷小院,不就意味着他正和沈宁在一起? 对于两人关系他之前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一星半点,真摆到了明面上,加上先前李瑶的事,他心中便有些五味杂陈。 思忖良久,他写了张请帖吩咐下人:“送到大理寺卿府上。” “是。” 谢砚卿翌日下朝后在明月舫雅间见到了李玄奕。 彼时两人朝服都还未换,一见面李玄奕便抬手让他免了礼:“坐吧。” 谢砚卿颔首后走上前,在圆凳旁掀袍坐下,直入主题:“王爷约下官来所为何事?” 等阑夜斟好茶退出雅间。 李玄奕这才抬眸看向清雅端方的男子:“你和阿宁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想必本王是她生父的事你也知晓了。” 谢砚卿拂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道:“是,她昨夜亲口告诉下官了。”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两人昨晚在一起的事。 李玄奕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甚是郁闷。 第144章 送荣王一份大礼 沈宁喜欢谁按理来说他这个还没得到完全肯定的生父没资格插手。 但先前他因李瑶的事对谢砚卿说的那番话充满了警告意味。 现在对方成了他亲女儿喜欢的人,他就怕对方会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从而待沈宁不好。 今日特意约他见面,就是想探探他态度。 “阿宁她从小过的凄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该有的责任,我对她有愧。”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李瑶的事本王在此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阿宁,她是个好孩子。” 谢砚卿明白他意思了,扯唇一笑:“王爷多虑了,阿宁是我夫人,下官自是会待她好。” 闻言李玄奕眼中闪过惊诧,微蹙眉:“夫人?你们——” 不等他说完,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摩挲青色茶盏边沿,唇角微勾接话:“如王爷所想,我们成过亲了,在青州。” 李玄奕怔住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 睨了眼他反应,谢砚卿唇边弧度越盛放下茶盏:“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告辞了,阿宁还等着下官给她带荷花酥回去。” 李玄奕:“……” 这小子! 活脱脱跟他炫耀呢! 他刚寻回的女儿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变成别人夫人了。 “慢着。”他喊住起身的谢砚卿,口吻肃然道:“本王不管你说的和阿宁成过亲是真是假,只是在京城你们并未行过大婚礼,她就不算你名义上夫人,本王接她回凌王府就名正言顺。” 谢砚卿衣摆如流云拂过桌沿,抿唇淡笑:“阿宁她有自己的想法,愿不愿意回去也是她自己的事,王爷和下官说再多都没用。下官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告辞。” 望着男子离去的清挺背影,李玄奕摇摇头。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与他年轻时气性一般无二,根本不会考虑现实。 沈宁身份迟早会在人前暴露,真到了那一天,她若是不回凌王府,那她就只能背负私生女的身份。 于她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阑夜走了进来,抱拳禀道:“王爷,派人在京郊刺杀小小姐的人查到了。” 李玄奕眸光一凛,神情冷了下来:“说。” “是荣王。”阑夜复又道:“还有,暗探查到先前小小姐曾是荣王身边的刺客,为他做了不少事,两年前因为发现他狼子野心,就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送到了青州知州姚望仁床上,意欲讨好姚望仁同时除掉小小姐。” 他刚说完,便听到瓷盏被捏碎声音响起。 抬眸一看霎时一怔。 “王爷——” 李玄奕竟徒手捏碎了茶盏。 “荣王?”李玄奕冷笑:“本王这些年收敛锋芒一是为自保,二是不欲搅和进夺敌之争中,如今看来是没法独善其身了。” “阑夜,本王记得荣王那位舅舅还在流放途中,去,命人将这份大礼送给荣王。顺便提醒他一句,以后要是再敢动沈宁,就不止是死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了。” 凌家人虽被流放,可到底根基还在那儿。 凌贵妃又得宠,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赦免了凌家人。 他此举无疑是彻底断了荣王一臂,也是给他一个大大的警告。 他要是不识时务,就别怪他这个皇叔祖心狠手辣了。 阑夜心领神会抱拳:“属下明白!” 李玄奕轻拂去紫袍上不存在灰尘起身离开。 信步至廊下,正遇上衣衫不整的庆王从雅间出来,对方看到他面露慌乱之色忙拢好衣裳恭恭敬敬行礼:“皇叔祖。” “你今日没上朝?”看见他衣衫凌乱,李玄奕眸光凝了凝。 李尘彦挠挠后脑勺掩饰自己的慌乱:“回皇叔祖,我、我身子不舒服,告假了。” 他话音落一名身穿粉衣,打扮俏丽的女子从雅间出来,娇软着声音喊道:“庆王殿下,你玉佩落奴家那儿了。” 女子目光触及李玄奕,步子一顿:“这位是……” 李尘彦夺过她手中玉佩收好扯了下她衣袖,压低声音提醒:“这位是凌王。” 晋国的凌王就那一位,女子当即认出了李玄奕,赶忙福身行礼:“奴见过王爷。” 看女子打扮应当是明月舫的伶人,且与李尘彦同处一间雅间,还把玉佩这种贴身之物落对方那里,不用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目光看过去一瞬,李尘彦面露慌乱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看他。 想起从前在城郊皇庄沈璃月对李尘彦多有庇护。 见他现在大白日不上朝竟与伶人在此厮混,李玄奕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成何体统!你姑姑当初对你苦心教导,就是教你做个纨绔子弟?” 李尘彦后脊一紧,心虚的不敢抬头,弱着声音道:“皇、皇叔祖,我……”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沉着脸道:“行了,还不赶紧回府,还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廊下行人往来,偶有大胆的偷偷看过来。 李尘彦头皮发紧应声:“我这便回,这便回。” 说着他扯开女子攥他衣摆的手溜了。 注意到李玄奕冰冷目光,女子心尖一颤福福身:“奴、奴也告辞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现场。 “像什么话!”李玄奕怒拂袖斥了一声。 阑夜劝道:“王爷莫怒,庆王这些年做派是纨绔了些,可至少没做太出格的事来。” 李玄奕深叹息一声:“罢了,他母妃死得早,自阿月离开后这些年又没个人认真教导他,没养成李瑶那样阴毒性子已是不错了。” 有李瑶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对李尘彦都宽容了许多。 比起两人,沈宁简直不要太懂事。 看到自家王爷从明月舫出来,陈鸣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忙迎上前去扶:“王爷。” 李尘彦晃晃酸胀的脑袋揉揉眉心,压低的声音带着愠怒:“皇叔祖来了也不知会本王一声,你怎么当值的?” 陈鸣余光瞥见李玄奕身影,双膝一软咽了口唾沫道:“王爷恕罪,属下也未注……” “行了,赶紧回府!”李尘彦可不想再被说教一通,催促道。 “是。”陈鸣没有多言,扶他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马车内。 李尘彦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模样,眸光暗了下来…… 第145章 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谢砚卿说要给沈宁带荷花酥是真,想见她也是真。 只是她昨晚刚吃的荷花酥,他怕她腻了,思忖再三最后买的云片糕。 连大理寺都未去,他买了云片糕直接去了春巷小院。 顺便有件重要的事想和她说。 只是他去的不是时候,沈宁并不在。 问了夏知才知人出门了,至于去了何处她并不知情,只说很快就回来。 谢砚卿想到自己约了人,就将云片糕留下去了大理寺。 另一边,沈宁乔装一番后去了城北。 一路打听萧鹤钰名字来到了萧府门前。 眼前府邸恢宏气派,朱红大门紧闭着,门上铜钉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古朴而威严的光泽。 两侧石狮威风凛凛蹲坐着,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不凡地位。 门楣上,烫金的“萧府”二字每笔每划都好似蕴含着深厚底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气势迫人。 沈宁没想到萧鹤钰家这么气派,看起来貌似还是世家大族。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在门前停下后抬手叩响了朱红大门。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长相清瘦、小厮打扮的男子打开门探出脑袋来:“你找谁?” “这里可是萧鹤钰家?”她问。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遍,语气平淡答道:“是,你找我们家公子什么事?” 没找错就好,沈宁道明来意:“我叫沈宁,是你们家公子在渝州认识的朋友,找他有点要事,可否代传一下话?” 小厮又看了她两眼,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你明日再来吧。” “不在?”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小厮应声:“是啊,他刚刚出去不久。”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小厮被冷风吹的瑟缩了下身子:“主子做事我一个下人哪知道!” 闻言沈宁不免有些失望,倒也没为难他:“请你帮我转告你们家公子一声,就说今日沈宁来找过他。” 小厮打着哈欠,等不及要关门,敷衍道:“行,我定如实转告,你快走吧。” 一看人就不靠谱,沈宁打算明日再亲自跑一趟。 回到春巷小院,看到房间圆桌上云片糕,沈宁便知是谢砚卿来过了。 正发着呆,院门叩响声传来。 李玄奕送来的两名丫鬟一个叫秋吟,一个叫秋霜。 看到夏知要去开门,秋吟放下手里活计拦下她去了。 看到来人是谢砚卿,秋吟恭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身穿红衣,长相妖冶的公子一同进了院。 “沈宁可回来了?”谢砚卿抬眸问站在廊下的夏知。 夏知正欲作答,房间门从里打开,沈宁走了出来:“你找我——” 看到一身红衣的萧鹤钰,沈宁一怔:“你怎么和谢砚卿在一起?” 萧鹤钰凤眸促狭的凝着她,唇角微勾,不着调道:“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沈宁还没接话,谢砚卿一肘击在他胸口,冷声道:“别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唤她。”复又警告道:“还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别像孔雀一样随地大小开屏。” 萧鹤钰妖孽的脸一僵:“……你说谁随地大小开屏?你才随地开屏!” 谢砚卿懒得理他,搂过沈宁肩膀进了屋。 “这怎么回事?”沈宁问。 眸光睨了眼跳脚的萧鹤钰,谢砚卿语调和缓道:“之前我说要找个人为你把把脉,就是他。我和他提了你,没想到你们认识,我索性就直接把人带来了。” 沈宁恍然。 她去萧家没见到萧鹤钰,估计他是去见谢砚卿了。 见没人理会他,萧鹤钰骂了一通后进屋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四处打量,随即故意找茬挖苦:“堂堂大理寺卿,就给我家沈宁宁安排这么简陋的地方,说好听点是雅致幽静,说难听点就是破落。谢大人,你未免也太抠搜了吧?” 谢砚卿不置可否与萧家相比,这小院是过于单调了些,可也不至于说破落吧?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什么叫“我家沈宁宁”? 沈宁什么时候变成他家的了? 他不悦拧眉,凌厉目光一投去,萧鹤钰立马噤了声。 “把脉。”他话掷地有声,似命令似威胁。 萧鹤钰哪敢跟他这个黑心肝的活阎王叫板,立马收起吊儿郎当姿态正肃起来,对沈宁道:“手。” 沈宁伸手,他指腹按压在她脉象上。 良久,装模作样的学着老大夫模样摇头晃脑了几下:“从脉象上来看,你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但是——” 他话说一半,吊的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谢砚卿神情一凛蹙眉问:“但是什么?” 空气凝了几息。 萧鹤钰一脸玩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连连啧了几声:“但是你俩能不能节制点?她这都虚成什么样了!” 沈宁:“……” 谢砚卿:“……”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呛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 萧鹤钰却还不放过他们,拔高音量道:“纵欲过度是会死人的,别仗着年轻就任性,一点也不——” 谢砚卿冷眼横他,压低声音:“闭嘴!” 萧鹤钰扯唇,面带欠揍的笑:“怎么还急眼了,谢药引?” 谢砚卿:“……” 谢砚卿找上他,就是知道了沈宁拿他当解蛊毒药引的事,所以这个贱他必须犯,以报这些年谢砚卿处处碾压他,还让他在萧氏族人面前丢尽脸面的仇。 犯完贱,他及时收手,免得惹恼谢砚卿这个醋坛子报复他:“两年前沈宁宁说骗了个笨蛋当解蛊药引,我还想着谁这么倒霉,不成想竟是谢大人这个倒霉蛋。现在看来你也不倒霉嘛,竟把沈宁宁都给拐走了,下一步我是不是该喝上你们喜酒了?” 这话说到了谢砚卿心坎上,他脸色由阴转晴,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嘴角扬起微末弧度:“快了。” 沈宁睇他一眼,看向萧鹤钰:“意思是我蛊毒完全解了,以后都不会再发作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你体内的蛊毒是经过改良的,有没有突发状况我也不清楚。”提到正事,萧鹤钰神情严肃起来:“我之后都会在京城,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可以立马去萧府找我。” 第146章 太子目的 他的话让谢砚卿两人神情凝了起来。 不过好在确定目前沈宁没有生命危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气氛一时沉静,萧鹤钰看两人都不说话,拍拍自己红色衣袍站起身:“都别苦着张脸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沈宁宁现在不是没事吗,这就说明蛊毒已经解了,有什么可忧心的?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看也未看两人一眼,他摆摆手阔步往屋外走:“今日出来许久了,家母又该念叨了,小爷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告辞。” 看着他背影远去,谢砚卿收回目光在沈宁旁边椅子上坐下,宽大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眼底幽幽道:“别怕,一切有我,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就好。” 眸光微敛,她打趣道:“怎么解决?拿你自己解决吗?” 这话无疑正中他心中所想,他目光微闪,面上自若道:“蛊毒是荣王所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肯定有解决办法,我就是豁出一切也会救你。” 沈宁心中划过涩然,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来:“我信你。” 傻子。 荣王亲自下蛊就没想过让她活,所以怎么可能会有解决办法。 估计连荣王自己都不知道这蛊毒会有哪些并发症。 萧鹤钰说的没错,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不定她的蛊毒彻底解了呢。 如此一想她心中郁结散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随来禀说太子派人送了请帖到谢府,有一张专门交代是给沈宁的,府里下人一并送到了春巷小院。 看完请帖,沈宁眉心微拧。 “皇帝寿诞,太子为何要单独给我递请帖?” 她自问与太子没熟到那个地步,帖中言语却字字亲切至极。 就好像他们本就相识一样。 “他先前和我说会让圣上在寿诞当日为我们赐婚,让我务必带你一起赴宴,想来是把你我视为一体了,又怕我不带你去,因此才单独给你递了帖。” 沈宁沉思须臾抬眸:“会不会是他知道我是凌王之女的事,想借此讨好凌王?” 谢砚卿目光中透着几分深思握紧了她手:“凌王这些年早已明着表示不会参与夺嫡之争,且他手中并无实权和兵权,就算太子讨好他也没什么用,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沈宁对于凌王无实权一事略有耳闻,对他的说法表示几分赞同:“说的也是,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别怕,不管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寿诞那日小心谨慎些就是。”谢砚卿宽慰她。 她点点头,兀的又想起一事:“不对!” 谢砚卿锁眉:“?”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视线:“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当今圣上才假死逃出了皇宫,我若是去参加寿宴,他定会一眼就认出我来!” “你的意思是圣上对你母亲……”谢砚卿眼中闪过诧异。 “是。”她将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谢砚卿眉宇锁的更深了。 他好像明白太子所说的送给圣上的“礼物”是什么了。 有什么礼物比得过所思所想之人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呢。 太子分明是想借此时机让沈宁暴露人前,讨好圣上,好稳坐他太子之位。 难怪他会那么好心撮合他和沈宁,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眸心泛起寒芒,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从沈宁手中抽走请帖:“阿宁,这场寿宴你不能去。” 他将自己猜测一一说来。 听完沈宁袖下手收紧,勾唇:“去,为何不去,不过我要以凌王女儿身份去,免得让那位圣上生出旁的心思。” 她格外咬重“旁的心思”四字,谢砚卿便明白她意思了。 太子知不知道沈宁是凌王女儿他们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靖穆帝肯定不知道她是凌王女儿。 沈宁一旦出现在宴会上,靖穆帝定然能一眼猜出她身份。 古往今来得不到的永远在涌动。 得不到喜欢的女人,那就得到她女儿。 靖穆帝虽没昏庸到那个地步,可谁又能真正猜透君心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沈宁以凌王之女身份出席最为合适。 如此一来就算她身份暴露,靖穆帝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堂妹有非分之想。 “我的身份迟早要公之于众,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那些想拿我身份做文章的人彻底死心。” 这是沈宁的原话,谢砚卿直到到了东宫殿外才从话中回过神来。 从得知太子想利用沈宁那一刻开始,他对这位储君便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有的只是身为臣子对皇子该有的敬重。 甫一见面,太子字里行间便有意询问沈宁近况,还提及了请帖一事。 “赐婚的事孤已经告知母后了,只是……”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就是父皇日理万机,估计是把这事忘了。” 看到谢砚卿俊逸的眉微拢,他又道:“不过你放心,等寿诞那日孤会当着父皇的面再提一次,尽量撮合你们二人。” 谢砚卿心底冷笑一声。 什么忘了,怕是他从未和皇后提过吧。 不过从他话里谢砚卿能得到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沈宁是凌王的女儿。 还盘算着怎么让沈宁在靖穆帝面前露面呢。 谢砚卿没拆穿他,只是意味深长问了一句:“殿下,那个位置当真可以令您牺牲一切,包括亲情、爱情?” 李尘霄金相玉质脸上无甚表情道:“晟渊,成大事者要学会牺牲隐忍,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再者,孤是太子,太子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说完这话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与孤是君臣,亦是朋友和亲人,孤待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你只需安心辅佐孤就是,等将来孤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股之臣,无人可撼动你的位置,萧氏一族亦可延续今日之荣光,永不落败。” 谢砚卿并不想留下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客套的应了几句后就告退离开了东宫。 行至宫门,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男音:“谢大人留步!” 第147章 凌家垮了,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谢砚卿闻声回首,一袭玄色蟒袍的李尘彦信步朝他走近。 他作揖行礼:“臣参见庆王殿下。” 李尘彦面上挂笑,动作散漫的抬手:“谢大人不必多礼。” 摆了摆袖,他点漆如墨眼眸端详谢砚卿,唇角带笑问:“谢大人这是刚从东宫出来?” 谢砚卿站直了身子,敛眸作答:“是。” 宫道上不时有宫人路过,看到李尘彦时却视若无睹。 他面上并无恼意,也不甚在意:“难得遇上谢大人一次,可有兴趣陪本王走走?” 谢砚卿抬眸,声音无甚起伏道:“殿下恕罪,下官要忙着查案,恐无法奉陪。” 靖穆帝共有五子两女,太子乃中宫皇后所出,排行第二,荣王是凌贵妃所出,是庶长子。 眼前的庆王便是三皇子,可与那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只是内务府的一名洗脚宫女,只因靖穆帝醉酒误宠幸了那宫女才有了庆王。 靖穆帝醒后便将那宫女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庆王生下来就没名没分,受尽欺辱,直到四岁才被靖穆帝承认了身份。 也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皇子身份,从未正眼瞧过他。 就连爵位都是他弱冠三年后靖穆帝给四皇子封王时顺带的。 可以说这位庆王在靖穆帝和大臣心中都毫无存在感。 加上他本身不争不抢,也不在意别人对他漠视态度。 因而人人都说他是几位皇子中性子最柔和谦顺的,也是最散漫无度的。 还给他起了个闲散王爷的外号。 当初荣王与太子争夺东宫之位最激烈时,都担心这个弟弟是在扮猪吃虎,几经试探。 最后发现他对太子之位根本不感兴趣,只喜好伶人舞姬。 他整日宿在茶楼画舫饮酒作乐,为此还被靖穆帝斥责过几次。 每次被骂后他都会收敛一段时间,等过了十天半月老毛病又犯。 靖穆帝看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直接放任自流,就连他称病不上朝都没再管过。 庆王得过且过,越发流连起茶楼画舫来。 今日因为凌王在靖穆帝面前提了他一嘴,他因此被召进宫。 照例听了几句训言便被打发了出来,这才遇上了谢砚卿。 他唇角勾起淡淡自嘲弧度:“是本王的错,谢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心腹,若与本王走在一起难免会落人口舌。”他叹了口气:“罢了,谢大人去吧,本王自己四处走走。” 谢砚卿垂下眼眸微闪。 太子心腹? 是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太子是一根绳上蚂蚱,利益都是一体的。 他抿抿唇,拱手:“殿下多虑了,文武百官皆是圣上心腹,微臣自然也不例外,臣向来坦荡,又何惧人言。只是身居要职,要为圣上分忧,这才无暇随侍殿下。” 寒风吹起两人衣袍,李尘彦冷的揣紧了手,无半点王爷该有的体统,连连摆手道:“谢大人说话文绉绉的,本王可听不懂,你既忙就赶紧走吧,本王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砚卿没再说话,颔首离去。 望着他背影,李尘彦眼底闪过晦暗之色。 看来谢砚卿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忠心太子。 他轻拂落肩上雪花,闲庭信步出了宫。 荣王府书房。 一大清早下人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竟发现是颗头颅,匣上还放着一张“再敢动沈宁,下次死的就不止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字样的信纸。 下人被吓的六神无主,立即将事情禀告给了李尘璟。 看到凌允臣脑袋,李尘璟脸色瞬间煞白。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与悲痛,而后涌起无尽愤懑。 “谁先发现的?”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凝向跪着的吴昭。 吴昭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回王爷,是院里的洒扫丫鬟,她也不知道是谁放在了书房门前。” “给本王彻查!”李尘璟怒吼出声,吓得一旁下人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迎着他的威压,吴昭壮着胆子道:“殿下不可,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所顾忌取了凌大人首级,还无声无息将首级放您书房门前,说明实力远在您之上,要是查下去惹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李尘璟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衣袖狠狠一甩将桌上茶盏悉数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让本就紧张的氛围愈发压抑。 “本王何时需要这般忍气吞声了?凌允臣是本王亲舅舅,对本王忠心耿耿,要不是他担下所有罪名,本王哪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儿?如今他遭此毒手,若本王连查都不敢查,如何向母妃交代,向凌家交代?” 凌家根基尚在,现在凌允臣死了,凌家就彻底垮了。 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禁闭思过,凌允臣的死无异于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眼中覆上阴霾,仿佛要将无尽的恨意都凝聚在握紧的双拳之中:“朱雀!本王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不除了你,本王誓不罢休!” 他冷凛目光看向吴昭,语气幽诡下令:“这几次参与刺杀失败的人全部送到京郊城隍山去,不得出半分差池,否则本王就让你去跟他们作伴!” 他声音冷戾的不含半点温度,神情更是阴鸷的骇人。 吴昭脑海不自觉浮现那渗人场面,顿感骨脊寒意阵阵,头皮直发麻,颤着声回道:“属下……明白!” “还有,让暗桩暗中查一下本王舅舅是何人所杀。”李尘璟攥紧了拳头,眸中暗流涌动道。 吴昭抱拳:“是!” “都滚出去!” 跪着的下人忙不迭起身,双膝发软退出了房间。 就连吴昭脚步都比平日要快了些,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凌王府。 对于沈宁的突然造访李玄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赶忙让下人备了最好的茶水点心来。 沈宁看到下人进进出出,以及她座位旁茶几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瓜果点心,纤细好看的眉眼拧了拧开口:“我来是有件事要和王爷商量。” 第148章 有病! 听她说完,李玄奕紧绷的神经骤然松缓下来:“只要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想何时公开身世我都没意见。” 他越看沈宁越觉得愧疚。 这些年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 就算现在知道他是她生父,她也未曾想过要借他的势。 对他唯一请求竟只是让他到靖穆帝寿宴时再公开她身世。 若是她想。 他现在就能进宫让圣上封她为郡主,又何须再以齐云程“庶女”的身份活于人前。 处处受限不说。 说不定到时参加寿宴还会让其他世家女瞧不起。 “王爷既已同意,那我就告辞了,我们寿宴上再见。”沈宁作势起身,茶几上点心未动分毫。 李玄奕喊住她:“阿宁,这些点心你一并带回去吧,吃不完可以分给下人吃。” 凌王府的厨娘手艺很好,做的点心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沈宁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但—— 迎上李玄奕期待目光,她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好。” 李玄奕喜笑颜开,赶忙吩咐人拿食盒给她装起来。 担心她不够吃,又命人传话要让厨房再做些来,沈宁及时止住了他:“这些够了,多了吃不完。” “对对对,瞧我,太激动了。”李玄奕挥手,下人将食盒递到沈宁手上。 沈宁微笑着颔首接过,和李玄奕道了别才离开。 见李玄奕看着沈宁离开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阑夜含笑出声:“王爷,看来小小姐已经接受你了,再假以时日,想必她就能习惯和您以父女关系相处了。”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让人把栖语阁收拾出来,按照阿宁喜好布置一下,等本王正式认回她,她就能直接搬进去。” 末了他提醒:“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不必省着花。” 阑夜悉数应下。 沈宁提着食盒走在街头,路过拐角时突然迎面与一辆马车撞上。 她心下一惊脚下旋步避开,这才幸免于难。 车夫情急下勒住了缰绳,马受惊嘶鸣,马车里的人颠簸间从里面钻了出来,语带不满斥道:“怎么驾的马车,平日府里没给你饭吃?” 马夫稳住马后慌忙请罪:“王爷恕罪,马车突然撞上了位姑娘,这才……” “姑娘?什么姑……”李尘彦一抬眸看到立在马车旁的沈宁,霎时怔住,喃喃唤了一声:“姑姑……?” 沈宁蹙眉。 听车夫唤对方王爷,难不成又是哪个皇子? 靖穆帝五子两女,如今成年的就四个,她跟着李尘璟时见过四皇子。 眼前男子不是四皇子,那他只可能是三皇子庆王。 而且他好像认错了人,把她当成沈璃月了。 皇家没几个好人,李尘璟是、太子是、眼前长了张痞里痞气的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得离远点,免得又被盯上了。 思及此,她提着食盒就打算离开,不想李尘彦直接从马车上冲了下来,跌跌撞撞追上她:“姑姑,是我,我是尘彦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拉住了沈宁,在她审视目光中红了眼眶:“小时候你教我读书写字、习武,还让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话间他忽的又疑惑的皱起了眉:“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还变年轻了,怎么瞧着比我还小?” 沈宁:“……” 她扯回自己袖子:“你认错人了。” 看她要走,李尘彦不依不饶:“我不可能认错,我……” 看到沈宁投来的冷冽眼神,他话卡在喉咙,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垂下眸:“抱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你长得与本…我姑姑太像了,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沈宁不想理会他,绕开他走。 他又跟上她,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处?” “你家中有几口人?” “你母亲叫什么?今岁几何?” …… 他人就跟蜜蜂一样的在沈宁耳边嗡个不停,她止住步子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极淡问:“你问完了吗?” 李尘彦头上发冠都有些歪斜了,可他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着装,只一个劲盯着沈宁看,还发出感叹:“像,太像了……” “有病!” 沈宁甩下一句话就加快步伐离去,任他在身后追也全然不加理睬,绕了两条街才成功摆脱了人。 确定人没跟上来,她自言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戴顶帷帽。” “为什么要戴帷帽?”一道不合时宜男音自头顶屋脊传来。 沈宁一惊,手下意识按向手腕上手镯开关。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扣住她手腕:“吓吓你,你还真打算和我动手?” 萧鹤钰一袭红衣落地,高束的墨发轻扬。 一张俊美的面容在红衣映衬下愈发白皙如玉,却又透着一股子旁人难以企及的肆意与张狂。 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问:“你刚刚遇见谁了走这么快?” 沈宁没答他话,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耸耸肩:“当然是看到你往这儿走我才跟上来的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踪你?” “那倒不至于。” 萧鹤钰以为她是相信他,后又听她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要跟踪我早被我发现了。” 萧鹤钰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咬牙切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都半年多没见了,我武功又不是没进步,你别小看人!” 沈宁止步,侧眸看他,挑眉扯唇一气呵成:“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比比?” 萧鹤钰被她略嘲讽目光激到了,扬起脑袋:“比就比,谁怕谁!” 话音落,萧鹤钰率先出手。 只见他身形如电,红衣烈烈作仿若一团燃烧火焰朝沈宁迅猛扑去。 沈宁不慌不忙放下食盒。 脚下步伐轻盈地往后一撤,宛如轻盈柳叶随风而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她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笑意,仿佛萧鹤钰这来势汹汹的招式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三两招下来萧鹤钰没讨到一点好处,还被点了周身几处穴道,手脚都麻了。 “你作弊,比武哪有点人穴道的?” 沈宁笑:“我点你穴道一下就是捅你一剑,你自己算算你总共被点了多少下穴道?” 萧鹤钰一张妖孽的俊脸涨红起来,想认输又觉得丢脸,最后硬憋出一句:“快给我解开,麻了。” 沈宁是杀手,又学过医,点穴于她而言最是擅长。 她拍拍手,将垂在肩上头发拨到身后,爽快道:“等着。” 她刚迈出步子,兀的胸腔传来一阵刺痛感,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看出她情况不对,萧鹤钰拧眉问:“你怎么了?” 第149章 谈情说爱的人都有病 痛感持续几息又恢复如常。 沈宁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刺痛好似凭空出现,又毫无缘由消散,莫不是蛊毒…… 心下一紧,她迅速解了萧鹤钰身上穴道,捂着胸口问:“我刚刚感觉体内有一股气血涌动,气息也有点紊乱,你赶紧给我看看。” 闻言萧鹤钰面色一凝搭上她手腕。 “可是蛊毒还未完全解?”沈宁呼吸滞了滞问。 萧鹤钰收回手,垂下眸子抬起:“你被下蛊时可还有被下过什么东西?” 她脑中一闪,喃喃应声:“有!李尘璟还给我下过化功散,这和蛊毒会有什么关联吗?” “那化功散应该是与你中的蛊毒相辅相成,你刚才运用内力导致气息不稳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眉心拧在了一起,语气很是费解道:“从你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完全正常,也没任何蛊毒迹象,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是……难道是阴阳合欢蛊毒解了之后的后遗症?” 他肃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摇头:“就心口刺痛了几下,之后痛感就消失了。” 萧鹤钰眼底情绪不明,表情凝了凝:“你这情况和近些时日京城失踪又寻回的人有点像。” 沈宁头皮一紧怔了下:“什么意思?” 寒风凛冽如同无数细密冰针,透过衣物缝隙直直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鹤钰正经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冷抖了抖身子,抱着自己双臂搓了搓道:“这事说来话长,外面冷死了,先回你住的院子我再慢慢和你讲。” 路上。 “一个多月前谢药引,也就是谢砚卿给我写信,说是京城出了几桩怪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后又被寻了回来。那些人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偶尔会感觉心口刺痛。大夫看过,人没任何问题,但他们的家人说午夜时分他们会不受控制做出一些诡异的事来,比如睡着后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往外走,就是摔倒了都感觉不到痛。还有的会走进厨房,将家里的鸡鸭都杀了……” 他一件件说来,沈宁只觉后脊涌现一股寒意,定定心神道:“所以你怀疑他们可能是被下蛊了?” 萧鹤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原本我没往这方面想,但方才听你说心口疼,我不由得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下蛊的人很高明,一般医者通过脉象看不出来,纵连我对蛊有所钻研都瞒了过去,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猜不到他们结症所在。” 两人说话间功夫已到了春巷小院门口。 正要敲门,门忽的从里打开,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披着雪青狐裘大氅的谢砚卿立于门前。 他一双清凌凌眼眸注视两人,后定在沈宁身上。 看到她脸色有点苍白,他蹙着眉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到她身上,旁若无人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 萧鹤钰扫了两人一眼,默默进院了。 沈宁看着他将自己双手拢进手心呵了呵气,摇头:“我没事,先进去吧。” 他低低嗯了声,揽过她肩与她并肩而行,说出的话有些变味:“萧鹤钰怎么回事?” 他在问萧鹤钰怎么会和她一起回来。 沈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又开始了:“我从凌王府出来遇到了庆王,他把我认成我母亲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为了甩掉他多拐了两条街,就偶遇了萧鹤钰……” 听到庆王,谢砚卿眸中泛起寒芒停下步子,握住她双肩道:“阿宁,我总觉得庆王不简单,你要对他多加防范才是。” 沈宁眉眼微弯看着他清矜面容,唇边绽放笑意:“我不傻,自然知道。” 庆王能在太子和荣王争斗中明哲保身,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说不定比那两位更加心狠手辣。 一朝被蛇咬,她现在看哪个皇子都觉得心机深沉,庆王也不例外。 拨紧她发间点翠水蓝珠钗,谢砚卿将她圈进怀中:“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是怕你识人不清被蒙蔽。” 沈宁不由得失笑,埋在他怀中调侃道:“谢大人,到底谁识人不清?论起来,你才是单纯那个吧?” 谢砚卿俊逸脸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道:“没办法,谁让我就栽在了你手里。” 萧鹤钰在屋里老半天都没看到两人,等的不耐烦了,结果出来一看就见到院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瞧了眼廊下结成的冰锥,他牙齿冷的直打颤。 心想谈情说爱的人跟有病似的。 这大冷天站在院里也不嫌冷得慌。 还好他不碰感情,不然也会变得跟这两个傻子一样。 “你俩再不进屋这天就要黑了。”他倚在门上表情玩味的注视两人,没好气道:“赶紧的,小爷忙的很,可没时间看你俩谈情说爱。” 从谢砚卿怀中退出来,沈宁理了理发:“有要紧事,我们进去吧。” 他点点头,牵起她手,兀的道:“阿宁,孟家的案子查清了。” 沈宁步子顿了顿,微侧身示意他继续。 “所有证据指向的幕后凶手都是凌允臣,就算有尤四这个人证,也没法证明孟家走水案是荣王所为。” “当初荣王出手就想好了退路,知道没法阻止大理寺查了,就不断创造证据把事情推到凌允臣身上。凌允臣本就被判了流放,就算加上孟家的事,顶多就是斩首示众,却不会影响荣王分毫。” 沈宁眸光幽若,想起回京那日的刺杀和李玄奕对她说的。 “凌允臣已经死了。”她忽的出声。 两人行至门口停下了步子,谢砚卿略惊讶道:“死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并没过多解释。 虽说凌允臣死的也不冤,可杀人的是她血缘上的亲爹,她总不能出卖李玄奕吧。 谢砚卿轻嗤了声,唇角微勾:“说明荣王知道凌允臣已死的事了,所以才狠下心将孟家的案子推到他头上。” 临到现在才兔死狗烹,荣王对凌家也算重情重义了。 第150章 赴宴会 “孟阁老的死可查清原委了?” 谢砚卿抿抿唇:“我带人亲自去开棺验过尸,并没发现尸体有怪异的地方,属于正常死亡。” 沈宁口中呢喃:“不应该啊……” 难道人真的不是李尘璟杀的? 那孟阁老当时说的“不会助纣为虐”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李尘璟劝说孟阁老投靠他麾下。 孟阁老不愿意,两人因此发生争执,孟阁老才说了那话? 细细想来,她也只能暂时这么解释了。 等两人落座。 已经喝了两杯茶的萧鹤钰这才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两人目光透着几分无语意味:“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沈宁两人未作声。 他看向谢砚卿,兀自说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让我去给那些被掳走,寻回后行为怪异的人把过脉吗,我一直找不出病理所在,现在想到了,他们是被人下了蛊。” “蛊?”谢砚卿神情立变:“什么蛊?” 萧鹤钰沉吟须臾应道:“相传乌月国有种古老蛊术,以蛊虫为介,可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等人清醒后对那段记忆不会有丝毫印象,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此蛊名为——傀儡蛊。” 他的话掷地有声,在空旷房间内来回回荡。 沈宁和谢砚卿相视一眼,表情都不由得冷凝起来。 “不仅如此,若是下蛊者是位养蛊高手,经过改良的蛊便是懂蛊的人都察觉不出来。曾经许多蛊师被同行种此蛊操控自尽,乌月国的人觉得这蛊是祸害,就将其禁了。”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若真是中了傀儡蛊,要是同一时间被操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砚卿眉宇微深:“这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萧鹤钰重重吐出两字:“随时。” 他再度补充:“若是月圆之夜,蛊虫会更活跃,更容易吞噬人的理智,让人完全形同傀儡。” 咚—— 沈宁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总透着不安。 明明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毒,应该不会受操控才是。 可她担心两种蛊会有共通之处。 谢砚卿也持有同样想法看了她一眼,问萧鹤钰:“沈宁先前中的蛊可会受到影响?” 对方意味深长看向沈宁,见她并未有隐瞒意思,直言道:“蛊本质上都有操控人的作用,但她体内的蛊已解,受到影响应该不大。当然,这只是我目前臆断,具体的得等我回去再细细钻研一番。” 闻言沈宁两人都沉默了。 送走萧鹤钰后。 谢砚卿握住沈宁纤长的手,眉眼柔缓下来:“我今晚去趟荣王府。” 沈宁立马猜到了他意图,纤秾的眉拧起:“不可!” 她亲耳听到李尘璟说的解蛊之法不可能会有假。 萧鹤钰也说了,她体内蛊毒已经解了。 李尘璟恨不得杀了她,就算他去找他,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获悉点什么。 “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只是为了探一下荣王底。不仅是因为你,也是因为那些被下蛊的人。虽然没有证据指向荣王就是背后下蛊之人,可我隐隐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一趟我必须去。” 他都这么说了,沈宁还能说什么。 谢砚卿肩上肩负的是大理寺卿的责任,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都有必要去。 她只能妥协。 — 自那日去凌王府回来路上遇到庆王,怕再生事端,沈宁再没出过门。 有谢砚卿和凌王府的人守在院子周围暗处,李尘璟便是再想杀她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将从青州带回的账本和名册誊抄几份做好备份,分别藏在了房间不同地方。 冬日时光仿佛被寒风裹挟着匆匆而过。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许多。 转眼便到了靖穆帝生辰宴这日。 临近年关,这场宴会办的十分隆重。 日暮时分各大臣才携家眷入宫,由专人带往宴会所在的长乐殿。 沈宁看到朝她伸出的修长如玉的手,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玄奕去春巷小院接她时谢砚卿也到了。 看到她没穿他送的衣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了哄他,沈宁只好上了谢府马车,一路上他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 马车刚停稳,他就伸出了手,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两人先后下马车,脚甫一沾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几名贵女的窃窃私语声。 “那不是定远侯府那个庶女吗,她怎么跟谢大人在一起?” “两人还是用的一辆马车,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半点不避嫌吗?” “之前她干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她倒好,一隐身就是几个月,连齐家人都找不到她。” “……瞧她和谢大人亲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成了谢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了?” “你别说,瞧她那身行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 不怪她们误会。 沈宁穿的是李玄奕送的绯红牡丹罗裙,外面罩了件天青色外裳。 领口和袖口处镶有白色毛绒,既保暖又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衬的她一张姝丽小脸越发冷艳动人,眼眸清亮如水。 她一头乌黑浓密秀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余发丝皆披散于身后。 发间装饰着的蓝色花朵发饰栩栩如生,配以晶莹剔透珠串,在雪花飘落映衬下更显她整个人灵动雅致。 而她身旁的谢砚卿着一袭银丝暗纹白袍,袖口和衣襟处同样镶以白色毛绒,与她身上服饰相呼应,整体尽显矜雅与清冷贵气。 站在一起。 饶是不认识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宁没有理会几人言论,从谢砚卿手中抽回手就走了。 谢砚卿冷冽目光扫向几名贵女,见几人害怕的垂下脑袋噤了声他才跟上沈宁步伐。 柔着声音道:“阿宁,你别放在心上,京中贵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平日宴会聚在一起聊一下八卦了,她们并非是有意针对你。” “我知道。”沈宁声音淡淡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们只要不主动招惹我,我不会因为几句口头话和她们计较。” 两人并肩而行间,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男音:“谢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第15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闻声回首,沈宁表情一滞。 李尘璟! 她选择赴宴就做好了会遇上他的准备,可没料到会这么快遇上他。 李尘璟一袭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而来。 他相貌在几位皇子中不算最出色的,却胜在有一份独特的冷峻气质,眉眼间似终年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那双狭长眼眸深邃幽黑,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面无表情扫来时,便能让人无端地打个寒颤。 他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似是带着一抹对这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嘲讽弧度。 都说相由心生,从前沈宁跟在他身边时觉得他为人谦和温朗。 如今再看他那张脸就像是被最锋利刻刀雕刻而成的精美却无情的面具,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让人胆寒的狠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随着他身影渐渐逼近,沈宁袖摆下的手不受控制收紧,便连眼神都冷凛了几分。 察觉到她情绪,谢砚卿握住她袖下的手:“这里是皇宫,莫要冲动,一切有我。” 他收回手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直直对上李尘璟,作揖行礼:“臣参见荣王殿下。” 李尘璟无视他,视线落在沈宁身上:“这位……如何称呼?齐小姐、沈小姐?还是谢夫人?” 他语气分明是含笑的,却透着股阴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沈宁微福身:“我早已不是齐家人,殿下唤我沈小姐即可。” 谢砚卿侧目,当下便明白她意思了。 她是她自己,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便只是一个姓氏称呼。 李尘璟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口中低喃:“沈小姐?沈宁。”他目光犀利如箭:“这就是你本来名字吗?朱雀!” 沈宁心跳漏了一拍,周身血液微凝。 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对上他迫人视线,不卑不亢道:“朱雀?听说殿下手底下有四大杀手,这朱雀便是其中一位,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她音量不低,引来了不少人目光。 私自豢养杀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大作文章,他这个荣王也别做了。 是以,李尘璟自然不会承认。 他皮笑肉不笑道:“沈小姐说笑了,本王方才看你长得像一个熟人,一时口误喊错了人,恰好与‘朱雀’二字同音而已。” 谢砚卿挡在沈宁身前,神情冷沉道:“寿宴要开始了,殿下若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李尘璟允准直接拉着沈宁走了,连该有的礼数都懒得做了。 望着渐暗下来夜幕下两人背影,李尘璟眼底阴鸷一片,十指捏的咔咔作响。 待走远些后,谢砚卿握紧沈宁的手,轻声道:“今夜这场寿宴,怕是不得安宁。” 太子、荣王、庆王,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沈宁心有所感,唇边扬起一抹淡淡弧度:“再不安宁也要硬着头皮上,管他什么魑魅魍魉,统统打回原形就是。” 谢砚卿笑:“你说的对。” 两人在宫人引路下来到长乐殿,彼时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到场。 李玄奕也早到了,正端坐在离靖穆帝位置下首最近的座位上喝着酒。 看到谢砚卿座位与沈宁挨着,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认回沈宁,他又将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皇叔祖。” 李玄奕一扭头就看到李尘彦对着他行礼,随后坐在了座位上:“可要侄孙陪您喝两杯?” 睨了他一眼,李玄奕放下酒盏,中气十足道:“不用,酒多伤身,你也少喝点。” 李尘彦乖巧的应下:“是。” 见他目光不时看向沈宁,李尘彦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道:“她不是那日我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她居然也来参加父皇寿宴了!” 李玄奕眉心微挑:“你们认识?” 他将那日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强调道:“皇叔祖,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姑姑吗?” 李玄奕没说话。 心想李月和他的亲女儿,能不像吗? “皇叔祖可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李尘彦眼睛都快黏沈宁身上了,嘀咕道:“我看她眉眼与皇叔祖也有几分相似,她会不会是皇叔祖和姑姑的女儿?” 李玄奕拧眉:“休要胡说,这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兴许就是巧合。” 当年他和沈璃月虽拜了天地,但属于私定终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李尘彦算是其中一个。 他得胜归朝后四处寻找李月下落,世人只知他有一个早已成过亲的妻子,至于她的身份,鲜少有人知晓。 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她上了皇家玉蝶,对外两人就是叔侄关系。 若让世人知道他们成亲,便是有违伦理,他可以无所谓,但对李月名声不好。 所以他对外宣称是找他下落不明的妻子,而不是侄女李月。 李尘彦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及时住了嘴,只是他一双眼睛还在不停的瞄向沈宁。 沈宁自是察觉了,并未理会。 半盏茶功夫过去,天色完全暗下来。 随着侍从太监尖锐嗓音高喊,帝后、太后及太子在宫人簇拥下而来。 众人齐声跪下行礼。 靖穆帝走到主位上坐下,抬手,语带帝王威慑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太子立在皇后下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沈宁,金相玉质脸上唇微勾:“今日父皇寿诞,尔等无需拘束,尽兴即可。” 众人知道这是场面客套话,异口同声道:“我等谨遵太子殿下意。” 见主子不再说话,掌事太监一鼓掌,一队舞姬莲步轻移而入,在殿中间舞了起来。 一舞毕,宴会热闹起来。 丝竹管乐之声婉转悠扬,将殿中氛围烘托至最热烈境地。 参加宴会的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互相攀谈打趣,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酒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不时穿插其中。 沈宁正百无聊赖吃着谢砚卿递上的甜橘,就看到太子站了起来,高举酒盏:“父皇大寿儿臣没什么好送的,特命人绣了一幅万里江山图赠予父皇,希望父皇喜欢。” 第152章 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 他话落,宫人将万里江山图呈了上来。 两名宫人一同展开,足有七八米长。 方才还喧闹的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静静展开的长卷之上。 长卷以玄色锦缎为底,其上丝线绣就的万里江山之景仿若将天下的磅礴与壮丽都收纳其中。 卷首处,是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 一针一线都精准地勾勒出了积雪的层次感,在灯光映照下,竟似有寒光闪烁。 只看着画,便让人感觉似有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目光缓移间,看到的是连绵起伏宛如巨龙蜿蜒盘踞的山脉。 山势雄浑壮阔又巍峨险峻,怪石嶙峋间缭绕的云雾若隐若现,给整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山上郁葱的林木以深浅不一的翠色丝线绣成,细致入微的针法让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尽显山河的盎然生机。 整幅绣图针脚细密,毫无瑕疵。 色彩搭配更是精妙绝伦。 将万里江山的四季、昼夜、晴雨等不同风貌完美融合,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腻温情。 靖穆帝往年收到的不是奇珍异宝就是吃腻了的各色美食。 难得太子送了别具一格的礼物,他龙心大悦夸赞了几句,随后道:“太子这两年稳重了不少,想来这寿礼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高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朕都允了。” 李尘霄奉承道:“儿臣只想父皇龙体康健,晋国国富民安,旁的别无所求。” 皇后还有太后都欣慰的笑了。 太后上了年纪依旧精神矍铄面上含笑开口:“这孩子,你这算是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尽可说来,哀家让你父皇都允你。” 李尘霄垂下眼眸流转,走至殿中央掀袍跪下:“皇祖母,这幅万里江山图寿礼并非是孙儿想出的主意,孙儿岂可独占功劳。父皇要赏,就把这份功劳赐给真正的功臣大理寺卿谢大人吧。” “哦?”靖穆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在两旁人群中逡巡,问:“谢砚卿可在?” 见点到自己,谢砚卿将沈宁吐在他手心的橘子籽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从容地迈出一步整理衣冠后躬身行礼,朗声道:“微臣在。” 众人目光皆向他聚焦,不可避免就看到了他旁边端坐在位置上的沈宁。 两人位置距离上首较远,加上晚上殿内难免暗了些,所以帝后和太后不曾注意到。 现在注意力都集中在谢砚卿那儿,沈宁那张脸就这样明晃晃映入了三人眼帘。 最震惊的当属靖穆帝,其次便是太后。 皇后虽也震惊,可眼底最多的却是复杂之色。 大殿内忽然冷凝下来,就连其他人都不明白高位上三人为何都不说话了。 寂然的氛围持续了好几息。 靖穆帝颤颤巍巍站起身,老眼微眯问谢砚卿:“谢卿,你旁边坐的是哪家小姐?” 不等谢砚卿作答,李尘霄先他一步:“父皇,那位是沈小姐,是——” 他看了眼谢砚卿,接着道:“是谢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所以,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为他们二人赐婚。” 一听姓沈,靖穆帝和太后眼中皆划过一抹异色。 李月原先就是姓沈,两人几乎是下意识认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你抬起头来,朕问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靖穆帝声音自带威严问。 沈宁在太子提到自己时就已起身,恭敬道:“回圣上,民女母亲姓沈,名璃月。” “沈,璃月……李月!”靖穆帝踉跄着后退坐在了御座上,跟丢了魂一般。 皇后忙扶住他,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靖穆帝摆摆手,看向沈宁:“你母亲她人呢?” 轻飘飘二字在殿内回荡:“死了。” 即便早知李月已死。 李玄奕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脏还是隐隐抽疼起来。 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还要配合沈宁演戏。 “死了……”靖穆帝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复杂。 太后看他这副模样忙肃声提醒:“圣上乃一国之君,莫要失了体统才是。” 靖穆帝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沈宁那张肖似李月七分的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可知你母亲真实身份?”他脸上换上严肃且带着几分冷厉的神情,当着几十双眼睛拔高音量道:“你母亲乃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是朕的……皇姐!” 皇姐二字他近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个中缘由殿内知情者再是清楚不过。 靖穆帝对自己名义上的皇姐生了男女之情,碍于身份摆在那儿。 他就是再喜欢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闻言满座哗然,就连李尘璟都一脸震惊。 朱雀,不,沈宁怎么可能是长月公主的女儿? 他虽没见过李月,但听说过她。 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 那个人还是沈宁! 这个真相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眼中光芒都晦暗了几分。 沈宁难以置信的身形虚晃了下,口中低喃:“不可能,我娘她就是个普通女子……” “不,她一点也不普通!”靖穆帝驳道。 对于这句话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着痕迹扫了眼淡然喝着酒的李玄奕。 “你的父亲是谁?”看她年纪也就双十年华,说明是李月逃出皇宫后与别的男子所生。 定远侯府落败,皇帝寿宴他自是没资格参加,沈宁将他名字报了出来。 就见高位上那位君王神情变了又变,默了片刻后目光幽若道:“若你真是长月公主女儿,朕绝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你母亲身份朕稍后会派人去查明,在此之前你便留在宫中。” 这不是询问她意见,而是命令。 皇权,向来如此专横独断。 沈宁唇边牵起微不可察的微末讥讽弧度。 她母亲的死一半“功劳”可都要归功于这位圣上,她岂可与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故作惶恐跪下,身上青鸾佩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求皇上收回成命,民女母亲是不是长月公主尚不确定,若查明后不是,那民女留在宫中恐会引人诟病。再者……” 她侧过脑袋看了眼谢砚卿,声音弱弱道:“再者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住皇宫也不合适。”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第153章 父女演戏 靖穆帝眼中暗色如阴霾般在眸底悄然汇聚。 转瞬又隐匿于深邃之中。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泛起的一丝情绪涟漪,又好似藏着无尽的心事与权谋算计。 他微微抬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座扶手。 良久,他目光如炬看向李尘霄,语带几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太子可知这事?” 李尘霄后脊一寒。 靖穆帝是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谢砚卿成亲一事。 若是,他一直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父皇恕罪,此事说来话长,儿臣绝非有意隐瞒。两年前谢大人的确与沈姑娘成过亲,只是她当时出了意外,谢大人和儿臣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一个月前儿臣在定远侯府看到她,才发现她没死一事。儿臣怜她千里迢迢来京城寻谢大人,加上他们二人两情相许,谢大人对她也是痴心不二,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求父皇成全他们二人。” 他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丝毫作假,便是在场的人都不忍侧目看向沈宁。 靖穆帝眸光幽沉,扶在御座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需禀明双方父母再以媒妁之言。且谢卿乃南箫王嫡子,他的婚事朕做不了主,这事容后再议。” 李尘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将沈宁送到靖穆帝跟前就算达到目的了。 求赐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揖了一礼:“是,父皇。” 靖穆帝看向沈宁:“你的身世非同小可,朕会让人调查清楚,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 沈宁神色淡然应声:“是。” “起来吧。”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脚麻趔趄了一下,险些又跌坐回去,谢砚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目光触及掉在地上的青鸾佩,他弯腰拾起:“这玉佩是你母亲遗物,莫要弄丢了。”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瞬间吸引了李玄奕视线,他故作踉跄站起身:“等一下!” 沈宁两人包括殿内的人都不解的看他。 就见他身形摇晃冲到两人面前,盯着谢砚卿手中的青鸾佩出神:“这……这玉佩哪来的?!” “王爷识得这玉佩?”沈宁配合的问。 李玄奕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伸手似想要触碰玉佩,又半途顿住。 仿佛眼前的并非是一块玉佩,而是能灼伤人的烈火。 他嘴唇微微哆嗦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又带着急切:“这玉佩是本王赠予一人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面对他的质问,沈宁怔住了。 殿内所有人同样一脸惊讶。 他们就是来参加个寿宴,想着不过是凑个热闹,吃吃喝喝,何曾想还能见证两场好戏。 “定情信物?”沈宁张张嘴,眉头紧锁:“王爷可是认错了?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贴身戴着的,她死后就由我姨母保管着,从未示过人。” 李玄奕摇头,音量高了几个度:“不会,本王不会认错!此玉佩名唤青鸾佩,是一对。”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颤颤悠悠与沈宁手中的合在一起。 看到两块玉佩完美重合,殿内所有人呼吸都凝滞了。 “这么说来沈宁母亲岂不是凌王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可是两人是名义上的叔侄,应该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吧?” “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们说沈宁会不会是凌王的女儿?” “别说,沈宁与凌王是有点像。” …… 一言激起千层浪,靖穆帝冷眼觑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眉头微微蹙起。 “皇叔,玉佩也有一模一样的,你看清楚了,沈宁手上玉佩与你的当真是一对?” 面对靖穆帝发问,李玄奕口吻无比肯定道:“圣上,这对玉佩乃是臣亲手绘制的图纸命玉匠雕刻出来的,这世间独一无二,臣绝不可能认错!” 殿内静默。 太后和皇后互视一眼,肃着脸开口:“沈宁,除了这玉佩,你母亲可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沈宁垂眸,从手腕上褪下璎珞手串:“还有这手串。” 李玄奕看到手串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僵,颤抖着伸手:“这……” 一看他这反应众人隐隐又嗅到了什么八卦。 就听他红着眼眶说:“这手串编织手法和本王那夫人一模一样,本王与她结发为夫妻时,她曾说会用她的头发与本王的头发编织成一条手串,送给我们未来的孩子……” 说话间,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握住了沈宁肩膀,无比激动道:“难道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沈宁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亲爹真会扯,连条手串都能编一段,还演的这么上道。 难不成她胡说八道本事也有遗传他? 看她发呆,谢砚卿不着痕迹在她手心捏了捏,压低嗓音道:“都看着,认真点。” 今日演这一出戏是想让沈宁以后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顺便断了靖穆帝和太子旁的心思。 方才靖穆帝执意要将她留在皇宫,背后是何居心谁知道呢。 是以,比起皇宫,谢砚卿更愿意她回凌王府。 沈宁余光瞥了他一眼,立马换上不可置信表情看着李玄奕:“你真的是我、我父亲?” 李玄奕像模像样抹了一把泪,言辞切切问:“你是何年所生?” “靖安二年初春。” 靖安是靖穆帝登基后的年号。 沈宁话落,李尘彦走上前来,语气肯定道:“皇叔祖,她定是您的女儿,我记得,您与姑姑成亲是靖安一年的五月底,满打满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玄奕似确定了沈宁身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随后一把薅开谢砚卿搂住她,声音微哽道:“阿宁,我的好女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踉跄了一下的谢砚卿:“……” 看着父女俩相拥而泣的一幕,众人不禁心生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李玄奕终于缓了过来。 他松开沈宁对着靖穆帝施礼:“圣上,臣一把年纪,也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女儿,还请圣上允许臣把她带回凌王府去,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第154章 为了一个女子与他反目成仇 他是想借靖穆帝的口,将沈宁身份宣告于天下,顺便给她正名。 让她成为他李玄奕名正言顺的女儿。 如此一来,靖穆帝便没理由将人强行留在宫中。 太子和荣王也不敢再对她下手。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靖穆帝表情晦暗难辨的问太后:“母后觉得呢?” 已是满头银丝的太后挥挥袖,叹了口气道:“凌王这些年为圣上安定朝堂一直未娶妻生子,竟都是为了阿月那孩子。阿月人已死,沈宁既是他们的女儿,自是要回凌王府的,圣上便依他意吧。” 知子莫若母,太后深知靖穆帝打的什么主意。 还好沈宁是凌王之女,倒是直接绝了皇帝心思。 太后都这样说了,靖穆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顺势而为:“朕没料到沈宁居然会是皇叔的女儿,既是皇叔血脉,回凌王府确实理所应当,可她到底也是皇姐的孩子。”顿了顿,他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这样吧,朕便借这个机会封她为朝宁公主,就当弥补这些年皇叔为朕安定朝堂付出的辛劳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要知道王爷的女儿最多就只能是个郡主。 只有有功绩的才有资格被破格封为公主。 沈宁什么都没做,一上来就封公主,与皇帝的女儿地位平等,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李玄奕微蹙眉,想婉言拒绝,靖穆帝态度强硬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各自位置上吧。朕今日大寿,又寻回了皇姐的女儿,高兴,众卿家要与朕同乐才是。” 说罢,靖穆帝一挥手。 乐师们又奏响了欢快乐曲,一队舞姬身姿婀娜步入殿中,轻歌曼舞起来。 李玄奕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坐回原位。 一场经历波折的认亲戏码落幕。 后半场寿宴一些贵女的目光不时落在沈宁身上。 起初她只是轻锁眉,后见打量她的目光太多,她便有些不耐起来。 一扭头谢砚卿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索性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宴会。 她路痴,不敢走太远,就在长乐殿不远处的梅园里欣赏起梅景来。 沈宁漫步在梅林间小径上,仰头看着满枝的梅花,伸手轻触绽放的娇嫩花瓣,兀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晟渊,你早知道她是凌王女儿是不是?” “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是太子李尘霄和谢砚卿的声音。 李尘霄轻嗤一声,语气愤懑:“听不懂?你还跟孤装糊涂,你早知沈宁是凌王女儿,为何不告诉孤?” 虽说他的筹谋不算落空,可谢砚卿竟对他隐瞒,这无异于是背叛。 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双眼死死盯着谢砚卿,目光中燃烧的怒火似要在对方身上灼出两个窟窿来。 谢砚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是谁与殿下何干?臣又为何要将她的事告诉殿下?” “你——” 李尘霄怒极反笑,指着他的手气的直发抖:“当真是好极了,亏孤百般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 谢砚卿仅存的一点好脾气消失殆尽,语气陡沉:“殿下信任臣就不会利用臣把沈宁送到圣上跟前!殿下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惺惺作态?” 此言一出两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沈宁在梅花丛遮掩下将两人剑拔弩张场景尽收眼底,眼底浮现幽暗之色。 她果然没猜错,太子让她参加寿宴是想利用她是沈璃月女儿的身份来讨好靖穆帝。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她也是李玄奕的女儿。 靖穆帝就算对她有意,也没法对自己亲堂妹下手。 空气安静了许久。 再度传来李尘霄咬牙切齿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威严:“谢砚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孤说话,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孤真的不敢拿你如何?” 谢砚卿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与李尘霄对视着,冷冷回道:“臣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可也请殿下莫要忘了,臣一心辅佐殿下,是盼着殿下能走光明正道,而非用这些阴私算计去达成不可告人目的。沈宁之事本就是殿下心怀不轨在先,如今反倒怪罪于臣来了。” 他紧握双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微微发颤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心:“于臣而言,沈宁是这世间最珍视之人,是臣放在心尖上、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存在。殿下却将她视作棋子,随意摆弄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之中,殿下此举,实在是让臣寒心!” “若是殿下再一意孤行,就别怪臣与殿下恩断义绝!”谢砚卿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寒凉彻骨,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沉重起来。 闻言,李尘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似不敢相信谢砚卿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怒目圆睁,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谢砚卿,你竟敢威胁孤!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有着怎样的主从之分,你以为你能轻易脱离这层关系,与孤划清界限?” 迎着他愤怒目光,谢砚卿目光坚定又决绝:“臣并非威胁殿下,只是道出了事实。臣为殿下效命多年,自问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可殿下今日之举,已然触碰到了臣的底线。沈宁于臣而言重逾性命,臣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殿下利用。若殿下不肯罢手,那臣就只能舍弃这多年的君臣情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李尘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砚卿的手打着颤。 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一个谢砚卿!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要与孤反目成仇,你可真是让孤大开眼界。那咱们且走着瞧,看离开了孤,你如何护她周全!” 说罢。 他冷哼一声怒拂袖阔步离开,徒留谢砚卿一人静立于雪地中。 脚步声远去,神色清冷的男子微侧目,嗓音温和道:“听了这么久可听够了?” 第155章 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奖励 雪簌簌落着,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悉数淹没在这无边的洁白之中。 周遭梅花枝丫皆被压弯了腰,时不时抖落些许积雪,发出轻微簌簌声。 须臾。 梅花丛中缓缓走出一抹倩丽身影,衣摆处绣线绣着的花叶纹饰若隐若现。 沈宁美眸流转注视雪中清矜俊雅的男子,唇边含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偷听的?” 看到女子冷艳动人面容,谢砚卿清冷眸中瞬间溢满温柔。 待她走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温和道:“从你踏入这片雪地我就知道了。”他微俯身,贴近她耳畔:“你的脚步声就像这雪落声一样,只要响起,我便能分辨出来。” 沈宁微微一怔,一抹淡淡红晕在白皙脸颊上晕染开来,嗔他一句:“贫嘴!” 谢砚卿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好看弧度来。 他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目光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沈宁往他身上靠了靠,感受他身上传来的融融暖意:“你不在,宴会上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浑身不自在就想出来走走。” 谢砚卿拢紧她身上大氅,虚揽住她腰身:“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我陪你走走?”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微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在梅花林中慢慢走着。 宫灯映照下梅树勾勒出斑驳光影,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若有似无梅花幽香。 沉吟片刻,沈宁打破沉默:“你与太子……” 谢砚卿知道她想说什么,望向远处在夜色中略显朦胧的高高宫墙,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不是因为你。” 他浅浅一笑:“我与他早就产生了分歧,你不过是压垮我对他失望透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从今以后我只做好臣子本分,不会再为太子做任何事。” 他停下步子握住她肩膀,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要将所有的心意都通过眼神传递给她:“阿宁,我如今才彻底明白,这世间诸多繁华权势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过往我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忠义,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哪怕为他死也不曾有过一刻后悔。” “可换来的却是他将利刃对准我最在意的人。如今我看清了,往后光阴我只想守着你,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望着他漆黑如墨双眼,沈宁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启唇:“要是太子不放过你呢?” 他眉眼柔缓下来,五官似覆上了一层朦胧细纱将她搂进怀里,顺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你这个靠山在,他不敢随意动我。” 沈宁伸手捏住他脸,好整以暇仰着脑袋凝视他,压低声音:“我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好靠的。” 她攥住他心口衣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得、肉、偿。” 说完她侧目,唇边漾起狡黠笑意:“还得乖乖听我话,唯我是从,谢大人,要求都摆出来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谢砚卿眸光微深将她搂的更紧,低头咬了咬她耳垂,喉结滚动道:“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阿宁对我的奖励。”唇掠过她柔软唇瓣,他清冷嗓音微哑:“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属于阿宁,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嘛?”她勾唇,突然来了恶趣味,附在他耳边耳语后问:“……这样也可以吗?” 谢砚卿腰腹一紧,呼吸微凝垂眸看她坏笑的脸,托住她腰将她压向他,扬唇:“原来阿宁喜欢那种调调。” 沈宁玉白的脸一烫,欲盖弥彰辩解:“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可她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他发带束眼、衣襟半开,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躺在她身下…… 那画面实在太过惹眼,让她一颗心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乱跳,脸上攀升的热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随口扯着理由理直气壮道:“当初我给你擦洗身子都是遮着眼的,公平起见,你遮一次给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干坏事!” 谢砚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执起她纤长白皙的手亲了亲:“嗯,你说的对,确实要公平。” 梅林深处传来咔哒一声,似雪压断了树枝。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忽的收力,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又蛊惑道:“可我不想你那么公平。” 对上她迷蒙似含春水眼眸,他气息微重道:“意思是你也可以干点坏事。” 她一愣,望着他眼眸里涌动的暗流,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声音都卡壳了:“……坏、坏事?” 不给她反应机会,他低下脑袋含上她微张的樱红唇瓣。 感受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与柔软。 她先是一愣,随后缓缓闭上双眸,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他衣襟。 他趁机探入与她的舌尖纠缠。 寒风拂过,梅林间红梅簌簌飘落洒在两人肩头。 透过梅枝缝隙。 立在暗处的身影静静注视寒梅景中忘情拥吻的两人,心中妒意如潮水般翻涌。 “有人!”沈宁眼神一凛,下意识想推开谢砚卿,被他牢牢按在怀里。 “我知道。”他嗓音带着一丝慵懒,非但没有松开她,反将她搂得更紧,沿着她唇角亲到她额头,勾唇:“想看就让他看个够。” 沈宁纤眉拧起,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 沈宁:“……” 不知道还一点不慌? 万一对方来者不善怎么办?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谢砚卿余光从那抹玄色衣袍上收回:“放心,你我关系如今已众所周知,就算对方想陷害我们也找不到理由。” 沈宁斜了他一眼:“人走了没有?” 他一直占她便宜,当她不知道吗? 第156章 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没有。”谢砚卿窥见那抹衣角消失,轻轻浅浅吻过她眉眼。 身处皇宫,沈宁不敢随意动用内力,忍着脸上痒意低声怒道:“你别亲了!” 她偏过脑袋,他吻下来的唇刚好擦过她雪白毛绒领下露出的白皙侧颈。 她侧颈肌肤本就敏感,被他这一吻,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轻呼出声。 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梅林之中格外清晰。 沈宁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谢砚卿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用口型说着:“这不能怪我。” 白了他一眼,感受到那道注视他们的视线没了,沈宁挣脱他,没好气道:“人走了,该回去了。” 谢砚卿悻悻的摸摸鼻尖,扣住了她手腕,俊美无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再等会儿。”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就见他一张容色出尘的脸飘上了淡淡薄红,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她瞬间心领神会两颊滚烫起来。 这人真是…… 等谢砚卿冷静下来两人回去,宴会已至尾声。 注意到两人归来身影,立马有七八双眼睛看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坐在御座上的靖穆帝。 他微眯起双眸,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他身侧的皇后轻抿着唇,面露复杂之色。 坐在下首的几位皇子反应各异。 荣王神情冷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太子手握成拳面露愠色。 庆王则是不动声色的喝着酒…… 唯有李玄奕满脸的关切之色,只是在看到沈宁身边的谢砚卿后脸又耷拉下来。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寿宴结束,众人散去。 沈宁和谢砚卿刚走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嗓低唤:“朝宁公主留步。”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靖穆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住了她去路:“长宁公主,圣上有件东西要杂家转交给您,您收好。” 他说罢,小太监呈着锦盒上前来,里面安静躺着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 看着簪子,谢砚卿微蹙眉,立马明白靖穆帝意思了。 大太监没有多余解释,给小太监递眼色将东西交给沈宁就带着人走了。 皇帝赐的东西沈宁自是不能不收,可拿着她总觉得烫手。 “这簪子有什么寓意吗?”她看谢砚卿紧锁眉,开口询问。 他摇头:“寓意没有,但这簪子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佩戴,圣上赐给你,意思显而易见。” 沈宁吓得也不顾是在皇宫了,忙把锦盒往他怀里塞,心中甚至想骂脏话。 老皇帝也忒不要脸了吧。 娶不到她娘就想认她当女儿。 难怪要封她为公主,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走在前面的李玄奕见沈宁迟迟不出来,又折返回去,刚好听到谢砚卿的话。 他阔步走上前将锦盒从谢砚卿怀中拿走,打开瞧了一眼又合上,对沈宁道:“阿宁,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簪子,精贵着呢,丢了你可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替你收着了。” 沈宁和谢砚卿互视一眼,点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 不戴靖穆帝怪罪下来她也能找到借口。 三人行至宫门口,李玄奕挤开谢砚卿语气温和问:“阿宁,你看现在对外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是不是该搬回凌王府住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什么都不缺,你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被挤开的谢砚卿一脸郁闷的看着十分幼稚的李玄奕,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沈宁这个亲爹处处看他不顺眼。 还不如不认。 沈宁停下步子,回绝了:“不用,我住春巷小院习惯了,去凌王府还得重新适应,我也不喜欢住太大的地方。” 李玄奕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你不搬去凌王府住,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就当是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沈宁看了眼他依旧气宇轩昂的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头子”三个字和他不搭。 一时忍俊不禁半开玩笑道:“你要实在觉得冷清,不如就在春巷小院旁边买座小院,那儿热闹。” 李玄奕眼中一亮:“这倒是个不错主意!” 沈宁是打定主意暂时不搬回凌王府了,他住哪儿不是住。 她不回去,他可以搬过去啊。 就当过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了,既能拉近他和沈宁关系,还能防着点谢砚卿,一举两得。 思及此,他心中当即做出了决定。 回春巷小院沈宁照旧是坐的谢府马车。 有了寿宴上的一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谢砚卿关系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马车上,她淡声道:“在梅林暗中窥视我们的人会武功。”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寒芒,声音低沉问她:“荣王会武功吗?” 对上他点漆眼眸,她眉心一挑:“你怀疑那人是荣王?” “距离太远我只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袍,看起来像是亲王服制。” 沈宁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与李尘璟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回复他:“我虽与荣王鲜少见面,但他身上毫无内力波动,应该不会武功。” 谢砚卿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太子今夜穿的明黄蟒袍,他不可能换衣裳那么快,除去他,就只有荣王、庆王、宣王三人穿的玄色蟒袍,那人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 “……” 气氛陷入沉默。 沈宁也无法做出判断。 “他只暗中窥视却不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砚卿紧抿着薄唇,长睫在微暗灯光中覆下一层暗影,沉吟少顷出声:“不管有何目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能做的唯有多加防范和警惕,等将其引出来了再一击毙命。” 宽大掌心拢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他收了力道:“阿宁,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所言所行都会被人盯上或利用,所以,只有你一人时,谁也别信。” 沈宁微微点头靠在他肩上,阖上双眸:“我明白。” 马车缓缓行进,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车厢内格外清晰。 忽的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第157章 让沈宁入沈氏族谱 谢砚卿沉声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隔着车帘回:“大人,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马车。” “周大人?”他意味深长看了沈宁一眼,对车夫道:“问一下何故拦车。” 他话刚落,一道略带气愤的女音响起:“不用问了,谢大人,沈宁是和你在一起吧,你让她出来!” 听到有点熟悉的声音,沈宁微拧眉。 她掀起车帘一看,盛装打扮的周怡宁就站在马车前,显然也是参加完寿宴回来。 “周小姐找我有事?” 她一问,周怡宁立马火冒三丈:“我还以为看岔了,没想到真是你。你不是说和砚安哥哥两情相悦吗?居然早就勾搭上他亲弟弟了,你还要不要脸?” “砚安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见沈宁不吭声,她想到现在对方可不是什么山野农女了,语气稍弱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小姐就会怕你,就算你成了公主又如何,你欺骗砚安哥哥的事就是事实,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她朝马车内高喊:“谢大人,沈宁把你兄长骗的团团转,又来骗你,说不定连凌王女儿身份也是她冒充的,你身为大理寺卿可别真的被她骗了。” 沈宁注视她,肃着声音道:“周小姐误会了,我与大公子从来就不是夫妻,成亲一事也纯属乌龙……” 她将自己和谢砚安的交易都说了一番,末了道:“事实就是大公子对周小姐并无男女之情,不想成这门婚事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难以接受的吼道:“你骗人,砚安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周小姐,麻烦你让一下道。”沈宁没了耐性,淡声道。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帮个忙还能帮出后续来,应付起来真是麻烦。 “你不能走,你给我说清楚!”见沈宁放下车帘,周怡宁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 “周小姐适可而止,本官看在你父亲面上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本官就能放任你欺负我的人。沈宁如何本官知根知底,无需周小姐一个外人评价。” “还有,周小姐为了一个男子当街拦车驾、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世家贵女的做派,就不怕传出去丢了周大人脸面?” 谢砚卿声音淡的生冷,明显透着几丝愠怒。 周怡宁心尖一颤,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贴身丫鬟走上前将她拉到了一旁,好言相劝起来:“小姐,你就别闹了。这世上又不止谢大公子一个男子,你何必再为了他犯糊涂。老爷夫人说了,等开春了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再执着于谢大公子了。” 周怡宁看着疾驰远去的马车,气的转过头瞪了眼丫鬟,面上满是倔强:“你懂什么!除了砚安哥哥我谁也不嫁,沈宁和他既是假的,那我就还有机会。” 丫鬟无奈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自小就养成了认准就不回头的执拗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 封沈宁为朝宁公主的旨意第二日便下来了。 宣旨太监找来时,李玄奕正命人往春巷小院旁边的院子搬东西。 他尖声上前:“哎呦王爷,可算找着您了,圣上让奴才来宣旨,您怎么跑这偏僻地方来了?” 李玄奕睨了他一眼,负手而立道:“阿宁那孩子说王府太大住着不习惯,本王便搬来陪她,刚好和她培养一下父女感情。公公也知道,本王好不容易寻回了这个女儿,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元公公在宫中多年,跟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这话深意。 这般内涵当今天子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凌王敢了,他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应声:“王爷说的是。” 将圣旨递给李玄奕身旁的阑夜,他颔首:“这敕封的圣旨既已送到,那杂家就先回去了。” 李玄奕喊住他:“等一下。” 元公公止住步子又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事?” “麻烦元公公回去和圣上说一声,就说镇国公府如今仅剩沈宁一个血脉,本王意欲让她入沈家族谱,不改姓。” 元公公一怔:“这……王爷,虽说沈家是没血脉了,可您这一脉也无后嗣,要是朝宁公主入了沈家族谱,您不就断后了吗?” 李玄奕心中嗤笑了下。 圣上封沈宁为朝宁公主又赐了只有皇帝女儿才能佩戴的如意簪,意思那般明了。 他要是让沈宁改李姓,指不定人就变成他皇帝的女儿了。 并且,让沈宁入沈家族谱是他昨夜想了一宿的结果。 唯有这般,他才觉得李月在这世上还留有痕迹,也算是一种慰藉。 “元公公此言差矣,只要沈宁活着一日,本王便不算断后。她母亲生她养她育她,而本王却未尽到过一日身为父亲的责任,让她随她母亲姓,入沈氏族谱,合情合理。” 元公公没想到李玄奕想法如此骇俗,惊讶之余垂首应下:“是,杂家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漏回禀圣上。” 皇宫。 听完元公公回话,靖穆帝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回桌上,神色间满是复杂:“凌王当真这么说?” “是。”元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屏气凝神。 “好个凌王,先将沈宁身世公开,以血缘关系让朕对沈宁望而却步,现在又让其入沈氏族谱,断朕想让沈宁当女儿的心思,当真是好极。”他轻轻摩挲茶盏,冷声吩咐:“传朕旨意,将沈宁身世包括朕封她为朝宁公主的事昭告天下,另赐黄金万两,良田百顷,以显皇家恩宠。” 元公公跟在靖穆帝身边多年,一下便明白他意思了。 沈宁是镇国公府后人,沈家满门忠烈,靖穆帝此举是为收拢民心。 果然,在上位者眼中,只有利益。 定远侯府庶女突变凌王之女的事一时间成为热谈。 任外界纷扰,沈宁都不受丝毫影响。 时光被酷寒催促着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流逝。 又一场大雪中,年关悄然而至,又倏然溜走。 第158章 你还是太单纯了 近来沈宁心口疼痛次数频增。 萧鹤钰连同她自己都找不出解决办法。 于是便整日埋在屋中研读起医书古籍来。 谢砚卿自年后越发忙了起来,他递交了孟家走水案的所有证据。 如他所料,荣王并未受到波及。 李尘璟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已死的凌允臣头上。 加上他及时站出来撇清关系,靖穆帝并未对他起太多疑心。 谢砚卿没感到多意外,他只是可惜这次没能扳倒荣王为沈宁报阴阳合欢蛊毒的仇。 相较于他,沈宁心态略平稳些。 她自是迫不及待想扳倒李尘璟,但显然还没到最佳时机。 李尘璟作为靖穆帝长子,无论是在地位上还是身份上都有一定重量。 再者,他这些年运筹帷幄,即便一个凌家倒台了,他在朝中遍布的大半势力仍不容小觑。 在春巷小院又住了两个多月后,沈宁终于受不了搬去了凌王府。 原本一开始小院还清幽安静,自李玄奕搬来后每日都有人上门,扰的她在隔壁都不得安宁。 一些想巴结他的人认出了沈宁,便让家中女儿或者夫人不时向她递帖子。 不是今日请她喝茶就是明日请她赏花,后日又参加诗会。 她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那么闲,就连聊个天都能办场宴会。 她不堪其扰,一咬牙就答应了李玄奕搬去凌王府。 有凌王府的管事在,所有递来的帖子都要经他删选一遍才送到沈宁手上。 李玄奕也不要求她像京中贵女一样做个娴雅得体的大家闺秀,她不去也不逼她。 她因而得以解脱,能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年后最后一场雪融,大地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大理寺署房内。 谢砚卿处理公务桌上堆的案宗已堆的有小山高。 光是近一个月就接到四十多桩人口失踪案。 失踪的人中男女老幼都有。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人消失后再没出现过,大理寺联合官府一起寻找都没找到半点人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面对这桩棘手案件,谢砚卿也十分头疼。 每日除了上下朝都在走访调查路上。 春闱在即,万千学子齐赴京城。 每隔四五日就有人报案说自家参加科考的公子不见了,无形中又增加了大理寺查案难度。 沈宁看医书看累了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管事来禀说庆王来了。 她盖在脸上的医书啪一声掉落,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李尘彦长得唇红齿白,五官偏柔和一些,乍一看给人感觉很是温和,可配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莫名令人觉得有些阴柔。 “阿宁妹妹,你这成日不出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得。”他嘴上打趣着掀袍在她旁边交椅上坐下,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日长公主府举办的春日赏花宴你可要去?” 沈宁拧眉:“按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皇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尘彦微笑:“我要唤你姑姑,那该怎么唤你娘?你入的沈家族谱,与我就是平辈了,我唤你阿宁妹妹如何不对?” 沈宁懒得和他在称呼上掰扯,神色淡淡端起茶呷了一口:“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参加春日赏花宴的事吧?” “怎会。”他微抿唇,睫羽翕动:“你回凌王府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早该来看你的。” 说着他垂眸,语气沉重起来:“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姑姑,心中总是无法接受她已去世的事实。” 沈宁侧眸注视他表情,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个真假来一般,轻笑:“庆王殿下貌似和我娘关系很好?” 他目光放空陷入回忆,缓缓说道:“我母妃只是个出身卑贱的洗脚婢,又过世的早。自我记事起便遭受欺凌,宫女太监包括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把我当人看。对我来说挨饿受冻遭受冷眼,甚至被当狗一样对待都是家常便饭。” “直到姑姑出现,她不仅对我关怀备至,偷偷给我带点心吃,还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给我讲趣事,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去了皇庄也不忘求太后把我送去,要不是有她庇护,我哪可能有今日。” “甚至有一次我被人推进水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只有姑姑听闻消息赶来,不顾众人阻拦跳下冰冷湖水将我救了起来。那一刻我便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可惜啊。”他深叹息一声,眼角隐有泪花闪现:“可惜好人不长命,她还没来得及等我长大报答她就死了。” 沈宁静静听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对上她视线,李尘彦面上露出艰涩的笑来:“如今姑姑已逝,我时常觉得,这世间再无真心待我的人了。阿宁妹妹,你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有多激动,我以为姑姑她回来了。你和她,长的真是太像了。” 别人说她长得和沈璃月像沈宁没什么感觉。 可李尘彦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莫名不舒服。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沈璃月,又不尽然是。 那种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就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尘彦与沈璃月差着辈分和那么多年岁,沈宁自是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以为是李尘彦幼年不幸,对沈璃月生出了晚辈对长辈的依赖之情。 “没人生来就能得到他人真心相待,说到底都是真心换真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再真心待你?” 闻言,李尘彦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了:“你和姑姑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便连性子也像。” 顿了顿,他道:“你知道吗,她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沈宁讶然。 他摇摇头,起身,挺拔身影背对她,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虎口处的浅疤若隐若现:“阿宁妹妹,你还是太单纯了。” 他微侧脑袋:“你既已入了沈家族谱,代表的就是沈家。春日赏花宴意义非凡,你要是有空便去一下吧,就当是去多认识点朋友,散散心,在府里闷着多无趣。” 他说罢,信步离去。 沈宁眸色幽若收回视线,神思飘远。 婢女走进了院子,福身禀道:“公主,有人找您。” 第159章 给他一个名分 沈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谁?” 婢女回道:“他自称姓孟。” 一听姓孟她便猜到是谁了,理理衣裙吩咐婢女:“把人请进来吧。” 不多时孟玉宣跟随婢女来到栖语阁。 “草民参见公主。”孟玉宣作揖行礼。 沈宁放下手中茶盏望向他,淡声道:“都是熟人,孟公子唤我沈姑娘就好,不必客套。” 她不喜欢朝宁公主这个身份,也不喜欢熟人这样称呼她。 孟玉宣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是。” 她抬手示意他:“坐吧。” “不了,我此来就是想来对公…沈姑娘道一声谢的。孟家案子多亏了姑娘才能重新调查,如今罪魁祸首已死,总算是还了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我在此多谢姑娘。”说着他就要跪下。 沈宁忙止住他:“我什么都没做,你不用行如此大礼。”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安然无恙,她哪好意思受他这一跪? 孟玉宣却执意要跪,眼中满是诚挚与感激:“沈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其中周旋,又提供诸多关键线索,孟家的案子怕是永无重审之日。在我心中你就是孟家的恩人。这一拜,你受得。” 不等沈宁说话,他径直跪下磕了一记响头。 谢砚卿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凌王府下人知他与沈宁关系,所以他来一向不用通禀,都是直接到沈宁院子。 看到交谈的两人,他退至廊庑下,等孟玉宣走后才信步进了院。 沈宁早就察觉到他气息了,看到他现身,弯唇打趣:“谢大人避着作甚,难不成是怕自己见不得光?” 谢砚卿俯身扶住摇椅扶手,点漆眸子紧锁着她,顺着她话道:“阿宁也知道我见不得光,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她伸手勾了他一缕垂落墨发,望着他如玉面容佯装无奈道:“我也想,可我爹不同意。” “……” 什么不同意,她每次都插科打诨蒙混过去,谢砚卿早就把她心思摸的透透的。 捉住她手拢住,他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压低声音:“当真是凌王不允?” 沈宁被他看的发毛,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推他:“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她就赌他不会去。 不料他爽快应下:“好啊,我这就去。” 见他真要去,她急的忙拽住他手:“油盐不进,我骗你的行了吧!” “为什么?”他目光灼灼注视她,拢眉:“你不想和我成亲?还是有什么顾虑?” “都不是。”他气息太过迫人,她偏过脑袋,嘟囔:“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那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对我来说不一样。”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难心安。 “你不是答应过我,孟家案子结束就和我成亲吗,你现在想出尔反尔?” 沈宁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驳。 他单膝跪地就着姿势将她搂了个满怀,语气委屈道:“阿宁,两年前我就跟了你,难道现在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配拥有吗?当初你说想成亲,我可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如今反过来了,你就百般推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 听到他居然将两年前的事拿出来说,还问爱不爱他这种幼稚的话来,沈宁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先放开。”她被勒的有些难受。 谢砚卿没有松手,而是微微仰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般望着她:“不放,除非你给我个准话。” 沈宁没好气地道:“行行行,都依你,你先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真的?” 她点头,略带鼻音的嗯了声。 他瞬间欣喜若狂将她搂紧,又倏地松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我这就回去选个良辰吉日……不对,是先找媒婆上门提亲,还有婚服,一定要找手艺最好的绣娘,还有聘礼单子得让人理出来……” 就在他高兴手足无措时,一道略沉的闷咳声响起:“哼哼!”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李玄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 他拉着脸:“你要娶本王女儿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谢砚卿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唇角止不住上扬:“岳父大人。” 李玄奕皱眉,佯装一怒甩袖:“乱叫什么,谁是你岳父大人?” 谢砚卿淡笑:“也是,阿宁姓沈,王爷姓李,是下官口误。” “你!”李玄奕气结,这小子居然给他下套。 他要不承认他女婿身份,就意味着沈宁不是他女儿。 他要承认了,就正中他下怀。 瞪了谢砚卿一眼,他半晌才臭着脸憋出一句:“你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但想娶阿宁光靠耍嘴皮子可不行。” 回头看了眼摇椅上的沈宁,谢砚卿恭敬地拱手,心中喜悦都快溢出来了:“王爷说得是。但任何口头承诺都不及实际行动来的直接。我既娶阿宁,日后便会细心呵护她、尊重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所言所行王爷都可以亲自监督。” 言至于此,李玄奕哪还能再多说什么,他看向沈宁,语气平和问:“阿宁,你真的考虑好了,这辈子就他了?” 沈宁抿唇一笑起身,缓声道:“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 她微侧身,对上谢砚卿深邃温润的眼眸,坚定的回李玄奕的话:“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不会后悔。” 李玄奕看着她坚定模样,心中虽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选择成全。 他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随后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有祝福你们了。”说着他眼眶湿润起来:“你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觅得良人,肯定也会为你高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春风轻柔的拂过三人脸颊。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谢砚卿怕突生变故,立马便着人开始准备大婚事宜,还向靖穆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和太后的助力。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尘霄也帮着说了话。 他与李尘霄闹僵的事传到了皇后耳中。 为此皇后还特将二人召到坤宁宫说教了一通。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砚卿既选择了不再为太子做事就不会改变心意。 但两人到底还有表兄弟的情分在,关系倒比原先要缓和几分。 第160章 落水 婚事定在四月初八,正值初夏之际。 谢砚卿自个是没耐心等那么长时间,可纳吉得出的吉日四月初八最好,他只好妥协。 且人口失踪案还未查明真相,他刚好借这一个多月时间查案,慢慢准备成婚诸多事宜。 长公主府春日赏花宴的帖子是宴会前一日才送到沈宁手上。 她本不想去,想起李尘彦的话还是去了。 宴会上少不得要与世家贵女接触,她和她们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坐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席位到后园躲清净去了。 “姑娘,坐。”夏知擦干净石凳示意。 沈宁回凌王府把她一并带了去,现在她是沈宁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日有什么事都是她代劳。 凉亭里微风徐徐,人工湖中鲤鱼雀跃。 春日阳光透过斑驳树叶在绿波荡漾的湖面洒下片片金色光影。 是极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主仆二人正怡然自得赏着景,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远处而来。 “走快点,可别让齐芸撵上了,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哪配跟咱们当姐妹。” “就是,从前定远侯府虽没落,可好歹还有好名声,现在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谁挨上谁倒霉。” “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她倒好,居然还腆着脸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还想和咱们继续做姐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别说了,凉亭里好像有人。” 有人认出了沈宁,停下步子,惊讶道:“那不是齐芸那个庶姐吗?” 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接话:“柳姐姐慎言,人家现在可是凌王的女儿了,还是圣上亲封的朝宁公主,身份尊贵着呢,你没看到方才长公主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吗?” 被唤柳姐姐的女子语气酸酸道:“她还真是好命,先是从一个乡野村姑成了定远侯庶女,没想到一跃又成了凌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你们说人怎么能幸运成这样?” 听到她连连感叹,其他几名女子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路过凉亭,几人上前去见礼。 沈宁抬眸注视几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客套的道:“不必多礼。” “我们几人准备去划船,公主可要一起?”柳颜霜讨好的问。 沈宁回绝了,给的理由是只想坐着吹会儿风。 几人见她话少,也不像是好相与的,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齐芸就带着丫鬟跟了上来。 看到沈宁,她先是一愣,后攥紧裙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住步子扭头大步朝沈宁走来。 “臣女见过公主。”她规规矩矩的给沈宁行礼,可眼底分明是含着怨恨的。 手中把玩着团扇,沈宁看也未看她,声音淡淡无甚起伏道:“免礼。” 觑了眼沈宁,她手绞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见对方不想再搭理她,她找起话题来:“公主一人在此多无趣,要不臣女陪你走走?” 视线扫了她一眼,沈宁眉心微挑站起身:“齐小姐对长公主府很熟?” 齐芸心尖一颤,手下意识紧了紧摇头:“没有,臣女就比公主多来了两次而已。” 沈宁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如此就劳烦齐小姐带带路。我倒是想看看齐小姐这多来的两次,能对长公主府熟到何种地步。” 齐芸眼底划过异色,颔首:“是。” “夏知,你也跟上。” 沈宁在定远侯府待过,对齐芸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可不认为她会那么好心带她逛园子,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带上夏知就是多留个心眼。 沿着石板路缓步慢行,四人不多时就到了柳颜霜几人划船的湖边。 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跳跃闪烁。 柳颜霜几人所乘的船正悠悠飘荡在湖心,船身朱红,雕栏画栋,在碧水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看到湖中心的船缓缓向岸边靠拢,齐芸兀的出声:“公主,臣女有话想对你说。” 沈宁斜睨了她一眼,摇着团扇问:“什么话?” 见她居然不摒退夏知,齐芸深吸一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步子,眼底幽暗一片:“是关于我爹的事,我爹他……” 她声音越说越轻,到了后面根本听不见。 沈宁拧眉,心想这是故意想让她靠近些,好来一出掉水陷害她的戏码吗? 她偏不如她愿:“你大点声。” “公主……”齐芸看她不上套,突然贴近抓住她手拉扯起来,拔高音量道:“公主您要干什么?您别这样,臣女知错了,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得罪过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臣女吧,别杀臣女!” 她音量之大一下就吸引来了近处的人。 沈宁表情霎时一沉想挣脱她,不想齐芸死死拽着,怎么都甩不掉。 加上昨日刚下过雨,湖边湿滑,两人齐齐跌进了湖里,全程不过眨眼的事。 夏知在两人发生争执时就跑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湖中扑腾的两人,她惊呼出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噗通一声就扎进了冰冷湖水中。 等夏知看清时,李尘彦已抱着沈宁从湖里出来,她吐了几口污水,被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身躯。 见状李尘彦脱下身上披风裹住她,余光晦暗不明看了眼被长公主府下人救起的齐芸。 “阿宁妹妹,你怎么样?”他握住她手腕关切问。 沈宁警惕的抽回手,支起身子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赶来的长公主等人神色焦急地在沈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疑惑。 沈宁还未开口,齐芸便连滚带爬扑到长公主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哭啼啼道:“长公主,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好心邀请朝宁公主到湖边赏景。不想朝宁公主突然来推臣女,说在定远侯府时臣女欺负她,她要杀了臣女报仇。” 气度雍容的长公主看向从游船上下来的柳颜霜几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齐芸作为事件者说话是真是假不好判断。 柳颜霜几人是旁观者,必然看的清楚,说出的话也有可信度。 “回长公主的话……”柳颜霜虽然不想为齐芸说话,可事实就是事实,她也不敢撒谎:“齐芸说的,都是真的。” 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站起身,冷笑:“当时隔的那么远,几位小姐当真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柳颜霜语噎。 沈宁目光越过一众人看向站在人群中,一身鹅黄的女子:“长公主不妨再问问别的目击者,看事实是否真如齐芸所说。” 第161章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周小姐,你方才可是观看了全程,你来说说?” 周怡宁没料到沈宁会把她拉出来,下意识想侧身躲避,然众多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团扇遮掩下,她瞪了沈宁一眼。 她是看到了全程。 但沈宁凭什么觉得她会帮她? 心中是硬气了。 可甫一对上沈宁犀利眼神,她身体猛的一僵,心中不免犯起怵来,声音断续不连贯道:“我……我刚刚……”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话语说的顺畅些。 只是还未等她再度开口,一道红色身影忽的从她身旁掠过疾步到沈宁身边,关切问:“沈宁宁,听说你落水了,没事吧?” 沈宁摇头,和他简短说了具体情况,又看向周怡宁方向:“周小姐,你可以继续了。” 萧鹤钰挡在沈宁跟前,从周怡宁角度看去只看到他修长挺拔背影,以及那一身张扬夺目的红衣。 她还在猜测对方身份,就触及到萧鹤钰看过来的漆暗目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男子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不失柔和,剑眉斜飞入鬓,透着与生俱来的不羁与张扬。 尤其是那一双眼尾自然上挑的桃花眼,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艳丽桃花。 眸中波光流转间,似藏着无尽的深情与魅惑,又似能看穿人心。 高挺鼻梁下,是他那色泽鲜艳的薄唇,唇角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笑意直勾得人心神荡漾。 注视他妖孽容貌,周怡宁心跳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她脸颊滚烫忙移开视线,用团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连说出的话都烫了几分:“我看到齐芸伸手拉、拉扯朝宁公主,然后大喊说朝宁公主要杀她,后面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湖里,接着你们就……就都来了。” 她的叙述简单又真实的描述了当时场景。 是个人都听的出来不是沈宁要杀齐芸,分明就是她故意陷害。 一时间所有目光又汇聚到一身狼狈跪着的齐芸身上。 她连连摇头,辩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望向周怡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周小姐,我知道沈宁是公主你畏惧她,可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是她……她先动手推的我!” 周怡宁眉头微皱。 心中暗忖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还真会被齐芸这副可怜兮兮模样骗过去。 她是讨厌沈宁没错,可这跟她是公主有什么关系? 听齐芸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畏惧沈宁公主权势才这样说。 她说的话中规中矩,也不存在偏颇谁。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她不禁来了火气,正要说话。 沈宁裹紧身上披风先开了口:“齐小姐,周小姐可没说是你先推的我,你急着辩解做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齐芸一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我……” 一直沉默的李尘彦冷不丁出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话吞吞吐吐做什么?” 齐芸身体一抖攥紧了裙摆,对着长公主连连磕了几记响头,泪水涟涟道:“长公主,臣女不敢撒谎,是朝宁公主推臣女,臣女出于自保才下意识拽了她,柳姐姐他们都是人证,臣女的丫鬟也亲眼所见,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沈宁挑眉冷笑:“齐小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你说我推的你,试问我当时是以什么动作推的你?” 齐芸咬牙:“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着喊救命了,如何还记得。” “是嘛?”沈宁扯唇,问她:“你确定你当时只顾着喊救命?” 齐芸被她眼神盯的发毛,斩钉截铁道:“当然了,那种关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常人确实是,但你不是。”沈宁看向众人:“各位都是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的?” 有名贵女应声:“我和几位小姐正在园里赏景,听到齐小姐喊救命,说朝宁公主报复她,要杀她。我们就急匆匆赶过来了,来时刚好看到你们二人跌进湖里。” 有人附和她的话:“我们也是。” 人群中不下十来人都说是这样。 沈宁等所有人安静下来才出声:“这就是了,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都是喊救命,可齐小姐不同,她在危急关头还能条理清晰的大喊我报复她、要杀她的话来。直到你们在附近的人都听到赶来,她才不紧不慢跌进湖中,若非有预谋,如何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都觉得有道理。 齐芸脸色惨白。 瞥了她一眼,沈宁继续道:“齐小姐说不记得当时我是以哪个动作推的你,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是用的双手,从背后推的。” 齐芸脱口而出:“才不是,分明是面对面——” “哦?”沈宁尾音拉长,一双眸子笑的意味深长:“原来齐小姐也知道是面对面!” 她撩起袖子,手腕处还有几道明显的指甲划过的伤痕:“这都是你拉扯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齐芸瞪大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愤愤道:“沈宁,你居然诈我!” “诈你?我只是让你说了实话而已。”沈宁侧身对着长公主施了一礼,语气轻飘:“真相已明,还请长公主裁夺。” 长公主脸色难看睇了眼齐芸。 去岁赏菊宴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今岁沈宁又被人陷害。 她严重怀疑她这府邸风水不好。 扯回自己裙摆,她沉着脸道:“来人,将齐芸拉下去杖责三十,每日罚抄《女戒》十遍,面壁思过一月,以后不得再踏入长公主府一步!” 闻言齐芸后脊一寒,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任下人将她拖下去她都没哭喊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休要传出去半个字。” “谨遵长公主令。” 众人四散离去,长公主让下人带沈宁去更衣,她拒绝了。 “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初春的天还冷得紧,沈宁浑身湿透,怕她受寒长公主也不好挽留:“去吧,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回头让人给你送点补品到凌王府去,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客套完,沈宁带着夏知离开。 李尘彦跟上两人:“阿宁妹妹,我送你。” 第162章 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沈宁微侧身错开他搭上来的手,婉言回绝:“不用麻烦你了,凌王府也没多远,半刻钟就到了。” 看出她刻意的疏离,李尘彦眼中闪过异色,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那好,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和他道完别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离去。 待出了长公主府,她停下步子,手探向自己手腕,眸光幽暗一片。 谢砚卿知道沈宁落水一事还未散署便急匆匆来了凌王府。 一进房间他便大步流星走向床榻,语含关切问:“阿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上下打量她,生怕漏过一点细枝末节。 沈宁喝完驱寒的姜汤将碗递给夏知,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是。”房间里伺候的丫鬟悉数欠身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寒。” 她话音落便被谢砚卿揽进怀里抱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得知她落水,他心急如焚便赶来了,看到她安好的一瞬一颗不安的心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缓了好半会儿他才松开她,拢住她冰凉的手道:“你武功在身,怎会无端落水?” 朝门口看了眼,确定门关严实后,沈宁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 对上她目光,谢砚卿微拧眉:“庆王怎会出现的那般及时?” “你也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他薄唇微抿点头,复又问:“除了探你脉象外,他还做了什么?” 她摇头:“旁的倒是没有,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他想送我,我回绝了。” 谢砚卿陷入深思,矜雅五官覆上一层清冷之色,半晌后启唇:“我让人去查一下,你要是再与他见面,莫要露馅了。” 依偎进他怀里拱了拱,沈宁深吸一口气嘟囔:“知道了。” 攥着他衣裳抬起头来,她盯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不管他了,你这几日在忙什么,还是人口失踪的案子?” 谢砚卿垂眸,掌心轻抚她脊背:“嗯。这几日倒是没有再接到报案,可这也意味着凶手知道大理寺在查这件事,有所警惕了。原先失踪的人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加上他们失踪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一时要查明真相难度很大。” “没试过引蛇出洞吗?”她环住他劲瘦腰身问。 “试过,凶手不上当,估计是有所察觉了。” “你不妨和我说说,我帮着分析分析。”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姿势慵懒地靠着,因为没有束发,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怕她冷到,谢砚卿扯过被衾裹住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温着声音道:“就不能聊聊别的吗?我不想和你独处还要谈公事。” “你想聊什么?”她抬眸注视他丰神俊朗脸庞问。 “比如,你是不是该在大婚前送我点什么?”他言语间带着暗示。 “送什么?”沈宁面露疑惑,随即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画册?” 不等他搭话,她喃喃自语:“都老夫老妻了,那东西应该不用再看了吧?” 先不谈她有没有听懂他隐晦意思,单就“老夫老妻”四个字,就让谢砚卿顿感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 扣住她腰肢猛的一压,两人身体紧贴合在一起,他声音蕴着委屈:“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是对我无趣了?” 沈宁一脸懵。 他老? 那眼前清冷矜贵、俊美无双的男人是谁? 她就是说全天下男人老也不可能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老。 无趣?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模样好,身材也好,就连床上也…… 咳! 驱散脑中容易和谐画面,她双臂勾住他脖子,眉眼微弯道:“谢大人,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吧,想要我送你什么?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他不满的咬她耳朵,故意逗她:“我要是要你呢?” 沈宁愣了下,耳根一热:“现在不行,你换一个。” “意思是成亲了都可以?” 对上他炙热目光,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心想这人怎么老往床笫之事上绕,她可没忘说好的一个月两次,无情道:“那也不行!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他没说话,唇滑至她侧颈细碎的吻了起来,许久才哑着声音说:“算上过去的三个多月,你又欠了我八次。” 沈宁抵住他胸膛,羞恼道:“什么八次,之前的不算吗?” “不算。” “唔——” 她瞪大眼看着眼前放大俊颜,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清香,没骨气的沉沦了。 — 沈宁没想到李尘彦说晚点来看她还真来了。 还是在谢砚卿前脚刚走的情况下。 她拢紧衣领遮住谢砚卿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后才让下人放他进了屋。 李尘彦在床沿圆凳上坐下,满脸关怀道:“阿宁妹妹,听下人说你回来有点咳嗽,可喝药了?” 沈宁回想起谢砚卿的话,掩唇咳了两声,面上挤出微笑道:“喝过了,多谢关心。” 他抬手替她掖好被角:“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娘是我姑姑,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沈宁垂下眼帘。 李尘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平心静气说话,也从不端着皇子的架子,看起来当真人畜无害极了。 若不是他探她脉象被她发现了。 长此以往,她估计真会被他这副假面具骗过去。 “该客气就得客气,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迟疑了片刻,她状似无意挑起话题:“你不是在宴会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后园湖边?” 李尘彦摩挲大拇指上扳指,淡笑:“宴会上的人我都不熟,就躲清净去了,没想到恰好遇到你落水。” 沈宁抿唇,心想这个“恰”字用的还真是妙。 怕不是他早就伺机而动了吧? 春日赏花宴是他劝她去的,她在湖边遇到齐芸被她拉扯着跌进湖里,他刚好出现救了她。 全部一连起来,她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那还真是巧了。”她皮笑肉不笑应声。 李尘彦视线从她脖子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上扫过,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第163章 人心不足 他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表面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模样。 “听说几日前谢大人去向父皇求赐婚,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父皇在太后和皇后劝说下才允了婚事,想来他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沈宁笑:“还以为你逍遥恣意不问世事了,居然还知道这事。” 李尘彦眼底一暗,扯唇:“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平日最是清闲,也就只能关注这些事了。” 眸光流转,沈宁轻声道:“生在皇家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如此清闲,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先不论李尘彦是不是扮猪吃虎,就拿他现在的待遇和身份来说,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及不上他。 有她爹凌王护着,靖穆帝也还健在,东宫那位和荣王再怎么斗也和他无关。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算不争不抢也能安乐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怕就怕,人心不足。 李尘彦施施然起身,唇角漾着笑:“看你这么能说会道的,看来是真没什么事。既如此我就不留下叨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沈宁点头:“好。” 目送他离去背影,她神思飘远。 看到李尘彦从凌王府出来,陈鸣走上前抱拳:“殿下。” “什么事?”他一改在沈宁面前的柔和模样,面上一片冷然。 陈鸣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眸中升起寒芒:“去明月舫,天字包间。” 陈鸣垂首:“是。” 明月舫天字包间内。 齐云程来回踱着步,门被人自外推开,一身玄袍的李尘彦走了进来。 “臣参见庆王殿下。”齐云程忙不迭跪下行礼。 “起来吧。” 齐云程惶恐的起身,就听男子沁着凉薄寒意的声音响起:“找本王什么事?” “小女今日在长公主府做事没有把握好分寸,还请殿下恕罪。”齐云程擦着额头的汗道。 李尘彦神情睥睨着他,语气明显冷了几度:“侯爷就是为了这事专门要见本王?” 齐云程吓的双膝一软猛的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自然不是,臣还有一事要禀。” 李尘彦掀袍坐在圆凳上,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响声,漫不经心问他:“是那件事?” “是。”齐云程应声,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开口:“我们的人去了青州闵阳,但柳絮那贱婢身边有凌王的人,且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李尘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敲击桌面动作戛然而止,盯着齐云程:“凌王?柳絮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他怎会派人护着她?难不成是你先前露出过马脚让他发现了?” “这……”齐云程身形一僵:“臣都是按照殿下命令行事,就连柳絮关在城郊那些时日都未曾与她见过面,凌王不可能有所怀疑。” “行了,抓不到人,拿到她贴身物件也是一样。本王只要达到目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是耽搁了本王的计划,后果侯爷应该清楚。” 齐云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脊背发寒回道:“是,臣明白。” “对了,齐小姐怎么样了?”要想养的狗乖巧听话,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李尘彦一直以来的驭下之术。 听到他提齐芸,齐云程紧张心情总算缓和了几分:“多亏了殿下送的药膏,小女已经好多了。” 李尘彦踱步至窗边,望着要暗下来的天色,单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齐云程道:“她这次虽没掌握好分寸,但好在完成了本王交代的任务,你回去不必苛责她。” “是。” “解药在陈鸣那儿,自己去领吧。” “多谢殿下!”齐云程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一身侍卫服的陈鸣走了进来,看到李尘彦对着对面雅间出神,上前提醒:“殿下,齐云程走了。” “知道了,让人盯紧点,他胆敢有旁的念头,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 陈鸣呼吸紧了紧,恭敬地应声:“是。” 李尘彦目光依旧落在对面敞开窗的雅间,思绪却似飘得很远。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陈鸣,你说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陈鸣跟在他身边多年,陪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但仍猜不透他心思,只得惭愧的应道:“属下愚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李尘彦勾唇,微侧身看了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是权利,有了权利,什么都能握在手里,包括你想要的人!” “本王当初就是在这看到了她,她坐在对面雅间里,一颦一笑像极了姑姑。只一眼,本王便确定她是姑姑的女儿,可惜在廊下撞到本王,她看都没看本王一眼。” “本王时常想,要是当年本王有权势该多好。那样姑姑就不会被父皇强行接回宫,她就不会死,本王就不会与她阴阳相隔,也不用现在看着沈宁那张脸思念她。” 他微微仰头,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兀的眼神一凛:“究根到底,就因为本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所以,本王这些年苦心孤诣,势要坐上那个位置,唯有这样,才能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手中。” 陈鸣静静站在一旁听他倾诉完,面容冷肃抱拳跪下:“殿下雄才伟略,一定能成就大业。为了殿下大业,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敛了情绪,李尘彦俯身扶他:“本王最落魄时你便跟着本王,你的忠心本王都看在眼里。现在,本王有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 陈鸣毫不犹豫道:“谨遵殿下吩咐!” “这件事会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没命,你可还愿意?” 陈鸣神色未变,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光芒:“自追随殿下起,属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殿下大业,莫说赴汤蹈火,便是粉身碎骨,属下也在所不辞!” 李尘彦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感慨道:“本王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忠心。你且安心去办这件事,本王会尽全力保你。” “是!” 第164章 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 周怡宁从长公主府回来,直到沐浴完躺在榻上脑海里还不受控制浮现萧鹤钰那张妖孽的脸来。 白日所有人都离开后,就她一人还傻乎乎立在原地。 直到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才惊觉回神。 那人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戏谑与好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嗓音舒缓柔和道:“大家都走了周小姐还不走,莫不是被我绊住神思舍不得走了?” 他那双眼深邃含情,她望进去时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她现在脑海里还是那张挥之不去,眉眼带笑的俊颜。 辗转反侧间,醉露掀起帷幔纱帐查看她情况,语带关切问:“小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周怡宁烦躁的卷住被子滚作一团,嘟囔着回她:“我没事,你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醉露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后脑勺。 她见周怡宁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还傻笑一下。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她既说没事,她就不好多嘴过问。 只好道:“那奴婢去睡了,你要有事就唤奴婢一声。” 周怡宁摆摆手,她放下帷幔就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盏暗灯。 房间陷入静谧,灯光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榻上,周怡宁思绪如麻。 想起萧鹤钰看向她时含笑眼神、他说话时舒缓柔和的嗓音,以及他张扬又夺目的俊朗五官。 她一颗心就像被猫抓了一般,痒痒的,酥酥的。 “萧鹤钰,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比明月舫的小倌儿都好看……” 若谢砚安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那萧鹤钰就是一团明亮炙热的火,轻易便能点燃人的心。 周怡宁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看到世上竟有男子穿红衣那般好看。 不媚不妖,反而英气勃发。 那如火的颜色衬得他肤色白皙,犹如上好的羊乳玉,眉眼间皆是凛冽与张扬肆意。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她耳畔还回荡着他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多谢你替沈宁宁说话。我叫萧鹤钰,你呢?” 她答了她的名字。 就看到他唇边潋滟一抹笑意,温柔的低喃:“怡宁……” “和沈宁宁一样都有一个宁字,还真是缘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他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两字似刀刻进了脑海,让她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就连吃饭时都在傻乐。 做他的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头一次,她居然羡慕起沈宁来。 想到这儿,她猛然回神。 拍拍自己脑袋一脸自责道:“我怎么能去想别的男人,我喜欢的明明是砚安哥哥才对。还有沈宁,我应该讨厌她,不喜欢她,怎么能羡慕她呢!”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念念不忘。 抓起软枕捂住脑袋,她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萧鹤钰。 可这法子显然不管用。 越逼自己,那红衣似火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如同鬼魅般缠上了她。 她苦恼的与自己天人交战一整晚。 翌日醒来只觉脑袋昏沉,双眼酸涩,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看什么都带着些许朦胧。 醉露看她这副模样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怡宁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没什么,昨夜没睡好而已。” 在醉露的搀扶下起身洗漱好,她坐到梳妆台前。 “小姐,老爷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让你梳洗好去一趟前厅。” 打着哈切,她道:“什么事要我亲自去一趟?我还要去找砚安哥哥呢。” 醉露为她梳理着长发,想了想回她:“好像是关于小姐你终身大事的事。” 提起婚事周怡宁就头疼。 她爹娘生怕她一直执着于谢砚安。 总是让人寻来京中各家公子的画像让她挑选,就连昨日的赏花宴也是被他们逼着去的。 说什么青年才俊颇多,她多去看看肯定能遇上喜欢的。 她一门心思都在谢砚安身上。 对那些只会吟诗作对、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宴会上待了一会儿就溜到后园去了。 没想到刚好撞见齐芸拉扯沈宁跌进湖里的场面。 她托腮,很是幽怨道:“又是婚事,你待会儿去和我爹娘说一声,就说除非有比砚安哥哥更好的人,不然我谁也不嫁。” “可是小姐……”醉露有点为难。 “可是什么?” “婆子说老爷夫人让你必须去,不去的话就不让你出门了。”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不让我去找砚安哥哥!”周怡宁气的咬牙,想强硬点说不去,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去就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立马逼着我嫁。” 到了前厅,周郁霖和方氏正和一名端庄优雅、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说着话。 女子旁边还坐着一位媒婆打扮的女人。 一见这架势周怡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拔腿就想溜,不料被方氏看到了。 方氏朝她招手:“怡宁,快来见过萧夫人。” 她眉心蹙起。 萧夫人?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一身红衣的男子,难道眼前的女人是他母亲? 想到这儿她鬼使神差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转身进去福身见礼。 萧夫人微微颔首,看她目光很是和蔼:“周小姐相貌出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不知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周怡宁脑海中闪过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的画面,忙清咳一声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规规矩矩的站好,柔着声音道:“看书练字女红。” 周郁霖和方氏一愣。 随后都羞愧的别开视线,生怕彼此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氏连连点头,越看她越满意:“女儿家多读书能明事理,会女红说明平心静气,性子沉稳,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主位上的周郁霖二人:“周大人,周夫人,我那犬子生性闲散不受约束。这些年为他婚事我是操碎了心,可他对哪家小姐都不上心,昨日我看他对周小姐颇为亲近,若是他们彼此有意,不如咱们两家就结了这门亲事,如何?” 第165章 真巧 周郁霖和方氏对视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是想为周怡宁寻一门好的婚事,可对萧鹤钰人品了解的并不多。 是以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捋了捋胡须,周郁霖笑着开口:“萧夫人,令郎一表人才自是极好的夫婿人选。只是小女心思单纯,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再者小女有她自己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尊重不是?” 萧氏忙笑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孩子彼此之间有缘分,咱们做长辈的就是顺势推一把,剩下的就完全交给他们自己去相处了。” 周郁霖夫妻俩看了眼周怡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萧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们问问小女意思,过几日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如何?”周郁霖呷了一口茶道。 见两人态度如此,萧氏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应道:“那好吧,就依周大人所言。”她起身,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咳了一声,缓声道:“今日出来好一会子了,府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下人送萧氏和媒婆离开后,周怡宁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胳膊问:“娘,那位萧夫人是萧鹤钰萧公子的母亲吗?” 方氏抬眸,看到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你是不是对那位萧公子有想法?要是有,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打听。” 周怡宁的脸瞬间红透,她别过脸陡然拔高音量否认:“才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方氏轻轻摇头,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好好好,是娘唐突了。只是你这反应,倒让娘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口是心非。” 听到方氏打趣自己,周怡宁羞恼的跺跺脚:“娘——” 方氏夫妻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笑了。 是日,周怡宁去谢府找谢砚安,门房直接告知她人不在。 她知道这是谢砚安在故意躲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劳烦你再通传一声,就说我就和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绝不会纠缠。” 面对她的哀求,门房很是为难地挠挠头:“周小姐,真不是小的不通情理,实在是我家大公子一早便吩咐过了,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周怡宁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中,指着醉露手中抱着的补品:“我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总行吧?” 门房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行。” 门房正要从醉露手中接过东西,头顶兀的罩上一层阴影,他抬头看清来人,忙颔首打招呼:“表少爷。” 表少爷? 周怡宁一惊回头,脚下一绊身形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忽的胳膊一紧被人拽住稳住了身形。 她抬眸,男子好看的桃花眼正促狭的凝着她:“周小姐,真巧。” 目光从醉露抱着的补品上扫过,他唇角上扬,朗声问:“你是来找谢砚安的?” 隔了几日再见到这张妖孽的脸,周怡宁霎时小脸一烫,忙整理衣衫福身行礼:“萧、萧公子,又见面了。” “要进去吗?”他问。 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进……进去。” 见她这般模样,他唇边笑意更甚:“随我来吧,刚好我也要去见他。” 她心脏砰砰跳着点头跟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何时到了谢砚安院子都不知。 直到男子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萧鹤钰走上前,耸耸肩:“她要见你,我就把人带进来了呗。” 望着温润如玉的谢砚安,周怡宁心中五味杂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喊了一声:“砚安哥哥。” 谢砚安声音淡淡嗯了声,无甚表情道:“你见我有事?” 他早就和她说的一清二楚,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自从她知道沈宁不是他夫人,她数次找上门来都被他让人打发了,不想今日又来了。 若她再执迷不悟,他不介意做个恶人直接把她赶出去。 周怡宁欲言又止看向萧鹤钰。 对方双手环臂耸肩:“得,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出去转转再来。” 说着他迈着修长的腿识趣地转身离开,背影洒脱又不羁。 望着他离去背影,周怡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砚安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今日来就是想把心里话彻底说清楚,说完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谢砚安依旧神色冷淡,抬手:“坐下说吧。” 缓缓走到石凳前坐下,周怡宁双手不自觉绞着帕子,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问他:“砚安哥哥,你对我,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吗?哪怕没有沈宁,你也不会喜欢我,对吗?” 对上她饱含期待与忐忑的目光,谢砚安不带半分犹豫回她:“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即便没有沈宁,没有别的女子,一辈子不娶妻,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这话,说的直白又决绝。 饶是周怡宁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下。 她眼中光芒黯淡下去,脸上露出艰涩又释然的笑来:“我明白了,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谢砚安想要出言安慰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 良久。 周怡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砚安哥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最后一遍,好让自己能彻底死心而已。我知道自己从前的纠缠不休很讨人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了。” 顿了顿,她道:“往后,祝你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谢砚安静静注视她,并未说话。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留下扰你心烦了,告辞。”她起身,脚步迟缓沉重地朝院子门口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66章 小心我收你们钱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谢砚安依旧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心中刺痛了下,终是决绝的离开了。 她早该明白的,单方面的喜欢只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太晚了。 出了院子,她与水榭廊下的萧鹤钰撞了个正着,忙整理好情绪走到他面前,声音微弱说了句:“……今日,谢谢你。” 萧鹤钰倚靠着红木漆柱子,好整以暇的端视她,扬唇:“不客气,举手之劳,就当报答你那日为沈宁宁说话了。” 她怔了怔,目光注视他俊美五官,下意识问了句:“你也喜欢沈宁吗?” 话一出口她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人家喜欢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多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懊悔都没用了。 萧鹤钰甚是好笑的敲了下她脑袋:“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男子和女子之间并不一定都是男女之情,也有友情,沈宁宁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她做朋友,让人很舒服。” 他动作很轻,配上他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过分了。 周怡宁生平第一次被男子做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禁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我想法狭隘了,还以为……” 萧鹤钰笑:“还以为我喜欢她是吗?”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稀里糊涂的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脸看。 真好看啊,她想。 一个男子怎么能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既不过分阴柔又兼具男子的阳刚。 这样的男子,世间怕是再难寻其二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停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可在他看来时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睫,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 萧鹤钰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你呢?” 她一脸雾水,唇瓣微启:“什么?” “你喜欢谢砚安?”他直白道。 她脸瞬间涨红,慌乱地摆手否认:“没……没有。” 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平复那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后。 她语气带着几分释然与感慨道:“从前是我少不更事,以为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喜欢,现在想想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这几日我想通了,与其满心欢喜追逐一个永远都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人,陷入无尽的失落与苦涩中,倒不如洒脱放下,还自己一片自在的天地。” 萧鹤钰静静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这么想说明你成长了。人生漫长,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放下,才能遇见更合适的,你说呢?” 对上他浓烈灼人视线,周怡宁只觉耳根烫的厉害,她羞涩的低低嗯了声。 她总有种错觉,他看她眼神仿佛藏着一泓深邃的湖水。 看似平澜无波,可在那幽谧的深处,却似隐匿着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暗自揣测起来。 怕与他对视太久沉溺其中,她急忙移开目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忙。” 萧鹤钰莞尔,笑容宛如春日里最绚烂的暖阳:“好。” 周怡宁瞬间被那笑容击中内心,只觉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怕再待下去她窘迫样子被萧鹤钰看出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谢砚卿与沈宁相携而来时刚好与她擦肩而过。 她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脚步急切到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沈宁看着她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转头看向萧鹤钰。 就见他嘴角噙着抹笑意,微挑眉道:“知道小爷长得好看,可你们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看吧?小心我收你们钱。” 沈宁:“……” 谢砚卿:“……” 两人不语,只是白了他一眼。 沈宁推他:“麻烦让让,你站在这儿挡视线了。” 萧鹤钰:“……” 见他不动,谢砚卿扬臂将人无情的推开,因为碰到了他,还颇为嫌弃的擦了擦手:“阿宁,我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我们是不是该让他向我们道个歉,顺便赔偿点损失费?” 沈宁掂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 萧鹤钰不语,只是黑脸。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斜睨两人:“你们夫妻俩有必要吗?我不就开了个玩笑,至于这么针对我?还损失费,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伸手来的快?”沈宁狡黠一笑,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萧鹤钰面前,打趣道:“萧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份上,随便给点,意思意思?” 萧鹤钰睨了她手掌心一眼,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拿去。” “这是什么?”沈宁握着瓷瓶狐疑问。 “抑制你心口疼的药。”他扬起脑袋,一脸骄傲道:“小爷费好大劲才研制出来的,独家一份,别的地方可没有。” 谢砚卿望着瓷瓶,眉心凝了起来:“这药当真能止痛?” “当然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研制的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保证吃了药到痛除。”他不忘提醒:“在身体出现疼痛症状时服下,立马见效,而且还有抑制蛊毒作用。”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砚卿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药能否大量研制?””谢砚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若是这药真能抑制蛊毒,对那些身中傀儡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机。 提及正事,萧鹤钰神情正色起来:“理论上是可以,只是这药的主材料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冰灵芝,采摘难度极大,且数量稀少,每次采摘都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想大量研制有点困难。你们手上这瓶药的药材都是我运气好,花了大价钱才从拍卖阁买来的。” 闻言两人不禁有些失望。 又听他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也有替代的药材,也不是非要这冰灵芝不可,我回去翻翻医术古籍看能不能找到有同等效用的药材。” 两人眼中又升起希望。 谢砚卿:“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萧鹤钰似笑非笑:“好说好说。”他顿了顿,故意道:“刚才是谁说我挡住了视线,要我道个歉,顺便赔点损失费来着?” 第167章 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沈宁两人:“……” 这人还真是记仇。 “是我们的错,我们跟萧公子道个歉。”沈宁抿唇一笑,看向谢砚卿:“至于赔偿……你找谢大人要吧,我可没钱。” 说罢她摆摆手直接走了。 “欸——” 谢砚卿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只需安心研制药,钱大理寺到时自会给你”就追了上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身影,萧鹤钰吐槽了句:“溜得比兔子还快,难怪能成一对儿。” 摇摇头,他信步向谢砚安院子去。 手被牵住,沈宁侧眸看向来人:“你让人查李尘彦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和你有关,你想听吗?” 对上他幽深双眸,她微拧眉:“和我有关?” 将她手拢紧,他道:“你还记得你在明月舫中药那次吗?” “记得。这和李尘彦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那次他也在。”他语气凝了几分:“我怀疑他早就认出了你。” 咚—— 沈宁纤细的眉锁紧。 要真是如此,那后来他在她面前那些表现岂不是都是装的? 一思及此,她顿感浑身毛骨悚然。 果然,出生在皇家的皇子,浸染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伪装。 李尘璟是,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尘彦。 她仔细回想当日场景,脑中一闪瞪大眼:“我想起来了!” “我那日从雅间里出来在廊下不小心撞到了人,虽未看清那人相貌,但依稀记得他穿了一身玄袍,那衣裳料子华贵,并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莫非……那人就是李尘彦?” 说话间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书房。 谢砚卿推开门:“他经常出入画舫和茶楼这些地方,你那日撞上的正是他。他对你母亲容貌印象深刻,不可能认不出你,但他当时没和你相认,这就变得很可疑了。” 沈宁陷入沉思,口中呢喃:“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图谋的?” 谢砚卿牵着她走到茶几旁,将人拉入怀中坐下:“不管他图谋什么,总归和权势有关。” 搂住他脖子,她仰起脑袋:“所以,他看似闲散不争权夺利,实则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他垂眸:“生在皇家,尤其还是皇子,若没点本事早就被人害死了。庆王绝非表面上那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他故意营造出的假象,蒙骗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沈宁轻咬着下唇,神色凝重:“我在长公主府被齐芸拉着落水的事难道真是他谋划好的?” 她很是费解:“可他图什么?” 谢砚卿也想不通,埋首在她颈间:“管他图什么,争什么,我们都要更加小心谨慎,若他敢伤害你,我不会放过他。” “对了,你近来心口疼的厉害吗?”他兀的问。 她刚想回,他清冽气息忽的逼近,接着便是唇上一软。 “唔……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等他一松开,她手抵住他胸口,眨着水盈盈眸子望着他。 他弯唇,拢住她手.下:“这也算要紧事。” 面上一烫,她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恼道:“现在还是大白天,你……” “办完事就天黑了。” “……” 沈宁听到这无耻发言嘴角扯了扯。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吻再度压来。 她嘤咛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他的脖颈。 他舌尖灵巧地撬开她贝齿,与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暧昧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周遭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炽热的吻。 他手顺着她领口探进衣衫内,握住了那圆润肩头,揽在她后腰的手移到她小腹处,轻轻一带便解开了衣带。 “要去床上吗?”他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脸颊,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宁脑袋一片昏沉,下意识嗯了声。 身体一悬空,她惊的搂紧了他。 着榻一瞬,他高大身形又覆了下来,在她唇上轻点了下:“你等会儿。” “怎么了?”她双眸含雾问。 他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拿出青色绸带束住眼,凭借直觉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胸口,微俯身在她耳畔吐着热息,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期待与渴望道:“现在,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 沈宁一愣。 那夜在梅林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还真放在心上了。 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望着他高挺鼻梁下微张的绯色薄唇,以及亲吻中被她扯的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结实胸膛,她不受控制的咽了口唾沫。 如此秀色可餐,不吃真是可惜了。 她勾唇,笑容在姝丽玉白脸上舒展开来贴上他,纤长指尖在他俊逸清冷的五官轮廓上流连,指腹停在他饱满诱人的唇上:“你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随着她的动作,他身形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一股自后脊升起的酥麻袭遍全身。 他修长有力的手捉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你喜欢吗?” 沈宁居高临下打量的男子。 心想被束住双眼的他,当真诱人的紧,便连那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几丝勾人意味。 “喜欢,很喜欢。”她轻声回应,声音似春日微风,温柔且缱绻。 嘴角弧度上扬间,她一个旋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指腹从他唇间一路滑至他心口位置,倾下身:“可我还想做点更喜欢的事。” 谢砚卿薄唇轻抿,双手握住了她腰身,清冽如雪气息暗含着一丝期待,喉结滚了滚道:“阿宁还想做什么?” 她笑意潋滟注视他因情动而薄红的如玉面容,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心念一动咬在他下巴上:“明知故问。” 头一次,沈宁被他引着失了控。 ……她蹙着眉咬在他肩胛骨上。 “很难受?”他单手环住她腰身,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亲吻她眉眼,抚慰她情绪。 “你…呜……别说话。”她搂紧他脖颈:“你现在是我的,只能任我欺负。” 他嘴角扬起,沙哑着声音应道:“好。” 沈宁以为自己能一直占据主导,可到了中途她就晕头转向败下阵来。 窥了眼外间渐暗下来天色,她咬牙,不满的哼吟一声:“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再来一次。” 不容她拒绝,他滚烫胸膛又贴上她光滑细腻脊背,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颈间,忽的动作一顿,忍俊不禁道:“阿宁,你别咬着我。” 第1章 跳崖没死,捡个男人当药引 沈宁跳崖了。 没死。 还捡了个容貌俊美、气质矜雅如月的男人。 此刻男人躺在有些年头的架子床上,双目紧阖。 他胸口分布着几道可怖的狰狞剑伤,虽已包扎好,却依旧往外渗着点点血花,血顺着肌肉线条一路蜿蜒向下…… 他五官线条立体流畅。 眉眼间敛着一股清冷气息。 单只是安静的躺在那儿,便让人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若非为了解蛊毒活命。 她不会出手救他。 三天前晚上,她还是荣王李尘璟麾下的四大杀手之一, ——代号朱雀。 可他却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把她送到了姚望仁那个狗官床上。 只因这些年她为他做了太多脏事,知道了他太多事。 又因她武功高强,性情不羁,根本不受他掌控。 他怕她这把利刃终有一天会噬主。 所以,他就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将她献给了要拉拢的姚望仁,让她死于阴阳合欢蛊毒。 尽管她拼命逃出了知州府,可还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悬崖边上。 在被抓回去折辱后等死与跳崖之间。 她选择了后者。 好在崖下是深潭,加上她下坠过程中被树枝间接性的缓冲了几次,掉进潭中后只手上和身上受了皮外伤。 为防荣王发现她没死,她用药水恢复了自己原本样貌。 然后逆河而逃,在一处潭水中捡到了生死不明的男人。 确认摆脱荣王的人后。 她用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买下了现在的茅草屋,以原屋主农女身份带着男人住了下来。 今日已是第三日。 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终于有了要苏醒迹象。 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苍白的唇翕动着咳嗽出声。 沈宁拧干了帕子想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手伸至半空,男人陡然睁眼,手极快做出反应扣住她手腕。 “你是什么人?”他声音冷然的没有一丝温度。 挣坐起身间,漆暗如墨的眸子警惕的注视她。 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因他动作再次裂开,血汩汩往外冒。 “公子别害怕,这里是我的住处,我不会伤害你。”她柔着嗓音回答。 许是武功全失缘故,只被他这般攥着手腕她就疼的拧起了眉,细声提醒他:“公子忘了吗,你晕倒在河里,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谢砚卿俊逸的眉拢起,幽邃眸子凝着她脸,似陷入了回忆。 须臾。 他想起半昏半醒间看到的背影确实是她,这才颇为嫌弃的甩开她手。 冷声威胁:“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就是死也会先杀了你!” 他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如同甘冽泉水。 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寒意,令人听着很不舒服。 沈宁心中翻了个白眼,顺带淬了一口。 要不是为了解蛊毒,谁稀罕管他死活,还威胁她。 她呸! 心中这般想。 表面她却是揉揉发红的手腕,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些:“公子误会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女,如何敢对公子动歪心思。” 见他目光还审视自己,她眼眸微垂,故作委屈之态:“公子若不信可以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我叫桑宁,是这临水村的农女,平日就靠上山采药为生。三日前上山采药,刚好碰见公子浑身是血泡在潭水里。” “若是我想要害公子,直接不救公子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带公子回家,还为你包扎救治。原本我当时也是吓住了,怕公子是坏人不想救,可是——” 说到这她咬着唇顿了一下,面露不忍:“可我毕竟是大夫,我爹也告诉过我,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我既遇上了公子,就定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几番纠结后才冒着风险将公子带回了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纵然慧眼如炬如谢砚卿,也没办法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漏洞来。 他微微抬起眼皮,虚弱的问她:“你叫桑宁?” 沈宁灿然一笑:“是,公子唤我宁姑娘或者桑大夫都可以。” 沉吟半晌后他出声,额间因疼痛已冒了一层冷汗:“多谢宁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刚醒以为姑娘要对我不利,这才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见谅。” “在下谢晏,‘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中的晏,出自韦应物的《观田家》。” 沈宁心想名字还挺好听,含笑着道:“谢晏,谢公子,我记下了。” “公子的伤又开始渗血了,可要我再处理一下?”她手指向他胸口处示意问。 谢砚卿低头一看,伤口流出的血已污了身下被衾,对此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宁姑娘了。” “公子客气。” 说话间她从桌上拿来包扎用的绷带和药,无比利落的为他处理起伤来。 一看就经验老练,经常为人包扎。 对她身份谢砚卿又确信了几分。 “谢公子,伤口包扎好了,我看你的伤都是剑伤,没有个把月好不了的,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顺便弄点吃的来。” 说完,她转身出去。 表现的十分光明磊落。 谢砚卿看着合上的门,身体前倾。 喉间涌上的腥甜猛的吐了出来,星星点点似妖冶至极的血花喷洒在被褥和地面上,被血浸润的唇更加艳丽姝红,惑人至极。 喉咙和胸腔似被锋利的刀子绞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靠着床架缓了好一会儿,视线向下一扫,他俊逸眉眼拧了起来。 伤口又裂开了。 伤的这么重,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 他此次陪同翊王来青州查铁矿走私一案,虽早有防备,还是差点命丧于此。 当时情况危急,为了保护翊王。 他换上他披风引开刺客,由于寡不敌众受伤,情急下只得跳崖保命。 在与刺客缠斗中他看到翊王已经被护卫护送离开,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他先在此养伤,再想办法联系翊王。 方才那女子为他包扎伤口,他目光从她手心扫过,掌心带茧,确是常年做农活之人的手。 且她手上伤是绳子勒出来的,毋庸置疑是用藤条制作的架子一步步将他拖回了家里。 加上他攥她手腕时探过她脉象,确定她并无武功。 是以她说自己是个普通农女并未说谎。 总言之,就算她想对他不利,以他现在这副身子也无法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出了房间,沈宁垂下眸子抬起,唇角微勾。 作为杀手。 她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扮演各类角色,对于农女这个身份信手拈来。 谢晏表面似对她放下了戒备,实则一直在试探。 她心里门清,有时太过刻意接触反而会引起对方反感。 所以在包扎过程中她并未有越矩的地方。 甚至怕离他太近让他不舒服,还有意离远些。 他伤短暂时间内好不了,她有的是机会与他拉近关系。 虽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从他穿着和气度来看绝非一般人。 要不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解蛊药引。 恰好他又长的可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想到给她下蛊的男人,她声音淡的生冷:“李尘璟,你我两清了。” 第2章 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 当年,她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是李尘璟匀了一碗米粥给她,让她活了下来。 念及一粥之恩。 在他开口让她下山帮他夺嫡时,她回去后考虑一晚答应了。 彼去经年,一晃五年。 少年终归变了心性。 为了谋夺那个位置。 他早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任何人。 这些年她为他鞠躬尽瘁,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也正是那一粥之恩。 她太信任他,才会着他的道。 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 她当时躲在屋外听到他说此蛊出自乌月国,非恋人不可解,必须要解蛊者喜欢上中蛊者。 若强行与男子发生关系,就会成倍激发毒性,沦为欲望的傀儡,任人玩弄。 这也是为什么李尘璟要把他送给姚望仁的原因。 他想让她成为姚望仁泄欲的禁脔,等四十九日一到就蛊毒发作死在床上。 思绪回笼,她眼中阴翳丛生。 她与李尘璟,一恩一仇。 自此两清。 这世上不会再有杀手朱雀,只有沈宁。 — 端着粥进入屋内,看见被褥和地面上血时。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复杂之色。 听到脚步声,靠着床架虚弱无力的谢砚卿睁开了眼。 “给宁姑娘添麻烦了。”他语气中带愧意。 沈宁没说话,将粥放到饭桌上走到床前:“我扶公子到凳子上去。” 他俊美无俦的脸因咳嗽微微涨红,艰难吐出两字:“多谢。” “谢公子不必客气,我既救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搭上他手腕。 他不着痕迹轻拧眉,碍于身子太虚弱,到底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喜被人触碰。 可床褥被他自己的血染污,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条件简陋,他没道理再要求那么多。 脚刚傍地,他双膝一软身子向前倾去。 “谢公子!”沈宁忙稳住他。 可她现在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力气小的可怜,加上男子本就身量高大,又重,她根本扶不稳。 情急下她旋步站到他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他。 女子身上淡淡清香涌入鼻尖。 谢砚卿身形一怔,眸底掀起一丝波澜,尔后蹙起眉。 沈宁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表情难看,忙不迭用手隔在两人中间,轻轻退开:“抱歉谢公子,情势所迫,唐突了。” 他神情带着不悦的隐忍,却还是清咳一声说了句:“无妨。” 这种情况彼此都不能预见。 何况他看到她有意避免两人身体触碰,想来也不是刻意为之。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这副身子太没用才一再给姑娘添麻烦。” 沈宁心道:“什么没用,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方才醒来差点将我手腕都捏碎了。” 现在力道就这般大,到了床上岂不是更厉害…… 她霎时面上一热。 强压下脑子里那些没用废料,扶着他坐好后柔着声音开口:“公子先喝粥,我去把被褥换了。” 他颔首,不再多言。 手拿起勺子,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确定没下药才放心送入口中。 沈宁将他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长期身处危险之中的人很难相信陌生人,持有防备心也正常。 谢砚卿喝着粥,余光瞥到女子纤袅身影走向床榻,利落将他弄脏的被褥叠好抱走,很快又抱来干净的铺上。 她穿着一身淡青素裙,鸭黑青丝一半绾成髻用小巧银簪别住,余下部分则披散在后背。 装束清淡素雅,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只是她那张冷艳的脸与这乡野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转念一想。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灵韵气质又只有这等纯粹的地方才养的出来。 但凡沾染一点俗世繁华给人感觉就会不一样。 他看的入神,便连她何时靠近都未曾发觉。 眸光凝到女子左锁骨处嫣红的痣时他才恍然回神。 “谢公子,床铺好了,可要我扶你去躺着?”她笑意吟吟,那双眸子看人时温柔惑人。 谢砚卿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我想坐会儿。”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眼眸微垂:“我想问一下宁姑娘,从这儿到青州城有多远?” 他初来此并不怎么熟悉,想弄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好尽快与翊王联系上。 沈宁五感比一般人敏锐。 知他一直在打量她,本想借扶他机会肢体接触一下,没想到他不落套。 “此处地处西南,是整个大晋最偏远的村子,坐马车去青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时间。” 沈宁瞧见他蹙起眉,装糊涂问:“公子是想找你的家人吗?” 薄唇微抿,谢砚卿敛去眼底锋芒:“是。我乃京城一富商之子,因生意场上得罪了人,此次来青州谈生意路上遇仇家截杀,幸得姑娘所救。我既还活着,就想让在青州城中的家生仆人给远在京中的父母报一下平安。”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应当的。只是路途遥远,以公子目前伤势想去青州恐怕支撑不住。” “谢某就多嘴一问,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没与翊王联系上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若是让刺杀的人知道翊王没死,定然还会派人刺杀。 所以,他现下待在这小山村养好伤才是最紧要的。 “炉子上煨了药,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看药了,有事随时叫我一声。” “好。有劳宁姑娘了。”他闷咳一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关门声响起,他口中鲜血吐了出来,抬手一擦,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悉数是殷红的血。 靠着饭桌阖上眼,他头微往后仰,苍白的脸上充斥着脆弱感。 — 厨房里,沈宁将采来的补血药参放进熬药的瓦罐中。 她也不想谢晏那么快好起来,但蛊毒等不了太久。 她必须速战速决将人拿下,把毒解了跑路。 “我救你一命,你当药引帮我解个毒,也不算谁欠谁。”她望着药膳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谢晏屋中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下一紧丢下药膳直奔他房间。 推开门,她被眼前一幕惊到。 面目俊朗的男子呼吸微喘,眼尾渗红,苍白面颊泛出病态破碎感跪伏在地。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向她看来,眸中因伤口疼痛氤氲出一层薄薄水雾。 第3章 遮住眼睛为他擦洗身子 她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疾步上前搀扶他:“谢公子,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这人分明是想到床上去,又怕麻烦她不小心摔了。 “宁、宁姑娘。”他矜雅如玉脸上染上一层绯色,为自己此刻的无能而羞愧。 她微俯身,左锁骨处的红痣不着痕迹闯入他眼帘,他耳廓一红忙别过视线。 可那一点红痣似入了心,深深刻进他脑海,怎么都挥不去。 沈宁试着托他起身,可他太重了,她根本托不起来。 “宁姑娘。”他想说不用管他,可看到她一脸倔强要扶自己起来,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谢公子,得罪了。”她拉他胳膊的手改去搂住他劲瘦腰身。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里衣,她手一搭上他腰,指尖的温度便隔着单薄布料传递到他身上。 他霎时身子僵住,耳廓红的更厉害了。 活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且对方还是刚认识的女子。 一向矜冷克制的他没由来的乱了心神。 撑着被他掀倒的板凳稍稍借力,沈宁总算将他扶了起来,只是迈出步子还是有些艰难。 谢砚卿也想避嫌自己走,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伤口直疼的厉害。 不过十几步距离,两人硬生生走了半盏茶功夫。 眼看到了床沿,她开口:“谢公子,我扶你先坐下,你小心些。”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应声:“好。” 走的这十几步扯到了伤口,他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俊逸面容微微扭曲起来。 尽管沈宁放缓了动作,可还是出了意外。 重力突然倾斜,她脚下踉跄被他带着倒向床榻,眼看两人就要贴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她忙不迭伸手撑在床榻上。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急忙询问身下脆弱感十足男子:“谢公子,你怎么样?” 她说话间气息喷洒在他如玉脸上,淡淡清香止不住往他鼻尖钻,羞涩爬上他脸,令他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 “宁姑娘,我没事,你…你先起来。” “哦,好,好。”沈宁赶紧支着身子站起身,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暗色。 他长睫颤了颤,想侧过身起来。 看穿他意图,她忙伸手帮他,目光不自觉瞟向了他敞开的衣襟。 长了张清冷如月的脸,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健硕身躯,即便现在挂了伤,也半点不影响整体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是…… 诱人犯罪。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 但长成他这样,身材又好的,少之又少。 许是美色当前,加上阴阳合欢蛊作祟,她总有种想将人压在身下强制爱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谢公子,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床上养着吧,不然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她抬眸,眼底炙热已敛去。 谢砚卿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架上咳嗽,有气无力道:“我听宁姑娘的。” “噗——” 话落他吐了一口血,好在这次他坐在床沿,血尽数吐在了地上,不然沈宁还得再换一次被子。 这穷乡僻壤的,她也没法再给他找多余被子来。 “谢公子——” 她故作惊慌从怀中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带着她身上幽香的帕子在他唇角温柔拭过,他脸上一烫忙别过脸去:“宁…宁姑娘,不可……” “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他吞吐着将话说完,脸已红成一片。 沈宁眸色深深,佯装娇羞惊诧的缩回手,微垂下眼睫:“这……抱歉谢公子,我瞧你吐血,一时心急就……” 她话只说一半,反而勾的人无限遐想。 “你、你好好休息,我看药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带上。 望着她远去纤娉背影,谢砚卿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明明呼吸已经很艰难了。 可他竟鬼使神差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擦拭过的嘴角。 那里,仿佛还有她留下的余温和帕子幽香。 他深邃漆暗眸子微闪。 想起刚刚倒向床榻的故意试探。 若她趁机接近他,定然心性不纯。 他就有必要多加设防。 可她并未那样做,反而最先关心他伤势。 看来,是他误会她了。 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会有那么深沉心思。 — 傍晚,沈宁将熬好的药膳端来给谢砚卿。 “谢公子,喝药了。” 他伸手去接,她温和着声音提醒:“小心些,烫。” “多谢。” “不客气。”她半掀下眸子看他把药喝完,唇角上扬一抹浅笑弧度。 “我想擦洗一下身子,可否劳烦宁姑娘给在下烧点热水来?” 沈宁接过碗,视线下移。 见他里衣上都是血渍,确实该擦洗一下。 “刚好灶上有热水,我这就去给公子备来。”她笑着应下,端着药碗出去。 他神情微肃,回味方才的药膳。 不多时她折返,端了盆水来:“谢公子,水温我试过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他挪动身子坐到床沿,伸手试水温:“刚刚好,有劳了。” 在床榻旁置了凳子将水放好,她问:“需要我帮公子吗?” 他摇头:“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他高估自己了。 坐起身喝药就已经耗完了他所有力气,现在抬手都费劲。 “要不还是我帮公子吧。”沈宁见他吃力,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公子要是不放心,我把眼睛遮住就是。” 谢砚卿:“……” 他妥协了。 他深知靠自己不可能擦洗得干净,反而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而且这法子能避免彼此尴尬,已是再好不过。 “遮住眼睛看不到,要是有弄疼公子的地方,公子就出声提醒我一下。”沈宁用青色绸带将自己眼睛遮住道。 “好。” 谢砚卿脸色不自然的脱去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将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 沈宁将帕子放进盆中打湿再拧干,拉过他手擦拭起来。 她擦的很细致认真,指缝间都照顾到了。 擦完手,她又顺着手臂往上擦,慢慢来到了他肩胛处,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眼睛被遮住后,她五官其实很柔和,并没有白日看起来的那般冷艳。 顺着青色绸带往下,他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了她纤巧挺立鼻梁下微抿的唇瓣上。 那唇不点而红,干净通透,似上好的暖玉,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第4章 我轻些 就在他愣神间隙,她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处的伤。 他疼的嘶了一声。 “对不起谢公子,我弄疼你了。”她语气透着几丝慌乱道歉。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薄唇微启:“没事,不关你的事,是我忘了提醒你。” “那个……我轻些,你要是有一点疼就赶紧告诉我,别忍着。” 她唇一张一合,薄如蝉翼的厚度透着润泽光润。 他眸光沉了沉忙别过脸,嗓音染上一丝可疑的暗哑应声:“好。” 擦至他腰腹间时,她不可避免要屈身。 于是。 他余光不受控制又窥到了她左锁骨处的那点惹眼的红痣。 他攥紧身下床单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她。 自认清冷克制如他,对女色根本没有兴趣。 为何现在会再三因一个陌生女子而乱了心神? 就算她救了他,可他又不是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哪可能会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一套。 深吸一口气,他驱散自己脑子里的杂念,甚至为自己方才乱看而生出旖旎心思的失格行为感到厌憎。 为他擦拭的沈宁唇边不着痕迹的漾起一抹弧度,明显察觉出他身子绷紧了。 她很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手下越发温柔起来。 还“贴心”的和他说起话来:“谢公子,你莫要紧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擦洗身子也没什么,在我们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从前我给人看病,也遇到过像你这样的病人,因为我是女大夫就不好意思,其实在我心中只单纯把对方当病人,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她故意说这话激他。 果不其然,他听了皱起眉头:“你…宁姑娘从前也这样对待过别的男子?” 当然没有,她就是胡扯骗他的。 面上笑了笑,她道:“我是大夫,当然也会遇到男病人,这很正常。” 凝着她唇边纯澈的笑意,他狭长眼眸微沉。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点不舒服。 “好了,擦完了,剩下的公子自个擦一下就好。好了记得唤我一声,我将公子洗干净的衣裳拿来。” 说罢她背过身,将绸带解下后出去了。 静默许久,谢砚卿心绪复杂垂眸看向自己清爽的身子,她纤袅身影仿佛犹在眼前。 等她来给自己送衣裳,他凝着她姝丽脸庞开口:“宁姑娘给我喝的药定不便宜,等我伤好了,一定双倍把药钱还给姑娘。” “谢公子客气了,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草药,不值几个钱。是多少公子给多少就是,我万不能因为救了公子就狮子大开口。”她声音脆然,宛若银铃:“时候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 他微颔首。 出了房间,沈宁缓了口气。 人总要有所图,她救他要么图财要么就是别的,他那样问无非还是想探她底。 还好她和他说她是会医术的农女,不然药膳这关都过不去。 — 平静过了三日。 在药膳温养下谢砚卿已勉强能下地走动。 是日,天朗气清。 晚春的风吹的人甚是舒适。 谢砚卿靠着檐下柱子唤晒草药的沈宁:“桑宁姑娘。” “怎么了,谢公子?”沈宁扭头向他看来。 阳光下,她姝丽白净的脸被晒的晕成了红色,抬起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心跳倏然漏了半拍,声音雍和道:“日头太大,我身上出了一层汗想擦洗一下,想问你盥洗室在何处?” 他这人有洁癖,身上稍脏一点就受不了,这两天一直麻烦她,总过意不去。 现在身子好点了,还是自己擦洗为好。 沈宁走到他跟前,模样冶艳,一身淡青色素裙衬的她身姿娉娉袅袅,瞧着当真灵动出众极了。 “最东边那间就是。”她擦着脸上的薄汗道:“炉子上有热水,公子行动不太方便,我去给你备热水。” 她人长得美,就是这擦汗的动作也格外撩人。 他目光落到她手中青色手帕上,喉间微滚。 他记得,醒来那日她就是用这条帕子擦了他嘴角…… 饶是知道手帕她清洗过,可他还是不免多想。 他们都用过一条帕子,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清矜脸上立马飘上一层淡淡绯红。 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他忙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的慌乱:“多谢。” “对了,谢公子,你伤才好一点点,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扶你?”沈宁不忘抓住拉近关系的机会问。 脚步一顿,谢砚卿红着耳根道:“不、不必了,我可以。” 等他清洗出来,沈宁在清扫庭院里的落叶。 “谢公子,我待会儿要去城里卖草药,你可有要买的东西,我顺便给你买来。”她直起身子问他。 “宁姑娘等一下。”他进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我需要的都写在上面了。” 说完将一枚质地温良的白玉羊脂玉佩递给她:“我吃住都是姑娘出钱,实在过意不去,这枚玉佩能换点钱,姑娘拿去当了吧。” 于他而言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一件物拾,紧要关头就要发挥它的价值。 垂眸看着他递来玉佩,她默了一瞬,随即笑着接过:“等扣除房钱和药钱,多余的我会还给公子。” “我不在家公子照顾好自己,还有,饭菜我已经备好热在厨房了,公子饿了就自己端出来吃。兆阳县来回要两三个时辰,我大概要天晚才回来,公子不必等我。” 她颇有耐心的交代他 “我知道了,宁姑娘早去早回。” 她应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屋。 到了兆阳县,沈宁将草药卖出去后就照着谢砚卿给的单子去采买。 从成衣店出来,一队迎亲队伍敲敲打打从街头路过,阵仗好不热闹。 “啧啧,这王老爷真是老当益壮,这都七十了还娶小妾呢。” “听说这次娶的是第十七房姨娘,才十六岁呢。” “十六新娘七十郎,真是作孽啊。” “谁让王家有钱有势呢,连县老爷都得给几分薄面,那姑娘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跟王家抗衡啊。” …… 听着路人议论,沈宁望着远去的队伍,心念一动。 第5章 媒婆上门 傍晚的茅草屋一片寂静,静的只有山中各种虫鸣声以及茅草屋旁边瀑布水流声。 谢砚卿屋里点了灯,房间门却一直敞着。 他坐在饭桌前,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屋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过了几个春秋,才看到一抹纤薄的身影挎着包袱回来。 沈宁隔许远就看到谢晏屋中的灯亮着,待近了一瞧,发现他竟还没睡。 男子一袭月牙白袍,面若冠玉,周身萦绕一层清冷气息,当真如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跨进门槛,她面露惊讶:“谢公子,你怎么还没睡?” 谢砚卿抬眸看她,神色淡淡:“宁姑娘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不放心吧。 将包袱放下,她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就是搭乘的牛车临时等人,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脚程。” 他看了眼屋外漆黑夜幕,心想耽误的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这几天接触,他虽对她放下了戒备,可依旧不够完全信任她。 “姑娘平安归来就好。” “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她取下腰间淡青色荷包,拿出几张银票:“玉佩一共当了六百两,扣除所有花销,这五百两银票你收好。” 闻言他眉心微拧,她便知他心中所想,解释:“是这样的,公子的玉佩确实质量上乘,可那典当行老板说在兆阳县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怕卖不出去砸手里,最后故意只给这个价。我知道公子不想白吃白住我的,便咬牙当了。” 谢砚卿抿抿唇,眸色幽深:“姑娘不必与我解释,既是我让你当的,不管多少我都不会怪你。” 扫了眼她递来的银票,他没接:“还要麻烦姑娘一段时间,这些钱姑娘就好生收着,不必予我了。” 沈宁将银票放桌上:“我说了,我只要我该得的部分,剩下的都是公子的。我救公子完全是出于医者仁心,并非贪图钱财,我也希望公子能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夜里凉,公子身上的伤刚好一点,晚睡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漱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间。 他缄默。 她希望他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若这是她真实想法,意思是赶他走? 是了。 他毕竟是陌生男子,他们又无亲无故的,他在这总会给她带来不必要麻烦的。 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瞬间他心中升起淡淡愧疚。 回到自个房间的沈宁灌了一杯水后,将袖子里的羊脂白玉佩拿出来。 这可是谢晏的贴身之物,要是当了,他的家人岂不是很快就找到他了。 她才不犯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的药引子,岂能轻易让他跑了? 握着玉佩,她眼中爬上一抹算计。 —— 翌日一早。 用完早饭后。 “谢公子,我今日要去采草药,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沈宁朝谢晏房间说了两句后背上竹篓就要出门。 一道女音隔着篱笆院墙传来:“呦,桑宁姑娘这是要出门啊?” 沈宁循声看去,便见身穿暗红色绸缎衣裳的女人带着两名男子进了院。 她姝丽的脸一白:“你又来做什么?” “别介啊桑宁姑娘,王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三番五次的推拒这门婚事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 她眼神发狠甩甩帕子,拔高音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王老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沈宁回头看了眼谢晏所在房间,刻意压低声音:“有什么话进去说。” 她的房间正对谢砚卿房间,虽距离有点远,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想听清点什么根本不是难事。 一进屋,徐媒婆便让两名男子将手里的红木漆盒子放到桌上:“桑宁姑娘,我今日来是奉了王老爷的命令,说什么也要将这门亲事说成。 “王老爷说了,只要你答应做他的第十八房姨娘,你爹当初借的一千两银子就一笔勾销。” “这五百两银子和这些金银首饰也都归你,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宁面露不虞扯着嗓子道:“你回去告诉王老爷,我不会嫁他的。他都七十了,身子快入土的人,我就是孤独终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他!” 徐媒婆声音微沉:“桑宁姑娘,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长了张好看的脸,这么好的事哪儿轮得上你。” “既是好事,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你——” 徐媒婆气的够呛:“你别忘了你爹欠王老爷一千两,这都三年了,你要再还不上钱,就等着卖身还债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东西和人滚出我家!”沈宁起身赶人。 徐媒婆:“桑宁!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农女,这辈子也就只能嫁个庄稼汉过苦日子。只要你答应去给王老爷做妾,既可以还你爹欠下的债,又能过好日子,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媒婆被她推搡着往外走,嘴上威胁:“你可考虑清楚了,王家可不是你能得罪的,王老爷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不答应,王家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嫁!” “滚!”沈宁拎起扫帚放狠话:“我就是死也不嫁他!” 徐媒婆被乱打一通,头发都散乱了。 叉腰怒骂:“桑宁,你给我等着,王老爷说了,只要你一日不嫁人,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嫁给他做妾。” “啪——” 沈宁将门关上,不愿再搭理他们。 拍拍衣裙,徐媒婆对着门淬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东西,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还跟老娘自命清高。” 骂完,她一脸不爽带着人走了。 三人离开后,谢砚卿从房间里出来,神情幽暗。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他走至沈宁房门前,犹豫再三后敲门。 “滚,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屋内传来女子带着哭腔吼声。 即便没看到她神情,他也知道她此刻情绪应当是失控的。 抿抿唇,他嗓音清冷道:“宁姑娘,是我。”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随后门从里打开。 “谢公子?” 第6章 演戏骗他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和狼狈:“谢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和姑娘聊两句吗?”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当:“别误会…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想问姑娘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面露羞愧垂下眸子:“抱歉谢公子,我本来没想打扰到你……” “不瞒姑娘,我耳力比一般人好,而且你们声音有点大,我不刻意听都能听到。”他琥珀色眸子定定看着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开口。” 她咬咬唇,纤长眼睫微颤,摇头:“不用了,王家在兆阳城只手遮天,连县太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公子自身都难保,我不能连累你。” 说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攥紧,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来,双眸泛着一层薄薄水雾:“王家无非就是以一千两欠债为借口,逼迫我嫁给那位七十岁、行将就木的王老爷而已,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总之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他:“公子的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走了,再养几天就离开吧。” 听着这话,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甚至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而愧疚。 “宁姑娘的恩情谢某不会忘记,等离开后,我自会帮姑娘寻一门好亲事,摆脱王家的纠缠。” 她涩然一笑:“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没想过嫁人,只想把我爹欠下的债还完后,守着茅草屋粗茶淡饭过完这辈子。” 他神色复杂凝着她,从怀中拿出五百两银票:“这笔钱宁姑娘拿着,就当我还姑娘恩情了。” 顿了一下,他道:”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从前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困境未解,他只能拿出这么多。 她愣了一下,唇瓣翕动:“我说过,救公子并非贪图钱财,这钱我绝不能收。我有手有脚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多采点草药肯定能将债还上的。” 她低低一叹靠在门上,侧仰着脑袋对着他,五官清丽柔和:“说来惹公子笑话,以前我很讨厌我爹。” “因为他总是同情心泛滥救治那些没钱治病的人,有时明知对方是故意哭惨不想付诊费和药钱,他还主动给人免掉诊费和药钱。结果就是我们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常常跟着他忍饥挨饿,对此颇有怨言。” “最过分的是,他还不时在路上捡受伤的人,把人带回家里,无偿给人救治。我和他吵过无数次,甚至想过与他断绝父女关系,可每次看到被他救治过的人对他千恩万谢,我又打消了念头。” 对上他视线,她面露苦涩:“公子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王家一千两银子吗?” 不等他说话,她自顾自道来:“因为王家有权有势,几乎垄断了整个兆阳城的医馆生意,也垄断了一些珍贵药材。我爹这些年为给人治病,在王家买药材赊了不少账,慢慢就汇聚成了一大笔银子。” “我试过劝他,可他说萤火虽微,愿为其芒,行医救人,这是他的职责。若这世上人人都自私自利,世人便看不到希望,那些最贫瘠无助的人便永远只能活在灰暗里。他所行,不为利,只为问心无愧,不辱没医者二字。” “他死前交代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却医者本心,务必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完,她眼中蓄了泪:“可我胸无大志,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便只能隅居在此,想以此了却余生。” 谢砚卿心情沉重。 原是如此。 她救他便都说得通了。 默了一会儿,他凝声道:“宁姑娘,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别过脸,擦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抱歉谢公子,我失态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一时没忍住。” 她眼尾薄红,扯唇浅笑了下:“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公子,不义之财我断不会要。即便我于你有救命之恩,这个钱我也不能收,我只想靠自己还清这笔钱。” 谢砚卿心中愧意更深。 她这样好的女子,他先前居然怀疑她居心不纯。 他见多了诡谲算计,便觉得这世上人都应该是阴险狡诈有所图谋的。 他,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 他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道歉,也为自己用钱打发她而道歉。 她无所谓一笑,红唇被贝齿咬着落下两道痕迹:“不说这些了,我还要上山采药,公子喝的药膳药材也没了,我得采一些回来。” 他让开身子,垂下眼眸点点头。 简单收拾后,沈宁背上竹篓迈步离开。 望着她单薄背影,谢砚卿心中五味杂陈:“宁姑娘。” 她回眸,姝丽的脸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怎么了谢公子?” “注意安全。” 她面上怔了怔,笑容和煦应声:“好。” —— 距茅草屋几百米外的林中。 “怎么样姑娘,我们演的还不错吧?”徐媒婆咧着嘴笑问。 沈宁神情淡漠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不错,这是一百两,剩下一百两等下场戏演完自会付清。” 迅速接过银票揣进袖子里,徐媒婆朝她甩甩帕子,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好说好说,姑娘出手阔绰,彼此互利,这份信任还是有的。” 沈宁觑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回去把嘴闭牢了,可别让我听到半个字。” “懂!姑娘放心吧,做我们这行的很懂规矩。” 盯着沈宁,她很是不解问:“我瞧姑娘模样长的极好,也不像是难嫁的人,何故破费演这么一出戏?”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可以走了,三天后再来。”沈宁冷冷扫视她,开口赶人。 “好嘞好嘞,这就走。”徐媒婆也不自讨没趣儿,拿了钱火速带着人离开。 演两场戏就给二百两,这可比她做媒挣钱多了。 等人走后,沈宁才背上竹篓进山。 对付男人自然得用点手段,不然怎么让他喜欢上她? 说谎演戏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7章 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得亏她会医术,能辨草药。 在谢晏昏迷的三天里,她运气好采到了几株珍贵人参,一下就挣了两千两,一个月花销是够了。 可为了不在谢晏面前露出马脚,她还是得日日上山采药。 将他喝的药膳所需药材都采齐后,她才慢悠悠回了茅草屋。 此时已日落西山,她将竹篓放好,在院子里并未见谢晏身影。 敲了敲他房门,没有回应。 她挠挠头,低声嘀咕:“不在屋里会去哪儿?” 经过浴房,里面灯光忽然亮起。 她止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看向映照在窗上的欣长健硕身影。 隔着窗纸,她似已看到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紧实的小腹,以及那双修长匀实的腿……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 比起那些一上来就露的,这种充满想象力的画面其实才最诱人。 仅仅是一个影子,便能让人浮想联翩,心痒难耐。 她总算明白逛青楼的男人看到香肩半露的美人会饿狼扑食了。 性别一换,她也受不住。 站直身子靠在檐下柱子上,她促狭眸子定定打量起男子诱人身影来。 晚风吹拂她耳畔碎发,轻盈又带着几丝惬意。 她弯唇,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长在她审美点上,和他做一次好像也不亏。 她只有四十二天了,必须赶在他伤好离开前拿下他。 不然等他一走,她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她凝思间再看去,谢晏已穿好了衣裳。 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她忙钻进了距离最近的厨房。 等他出了浴房,她假意从厨房出来:“谢公子,你这是又在沐浴?” 晚春的天气并不怎么热,可自他能下地走动,一日要沐浴两回,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爱干净。 经过几日相处,她也算对他有了点了解。 这人有洁癖。 但不算太严重。 还有,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思。 他身着白衣,俊美容貌隐于夜色中,让人瞧的并不真切,听到她和自己说话,声音温和应了一个“嗯”字。 还是一样的疏淡,不同的是这次没那么冷冰冰的。 她捕捉到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心中喜悦攀升:“想必公子也饿了,我这就做饭。” 谢砚卿看着女子脚步轻快进了厨房,不多时炊烟升起。 沈宁刚点燃灶火,头顶兀的笼上一层阴影,下意识回眸看去,便见谢砚卿立在她身后。 她故作促然站起身:“厨房油烟重,谢公子刚沐浴完不该来这儿。” “没事,一直要姑娘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目光从冰冷灶台上扫过,心想平日她就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熬药做饭的。 “怎好劳烦公子,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她手放在身后道。 “无妨,我并非养尊处优之人,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姑娘大可吩咐我来。” 他指向木桌上的荠菜和萝卜:“今晚是吃这些菜吧?我来洗,姑娘先烧火。” 说着他走到木桌前拎起菜篮子要去洗菜,只是刚走了一步就捂住胸口变了脸色。 见状沈宁忙上前搀扶他,去夺他手里的菜篮子:“谢公子,还是我来吧,你伤才养好一点,可别又裂开了。” “我没事。”他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在她搀扶下坐到一旁长板凳上。 目光不经意从她手上扫过,他墨瞳一敛:“宁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沈宁猛地缩回手藏在身后,眼神闪了闪:“……没、没什么。” 他蹙眉:“给我看一下。” 她身体绷紧,显的有几分慌乱:“真的没什么……” 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越自乱阵脚。 难怪他要帮忙她一直拒绝。 原来是手上有伤怕被他看见。 要不是方才情急扶他,他恐怕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宁姑娘是为我采药才受伤的,对吗?”他目光如炬看着她。 见被他知道了,她咬着下唇抬眸:“就是挖草药时不小心从斜坡上摔下刮伤了手,我回头抹点药就好。” 她声音很轻,似被他发现有伤很是难堪,又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他进厨房时看到她采的草药,基本上都是他药膳里的药材,她这么晚回来,手还受了伤,都是为了他? 瞬间他心底一软,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眼前女子坚强善良,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半点都不想麻烦他。 竟莫名的……让人心疼。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他语气温和问。 “不——”用。 她拒绝的话没说完,手腕已经被他拽了过去,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重的力道。 看着她手心血糊糊的擦伤,就足以想象她摔下斜坡时有多疼。 他眉心拧起:“疼吗?” 她声音脆然:“已经不疼了。” “先上药包扎一下。” 她扯回手:“我先把饭做了,都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 他怔了一下。 她不管自己的伤,反倒怕饿到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还不太饿,晚点吃也没事。” 见他坚持,沈宁也不好再装下去,目的已达到,演太过了反而引起他怀疑。 拿来绷带和金疮药,他细致的为她包扎,一举一动矜雅至极。 沈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立如芝兰玉树,静如朗月入怀。 要是用准确的事物来形容,她立马就想到了明月。 皎洁不染纤尘,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中的。 凝着他侧颜,她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他身形微顿,长睫颤了颤:“没有。” “谢公子长得好看,应该很招姑娘喜欢才是,我听说富家子弟十五六岁就纳通房或侍妾了,谢公子瞧着及冠了,应该也有通房侍妾吧?” 她其实在男女方面还是有洁癖的,就算是为了解蛊,也不想和一个脏了的男子做那种亲密事。 她都有些懊悔没早点问了。 谢砚卿沉吟片刻回她:“没有。” 怕她误会又解释:“这些年我一心放在生意上,并没考虑过儿女私情。” 第8章 她腿摔折了 “公子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 或许是白日的畅谈和她手因自己受伤,他周身气息不再那么清冷:“没想过。”复又接着道:“人一辈子就短短三万多天,也可能活不到三万多天,活的自在就好,不一定非要娶妻生子才完整。” 闻言她突然目光灼灼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子说的有理,就是有点可惜了。” 谢砚卿:“……” “可惜什么?”他狐疑的对上她视线。 女子容颜在灯下仿若镀上一层朦胧细纱,越发清艳脱俗动人。 他看到她樱红的唇瓣微启,语气带着几丝遗憾:“可惜了谢公子这副好样貌,要是生个孩子也一定好看。” 她说这话时目光纯粹,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他却红了耳廓,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相貌再好也会有老去那一天,临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副。至于孩子——”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这辈子我已无娶妻心思,自然也不会要孩子。” 她不解:“谢公子不喜欢孩子?” “是。”他声音清冽,并未解释缘由。 沈宁见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便不再多言。 垂眸看了眼包扎好的手,她起身:“时候不早了,我给公子下碗面将就一下。” 他点点头:“我把菜洗了,你手不方便。” 她没有阻拦。 吃完晚饭,沈宁将采的草药倒腾出来用竹匾晾好。 等晾完草药,她熬在炉子上的药也好了。 “谢公子,把药喝了吧。” “麻烦了。”他颔首。 许是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状,沈宁心下一急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声音温柔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感受她放在他背上的温度,那样软,那样温暖。 他想,她的手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脸腾的红了,忙错开她手:“宁姑娘,你我非亲非故,又男女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恶劣,嘴上应着:“我晓得的。公子是怕坏了我名声。” “只是我自小在这乡野之地长大,又是大夫,平日少不了与看病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并不在意这些。” 他清俊脸上眉拢了拢:“即便宁姑娘不在意,也切不可乱了礼节。” 他语气并不怎么好,甚至带着点薄怒。 他清楚身为大夫不可避免要接触男患者,可他接受不了她像对他一样对待别的男子。 沈宁面上怔了一下,眼中划过受伤:“谢公子说教的是,以后我离你远些就是了。” 谢砚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非是怪她离自己近,而是不想她也这样温柔的对待别的男子。 她垂下纤长眼睫:“谢公子不必解释,我都懂。药也喝了,早点休息。” 话落她端起药碗出了房间,背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谢砚卿懊悔,自言道:“我都说了什么,我与她不过才相识几日,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后悔都没用了。 明日再找机会道歉吧。 跑回房间关上门,沈宁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一波她都得夸夸自己。 激将法果然屡试屡爽。 看来谢晏已经开始在意她了。 但是还不够,她必须要让他完全喜欢上她才行。 心念一动,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唇角上扬一抹弧度,她眼中迸发出一抹亮色:“谢晏,你逃脱不了我掌心的。” —— 翌日。 谢砚卿刚醒就听到敲门声。 “谢公子,我上山采药去了,早饭已经做好放桌上了,你起了就趁热吃。” 看着门前要离开身影,想起昨晚的事,他高喊:“等一下宁姑娘。” 快速穿好衣裳去开门,沈宁背着竹篓站在门前,一身青色粗布衣裙,打扮利落。 他抿抿唇开口:“宁姑娘,昨晚的事,对不起。” 她笑:“谢公子不用在意,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目光落到到她背上竹篓上,他道:“姑娘手受了伤,为何不养几天?”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甚在意:“我没那么娇贵,这点伤不碍事的,公子赶紧洗漱了用早饭吧,我先走了。” 一连两日沈宁都是早出晚归,挖的草药晒了满满一院子。 谢砚卿看到她手上不断添新伤,劝她歇几天,可她执拗的说想早点还债,根本不听他的。 无奈,他只能任她去了。 这日傍晚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谢砚卿见沈宁还没回来,赶忙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草药。 他知道草药是她最在意的东西,要是被雨水打湿卖不出去,她肯定会很伤心。 趁雨势来临前他将草药都收进了杂物房里。 等出房间,雨势势如破竹猛烈的砸在地面,狂风吹的院中柳树沙沙作响。 放眼望去,远处青山都覆上了一层暗影。 他心中焦灼起来。 “这雨这么大,也不知宁姑娘如何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影回来,他转身进屋想寻伞去找人。 可除了沈宁房间他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伞。 站在屋檐下,他抬起襟袖挡住刮蹭的狂风和飘来的雨水,心中纠结无比。 他现在有伤在身,跑出去找她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可不去,他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个善良的女子,他没法狠下心肠不管。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雨幕中渐渐出现两道人影。 等距离近了他终于看清了相貌。 一名男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桑宁回来了。 两人都被雨淋湿,十分狼狈。 “宁姑娘,你这是?”谢砚卿忙从男子手上接过人,面露忧色。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男子开口:“你妹妹腿摔折了,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山脚下遇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谢砚卿没在意“妹妹”两字,道了谢将人扶进屋中。 “谢公子,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沈宁坐下后咬着牙故作坚强开口。 谢砚卿现在只在意她的伤,也没心思去管男女有别的事了:“宁姑娘,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冒犯了。” 第9章 发现当掉的玉佩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唇瓣:“好。” “伤的哪只腿?”他单膝跪地后问。 “这只。”她试着抬了一下左腿,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接上。” 制止她动作后,他面色凝重脱去她绣鞋,动作轻缓撩起她裤脚,入目的是她红肿一片的膝盖。 她皮肤是那种长期捂出来的白,所以红肿在灯光下甚是明显:“我需要确定是哪个部位骨折了,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她点点头,下一瞬便觉小腿肚子传来微凉触感。 他指尖很凉,所过一处就引得她莫名战栗一下。 直到他手停在腓骨处,她疼的闷哼出声。 “这儿疼?”他低着头,手按了一下腓骨处问。 “嗯。”她颤着声音答他。 确定了骨折部位,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胫骨,问题不大,忍着,我这就帮你接回去。” 末了抬眸和她说话:“宁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 虽不明白他突然问自己喜好做什么,但她还是如实答来:“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腊八粥……” 就在她说的起劲时,听到喀嚓一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她疼的“嘶”了一声,随后死死咬住自己唇瓣不让自己柔弱一面展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就越惹人心疼。 见她眼中水雾一片,他柔声安抚:“疼可以叫出来,不必强忍着。” 她抹掉因痛而泛出的眼泪,满脸倔强:“不疼,这点疼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曾经在刀尖舔血时身上伤口就没断过,再苦再痛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伤反而微不足道了。 可她要表现出既疼又要强忍的姿态,这样才能让谢晏相信,让他心生怜意。 低叹了口气,他起身:“骨头才接上最好养一段时间,还债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不要再去采药了。” 她眉眼低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谢公子,是我拖累你了……” 她眼中又蓄了泪,抬手擦掉后对上他视线:“还债的钱我已经攒一部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了,就不劳烦公子了。” 眉心微微动了动,他神情复杂看着她:“桑宁,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对上他炽烈目光,她愣了一瞬:“谢公子……” 似是反应自己失态,他转过身:“你的伤需要包扎,我去拿药和绷带来。” 不去想她什么反应,他径直出了房间。 雨势渐收,送沈宁回来的男子已经离开,茅草屋周遭一派寂静祥和。 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谢砚卿才折返回到沈宁所在房间。 “阿嚏——” 一跨进门槛,就见她双臂环着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受伤腿上,他这才看到她整个人还湿漉漉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晚夜乍寒,要是不及时沐浴换衣裳怕是会冻感冒。 “我烧了热水,先沐浴换衣裳了再包扎。”他将药和绷带放到木桌上后开口。 沈宁抱紧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粘乎乎的贴在脸上,闻言抖着身子点点头。 “能不能麻烦谢公子给我找根能拄拐的木棍来?”她眨着眼看向他,表情显的有些局促。 他眸光微沉。 她这是不想麻烦他? 还是怕与他有肢体接触引起他反感? 或许两者都有。 敛了表情,他直接攥住她胳膊将人提起来:“我扶你去浴房。” 感受到她身体绷紧,他清咳一声为自己找理由:“我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你是我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抬头,望向他俊美无俦的脸:“谢公子,其实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挺好的,人也温柔,并没有……并没有不近人情。” 说完她故作羞涩的垂下脑袋。 听到她夸赞自己,谢砚卿一颗心没由来的乱撞。 喉结滚了滚道:“到了,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备热水来。” “公子的伤……”她倏的拽住他手腕,水光潋滟的眸子关切的看着他。 他回眸,四目相对,她猛的回过神抽回手跟他道歉:“对、对不起谢公子,是我唐突了。” 她佯装害羞的不知所措,一双手无处安放。 视线从自己被她触碰的腕间扫过,他面上不辨喜怒:“没关系。” 目送他背影出去,沈宁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抹弧度。 苦肉计果然奏效。 什么不喜人触碰,就不信在她攻势下他能一直坐怀不乱。 替她准备好热水后谢砚卿出了浴房。 门关上后才想起没给她拿衣裳,正打算询问,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罢了,等她沐浴好再问不迟。” 考虑到她腿受伤不便,他决定今夜晚饭自己动手。 这两天帮着一起做饭耳濡目染他也会了一点,味道肯定不如她做的好吃,但应该能吃。 他煨好米饭,把菜洗好备用正打算下锅翻炒,浴房传来沈宁声音。 他走到浴房门前问:“宁姑娘是要我拿一下干净衣裳吗?” 屋内静默了几息,传来她羞赧声音:“对,衣裳在房间左侧的柜子里,麻烦谢公子了。” “好,你等着。” 他朝她房间走去。 他还是初次进女子房间,桑宁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要简洁单调。 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床、左边是放衣物的柜子、右边靠窗的位置置了张长桌,桌上摆了一盆风雨兰,旁边是摆放杂物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医书。 他面露讶色,一个女子竟单调的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么辛苦挖草药还债,房间这么单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裳折叠整齐摆放在里面,只是在看到女子所穿的淡青色肚兜时他面上一烫。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清楚她人品,定然不是故意这样摆放让他看到的。 指尖发烫将衣裳拿出来,许是动作太大,压在衣裳最下面的物什被带了出来,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他俯下身去捡拾,在看清物什后眸光一凛,眉头紧紧拧起:“这枚玉佩我不是让桑宁拿去当了吗,怎会在此?” 第10章 发烧 瞬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他眼神陡然变的骇厉非常。 桑宁为什么要撒谎骗他当掉了玉佩? 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这段时日他慢慢对她放下了戒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周身寒意阵阵。 她要是刺杀翊王的人派来迷惑他的怎么办! 他懊悔自己轻易就相信了她。 他攥玉佩的手骨节捏的直泛白,神情冷若冰霜。 要是她真是刺客同党,他不会心慈手软。 稍加冷静后,他摩挲着羊脂白玉佩想将其放回原位,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玉佩是压在最下面的衣层里的,明显是贴心收着,不想被外人看见。 他又是男子,所以她清楚他不会随意进入她房间,所以可以排除是她故意为之。 她留着这枚玉佩,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图财。 可她宁愿每日上山辛苦挖草药挣钱都不接受他馈赠的五百两,说明她并不为财。 至于别的目的,她要是想杀他根本不必救他回来。 不为财也不为杀他,那她到底图什么? 另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清矜面上腾的升起滚烫。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图他身子。 细细回忆这段时间两人相处记忆,她为了避嫌都不会刻意与他接触。 反倒是他,目光总是忍不住停在她身上…… 握着玉佩,他陷入了沉思。 纠结了一会儿,他将玉佩放回去,拿着衣裳来到浴房外。 “宁姑娘,衣裳给你拿来了。” 里面无人应声,他以为是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宁姑娘,衣裳拿来了,要如何给你?” 依旧没有声音回他。 他微微皱眉,俊逸五官覆上一层疑惑。 浴房不大,又安静,按理来说这么点距离她听得见才是。 “宁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里面还是安静的出奇,他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拔高音量对着里面说了声:“宁姑娘,唐突了!” 说罢他推门进去。 浴房内雾气氤氲,他朝浴桶靠近,霎时墨瞳一震:“宁姑娘!?” 沈宁靠在浴桶边沿,脑袋侧着,白皙脸上潮红一片,明显是昏过去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发现烫的骇人。 “怎么会发烧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别过脸将人从水中捞出来,马虎的为她擦干身子后打横抱回房间。 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视线不经意扫过,顿时人怔愣住。 “这被子是我先前盖过那床?”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清洗干净了,还散发着淡淡皂荚清香。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那婆子说的“穷的连床被子都买不起”。 难道,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了他? 一想到此,他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晦涩。 她宁愿自己受冻都不让他冷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所图谋! 顷刻间,内疚和羞愧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心田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他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仍想将话说出来减轻愧疚。 “爹……”她兀的发出呓语。 谢砚卿拨去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安抚道:“别怕,我在这。” 她下意识捉住了他手,额间汗珠不断往外冒,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口中不断呢喃着:“爹,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不是不想像你一样竭尽所能用所学医术救、救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攒了三年银子,就快将欠债还上了。” 她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身子剧烈颤着:“可我没法…没法见死不救,谢公子他…他治病需要银子。” 听到这,谢砚卿耳边一阵嗡鸣。 “对不起,爹……”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谢公子他、他一定比女儿更需要……那笔钱。等他伤好离开,女儿一定更加努力挖草药挣钱,将您欠下的债,还……还清。到时女儿、女儿就听您的,去…去行医救人。” “爹……” 她似陷入了梦魇,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谢砚卿探向她脉搏,确认她不是装昏迷。 刹那间神情凝下来。 竟是如此。 她把还债的钱都给了他,还骗他说还债的钱攒一部分了,很快就能还上。 他目光幽幽,嗓音极淡:“桑宁,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被她一再蒙骗,他都辨别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不是她发烧昏迷,是不是打算瞒到他离开? “爹…我好冷…”她泪水打湿了脸庞,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说着梦话。 为她掖好被角,谢砚卿打来水为她擦脸。 “爹,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黑,我害怕……” 她死攥着他手不放。 谢砚卿垂下眸子一片幽暗。 听她那日提起她父亲的事,想必小时候过的并不如意,因此才会陷入梦魇里。 他向来冷硬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别怕,我在。”他眉眼柔缓道。 见被子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她雪白圆润肩头以及锁骨间那醒目的红痣,他呼吸一滞,忙别过脸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若非情势所迫,他断然不会出格的与她共处一室。 过了许久,沈宁不再呓语后,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将她额头上湿帕子取下探了一下温度,他缓了口气:“还好,不那么烫了。” 把被子压紧实后,他起身出去。 — 沈宁翌日醒来还觉得头脑一片昏沉。 为了拿下谢晏,她真的是煞费苦心。 又是故意把腿弄骨折,又是刻意让他发现玉佩,顺带给自己下药。 人还没弄到手,反倒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昨晚她虽陷入昏睡,可隐隐还有意识。 他听了她那些话,总不会再怀疑她心怀不轨了吧? 她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揉了揉脖子,她忽然感觉身上光溜溜的,低头一看。 “……” 谢晏这厮还真是正人君子,衣裳都没给她穿一件。 仔细一想也正常,他要是给她穿衣裳了,估计等她醒了就说不清了。 一扭头,她的衣裳整齐的摆放在枕头旁边,就连贴身衣物都在。 她白皙脸上霎时爬上一层绯红。 就在她走神时,传来敲门声。 “宁姑娘,你醒了吗?” 第11章 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她快速将衣裙穿好。 柔着声音朝外道:“谢公子,你进来吧。” “嘎吱——” 门开了,谢砚卿端着药进屋:“宁姑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劳公子关心。” 她说完没忍住咳了两声。 “把药喝了吧。”他敛眉,将药递上:“这是枇杷叶熬的药,具有清热止咳功效,你现在喝正合适。” 等她喝完药,他将药碗接过放好,沉吟须臾开口:“宁姑娘,你……”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你快攒够还债的钱了,现在还差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眼神有些躲闪的挤出微笑咳嗽道:“不用了谢公子,也没差多少,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攒够了。” 她的反应他自是尽收眼底,目不转睛凝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你不必逞强,我可以帮你。” 她咳的涨红了脸:“君子爱财尚要取之有道,我爹说过,不义之财不能要。” 她又将她爹搬出来了。 似乎在她心中,她爹的话她就要奉为圭臬。 他想,她当真是固执的紧。 “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 “?” 她不解的对上他视线。 “你想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吗?” 她摇头,言辞沉肃:“我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根,我只想在此平淡的过完这辈子。” 她心中腹诽:“要不是为了解蛊,谁愿意待在这!” 等她小命保住了,她一定要去城里开一家胭脂铺子,穿好看的衣裙,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她过去十九年过够了苦日子,后半生只想活的潇洒自在。 见她不似作假,他心情莫可名状。 “谢公子,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要离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故作落寞的垂下眼帘:“这段时间有公子陪我,我过的很开心。也希望公子以后得遇良人,安康顺遂一世。” 他心口一滞,心中很不是滋味。 “桑宁姑娘——” 他话被一道女音打断:“你们两个在门外等着。” 徐媒婆径直进了屋,看到屋中还有男子,立马拔高了音量:“呦,原来桑宁姑娘是在家里藏了汉子呢,怪不得不愿意嫁给王老爷做妾呢。” 她双手叉腰,语气不屑:“今日就是最后还债日期,银子可准备好了?” 看到她如此直闯进来,还污蔑桑宁,谢砚卿眉头拧了拧,眼底闪过不悦之色。 “谢公子,不干你的事,你先出去。”沈宁拉住他袖子摇摇头。 他明白她意思。 她是怕连累他。 “宁姑娘,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他骨节分明的手收拢起身。 “谢公子——” 沈宁假意想拉他,他已掰开她手朝徐媒婆走去。 “她的债我替她还。” 徐媒婆看了眼他身后沈宁,对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秒懂。 斜了谢砚卿一眼,她甩着帕子道:“你还?你拿什么还?你这模样倒是长的极好,跟着桑宁这个废物倒不如跟王老爷,刚好啊,他让我物色个清白的小郎君给他送去呢。我瞧你就不错,说不定到时你们俩还能有福一起伺候王老爷呢。” 说完她掩着帕子咯咯笑了起来。 谢砚卿面色冷了下来。 大晋民风开放,权贵之家亦或民间有身份的男子都会养长相清秀的男子供自己取乐。 他只听说过,没想到在青州这等地方亲自遇到了。 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妻妾成群,还男女通吃,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桑宁落入他的魔爪。 “咔嚓——” 骨头断裂声在这屋中格外醒耳。 接着惨叫声响起:“啊啊啊,我的手!” 徐媒婆惊恐的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你…你你…救命啊,快来人!” 在屋外的两名男子闯进来,同样满脸惊恐。 “你快放了徐大娘!” “谢公子……”沈宁从床上爬下来,拖着伤腿来到谢砚卿身边:“谢公子不可!” “我说了她的债我还,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和腿都卸了!”他目光晦暗骇人,声音透着浓浓压迫感。 说完扬臂一甩,徐媒婆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她疼的龇牙咧嘴,两名男子忙上前搀扶她。 “徐大娘!” “哎呦可疼死我了。”徐媒婆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全然忘了是在演戏,立马想直呼沈宁名字打算罢演:“桑——” 好在沈宁早一步看穿她意图,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声打断她:“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给!” 她拖着腿走到衣柜前,迅速将藏在底下的一只手镯和装碎银子的荷包拿出来,随后一瘸一拐来到徐媒婆三人跟前 “这镯子值十两,还有这些,一共是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还王家!”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徐媒婆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你要是答应宽限三天,我现在就让谢公子给你接上胳膊,要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徐媒婆看到她眼神暗示,忙不迭应声。 她又不蠢,拿了钱该跑就跑。 “谢公子,给她接上吧。”沈宁回头望向谢砚卿。 他眉眼疏淡点点头。 既是她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咔嚓一声徐媒婆的胳膊又被接了回去,收了银子她不忘将戏收尾:“桑宁姑娘,大家都是女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声,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是再还不上钱,王家可就直接上门迎亲了。” 说到这她特意看了眼谢砚卿:“还有,王老爷喜欢的是清白女子,你可别早早失了身子,到时用自己抵债的机会都没了。” 话毕她趾高气昂带着人走了。 沈宁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形趔趄着往后退,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身。 “宁姑娘,没事吧?” 头一次挨的这般近,她不忘抓住机会拉近关系,往他臂弯靠了靠,模样无助极了:“谢公子,你明日就走吧。九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天时间我根本凑不齐的。” 感受怀中瑟缩发颤的身子,他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与心疼。 眼中闪过幽芒:“我不会走,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第12章 姑娘若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她抬头,眼神似诧似异,还充满了疑惑:“谢公子,你……” 她声音微微颤抖,双眼沁满了盈泪,鼻尖红红的,看的人不禁心生怜意。 他知她想说什么,眼神坚定道:“宁姑娘,和我离开这儿吧,外面天地广阔,总有你的容身之处。至于欠债,我帮你还。”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纤长白皙的指攥紧,唇紧抿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眸子微黯:“为何?” 她低垂下眉眼,纤弱的肩膀无声的耸动着:“我在此还能以采药为生,去了外面如何生存?” 他脱口而出:“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谢公子,你我非亲非故,虽则我救了你,但也不想挟恩图报,要是我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为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她不想麻烦他。 “若是我想让姑娘挟恩以图报呢?”他冷不丁道。 闻言她身形一怔,猛的抬头,面上含羞:“谢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自然味道,摆在窗边的风雨兰被微风吹的花叶乱颤,也吹乱了谢砚卿平静心湖。 沉吟须臾后,他叹了口气:“我扶你先坐下。” 她木讷的点点头,甫一迈出步子,腿传来剧痛。 “啊——” 惊呼之余她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腹间还多了一只手,身后,是男子铿锵有力的心跳。 她只觉后背烫的厉害,脸也烧红了,忙颤着声音解释:“抱、抱歉,谢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头顶传来男子低沉和雅的嗓:“我知道。” 她腿有伤,方才有他借力忘了,突然迈步重力全到了腿上,肯定会摔。 两人现在贴的极近,沈宁还以为他会赶紧放开自己,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动作,故意开口提醒:“谢、谢公子,你…你可以松开我了,我自己可、可以的。” 说着她就要脱离他怀抱自己走,手腕被身后人握住,她回头,面露讶色欲语还休看他:“谢…谢公子?” “你可以叫我谢晏。” “啊?”她水波潋滟的眸子撞进他乌沉眸中,又立马别开,将女子害羞紧张那一套做的十足十:“这、不…不妥。” 将她反应尽收于眼底,他托住她腰,扶着她在床沿坐下,温和一笑:“作为交换,我以后叫你桑宁,如此,可妥?” 沈宁垂眸,佯装羞涩的不敢看他,一双白皙带茧的素手不断绞着,胸口上下起伏:“那我听谢…谢晏的。” 女子面容姣美,长睫扑簌,那不点而红的唇瓣因害羞而轻咬着,端的一副我见犹怜、引人心动模样。 谢砚卿喉间滚动,强迫自己不去冒犯她。 他没注意到的是,沈宁唇边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空气静了一会儿,她开口问:“谢晏,你方才说…说…”她羞于启齿,最后咬咬唇说了出来:“你方才说的‘想让我挟恩以图报’是什么意思?” 女子一双水盈盈柳叶眼清澈纯粹,干净的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他心脏一滞,这样的她心思单纯,去了京城,当真不会受到浸染吗? 这个问题估计没人回答他,但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她这份纯粹。 “桑宁,随我去京城吧。”他坐到床沿的木凳上,雪白袍角迤地,沾染了些许灰尘,这次却无甚在意:“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这是他昨夜就考虑好的,经过王家人来逼债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要带她离开。 不论是出于报恩,还是对她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都想这么做。 如他所料,她再次拒绝了,解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的人了,京城太过繁华,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我还是想呆在这里。” 她决计是不能再去京城的,因为那个地方有李尘璟。 谢晏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他身份定不是什么富商之子。 商户之家浸淫长大的人绝没有他这般矜雅如月气质与寒凛迫人气势。 谢砚卿毫不意外她的答复,凝着她姝丽面容问:“你是因为没有牵挂的人不愿离开,那要是有牵挂的人呢?愿不愿意为了他去京城?” 这话他其实更多是出于私心而问,问出后就觉得有些冒犯。 风吹起她披散如瀑布青丝,她面露浅笑:“那要看对方是我什么人了,若是心爱之人,我定然是愿意的。” 听到“心爱之人”四字,他清矜面上爬上绯红。 又听她说:“可是我没有心爱之人,去京城那种地方作甚?” 他喉间一紧,眉目浓烈:“就当为了我。” “什么?”她向他看来,神色微怔。 他握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耳廓红的厉害:“就当为了我,你可愿意去京城?” 他总有种预感,要是就此离开,他会后悔。 “谢公子……”她唇微张,很是惊讶。 与她四目相对,他鼓足勇气,嗓音清冽道:“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唐突姑娘,但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姑娘率真性子,若是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一口气说完,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他办过无数案子,就是面对天子都能镇定的面不改色,独独到了她面前总是容易乱心神。 “桑宁,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为了我,去京城?”他黑眸锐利深邃,紧攫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变化。 她先是难以置信,后又蹙起了纤秾好看的眉眼,接着樱红微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垂下眼帘。 看着她情绪不断变化,他一颗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 见她许久不曾作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隐晦,她听不明白。 就在他蜷起五指打算再说直白些时,她兀的抬起眼眸望向他,凝着几分促狭和笑意:“谢晏,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13章 挡不住男色诱惑 随后。 她看到他清俊华凛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就连耳根也似红都快要滴出血来。 他心尖一颤,目光忽闪:“桑宁姑娘,对、对不起。” 他确实对她生了异样心思。 他有罪。 本以为她会生气,不想耳边响起她爽朗笑声。 他眼眸抬起,眼前女子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唇瓣上还有贝齿轻咬落下的痕迹。 她说:“我逗你的。” 旋即又掩面哧哧笑了两声:“不过你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 他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在他面前向来内敛含蓄,今日怎有些…轻佻? 对,就是轻挑,他几乎是下意识冒出这个词来。 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很鲜活。 从前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过,但她们一靠近他就心生厌恶,很是反感。 可她不同,她身上没有浓烈胭脂粉味,只有最清新怡人的皂荚香。 还有…… 她腰肢很软很细,他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揽她腰时的触感。 那种感觉,让他很是怀念。 “谢晏,你在想什么?” 女子脆然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乍然回过神来,矜雅出尘的脸烫的骇然。 “桑宁姑娘,我…我…你…”他心一乱,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你要是想劝我和你离开就不必了,除非你——”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 他问:“除非什么?” 她粲然一笑,有些玩笑意味道:“除非你娶我,成为我夫君呀。” 砰砰砰—— 谢砚卿愣愣看着她,心跳如鼓,清冷眉眼都染上了薄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她说的“夫君”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羞恼道:“桑宁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 她唇角微弯:“谢公子,分明是你先和我开玩笑啊。” 他一脸懵看向她:“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 她靠在床架上,学着他的模样语气提醒:“公子说喜欢我的坦率性子,还说‘若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还问我愿不愿意为了公子去京城,这些难道不是公子说的?” 他看着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他真切的看到了自己说这些话时的真实神态。 “公子和我开开玩笑就罢了,可莫要对别的姑娘说,不然怪让人误会的。” 谢砚卿郁闷,所以他说了半天,她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憋红着脸解释:“我没有。” 她眼眸似水望着他:“没有什么?”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他终究没说出口。 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讨论这个了,只有三天时间,桑宁姑娘打算如何凑齐九百两银子?” 提到银子,她眼底神色明显淡了下去:“公子马上就要走了,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所谓想办法就是没办法。 他一旦走了,她恐怕就得拿自己抵债了。 一想到满脸褶子,路走不动的猥琐老男人把她压在身下,他就气的想杀人。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眸光幽幽,没有再说话,亦不再提他为她还债,让她和自己去京城的话。 说多了反而引她反感。 不就是九百两银子,他想办法还了就是。 “谢晏。”她唤他。 许是他想的太入神,陡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谢公子。”她拔高音量。 他怔然问:“怎么了?” 她耳尖微红:“那个…我想去如厕,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吗?”怕他尴尬,她声音微弱补充:“你扶我到恭房外面就好,我自己可以。” 人有三急,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在神仙般人物面前提这等煞风景的事,当真羞于启齿。 他清雅面上愣了片刻,红着脸应声:“好。” 他不能下床那两日都是她提了恭桶让他在屋中解决,现在他没道理嫌弃她。 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 —— 早上的饭是谢砚卿做的,有沈宁在一旁指导,饭菜倒是勉强能吃。 吃完饭,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两根木头,做了副拐杖出来。 “试试。”他递给她。 正握着卷医书躺在檐下椅子上的沈宁抬头,动作顿了顿:“给我的?” 他低低嗯了一声。 拐杖很合适,完全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高兴的拄着拐杖来回踱步,注意到他一旁椅子,脚下故意绊了一下,人朝椅子扑去。 措手不及间,腰间一紧,她人被带入泛着淡淡甘松香的怀中。 这是他身上自带的香味,她想或许是他喜爱用这种香,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经久不消。 手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臂,她反应过来后忙站直身子,微低下头:“多、多谢。” 从他角度看去,女子眼睫长而密,鼻梁纤巧有致,唇泛着艳泽之色。 她今日又换上了那身青色齐胸襦裙,锁骨处那颗红痣暴露在空气中,妖冶惑人。 他呼吸一紧,便连血液都好似滞住了。 “桑宁姑娘,小心些。”他看的清楚,她是走的太急绊了一下,并非故意为之。 她要是有意与他有肢体接触,大可以直接扑进他怀中,而不是扑向椅子。 “你、你先松开。” 他后知后觉,忙收回握她腰的手,白皙如玉的脸红的似要找个洞钻进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从前是不喜与人触碰的,怎到了她身上,他反而想的是接触的更久一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惊恐的发现再也压不下去了。 “没关系。”她笑意深深。 方才她摸到他肌肉感十足的胳膊,想来力气不是一般的小。 这个男人看着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脱了衣裳肌肉线条纹理分明,一丝多余赘肉都没有,简直是极品。 她自问不是什么爱好男色的人,但面对一个尤物,又有几个正常女人忍得住? 反正她不能。 “谢晏公子,你的伤今日是不是该上药了?”她一脸正肃问。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待会儿我自己上药就好,不必再麻烦桑宁姑娘了。” 她拧眉:“那怎么行,我记得你后背上也有道伤。之前你不让我给你上药,你自己又够不到伤口,导致伤口恶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能依着你了。” 第14章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 她若有所思算了算:“我救你回来差不多快十天了,想来只需再上两天药伤势就稳下来了。” 说着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后日你便走吧。” 有时候欲擒故纵更能达到目的,她吃定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她,一再提起让他离开,他反而不会轻易走。 毕竟她是他救命恩人,因为他,还把自己辛苦攒的还债钱用了,随时可能被老头子强娶。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抛下恩人独自离开。 他没应她的话,眉宇微微拢起。 她看出他心中纠结,笑了笑:“先进去吧,我为你上药。” 他丰神俊朗脸上无甚表情点点头。 坐在床上,谢砚卿背过身,刚好瞥见她从头上解下束发的青色绸带,他动作一顿:“桑宁姑娘,不必了,就这样上药就好。” 他先前是怕她像别的女子一样对自己有所图谋才让她遮住眼睛,现在他清楚她的为人,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沈宁才不会依他,将欲擒故纵那一套用到底:“男女有别,我怎可看公子身子,若是被你以后的夫人知道,定是要吃醋的。” 谢砚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记得他醒来那夜,她为他擦洗身子,说在他们大夫眼中无男女,这才多久她就如此恪守礼节了? 难道是今早他的话让她有意想疏远自己? 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桑宁姑娘说过,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你只需将我当成病人看待就是。” 沈宁勾唇,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面上故作无奈道:“那好吧,便依公子的。” 他解了腰间系带,脱去外袍和中衣,随后背对着她褪下洁白里衣,肩背处三指宽的狰狞伤口露了出来。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皮肉外翻,泛着血黑色,真不知道这么重伤他怎么活下来的。 也得亏他命硬,还幸运的遇到了她。 肩背处上完药,她视线一扫才注意到他背上居然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疤痕。 看形状像是鞭子留下的,还是陈年旧伤。 她呼吸一凝。 轻抚上那疤痕:“很疼吧?” 他身子明显一僵。 “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这些伤纵横交错,想来是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她说话时温热气息就喷洒在他伤疤处,那样的暖,那样的灼人,每一息都直烫进他心里。 他语气平淡道:“早不疼了。” 伤口不疼了,可心中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疼。 她没有多问。 因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等她解了阴阳合欢蛊,就该分道扬镳了。 她微俯身,在他伤疤处吹了吹:“小时候我受伤,我爹都会给我吹吹,这样就不疼了。” 他感受那轻柔的风吹过自己后背,瞬间周身血液灼热沸腾起来,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颤栗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桑宁姑娘……”他嗓音微哑唤她。 他身后,沈宁眸中含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肩宽窄腰的好身材,放低声音温柔的回他:“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他摇头:“没、没有。” 即便她看不到他现在表情,但也能从他身体反应猜到他在隐忍克制着。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砚卿额间隐约浮现青色脉络,深邃眸中情绪翻涌,下颌紧绷,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 他心跳不受控制加速。 是因为她那句:“很疼吧?” 亦是因为她那句:“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 许是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疼不疼,过的好不好。 他心,莫名塌软下去。 “后面好了,你转过来吧。”她声音清脆好听,如清冽甘甜的泉水,无声无息滋润了他枯竭心田。 “我不太方便上药,你、你可以再往我这边挪一下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 她坐在与床齐高的木凳上,他背对她时还好,两人一面对面距离就拉远了。 谢砚卿矜雅如玉脸上一热,点点头。 他的身子她救他回来时就看过,只是再看仍觉得冲击力十足。 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 肩线硬朗,胸膛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部紧实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此刻里衣半褪至腰间,遮挡了部分肌肤,但还是可隐隐窥见腹肌整体轮廓,余光微往下扫,是他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充满了力量感…… 怕目光太明显被他发现,她只故作淡定扫了眼就将视线移到他伤口上来。 沾了药膏的棉条在他裂开伤口上涂抹开来,冰冰泠泠,沁着几丝凉意。 她仰起头看他,嘴边噙着笑:“你要是疼可以喊出来,这里没人。” 这话本没有歧义,可落在他耳中平白变了味道。 他没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曾经为了查案,他带人去青楼抓逃犯,正碰上逃犯与女子在做那事。 没进门前听那女子娇嗔着喊疼,逃犯没好脾气低吼道:“这里又没人,疼就喊出来,干这一行的,你还娇贵个什么劲儿。” 他当时听着房间里污秽不堪声音冷沉着脸让人将门踹开,直接将那逃犯抓起来,与逃犯欢好的女子抓着被子遮羞,一脸惊恐的看向他们。 他冷冷瞥了那女子一眼,见她露出肌肤都是咬痕,才恍然她说的疼指什么。 把人咬成那样子,在下面怎么可能温柔。 神思回笼,他清冷白皙脸上飞上薄红,神情不自然别过脸,不想让桑宁看出他的囧迫。 她心思单纯,要是知道他因她的话想到那么下流的事,定然会心生厌恶的吧? “好了,把衣裳穿上,别着凉了。”她悦耳嗓音响起。 他后知后觉拢上里衣,耳根红透一片。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前两日采的草药在屋里置着,我拿出来晒晒。”沈宁说完拄着拐杖转过身就往外走,心中估算他多久会叫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谢晏要是心中有她,必然不会让她拖着伤腿去干活。 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她拧眉,心道:“怎么还不叫我?”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策时,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和雅声音。 “桑宁。” 第15章 趁夜表白,彻底沦陷 他走上前来:“我帮你。” 她弯唇,抬头时面上故作不好意思道:“怎好麻烦你……” 他淡笑,漆黑如墨的眼眸都漾着温柔:“你不必与我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周身清冷气息淡了几分,让人如沐春风,她心底某处莫名被触动了一下,顿了顿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天时间在杂事中流逝,吃完晚饭,谢砚卿几度踌躇后开口:“桑宁姑娘,我想明日去一趟兆阳城。” 沈宁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垂下黯淡眼眸问:“公子是要走了吗?” 他心一慌,忙解释:“我伤还未完全好,暂时不会离开的。”后面语气轻了些道:“就只是想给家人写封信报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安好。” 沈宁心中松了口气,还要装作一脸淡定微笑:“应该的,公子人生地不熟,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刚好我将草药运去卖了,将还债的钱凑一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翊王就是在兆阳城地界遇到刺杀的,就算去了青州,想必也会留下暗探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你坐着就好,我来。”他将碗筷从她手中接过,兀自去洗了。 等收拾完厨房,他去沐浴清洗一番,看到白日桑宁为他换药包扎过的伤口,他唇角不可抑制上扬。 从浴房出来,他看了眼桑宁房间,已然灭灯歇下了。 “桑宁姑娘,对不住了,我也并非有意对你隐瞒身份,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等把王家的债还了,她要实在不愿跟他走,他也会尊重她决定。 她说的没错,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京城繁华,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是无数阴谋诡谲,让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子去那等地方反而是害她。 谢晏房间传来关门声,不一会儿屋中亮着的灯熄灭。 沈宁站在漆黑屋中,收回视线轻轻关上窗。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走至衣柜前打开,看到压在羊脂白玉佩上的发丝不见了,她便知谢晏肯定发现了玉佩。 她压低声音轻笑了声:“他倒是能忍,居然一直没问过我。” 估计是那夜她说梦话他知道她没当掉玉佩原因,心怀愧疚才没问吧。 萤白的指骨节摩挲着玉佩,她脑海中又浮现白日谢晏精壮的胸膛、结实的小腹,手中不知不觉便加重了力道,仿佛透过玉佩抚上了那人的身子。 矜冷克制、高岭之花? 要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当药引还真不容易呢。 “谢公子,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明日去兆阳城,若联系上“家人”,估计很快就要离开了,她必须牢牢抓住今夜这个机会。 紧了紧身上披着外裳,整理一番散下鸦黑青丝,确保自己看起来显得我见犹怜后,她拿着玉佩,端了油灯走出房间。 来到谢晏房门前站了片刻,她推门进去。 他住的房间门闩先前就是坏的,两人都不会木工活,就没修。 她一瘸一拐走向床榻,快要靠近时特意放缓了步伐。 习武之人异常警觉,她方才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估计已经醒了,但她要装作不知,还要表现的小心翼翼才不让他有所怀疑。 在床沿坐下,她假意询问:“谢晏,你睡了吗?” 床上男子阖着眸,并未有醒来迹象。 她将油灯吹灭放在地上,凭借微弱光影将玉佩塞到他手心里。 刻意压低自己声音道:“谢晏,我知道你身份不是普通人,也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玉佩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还你。明日去了兆阳城,不管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家人,我都没有理由再留你了。” 她喉间微哽:“也就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这般和你说话,我自知配不上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我再怎么掩饰,也没法骗自己不喜欢你。” “你那么美好,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干净,我这般凡俗之人怎可染指你。” “等你走了,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才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 谢砚卿本就没睡,看到她站在门前身影时并未出声,就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她是来还玉佩,对他诉真心话的。 他原本也没想要回玉佩,给她当个念想也好,可她竟主动还给了他。 而且还说……喜欢他? 可她那日分明以为他的话是在开玩笑。 怎会……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是装的? “……谢晏,你知道那天你让我和你去京城时我有多开心吗?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答应。” “你又没说喜欢我,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去了京城让你平白照顾我算什么?” “而且你从京城那样的地方来,什么样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一个乡下农女呢。与其跟在你后面惹你不快,倒不如洒脱放你离开,这样我还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细微的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不舍:“即便你听不到我说的这些话,可我还是想说,明日一别,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挺疼的。” 她吸吸鼻子,好像哭了。 夜幕中,装睡的谢砚卿眉心蹙起。 “打扰你了,好好睡吧,祝你——” “做个好梦。” 他感受到她手抬起想要触摸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一直都记得。” “谢晏,再见了。” 话音落,他听到她站起身衣裳轻擦发出的窸窣声。 她这是,要走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别让她走。 一股即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巨大落差感自心底升起,他微掀起漆暗眼眸,便看到转身要离去的落寞背影。 心随意动,他抬臂拽住她手腕,声音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桑宁姑娘。” 他看到黑暗中她背影猛然怔住,手腕间寸寸肌肤紧绷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极其羞耻的事,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第16章 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也喜欢你 她想挣脱他手,可他力道大的惊人,箍的她手腕生疼,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 “桑宁。”他唤她。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她身形又是一震,羞恼难当的似要挖个洞钻进去。 他看出来了,她被当场抓包所以羞愤难当,想跑。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宁背对着他,半天才弱弱问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从她手腕间感受到她在颤抖,在慌张。 她不敢面对他。 他喉结滚动回答:“你进来的时候。” 一听这话,她瞬间不淡定了,想要挣脱他的手逃。 可他怎会放她走。 他先前只以为是自己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她也喜欢自己。 现在知道了,他就不会放手。 “桑宁,你是想逃避吗?”他明晃晃戳穿她心思。 “对、对不起。” 她道歉,不知是为自己半夜闯他房间还是因为那一席话。 实际上,沈宁已经快把脸笑烂了,可还得装出一副被发现秘密后又羞又恼的模样来。 “你先、先松开,疼。”她声音带着哭腔。 听到她喊疼,他心下一软赶忙松开她。 手陡然一松,她脚下不稳向前扑去,谢砚卿这才想起她腿有伤,情急下又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他的方向带。 身体失衡,沈宁顺着他力道一个旋身砸向床,脸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他两腿间。 沈宁:“……” 谢砚卿:“……” 空气安静的可怕。 事出突然,谢砚卿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这个结果也并非他本意。 沈宁也同样始料未及,上一刻两人还说着话,怎么下一瞬就以暧昧姿势躺床上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沈宁才惊觉回神,双手撑在他修长匀称大腿外侧噌一下坐起身。 “这个…那个…,是意外!”她磕巴的做着解释。 浓稠如墨夜色中,他深邃眸光暗了暗,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是。” “你、你早点睡,我先、先回房间了。”她咻一下站起身就想拖着自己伤腿跑,手臂一紧又被拉着坐了回去。 “桑宁,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解释什么?”她都快成结巴了。 “你来我房间,还说那些话……”他语气正肃几分。 像是明白他不会让她糊弄过去,她无奈低叹一声,沉吟少顷道:“对不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是我冒犯了你,你就当…就当没听见吧。” 谢砚卿沉默。 心知她这是不敢直视自己感情,是在退缩。 握着她手腕的手出了一层汗,他心跳如鼓道:“其实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 “也喜欢你”四个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没喜欢过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表露心迹。 “你也什么?”隔着无端夜色,沈宁唇角微勾,强压下内心的暗喜问。 定定心神,他鼓足勇气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也…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别过脸,即便知道她看不到自己表情,仍觉羞赧难当。 等了好久没有回音,他忐忑不安起来。 心想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孟浪了? 各种想法一一在脑海中略过,他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桑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似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语气都带着几分急切感。 周遭一片静默,唯有彼此最轻缓的呼吸声和昆虫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呼吸都凝滞时。 在万分煎熬等待中,她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谢晏,你、你当真喜欢我吗?” “喜欢。”他答的极快。 她又迟疑起来:“……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 “不是!”他急了,攥她手腕的手蓦然收力强调:“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感动的那种喜欢。” 起初确实有感动成分在,但方才听她说那句“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就、疼”开始,他就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 无关感动。 她愣住,又低下头:“我不讨人喜欢的。从小到大,除了我爹,都没人愿意喜欢我,同龄的孩子都骂我是没娘要的孩子。” 他心抽疼了一下,声音微哑:“不,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桑宁,你很好,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会代替你爹喜欢你。” 闻言她兀的把手抽回,语气惊讶:“你想当我爹?” 谢砚卿:“……” 她是怎么做到在煽情时问出这种傻乎乎问题的? 气氛活跃了下,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他无奈浅笑:“你呢?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还没回答他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一定要回京城吗?” 他嗯了一声:“早晚会回去。” 此番来青州就是查铁矿一案,查清结案了自是要回去的。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自然不是。”她娇羞的垂下眸子:“我之前说过……” 她话说一半,他就想起来了。 那日他问她要是有牵挂的人,愿不愿意去京城,她说要看是什么人,要是心爱之人,她自是愿意的。 顷刻间,他心田一暖。 她这是变相承认他是她心爱之人了。 “桑宁,等青州的事处理完,我就带你一起回京城。” 她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去城里。” “好。” —— 从谢晏房间出来,沈宁卸去假面。 确定他会回京城她就放心了。 左右她这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地界,就不用担心解蛊后会再遇上他了。 于她而言,首要目的就是活着,不再卷入权势斗争之中。 李尘璟想和谁斗的你死我活都不干她事了。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谢晏。 她连友情都不相信了,又岂会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 自古男子皆薄情,她没忘记小时候那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要死不活模样。 情之一字,沾不得。 她不会蠢到解蛊毒就把自己陷进去。 屋内。 谢砚卿握着桑宁还他的玉佩眼中满怀憧憬。 她喜欢他。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17章 早就没了清白 翌日一清早两人收拾妥当出门。 “我背你。”谢砚卿蹲下身示意沈宁。 她单手拄着拐杖摆手:“不用,你伤还没完全愈合,又拎着一大袋草药,根本腾不出手来。” 她可不想他伤口绷开再养一阵子。 “那我扶你。” 她伸手抵在他腰上推他:“不用,你扶着我走的更慢。” 见她坚持,他只好依她。 两人在路边拦下一辆牛车进了城。 站在繁华街头,沈宁脸上挂笑:“先把草药拿去卖了,我挖了几株上好人参,想必能卖不少钱。” “人参?”他神色微凝,这几天晒草药他并没有看见有人参。 她从粗布麻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子打开:“好东西自然得好好保存,不然容易坏的。” 他望着盒中静躺着的人参,眼中闪过亮色。 她并未说谎,还真是上品。 品相没有一点损坏,个头也大,估摸着能值四五百银子。 随即他心中又泛起苦涩和心疼,她不知翻了多少座山,费了多少心血才挖到这人参。 “桑宁,是我没用,没能帮到你。”他面露愧疚。 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沈宁将盒子合上放好。 “才不是。” 拨了一下唇边碎发,她接着道:“我腿折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要不是你,我发高烧那晚凶多吉少,谁说你没用的,你作用可大了。” 她一双眸子似水,笑意吟吟,令人不由得跟着被牵动起情绪来,心头郁色一扫而空。 他眉眼微弯,心中甚是愉悦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他袖子,她眨眼:“我想吃苏记的云片糕,你代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他耳根一热,俊朗面上含笑:“好。” “还有荷花酥。” “知道了。”他抬手想摸摸她脸,想起是在街上又忙收回:“你等会儿忙完了来这儿等我。” 她挥挥手:“明白。” 看到他身影消失,她缓了口气。 还好她之前留了一株人参当做后手,不然依照谢晏警惕性子,还真不好蒙混过去。 —— 将草药处理后,她走进一家玉器店。 小二迎上前:“客官,您看看想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手镯、玉扳指、玉簪、玉坠……” 小二在一旁滔滔不绝介绍着,态度恭敬。 “你们这儿有暖玉做成的吊坠吗?” 小二忙应声:“有有有。” 他绕到柜子后从摆放玉器的架子上取下一枚青色月牙形玉坠:“客官您看这款如何?这枚吊坠纯度很高,很衬您肤色。” 接过玉坠打量一番,她直接问:“多少钱?” 玉坠呈青色,质地细腻、透明度高,她很喜欢。 “诚心价,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有点贵,但她有钱。 付钱出了玉器店,她正打算回到约定的地点等谢晏,就看到他神情戒备跟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越进了偏僻的巷中。 她唇微抿,眸光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同时又使得整个五官越发浓艳。 暗巷中。 “谢大人,殿下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在青州州府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忧。” “还有,殿下现在用的是大人您的身份。所以,为了殿下和大人的安全着想,您现在最好不要露面,先把伤养好,等殿下那边案情有进展自会飞鸽传书命你前往青州汇合。” “我知道了。”谢砚卿敛眉。 追一环视一遍四周拱手:“要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以免被人看到。” “好。”谢砚卿颔首。 目送他离开,谢砚卿理理衣袍拎着荷花酥和云片糕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女子一身青衣襦裙拄着拐杖在原地等他。 他唇角带笑上前:“久等了。” 目光注视他,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她没有多问,换上笑颜道:“你猜那几株人参卖了多少钱?” “估计一千两左右。” 她表情耷拉下来:“真没趣,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他但笑不语。 “欠王家的九百两我已经还了,但王老爷好像对我还不死心,我就、就……”她面露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就什么?”他表情忽的一凝握住她肩膀,以为她受欺负了。 “你还记不记得徐媒婆那天离开前说的?” 他拧眉。 看他样子是真不记得了,她压低声音:“王老爷只喜欢清白姑娘,我和王家人说我已经和你成亲了,早就没了清白,他们才肯放我离开。” 闻言他清冷如玉脸上飘上薄红,耳廓也烧的厉害,脸色一变:“胡闹!” 他声音引起周围人侧目,意识到是在人来人往街头,他忙拉着她走到无人角落:“女子家清白最是重要,你怎可拿自己开玩笑!” 她咬着唇瓣,眼睫扑簌问他:“你、你是怪我污了你名声?” 对上她带着水汽的眸子,他心一软:“我是男子,名声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担心的是外人会怎么看你。” 见她低垂下眉眼,他又不忍再责怪她,轻拂了下袖袍道:“罢了,你也是为了脱身不得已,从现在起我寸步跟着你。” 她大受感动,一时情难自禁扑进他怀中:“谢晏你真好。” 他愣在原地,感受怀中柔软无所适从,目光四下逡巡,确定无人看他们才动作僵硬的拍拍她纤薄的脊背,红着耳根道:“好了,这是街上,莫要被人看到闹了笑话。” 知他脸皮子薄,沈宁达到亲近目的就松开了他:“我们再去逛逛,把需要的东西买了。” 理理被她弄皱的领口,他点点头:“好。” 路过成衣店,她拉着他进去。 掌柜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温婉讨喜,看到他们进店,忙笑着迎上前:“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款式?” 沈宁看谢晏一直都是那两身衣裳来回换着穿,就想再给他买一身,看到店里每一身都好看,她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见两人都不说话,女掌柜视线来回扫了一遍,心领神会介绍起来:“夫人,您夫君瞧着样貌身形极好,我们这儿款式都符合他气质,您要不要让他先试试?” 第18章 被认作夫妻 “夫……夫君?”听到这话,沈宁忙不迭解释:“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发小,小到快听不见程度,又能让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反而让女掌柜会心一笑:“两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一对,是不是夫妻关系又如何,早晚都会成为夫妻不是吗?” 她掩唇轻笑,那眼神就差没把“我都懂”三个字写脸上了:“两位可以先试一下,满意再买。” 谢砚卿俊脸滚烫,对于女掌柜把他和桑宁认成夫妻不但不反感,反而心中似有暖流涌动,那股喜悦如同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心田,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宁侧眸看向他,轻抿唇瓣:“你去试试。” 他目光从那美好饱满的唇瓣上扫过,喉间一紧,忙垂下眼帘点点头。 看着他进了试衣的里间后,沈宁一扭头正好对上女掌柜目光。 她捏着帕子擦擦鼻尖,打趣道:“姑娘,我这推波助澜还满意吧?” 听到她改了称谓,沈宁便知方才她是故意为之,唇角微弯颔首算是感谢。 “好事成双,你别只想着给心上人买衣裳,也该给自己买身好看衣裙才是。”女掌柜贴近她,压低声音传授经验:“你长的这么好看,穿的也太素雅了。我跟你说,男子都是视觉动物,你得打扮娇俏些才能更好吸引他的目光。” 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淡青色素雅襦裙。 确实有点素了。 可不都是为了符合她农女人设吗。 不过对方说的也对,现在谢晏已经喜欢上她了,债也还了,她理应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那麻烦你为我挑身颜色鲜艳点的衣裙。” 又得一单生意,女掌柜乐开花应声:“好勒,您等着!” 谢砚卿换好衣袍出来未见桑宁,四处寻找。 女掌柜正靠在柜台边托着腮,一见到他双眼发亮:“哎呦公子,您这一身可真好看,就跟天上仙君似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人物。”她从柜台处出来,围着他打量:“啧啧,都是人,公子这副皮相当真出众,这衣裳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也太合身了。” 她平日或许是为了生意违心夸赞客人,可这次完全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夸大成分。 眼前男子身形修长如竹,面目俊朗,眉眼生得清矜儒雅,当真是极盛的样貌。 再配上一身蓝衣白袍,更显周身气质清贵无双。 饶是女掌柜见惯各类容貌出色之人,都不及眼前男子一半。 谢晏不喜被人这般打量,也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 但一想到沈宁或许也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心中又泛起一丝期待,沉声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 女掌柜看出他不虞,赶忙收回自己目光笑道:“您夫人在里边换衣裳呢,差不多快出来了。” 话音落,谢砚卿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桑宁一身淡绯齐胸襦裙掀起布帘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女掌柜眼前又是一亮,走到沈宁跟前拉着她上下扫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瞧瞧,换上这身衣裙人看着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她扭头看了谢砚卿一眼,侃笑道:“您二位往这儿一站当真般配的紧,一看就是恩爱夫妻。” 谢砚卿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宁佯装害羞道:“老板你别乱说……” 女掌柜将两人反应都尽收眼底,敛了笑意:“好好好,不说。难得遇上你们这么好看的客人,我今日心情甚好,就当做好事了,价钱给你们折半,给四两就好。” 四两对普通人家来说算贵了,但人家都给折半了,两人也不好再讲价。 沈宁拿荷包要付钱,谢砚卿止住她:“我来。” 作为男子,岂可让女子付钱。 用打散的碎银子付了钱,两人出了成衣店,女掌柜看着两人背影还一脸不舍。 “这钱你收好。” 望着手里的银票,沈宁惊诧抬头:“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忘了,这本就是你的钱,我只是物归原主。今日花销算我欠你的,回头还你。”他眸中泛着温润光泽道。 她姝丽的脸微红:“抱歉,我就是…就是怕你伤心才…” “我知道。” 她面露讶色。 他看出她心中想法,执起她手:“你不用解释,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你是怕我伤心难过才没有当掉玉佩,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岂能误会你。” 她唇微张,纤眉拧起,像是被发现了秘密有些难堪:“你如何知晓的?” 他笑:“你发高烧那个夜晚。” 她故作惊恐的攥紧了拐杖:“我…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不时有路人从两人身旁经过,怕她被撞到,他手虚挡在她身侧回答:“没有。” 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用极轻声音自顾自嘀咕:“还好没有,要是谢晏知道我在梦里轻薄他,他肯定会生气的。” 谢砚卿:“……” 要不是他会武功,他还真不知道。 瞥了眼女子秾艳精致五官,他喉结滚了滚,玉白面容灼烫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喜欢豆腐羹,刚刚我来时看到前边就有一家,要不要尝尝?” 她羽睫掀起,眸光如水面露惊讶:“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豆腐羹?” 她是真的吃惊,毕竟当时她腿骨折了,连她自己注意力都在腿上,哪会记得别的。 他微抿薄唇点头,唇角笑意绽放:“好了,我们赶紧去吧,我瞧着人挺多的,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好。” 得知谢晏记得自己喜好,沈宁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同时心中又升起几丝愧疚。 要不是为了活命,她也不想欺骗他感情。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完豆腐羹,两人又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一路走走停停。 路过卖簪子的小摊,谢砚卿当即停下了步子。 他目光被一支素银茉莉花发簪吸引住。 小贩见来生意忙推荐:“公子您眼光真好,这素银茉莉花发簪我这儿就独一支,寓意也极好,买了送您喜欢的姑娘吧。” 看向不远处停在小摊前的纤袅背影,谢砚卿唇角潋滟笑意:“我要了。” 第19章 你、你不喜欢吗? 东西买的差不多后,两人打道回府。 因为天色已晚,赶牛车的老伯只揽到了他们两个客人,牛车显得格外宽敞些。 两人坐在牛车最后面,中间隔着一大堆今日买的东西。 沈宁展臂深呼吸后,胳膊肘撑在买的货物上,声音难掩悦色:“谢晏,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路边风景尽往后退去,谢砚卿长腿曲着,手搭在膝上,微风吹起他如墨发丝,闻言拧眉扭头问她:“难道你从前过的都不开心?” 她撇嘴:“那倒不是。” 她看着他,笑颜温和,忽然凑近靠着他肩膀,微仰起脑袋在他侧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咬字极轻道:“因为人生中第一次有你陪我逛街,所以我最开心。” 他玉白的脸霎时涨红,心跟着狂跳起来。 左右看了看,庆幸路上没有人,赶车的老伯也没注意他们。 他幽邃眸子定定看着她泛着艳丽色泽的唇瓣,在晚霞之下是那样的诱人,让人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向来清冷克制,生生忍住了。 他们没有成亲,贸然亲她会冒犯了她。 他不能那么做,也不忘提醒她:“桑宁,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说完他转移目光不去看她,看似平静,实则心已大乱。 沈宁口头上应着:“我知道了。” 身体反而又朝他贴近,笑意深深托腮盯着他侧脸:“谢晏,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也多亏他这张俊脸,她才把他捡回去。 无论男女,要是这般看着他还夸他好看,谢砚卿定会心生不喜,甚至厌恶。 可她不同,她夸他,他莫名欢喜。 红着脸清咳一声问:“那你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我?” 她身形微顿。 这怎么回答? 她就是个肤浅的人,当然是更喜欢他的脸了。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 她正色道:“因为这张脸是你,所以我才喜欢,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这话无异于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而非这副皮囊。 端方矜雅如谢砚卿,也因她的回答晃了一下神。 她对他,果然喜欢的紧。 他眉眼微弯:“我也是。” 他话轻,一下就被风吹散了,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车轱辘陡然陷进坑洼里,她被颠的倒进他怀中,他下意识揽住她腰。 耳畔是车轱辘发出的嗒嗒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翠峦,眼前人是心中人,女子身上好闻的皂荚清香钻入鼻尖,谢砚卿漆暗深邃眸子微深。 沈宁侧脸埋在他怀中,手攀在他手臂上,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谢晏,你身上好香,好想一辈子都呆在你怀里。” 说完脑袋避开他伤口位置蹭了蹭。 他周身血液凝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红的如同煮熟螃蟹。 理智告诉他要推开她,可手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就微仰着脸愣愣保持这个姿势。 丝毫没注意到,怀中女子脸上露出的狡黠得意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直起身子,低着眼帘问:“我没弄疼你吧?” “没、没有,放心。”他宽慰她。 她害羞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似羽毛般落在他心上。 直到回到茅草屋,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吃完晚饭沐浴后,沈宁将买的风铃挂在靠窗处那盆风雨兰上面。 风一吹,风铃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叮铛声。 想起买给谢晏的礼物还没送他,她理理着装后去他房间。 刚准备敲门,门嘎吱一声开了,她动作顿住。 “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找我?” 他含笑点头:“有个礼物要送你。” “真巧,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面露惊讶之色。 退开身子,他示意她进去说。 走至木桌旁,他开口:“客随主便,你先。” 她哧的笑出声,打趣道:“你有必要那么严肃吗?” 他摸摸自己脸,眉宇微深:“有吗?” 做大理寺少卿习惯了肃着脸,一时改不过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背着手,故作神秘命令他:“我先就我先,闭眼。” 他乖乖闭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覆下一层暗影,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模样乖顺,直看的人心里痒痒的,酥酥的,想要狠狠欺负他。 沈宁按耐住内心躁动,清清嗓子:“低头。” 他再次照做,低下头颅。 沈宁踮起脚尖,将月牙吊坠戴在他颈上,为他理好头发后出声:“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他低头,看到脖子上多了一枚月牙吊坠。 通体莹润富有光泽,做工精致,还是……暖玉! 他蓦的睁大眼:“这很贵吧?” 暖玉不便宜,更何况还是此等颜色均匀的上等暖玉。 她云淡风轻一笑:“给你的,自是要最好,值得。” 末了她指着玉坠:“温玉养人,先前你为我接骨时手很凉,带上这玉坠会好些。而且你没发现这玉坠是半月形状的吗,要是用一样事物来比喻你,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月亮,它和你很配。” 望着她姝秾面容,他心田一暖,唇边笑意扩散搂住她:“谢谢你桑宁,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我很高兴。” 她眼含笑意:“那你高兴的太早了。” “?” 他尚未反应过来,她勾住他脖子吻上他薄唇。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逮着机会必须吻他。 唇相贴,柔软触感令谢砚卿僵直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缓了好几息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以…… 他自小接受的君子之礼告诉他,他们不能这样,就算是她主动,传出去也会对她名声不好。 “桑、桑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她双肩推开她。 她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语气有些失落问:“你、你不喜欢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面色潮红别过脸解释:“不是不喜欢,是这样对你不好。” 她恍然,咬唇,目露忧伤:“对不起,是我放浪了……” 第20章 予卿茉莉,愿卿莫离 他低叹,将她揽入怀中:“桑宁,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只是你我尚未成亲,做这等亲密事是对你的冒犯,也是不尊重。所以,你明白?” 她眼眸微湿抬头对上他视线,兀的道:“那我们成亲吧。” 他身形一怔。 她拧眉:“你不愿意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会不会太快了?” 她环住他劲瘦腰身,脑袋靠在他怀中:“不快,一点都不快,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怕你突然就走了,不要我了。”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他神情微凝:“桑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连连摇头,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是你太过美好,突然来到我的世界,我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受不住那样的打击。谢晏,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祈求,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醒耳。 谢砚卿心口闷堵。 他这辈子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从未考虑要成亲。 于他而言辅佐翊王成为太子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性命。 直到遇到她,一切都变了。 他想活着,想陪她走下去,想和她白头偕老。 “桑宁,若是我告诉你,和我成亲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你怕不怕?” 她从他怀中抽离,捧住他脸,神情虔诚,一字一句道:“不怕。只要有你在,哪怕赴汤蹈火,我亦不惧。” 他心中一动,跟随本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微哑:“好,我们成亲。” 他眼神太过温柔深情,即便知道是在演戏,可沈宁还是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被高兴掩盖:“谢晏,你真好。” 被她愉快心情感染,他头顶阴霾散去,搂紧她腰身。 “对了,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在哪儿?”她松开他,朝他摊手。 他失笑,心想女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公平起见,你也要闭眼。” 她很爽快闭上眼睛,嘴角带笑:“礼物呢?” 他从怀中拿出素银茉莉花发簪,莹白修长的手稳住她脑袋,随后动作轻缓别在她发间。 “好了。” 沈宁只觉头上重了,睁眼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抚摸发簪,银饰冰凉触感传来,她问:“你送我的是银簪?” 他点头,俊美矜雅面上覆上温和:“素银茉莉花发簪。予卿茉莉,愿卿莫离。桑宁,但愿你像这簪子一样,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心脏一滞,唇边虽仍带着些许笑意,可却有些过于僵硬了。 好在是在灯光下,他并未察觉出来。 垂下眼睫,她纤长的手攥紧了他胸口处衣裳:“我会一直陪着你。” 傻子。 蛊毒一解,你我就再无干系了。 这话,她只能深埋心底。 —— 沈宁与谢晏将成亲日子定在十日后。 虽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仪式他都不想少,自然就需要银子。 她将自己还完债的积蓄都拿出来,他拒绝了。 “桑宁,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当贴己钱。成亲是赶了些,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一场明媒正娶的大婚。距离成亲还有些时间,我从前学过骑射,这山中野物多,我看看能不能猎点野物拿去买,成亲上定不会委屈了你。” 她拉住他胳膊,不放心道:“谢晏,山中很危险,你伤没痊愈,万一再受伤怎么办?我要和你一起去。” “桑宁乖,你就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他温柔的揉揉她头发,拨开她手。 “谢——” 沈宁看着远去背影,烦躁的跺跺脚,接着痛呼出声。 “嘶!”她忘了腿还没完全恢复。 瘸着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咬牙切齿:“这人真是不听劝。花我的钱怎么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我就愿意花这个钱!” 腿上疼痛缓解能走后,她还是不放心。 药引马上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然她所有心血都泡汤了。 这般想着,她试着运功,发现体内还是没有一点气息涌动。 都半个多月了,李尘璟那个狗东西给她下的化功散药效还没过。 看来只能冒险跟上去了。 她之前采药都只敢在半山腰以下,从不敢深入一点。 山中野兽多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最资深的猎户都不敢贸然进入深林。 谢晏估计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但半山腰区域也不是很安全。 加上他还有伤,她根本放心不下。 不容多想,她关好门,带上自己采药工具追上去。 谢晏从未说过他有武功,但她给他把过脉,自是分辨的出来,因此她不敢跟的太近。 可走着走着人就跟丢了。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早不知走到了何处,四周都是荆棘灌木丛,比她人还高。 “怎么又绕回来了?”看着松树上自己做的标志,她皱眉。 与谢晏比起来,她对这个地方也没多了解。 “完了,我不会迷路了吧?”这简直是对她职业杀手身份的侮辱,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可实在怪不得她,山中树木和草木都长的太高了,她视野有限,一眼看去根本没路,只能冒头冒脑循着像路的地方走。 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原点后,她拍拍脑袋,一脸懊悔。 没有武功她就是个废物,逞什么强跟来? 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她得想办法出去。 看向松树上做的划痕标记,她仰起脑袋逡巡四周的树:“师父说过,在野外树木的枝叶都是朝南生长的,因为朝南的一面阳光充足,树木生长旺盛,我只要向南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出去。” 打定主意,她仔细观察所过之处树叶的长势,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程,发现有些树根本看不出哪个方向的树叶长得最茂盛。 这方法明显失效了。 眼看在山中绕了几个时辰太阳要落山了,她不由得心慌起来。 晚上山中危机四伏,她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 她兵法谋略医术都学了七八,就是不懂怎么看方位,小时候师父逼她学她总是含混过去,现在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1章 我想抱抱你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还不小心扭到了伤腿,情况更加糟糕。 她垂头丧气靠在粗糙树干上,哀嚎:“这破地方到底怎么走出去!” 就在她绝望无助时,灌木丛里发出哼哧声,好像某种动物发出的。 她头皮一紧,心想完了, 晚上是野猪最活跃时间段,不会让她给遇上了吧? 要是一只还好,一群她今晚得死这儿! 她慌了,握紧挖药小锄头试图起身跑路,可腿似灌铅一般重,根本没力气了。 伴随灌木丛晃动的越发剧烈,她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咆哮声传来,她看清了,那是两只互斗的成年野猪,且体型较大。 她听人说过,猪发出咆哮声意味着是处于发情期或是争夺领地,她要不赶紧离开,凶多吉少。 野猪嗅到她气息,忽的停下斗殴齐齐暴躁的朝她狂奔而来。 后背抵着硌的生疼树干,她闪身避开,野猪落空,越发狂躁朝她发起进攻,一时间尖鸣声不断,惊飞树上鸟。 夜莺声音不时在山中回响,直让人头皮发麻。 野猪撞过来之际,沈宁眼神发狠攥紧锄头反击,野猪吃痛在地上翻滚,另一只又朝她扑来。 她躲闪间被压在地面上,野猪尖锐的牙近在咫尺,偏那只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又冲上来了。 她两眼一黑,脑中只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下意识的,她扯着嗓子高喊:“谢晏,救命啊!” 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管声音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反正小命都要不保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空中陆续传来咻的两声。 压在她身上嘶吼的野猪哼唧唧两声,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她身侧。 她后怕的支起身子看去,身着白衣的男子踏月而来,模样清冷绝尘。 “桑宁,你怎么样?”男子眨眼就到了她跟前,言语间充斥着关切。 她忽然鼻尖一酸,猛的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滚落:“谢晏。” 他轻拍她背安抚:“别怕,有我在。” “我好害怕,我…我差点死了。”她哭的泣不成声,让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的谢砚卿噤了声。 他让她乖乖待在家,她为何就不听他的? “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眼泪啪嗒啪嗒掉,打湿了他心口处一大片衣裳。 换做从前,他定然会嫌弃的不行。 等她情绪缓和后,他将人抱起放在干净一点的地上靠着树干,单膝跪地一脸凝重问:“伤到哪儿了?” 她撩起右手袖子,胳膊上有明显擦伤。 对上月光下她泛着水雾的眸子,他想要责怪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只余下心疼。 “还有哪里?” 她可怜巴巴抬左腿:“走不了了。” 他无奈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背过身蹲下:“我背你回去。” 她低低嗯了一声,乖顺趴到他宽阔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我会不会弄疼你伤口?” “伤在肩膀处,碰不到。” “哦,好。” 她不说话了,勾住他脖子。 走了许久,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你留下的标记,走到附近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猜是你遇到了危险。” 埋在他颈窝处,她语气带着羞愧:“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步子一顿:“没有。”末了又补一句:“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她心口一暖,搂他脖子的手收紧,脑袋贴着他侧颈:“谢晏,谢谢你。” 她眼底浮现暗色,心情莫名。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他也算其中一个。 这么好的人,她都不忍心骗他了。 出了林子,两人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沈宁提心吊胆神经松缓下来,忍不住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山上吗?” “是因为担心我?” 她歪着脑袋,气息萦绕在他耳边,嬉笑着夸赞:“你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这么幼稚的问题,但凡带脑的都能想到,还用猜吗? 她是怕他责怪想故意含混过去吧。 “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回到茅草屋没找到她时差点急疯了。 发现她采药工具不见了,猜想她定是跟着他进山了。 还好危急关头找到了她,不然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蹭蹭他脖子,声音脆然:“我知错,发誓再也不会了。” —— 回到茅草屋,谢砚卿检查沈宁伤势。 “除了腿和手腕上,还有没有哪里疼?” 她挠挠雪白脖颈:“疼倒是没有,就是有点痒。” “痒?”他拧眉。 她点点头,手在身上来回挠。 他抓住她手腕:“别挠了。”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可我好痒。” 凝着她露出的雪白肌肤带上红印,他沉声道:“山中植物虫子颇多,你许是沾到了什么起痒的草植或虫子。” 闻言她身子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脱了自己衣裳。 他漆黑如墨眸子微敛,忙止住她,脸色不自然道:“我去烧水给你沐浴。” 说罢他起身出了房间。 清洗一番后,沈宁身上痒意退了些,但还是有点痒。 谢砚卿不知从哪儿拔来几株草用石杵捣碎来到床沿:“坐好,我给你擦药。” 她刚沐浴完,光着脚坐在床上,他顺带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用草捣出的汁液为她擦拭泛红的地方。 “这是薄荷草?”她轻嗅了一下问。 他嗯了一声:“小时候我不小心碰了痒痒草,我…我娘就是用这个给我擦的。” 她没听他提起过家人,不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谢晏这样好看的人来,托腮问他:“你娘应该很疼你吧?” 他动作顿了顿,眼睫轻颤,面色淡淡道:“她确实疼我。” 可惜…… 他敛了思绪:“擦完了,你早点休息。” 见他心情不怎么好,她没有多言,点点头,在他要出去时喊住他:“谢晏。” 他回头:“怎么了?” 她张开双臂,笑的灿烂:“我想抱抱你。” 他耳根一红,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第22章 准备成亲事宜 “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嘴上说着,人已走到榻前抱住了她。 她身上是刚沐浴后的清香,闻着很舒心。 抱了一会儿,他揉揉她头发:“好梦。” 他要抽身,她箍在他腰间的手不放,见他低头看下来,她就着姿势仰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笑意微深:“你也是。” 他愣了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灯光下一瞬不瞬注视她清丽面容,喉结瓒动。 五指微蜷又松开,起身,弯唇:“好。” — 昨夜趁沈宁睡了。 谢砚卿折返将两头野猪弄了回来,一大早就起来处理,是以她醒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穿好衣裳出去,就见他在给野猪放血。 分明是极血腥场面,可他浅蓝衣袍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只手上沾了血。 听到开门声,他净手擦干后看向她:“洗漱一下,我们去趟城里。” 她指指自己:“我一起去?” 她还担心他不会带自己,没想到主动提出来了。 “要采买成亲的物件,我一个人如何行?”他含笑。 她挠挠头,面露恍然:“好像是。” 直到站在量尺寸做嫁衣的店里,她还跟做梦一样。 半个多月前她还是杀手朱雀,现在居然就要像普通女子一样成亲了。 虽然在她心中是假成亲,但也是正儿八经拜堂,说不紧张是假的。 “想什么这么开心?”从店里出来,谢砚卿窥见她面上一直未退的笑意问。 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上,她一双眼睛注视来往行人回答他:“就觉得很不真实,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吗?” 身侧传来他低笑:“自然是真的,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你我会结为夫妻。” 听到他的话,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嫁衣三日后来取,我们再去添置蜡烛、喜被这些。”她拉着他往专门贩卖铺子去。 谢砚卿刚要提醒她走慢点,一抬头就瞥见远处一身黑衣的追一。 他停下步子:“桑宁,我想起你最爱的云片糕还没买,你先去,我稍后来找你。” 沈宁自然也注意到了追一,不动声色点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铺子里。 掌柜:“姑娘,你要的喜糖、莲子、桂圆还有花生都给你包好了。” 沈宁付完钱心不在焉接过。 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人是名暗卫。 一般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会豢养暗卫。 所以,谢晏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皇子? 不,没这个可能。 她跟着李尘璟时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但也见过其他几位皇子,谢晏模样和年纪没一个对得上。 京中有权势的人多不胜数,他也可能是旁的身份。 无论他是谁,她现在只急着解蛊。 等他伤完全恢复,他必然就会离开。 所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 天香楼二楼某包间内。 “谢大人。”追一行礼。 “不必多礼,翊王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了?”谢砚卿眉目疏淡问。 “殿下已命人捣毁私贩铁矿的其中一个据点,据那主事供述,他只依令行事负责铁矿运输,其余的一概不知。殿下从他手上拿到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青州参与私贩铁矿的大小官员,其中就有青州知州姚望仁。” “说下去。”谢砚卿呷茶动作顿住,眼眸微眯。 “是。这姚望仁是顺安十年中的进士,后吏部按照官员考核成绩将其分到青州绵阳县做了知县,大概半个多月前因政绩出色,一跃成了青州知州。遣出去的探子查到翊王殿下遇刺前他曾私下见过一人。” “谁?” “荣王麾下的杀手——朱雀。” “朱雀……”谢砚卿念着这个名字,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有谣言曾传荣王豢养了四大杀手,专为他执行各项重要任务,只是这事一直未经证实,谁也不清楚。 毕竟对方是皇子,大理寺没有证据也不敢擅自去查证。 “这是姚府下人画的朱雀画像,她最后踪迹就在绵阳县内。殿下怀疑此次遇刺和私贩铁矿的事都与荣王有关,朱雀是荣王下达命令的中间人,只要抓住她,要侦破私贩铁矿一案便事半功倍。殿下意思是,要大人隐藏身份留在兆阳县配合探子,看能不能找到此人下落。” 追一将画像呈上。 谢砚卿接过展开,望着画上头戴斗笠,长相英气的女子,他凝思片刻启唇:“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的人,让他们有消息用大理寺专门饲养信鸽传信到临水村,信鸽乃我亲手所养,自寻得到我气味。” 追一拱手:“属下知道了。” “去吧。” “是。”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敲击着茶几,周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 “朱雀。”他脑中忽的闪现他扮作翊王被刺杀那夜,他被刺中胸口时看到的半张脸,与画像上的人慢慢重合。 他摸向自己心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可以断定,对方没想要他命。 不然以她武功,只要再用点力,他必死无疑,哪可能还有跳崖保命机会。 这么说来,此人并不完全听从荣王号令,说不定找到她后有机会将她策反。 — 沈宁在香烛店铺前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看到谢晏身影,内心莫名不安起来,生怕他一声不吭离开。 就在她对着人群望眼欲穿时,他欣长清挺身影自街角拐弯处而来,手里还拎着一盒糕点。 看到她,他冷峻眉眼舒缓下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摇摇头,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喜烛和瓜果我都买好了,你看看还要买什么。” 她看他目光依旧带着笑意,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多了分强压下的不安。 拨去她耳畔碎发,他轻笑了下:“还早,我们边走边想。”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成亲,又没人帮忙做参考,一些东西想不到很正常。 她乍然出声:“差点忘了,有样东西可不能少。” “什么东西?”他抬起眼眸随口问。 她很是神秘贴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他矜雅如玉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涨红。 第23章 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遭行人往往,小贩吆喝声不断,谢砚卿只觉脸臊的慌。 沈宁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垂首自言道:“不对,你自小便生在富贵之家,这些应该有人教过。”她抬头,语气不确定问:“你应该会吧?” 她可不想新婚夜还要反过来教他,毕竟她也没啥经验。 “咳——” 他脸红心跳别过脸提醒她:“桑宁,这是街上,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她扫了眼周围:“你怕什么,又没人看我们。”说着压低声音,面上一派纯真:“再者夫妻不都要圆房吗,不会肯定要提前学,不然怎么圆唔——” 她唇被捂住。 “别说了。”头顶是他极力克制的温润嗓音:“依你就是了。” ??? 轮到沈宁懵了。 她不可置信从下自上打量他:“你真不会?” 他没说话。 也不能说不会,只是初次成亲,为了两人好,还是有必要学一下,便红着脸嗯了一声。 沈宁没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这么单纯,不过回想这些日子相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想逗一下他,碍于在街上便歇了心思:“那我们现在去买?” 他点点头。 大晋一直都鼓励百姓生子,关于那方面的话本子和画册很多店铺都有得卖,沈宁从一家杂货铺出来,手里多了七八本册子。 两人将所需物件买齐后,谢砚卿用卖野猪肉和野物的钱买下一辆马车,将剩下的五两银子都给了沈宁。 她推拒:“今日都是你在花钱,这五两你自己留着吧。” 他强塞在她手心,眉眼柔缓:“我们马上成亲了,我的钱自是要归你管。你再拒绝下去,天都要黑了。” 闻言她只好收下揣进青色荷包里。 她一直偏爱淡青色,就连荷包也是同样颜色,他想,等回了京城,定要给她多做几身别的颜色衣裙。 马车比牛车快上不少,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茅草屋位置偏僻,不与村中接壤,因此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前一晚,沈宁沐浴后看到谢晏房间灯还亮着,心想他前几日都是早早睡下,今夜倒是反常。 误以为他是因明日成亲而紧张的睡不着,她提步往他房间走去。 两人虽坦白了心意,也马上要成亲了,但他一直恪守礼节不会与她有过多触碰,期间好几次她亲他,他差点失控,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男人简直比乌龟还能忍。 抬手要敲门,她想了想收回手直接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 一进屋便见谢晏侧对她坐在靠窗的油灯下。 他沐浴过,肩上披着那日买的白袍,一头如墨长发尽数散在后背,几缕垂落在胸前,随风而曳。 夜色浓稠,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兰的清香,窗外星星点点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更显夜的静谧。 昏黄灯光中,男子侧脸清绝,纤长睫羽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清冷冷的,只轻轻一眨便像漾开的潋滟波光。 他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冷冽与温柔并存,远远望去谦和温润,端的一副清雅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这样好的男子,偏让她捡到了。 沈宁心想,是不是上天看她这十九年过的太苦,特意送了这么个尤物给她当补偿? 待近了,她才看到他手中握着卷册子,目光下移落到册子上内容,她脸唰一下红了。 “咳咳咳——” 她被自己口水呛住,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声音,谢砚卿猛的将册子合上回头,神色惊慌的拧眉:“桑宁,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晏,你一直未睡就是在看这个?”她拍着胸口笑的意味深长。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一双眼睛无处安放道:“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总要学一学。” 他脸红的厉害,周身清冷气息都被稀释了几分,看起来实在是纯情的紧。 她心念一动,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手勾住他脖子,纤长眼睫簌簌:“光学有什么用。” 他因她动作身体绷紧,潮红迅速在耳廓间蔓延开来,手下意识揽住她腰肢,声音染上一丝哑问:“那还要如何?” 她眸光从他滚动喉结上扫过,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捧住他容雅出尘的脸,笑的暧昧旖旎:“还要实践才行。” 话毕,她倾身含住他唇,温软触感令两人身形都颤栗了一下。 他愣了一瞬,手中册子啪嗒掉在地面,旋即覆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另一只手顺着她脊背而上扣住她后脑勺,虔诚的与她吻在一起。 窗台上她前两日搬来的那盆风雨兰开的正盛,粉色花朵如同一朵朵美人面,瑰丽多姿。 本想浅吻即止,可她实在太过美好,他根本舍不得松开。 越吻,他越渴。 他就像沙漠中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水,可品尝后发现她不是水,而是让他越来越渴的松油。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渴望得到更多,想要将她揉碎嵌进自己身体中,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微凉的掌心覆在她圆润肩头,修长指节探进她单薄衣料里,触及那光滑细腻肌肤瞬间,他快要濒临溃堤的理智忽的回笼,猝然推开她,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不…不能再继续了。” 沈宁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眼中还迷蒙一片。 他平复自己呼吸,面上一派隐忍:“明日便是成亲日子,早些回去休息。” 他赶她。 沈宁心中明了,这男人克己守礼惯了,必然不会动她,所以她才敢肆意勾他。 她淡笑,手还搂着他脖子不放:“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她身上清香不断往他鼻尖钻,扰的他心都是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见他不欲再继续下去,她起身:“那你早点休息。”末了提醒他:“晚上看书伤眼,明日还有时间。” 视线相撞,他脸颊发热应声:“好。” 关门声响起,他还回味在方才的吻中没回过神来。 窗台上,风雨兰随风摆动着身子,静静注视陷入情爱中的男子,怅然无声。 第24章 成亲 是日,天朗气清。 沈宁起的很早。 蛊毒将解,她昨夜根本无心睡眠,就连唇角笑意都未淡下去过。 “谢晏。”看到檐下男子正挂着红灯笼,她笑着上前,自身后环住他腰身。 灯笼挂好后,他转过身将人揽进怀里,看到她眼角一圈乌青,眉拢了拢:“昨夜没睡好?” 她悻悻摸摸鼻尖,仰起脑袋对上他深邃眼眸,心虚道:“是有一点。” 他误解成她是紧张才没睡好,捋捋她耳畔碎发握住她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就紧张成这样,回京城大婚怎么办?” 她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暗色,面上依旧笑的和煦:“有你挡在前面,我才不怕。” 他轻笑,神色郑重:“桑宁,京城不比这儿,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护你。” 夺嫡之争激烈,他其实并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可现实没法两全,只能委屈她跟着自己。 说来,他是有愧的。 “谢晏,我相信你。”搂紧他腰身,沈宁垂下眼睑,眸中清明一片。 去京城? 不可能的。 这辈子她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了。 解蛊后,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她到时自会想办法脱身。 茅草屋挂上红绸灯笼布置后,瞬间变的喜庆起来,就连枝头的喜鹊都似在为两人道喜。 换上喜服,沈宁为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皮肤白皙,长相秀雅姝丽,不笑时轮廓线条给人凌厉美艳视觉效果,笑起来时多了几分温婉柔和,不用过多修饰便能美的惊心动魄。 谢砚卿缓步来到房间时她已装扮好,看到桌面上素银茉莉花发簪,他执起插入她发髻间,直白的夸赞:“桑宁,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拿起桌上他前两日买的铜镜,看到镜中出现的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女子,沈宁有一丝恍惚。 原来她自己这张脸打扮后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眼前人身穿大红喜服,身如玉树,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清俊脸上此刻携着笑意,当真似山间明月,晴日白雪。 “谢晏,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可会后悔?”她问他。 风徐来,她大红裙摆与男子喜袍交织在一起,合成一幅美好缱绻画面。 与她十指相扣,谢砚卿凝着她:“今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绝不悔。” 她笑,头上素银茉莉花发簪跟着轻晃,姝美绝伦。 拾起桌上鸳鸯盖头,他亲手给她盖上:“我们去拜堂。” “好。” 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没有主婚人,只有他们彼此,在这一方茅草屋中,对着山川拜了天地。 三拜结束,天色已暗。 他牵起她手,回到布置好的新房。 揭了盖头,他从桌上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两人交颈而饮。 随后又拿剪子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放进锦囊中,寓意永结同心。 所有流程走完,两人都紧张的坐在床沿不说话。 “夫君。”沈宁看着夜色渐浓,身旁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没忍住出声唤他。 谢砚卿本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听到“夫君”二字,喉间一紧。 她覆上他手,笑意吟吟:“该洞房了。” “阿宁。”他抚上她白玉无瑕脸庞,目光眷恋:“以后我就这样唤你可好?” 沈宁倏地呼吸一凝。 这世上这般唤她的只有三人,他是第四个,她怔愣须臾,面露娇羞:“夫君想怎么叫都行。” 注视她美得不可方物容颜,他喉结攒动,修长的手捧着她脸,正欲倾身吻上去,鸟类扑腾翅膀声音从窗户处传来。 他动作一顿,见是大理寺的信鸽,神情一凛。 “阿宁,先等一下。”他很是抱歉的松开她,起身朝信鸽走去。 取下信展开,他表情变得凝重。 「私贩铁矿所涉官员已关押收监,殿下命大人明日速往青州负责审案事宜。」 私贩铁矿一案事关重大,大理寺要入档归案,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他出面。 焚毁信,他步伐沉重回到床沿坐下:“阿宁,明日就得走了。” 沈宁拧眉:“这么急?” 他点头,眸光幽幽看着她,犹豫再三决定将自己身份告诉她:“阿宁,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富商之子,我是——” 她捂住他唇:“别说,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因为你的身份又徒生烦恼。” 他默然,明白她意思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即便不知道他身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何德何能遇上她这样好的女子。 摒弃多余心绪,他抿唇一笑:“好,今夜只有你我,我们不谈其他。” 他话落,她已扑进他怀中,将他压向榻,略带茧子的指腹从他唇上捻过,长发如瀑布垂下:“夫君,你如此磨磨蹭蹭,可是——” 手一寸寸向下,划过他胸膛、小腹…… “不行?” 她几次主动他都忍住了,不得不怀疑。 想到明日便要离开,时间宝贵,谢砚卿害羞矜持都抛之脑后。 将她还想继续向下的手抓住,抱着她一个旋身,两人位置颠倒,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清冷声音浸上哑意:“阿宁可以试试。” “阿宁”二字他唤的温柔克制,让她觉得竟比这世上最好听的弦乐还要动听。 她手勾住他脖颈贴上他,轻咬他耳垂,吐出气息暧昧至极:“昨夜看了那么久册子,夫君可别让我失望。” 每一次与他接触,体内阴阳合欢蛊都会产生躁动。 距离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时间,可她觉得现在就要控制不住了。 听到她大胆放骸的话,谢砚卿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等他反应,她主动吻上他唇,舌尖勾住他的,与他纠缠起来。 他理智在亲吻中被击溃,不知不觉中顺着她手腕滑进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帘帐落下,挡住了里间风光。 气息微重间,沈宁只觉头上一松,发簪尽数被他除去放在了床沿,一头乌发铺散在身下大红被褥上,衬的她肌肤比雪还要耀眼夺目。 呼吸热,身体也滚烫的似火烧火燎。 大红喜服在亲吻中褪去,露出她大片凝白肌肤。 在看到她身上淡青色绣花肚兜时,谢砚卿眸光陡然加深。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夜为她拿衣裳时场景。 原来它穿在她身上竟是这般的诱人。 他吻着她,手探到她纤细腰肢处,只轻轻一拉,那细细的带子便松开。 …… 恍惚间,沈宁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掠过山峰平原,将她骤然送上了云巅。 屋内喜烛忽明忽暗,红色蜡油缓缓滴落凝固,像极了粗壮的虬枝…… 第25章 别离前夕 喜服被扔到了地上,凌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 床摇帐晃,人影交叠。 起初两人都有些摸不着门路,不得章法。 后面互相配合,渐入佳境。 屋外。 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一下又一下激烈的拍打着河岸,掩盖了屋内传出的面红耳赤轻吟。 她如雨天溺水之人,无助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可越是想要抓住,承受的狂风暴雨便越猛烈。 她盯着他胸前几道结痂的可怖的疤,搂住他脖子吻上去:“夫君,还疼吗?” 男子清矜面上情潮涌动,亲亲她嘴角:“早不疼了。” “我们…我们这样,伤口会不会…会不会绷开?”她声音有些零碎,整个人无助的挂在他身上。 “放心,不会的。”他低下头吻她精致锁骨处那点诱人红痣,从第一天见她开始,他就被这红痣勾了心去。 如今如愿以偿,整颗心都似浮在云端。 “夫君,求你……” 一开始他还收敛着,到了后面她完全被他支配,哀求声尽数被他亲吻堙灭。 他握住她腰,对着她耳朵吹气,语气有些委屈:“可为夫都是听从阿宁吩咐,要让阿宁今夜尽兴的。” 她又羞又恼,咬在他喉结上:“你就是故意的。” 他无奈浅笑了下,吻过她眉眼:“阿宁说的是。” 他并不反驳她的话,在他看来任何时候她说的都是对的,无论对错。 沈宁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伸出纤长的手将他因汗浸湿的发捋了捋:“夫君,明日真的要走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她摇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看着他:“我是怕…怕你的家人不接受我。” “不存在这个情况。” 她面露疑惑。 “我娘早不在人世,我已另立府邸,你只需安心随我去京城就好,旁的都不用担心。” 她眼中闪过惊诧,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修长玉洁的手摸了一把她腰间细密的汗珠,他将人翻了个身,嗓音温和:“你现在是我妻子,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三个字。” 两人交织的发垂落胸前,沈宁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对不起了谢晏。 她只是想活命。 今夜过后,谁也不欠谁了。 她明显感受到,体内躁动的蛊平息下去了。 他自身后来寻她的唇:“阿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定不负你。” 或许一开始对她只是有点心动,可现在,他想与她共白首,一直走下去。 躺在他臂弯里,沈宁咬他耳垂:“再来一次。” “还不够吗?” “不够。” 不待他反应,她柔若无骨的藕臂再次缠住他脖颈,樱红润泽的唇覆了上去。 清矜俊雅的男子喉结滚动,顺从的扣紧了她纤细腰肢。 声音低哑又缠绵的唤了她一声:“阿宁……” 红绸布置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女子与男子的身影再度重合,隔着大红纱帐若隐若现。 …… 情事结束后,两人相拥而眠。 谢砚卿伸出修长指节拨去女子脸颊上湿发,露出她冷艳动人的一张脸来。 目光一寸寸贪婪的临摹她精致面容,俯身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嘤咛一声半睁开眼,往他怀中钻了钻,嘟囔:“夫君,你不困吗?” 月色从窗户洒进屋中,窗台上的风雨兰枝叶摇晃,带来若有似无清香。 将人往上托了托,谢砚卿箍紧她腰肢看向窗外:“我舍不得睡。”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目光投向窗边那盆风雨兰上:“是因为要离开这儿了?” “这里的一切太过美好,我怕是一场梦。” 她身体僵了一瞬,眼帘垂下:“怎么会是梦呢,难道我不是真的?” 他牵起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唇间细吻:“自然不是。我就是有种错觉,总觉得明日一走,你和这里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她笑出声:“这世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照你说的,我岂不成妖精所化了?” 箍在她腰间的手忽的收力,她整个人趴进他怀中。 挑起她一缕发,他咬她耳垂:“阿宁若不是妖精,怎半个月就把我勾了去?” 沈宁浑身酥麻,耳根不争气软了。 果然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只做了两次便能轻而易举勾起她身体里的欲。 她不知道的是,昨夜谢晏学习了大半宿才睡,只是他精神气足一些,所以白日并没看出来。 他自小便聪慧,虽没过目不忘本事,却也能牢牢掌握要领,尤其是在实践的时候。 他能从她反应看出来碰哪些地方她会有感觉,所以尽可能迎合她。 她指尖划过他矜雅如玉面容,停在他薄唇上,声音魅惑:“我看夫君才是妖精,平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只一眼就能把人魂儿勾了去,也不知这些年有多少女子为它痴狂过。” 捉住她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笑的温和:“别的女子如何我不在意,只要阿宁喜欢它就好。” 他格外庆幸自己这张脸总算有了一点用途,至少靠它得了她欢心不是吗? “贫嘴。”他脖子上的玉坠硌的她极不舒服,嗔了句后翻身躺好。 “今日也累了,早点睡吧。”她在他怀中寻了舒服姿势阖眼,思考明日该如何脱身。 “好。” 夜色如墨,月影微斜。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信鸽扑腾翅膀声让谢砚卿阖上的眸掀开。 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女子,他动作轻缓抽回自己的手,着了里衣下榻。 来到窗边,信鸽转着豆粒般眼睛站在窗台上伸展翅膀。 取下它脚上信看完,谢砚卿神情微沉。 「翊王大牢遇刺,身中毒箭命在旦夕,速往青州。」 看来等不到明日了,他必须马上动身去青州。 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他攥紧手中信,又缓缓松开。 此去凶险,带上桑宁恐无法保证她安全。 沈宁睡眠极浅,信鸽落在窗边时就醒了。 感受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假意装睡。 许久后,那道立在窗边的清冷身影缓缓走到床沿,拾起地上的喜服放到一旁架子上,接着一阵穿衣声传来。 “阿宁。”他坐在了床沿。 第26章 戏结束了 她故作睡眼惺忪睁眼,见他穿戴整齐,忙问:“怎么了?” “我家中来信,有急事让我立马赶回去,情况紧急,恐无法带你一起走了。” 沈宁心中一喜。 “你先在此等几日,等我到青州处理完事情,立马就来接你一起去京城。” 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把她留在这儿安全一些。 “夫君,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她搂住他腰埋进他怀中,唇角上扬。 “可要我找人来保护你?”他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怕王家的人再找来。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贵人,哪需要人保护。”她攥紧了他心口处衣裳,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倒是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抿抿唇,幽暗深邃眸中流露出纠结之色。 “阿宁,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我到了青州就命人来保护你。你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些时日,我定亲自来接你。” 沈宁眸色暗了暗。 如此也好,她有死遁时间。 声音略带哭腔,她装作难舍模样望着他:“夫君,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他心揪在一起,伸手拭去她眼角泪水:“会的。” 两人说话间功夫,天空渐吐鱼肚白,隐有要天亮趋势了。 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吻,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夫君……” 纵然心头万般不舍,谢砚卿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夫君。” 身后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桑宁,等我。” 沈宁将戏演到底追了出去,谢晏已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她拔高音量又喊了几声夫君,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 擦干净脸上泪水,沈宁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清明。 “再见了谢晏。” 这场戏终究是结束了。 她提步要往回走,忽的又停住步子。 抬手探了一下脉象,她眉梢透着喜色。 蛊应当是解了。 而且武功也在恢复了。 想来化功散与阴阳合欢蛊毒是相辅的,只要她蛊一日不解,便一日恢复不了武功。 现在的她才算真正迎来了新生。 回到先前居住房间,她从柜中拿出准备好的避子丸服下后才彻底安心。 她只是想解蛊,并不想怀上谢晏子嗣,所以必须要做好避孕措施。 站在窗前,天已放亮,她视线下移落到被风吹的左右摇摆风雨兰上,心绪万千。 她从前喜欢蓝星花,因为蓝星花花语是信任。 她信任李尘璟,把他当做朋友,当做恩人,可最后他想要她死,还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 这几年她其实有所察觉他越发强大的野心,可他伪装的太好,加上当年的一粥之恩,她对他始终带着一层滤镜,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无害的少年。 殊不知人心易变,东宫之位、无上权势是会让人迷失本心的。 “从今后,我会像这风雨兰一样,顽强坚韧,只信我自己。” —— 谢砚卿连赶一天一夜到青州,片刻不歇去往李尘霄居住的朝澜苑。 踏进屋中,大夫正给李尘霄换药。 “谢大人。”李尘霄贴身侍卫余白和影青朝他行礼。 “殿下如何了?” 两人互视一眼,摇摇头,余白答他:“毒箭已经拔了,暂无性命之危,何时醒来还不清楚。殿下昏死前交代,等大人来后所有事务交由你来处理。” 扫了眼床上唇色苍白的李尘霄,谢砚卿冷声问:“殿下去大牢做什么?” 两人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尘霄提前得知有人要杀私贩铁矿名单上的人灭口,便提前带人埋伏在大牢外,不想中了对方引蛇出洞圈套,反被刺杀。 当时情况太危急,一个不慎他就中了毒箭。 “可查过毒箭出自何处?”谢砚卿抓住重点问。 影青拱手:“查过了,箭矢乃是私铸,没有任何标记。那毒名为绝杀,出自乌月国,近些年大晋开放关口,来做生意的商人鱼龙混杂,此毒便传了进来,要想查清来源很难。” 揉揉眉心,谢砚卿满脸疲惫之色:“名单上的人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妥善关押着,殿下让你来了再进行审问。”余白接话。 “我知道了,寸步不离保护好殿下。” “是。”两人颔首。 大夫换完药,顺便给李尘霄换了里衣,谢砚卿过问两句确定人无性命之忧后,离开朝澜苑去了处理公务的书房。 一进院,卫随和玄影迎上前。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卫随神情激动道:“大人,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你不知道这一个月属下日日都在担心你,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人回来肯定饿了,要不要属下去准备吃的?这青州贫瘠,吃食比不上京城,大人将就——” 谢砚卿被他一阵叨叨只觉头疼,打断他:“卫随,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大人你说,属下定恪尽职守,圆满完成。”卫随拍拍胸脯打包票道。 玄影看着眼前傻大个摇摇头。 大人分明是嫌他太能说了要把他支走,偏他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谢砚卿眸光微敛:“你现在去一趟兆阳县临水村,保护一个人。” “人?什么人?是私贩铁矿案的证人吗?”卫随摸摸后脑勺。 “我的妻子。” 此话一出,卫随和玄影都是一脸震惊。 卫随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问:“不是,大、大人,你说什么人?” 玄影相较他倒是沉稳许多,只是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谢砚卿。 谢砚卿瞥了眼两人,解释:“我成亲了。这次翊王遇刺太突然,为她安全着想就没带她一起来,现在我要你去保护她,可听明白了?” 这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他。 “大人,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就成亲了?这也太…太快了吧!”卫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处于头脑发懵状态。 玄影比他接受能力强些,肃然开口:“大人,卫随一人去可够?要不要属下再派两个人跟着一起去保护夫人?” 垂眸凝思须臾,谢砚卿回绝:“不必了,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卫随一人足矣。” “是。” “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吩咐完,谢砚卿迈步进了书房。 看着他背影,卫随一阵啧啧,胳膊肘顶了一下玄影:“天下奇文呐!京城那些个贵女们估计心都要碎了。他们心中不染纤尘、冰清高洁的谢大人来一趟青州,居然闷声成亲了,传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掐着下颌:“你说夫人到底长什么样,能这么快就把大人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了?” 玄影横了他一眼:“无聊,你还是赶紧去吧,要是晚了夫人有个好歹,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卫随白他一眼:“你才无聊,跟你这根闷沉木头共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玄影没理他,转身走了。 没人搭理,卫随也只好悻悻离开。 第27章 葬身火海 卫随循着谢砚卿给的地址找到临水村已是一天以后。 勒住缰绳,他望着几十里外升起的滚滚浓烟,嘴里嘀咕:“烟雾这么浓,谁家走水了?” 他跟着谢砚卿多年,办过无数案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木头焚烧呈现的浓烟。 打马经过农田,他询问站在田里望着浓烟升起方向的老者:“老丈,请问桑宁姑娘家往哪儿走?” 老者抬手遮挡刺眼日光打量他:“你从外乡来的?” “是啊。” 老者指着浓烟方向:“哝,那个方向就是。” 循着他指向看去,卫随表情僵在脸上。 那老丈摇摇头,拔高音量道:“你快去看看吧,听说那边起火了,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说一半,卫随已策马火速朝烟雾所在方向而去。 到了茅草屋后他翻身下马,看到一堆村民围在篱笆院墙外摇头晃脑直叹气。 他要闯进去,村民拉住他:“别进去,危险。” “是啊,火势这么大,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随手抓住一位村民焦急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赵二牛被他神情吓到,结巴回他:“不…不知道啊,我们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呼救声,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卫随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要是夫人死在大火里,大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行,他得进去看一下,万一夫人就在里面呢。 思及此,他松开赵二牛往里冲。 赵二牛反应快赶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这火这么大,会死人的!” “放开,我要进去,我家夫人还在里边。” 听他称夫人,村民好奇的议论。 “这桑宁姑娘不是一直独居在此吗,何时成亲了?” “咱们住的离这儿远,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 误将两人当做夫妻,村民出言相劝。 “公子,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人不在家,你这样闯进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啊,就算人在里面,现在怕是都烧成灰了,你进去也没用了。” 卫随看着熊熊烈火,第一次感到煎熬绝望。 不过他还是将村民的话听进去了。 万一夫人恰好出去了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一直到日落西山,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只是茅草屋也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烧到一半的承重柱子还歪七八扭横在一起,现场满目疮痍。 村民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柱子下找到一具压着的烧焦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发簪,从尸体残留的衣裳颜色和身形大概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看到村民将尸体抬到他跟前,卫随只觉如遭雷击。 “公子,这簪子一直在尸体手中握着,你认一认可是你夫人的东西?” 卫随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误解了,他两眼发黑颤着手将发簪接过。 —— 青州知府,书房。 “大人,后夜就是他们再次进行铁矿交易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交易地点和具体时间。可要提前带人去埋伏?”玄影问。 谢砚卿一袭月牙白衣袍,姿态端矜坐在梨花交椅上,神情肃然冷清道:“先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玄影耳尖一动,便看到信鸽停在了窗沿,看到信鸽腿上白线还在,他取下信交给谢砚卿。 “是卫随带走的那只信鸽。” “出去吧。”他挥挥手,玄影颔首退下。 甫一展信,谢砚卿漆黑墨瞳一震,周身气息骤然冷凝。 「夫人已葬身火海,大人节哀。」 葬身火海四个字刺眼夺目,刺的谢砚卿全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 桌上笔墨纸砚哗啦掉在地上,他沉声朝外喊:“玄影!” 下一瞬玄影推门而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大人?” “你确定信没被人调换过?” “属下仔细看了,和信绑在一起的那缕细短白线仍在,绝对不可能被人换过信。” “我不信!”谢砚卿攥紧信,细长指骨捏的直泛白:“马上给卫随回信,让他留守原地,我现在赶去临水村。” 玄影身形一怔拦住他:“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接受到他冰冷眼神,玄影立马明了,依旧拦着他:“大人,翊王殿下还处于昏迷,你走了谁来主事?切不可冲动啊。” 谢砚卿理智瞬间回笼,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猩红下令:“去安排,我要连夜提审名单上的人。” 他周身气息过于凛冽,玄影咽了口唾沫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退出书房,玄影摇摇头。 大人亲自提审,有些人要倒霉了。 谢砚卿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靠的可不只是敏锐细致的断案能力,还有雷霆一样折磨罪犯的手段。 多少罪犯面对铁如山证据都不承认罪行,最后经他亲自审问,罪犯连尸体穿多长亵裤都交代了。 —— 经过两天两夜连审,包括姚望仁在内,参与私贩铁矿一案的官员都受不住招了。 有时候,最大酷刑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反观谢砚卿,他是两样都折磨。 只要他们敢眯一下眼睛,他就让人拿烧红的烙铁往他们身上烫,拿沾了盐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反反复复,一刻不歇,他们睡不能睡,死又死不成,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有一个开头喊招,其余的自然而然不再强撑。 等他们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谢砚卿头也不回出了公堂,带着人就要前往城郊矿山。 玄影见他熬的双眼布满血丝,劝他:“大人,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矿山那边有属下等人盯着就行。” 步子顿住,谢砚卿双眸冷沉一片,语气不容人置喙:“我亲自去。” 玄影默然。 他清楚以大人性子谁劝都没用,只好闭嘴。 同时心中也好奇那位未谋面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大人如此疯狂,连审两天犯人,简直就是在玩命。 大人如此着急结案,旁人不知内情,他这个贴身侍卫还能不知? 他简直不敢信曾经光风霁月,性子清冷孤凛的大人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太魔幻了! 第28章 夫君怎么哭了? 青州,崤山矿场。 正进行交易的人马被当场擒获押到谢砚卿跟前。 “大人,人都抓到了,一个没跑。”玄影对着负手而立的清冷男子回禀。 “审。” 玄影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醒:“大人,兹事体大,要不先把人带回去再审?” 谢砚卿抬眸冷冷扫他一眼,他脊背一寒,忙拱手:“是。” 矿山四面环山,位置隐蔽,轻易无人发现。 谢砚卿站在崖边,居高临下打量脚下横梯。 私贩铁矿乃朝廷严令禁止之事,荣王这么做已是触犯律法,这次证据确凿,定能予他一记重击。 “大人,他们都不肯招。”玄影走过来禀道。 微侧身,谢砚卿清越华凛面上无甚表情,眸光森寒:“大理寺从来不会屈打成招,但对于死刑犯来说这条律法不成立。” 闻言玄影噤若寒蝉,就见他走到了扣押的人跟前。 “谁是这里的主事?”谢砚卿幽暗迫人目光在一众跪着的人身上逡巡。 周遭安静出奇,并无一人回应。 “噌——” 剑拔出鞘声音响起,月光反射的寒光闪过,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啊——” 这一幕吓的所有人寒毛直竖,有胆子小的直接尿了。 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渊沉:“包庇主犯者,同罪论处,再不说,你们下场就和他一样。” 他声线分明清冷好听,可此刻却如同催人鬼魅,令人惶恐生畏。 就在他们哆嗦犹豫的几息中,砰一声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眼看冒寒光带血的剑朝自己来了,身穿墨衣华服的男人浑身哆嗦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小的说!” 谢砚卿止住步子,墨衣男子指向最后一排末尾处男子:“大人,他就是主事,每次和我们交易的其实都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我就是个小小商人,要不是利欲熏心也不会做杀头的大罪,念在我坦白从宽份上,求大人饶我一命!” 顺着他手指方向,最后面长相敦实男子明显露出了慌乱马脚,拔腿欲逃。 玄影飞身一跃落到他跟前挡住他去路,冷笑:“想去哪儿啊?” “咻——” “大人小心!”玄影出声提醒。 一枚飞镖朝谢砚卿袭来,他侧身避开,再看去玄影已将男子桎梏住押了过来。 侍卫捡回飞镖呈给谢砚卿,借着火把亮度他看清了上面弯月形状。 声音凛若冰霜:“乌月国的人。” 男子奋力挣扎,玄影用力踹在他腿弯处,他被迫跪下。 谢砚卿双眸微眯吩咐:“押回去。” 晋国混入乌月国的人已经不是走私那么简单了。 私贩铁矿,又与乌月国人勾结,乃是通敌谋反大罪。 回到知州府,本打算连夜审问,侍卫来禀翊王已醒。 谢砚卿命玄影将带回的人全部严加看管起来,赶去朝澜苑。 “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谢砚卿阔步朝他走近。 “晟渊,咳咳……” 晟渊是谢砚卿的字。 “殿下中毒睡了五日,现在感觉如何?” 咳嗽两声,李尘霄唇色苍白道:“本王没事。你呢?听说你伤的很重,伤势恢复的如何?” 谢砚卿敛眸:“劳殿下关心,臣已无碍。” 李尘霄自责道:“你本不用来青州涉险,都是为了本王才……” “皇后娘娘是臣姨母,于公于私,保护殿下是都是臣应该做的。” 李尘霄轻笑了下:“是本王没用,竟中了别人圈套,还得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 “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又系殿下麾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末了他将这几日审案得到的口供长话短说了一遍:“官员口供并没明确指向荣王,但从掌握的证据来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而且今夜缉拿的人中,负责矿山开采的主事乃是乌月国人,此事非同小可,殿下最好先禀明圣上再做决断。” 望着眼前沉着镇定男子,李尘霄羞愧:“晟渊,有时候本王觉得你才更适合当母后的儿子,明明本王比你还要大好几岁,却处处不如你。” 谢砚卿蹙眉:“殿下——” “好了,本王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办,本王相信你。” 他不只是中宫嫡子,亦是萧氏一族倚仗,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谢砚卿背后亦是萧氏,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何必为难他。 “殿下尽快写好上奏折子,臣先去忙了。”他每一刻都在煎熬,恨不能立马丢下一切去临水村,可肩上责任不允许他这么做。 “去吧。” 从朝澜苑出来,谢砚卿身形踉跄了下。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早已筋疲力尽。 “大人。”玄影搀扶住他,担心他撑不住相劝:“现在只需等审问结果,大人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卫随那边如何了?” 抿抿唇,玄影答:“他说在烧毁的柱子下找到一具女尸,手上紧握着一支素银发簪,尸体烧的面目全非,是不是夫人不能确定。” 谢砚卿身子猛的往前一倾,一口浓腥的血吐在地上。 “桑宁——” 话落,人晕死过去。 “大人!” —— 谢砚卿悠悠转醒,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打青瓦声音。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犹如一层朦胧细纱罩着这一方空间。 “夫君。” 听到女子温柔嗓音,他漆暗深邃的眸陡然睁大:“阿宁。” 略带薄茧的手抚上他俊逸脸庞,语气带着嗔怨:“夫君一直不去接我,我等不及,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他支起身,看到她人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欣喜若狂搂住她,声音透着愧疚:“对不起阿宁,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 他就知道她还活着,卫随是骗他的。 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红了。 沈宁捧住他脸,秀眉拧起:“夫君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高兴,高兴你还活着。” 她笑:“夫君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一直都活着吗?” “是我言错,阿宁原谅我。”他攥紧她手,那样的用力。 女子笑颜淡淡,轻启朱唇:“我没怪夫君,只怪上天薄待你我。夫君,我该走了,你答应要来接我的,不要食言。” 话音落,她身影化成点点荧光慢慢消散。 “阿宁!” 第29章 阿宁,我来接你了 “大人。”是玄影的声音。 谢砚卿坐起身,如墨长发垂落,面露涩意。 原来只是一场梦。 屋外雨声潺潺,风急如猿啸。 “几时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玄影站在床沿回答:“大人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戌时三刻了。” “京中可有来信?” “翊王殿下已写了奏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后日才有结果。” 墨瞳微敛,谢砚卿下榻:“案子审的如何了?” 玄影退到一旁,默了默禀道:“有大人威慑在前,参与交易的人都交代了罪行,只是……”他微顿:“只是那名乌月国人口中含了毒,昨夜在狱中想咬毒自尽,好在发现及时被我们的人救回来了。” 眼中覆上冰冷寒意,谢砚卿唇角牵起讥讽笑意:“想死无对证,看来荣王早留了后手,难怪半点不急。”他掀起淡漠眼睑:“去查一下那夜去矿山的所有侍卫。” 玄影神情一紧:“大人是怀疑我们的人中出了奸细?” “查一下总没错。” “属下知道了。” 玄影离开后,谢砚卿穿好衣袍去书房整理案供,梳理收集到的证据。 翻到参与私贩铁矿官员的口供时,他神情蓦的一变。 当是时,房门被敲响,玄影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 撑着伞走在雨幕中,谢砚卿步履匆急问:“怎会无端中毒,饭食可让人检查过了?” “那些官员都是重要人证,狱卒不敢掉以轻心,饭食都是严格把控。一直都好好的,今夜突然就个个口吐白沫暴毙了,只有姚望仁还活着。” 步子一顿,谢砚卿心头隐有不好预感:“他可吃了饭食?” “吃了。也出现了中毒之象,抢救及时没死。” “去请仵作。” “是。”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收住。 从大牢出来,谢砚卿一脸凝重去了朝澜苑。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昨夜的事。” 李尘霄拂袖,眉眼染上冷意:“咱们的人里被荣王安插了眼线。” 摩挲茶杯,谢砚卿清冷如玉五官透着丝丝凉意:“暴毙那些官员的供词都被篡改了。” “什么!”李尘霄表情立变。 “原本指证的人是荣王,全部改成了姚望仁。恰好昨夜活下来的官员只有他,殿下可明白了?” 眼眸微眯,李尘霄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看来是本王小瞧这位大哥了。把眼线安排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都没察觉出来!” “殿下莫急,臣已经派人去查眼线的事了,只要那名乌月国人不死,就还有扳倒荣王的机会。” 正说着话,余白进屋附在李尘霄耳畔耳语,听完他神情骤然冷沉下来,袖下五指攥紧,对谢砚卿道:“晟渊,本王有点事急着处理,你先去忙。” 谢砚卿起身行了一礼就出了朝澜苑,缓步来到廊下水榭。 玄影表情复杂上前回禀:“大人,奸细已经查到了。” “人呢?” “被翊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静默须臾,玄影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人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赤冥。” 谢砚卿身形顿住,显然有些意外:“我记得他是皇后赐给殿下的?” “是。” 赤冥是萧家通过皇后赐给翊王的,却为荣王做事,私贩铁矿一案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晚间李尘霄就传了他,让他就此结案。 “既然所有口供和证人都称姚望仁是幕后主使,这案子便没有必要再深查下去。本王明日便将此案上奏父皇,你那边入档归案后我们便返京。” 这话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凛和暗示,谢砚卿垂下眼帘拱手:“臣明白了。” 私贩铁矿利益巨大,恐怕参与的不止荣王和青州一众官员,李尘霄这么做是为了隐瞒什么不用想便知。 “退下吧。” “是。” 等人一走,李尘霄朝外喊:“来人。” 余白走了进来:“殿下。” “把那名乌月国人处理了。” “是。” — 结案一结,封存案宗后便要归京。 行至兆阳县在驿站落脚,谢砚卿带了玄影连夜赶往临水村与卫随会合。 直到亲眼看到居住茅草屋成了一片废墟,他都不愿相信桑宁已死事实。 卫随颇为自责:“大人,都怪属下,要是属下再早一点赶到,夫人她也不会……” “住嘴,她没死!”谢砚卿双眸猩红,额间青筋隐现:“她说好会等我来接她,她不会食言!” 他发疯般要去扒烧毁的废墟,玄影和卫随死死抱住他。 “大人,夫人她真的已经死了,尸体已经下葬,坟墓就在村口旁边的林子里,你要不信就亲眼去看看。” 卫随安葬桑宁后本打算回青州城,谢砚卿飞鸽传书不让他回去,他便一直守在这。 他本以为大人看了现场就会接受现实。 可事实完全相反,他一直克制的情绪在看到残垣断壁的茅草屋后彻底崩溃了,挥开他们就扒废墟。 直到叮铃声在黑夜中响起。 他整个人愣住,缓缓捡起那被烧的面目全非风铃,静静坐在脏污不堪废墟上。 一袭雪白衣袍染上污泥,神情颓然,曾经处变不惊、清冷如月模样全然不复存在。 两人知他性情,谁也没敢再劝,就默默伫立在一旁陪他。 一直到月落星沉,天空渐亮起白昼。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翊王殿下还在驿站等着。”玄影出言相劝。 天彻底放亮,两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一盆被烧的烟熏火燎的风铃。 他表情木然握着风铃起身,坐了一夜,他声音已染上沙哑:“我想去看看她。” 卫随抿唇,点点头:“属下这就带大人去。” 看到坟冢,谢砚卿步子虚晃差点跌倒,卫随两人忙搀住他。 “大人。” “阿宁,我来接你了。”他挣脱两人搀扶,眼眶泛红跪在了坟前。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湿润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喉咙发紧,每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都不好受。 虽未谋面,但在他们心中夫人应当是位很好的人,不然大人也不会这么伤心。 第30章 他疯了 天空阴沉,一场说来就来的夏雨从远处青山之中飘来,初时细小如愁丝,慢慢的隐有加大趋势。 “大人,雨要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大人,你伤势刚愈合,这个时候不宜淋雨。”玄影焦急附和。 跪在坟前的人仿若未闻,不动如山。 天空似破了道口子,暴雨骤然袭来,三人顷刻间便被淋了个透彻。 雨水将坟堆上泥土打湿,流入坑洼之中,谢砚卿一身衣袍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将风铃放在坟前,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在卫随两人以为他要离开时,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返回去刨坟上泥土。 两人惊骇,忙去拉他。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夫人她死了,你别这样!” “滚开!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去京城,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 “大人——” 两人都觉得他疯了。 见拉不住,情急之下,玄影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大人。” 说罢手照着谢砚卿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卫随瞪大眼,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接住人:“玄影,你把大人打晕做什么?” 雨声哗哗,两人听不太清对方说话声,玄影扯着嗓子道:“先带大人去找户人家避雨。” 卫随后知后觉,忙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带着昏过去的谢砚卿,两人打马很来到了一户距离最近的人家,卫随一瞧还是熟人。 “来,喝碗姜汤驱驱寒。”赵二牛用做工粗糙的瓷碗给两人舀了姜汤来。 “麻烦了赵大哥。”卫随自来熟道谢。 玄影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卫兄弟,你怎么还没走,还有这位,和昏迷那位公子是?”赵二牛指向老旧木床上的谢砚卿问。 卫随用袖子擦擦脸上雨水介绍:“床上那位是我家大人,这位是我共事的兄弟,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他大喇喇没有半点心眼直接交代了身份,玄影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你干……” 卫随不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收嘴。 得知三人从京城来的,还是当官的,赵二牛一惊,态度恭敬道:“原是官爷,草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大哥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不会随意欺压百姓的。”卫随笑了笑道。 肃着脸的玄影出声附和:“他说的没错,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们避完雨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很久。” 赵二牛捏了把汗,他听说当官的都很凶,京城来的应该更凶才是,这两人一个看着傻憨憨的,一个看着严肃,还好不是不讲理之人。 天空电闪雷鸣,雨势未有停下苗头,玄影两人站在昏暗的门口朝外张望,穿着湿衣服难受的很。 床上,谢砚卿头脑昏沉睁眼,入目一片漆暗,稍一动床架就发出嘎吱声。 三道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大人你醒了。”卫随走到床沿扶他。 赵二牛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 他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便屋内暗看不清,可他往那儿一坐便如仙人一般,周身气度与他们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着脑袋,谢砚卿神情冷沉:“这是何处?” 看了眼玄影,卫随答道:“大人,咱们还在临水村,他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叫赵二牛。夫人就是他帮着我一起安葬的。” 谢砚卿半掀起眼眸看向男子,音色清冷问:“你既是临水村的人,可知当时茅草屋是如何起火的?” 桑宁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他才走三天不到就着了大火? 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周身气势过于迫人,赵二牛咽了口口水,手脚有些发软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这儿过去有十多里,那天我到那儿时就见火势滔天,根本没法抢救了。” 谢砚卿猛的揪住他衣领,语气满是戾气:“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杀她?” 赵二牛双腿直打颤:“大、大人,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卫随掰他手:“大人,你冷静点。夫人的死和赵大哥没关系。” 玄影也上前来劝:“大人,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夫人逝去打击,可这位赵大哥是无辜的,你何必为难他。” 赵二牛感觉到衣领上的手松了,仿若仙人的男子双眼泛红连连后退,温润面容看上去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踌躇几许,赵二牛壮着胆子问:“大人,听两位官爷所言,你与桑宁是夫妻?” 冷静过后,谢砚卿恢复了理智,没答他的话,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忙摆手,黝黑脸上带着敬畏:“大人别误会,只是我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也认识桑宁姑娘,并不知她何时成亲了,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而且…”他挠挠头,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又说不上来:“而且桑宁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怎么会突然就嫁别人了?” “你说什么?”谢砚卿神情陡然变得阴沉可怖,仿佛变了个人。 赵二牛怯怯退了两步:“我说的是真的,她未婚夫我见过一次,和大人并不是一个人,真是怪了。” 谢砚卿手骨节捏的泛白,他想不通桑宁有未婚夫为何还要与他成亲? “她未婚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再次攥住赵二牛衣领质问。 “这…小的跟她不太熟,并不知…” 一问三不知,气的谢砚卿一把甩开他,他踉跄两步站稳了身子,心想这些当官的真是有毛病,脾气阴晴不定的。 “大人,雨停了,我们必须赶回驿站了。”玄影提醒。 五指收拢,谢砚卿长睫垂下淡淡阴翳,终是深吸一口气后提步往外走去。 火起的太蹊跷,不查清他不会离开兆阳县。 回到驿站,他直接去见了李尘霄:“臣有点私事想解决,大理寺那边劳烦殿下替臣告几天假。” 见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回来,李尘霄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丢下两句话直接走了。 “晟——” 李尘霄手抬在半空,谢砚卿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他狐疑的看向同样成落汤鸡的卫随两人:“这怎么回事?” 第31章 酩酊大醉,归京 两人互视一眼,大致将事情交代了一下。 “他一声不吭就和人成亲了?”听完李尘霄满脸震惊:“这么大事他为何不跟本王说一声?” 两人目光瞄了眼他,又齐齐垂下。 “翊王殿下,我家大人并非有意瞒您,主要是太突然了,还没来及和您说,就连我们都是大人回青州城那日才知晓。”卫随悻悻道。 李尘霄阖眼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额头:“罢了罢了,现在人也死了,这桩婚事就当没发生过,母后那里我会瞒着,你们在外也不许说漏嘴。” 两人异口同声:“是。” 来回踱步一会儿,他负手站定:“晟渊感情上过于纯粹,本王怀疑他是被人骗了,你们这几日寸步不离跟着你家大人,要是他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将人拦住了。” “京中催的急,本王得赶回去。有什么事你们就飞鸽传书,最多五天时间,必须让你们大人归京。” “卑职谨遵殿下令。” “行了,你们去吧。”他挥挥手,卫随两人退出去。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个农女耍的团团转,真不知道晟渊平日的睿智都跑哪儿去了。”坐立难安,李尘霄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影青,你留下去查一下这个叫桑宁的女人。” 晟渊对待公事铁面无私,手段果决,可在感情上太过单纯,他就怕那女子目的不纯,就算人死了,也要查一下才安心。 一连三天,谢砚卿派出去的人都查不到失火真正原因。 主要是临水村那等地方太过偏僻,加上茅草屋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要查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谢砚卿怀疑是王家人动的手,派人将七十岁的王老爷抓来拷问,结果他说根本不认识什么桑宁姑娘,更没有她爹欠债要强娶她一事。 谢砚卿得知后如遭雷击,根本不信他说辞。 要不是卫随两人拦着,王老爷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他给摇散架了。 当是时,影青将查到的信息飞鸽传回京城,来到驿站向谢砚卿禀明。 “谢大人,桑宁确有其人,只是她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临水村投靠她远房亲戚去了,你口中的桑宁与她根本不是一人,大人必然是受蒙骗了。” 驿站房间内,谢砚卿坐在交椅上,半掀着眼皮,神情颓然。 “她是不是真的桑宁又如何,她并没图谋我什么,如今人已死,便是任何人都可以污蔑她。” 影青惊诧:“谢大人不可糊涂,殿下让我留下查这女子,就是怕她是荣王派来迷惑大人的,大人切不可中计了。” 中计? 谢砚卿嗤笑一声。 她若是荣王的人,就该等他去接她一起回京城,然后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给荣王通风报信,而不是在他走后就莫名葬身火海了。 “大人当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和殿下还在京城等你回去,你切不可因一个女子失了分寸。” “够了。”他声音淡的生冷,握素银茉莉花发簪的手紧了紧:“我自有主张,你回京去。” “殿下说了,让我务必亲自护送大人归京。”影青态度坚决。 谢砚卿身后是萧家,是没资格意气用事的。 此事若传回京城,被有心之人利用参一本,到时为难的还是翊王和皇后。 谢砚卿本就不是温和的人,在京中更是以活阎罗着称,要想他有什么好脸色根本不可能,他墨眸泛着森寒诡谲,缓缓吐出两字:“随你。” 两天后。 是夜。 月挂苍穹,清风拂青山。 驿站百米开外粗壮榕树下。 谢砚卿手握一坛秋露白席地而坐,白袍如雪,人似谪仙。 玄影与卫随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 “为了一个骗他的女子,大人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真的值得吗?” “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提出的劳什子挖坟验尸,大人至于现在还走不出来?”卫随双手环胸白他一眼。 玄影没好气道:“我哪儿知道尸体真的是——” 他顿了顿:“真的是夫人。”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谢砚卿在意的根本不是被骗,而是桑宁真的死了。 得知桑宁身份是假的以后,他们就怀疑人是不是假死,谢砚卿心中也是这般想,玄影便提出验一下尸,挖出尸体后根据残留的衣物碎屑,确认是桑宁无疑。 谢砚卿气急攻心,回来后便一蹶不振,连着两日抱着酒坛子不放。 “京城已经来信催大人回去了,这状况怎么回?”卫随捅了捅玄影问。 摇摇头,玄影靠着树干环臂:“慌也没用,等大人放肆醉一场,自己清醒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正如他所说,酩酊大醉一场后,翌日清早醒来,谢砚卿又恢复了从前生人勿近、清冷孤绝模样。 卫随伸着懒腰开门,看到院里站着的一身黑衣锦袍男子,眼中闪过惊讶。 “大人。”他打招呼。 男子容貌俊美,高大挺拔身影站在石阶前,如松如竹,气度沉凝,脸上神情比从前更为淡漠,闻声并未看向他,声音孤清凛然:“收拾一下,回京。” 卫随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好。” 玄影从里面出来,正碰上卫随返回收拾包袱。 “还真给你猜对了。”卫随撞了一下他肩膀,压低声音道。 三人离开兆阳城这日,万里无云,晴光潋滟。 行至渝州城停下休息,卫随出去买干粮,不小心撞倒了人。 他忙将人扶起道歉:“抱歉姑娘,一时没看路,你没事吧?” 他捡起斗笠还给对方,在看到女子清丽脱俗的脸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没事。”女子接过斗笠戴上,遮住惹眼容貌后走了。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干粮买好了?”玄影撞了一下卫随问。 他恍然回神,收回目光,无视玄影搭在肩上的胳膊:“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大人呢?” “大人。”玄影拱手。 谢砚卿越过两人向客栈方向去:“只有三个时辰。” “什么三个时辰?”卫随一头雾水。 “你忘了,大人说明日必须要到京城。” “这和三个时辰有什关系?”他还是没懂。 玄影摇摇头,心想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入大理寺的? “自己悟吧。”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欸——” 卫随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什么意思了,一拍脑袋跟上去。 只有三个时辰休息,大人是要连夜赶路节奏! 第32章 开什么玩笑,蛊没解! 两度春秋眨眼而逝。 渝州,灵台郡。 珍奇阁后院。 “蛊没解!?”女子惊呼声响起。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萧鹤钰两手一摊往椅子上靠。 “你确定没把错脉?”沈宁怀疑目光看他。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开了铺子当起咸鱼,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肆意逍遥,结果告诉她阴阳合欢蛊没解! 萧鹤钰桃花眼睨了她一眼,扯唇一笑:“小爷自小便与蛊毒打交道,可以肯定告诉你,你体内蛊确实没解。” 沈宁瞬间如坠深渊。 难怪昨晚月圆夜她浑身发热,身体里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食了催情药物。 既没解,那她两年前勾谢晏当药引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她一头栽进姜芷怀中哀嚎:“阿芷,我的命好苦啊!”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结果告诉她蛊没解! 姜芷摸摸她脑袋,语气温柔安抚:“没事没事,这不是有萧鹤钰在嘛,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啊。 沈宁猛的抬起头看向一身红衣、张扬俊美的萧鹤钰,目光带着祈求:“萧神医,鹤钰……” 萧鹤钰被她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抬手打断她:“停停停!” “你得说一下你中的蛊叫什么,不然我怎么想办法?” 见他愿意帮忙,沈宁立马正色起来,将知道关于阴阳合欢蛊的一切都告知他。 听到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萧鹤钰收起不着调表情,面色凝重起来:“谁给你下的这么阴毒的蛊?” “你知道这蛊?” “乌月国人的密蛊,略有了解。”他顿了顿,复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这下蛊的人指定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可知这蛊还叫什么?” 沈宁和姜芷都被他过于严肃的语气牵动好奇心,直直看着他。 “阴阳合欢蛊又名恋人蛊,乌月国人只要男女双方有情,就可给对方下此蛊,同时它还具有夫妻怡情作用。后来有的人爱而不得,就将情人蛊改良,变成了阴阳合欢蛊。就算双方不是两情相悦,只要给对方下此蛊,对方就会沦为欲望傀儡,完全受欲望驱使。中蛊者若在四十九天内无法找到心意相通者欢好,就会蛊毒发作而死。但是,一旦同房,中蛊者体内的蛊就会认准解蛊者气息。” 说到这,他促狭眸子盯着沈宁:“你是两年前中的蛊?” 她点头,脸颊微烫。 两年前中的蛊,便意味着她与男子欢好过。 姜芷扭头,瞳孔渐渐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沈宁白皙脸上浮上红晕:“这事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你继续说。” “其实此蛊还有一个别名,叫三日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言沈宁墨瞳一震,蹙起眉:“意思是,我还得找给我当过解蛊药引的男人欢好三日?” 萧鹤钰刚呷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脸被呛的涨红:“倒也不、不用三日,三次就好。同样的,在此之前你体内的蛊会发作三次,若是三次后你没有与那男子欢好,就会毒发而死。” 三日,是头牛估计都得爬着出房间,她也真敢想。 沈宁眼前一黑又一黑。 李尘璟那狗东西又给她摆了一道。 他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她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鹤钰耸耸肩:“要是两年前你没与那男子欢好过或许我能用别的法子帮你解蛊,但是你已经把路堵死,我也没办法。” 沈宁:“……” 夭寿了! 为什么两年前她中蛊时没遇到萧鹤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都无法挽回了。 崩溃、绝望。 她想一头撞死算了。 先不论去京城会不会撞到李尘璟,她去哪儿找谢晏? 他当时用的肯定是假名,京城又那么大,几千万人,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她后悔洞房那夜没让他说出真实身份了。 至少知道身份还能少一大半困难,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去瞎找的好。 而且,就算找到了他,要怎么解释她没死的事? 到时他肯定会知道她骗他的事,他还愿意给她当解蛊药引吗? 头疼! 纠结。 姜芷清咳一声,不解问:“阿宁,既然你之前就与男子那什么,为什么不彻底把蛊解了呢?” 沈宁哀怨对上她视线:“我说我当初是骗对方给我当解蛊药引的你们信吗?” 萧鹤钰与姜芷闻言都被呛了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倒霉,被你骗心又骗身,关键是他居然还能喜欢上你这么野蛮的女人。”萧鹤钰上下打量她,只觉惊悚。 别看沈宁长了长冷艳动人的脸,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被她这张脸给欺骗了,嘴贱非要和她比上一比,胳膊腿都差点被她废了,愣是躺了一个月才好。 后来他懂了什么叫低调,再也不炫耀自己三脚猫功夫了。 沈宁一个冷眼扫来,他立马做了个闭嘴动作。 “我决定去京城,明日就出发。”沈宁站起身:“阿芷,我的胭脂铺暂时交给你打理。” “啊?阿宁,你是要去京城找那个男人吗?”姜芷一愣,也跟着站起身。 “我也不想去,可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姜芷默了默,心想也是。 “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铺子,等你回来。”末了她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一下,刚好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拿着一只手镯折返:“这本来是送你的生辰礼,你马上要走了,就提前送给你了。” “这镯子名雀羽镯,表面是个镯子,按一下上面的绿色翡翠圆点就会变成一把尖锐匕首,你随身带着方便。” 沈宁试了一下,还真如她所说,面上一喜:“谢谢阿芷,我很喜欢。” 她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喜欢各类武器,这镯子精巧轻便,不用时可以当做装饰,危险时可以当做防身武器,简直不要太妙。 萧鹤钰咳了一声,两人向他看去。 “阿芷都送了礼,小爷自然也不能吝啬。”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傲娇道:“此乃万能解毒丸,只此一颗,可稀罕的紧,收好。” 好东西沈宁从来不会拒绝,不带半分犹豫接过:“多谢。” 第33章 去京城,遇山贼 幽州,五常山。 一辆低调奢华马车行驶在道路上,马蹄发出咔哒咔哒声。 车内,身着蓝衣锦袍、长相温和如玉男子掀起车帘看了眼周遭环境,咳嗽间又将帘子放下。 “大公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咱们已经到了幽州地界,再过益州就到京城了。”飞流倒水递给男子。 谢砚安莹白五指蜷起,抵在唇间闷咳几声,泛着病态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涨红,嗓音温和道:“二郎离家七年都未曾给家中写过信,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飞流将他身上雪青大氅拢紧:“有皇后娘娘和翊王庇护,二公子定然差不到哪儿去,大公子不必多忧。” 抿唇笑了下,谢砚安眼中泛着空茫呷了一口水:“说的也是。” 他话落,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 车夫答道:“大公子,有位姑娘问路。” 飞流出声:“等她问了赶紧走,大公子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累,天黑之前得找到下脚的客栈。” 车夫应声:“小人知道了。” 听着外面攀谈声,谢砚安再度掀帘,只看到一身淡青衣裙,戴着白纱斗笠,牵着一匹马的女子立在他们马车前。 车夫声音响起:“大公子,她也是去京城,认不清路,问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飞流提醒:“大公子,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人,还是警惕一些为好。” 谢砚安明白他意思,咳嗽着回车夫:“把携带的地图给她。” 警惕些是没错,可万一对方是真的不识路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片刻后,见马车还不动,飞流掀起车帘探出脑袋不悦问:“怎么还不走?” 车夫一脸为难:“她说看不懂地图,让我给她指一下往哪儿走。” 飞流打眼看去,女子身着淡青衣裙,头戴斗笠,气质出众,周身萦绕一股侠女气息。 催促车夫:“赶紧给她指完赶路。” 车夫连连应是。 沈宁没料到自己会走错路,还把携带的地图弄丢了,就在她六神无主时,一辆马车朝她驶来,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拦了下来。 很明显对方对她充满防备,并不想带上她,车夫照着地图给她指完路,她道谢后牵着马退到一边。 看着马车远去,她翻身上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地图哪有直接跟着人方便,她又不傻。 路都是一样,也不能说她是故意跟着他们吧? 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竖起大拇指。 飞流透过后车帘看到不远处女子,神情充满警惕:“大公子,她一直在跟着我们。要不要属下去把她赶走?” 谢砚安敛眉:“都是去京城方向,她不走这条路能往哪儿走?” 飞流挠挠头,心想也对。 “她要敢有别的心思,属下定不会客气。” 总有女子看到大公子脸后见色起意,那女子肯定是在路上看到过大公子容貌,假意迷路偶遇也说不定。 他得防着。 “早知道这次去京城就让侧妃娘娘多派点人跟着大公子,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的。” 谢砚安靠在车壁上,眉眼如画笑道:“我此次进京是看病,大张旗鼓作甚?皇上本就忌惮父王,我若是带太多人过于高调,必然又要惹不少麻烦。”不忘叮嘱他:“你也是,进京了嘴上要把好关,莫要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飞流悻悻道:“属下谨遵大公子令。” —— 出山林后,沈宁换了条路走。 顶着烈日赶路,她有些口渴了,便在山脚下茶馆停下,要了一壶凉茶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端起茶喝了一口,就见一辆熟悉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位戴斗笠的蓝衣男子。 想来他就是命车夫给她地图的人。 他身边身穿黑衣的侍卫看到她还吃惊了下,随即扶着男子找了干净凳子坐下。 距离隔的有些远,加上那侍卫刻意压低声音,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蓝衣男子朝她看过来,她当做没看见。 端起茶打算再喝一口,她眼睛兀的被刺眼光芒闪到,神情微变。 注意到周遭茶客不时打量余光,她放下杯子,从腰间荷包拿出茶钱放桌上起身。 她还急着去京城找谢晏,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步子,朝谢砚安那桌走去。 好歹给了她一张地图,给他们提个醒也算报恩了。 飞流看到沈宁走近,拔出手中的剑对着她:“你想做什么?” “咳咳…飞流,不得无礼。”谢砚安出声。 沈宁无视颈边长剑,放低声音提醒:“这茶馆有问题,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丢下话她转身离去。 飞流身形一怔:“大公子,她……” 谢砚安站起身:“走。” 他虽没出过远门,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立马就察觉出了这茶馆异常。 飞流收回剑,欲扶他离开,茶馆的女老板走了过来,声音高亢:“三位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呢,这是想喝霸王茶吗?” 她眼眸眯起,周围茶客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 谢砚安心道不妙,拉着飞流就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伪装成茶客的山贼亮出剑,将他们包围起来。 沈宁走出许远,被林中涌出的山贼拦住去路:“小妞儿,你跑不了了。” 她神情淡定,半点不慌退到了谢砚安主仆三人身边。 这么倒霉,居然遇上山贼打劫了。 她还以为有的茶客是山贼假扮的,没想到除了她和那主仆三人,全是山贼。 大意了。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茶她检查过,并未下药。 凭她武功,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兄弟们,拿下这单,晚上咱们畅饮。”女老板从柜子下抽出一把剑扛在肩上,姿势豪迈道。 “三当家威武!”一群山贼齐声高呼就要把几人拿下。 “大公子,我掩护,你趁机逃。”飞流将谢砚安护在身后开口。 谢砚安挪着步子离沈宁近些后,用两人才听得到声音道:“姑娘,你随我一起走吧。” 沈宁余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我有武功,公子顾好自己就是。” 谢砚安:“……” 合着他最废。 第34章 谢晏? 女老板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情骂俏,把人抓起来!” 看着山贼步步逼近,沈宁凌空跃起踹倒一名山贼夺了他剑。 飞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谢砚安往旁边推:“公子快走。” 两人与山贼厮杀起来,谢砚安在车夫搀扶下往马车去。 “飞流,快带上那位姑娘上马车。” 车夫勒紧缰绳驱马,给两人留时间上车。 剑与剑相撞发出????声,沈宁不欲恋战,踹飞袭来的山贼后施展轻功朝马车去。 飞流回头看了眼,击退几名山贼跟上她。 女老板神情阴沉,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袖中落下拳头大小的沙袋对准沈宁与飞流袭去。 沈宁闪身避开,沙袋落在地上散开,一股白烟弥漫开来。 软筋散! 她暗道不好,赶紧掩住口鼻。 惊慌之余不忘提醒飞流:“别砍那东西!” “兹啦——” 晚了。 顷刻间白烟升腾,两人浑身一软单膝跪地。 沈宁咬牙,她这是遇到坑货了。 怎么办,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砚安被烟雾呛的猛烈咳嗽,刚探出脑袋就被山贼扯着下了马车。 看到一旁的沈宁两人,他便知是什么情况了。 “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还跟个娘们儿似的戴着斗笠,老娘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富家公子!” 女老板掩着口鼻走到他跟前一把掀下他斗笠,一张俊美至极、透着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呼吸瞬间凝滞。 被山贼压着的飞流急了:“你别动我家大公子!” 此刻白烟慢慢散去,四肢无力的沈宁耷拉眼皮缓缓抬起,在瞄到谢砚安那张脸时,她周身血液僵住:“谢晏?” 女老板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绝色的男子,眉眼温润含笑,唇淡而薄,因着病态又多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比女子还要我见犹怜。 她脸上笑容渐渐放大,捏住谢砚安下颌,眼中多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 被强制捏住下颌的屈辱感传来,谢砚安眼尾渗红,眼神冷如寒霜:“放开!” “放开?”女老板哈哈大笑,语气嘲讽:“你们听见了吗?他居然让我放开。” “我不仅不放,还要娶你做我的压寨夫君!” “你!”谢砚安感觉受到了侮辱,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兄弟们,把人和财物都带回去,今夜喝酒尽兴!” “威武,威武!” 在一众山贼高呼中,沈宁四人被分开押走。 软筋散药力霸道,她在马背颠簸中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杂物房里,外面传来山贼的吆喝声。 “都看紧点,今晚三当家要与抢来的那个男人拜堂成亲,可别让其他几个跑了。” 成亲? 沈宁皱眉,记忆拉回白日,她昏沉脑袋立马清醒。 是谢晏!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软筋散药效已经过去,但她吸入太多,现在身子还没什么力气。 她挪动身子想寻找物什解开手上绳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挪了一点点位置。 望了眼透过细缝透进来的月光,她心中多了几分焦急。 忽的,她手上镯子磕到地面发出清脆声音,这才想起芷月送她的防身武器。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扭动手腕,等绳子松些后,终于够到了打开镯子的开关。 只是她双手是绑在后背的,割起绳子来十分费力,而且还不小心割到了自己手腕。 强忍着疼,她将绳子扯开,又将腿上的绳子一并解了,开始思考对策怎么逃出去。 铁锁喀嚓声突然响起 她眼疾手快将绳子恢复原样装作没醒样子。 嘎吱一声门被粗鲁推开,一名山贼举着火把端碗饭进来,把饭往她跟前一丢,不客气的踢了她两脚:“起来吃饭了!” 沈宁故作睡眼朦胧睁眼,背后的手握紧雀羽镯,脑中有了主意。 喊住要出去的男人:“等一下。” “干什么?”男人扯着嗓门,显得很不耐烦。 心想不能去喝三当家喜酒就算了,还得守着这个丑娘们儿。 当时人送来时他们瞧身段还以为是个大美人,结果掀了斗笠发现丑的差点让他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其他人不想看管这个女人,最后这个苦差事就被甩给他了。 他心中本就有火,听到这个丑娘们喊住他更加没什么耐性:“老实点,不然有你罪受!” “大哥,你先把门关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见他一脸戒备,沈宁循循善诱:“你放心,我手脚都被绑着,做不了什么,就想用个宝贝和你作交换,让你给我点水喝。我都一天没喝水了,现在嗓子疼的受不了。” 听她声音确实有些干哑,手脚也绑的结实,男人被宝贝两字勾的双眼冒绿光:“什么宝贝?” 这女人身上要真藏了宝贝,岂不是都是他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在哪儿,你自己拿。” 男人赶忙把门关上,搓着手迫不及待朝沈宁走去:“快说,宝贝放在哪儿?” “就在我手腕上。”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男人举起火把,还真看到了她手上镯子,眼中充斥着贪婪蹲下身去拽。 电光火石间,沈宁快狠准出手,打开镯子开关抹了他脖子。 他死死捂住脖子,身体抽搐了两下就闭了气。 拿了他腰上钥匙,又在地上抓了两把灰把自己脸抹一下后,沈宁开门出去反手将门锁上,钥匙丢进一旁草丛中。 寨子里处处挂满红绸,一片热闹。 沈宁顺了一身衣裳换上,由于晚上太黑,所有山贼都沉浸在喝酒庆祝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就在她猜测“谢晏”会被关在何处时,被人从身后喊住:“喂,你过来。” 是名女子。 想到她现是男子装扮,这大晚上的那女子应该看不出来,她低着头转身走过去。 “三当家要沐浴,你去灶房提水。”女子将桶塞他手上后就走了。 沈宁提着桶站在原地。 三当家? 不就是白日那个老板娘? 她要和“谢晏”成亲,只要跟在她身边,肯定就能见到“谢晏”。 这般想着,她跟上那女子,提了热水后来到一间比其他屋子奢华许多倍的房间,水送进去后她就被打发出来。 叫她提热水的女子叫小秋,是三当家的丫鬟,沈宁状似无意想跟她打听“谢晏”几人消息,她十分警觉的不多说一字。 沈宁怕露馅,就假装离开了。 第35章 他不是谢晏 想从别人口中探“谢晏”几人消息是不可能了,她将目标锁定在三当家身上。 暮色渐浓,山寨中一派喜庆。 某露天院内。 “来来来,今日三妹立了大功,又是她成婚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坐在虎皮制成位置上,一脸横肉的男人举起酒碗。 “敬大哥!” “敬大哥!” …… 宴席上,一群男人一碗接一碗酒下肚。 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目光看向身穿红色嫁衣,盖红盖头的女人。 “三妹就是瞎讲究,要我说直接把人办了就是,还拜什么堂。”大当家扯着嘴角笑了下。 “大哥,三当家到底是女儿家,注重名正言顺,咱们跟着图个高兴就是。”坐在下首长相精明的男人道。 大当家拍拍自己大肚腩,不耐道:“得了得了,赶紧拜堂,拜完老子还等着喝酒呢。” 谢砚安被押着出来,还在不断挣扎,却因为身子弱,软筋散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只能做无劳之功。 “啧啧,都是男人,你们瞧瞧,人家长的跟仙人似的,你们一个个却贼眉鼠眼的。”大当家打量一身喜服的谢砚安道。 “大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这话引起一大片哄笑,大当家拍拍后脑勺:“老二说的对。” 他示意手下:“别站着了,赶紧拜堂。” 谢砚安被押着拜堂,夫妻对拜时脑袋被强行压着按下去那刻,他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耳畔嗡鸣。 不管他认不认,事实就是他被迫和一个女山贼成亲了! 送入洞房四个字响起,他脑子还一片空白。 被丢进布置喜庆的房间后,门立马被关上。 房间外传来山贼说话声。 “大当家说了,今晚谁也别打扰三当家洞房,走,咱们都喝喜酒去。” “就这样走了他不会跑了吧?” “放心,三当家武功连大当家都打不过,那个病秧子跑不了。” 声音远去,谢砚安靠着桌子看向床上坐着的女人,苍白脸上一派冷凝。 她要是敢动手,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沈宁虽不知“谢晏”为何会出现在幽州,还成了病秧子,但不妨碍她英雄救美。 说不定他因此感动,原谅她骗他的事呢。 确认人走了,她想掀盖头,又怕现在这张脸吓到“谢晏”,她起身,凭感觉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谢砚安后退,止不住咳嗽起来:“……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沈宁步子一顿。 现在逃跑机会最佳,她可没时间浪费在与他拉扯上。 她一把掀开盖头:“是我。” 谢砚安:“???” 他瞪大眼,跟见了鬼一样。 白日见到的女人好歹能看,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两颊打满腮红,眉毛又粗又浓,唇上涂的口脂简直能吞下小孩了。 他咽了口口水,目露惊恐:“你是谁?” 瞧着眼前清瘦病态男子,沈宁蹙起眉:“你不是谢晏?” “谢晏?”谢砚安满脸疑惑:“谢晏是谁?” 柜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滚出一个只穿了亵衣亵裤的女人。 谢砚安看清了她样貌,是那个三当家。 他墨瞳一震看向沈宁:“你,唔——” 他嘴被捂住,女子冷然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话,我是白日与你们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男子并不是谢晏,只是长得有七分相似。 一听是她,谢砚安明显冷静下来。 只是嘴一直被她捂住,他呼吸有些困难。 沈宁注意到了,手松开:“公子怎么称呼?” 与谢晏长得像,说不定两人有什么关系。 喘了几口气后,谢砚安总算缓过来了,对着她揖了一礼:“在下谢砚安。” “你也姓谢?谢晏这个名字你可听过?”她神情一紧问。 苍白唇色微抿,他轻咳一声摇头:“没听过。”末了又问:“他是姑娘什么人?” 她眼睫闪了闪,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们得离开这儿,公子可知你那两个手下关在何处?”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谢砚安和谢晏相似的脸,直觉告诉她,救他准没错。 “我知道,我带你去。”事关生死,谢砚安立马正色起来。 “能走吗?”她问。 他点点头。 走正门风险太大,两人从窗户出去,一路躲开守卫,最后站在一堵墙前,沈宁开口:“谢公子,搂紧我腰,我带你飞过去。” 黑暗中,谢砚安耳廓一烫听话的搂住她。 女子腰身很细,却让他无端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和安全感。 两人在墙角站定,贴着墙看到了门前打哈欠的两名守卫。 沈宁蹲下身捡了两枚石子,接连对准两人击去,两道坠地声响起,她叮嘱谢砚安:“谢公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救他们。” “好。” 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钥匙,沈宁开锁后推开门,黑暗中一道凌厉掌风袭来,她闪身避开,反手将那人钳制住:“我是来救你们的。” 飞流回头,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沈宁那张跟鬼一样的脸,心头猛然一跳,身体直哆嗦:“你、你…你是人是鬼?” 车夫听到是来救他们的,把绳子一丢坐起身,走近后同样被沈宁的脸吓的差点魂都没了。 沈宁怕他喊出声把人招来,厉声呵止住他:“闭嘴,你们公子在等你们,赶紧跟我走。” 说罢她松开飞流转身就走,两人赶忙跟上。 他们解开绳子后,本也是打算去救公子的,现在人被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与谢砚安汇合后,两人悬着心放下。 飞流关切问:“大公子,我听说他们那个三当家强逼你成亲,你没事吧?” 他们家公子自小金尊玉贵养着,何曾受过这个罪。 谢砚安还没回答,沈宁抢先一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儿。” “山寨把守森严,我们怎么出去?”谢砚安贴着墙问。 “还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马厩吗?” “记得。” “我去引开人,你们寻找机会夺两匹马逃。” 谢砚安心下一慌:“姑娘,那你怎么办?” 沈宁:“不必管我,我有武功,引开人就去找你们。” 第36章 谢公子,搂紧了! 夜色似化不开的浓墨。 沈宁快如魅影在瓦檐间飞跃。 马厩在山寨大门东边,她要把人都引到相反方向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来回逡巡,她注意到西边小院中堆积的草垛,心念一动。 折返回到马厩,谢砚安三人躲在墙角暗处。 “姑娘。” “我现在把人引走,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三人点头。 沈宁捡起一枚石子,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砸向喂马的山贼,再故意现身让他们发现。 看到自己人突然倒地,其他山贼立马警觉看向屋顶。 “什么人?” 有人认出她,高声呼喊:“她是三当家今日抓回来的那个丑女人,别让她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近山贼全部赶过来,沈宁身形极快往西边草垛而去。 见没有山贼把守了,飞流先出去探路,确认安全后解了两匹马绳子。 “大公子。” 暗处的谢砚安和车夫赶忙出去。 三人听到西边传来喊救火声音,快速翻身上马往山寨大门而逃。 遇上发现他们的山贼,飞流挡在前面将其击杀。 冲出山寨大门一段距离后,谢砚安勒住缰绳回头看,除了追他们的山贼,根本没有沈宁身影。 飞流劝他:“大公子,我们得赶紧走,等山贼追上来就走不了了。” “那位姑娘还没跟上来,我们不能丢下她。”谢砚安焦灼道。 “大公子,她有武功,这些山贼不是她对手,我们不走反而会拖她后腿,赶紧走吧!”飞流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有些心慌。 闻言谢砚安只好离开。 尽管沈宁引走了大部分山贼,可还是有一大半追着三人来到了密林之中。 飞流虽有武功,但挡不住对方人海战术,很快便不敌受了好几处伤。 “大公子,快走。” 谢砚安被他推开,山贼已经围了上来。 一脸凶相的男人在火把映照下走出来,正是山寨的大当家:“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打晕我三妹逃跑,老子今夜让你们全死在这儿。” 他话音落,一道冰冷女音响起:“是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两名手下闷声倒地,接着三个、四个不断倒下。 他惊恐抬头,一身青衣的女人从天而降,如同神只。 那是谢砚安此生见过的最美场景。 月光下,女子淡青衣裙飞扬,三千鸭黑青丝披散,手持冰冷长剑,周身散发噬血森冷气息。 她手中长剑舞动,剑影闪烁,如同一朵朵绽放的冰花,每一剑都带着凌厉杀意,让人无法抵挡。 她剑法高超,招式精妙,每一剑都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 不多时,周围倒下一大片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她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此刻,万物俱籁。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独而强大,令人敬畏。 “谢公子,没事吧?” 女子清冷声音响起,他骤然回神,怔怔的摇头。 “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后面还有追兵。” “好……”他咽了口唾沫,一颗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没想到路上遇到的女子,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同样意外的还有飞流,他自以为自己武功在侍卫中算高的了,可跟眼前女子一比,瞬间被秒的渣都不剩。 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沈宁,全然忘了自己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直到谢砚安询问他伤势他才反应过来。 “大公子,我没事。”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宁。 “别废话了,待会儿人追上来我可不会再管你们。”沈宁翻身上马,甫一想起只有两匹马,她看向三人:“你们谁与我同乘?” 飞流刚要迈出步子,谢砚安出声:“飞流,你与阿四同乘。” 阿四是马夫名字。 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机会啪一下没了,飞流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形势所迫,冒犯姑娘了。”谢砚安客套的揖了一礼。 望着月光下男子面如冠玉五官,沈宁恍惚一瞬。 他连低头的模样都与谢晏这么像,很难不让她认错。 “无妨,谢公子赶紧上来吧。”怕他身子弱上不来,她还贴心的伸手要拉他。 看着眼前纤长还沾着血渍的手,谢砚安愣了一下,随即眸色微暗握了上去,身体失重感传来,眨眼间他就到了马背上。 “谢公子,搂紧了。” 她双腿夹紧马腹:“驾——” 马如离弦的箭飞驰着离开。 —— 天亮时分,沈宁四人在一处河流边停下。 “应该追不上来了,先休息会儿。”沈宁翻身下马,往河边去。 四周青山环绕,绿林盎然,不时还有鸟叫声传来。 河水干净清澈,沈宁将身上血渍清洗干净,又洗了一把脸,人清醒了几分。 若没有耽误,她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出神间隙,一片蓝色衣袍映入眼帘,她抬眸,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谢砚安容貌。 五官分明,眉目温朗,略带病恹之色,与谢晏虽长得像,给人感觉却全然不同。 谢晏清冷,眼前男子却是温和那一类。 谢砚安看到女子出水芙蓉的一张脸后眼底闪过惊艳。 “姑娘,你……”他指着她脸。 沈宁明白他意思,笑道:“出门在外,故意画的。” 他心下了然,墨瞳敛了敛:“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鞠起一捧水喝完,她声音脆然:“沈宁。” “原来是沈姑娘,昨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道谢。 她摆摆手:“公子不必客气,救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张去京城路线图,顺手而为。” 谢砚安望着她侧脸,嘴角抿起一抹微笑弧度:“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合该要报答的,既然姑娘也要去京城,不妨与我们同行,等到了京城好让我报答姑娘恩情。” 沈宁凝着河水静默了一会儿。 她本就有这个打算,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叨扰公子了。” 谢砚安嘴角笑意扩大:“不麻烦,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姑娘给我这个机会。” 顿了顿,他垂眸,苍白脸上兀的染上红晕:“沈姑娘,昨夜……” 第37章 交易,假夫妻 她如水眸子注视他:“昨夜什么?” 他清清嗓子,语调羞赫:“昨夜姑娘与我拜了堂,虽是做戏,但谢某会对姑娘负责。” 他说完过度白皙的脸上已绯红一片。 沈宁汗颜,大可不必。 “当时是为了救公子才不得不那般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以为他是谢晏才打晕那个三当家与他拜了堂,谁知道他不是。 “沈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我。”他欲言又止,思衬再三后启唇:“我此番去京城一是为了治病,二来,是我母亲逼我与她挑选的一位官家小姐培养感情,好为成亲作准备。可我身子孱弱,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若是顺从母命娶了那位小姐,反而是害了她。”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若是我已成亲,我母亲就不会再逼我娶她,我也能落个清闲。就当我欠姑娘一份恩情,求姑娘与我做一对假夫妻,帮我应付过去。姑娘将来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随时可以结束这桩交易。” 他言辞恳切,目光期盼的看着她:“作为交换,我可以给姑娘钱财,保姑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姑娘要是有别的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可以答应。” 沈宁并不愿趟这趟浑水,可想到她去了京城也不能大张旗鼓找谢晏,谢砚安看着身份不一般,要是让他帮她找,说不定更容易些。 思及此,她道:“等到了京城,我想让公子帮我找一个人。” 听她这话意思是答应了,谢砚安苍白温润面容露出喜色:“姑娘要找那名叫谢晏的男子?” 她点点头:“谢公子要是答应,你的忙我也帮了。” 互惠互利,这本就没什么。 而且借他“夫人”身份,她还能躲避李尘璟,两全其美。 谢砚安自是满口应下,尔后又试探问:“这位谢晏公子是沈姑娘心上人?” 算心上人吗? 沈宁沉思。 她只是把他当做解蛊毒的药引而已。 她笑着摇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回答:“也不算是。” 闻言谢砚安眼底升起一丝希望:“既是如此,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姑娘寻人。” 敛了思绪,沈宁站起身:“我去寻点止血草药帮你手下处理伤。” 他眼中一亮:“姑娘还会医术?” “略懂一点。” 沈宁去往林中采草药,谢砚安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不禁想自己真是好运,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这么厉害的女子,会武功高还会医术! 比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厉害。 沈宁将采的草药清洗后走到靠着树干休息的飞流身边。 “女、女侠?”看到洗去昨晚吓人妆容的沈宁,飞流差点没认出来,紧张的直搓手。 沈宁拧眉:“什么女侠,我叫沈宁。” “沈女侠。” 沈宁:“……” 随便他怎么叫了。 在光滑石块上将草药捣碎,她吩咐:“脱衣服。” “啊?”飞流嘴巴微张。 “啊什么啊,小命不要了?”她最受不了磨磨蹭蹭的人。 这辈子耐心最多的恐怕也就勾谢晏当药引时了。 谢砚安拎着水囊走过来:“飞流,都听沈姑娘的。” “是,大公子。”飞流别扭的解开腰带,脱掉衣裳。 “算你命大,伤口再偏一点小命就没了。”将药汁给他敷上,沈宁从他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 她手法专业灵活,看的飞流和谢砚安一脸钦佩。 拍拍手,她站起身:“好了。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飞流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咕咕声,他尴尬的直挠头,干笑道:“昨日到现在都没吃饭,见笑了。” 主仆三人就他一个会武功,现在还受伤了,自是没法去找吃的,谢砚安开口:“此处深山老林,要走到有人烟处恐还要一段时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先果了一下腹。” 阿四立马表示:“大公子,小的跟你一起去。” 飞流也挣扎着要起来:“大公子,你身份尊贵,这等事还是属下两人去吧。” 谢砚安阻止他,将水囊递上:“你有伤在身好好待着。”转身对沈宁道:“沈姑娘,劳烦你照看一下飞流,我们很快回来。” 见他真要去,沈宁双手环胸促狭眸子盯着他启唇:“谢公子,你认识野果吗?” 谢砚安步子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认识一些。” 叹了口气,她推开他:“站边上去。” 几人满脸疑惑,就见她足尖一点,在几棵树干上借力飞到了他们头顶树上。 他们这才发现是棵野生番石榴树。 沈宁让谢砚安和阿四在树下接着,摘了一大堆才下树。 “别吃金黄色的,挑淡黄的吃。”提完醒她挑了几个拿去清洗。 飞流糙惯了,根本不在意,拿起一个金黄色番石榴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咬下去,浑不在意道:“金黄色不是更熟更好吃吗?” 下一秒他就yue出声:“呕,呸……有虫子!” 听到他说有虫子,正打算吃的阿四拿着番石榴无从下嘴。 谢砚安一阵恶寒,心想还好自己听劝。 简单应付了下,四人不再耽搁,打马离开。 —— 五常山山脚下,一队官兵疾速行进。 县令朱友鸣骑着马来到马车旁:“谢大人,前面这座山头就是五常山,那伙山贼就盘踞在山上。那大当家的名唤虞彪,他手底下有三大能人,分别是二当家张有德,三当家雪凌薇,四当家曾虎。这三人中属雪凌薇武功最高,就连官府的人都拿她没办法。此女子经常扮作卖茶老板,连同手下人打劫过路行人,想来大公子就是被这伙人掳去了。” 谢砚卿端坐马车内,雪衣白袍,衣摆如流云,眉眼间透着空静般淡漠。 朱友鸣说着话,就见一只泛着莹白、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帘子,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先派人去要人,不交就直接强攻。” 先礼后兵,他也算是给足这伙山贼面子了。 原本这次他只是来幽州查案,并不想理会这等分外事,不想京中来信说并没有接到谢砚安,他派人一查才知人在五常山失踪了。 刚好他路过这儿,便让人拿着令牌去县衙调兵来。 幽州近一年大旱,许多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不少困扰。 官府捣毁一处贼窝,过不了几日又出现一处,如此循环往复,官府也毫无办法。 谢砚卿决定出手就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机会,让他们交人只是借口而已。 第38章 我们确实是夫妻 五常寨。 注视手握长剑,神情森冷嗜血的男子带人踏着一路尸体慢慢逼近,雪凌薇几人都慌了神。 谢砚卿白袍翻飞,周身泛着凛冽杀意,所过之处,手中剑划过地面,妖冶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如同炼狱而来的修罗。 他气势过于强大,雪凌薇三人从心底升起惧意,二当家张有德声音发颤道:“三妹,大哥已经死了,现在五常寨就是一盘散沙,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的只剩这点了,要不…要不还是降了吧。” 雪凌薇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擦掉嘴角血渍,眼神发狠啐了一口:“孬种,老娘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个字!” 四当家曾虎两股颤颤,怒斥道:“你要死别拉上我们,都怪你非要抢那个病秧子当什么狗屁压寨夫君,把我们全害了!” 雪凌薇此时也后悔了,可已经迟了。 她举起剑高喊:“兄弟们,左右是死,跟这些狗官拼了!” “杀——” 剑互相碰撞发出刺啦声,火花四溅。 整个五常寨弥漫在厮杀声中,浓烟滚滚。 谢砚卿在雪凌薇飞身劈来一瞬,身形极快避开,一招将她击飞重重摔在地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泛着寒意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声音凛若寒霜:“昨日被你们抓来的人呢?”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雪凌薇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强,这是她第二次吃瘪,第一次是昨晚那个打晕她的女人。 她阴恻恻一笑:“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被我杀了。” “那你就去死吧!”冰冷刺骨声音落,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谢砚卿一片袍角。 他很是嫌恶的挥剑割去那一片袍角,转身。 “大人,寨中都找遍了,没找到大公子身影。属下抓了几名山贼拷问,他们说大公子昨夜就逃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在何处。”玄影禀道。 在山贼尸体上将剑身上血擦拭干净,谢砚卿清冷矜雅面上无甚表情道:“去京城必然要经过幽州城门,传信给卫随,让他带人去城门口等。” “是。” 朱友鸣一身绿色官袍带着人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大人,余下山贼都抓起来了,你看要怎么处置?” 冷淡瞥了他一眼,谢砚卿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迈步离开。 幽州大旱,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不翼而飞,皇帝将此事交给太子李尘霄来调查,作为太子一派的人,这案子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头上。 案子已查明,他须得赶回京上禀,今日已耽搁一日,没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 天黑之前沈宁几人走到一处小镇上,人与马都累的不行,就停下暂作休息。 谢砚安几人身上钱都被山贼搜的一干二净,只有沈宁因为“太丑”山贼只拿走了她腰间荷包,她藏在怀中的钱逃过一劫。 去京城还要一日时间,四个人两匹马完全不够,沈宁打算再买辆马车,加上要买水买干粮,她钱只够要两间房。 “要不你们三人挤挤?” 花她钱,谢砚安自然没意见,正欲开口,被小二打断:“抱歉几位客官,我们店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人,多了得加钱。” 飞流挠挠后脑勺:“我和阿四都是下人,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就成,沈女侠和大公子住吧。” 阿四赞同的点点头。 沈宁也是苦过来的,在她看来人都一样,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让两人睡在外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拽过谢砚安:“我和我夫君住一间,他们俩一间,这样总可以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谢砚安更是因她突然而来的一句夫君,心脏不受控制跳起来。 小二怀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根本不信她说辞。 沈宁捏了一下谢砚安腕口处软肉,他苍白脸上飘上一层薄红道:“我们、我们确实是夫妻。” 客人都这样说了,小二也没道理再为难,将信将疑递上钥匙:“这是你们的钥匙。” 接过钥匙,几人上了二楼,沈宁把钥匙丢给飞流:“拿着。” 飞流一脸感动:“大公子,沈女侠真是个好人,为了我们牺牲的也太大了吧。” 沈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谢砚安:“谢公子,你没和他们说我们的事?” 既然是假夫妻,自然就得坐实一点,不然如何骗过外人? 清咳一声,谢砚安温润面容含笑:“飞流,以后你们要叫她大夫人。” “?”飞流和阿四一脸懵。 “我们在山寨已经拜堂成亲,虽是意外,但这门婚事我们并不打算解除。” 两人接着一惊,眼睛瞪大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不是,他们是错过什么重要事情了吗? “赶了一天路,早点休息。”沈宁打着哈欠走了,谢砚安跟了上去,独留下懵圈又茫然的两人四目相对。 进了房间,沈宁抱起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谢砚安咳嗽起来:“我乃男子,理应让姑娘才是。” 沈宁边忙边回他:“既是假扮夫妻,谢公子应当换个称呼提早适应,不然到了京城容易露馅。” 谢砚安轻垂下眼睫,苍白面容在油灯下莹莹生辉:“那我、我以后就叫姑娘阿宁吧。” 沈宁顿了一下,没有搭话。 理好床铺,她拉上被子躺下:“早点休息。” 他点漆眸中暗了暗点头。 两天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沈宁翌日醒来神清气爽。 睁眼后看向榻上,谢砚安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她洗漱后下楼,主仆三人正在吃客栈提供的早饭。 看到她,飞流忙笑着招手打招呼:“沈、夫人。” 他倒是接受的快。 在空位上坐下,谢砚安拂袖,动作优雅将一笼小笼包放到她面前,唇间抿着笑意:“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她半点不生分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几人买好干粮和水后出发。 有了马车,接下来路程谢砚安明显状态好了一些。 到底是体弱之人,受不住骑马颠簸。 车上,沈宁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内聚了浓郁寒气,秀眉紧紧拧起:“你中过寒毒?” 第39章 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一声,病态脸上无所谓笑了笑:“是。我提出与你做假夫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害了别的女子。” 从他腕上收回手,沈宁敛眉:“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以你目前身体状况来看,将养着最少也能活十年,要是运气好,遇上传说的神医什么的,说不定寒毒就解了。” 谢砚安知她在安慰自己,温朗眉眼舒展开来:“那便借阿宁吉言了。” 正说着话,马车兀的停下,沈宁两人身体猛的往前一倾,她反应极快伸手拦在了谢砚安身前,防止他摔倒:“小心。” 他心口一暖。 沈宁问:“发生什么事了?” 飞流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回道:“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派人来接我们了。” “二郎来了?”谢砚安喃喃自语。 对上沈宁疑惑目光,他解释:“阿宁,忘了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弟弟在京城做官。” 沈宁了然,难怪一直听飞流和阿四叫他大公子,原来还有一位二公子。 一道欣喜男音在马车外响起:“大公子,我是卫随,大人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来城门口等你,可算是等到了。我已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请大公子先去休息,大人很快就回来。” 谢砚安掀起车帘,看到褪去青涩,已然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卫随:“七年未见,二郎可还好?” 卫随面上带笑:“大公子放心,大人一切安好。” 咳嗽一声,谢砚安点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在一家上等客栈前停下,谢砚安与沈宁先后下马车。 卫随迎上前,在看到沈宁样貌后愣住:“是你!” 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沈宁没什么印象:“阁下认识我?” 他指指自己,语气激动:“是我啊姑娘,你不记得了?两年前,在渝州城我们见过的。”说着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当时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姑娘没跟我计较。” 将他一提醒,沈宁大概想起来了,点点头:“好巧。” 他脸上一红,又看向谢砚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飞流喊的夫人不会就是姑娘吧?你与大公子——” 谢砚安:“她是我夫人。” 卫随惊讶:“大公子,你何时成亲了?” 飞流抱臂:“我家大公子何时成亲关你什么事,行了,赶路累死了,赶紧让大公子去歇歇。” 卫随与他最不对付,不满睇他一眼:“我不就问问,又不是不让大公子休息。” 两人互怼间沈宁已经带着谢砚安进了客栈。 两三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她只想赶紧去洗个澡。 沐浴后,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敲响。 她与谢砚安虽对外假称夫妻,但到底不是真夫妻,又出门在外,为她名声考虑,他并没和她住一间房。 打开门,看到是谢砚安,她眼底闪过讶色。 他将包袱递上:“怕你没有换洗衣裳,我让人去给你买了身衣裙。” 看到她身上粗布素裙,他笑:“倒是我多虑了,买都买了,你收着吧。” “多谢。”她语气带着距离感。 “你肯定也累了,先睡会儿,晚点我让人给你送饭。” 她应下。 该说不说,谢砚安对她很君子,做事也周全。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谢晏,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要是知道她骗他,肯定会很生气吧? 心下划过涩然,她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心思。 心疼男人倒大霉,她反复告诉自己:“没有我他早死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活命,并没有对不起他,没有……” 不断给自己催眠后,她还真有点困了。 先睡一觉再说。 意识模糊间,她恍然看见一个蓝衣白袍、修挺如竹身影。 那人温柔的轻抚过她脸庞,语气却带着森然:“好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沈宁瞪大眸子,结巴道:“谢…谢晏!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雪衣风华,容色无双冷凝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眸中蕴着令人后脊生寒的刺骨冷意:“看见我,你好像很意外?” 她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床榻里挪:“我、我没有。” 她是有些心虚,可也不至于害怕吧? 是手脚不听使唤了。 他冷笑一声,清矜面上森寒诡谲:“没有你躲什么?两年了,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沈宁心尖一颤,实在是男子周身气势太过凛冽,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待她答,他高大身形便朝她倾来,扣住她手腕,力道大的似要将她捏碎:“你明明答应要和我去京城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的质问振聋发聩,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推开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晏,你冷静点。” “冷静?我的冷静早就没了,桑宁,你就是个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脑袋,她视线不可避免撞进他乌黑冷沉眸中,接着唇上传来痛感。 他在咬她的唇。 不带半点怜惜,很疼。 这样的谢晏与她印象里的全然不同,冷情的没有一点温度。 被他粗暴的吻到窒息,她像是坠入了水中,四肢绵软无力的抓不到任何支撑点。 惊慌和无助包裹着她,让她生出无尽恐惧。 “不要——” 她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这才惊觉是一场噩梦。 汗水打湿了刚换的衣裳,她不得不下榻重新擦洗一遍身子,拿起谢砚安送来衣裙换上。 衣裙是上等的浮光锦,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淡青色,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想来并不便宜。 许是丈量她身形买的,倒挺合身。 一头泻下青丝随意绾了髻用木簪别住,她望着铜镜中不施粉黛女子,兀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张脸遗传了她,也是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些年被她用药水隐藏着,从没仔细打量过。 如今静下心来看,当真与她像极了。 沉思之际,叩门声响起,温和嗓音传来:“阿宁,你醒了吗?” 她起身去开门,赫然是谢砚安。 看到她装束,他呼吸一凝,随即苍白温润脸上浮现羞赧:“阿、阿宁,这衣裙很适合你。” 她抿唇淡笑:“你找我有事?” “本来要让人给你送晚饭的,但二郎回来了,他让人备了饭菜,我便想叫你一起去,刚好让你们认识一下。” 第40章 谢砚卿这个名字好熟悉 说罢,见她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以为她是不想见自己家人,他忙温声道:“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会去和二郎说一声。” 二郎心思活泛,担心他被骗,非要见她,他才不得不来找她。 她愿意和他假扮夫妻帮他已经很好了,这些小事上他没道理再要求她什么。 沈宁捋了一下被风吹到唇间的发丝,纤长眼睫微敛,眼底闪过幽暗之色。 她岂会听不出吃这顿饭目的,既答应了与谢砚安假扮夫妻,她自然没道理推诿,姝丽脸上露出微笑,音色清越道:“怎会,既是你的弟弟,见一下也是应该的。现在就去吗?” 谢砚安苍白面上露出喜色:“是。” 理理自己衣裙,她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下了楼,一楼有专门的雅间供客人用饭,只是价格上要贵一些,谢砚卿要的是靠窗的一间。 跟在谢砚安身后,沈宁内心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并不善于和旁人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假夫君当官的弟弟。 在官场浸淫过的人,那双眼睛就是尺,她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暴露和谢砚安是假夫妻的事。 怀着紧张心情,她进了雅间。 却听谢砚安疑惑声音响起:“二郎人呢?方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微侧身,只看到摆放好的一桌饭菜,并未见到有旁人。 飞流走了进来:“大公子,二公子临时有事走了,他让属下转告一声,你们来了就吃,不用等他了。” 谢砚安掩唇咳了两声,回头望向沈宁,笑道:“二郎事务繁忙,让你见笑了,坐吧。” 沈宁颔首,寻了凳子坐好。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人都做了点。”谢砚安泛白的手执筷为她布菜:“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回京城后我让厨房照你喜好来做。”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温和,听着有种一碰就碎的错感。 “我不挑,这些都挺好的。”沈宁客套了两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夹的菜。 “对了,还没问过你二公子叫什么呢。” “谢砚卿。” “谢砚卿……”沈宁眉心拢起,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谢公子,你跟我大概讲一下你家里情况,等到了京城我才不至于露馅。” 谢砚安淡笑:“不用担心,我父母皆在萧州,去了京城只有二郎一位亲人,他就是看着性子冷了些,人其实很好相处。你只需在外人面前扮好我夫人身份就好,不用费多少心神。” 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此最好,不用理会那些乱七八糟关系。 看她放下了筷子,谢砚安命人撤了菜食,又端了几盘点心上来:“客栈厨子炒的菜过于油腻了些,吃点点心压压腻。” 沈宁拿起一块尝了尝,边和他说着话:“谢公子,我急着去京城找人,若是和二公子一起的话,他明日能走吗?” 谢砚安顿了一下,温润眼眸抬起:“等二郎回来我问他一下。” “好。”沈宁应下。 —— 东街柳巷。 仵作检查完尸体上前回禀:“大人,小人仔细验过了,死者乃是过度饮酒引发心悸而死,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谢砚卿长身玉立,闻言掀起薄薄眼睑,声音清冷吩咐:“玄影,让人先把尸体抬回去。” “是,大人。” 接过卫随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谢砚卿俊容一派冷沉。 赵录事是专门负责记录和整理此次赈灾粮失踪一案案件资料?的,却在此时突然心悸而死,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只是仵作来之前他亲自验过尸体,确实没有发现异样。 回到客栈,他都还沉浸在案情之中,直到一道熟悉男音唤回他思绪。 “二郎。”谢砚安一身靓蓝色绫缎袍子立在他房间门口,旁边站着飞流。 他微拢眉,态度疏冷:“兄长这么晚不睡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出了命案,担心你太忙回来饿,就让人给你备了饭菜来。” 进了房间,两人对几而坐,飞流将食盒放桌上。 “咳咳…知道你忙于公务,可也得顾及自己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听着他念叨,谢砚卿无甚表情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语带讥讽:“兄长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谢砚安泛着病态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你想的那么愚笨,虽然我与你大嫂相识时间短,但我相信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我一个病弱之人,难得有女子愿意嫁我,就算她要图谋我什么,我也认了。” 谢砚卿冷嗤一声,对此很是不屑。 今日的谢砚安何尝不是两年前的他。 曾经他也以为桑宁心思纯良,不会骗他,可最后呢? 什么都是假的,就连死都是假的。 亏他还为她黯然神伤了两年,整整两年! 若不是他回到临水村打算将她尸骨迁到京城安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现那是具假尸体。 她可真有本事,那尸体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做到了十分逼真程度,连他都给骗过去了。 他可以原谅她用假身份骗他感情,却无法接受她以诈死的方式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凝着谢砚安嘴角扬起弧度,他眼底浮上幽暗,冷声道:“你高兴就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才懒得管他的事。 谢砚安无奈的摇摇头:“二郎,都七年了,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谢砚卿出言赶人:“兄长要无事便早些回去休息,要是有个好歹,侧妃娘娘又要怪我苛待庶兄了。” 谢砚安身形一僵,眼中划过愧色,唇微张想说什么,最后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扰你了,记得吃饭。” 他咳嗽着站起身,复又想起一事:“对了,你明日可要与我们一起回京?” 狭长眼眸注视他,谢砚卿语气平淡吐出一字:“回。” 闻言谢砚安点点头,带着飞流走了。 人离开后,谢砚卿瞥了眼食盒,想起今晚那顿没吃的饭。 第41章 桑宁! 卫随问:“大人,要属下把饭菜都端出来吗?” 谢砚卿一般过了亥时就不会再吃东西,所以他也拿不准他要不要吃,便先问一下。 “那女人怎么样?” 他突然发问,卫随尚未反应过来。 见他幽暗迫人目光投来,他恍然,一双眼睛都亮了:“大人问的大夫人啊。”他话立马如泄闸般:“大人你是不知道,大夫人长得可美了,虽然不施粉黛,穿着素雅,但比起京城那些个浓妆艳抹的贵女也是半点不差。在属下看来,她甚至比那些贵女们还要美,不怪大公子喜欢她,换做是我也喜欢。” 谢砚卿冷脸:“……我是问你她品行如何,谁问你长相了?” 卫随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拍拍自己那张嘴,为难道:“这属下哪知道,大夫人与大公子是夫妻,你得问大公子才行。” 谢砚卿一噎,真想给他两脚。 “没你事了,下去。” 他哦了一声,又指着桌上食盒:“大人,那、那饭你还吃吗?不吃的话……” 他后面话不说谢砚卿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甚是无语摆手:“拿走。” “欸,欸!”他拎起食盒就退出了房间,生怕谢砚卿反悔。 灯火葳蕤,映照男子清冷俊逸面容。 谢砚卿静静坐着,眼神微垂,薄唇紧闭,冷漠中带着些许淡淡倦意。 谢砚安没见过人心险恶,可不代表他也是,那女人要是敢有别的心思,他定不会饶她。 —— 翌日,沈宁是带着斗笠上马车的。 她昨晚吃完饭回房间后突然浑身长红疹。 给自己把脉才发现是吃了杏仁做的糕点得了风疹。 她从小便不能吃杏仁做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浑身长红疹,昨晚和谢砚安说着话,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吃的杏仁糕。 怕吓到人,她不得已将自己包裹严实。 “阿宁,你不闷吗?”见她马车上还戴着斗笠,谢砚安没忍住开口问。 “谢公子,我没事,就是脸上起了红疹,要过两日才能消,戴斗笠遮一下。” 他心一紧,关切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声音脆然:“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红疹没法治,过两日就自动好了。” 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 天热暑闷,加上谢砚安身体不好,队伍走的有些慢。 靠着车壁睡一觉醒来,沈宁掀起车帘,发现已近日暮,天边云霞都黯淡了。 她探出脑袋,想看看哪一个是谢砚卿,由于距离太远,只看到前面马背上一个修挺背影。 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停下,阿四提醒:“大公子,大夫人,二公子说大家都累了,休顿一下再走。” 幽州距京城一天一夜路程,现在停下休息,估计得明日才能到了。 “阿宁,下去透透气吧。”谢砚安道。 沈宁应声:“我扶你下去。” “好。” 马车四周是一片林子,不远处传来河流水声,沈宁脸上出了汗,便兀自一人穿过林子朝河边去了。 揭下斗笠放在石头上,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后,她顿感整个人都畅快了。 手摸到斗笠戴上,她起身理好衣裙欲离开,甫一转身便直直撞上一双深邃幽沉眼眸,瞬间四肢一僵。 男子欣长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她竟半点没察觉。 天色暗下来,隔着一层白纱,她只辨出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直襟长袍,墨发一半用发冠束起,一半披散,被风吹的乱舞。 虽看不太清他容貌,但凭借他轮廓分明五官便可看出他有副好皮囊。 对方先她一步开口:“不管你接近我兄长有何目的,我都奉劝你夹起尾巴做人,若是让我发现你存歹心,休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被河水掩盖,她虽只听清了大概,也从只言片语中认出他身份了。 “二公子想多了,我和夫君两情相悦,哪有什么目的?” 河边风急,将她声音吹的很散,落入耳中并不怎么真切,可男子在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后却是神情一怔。 随即又是自嘲一笑,那人把他骗的这般惨,他居然还念着她,他果然是够犯贱的。 “是嘛?短短一日便能两情相悦,说出去你自己信吗?”他语带讥讽。 谢砚安不说,不代表他不会问他身边的人。 “信不信是外人的事,我与夫君过好自己日子就是,难不成二公子这个外人还要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成?”她停顿了一下:“我敬二公子是夫君弟弟不予计较,也请二公子注意分寸,不要越了矩。” 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 还是提醒他,他们这般私下见面于礼不合? 或许都有。 他本就只是警告她一二,没想到她反倒牙尖嘴利驳斥他一通。 说的好像谁稀罕和她独处一样。 他没再理会她的话,转身离去。 到了京城,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露出马脚。 沈宁在他走一会儿后才返回去。 心中对假夫君这个性子冷的弟弟全然没了好印象。 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一行人在驿站歇脚。 夜色已浓,沈宁便想洗漱一下休息。 驿栈比不上客栈,要去专门的盥洗房。 等她洗漱好,已困的直打哈欠,走路都没注意到有人,身子猛的撞进一个清瘦怀中。 头顶传来男子温润嗓音:“阿宁,走路怎不小心些?” 她乍然抬头,脑中睡意都散了:“谢——” “兄长和嫂嫂当真好兴致。” 沈宁话被一道清冷男音打断,她下意识朝男盥洗房门口看去,逆着昏暗灯光看到芝兰玉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她纤细好看的眉眼便皱的越深,旋即脸上表情冷凝住。 谢……谢晏! 她眼睛瞪大,嘴微张,手中托着的木盆啪一下掉地上,要不是谢砚安反应快搂住她腰退了一步,她脚便要生生受上一击。 沈宁与谢砚安站在暗处,谢砚卿起初看不清两人面容,待近些后,他落到女子脸上的目光陡然一变,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一张矜雅如月的脸沉的骇人。 桑宁! 第42章 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 无视两人搂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他袖下手死死攥紧,俊逸出尘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阴冷至极。 “你们在做什么?” 许是隔着夜色,谢砚安没察觉出他神情变化,以为他误会了什么。 稳住沈宁身形后移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和着嗓开口:“二郎,你怎么也在?”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紧攥着沈宁,唇角牵起讥笑弧度:“我还想问大嫂怎么也在这儿呢。” “大嫂”二字咬字极重,平白让人品出别样的意味来。 谢砚安不知两人有一段过去,只以为他对沈宁还抱有偏见,语气温和道:“二郎,我知道与阿宁从相识到成婚时间太短,你不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但我想告诉你,我既与她拜了天地,便认定她了,你接不接受,她都是你大嫂,咳咳……所以,请你以后好生尊重她。” 谢砚卿额间浮现青色脉络,眼底阴翳森冷直勾勾盯着沈宁,声音是嗤笑的尖讽:“大嫂?她配吗?” 一个骗子,她不配! 她到底使了什么妖媚手段,勾了他还不够,现在又勾上了他兄长? 还是说她擅长勾人那一套,几日便能让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二郎——” 谢砚安明显气着了,咳嗽不止。 沈宁从惊诧中回神,忙为他拍背顺气:“谢……你没事吧?” 她差点喊谢砚安名字,情急下改了口。 简直是见鬼了,谢晏居然是假夫君亲弟弟,绕了一大圈合着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她还怎么勾他给自己当药引? 她与谢砚安虽是假夫妻,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外人包括谢砚卿看来他们就是真夫妻。 他们之间不就成了…… 大嫂与小叔子! 完了。 全完了。 她骗他感情、死遁已经加深了两人隔阂,现在再加一个大嫂身份,想勾他给自己解蛊毒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谢砚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底愈发的烦躁,一张清矜面容无甚表情道:“兄长要一意孤行,做弟弟的自是没理由多管闲事,但要我把这个女人当大嫂,她还不够资格!” 甩下话,他神情冷然迈着修长的腿离开。 望着他离去清挺背影,谢砚安声音透着无奈:“抱歉沈姑娘,二郎他、他性子就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沈宁摇摇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早知他们是亲兄弟,她还和谢砚安做交易假扮夫妻做什么?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明明她只是想活命才勾的谢晏,结果也是因为他,不得不再次步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还阴差阳错成了他假嫂子,上天是存了心想戏弄她吧! 带着满腔怨气,她回房间,在一楼撞上了卫随。 看到她怨气滔天的,他开口询问:“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他家大人是,大夫人也是。 沈宁没心情和他搭话,蔫巴巴回了句:“没什么。” 正要上楼,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问卫随:“你跟着你家大人多久了?” 事已至此,她抱怨已经没用了。 必须振作起来重新获得谢晏好感才行。 要获得他好感,少不了要了解他喜好。 卫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确定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一听十年,沈宁眼中一亮:“这么久,那你应该很了解你家大人了?” 卫随拍着胸膛表示:“那当然了,没人比我更了解我家大人。” 见他一副傻憨憨模样,沈宁笑意微深:“是这样的。”她掐着指尖比了一下:“你家大人对我有那么一丢丢偏见。我呢,又不想让你家大公子夹在中间为难,就想了解下你家大人喜好,好让他对我改观……” 卫随懂了:“大夫人是想缓和与大人关系?” 她干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挠挠后脑勺:“大夫人,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大人就是面冷心热,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人挺好的。你刚和大公子成亲可能不知道,我家大人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要处理案子较多,习惯了冷肃着脸,所以看起来显凶,私底下很好说话的,你多和他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别的字眼沈宁面上没什么波澜,听到“大理寺少卿”五个字眉心一跳:“你说……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卫随点点头:“是啊。” 得到回答,沈宁只觉眼前又一黑。 谢砚卿,大理寺少卿…… 她猛的一拍额头。 她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她死对头! 准确来说两人算不上真正死对头。 只因她是荣王麾下杀手,他是翊王的人,两人各为其主,无形间也算是敌人。 大概三年前,李尘璟给她下达一项任务,就是去青楼刺杀办案的谢砚卿,扰乱他办案视线,可她因为路痴属性,看错地图,等找到时人早就离开。 任务失败,李尘璟表示对她很失望,她还因此自责了好几日。 所以,她勾的药引不仅成了小叔子,还成了死对头! 她解蛊毒还有希望吗? “……大夫人,你有在听吗?”卫随看她发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宁心不在焉点点头:“在听在听。” 卫随看她不在状态,就止住话题去洗漱了。 沈宁神游天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心想早知解蛊毒这么难,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来的痛快。 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她生无可恋推门。 才一推开门,就突然被人扣住手腕拽了进去。 随即房门被关上,她眼前一阵旋转,被按在柱子上。 “唔……” 她一双眸子在昏暗灯光中瞪大,惊恐的看向手的主人。 ——是谢晏。 不,现在该叫他谢砚卿。 他将她抵在柱间,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她下颌,迫她对上他视线。 曾经看她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满目猩红和愤恨,神情骇沉的吓人,声音更是寒冷彻骨:“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第43章 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 他周身气息过于冷冽,语气冰冷的不含半分温度,手上掐她下颌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她疼的蹙起纤眉,眸中泛起水雾:“你松开。” “松开?你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他一双锐目紧攫住她,清冷面容愈发冷沉:“我的妻,两年不见,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为夫了。怎么?攀上了我兄长,你就以为有人能护你了?” 他这语气,像极了前两日她梦中的他。 明明还是那副清冷如月模样,可神情与说出的话那样的森冷,令人后脊发寒。 她驳斥:“我、我没有。” 她想说她与谢砚安没有关系,可对上他乌沉眼眸,她话又咽了回去。 他在气头上,她现在就算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所图目的只是解蛊毒而已,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误会。 思及此,她顺势勾住他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娇媚婉转:“谢大人如此生气,是对我旧情难忘吗?” 谢砚卿浑身血液凝住。 她低笑,气息倾洒在他颈窝处:“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比现在更迷人。” 谢砚卿:“!” 他身形怔了一瞬,随即像是触电般猛的推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恼羞成怒道:“不知羞耻!” 沈宁注意到他白皙耳垂漫上薄红,一双手臂再度缠上他脖颈:“谢大人躲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上床有什么可羞耻的?” “桑宁!”谢砚卿是真的恼了。 她是女子,怎能说出如此放浪的话来? 凝着他轮廓分明五官,沈宁含笑:“我在。” “把手松开!”他语气淡漠。 “如果我不呢?”她贴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谢大人,我是骗了你,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他喉结滚动,袖下手攥紧。 “你说你叫谢晏,是富商之子,实际上呢?” 他缄默不语。 “你我用的都是假身份,谁也没资格指责对方。” 他冷然道:“是,我确实用了假身份,但新婚夜那晚,我想和你坦白,是你不愿。” 他这话若细品,便能体会出几分说不清的委屈意味。 沈宁手滑至他锁骨处,余光向下一扫,看到他藏在衣领下惹眼的红绳,忽的愣了一下。 口嫌体直的男人。 “那我现在和你坦白,你会原谅我吗?”她软了语气。 他攥住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矜雅出尘脸上依旧冷情的出奇:“别忘了你的身份,大嫂。” 他甩开她手,她脚步踉跄了下。 沈宁唇角勾起笑意:“谢大人深更半夜闯入大嫂房间,倒是符合小叔子的身份。” 他扫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说谎厉害,没想到这嘴皮子也挺利索。” 她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他讽刺的浅笑了下:“说吧,你是用什么谎话诓骗了我兄长,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对上他乌黑冷沉的眼眸,沈宁浅笑:“想知道?” 她那双眼睛泛着深情惑人光泽,只看着便让人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他鬼使神差点头,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笑的更加放肆了,朝他勾手:“你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他拢眉,显然不想靠近她。 沈宁也不在意他冷脸态度,主动贴近,攥住他心口处衣裳,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说了一句:“我和你兄长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呼吸微凝,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正要羞怒的推开她,她已抽身退了好几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你——” 他又气又羞,如玉脸庞肉眼可见地变红。 半天憋出一句:“桑宁,你要不要脸?” 她现在是他嫂子,她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吗? “谢大人,你急了?”她淡淡一笑,张扬至极。 “你!”谢砚卿气急,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后索性怒拂袖离开。 她那些鬼话,他一句都不会信! 关门声响起,沈宁脸上笑意淡去,走到榻前坐下,微垂下纤长眼睫。 现在的谢晏不是两年前的谢晏了,不好糊弄了呢。 可他仍戴着她送的玉坠,说明对她还是有点旧情的。 有总比没有的好。 抬眸,目光越过窗匛看向星光闪烁的夜空,一轮弯月悬于九天之上。 距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二十多天,无论如何,她都得拿下谢砚卿,实在不行,她不介意下药。 —— 一夜好眠,沈宁清早起来发现脸上红疹消失了。 她梳洗后下楼,谢砚安已等在马车旁。 打过招呼,她正要上马车,谢砚卿一身云缎锦衣从驿站出来,目光冷淡。 “马车空间狭小,兄长本就胸闷咳嗽,为了他身子着想,长嫂还是骑马为好。” 沈宁:“……” 谢砚安摆手:“我不妨事,再走半日就到了,将就一下就过去了。” 沈宁提步,谢砚卿挖苦讥讽声再度响起:“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连自个身子都不顾,当真令阿弟钦佩。” 她扭头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姿容无双,周身萦绕清冷疏离气息,连那张嘴说出的话都句句带冷刺。 “二公子,就是因为夫君身子不好我才更要留在马车上照料他,你说是吧?”她轻笑。 谢砚卿袖下手蜷起,冷冷睨了她一眼:“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谁知你会不会谋害兄长?” 沈宁都要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笑了:“我与他是夫妻,我害他做什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了,我要害他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还大理寺少卿呢。 他平日办案也这么率性吗? 见两人剑拔弩张,谢砚安赶忙打圆场:“二郎,阿宁是女子,哪有让她骑马,我坐马车道理。没多少脚程了,你少说两句,赶紧出发吧。” 谢砚卿克制住怒意,不发一言走向自己的马。 她就是个女骗子,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她和谢砚安坐一辆马车还是别的男人坐一辆马车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后扬鞭,马吃痛疾驰出去。 他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风声猎猎而过,一道女音响起:“谢大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是怕我缠上你吗?” 第44章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勒住缰绳,马速度放缓。 扭头一看,沈宁惊慌不已扯紧缰绳与他速度持平,半个身子都快掉下马了,还朝他笑。 他眉宇微深,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你不是要坐马车吗?” 她笑的无害:“马车空间狭小,我就不和大公子挤了。” 她换了称呼,并未称夫君,谢砚卿抬眸看她,想起她昨夜说的那句:“我和你兄长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假夫妻? 可谢砚安口口声声说他们拜了天地,又不像做假。 见他敛眉不语,沈宁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谢晏,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至于你兄长,其实……” 她垂眸,唇瓣嗫嚅了下:“其实是我把他认作了你,阴差阳错才与他拜了堂,根本做不得数。”她盈盈眸子对上他:“但你兄长说他母亲逼他成亲,让我假扮他夫人帮他应付过去。我当时并不知他是你兄长,就想让他帮我找你,这才答应了他。” 她表情诚恳而又认真:“我知道当初诈死骗你是我不对,可也是因为……”她咬紧唇瓣,内心似有些挣扎,最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我以前被男子骗过,根本不信有人会真心待我。加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富商之子,我怕跟你去了京城你喜新厌旧,有一天会抛弃我。” 说到这,她眼中已沁了泪,看着好不惹人怜爱,像极了两年前在临水村时的那副姿态。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定定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破绽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招数他可不会再上当。 他唇间牵起讥笑:“两年不见,你演戏本事倒是见长,我兄长就是这样被你骗的?” 沈宁一怔,心想他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一缕发丝被风吹到唇角,她抬手拨开,语气显得很是苍白无力:“谢晏,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不信便罢了。”她别过脸,眼中是隐忍的泪花:“是我活该放不下你,明知你会恨我,还是不顾安危千里迢迢去京城找你。我想若是找到你,远远看上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想你如此厌恶我。” 她声音带了哭腔:“既然已经见到你,该解释的我也解释了,你要是厌憎我,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了。”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不管不顾走了。 谢砚卿垂下眼帘,攥缰绳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绪复杂。 却听沈宁惊惶声传来,他猛的抬头看去,她骑的马失控带着她横冲直撞,眼看人就要被甩下马背。 他心一紧,想都没想便凌空跃起在马背上借力朝她飞去,在她坠下瞬间,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抱起扯回了马背上。 声音发颤问:“没事吧?” 沈宁背对着他,双肩抖动道:“……我、我没事。” “不会骑马就别逞强。” 女子纤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坏了,他心一软,语气温和了几分:“我送你回马车。” 沈宁直摇头:“我不要。”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我们现在是叔嫂。”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谢晏,你还是不信我?”她语带哽咽,听起来很是难过。 两人贴的近,她身上若有似无幽香直往他鼻尖钻,他眸光微暗。 “罢了,他们跟上来还有段时间,我们下马等着。” 他可以不顾自己名声,但不能不顾及她。 就算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但在外人看来并不是。 “你就那么想我和你兄长单独相处?”她问。 明明一开始不让她坐马车的人是他,现在又非要让她坐马车,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 身后男子并未答她话,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去。 幽幽吐出一句:“不想。” 沈宁心中一喜,一头栽进他怀中:“谢晏,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这娇滴滴语气令她自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解蛊毒,她也是拼了。 感受腰上那双柔软手臂传来的温度,谢砚卿怔在原地。 明明想推开她,可手就是不听使唤,身体更是没骨气贪恋那抹温柔。 听到马蹄声,他神情一凛:“松开。” “我松开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她耍赖。 懒得和她掰扯,谢砚卿直接扯开她手推开她:“站好。” 沈宁不想惹恼他,乖乖站在一旁。 等谢砚安一行人到了,她自觉上了马车。 “沈姑娘,你不是骑马吗,怎么又回来了?”谢砚安疑惑。 沈宁笑了笑:“还是坐马车舒服。”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多问。 —— 一路颠簸,马车在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停下。 沈宁跟着谢砚安下车,看到匾额上写着谢府两个鎏金大字。 谢砚安眉眼柔缓道:“进去吧。” 她颔首,一扭头视线便与谢砚卿直直对上。 他紧绷着一张脸,眸光幽暗错开她视线走了进去。 她被安排住在梧桐院,伺候她的丫鬟叫夏知,另有几名洒扫下人。 院子清幽雅静,布置陈设居然无比契合她喜好。 “大夫人,以后你的日常起居就由奴婢伺候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吩咐奴婢。”夏知长了张讨喜的圆脸,人瞧着也机灵。 沈宁从院中秋千上收回目光,问她:“这院子以前谁住过?” 夏知恭敬道:“回大夫人,这院子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夏知解释:“这院子是二公子两年前从青州回来后让人打扫布置的,一直空置着,确实没住过人。” 沈宁纤细好看的眉微拧。 难怪一切陈设都符合她喜好,分明就是谢砚卿按照她喜好来布置的。 莫名的,她心底划过一丝感动,也只限于感动。 逡巡一圈,她好奇问:“府中都不养花吗?”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一盆花,就连这院中也没有。 一般大户人家不都养花当做装饰吗? 这谢府未免也太单调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大夫人,原本一直都有的,但两个月前二公子去了一趟青州,回来就命人将所有花都撤了,还说以后府中不能有任何花。” 第45章 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闻言沈宁猜想可能与她有关,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夏知应声。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沈宁迈着步子走进寝居,目光被梳妆台上静置的一面铜镜吸引。 铜镜擦的很干净,但依旧能看出曾被火烧过的痕迹,拿起一看,她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是在临水村时谢晏送她的那一面铜镜。 镜身乃是金属,一般情况下烧不坏。 没想到他竟在火堆里扒出来了,还带回了京城。 瞬间她心情五味杂陈。 “大夫人,水好了。”夏知唤她。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铜镜放下。 沐浴后,她换了一身雪青绣花抹胸襦裙,外裳罩了件薄薄轻纱,缀以淡青披帛。 她不太习惯这样太过华丽繁复的衣裙,侧眸问夏知:“没有别的款式吗?” 夏知摇头:“大夫人要是不喜欢,回头让人量了你尺寸再做几身。” “罢了,将就着穿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夏知上前为她梳妆。 “大夫人,你看看要戴什么簪子?” 首饰盒里步摇、发簪、发钗、耳珰、手镯一应俱全。 她随意挑了几支素雅簪子。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夫人打扮一番更美了。”梳妆完,夏知眼前一亮夸赞道。 沈宁笑了笑没说话。 少顷,她问:“你家二公子住在哪个院子?” “二公子在朝宁苑,出了梧桐院绕过水榭走廊再过假山就到了。”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从她口中套取信息。 她和谢砚安没来前,谢府只有谢砚卿一个主子,他忙于公务,很少回来,所以府中格外冷清。 夏知还特别提醒她,谢砚卿处理公务时喜静,不喜被人打扰,没事不要到书房那边去。 零零总总了解了大概信息,沈宁让夏知带她将府里逛一遍。 路过谢砚卿书房时,她停下步子。 书房旁边是一片人工湖,盛夏之际,湖中荷花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站在廊下,还能听到假山处泉水流动声。 正要离开,看到卫随从书房出来。 “大夫人。”他拱手行礼。 “你家大人呢?”沈宁问。 “大人他进宫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晚上? 她心念一动。 目送卫随离开后,她问夏知:“厨房在哪儿?” 夏知愣了下:“大夫人,你饿了吗?” 沈宁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点点头。 “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知会一声,大夫人稍等。” 她喊住人:“带我一块儿去。” 夏知虽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 到了厨房,天色渐暗。 沈宁将厨子赶出去后,亲自做了三菜一汤。 让夏知拿来食盒装好后独自一人去了朝宁苑。 坐在院中左等右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看到谢砚卿身影。 院里的管事辛嬷嬷走上前:“大夫人,二公子忙的时候几天才回来一次,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沈宁打着与小叔子拉近关系名义来送饭,是以院里人并未拦她。 “没事,我再等一等。”她活动了一下身子,托着腮继续固执的等。 —— 谢砚卿携玄影走到长廊尽头,进了垂花门,入了内院,问:“赵录事尸体可安置好了?” “已经停放在大理寺殓房了。” “派人好好盯着。” “是。” 院内安静如常,唯有点的灯笼闪烁着微弱光晕,周遭蝉鸣声此起彼伏。 玄影先谢砚卿一步注意到了凉亭石桌处打瞌睡的沈宁,出言提醒:“大人,是大夫人。” 顺着他看的方向,谢砚卿看到了半隐在昏暗灯光中的沈宁。 “你先下去吧。” 玄影行礼离开院子。 沈宁支着脑袋困的不行,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脑子立马清醒。 抬头一看,是谢砚卿。 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她站起身:“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等你啊。” 她伸手就要搂他,他步子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宁咬牙,压低声音让自己语气显的温柔些:“好。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几道菜,你尝尝?” “不饿。”话毕他转身进了屋,不再理会她。 见状她厚脸皮提着食盒跟上去,赶在他关门一瞬挤进屋中。 谢砚卿漆暗眸子看着她动作,没说话,兀自走到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浅蓝素雅长袍,更显气质清冷无双。 沈宁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毫不顾忌打量他:“谢大人长得真好看。” 谢砚卿倒水动作顿了下。 曾经她夸他好看,他会脸红心跳,现在再听却在想她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握杯子的手收力,他不咸不淡道:“你当初既选择诈死离开,现在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脖子:“白日我已经解释了,我放不下你,想见你。” 她说话气息喷洒在他喉结处,他身体骤然绷紧,神情隐忍克制,清冷声音染上一丝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卿郎,两年不见,你不想我吗?”对上他幽沉眸子,她纤长的指尖抚过他矜雅立体五官,滑至他性感喉结处:“我很想你。” 他因她那声“卿郎”瞬间面红耳赤,又因那句“我很想你”,心口被猛的一撞。 他别过脸,胸口剧烈起伏着:“桑宁,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在编织谎言。 一个只针对他的谎言。 深知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成了满口谎话的女子,沈宁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牵起他修长如玉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处:“不信你感受一下,它在为你跳动。” 被她蛊惑,他深邃幽暗的眸光扫过她心口,在触及她锁骨处那一点妖冶红痣时,他呼吸凝滞,周身血液沸腾起来,理智临近溃堤。 望着他红的似要滴出血的耳垂,以及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沈宁唇角扬起微小弧度。 两年过去,他还是这么不经撩。 柔软的手探进他衣领,紧贴着他心口处肌肤,她声音娇媚惑人:“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第46章 我想要你 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她身上幽香不间断闯进鼻尖,他一双漆黑墨瞳渐深。 “……别乱摸!”强忍着一丝理智,他捉住她手。 注意到他隐忍神色以及凌乱呼吸,她在他绯红如潮的耳边吹着气,唇角笑意加深:“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能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脆如珠:“别说摸你,我就是把你扒光睡了也合乎情理不是吗?” “你——”他又羞又恼。 他知她言语上是有些大胆,可不曾想大胆到让他完全招架不住,方才他就不该放她进屋。 “吾心悦你,天地可鉴。”趁他松神间隙,她反手握住他手再度放在自己心口,目光深情:“这里只为你一人跳动。” 她穿的抹胸襦裙,露出了精致锁骨和胸前大片白皙肌肤,他手与她肌肤相触,瞬间心中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桑宁,你别后悔。”他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似警告亦是提醒。 沈宁怎会听不出他话的深意,贴近他耳畔:“谢晏,我想要你。” 她唤的谢晏,这比任何情话都要令他失控。 “铛铛——” 杯子坠在光滑地板上,发出醒耳响声。 沈宁只觉腰间和下颌一紧,他雍雅清冷的脸便覆了下来。 她心中一喜。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她蛊毒岂不是很快就解了? 就在她暗自窃喜时,离她唇不过半指距离的男人突然停止动作。 彼此气息交缠。 谢砚卿想,只要他稍往下一点,便能吻上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狠狠放纵在这一时的欢娱里。 可他理智在这一刻回笼,注视她姝丽脱俗面容,他只觉得羞愤交加。 她勾勾手指他便缴械投降,那他受到的蒙骗和这两年的情殇算什么? 她不要他时走的干脆,还让他一直活在愧疚懊悔之中,如今想起他了,又这般纠缠。 她当他是什么? 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要回的玩物吗? 她这分明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想到此,他神情倏地冷下来,毫不客气将她扯离他的怀抱,声音凛如寒霜:“夜深了,长嫂早些回去休息。” 沈宁:……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尚未缓过来,睁着迷蒙的眼看他,声音透着几分茫然:“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看到他分明动了情,怎么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月禁欲模样? 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她识趣的不再逗留:“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打开门,看到一身黑衣的玄影正要敲门。 “大夫人?”他语气带着惊讶:“你怎……” 他视线越过沈宁看到了屋里坐着的谢砚卿,忙止住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宁点点头以示打招呼,迈着步子离开朝宁苑。 房门被关上,屋内传来谢砚卿与玄影对话。 “大人,酒的事已经查到了。赵录事喝的酒名十月白,乃是洛伽山一位名叫季修白的隐士所酿,据说此酒价值千金,喝了的人会宿醉三日不醒,大梦一场。许多人因此慕名上门求酒,但季修白从不轻易出售。以赵录事的俸禄,想要购此酒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的死绝对有蹊跷。” “你明日亲自去盯着赵录事尸体,我带卫随去一趟洛伽山。” …… 沈宁将两人对话尽收于耳,听到谢砚卿要去洛伽山时表情微变。 她手攥紧裙摆,加快步伐离开。 —— 翌日清早。 谢砚卿出门,掀起车帘便见沈宁一身简便淡青罗裙端坐在马车内。 他眉宇拢起,肃着语气扭头问站一旁的卫随:“谁让你放她上来的?” 卫随看了眼车里,一脸无辜:“大人,大夫人非要上马车,我拦不住。” “下去。”他命令沈宁。 “我不。” “我是去办公事,不是去游玩。”他脸沉下来。 沈宁瞥了他一眼,分毫未动:“今日休沐,谢大人忙什么公事?” “与你无关。” 她撇嘴:“怎么和我无关,我可是你拜过堂的夫人。” 他讥笑:“你与我兄长不也拜过堂?” 沈宁:“……” 她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介意大喊非礼,让人来看看谢家二郎是如何与长嫂独处的。” 谢砚卿:“……不可理喻。” 许是怕她真开口喊人,他没有再赶她,冷声吩咐卫随驾车。 “谢大人,你特意打扮一番,是要去私会哪家小娘子吗?” 谢砚卿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没理她的话。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 谢砚卿觉得她话有点多,声音冷淡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失落的哦了一声,真的不说话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反倒又不习惯了。 到了洛伽山山脚下,马车停下。 “大人,马车上不去了。”卫随提醒。 谢砚卿掀起布帘下马车,沈宁跟着下去。 四周山川此起彼伏,花树葱绿盎然,前方是一道上山的羊肠小道。 谢砚卿转身吩咐卫随:“你在这儿等着。” “是。”卫随应道。 “你也在这儿等着。”睨了眼蠢蠢欲动的沈宁,谢砚卿决绝道。 他转身离开,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拧拧眉正欲回头,就看到自己宽大襟袖上多了一只纤长的手。 他侧身便对上一双潋滟眸子。 “谢大人,路不是你一个人的,没规定我不能走吧?” 甩开她手,他神情淡漠吐出两字:“随你。” 摸摸鼻尖,沈宁追上他。 路两旁杂草丛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沈宁脸上就出了一层汗,看着前面男人修挺如竹背影,她捡了根棍子拄着走。 谢砚卿刻意放缓速度,起初两人还能保持一小段距离,可沈宁毕竟是女子,步子没他迈的大,走到一半两人距离渐渐拉大。 虽然这里面也有她故意的成分,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上山一直走的上坡路,饶是她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少来洛伽山找季修白原因。 这人住哪儿不好,非得住在山上。 每次来都要累断两条腿。 她坐在路边石头上喘气,姝丽的一张脸被太阳晒的晕染开来。 抬头看了眼烈日,她凭感觉伸手拿放在身旁的棍子,入手却滑溜溜的,刺痛感乍然袭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哪是什么棍子,分明就是一条带花纹正阴森森吐着信子的蛇。 她霎时小脸一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下意识甩掉蛇,发出尖锐刺耳的惊恐声朝谢砚卿扑去。 “啊啊啊啊啊——” “谢晏救命啊!” 她尸体都不怕,就怕蛇这种滑溜溜的生物。 谢砚卿一转身,直接被她扑了个满怀,身形不稳脚步踉跄了下。 “怎么了?”他面色一凝,托着人问。 沈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蛇……有蛇!我……我被咬了。”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紧,赶忙放下她:“咬哪儿了?” 第47章 别哭了 “手、手……” 她遍体生寒,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阴阳合欢蛊毒还没解,先被蛇毒毒死吧? 她只是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难! 谢砚卿紧张的牵起她手,看到她手上被蛇咬的齿痕,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沈宁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冒,就连脑子都不清晰了:“……长长的,有花纹。” 她只记得这两点。 谢砚卿语噎,问了相当于没问 她泪眼朦胧,感觉四肢开始发麻了,脑子晕乎乎的:“谢、谢晏,我……我会不会死啊?” 谢砚卿心底升起莫大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安抚她:“别怕,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 她用残存的意志推他:“不、不要,你这样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你一起中毒的。”她眼中水雾一片:“我不要你死。” 谢砚卿心头倏然一跳,强硬的抓住她手腕:“我必须救你。” “不……不要。”她意识开始涣散,看着他俯下脑袋为她吸蛇毒,她想阻止,可浑身没一点力气。 眼皮子好重,她想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受她控制了。 “谢、谢晏,对、对不起。”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昏了过去。 欺骗他感情不是她本意,她只是想活命。 …… 不知过了多久。 “桑宁,醒醒——” 谢砚卿在唤她。 她努力掀起眼皮,看到了他惊慌无措的神情,以及那双猩红的眸。 她艰难开口:“谢、谢晏?” 他面上一喜,抚着她脸:“没事了,没事了。” 目光注意到他嘴角血渍,她瞳孔骤然放大,怒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给我吸毒血,你为什么不听?要是你有事怎么办?” 他微怔。 她这是,在意他? 这么好的缓和关系机会,沈宁自然不会放过,她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腰间软肉,眼泪啪嗒啪嗒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就是个骗子,你让我死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她攥紧他领口处衣裳,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心口闷堵,软和着语气道歉:“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不会这样冒失了。” 她肩膀因哭泣上下颤动,纤长眼睫上挂满泪珠,紧咬着微苍白的唇瓣,让人瞧了不禁心生怜悯。 “别哭了。”他柔着声音安慰她。 她趁势埋进他怀中,圈住他腰,声音哽咽:“谢、谢晏,我好、好害怕你有事。” 听着她哭,他心中也不好受。 明明反复告诫自己她满嘴谎言不可信,可他还是一再陷进她编织好的谎言里。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倒在她手上了。 “别怕,我没事。那蛇毒不至死,只会让人陷入昏迷一会儿。”他踌躇再三,还是认命的环住了她腰。 感受到腰间的手,沈宁唇角漾起一抹弧度。 她算是因祸得福了,本以为今日命绝于此,结果不仅没死,还与谢砚卿拉近了关系。 “能走路吗?”他问。 她试着站起身,倏地脚步趔趄,他忙扶住她,无奈蹲下身:“我背你。” 她乖巧的应声,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好。” 趴在他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临水村的那个晚上。 搂住他脖子,她脑袋靠在他颈窝处:“谢晏。” “嗯?” “你心口处的伤还疼吗?” 他身体僵了一下,语调平和道:“已经两年了,早好了。” 她哦了一声,眼帘微垂。 他估计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口那一剑其实是她刺的。 得知他是翊王的人时,她便猜到两年前她杀的“翊王”可能是他假扮的。 她虽为杀手,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从不会滥杀无辜,一直秉承的也是凭实力进行竞争。 她知道李尘璟太多事,又不完全受他掌控,所以他必然不会容她。 她接到的任务是半路挟持翊王,并不是刺杀他,执行任务时才知李尘璟给其他三人下的是死令。 紧要关头,她挡在青龙面前刺了“翊王”一剑,给了对方逃跑机会。 回去后因此事她和李尘璟产生了争执,他给的解释是他也不知情,定然是青龙三人擅作主张。 可笑的是,她信了。 然后,在李尘璟温和软语赔礼道歉下,接了他递上的茶。 她就那样着了他道。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她眸光暗了暗。 季修白与大理寺死的那个赵录事牵扯上,这件事也必然与李尘璟有关。 因为当初两人相识就是她牵的线。 靖穆帝爱酒,李尘璟为了迎合他,收集天下名酒。 她作为李尘璟手下,自然也是倾其所有帮他,便将季修白介绍与他相识。 她了解季修白,他酿造的酒不会轻易出售和赠予人,除非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比如她。 李尘璟因着她这层关系,季修白自然不会吝啬。 所以她今日才故意缠着谢砚卿要一起来洛伽山。 无论是为了季修白,还是报复李尘璟,她都有必要来这一趟。 两人在一处四合院竹屋前停下,放下沈宁后,谢砚卿上前敲门。 少顷,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请问阁下可是季修白?”谢砚卿拱手施礼 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遍,季修白回他:“正是,二位请进。” 来到院中凉亭内坐下,季修白为两人泡茶来。 “鄙舍简陋,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二位的,将就一下。” “先生客气。”谢砚卿客套道。 季修白斟好茶,目光看了眼沈宁,复问:“二位如何称呼?” “谢砚卿。” “沈宁。” 听到沈宁名字,季修白顿了一下,面上不显:“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呷了一口茶,自然清新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谢砚卿笑道:“大理寺出了一桩命案,有点事想问问先生。” 眼眸微垂,季修白放下茶壶:“既是查命案,在下自是知无不言。” “听说先生所酿十月白价值千金,富人争相买之。不知这购买者都有哪些,以及先生都赠予过哪些人?” 第48章 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轻拂袖,季修白目光放空了一瞬:“我所酿酒不卖,只赠有缘人与知己。想必大人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谢砚卿敛眉,面上无甚表情:“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季修白淡淡一笑:“十月白酿成至今,我只赠过一人。” 他说这话时余光淡瞥了眼沈宁。 院中墙角一隅的修竹在风吹动下沙沙作响,烈日映照下,投下斑驳点点。 气氛静谧祥和。 谢砚卿声音打破这美好时刻:“谁?” “一位生死之交。” 不等他问,季修白补充:“她已经死了。” 谢砚卿好看的眉拧起:“死了?” “是。两年前就死了。”季修白如实作答。 “除了她,先生难道就未曾赠过别人酒?”谢砚卿眼眸微眯,颇有威慑意味。 莹白的手摩挲青瓷杯身,季修白摇摇头:“除了她,这世上无人配让我赠酒。” 沈宁置在膝上的手收拢。 他话锋一转:“不过凡事也讲缘分,我看沈姑娘就与我投缘,若是姑娘想要,我也不介意赠姑娘一坛。” 谢砚卿侧眸看了眼沈宁,眼神晦暗不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她真名叫沈宁。 见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沈宁摆摆手,扯出一抹笑来:“谢先生美意了,我喝不了酒。” “没关系,你不喝也可以带回去珍藏起来,等缘分到了给有缘人喝。”季修白意有所指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唇角携着笑意。 沈宁汗颜,这季修白发哪门子疯? 那眼睛再看她,谢砚卿都要怀疑他们两人认识了。 她现在的脸季修白没见过,她还以为能瞒过他,没想到这人眼睛跟淬毒似的,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果然还是太熟了,伪装不了一点。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回去后她还是尽量少出去晃荡,免得碰上李尘璟,毕竟她跟了他五年,也容易被认出来。 她清咳一声,对谢砚卿眨眼道:“谢大人,先生一番好意可不能辜负了,这酒你看……” 谢砚卿读懂她意思了,眉眼微弯:“既如此便收下吧。” 兴许能用得到。 看了眼日头,季修白起身:“二位来得巧,留下吃顿早饭再走吧。” 谢砚卿原本还有话问,见沈宁脸色有些不好,便点点头:“叨扰了。” 季修白笑:“不必客气。”末了又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打下手。” “我来。”沈宁站起身。 “你体内蛇毒未清,坐下好好休息,我去就行。”谢砚卿拦下她。 她想说自己没事,可话未说出口扶着脑袋身形晃了一下。 谢砚卿眼疾手快扶她坐好,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喝口茶缓缓。”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他才跟着季修白进了厨房。 在临水村那段时日学过洗菜做饭,打下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季修白特意去地里拔了新鲜小白菜,与他昨日磨的豆腐一起,做一道白菜豆腐汤。 谢砚卿卷起袖摆在饭桌处择洗小白菜,沈宁走进厨房,在他身边站定。 “我来帮你。” “头还晕吗?”他问。 她摇头,见季修白出去了,她挪动步子贴近他:“原来你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窥见她小动作,他未说什么,眉心微拢:“不然你以为我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私会哪家小娘子?” 他搬出她先前的话来。 她紧挨着他,身子都要贴他身上了,闻言歪着脑袋盯着他如玉侧脸,轻佻一笑:“我难道不算小娘子?” 他一顿,皱皱眉:“休要胡说八道。” 私会二字本就不光彩,她怎能用来形容他们? 见他严肃,沈宁便不再开玩笑:“你怀疑大理寺的命案和季先生赠酒的人有关?” 他垂下眸子敛了敛:“不是怀疑,是肯定。世上能酿十月白者只有他,探子查过,他一直隐居于此,并未去过幽州,与赵录事也没恩怨过节,可以排除他是凶手嫌疑。” “且赵录事死前是在一家普通酒馆买的酒,十月白如此珍贵,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等地方。酒馆的伙计和掌柜都询问过,他们都说赵录事喝的酒并不是他们酒馆所酿,是以酒被人换过,且有目的的送到了赵录事手上,他在不知情情况下把十月白当做普通酒喝了,殊不知十月白烈性十足,他本就有心悸,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便就此殒命。” “从目前证据来看,凶手定然是知晓赵录事有心悸一事,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杀他。现在只要顺着季修白将十月白赠过哪些人这条线查下去,便能找到真凶。” 赵录事的死事关幽州赈灾粮贪污一案,虽已结案,但他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沈宁目光闪了闪,她可以肯定杀赵录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李尘璟。 可她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谢砚卿? 明说百分百不行,暗示的话说不好反而会让他怀疑她身份。 细细思考一番,她决定还是通过季修白的嘴来说比较好。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清冽声音响起,唤回她思绪。 她本能摇摇头,余光扫到洗菜的水,当即有了主意。 “菜洗完了,我把水倒了。” 谢砚卿淡淡嗯了一声。 端起木盆,沈宁故作脚滑,身子一歪一盆水准确无误全倒在了谢砚卿身上,湿了他一身白衣墨袍。 反应过来,她忙惊慌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眉微拢,谢砚卿拍拍衣袍上的水渍,声调平和:“没事,马车上有更换衣裳,等下了山换一下就是。” 他话虽这般说,但沈宁看出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本就有些洁癖,洗菜的水又带着泥,真要让他穿着脏污衣裳直到下山,他怕是每一息都难熬至极。 恰好季修白回到厨房,看到这一幕望了眼沈宁手里的洗菜木盆,又看看被洗菜水湿了一身的谢砚卿,当即心中将情况知悉了大概,开口:“你们怎么洗个菜还能弄成这样?” 谢砚卿清矜面上飘上薄红:“抱歉,湿了先生的地。” 沈宁放好盆,声音弱弱道:“是我的错,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季修白无所谓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收拾一下就是。”末了睨了眼谢砚卿衣袍:“我与大人身量差不多,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换我的衣裳,我房间就在对面第一间,衣裳在右边柜子里。” 对于谢砚卿这类有洁癖的人来说放在平时别人衣裳他定不会穿,但眼下他自己衣袍尽数是污渍,还是湿的,两相对比一下他还是更愿意穿别人干净的衣裳。 “那就多谢先生了。”他提步出了厨房。 人一走,季修白摇摇头,满眼促狭看沈宁:“说吧,故意把人支走想和我说什么?” “你认出我了?”沈宁明知故问。 他挑眉:“做了那么久朋友,我要连你都认不出来,还配当你朋友吗?” 她眼底闪过讶色,好奇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他凝着她,一脸正肃:“听荣王说你死在了青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宁神情一凛:“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看到她如此反应,季修白面上透着疑惑:“你貌似很恨他?” 沈宁咬牙切齿:“因为就是他要杀我,还给我下蛊毒,我怎能不恨。” 若他只是要她命,她念及当年一粥之恩也不会怪他,可他阴毒的给她下了阴阳合欢蛊毒,这让她没法不恨。 她向来恩怨分明,在跳下悬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偿还了李尘璟恩情,即便是解蛊后,她也没想报复他。 可直到蛊毒再次发作,萧鹤钰告诉她阴阳合欢蛊的阴毒之处后,她心中恨意便无限滋生。 李尘璟压根就没给她留一点活路。 那她也不必再忍让。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对上季修白震骇目光,她问:“李尘璟是不是找过你,以我的名义要了十月白?” 第49章 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季修白默了默,点头:“两年前他来过一次,就是那次他告诉我你死在了青州,说你在执行任务时与敌人打斗过程中坠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他说想带两坛十月白去祭奠你,我当时没多想,便送了他两坛。” 沈宁凝神,他的说法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又问:“除了他,你可有送过别人酒?” 季修白表情肃然道:“方才我对那位谢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她微怔。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让我赠酒。”他笑的和煦:“便是荣王,也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给了他酒。” 沈宁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他说:“虽然你酒品不怎么样,性格也不怎么好,人长得也一般般,但看人眼光不错。要不是你当初一直鼓励我,说我迟早有一天能酿出绝世好酒来,我也没有今天成就。所以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我的酒只送你。” 沈宁:“……” 感动早了。 她扯扯嘴角:“……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季修白挑眉:“当然是夸你了。” 得得得,她没空和他扯这些,谈起正事:“你送了两坛十月白给荣王,方才却不说,是因为认出了我?” 他嗯了一声:“毕竟涉及命案,你与荣王关系非同一般,我又不知道你们已经反目,要是方才和那位谢大人说了,他必然会查到你头上。” 沈宁听明白了,他是在帮她隐瞒身份。 她黑白分明的眸深了深:“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将李尘璟跟你要十月白的事告诉那位谢大人,拿捏好度,不要太刻意了。” 季修白若有所思点点头:“放心,你亲自开口,我哪有不帮道理。”随即关切问:“你说荣王给你下了蛊毒,现在如何了?” 袖下手攥紧,她抿抿唇:“原本以为已经解蛊,但出了一点意外,要彻底解蛊希望就在那位谢大人身上了。” 季修白不解:“他有解蛊法子?” “他就是解药。”饶是沈宁脸皮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自然道:“我中的阴阳合欢蛊毒。” 这蛊一听名字就不是正经蛊。 季修白面上一红,手握成拳放在唇间尴尬的清咳一声,同情道:“难为你了。” 脑中一闪,他想到了什么:“我最新酿制了一款酒,说不定能帮你一把,待会儿走的时候你一并带上。” 她窥见谢砚卿往厨房来的身影,随口应了一声,朝季修白靠近,压低声音道:“配合一下。” 他耳尖一动,听到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站直了身子。 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拔高音量:“季先生,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擦一下。” 谢砚卿步子顿住,并未立马进厨房。 “多谢沈姑娘,我自己来就好,免得你心上人看到误会。” “没事的。我看先生也有二十来岁了吧,可有心上人了?”沈宁说这话时余光瞥见站在檐下柱子后的一片袍角,继续说下去:“先生模样长得好,想来是不缺女子喜欢的。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生。” 季修白强忍笑意,配合她演戏:“沈姑娘有的是选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心上人而已,随时换就是,我在这山上寂寥,倒是想找个人做做伴,沈姑娘挺合我眼缘的,若不然,考虑一下?” 他话落,谢砚卿阴沉着脸闪身进了厨房,一把将正给他擦心口处不存在污渍的沈宁拉开。 “你们在做什么?”他清冷俊逸的面容染上一丝怒气,沉着声音问。 沈宁璨然一笑,故作坦然道:“谢晏你回来了,季先生衣裳脏了,我给他擦擦。” 目光从她手中淡青素帕上扫过,他只觉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语气蕴着愤怒和醋意:“你还真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体贴。” 她脸上笑容淡去,忙拉住他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季先生没什么的。” 他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底错综复杂的情绪翻涌,沉吟片刻后开口:“离他远些。” 沈宁神色黯了黯,应声:“知道了。” 一顿饭吃的压抑又闷沉,索然无味。 季修白为沈宁夹菜,她端起碗要接,谢砚卿漆暗幽邃的一双眸子就直勾勾盯着她,她又悻悻收回碗。 “多吃点豆腐,补补脑。” 沈宁望着碗里满满的白豆腐,甚是无语。 见他还要夹,她开口:“……够吃了,我还想吃点别的。” 他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冷:“原来是吃腻了一盘菜,想换一盘了?” 沈宁:“……”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脑回路也不是一般人跟得上的。 季修白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笑意,也不点破,怕谢砚卿把他当活靶子,他没再表现。 饭后,沈宁想帮忙收拾,谢砚卿抢先她一步,不给她与季修白半点接触机会。 趁沈宁去取酒,季修白两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继续谈事。 “不瞒大人,我那位朋友与荣王有点交情,看在她面子上,两年前我送过两坛十月白给荣王,至于其他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荣王?”谢砚卿眼神一凛。 “是。大人也知道,我只是一介草民,对方是皇子,他找我讨要,我没办法不给。” 谢砚卿薄唇微抿,俊美无铸脸上冷凝起来。 沈宁从酒窖折返,左右手各捧一坛酒。 坛身上用红色酒签分别写着“十月白”、“醉梦欢”字样。 该问的都问完了,和季修白告别后,两人下山。 上山难,下山倒是轻松多了。 两人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刚好西沉。 上了马车,谢砚卿从车厢底下拿出自己备用衣裳换上,顿感浑身舒畅。 沈宁抱着酒上马车时,他已穿戴整齐,一派清风霁月模样。 她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嫌弃季先生的衣裳吧?” 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下颌绷紧,没否认:“衣裳沾了他味道,我不喜欢。” 她心念一动,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凑近他:“这么说只要沾上你身上味道的东西你都喜欢?” 他没说话。 她微倾身,鼻息洒在他喉结处,声音低哑魅惑:“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第50章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闻言谢砚卿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意思,俊逸脸上当即一热,漆暗眸子深了深,别过脸道:“你知不知羞?” 沈宁看到他喉结攒动,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心道:“好机会。” 佯装单纯的问:“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要知羞?” “你——” 她呼出气息似柔软羽毛一般挠在他心上,让他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直起身子将酒放好,低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怪我。” 谢砚卿:“……” “还是季先生温柔,哪儿像你,动不动就生气。”她声音故意放的很低,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谢砚卿脑中便不自觉浮现今日在山上她与季修白亲密样子,积压的醋意一下爆发。 猛的扣住她手腕,冷声质问:“你很喜欢他?” 他力道大的惊人,她手腕被攥的生疼,忍着疼故作不知问:“你在说什么?” 他生的俊美,便是生气五官也有种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美感,冷着脸的模样凛然的让人不可冒犯:“你喜欢季修白?” 她佯装迟疑了些许,落在他眼中便相当于是默认了。 翻涌的情绪溃堤,他手上力道收紧,周身气息冷的让人发颤:“别忘了你现在身份。” 沈宁疼的纤细好看的眉眼拧起来:“我什么身份,我不是你的假大嫂吗?又不是真的。” 谢砚卿被她话彻底气到了,手臂一收,她人跌进他怀中,还没等她反应,便觉唇上一痛。 他微凉的唇覆上她唇瓣,辗转发狠的咬着她,带着浓浓醋意和愤怒。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本能的想推开他,却被他误会她是在厌恶他的触碰。 一股无名妒火在心中越烧越旺,他禁锢住她双手压过头顶,另一手扣住她脑袋压向自己,更加发狠吻她。 “唔…唔…” 沈宁被他又急又凶的吻乱了呼吸,大脑一片昏沉,浑身力气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她眼尾泛起薄红,声音带着哭腔:“谢……唔,谢晏,疼……” 听到她喊疼,他心一软,神智恢复了几分,吻她力道温柔下来。 见他周身清冷气息淡去,沈宁眼中闪过算计,抽回自己的手主动缠上他脖颈。 沈宁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身体一与他接触便止不住发热,整个人像是被置在热炉中烤一样。 她难受的扯他衣裳,想要缓解那股燥热,手却被他攥住压下。 亲吻中她上半身衣裳散乱开来,露出了半个雪白圆润肩头和精致锁骨。 而他依旧衣冠楚楚,穿戴整齐,一如人前清冷如月的端矜模样。 她不服,手又探向他腰间试图解那绸带,他将她双手压在车壁上,不让她再乱动。 随着天色渐晚,马车内暗了下来,狭小空间内欲火攀升,两人呼吸越来越凌乱,大有要控制不住趋势。 耳畔响起她细碎低吟,谢砚卿神志兀的清醒。 看到她香肩半露,他眉微拢,忙为她拉上衣裳。 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一个卫随。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好,他可不想她声音被别的男子听了去。 沈宁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昏沉的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明白了什么。 可惜地点不对,不然她就得手了。 她还想继续吻他,被他错开:“别闹了。”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他眼眸暗沉,声音还残留几分沙哑:“别乱用成语。” 他这人无趣的紧,偏生沈宁就想逗弄他:“我哪里乱用了,方才你可是唔——” 她嘴被堵住了。 浅吻及止,他松开她:“卫随会武功。” “嗯?” 似是对她无可奈何,他道:“他听得见。” 所以,是让她闭上嘴? “知道了。”挪了挪身子,她环住他腰:“我会和你兄长解释我们的关系。” 许是主动吻了她,他态度没那么冷淡了:“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没太懂他这话意思:“什么?” “没什么。梧桐院还缺什么,我让下人去置办。” 他相信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所以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只是他心中还过不了被她欺骗那一关,想冷冷她而已。 “东西都齐全。对了,那面铜镜……” 他身形僵了一下,声音平和道:“我从临水村带回来的。” 她“死后”,他回京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让人收拾布置了梧桐院,还在府中养了她喜欢的风雨兰。 他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直到他去临水村迁她尸骨想带回京安葬,才发现她假死一事。 可笑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接着才是被欺骗的气愤。 回京后,他命人将府中所有花卉都撤了,更不准下人在府中养花。 因为只要一看到那些花,他就想到自己被欺骗的耻辱。 他对沈宁,是既爱又恨。 沈宁喉间微涩,心中有了几丝动容,但还是选择扯谎话骗他:“对不起,是我当时没认清自己心意。我见多了负心之人,根本就不信你会回去接我,更怕跟你来京城后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谢砚卿圈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心情莫名。 捋去她耳畔碎发,他声音低沉柔缓:“阿宁,我再信任你一次,别再骗我。” 沈宁心尖一颤。 他要是知道她身份,会放过她吗? 估计没人能大度到放过杀他的人吧。 所以,她只能骗他了。 他要恨便恨吧。 马车停了下来,卫随在外喊:“大人,到了。” 谢砚卿松开她:“下去吧。” 她点点头。 甫一起身,双膝一软,他自身后扶住她腰。 缓了少顷,她弯腰迈着步子掀起车帘出去,卫随要扶她,谢砚卿跟着出了马车,直接握住沈宁手腕。 卫随动作一顿,忙收回手转移视线。 刚才马车里动静他还能麻痹自己是听错了,现在亲眼看到他家大人与大夫人动作,他顿时如遭雷击。 两人可是叔嫂啊,他家大人是半点不避嫌吗?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还得了! “卫随,你杵着做什么?” 第51章 其实你也认识他 “大人。”卫随回神。 谢砚卿淡淡瞥他一眼:“送她回梧桐院。” “她”是谁? 他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的沈宁,挠挠头忙应声:“是。” 他家大人疯了,出门一趟居然与自己嫂子勾搭上了,还让他把人送回去,是生怕大公子看不出来他觊觎自己嫂子吗? 可转念一想,大夫人虽长得貌美,但也没美到才两日时间就把他家品行高洁、最是守礼克制的大人迷倒吧? 一定是他想多了,对,一定是这样。 大人在他心目中如明月一般皎洁无瑕,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的。 他要相信大人。 完全不知卫随心理活动如此丰富的谢砚卿提步欲去往书房,玄影急急而来。 “大人。” 他附在谢砚卿耳畔一阵耳语,对方听完神情一变。 “何时的事?”谢砚卿肃着脸问。 “就半刻钟前,牙关下藏了毒,被发现后就咬毒自尽了。” 墨瞳微敛,谢砚卿转身阔步朝府外走,玄影紧跟上他。 卫随护送沈宁刚过了假山走到回廊处,府里管家张伯从梧桐院方向来:“大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大公子请你去一趟揽竹苑。” 于是沈宁调转方向去了揽竹苑。 把人送到地方后,卫随便离开了。 沈宁敲门后,房间里传来一道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进。” 她推门进去,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疏疏杏查。 屋内都是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秀气中透着淡雅。 正当她寻找谢砚安身影时,他一袭水蓝衣袍自屏风后出来,虽已是酷夏,但他身上还披着件白色狐裘大氅,衬的整个人十分清贵。 看到她,他咳嗽一声,笑意温和道:“坐吧。” 两人在炕桌旁坐下,他为她斟茶:“抱歉,大半夜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沈宁端起茶:“没事。” 她本来就打算明日来找他说清楚谢晏的事,他今晚找她,她倒省了明日来一趟。 他浅呷一口茶,眼眸抬起:“是这样的,我母亲派人来京城督促我必须促成与周家小姐的婚事,人明日就到。可能需要你帮忙应付一段时日,我这才让人请你过来。” 沈宁身形一僵。 她已经找到谢晏,按理来说就不需要和谢砚安假扮夫妻了,但她现在直接摊牌不帮忙貌似又有点太无情了。 “大概多长时间?”她问。 要是时间太长她可等不起。 毕竟顶着谢砚卿嫂子身份会增加与他接触机会的难度,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谢砚安闷咳几声,苍白面颊在灯下泛出病态绯色:“这个我也说不准。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我母亲会派人来。你放心,我已写信告知她我成亲之事,等将她派来的人打发回去,我便会对外宣称我们和离之事。” 沈宁陷入深思。 看出她犹豫,谢砚安眼中划过失落,开口保证:“沈姑娘放心,我绝非死缠烂打之辈,事一了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他苦笑:“再者,我们虽在山寨拜过堂,但当时并非你情我愿,也做不得数,事后我没道理再强迫你做我夫人。” 说罢他肩膀因剧烈咳嗽上下颤动着,一张俊朗面容满是悲戚之色:“我这副身子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是不想再拖累那周家小姐,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求姑娘帮我这个忙。” 沈宁有一丝丝心软了。 初次见面谢砚安面对她这个陌生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她要是不帮他,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好。谢公子,到时我会配合你。” 谢砚安对上她视线,面露感激:“多谢。” 沈宁眉眼微弯,未说话。 他恍然想起要帮她找人一事:“你等一下。” 他绕过屏风去了里间,很快拿着一本册子折返:“这是京中所有叫谢晏男子的信息,包括年纪和住址都在上面。” 沈宁愣了下,笑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他面露惊讶:“找到了?” 她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其实你也认识他。” 谢砚安眉拢起:“可我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谢晏的?” 沈宁不欲过多解释:“等打发走你母亲的人后我会带你见他。” 谢砚安眸中暗了暗,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来:“那再好不过了。” 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轻咳一声道。 “不用了,没几步。”她谢绝他好意。 直到她背影消失,谢砚安才收回目光。 “咳咳……”他涩然一笑,墨发垂在脸侧,眼睫在灯光中投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着病态的脆弱感:“我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病弱之躯,还肖想人家做什么?” 明知不会有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心动。 人总是这么矛盾。 —— 怕谢砚卿误会,沈宁本想将自己帮谢砚安应付他母亲的事和他说一下,可他一连两日都没回过府。 问了卫随,只说是在大理寺忙查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第二日就到了,是他母亲的心腹,名叫忠伯,人如其名,对他母亲十分忠心。 得知谢砚安是因救命之恩娶了沈宁,他眼神犀利将人打量一番,面色很是不虞。 沈宁一离开揽竹苑,他便劝谏起来:“大公子,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此女子一看便是冲着你身份来的,这桩婚事万做不得数。” 谢砚安表情冷淡扫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道:“忠伯,我念你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不予你计较,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大公子——” “行了,先前只是与周家交换了赓帖信物,又不是定了婚事。只要周小姐对我无意,换回信物就是,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 忠伯没办法,只得先给主子萧侧妃写信去。 谢砚安约了周怡宁在明月舫见面,随行的还有沈宁。 明月舫是达官贵人喝茶消遣或是谈公事的地方,因此私密性很好。 谢砚安两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道温软女声:“砚安哥哥。” 两人循声看去,一名娇俏少女带着贴身婢女款款而来。 她身着颜色亮眼的鹅黄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百花髻,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明朗,腕间带着的翡翠镯子颜色透亮,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到了两人跟前,她自觉忽略沈宁,亲昵的挽住谢砚安胳膊:“砚安哥哥,好多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第52章 等一下! 谢砚安不着痕迹拨开她手,带着病气的温朗脸上表情淡淡:“周小姐自重,我已有妻室。” 周怡宁这才正眼瞧沈宁,在看到她那张姝丽脱俗的脸后眼底闪过嫉色,冷哼道:“砚安哥哥,她哪里比我好,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砚安不悦的皱起眉头,揽住沈宁肩膀后退一步:“她好与不好不是周小姐主观臆断的,我觉得她好就是。还有,我此次约周小姐出来是想要回信物,也是想和周小姐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本就是长辈当年玩笑话,做不得数。” 周怡宁气急:“砚安哥哥你说什么呢,伯母前几日还给我写信了,说你这次进京治病是其一,其二便是定下你我婚事。” 她指着沈宁:“你和她的事我已经听忠伯说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娶了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你们有名无实,予她一纸休书就是,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会怪你的。” 沈宁依牵住谢砚安手,语调平和:“周小姐说笑了,我与夫君两情相悦,他是不可能休了我的。” “你!”看着两人亲昵姿态,周怡宁气的咬牙:“我乃户部侍郎嫡女,你一个乡下来的农女,也配和我争?” 她声音太大,引起行人侧目。 贴身丫鬟见周围人看他们,忙出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周怡宁自然也注意到了旁人目光,只好跺跺脚转身进了楼。 明月舫二楼回廊下。 玄影见谢砚卿突然停下步子,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讶异道:“大人,是大公子和大夫人。” 谢砚卿眸光幽幽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我还没眼瞎。” 玄影:“……” 他怎么感觉大人生气了? 大公子和大夫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马车旁,谢砚安侧着身子俯下脑袋和沈宁耳语,是极亲近的姿态。 不知说了什么,沈宁笑着点点头,两人相携进了明月舫。 谢砚卿将一切尽收眼底,袖下手收紧,周身散发森冷气息。 沈宁,你当真是好极了。 前两日还在马车中和他纠缠,说会和谢砚安解释他们关系,现在背着他却还和谢砚安扮夫妻,是真当把他当傻子耍吗? 他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玄影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却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小声出言提醒:“大人,我们先进去吧,荣王快来了。” 谢砚卿没说话,阴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进了包间,玄影跟在后面心惊肉跳的。 他家大人怎么一遇上大夫人性情就阴晴不定的? 作为二十三年老光棍他委实看不透。 另一边。 进了包间,谢砚安三人在圆桌旁坐下,小二送了茶进来,为三人斟好茶才退出去。 闻着淡淡茶香,谢砚安先开了口:“周小姐,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现在便将各自信物还予对方吧。” 他今日玉冠束发,身上披着昨晚那件白色狐裘大氅,雪白狐狸毛衬得眉眼清亮,虽是酷热的盛夏,可他手依旧冰凉的骇人。 沈宁知道,那是他身中寒毒缘故。 她忽的想起谢砚卿手心也常常是凉的。 难道也是因为寒毒? 周怡宁声音打断了她神游。 “砚安哥哥,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你忘了,小时候你落水,是我叫人救了你,说起来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个后来者凭什么居上?” 周怡宁气愤极了。 她和谢砚安算是青梅竹马,虽好多年没见了,但情分肯定要比沈宁多的多,可他宁愿选择沈宁也不选她,她不甘心。 包间内熏香袅袅,谢砚安难以适应那股香,几度闷咳出声,一张过于白的面容涨红起来:“周小姐的恩情我不会忘,但这不能和婚姻之事并论,我娶沈宁也不是因为报恩。周小姐家世容貌皆好,有的是权贵之家求娶,何必执着于我这个病秧子。” “我不在意你身子弱。”周怡宁咬着唇瓣:“而且,别的男子哪里比得上你,我只想嫁给你。” 沈宁摇摇头,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刁蛮,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的。 “周小姐,感情的事讲求你情我愿,并不是你一人愿意就行。我与夫君虽相识时间短,但我们彼此心悦,也拜了天地,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夫君休了我,我也占了他原配妻子的身份,周小姐嫁给他也只能是继室。就算你同意,你父母亲怕也是不允。” “我并不敌视周小姐,相反的我很羡慕你,你有好的家世,好的容貌,富贵荣华不愁,只要你想,这京中儿郎都任你挑选,何必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让自己活的不自在?” 周怡宁眼眶红了。 她何尝不知道,可她就是放不下年少的执念。 就连父亲和母亲都劝她择一门好亲事嫁了,不要再等谢砚安了,她就是不听。 如今她已年满十八,眼看就要成老姑娘,好不容易盼谢砚安回了京城,她哪里肯轻易放手。 再者谢砚安母亲也属意她,想让她嫁给他,如此一来,她更不愿放弃他。 沈宁两人看她沉默,便知她动摇了。 谢砚安朝外喊:“飞流,把东西拿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飞流捧着黑漆木盒子进来:“大公子。” “把东西交给周小姐。” “是。”飞流放到周怡宁跟前。 “里面是当年交换的信物和赓贴,劳烦周小姐把我的那份还回来吧。”谢砚安声音柔缓道。 周怡宁绞着帕子,抿着唇看他:“砚安哥哥,我——” “周小姐不必再说了,我和我夫人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谢砚安打断她,好心相劝:“人要向前看,不要陷在过去虚无的感情里,不然只会让自己痛苦。” 周怡宁眼眶更红了,满脸落寞垂下眸子,低低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信物在府里,你让手下人待会儿去拿吧。” 房间里的熏香太浓,谢砚安不欲多待:“阿宁,我们走。” 沈宁站起身扶他,两人走至门槛处,周怡宁兀的出声:“等一下!” 第53章 谁给你下的药? 两人停下步子。 她看向沈宁:“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会儿吗?” 谢砚安与沈宁互视一眼,她眸光敛了敛:“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下来。” 他掩唇咳了一声,点点头。 “你出去。”周怡宁吩咐贴身婢女。 “是。”婢女福身退出去,将门带上。 包间里只剩两人。 周怡宁起身,目光在沈宁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停在她脸上。 她虽不想承认,但沈宁确实长的比她好看,远黛秋眸,眼波含情,迤逦玉白的一张脸当真惹眼极了。 便是只着简单的一袭淡青绣花襦裙,随意绾了个松散发髻,也让她有种淡雅出尘的感觉。 “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他不喜欢我。”她傲娇的扬起脑袋道。 沈宁愣了一下,唇角略弯:“周小姐说的是。” 两人隔的近,她腰上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浓郁幽香,沈宁闻着蹙了下眉。 她话锋一转:“我可不是向你认输。砚安哥哥将来是有可能袭爵的,你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算你们成了亲,伯母也不会承认你身份。所以,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主动与他和离,不要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丢脸。” 沈宁一脸淡然,轻笑:“这就不用周小姐操心了。我与夫君感情甚笃,暂时没和离打算。” 周怡宁看她好赖话听不进去,心下一恼:“什么感情甚笃,你们骗外人还行,想骗我根本不可能。来时我就让人打听过了,你与砚安哥哥根本就不住一处,说明你们也没什么感情,我还有机会。” 沈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灌下:“那只是因为夫君身子弱要静养,我们才不得不分开住,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怡宁一噎,手帕都捏皱了:“你不会真觉得他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你了吧?他娶你只是因为报恩,等时间长了,他一定会厌弃你的。” 身形晃了下,沈宁莫名觉得身体在发热,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 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发现烫的吓人,眼神一凛,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蛊毒提前发作了? 可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来日。 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怎么会…… 见她不说话,周怡宁凑近,身上馥郁香气猛然闯进沈宁鼻尖,她乍然察觉出问题,抬手:“别过来!” “你、你怎么了?”周怡宁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 “你身上佩戴的香囊香料加了什么?”沈宁面色潮红逼问她。 被她模样吓到,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捏着帕子磕巴道:“没、没加什么啊,就普通的依兰花制的香料。” 依兰花? 谁家好人把那玩意儿制成香囊佩戴? 要不是看她一副茫然模样,沈宁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依兰花具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她体内的蛊毒估计就是闻了依兰花香被催发了。 “你出去。”她双眼充血扯翻了桌布,桌上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身体内欲望不断翻涌,直冲五脏六肺。 周怡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身子直发抖:“你……你没事吧?” 她不就说了砚安哥哥迟早有一天会厌弃她吗,她至于这么大反应? “滚出去!”沈宁已经没心思和她聊下去了,只要闻到她身上香气,她体内的蛊就越兴奋,她人已接近失控边缘。 周怡宁被她周身散发的浓浓肃杀气息吓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矮几旁的香炉。 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爬起来就跑了。 香炉倒在地面,未燃尽的香灰还弥漫着淡淡白烟。 沈宁双眸猩红盯着那香,身子前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脑中一闪。 那香…… 依兰花虽有催情作用,但制成香囊后效用没那么大,定是那香与依兰花香产生了反应,才导致她蛊毒提前发作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屋子。 她脚步虚晃往外走,在廊下撞到了人也没理会。 手扶着围栏,她大口喘着气,额间不断冒出豆大汗珠,湿了额前的秀发。 就在她抬起头,眼神飘忽间,顺着对面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谢砚卿。 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她绕过回廊往那间包间去。 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 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先给她解一下药性再说。 越过一间又一间房,她迈着千斤重步子到达谢砚卿所在包间门口时,被小二拦下:“这位客官,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里面的人,让我进去。”她身体似火在烧,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湿透贴在了肌肤上。 小二看出她情况不对,更不愿放她进去了。 里面的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还约了荣王,要是放人进去,明月舫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沈宁没功夫和他拖拉,用了内力将人推开强闯进去。 由于太突然,她脚下不稳脸朝下扑倒在地,玄影及时闪身避开,拔剑出鞘架在她后脖颈上,冷声问:“什么人?” “是我,我找你们家大人。”沈宁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爬起来。 玄影看清她容貌,忙蹲下身子扶她,惊讶道:“大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与大公——” 他话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玄影,是何人擅闯?” 谢砚卿自山水翠玉屏风后出来,一身蓝衣白袍,容雅冠绝,俊逸五官在看到沈宁后覆上一层冷霜,微拢眉:“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和谢砚安在一起吗? 沈宁听到他声音如遇救星,一头栽进他怀中,声音绵软酥骨:“谢晏,救、救我。” 她如同八爪鱼一样缠上他,意识渐渐涣散。 谢砚卿被她滚烫肌肤惊的一骇,这才反应过来她情况不对,幽沉眸光投向目瞪口呆的玄影,语气冰冷:“出去!” “啊,是,是。”玄影后知后觉忙退出去,心惊胆颤的一并把门口的小二喊走了。 “谢晏,我好热,救我……” 沈宁完全被欲望驱使,本能的去寻他的唇,扯他衣裳。 谢砚卿攥住她手,眉头紧锁问:“谁给你下的药?” 第54章 我怕荣王误会 她没有回答他,口中直呢喃着喊热,在他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 谢砚卿被她蹭的小腹一紧,眼眸微深,强忍住那股冲动禁锢住她:“沈宁,你清醒一点。” 她哼哼唧唧不满的咬在他下巴上,呼出的气息异常灼热,双眸泛着盈盈水光恳求:“谢晏,谢大人,我受不住了,求你……” 说话间她笨拙的吻上他唇,谢砚卿兀的想起约了荣王,忙止住她,清冷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不行。” 不能在这儿。 “我好热。”她一双眼睛里泅着氤氲水雾,双颊绯红如潮望着他。 他喉结滚动,心下不忍看她这般痛苦,正欲带着人回府,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玄影声音响起。 “荣王殿下,等一下!” 听到荣王二字,谢砚卿神情一凛,他怀中意识涣散的沈宁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李尘璟怎么会来这儿? 她眼底闪过慌乱,昏沉的脑袋恢复几分清明。 不能让李尘璟见到她,万一被认出来,她身份在谢砚卿面前就暴露了。 他本就不太信任她,要是知道她以前是李尘璟的人,她解蛊毒只会难上加难。 相比较她的慌乱,谢砚卿则镇定许多。 玄影跟着他多年,知道房间里情况,没他发话断不会轻易放荣王进来,只需等人离开就是。 “我、我先躲起来。”沈宁紧咬着唇瓣保持清醒,想从他怀中抽离,被他有力的手按住。 “急什么?” 沈宁呼吸凝住,以为他发觉了什么,垂下眸子闪了闪解释:“我怕荣王误会。”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极绵重,身体里翻涌的情欲似要将她搅碎。 正想安抚她说李尘璟不会进来,就听玄影高喊:“殿下,我家大人他、他今日身体突感不适,您先回去吧。” 李尘璟声音透着不悦:“你家大人约的本王,本王亲自来了却不见,架子摆的比本王都大,要不这个皇子换他来当好了。” 玄影想拦,根本没拦住,急的大喊:“殿下——” 房门被推开,李尘璟阔步越过屏风就看到谢砚卿坐在圆桌旁,矜雅端方的呷着茶。 玄影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忙敛去情绪:“大人……” 谢砚卿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出去吧。” 玄影余光望了眼李尘璟,拱手应声:“是。” 李尘璟一身玄色直掇朝服,腰间扎同色金丝云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狭长丹凤眼微眯打量谢砚卿,语气略带着讽色:“本王瞧着谢大人身体好的很。” 谢砚卿起身施礼,袖摆轻扬:“殿下恕罪,方才突感头疼,现在好多了。手底下的人不知,这才拦了殿下。” 李尘璟掀袍在圆凳上坐下,冷声问:“谢大人找本王何事?” 谢砚卿是太子一党的人,按理来说他完全没必要屈尊降贵来见他。 但靖穆帝重法度,下令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必须要配合大理寺查案,他作为皇子亦不能免律。 谢砚卿眉眼轻扫过长长桌布,确认人没漏出一点才放心坐回原位,给李尘璟斟茶后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大理寺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人,混进殓房翻找着什么,被狱丞抓住后就咬毒自尽了,这件事殿下可听说过?” 李尘璟垂下目光微闪,端起茶盏:“谢大人是怀疑人是本王派去的?” 谢砚卿眉心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拂去肩上不存在浮尘:“殿下说笑了,没有证据的事下官断然不会下定论。” 莹白指尖摩挲杯沿,他接着道:“今日约见殿下也纯粹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殿下莫要误会。” 李尘璟将茶杯放回原位,眼神微凝:“谢大人有话尽管问,本王配合就是。” 谢砚卿弯唇,薄然眼睑抬起:“经查,死者穿的衣服料子乃是专供三品以上官员府中下人所特用的织麻锦,且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批料子。京中卖布匹的店铺共计五十三家,卖织麻锦的有二十家。专供三品官员府中织麻锦的有五家。因为这个月送货的商船半道沉了,五家布匹店只有一家有货,且都供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府。定远侯府那边下官已经派人查过,并没有下人失踪。” 对上李尘璟目光,他问:“所以,下官想问殿下府中可有下人失踪?” 李尘璟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眼尾上挑:“谢大人找本王怕是找错人了,本王事务繁忙,哪有空关注这等小事,你当找府中掌管庶务的人便是。” 谢砚卿凝着他,将他反应尽收眼底。 忽感腿上一重,一双手抱住了他大腿,接着一只发烫的手探进他袍角,隔着薄薄的亵裤抚上了他腿根。 他头皮一紧,忙伸手抓住沈宁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道:“殿下身份贵重,下官贸然上门怕惹殿下不悦,自是要先询问下殿下意见。” 李尘璟把玩拇指上扳指,面无表情开口:“父皇重法度,谢大人又是太子器重之人,本王哪敢给大人脸色瞧?” 桌下,沈宁将自己蜷在谢砚卿腿边,起初还能咬牙克制住身体里不断升腾的欲望,后面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甘松香,她脑中只想和他贴近一点,再近一点。 抱住他大腿的一瞬,她浑身火热疏解了一点,舒服的眯起了眼眸,于是做出了更大胆的动作,摸上他大腿。 手突然被攥住,她纤细好看的眉拧起,另一只手又在他腰间摸索起来。 谢砚卿正与李尘璟说着话,余光窥见她露出了半个脑袋,心下一骇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宁神智早已溃散,她只凭借原始本能想与他肌肤相贴,双手被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解药”,她脑袋一歪,一口咬下去。 谢砚卿表情一变,差点闷哼出声。 李尘璟疑惑的看着他,皱眉:“谢大人是怎么了?” 忍住想将沈宁当场揪出来冲动,谢砚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有劳殿下走一趟,下官没别的问题了。” 第55章 夫君,你是我夫君 李尘璟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谢大人办案了。” 大腿内侧传来温热触感,一股酥麻直蹿头顶,谢砚卿袖下手攥紧,清冷面上一派隐忍,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殿下慢走。” 李尘璟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多想,起身离开。 屋外的玄影见人离开,走进房间提醒:“大人,荣王走了。” “出去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房间。”谢砚卿吩咐。 “是。”玄影虽不知沈宁去了何处,但猜测人还在房间里。 门合上声传来,谢砚卿揪住沈宁后领将人从桌子下拽出来。 人刚露出脑袋,他便被猝不及防扑倒向后坠去,情急之下忙抬手护在她腰间。 鼻尖相撞,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唇上一痛,沈宁毫无章法啃咬他唇,由于太着急,还不小心咬到了他脸。 谢砚卿蹙眉,想要拉开她,却发现她缠的比藤蔓还紧,根本拉不开。 “谢晏,我好热……”她声音沙哑,蕴着急切感。 咬完他唇,继续往下吻他喉结、侧颈,扒开他衣领,咬在他锁骨上。 谢砚卿快要被她折磨疯了,呼吸不由得跟着乱了起来。 他去掰她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反被她逮住机会扯开了腰间绸带,衣袍顿时散乱开来。 他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怎么都拉不开。 他欲直起腰起身,她再度吻上来。 他及时错开,声音暗哑带着无奈:“阿宁,我们到床上去。” 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闻言并不依:“……不、不要,就在这儿。” 天气虽不冷,可地板上很脏,谢砚卿并不想与她在地上做这种事,柔声安抚:“乖,我们去床上。” 有的客人困了想小憩一会儿,因此明月舫每间包间都置了床。 沈宁趴在他身上,已经扯开他外面的蓝衣和中衣,手直往他白色亵衣里去钻。 他外面月牙白袍松松散散滑到臂弯处,反倒成了束缚。 沈宁只想赶紧办事,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埋首在他脖子上啃着。 “你、你身上好凉快。”她红唇翕合,眼尾泛着惑人薄红。 谢砚卿被她撩拨的身体似被一团火簇拥着,喉间干渴的厉害。 强行揽住她纤细腰肢坐起身,将碍事外袍脱掉后,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一沾床,她又着急的缠上来,将他扑倒在床上,直接坐在了他紧实腰腹上。 他呼吸一滞,耳畔嗡鸣,眸中涌上暗潮。 三两下将他衣裳都扯开后,她又去扯自己身上衣裙。 夏衣单薄,她本就没穿几件,几乎毫不费力便将上半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淡青绣花小衣包裹着丰盈。 她的身子他不是没看过,可洞房那夜是晚上,远不及现在看的冲击力大。 她身姿婀娜,曲线玲珑,每一寸白皙肌肤都带着致命吸引力。 喉结滚了滚,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颠倒。 执起她纤长带茧的手放在脸上,他清矜如玉面上隐忍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神志不清注视他,仰起脑袋想吮咬他唇,他微偏过脑袋错开,声音低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她现在被药物控制分不清人,但他也不想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她水眸半睁,楚楚可怜看着他,咬着唇瓣喃喃道:“夫君,你是我夫君。” 谢砚卿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今日对着周怡宁也是唤谢砚安夫君。 扣住她手压在枕上,他吻在她唇角:“你还记得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吗?” “谢晏,谢晏是我夫君。”她声音绵软沙哑,似乖巧的猫儿一般。 谢砚卿胸腔荡起阵阵涟漪。 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谢晏,是她夫君。 心中因看到她与谢砚安在一起时醋意霎时散去,只余下满满爱怜。 他抬手一挥,纱幔落下。 按着她光裸的脊背贴向他。 亲吻中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小衣滑落,泛着莹白光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欲,在房间中无限蔓延。 不多时,女子低吟与男子克制喘息交织在一起。 见她又要咬自己的唇,谢砚卿修长的指捏住她下颌:“别咬自己。” 沈宁神志溃散,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下意识咬住红唇。 谢砚卿眉宇拢起,俯身覆上她唇瓣,将她细碎的轻吟尽数吞没。 沈宁只觉眼前光景晃的厉害,她想抓住物什当做依托,可除了身下被褥,她什么也抓不住。 空虚的、充实的、痛苦的、愉悦的、茫然的…… 太多太多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如同浓雾中置身于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完全把自己的一切交予掌控方向的人,由他带着自己,走出迷雾,共赴云端。 …… 浆在湖中划动,初时只有微小波澜,随着撑船人越发急切想要走出迷雾加快速度,水波荡漾开来,船桨与水碰撞发出的拍打声也越发激烈。 待云雾散去,视野清明,只觉浑身都被雾气湿透,黏腻异常。 沈宁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浑身舒爽躺在一个宽阔怀中。 她抬起眼眸,入目的便是谢砚卿那张清冷如月俊容。 睡着的他五官柔和下来,眉眼间清冷感少了几分,颇有翩翩温润贵公子的气韵。 目光从他面如冠玉脸上一寸寸临摹过,她心头生出几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候。 见他蹙着眉,似陷入了梦魇之中,她鬼使神差伸手想为他抚平,伸至一半忽的顿住。 “阿宁……”他在呓语:“你会被烧死的,你快离开,快跑……” 他眼角有泪滚落,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说好要等我去接你的,你个骗子,你骗我……” 沈宁身子僵住,喉间滞涩。 他,梦到她两年前“葬身火海”的时候了? “阿宁,阿宁——” 他身体一抖,猛然睁眼,深邃眼眸直直与她潋滟眸子对上。 空气静谧,相对无言。 沈宁率先打破沉默:“你,做噩梦了?” 第56章 意外 谢砚卿面色微白,紧绷着下颌。 梦里他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看到她置身于火海里,他想去救她,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拼命呼喊让她赶紧逃,她根本听不见。 他绝望的看着她被熊熊烈火包裹,却无能为力。 两年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这是一种暗示? 瞬间,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沈宁见他不语,停在半空的手欲收回,猛的被他拽住一扯,她脑袋砸在他光裸胸膛上,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用力抱紧了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几分害怕:“阿宁,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两人身上都没穿衣服,他抱的太紧,沈宁只觉被他硬邦邦胸膛硌的难受。 耐着性子柔声道:“不会。” 不会就怪了。 等解了蛊毒,她立马溜之大吉。 今日差点与李尘璟撞上就是一道预警,京中是非太多,她绝不能在此久待。 走之前最好狠狠坑那狗东西一把,以解她心头之恨。 “我千里寻你,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她说着违心话。 谢砚卿不信,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似要将她嵌进骨血一般:“你每次都是用好话糊弄我,我如何信你?” 沈宁无语。 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指尖顺着他脊背慢慢抚上去,她将脑袋枕在他肩胛处:“我们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骗你?” 她偏过脑袋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声音微哑:“还是说你不想给我一个名分,故意拿话激我?” 他喉间一紧,因她撩拨身体又有了动情趋势。 明明中药的是她,可失控的却是他。 强压下欲念,他转移话题问:“谁给你下的药?” 沈宁动作顿了顿:“意外。” 他拢眉:“意外?” “是。”被他抱着姿势不舒服,她推开他:“我今日是陪你兄长来的,我本来打算和他解释我们关系,但他母亲派了人来促成他与周家小姐婚事,他让我与他假扮夫妻搅黄这件事,说等将人打发回去后就对外澄清我和他关系。” 说到这她哀怨目光看着他:“我原本是想告诉你一声,可你这几日都没回府。” 谢砚卿一怔。 原来是他误会了。 她继续道:“你兄长将信物和赓贴退还周小姐后我们就打算回府了,她叫住我说想和我聊几句。当时包间里燃了熏香,又因为她身上戴了具有催情作用的依兰花制香囊,两物产生反应,我由于隔的近,闻了太久熏香就中招了。” 她话真假参半,事实是她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香囊和熏香只是诱因而已。 想来谢砚卿不会去查,她这般说也能糊弄过去。 “你就没怀疑是周小姐想害你?”他神情肃然道。 沈宁摇摇头:“应该不是。周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整日戴着依兰花制成香囊在外人面前晃,明显就是不知道那花有催情作用。再者今日是我们初次相见,你兄长也在,她想害我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谢砚卿默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周怡宁想害她他不能下定论,但可以确定沈宁防人之心太低了。 “京城不比临水村,有的人表面看似温良,实则城府极深,你以后要多防备些。”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来,勾起他下巴:“谢大人是在教我辩人吗?” 掌心拢住她手,他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润笑意:“我是怕你被人暗害,多防备些总没错。” 这还是见面后他初次对她露出这样温和的笑,沈宁心念一动,咽了咽唾沫,脑中浮现两人纠缠的画面,两颊霎时生晕。 记忆虽有些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她缠了他好久,后面受不住了又喊疼。 他却跟没听见一样,越来越疯狂。 果然,开过荤的男人可怕,素了两年的男人更可怕。 饶是她是习武之人,可现在身子就跟散架了一样,四肢百骸都酸疼的厉害。 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谢砚安好像还在等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谢砚卿低低嗯了一声,掀被下榻捡起地上自己衣物。 两人欢好时衣裳丢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带褶皱的衣衫,眉宇微拧。 心下叹了口气,继续穿起来。 沈宁看到他只着亵裤背对她穿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这副好身材才捡他当了药引,忽略他背上淡了许多的疤痕,现在再看依旧勾人的紧。 他很快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人前矜冷自持模样。 捡起她衣裳放到床沿,声音清冽道:“把衣裳穿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被衾下,沈宁未着寸缕,闻言面上一热,问他:“我身子…是你擦洗的?” 他耳根泛红,垂眸应声:“……是。” 又解释:“你身上出了太多汗,怕你不舒服。” “……” 要不是他折腾她太狠,会出那么多汗? 沈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想抬手拿自己衣裳,可手酸软的不像她自己的。 谢砚卿看出她窘迫,在床沿坐下,喉结滚了滚:“我为你穿吧。” 等她自己穿好得猴年马月。 到底才做了两次,中间又隔了两年,沈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不用了。你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事后光着就很尴尬。 谢砚卿菲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扑倒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 她睇他一眼:“知羞耻乃人之常情。谢大人难道不会害羞?” 他不再逗她,背过身:“赶紧穿,我等着。” 磨蹭好半晌沈宁穿好贴身的淡青绣花小衣,身后的带子怎么都系不上,她望着谢砚卿修挺如竹背影,嗫嚅着开口:“……帮我系一下。” 谢砚卿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手上,清冷出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忙别开视线:“挪一下。” 她会意,微侧过身,光洁白皙的背面对他。 他没给女子穿过贴身衣物,那细细的绳带握在手上,只觉掌心发烫。 第57章 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笨拙的打结系好,他拿起亵衣:“手抬起来。” 沈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嫌她穿的太慢了,忍不住上手为她穿衣。 她不再矫情,任他伺候自己穿好衣裙。 看到她脖子、锁骨上都是吻痕,他眸色深了深。 “谢砚安那里我会解释,你不要再与他假扮夫妻了。” 他是男子,自然也清楚谢砚安心思。 “那他母亲派来的人……”沈宁说出自己忧虑。 俯身为她穿好绣鞋,他语气透着强势:“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近人情了些,可那又如何? 谢砚安与他终究不是一母同胞,若不是念及当年恩情,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沈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弱弱吱声:“我知道了。” 为她穿戴好,他起身:“我先出去,让玄影送你回府。” 她点点头,在他迈步要离开时又忙拉住他手腕:“你这几日要回府吗?” 他眉眼柔缓下来:“这几日不确定,赵录事的死涉及幽州赈灾案,兹事体大,我务必要尽快查明上禀。” 她眼眸清润问:“这事是不是与荣王有关系?” 他深邃眼眸微暗,想起她先前听到荣王时的反应,目光带着探究看她:“你为何这么问?” 沈宁面上一派单纯道:“今日你专门约他来这儿不就是问案子的事吗?” 他心下一缓,薄唇轻抿:“是。” 稍顿须臾,他睨了眼窗外暗下来天色开口:“时候不早了,让玄影早点送你回去。” 沈宁没有再多问,谢砚卿是大理寺少卿,敏锐性本就比常人要强,她多说必然会让他生疑。 从十月白上他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李尘璟身上,她只需静等结果就是。 包间的门被打开,站在楼梯处的玄影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谢砚卿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拱手行礼后附在谢砚卿耳畔低语:“大人,大公子在下面。” 谢砚卿走到围栏边沿向下看,谢砚安一袭墨蓝衣袍,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端坐在一张圆桌旁,苍白面容看上去清贵异常。 “你先送沈宁回府再去大理寺。”吩咐完,他下楼。 玄影已经不能用惊掉下巴来形容今日的见闻了。 他家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大人居然与自己大嫂…… 他虽没成亲,但大人和大夫人在包间待了一下午,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两人在干嘛。 嫂子和小叔子。 他光想想就浑身一激灵。 要不是他拦着大公子,估计两人就要被捉奸在床了。 目光看向楼下温润如玉的谢砚安,他摇摇头,心道:“这与捉奸在床好像也没区别。” 楼下。 谢砚卿未理会谢砚安,径直便要离开,对方喊住了他:“二郎。” 谢砚安咳的眼眸泛红,在飞流搀扶下走到谢砚卿身旁,踌躇再三语气晦涩开口询问:“阿宁她……可在上面?” 周怡宁慌慌张张从明月舫出来,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她就带着婢女走了。 意识到不对,他急忙带着飞流去包间找人,却只看到被打翻的香炉与一地的茶具。 后面让明月舫的人帮忙一起找,直到找到谢砚卿所在包间,他看到了玄影。 玄影拦着不让他进去,说沈宁中了药,数次欲言又止,那一刻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恸的是。 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阿弟。 目光淡淡凝着他,谢砚卿心绪复杂吩咐飞流:“兄长体弱,早些送他回府。” 说罢,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大公子。”飞流担忧的看着谢砚安。 咳嗽两声,谢砚安步子踉跄了两步,摆手:“我没事,等阿宁下来。” 他话音落,沈宁声音响起:“抱歉,让你久等了。” 尽管她努力保持正常,可走姿瞧着还是有些怪异,尤其是脖子上青紫吻痕更加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 沈宁并没照镜子,对自己脖子上吻痕一无所知,见谢砚安和飞流都盯着她看,她下意识低头,顿时脑中空白。 她面上浮上滚烫,心想谢砚卿这厮下嘴真是没轻没重的。 尴尬的讪笑一下,她道:“我们回去吧。” 谢砚安目光在看到她脖子上痕迹后沉了沉,旋即解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遮住她脖上暧昧痕迹,垂下眼帘应声:“走吧。” 马车上,安静了许久。 沈宁抿着唇,打好腹稿后出声:“谢公子,今日的事——”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她还没说完谢砚安便接了话,神情温和道:“我对明月舫的人宣称你是我身边婢女,他们不会乱说。” 沈宁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那晚我想和你说我要找的谢晏便是谢大人,你的阿弟。”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谢砚安表情还是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唇角扬起一抹涩意:“真是巧,原来你一直要找的人就是二郎。” 停顿了一下,他垂下落寞眼眸:“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我们是假夫妻的事也和他说清楚吧,免得他误会。” 沈宁别过视线,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我和他……说过了。” “说过就好。”他咳嗽两声,苍白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沈宁忙将身上大氅解下:“你身子畏冷,这大氅还是你自己披着吧。” 谢砚安看了眼她白皙脖颈,意思不言而喻。 她拢了拢领口:“我没事的,这大晚上也没人看我。” 谢砚安只好接过大氅,衢瘦的手骨节在微暗的灯光下泛着阵阵莹白。 沈宁觉得他要是没中寒毒,想必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 — 回到梧桐院,沈宁吩咐夏知备水沐浴。 洗完澡身上酸软不适才褪去了些许。 从盥洗室出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理如瀑般秀发,骤然想起有件事差点忘了。 她唤来夏知,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这个时辰医馆还没闭馆,你早去早回,别让人知道。” 夏知应声:“是。” “记住了,我要三副药的份量。” “奴婢省得。” 第58章 偷偷买药 荣王府。 李尘璟从明月舫离开后进宫见了凌贵妃,等回府天色渐暗。 他命人将负责采买布匹的刘管事与侍卫长张勉传唤至书房,大发雷霆了一通。 两人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寺要是有人来府上盘问,不用本王教你们了吧?” 他声音阴鸷,两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属下\/小的明白。” “滚下去。” “是。” 两人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殿下,可要属下将人清理干净?”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吴昭询问。 李尘璟若有似无敲着案桌,眼神冰冷幽沉:“谢砚卿今日约见本王说明已经起了疑心,人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反而更引人怀疑。” 吴昭心下了然。 “他们的家人可都派人‘关照’了?” “遵殿下命令,都派人盯着了。” 李尘璟眼眸微眯,眼底宛若深潭般沉寂:“做得很好,刘管事与张勉那里派人提点一下,他们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攥着,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后果他们明白。” 吴昭颔首:“是。”迟疑了一下,他问:“殿下,咱们派去的人死了,东西还没找到,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一趟大理寺?” 李尘璟双眼放空,沉吟须臾道:“有了前车之鉴,大理寺定然防守更严,不必再冒这个险了。那封信说不定被赵录事藏在了别的地方,你派人去幽州他住过的地方和办公处找一找。” “属下遵命。” 叩门声响起,李尘璟朝外问:“何事?” “殿下,大理寺少卿谢大人来了。” 来的这么快? 李尘璟眉心微凝。 “本王知道了,不能怠慢了贵客,让下面的人好生招待,务必谨言慎行。”他刻意压重了语气。 书房外的下人会意:“小的明白。” — 下人领了谢砚卿来到刘管事住处:“大人,府中布匹采买、裁衣以及下人衣裳下发都是由刘管事一人负责,您问他便是。” 谢砚卿揖了一礼:“有劳了。” 下人曲着身子陪笑:“大人不必客气,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谢砚卿微微颔首,尔后抬手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从里打开。 道明身份来意,刘管事忙将人迎进屋。 “大人有问题直问,小人定当全力配合。”沏好茶,刘管事满是褶皱脸上挤出笑来。 “大概五天前,刘管事从锦绣坊采购了一批织麻锦,这批织麻锦又被裁成了新衣,分发给府中下人。据我所知,只有府中新进的下人才会分发新衣,且都会登记在册,能否麻烦刘管事将名单册子交由大理寺查阅一二?” 刘管事眼底划过异色,面上镇定道:“大人等着,小人这就拿来。” 谢砚卿摩挲茶盏,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藤纹窗户上影子,眼眸深邃点头。 半盏茶功夫后,刘管事才拿着册子折返:“大人久等,这个月领取新衣的所有下人都在这本册子上了,您拿好。” 谢砚卿此来目的就是拿到名单册子,顺带再问一点问题,问完后便离开了。 暗处的人目送他离开,步履匆匆去往书房,将谢砚卿与刘管事对话悉数复述一遍给李尘璟。 听到他要走了府中下人领取新衣的登记册子,李尘璟双眼眯起,猜到了他用意。 转着拇指上扳指,他面上一派淡然。 — 谢砚卿回到大理寺刚好撞上玄影,两人前后进了署房,在梨花交椅上坐下后他问:“人送回去了?” 玄影嗯了一声,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谢砚卿瞥他一眼,翻开册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玄影思忖再三,禀道:“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送大、沈姑娘回府,回来路上看到她贴身丫鬟夏知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属下好奇就跟了上去,发现她去了林春堂。” 谢砚卿翻册子动作一顿,眼帘抬起:“她去医馆做什么?” 玄影也费解,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估计是沈姑娘生病差她去买药吧。” 他跟着谢砚卿办案久了,一时警觉才跟了上去,知道夏知是去买药,也没多想。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可疑,买药就买药,为什么要走后门? “你去查一下她买了什么药,回头禀报我。”谢砚卿注意力集中到册子上,看样子是要熬夜办案。 玄影叹了口气:“是。” 他家大人简直不是人,都散署了还要忙案子,还拉着他们一起当打工人,这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卫随一进署房就见他满脸怨气,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调侃:“怎么了这是,今日和大人一起去明月舫看到漂亮姑娘把魂丢了?” 玄影白了他一眼:“无聊。” 还漂亮姑娘,他要是把大人和大夫人的事告诉他,他震惊程度估计不亚于他。 卫随切了一声,越过他径直走上前:“大人,这是在赵录事衣服夹层里发现的,想来那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就是为了找这封信。” 谢砚卿抬头,将册子放在案桌上,接过他递上的信,看完唇角扬起一抹笑来。 他猜的果然没错,荣王与赈灾粮失踪一案有关! “怎么找到的?”他问。 先前搜过赵录事身,除了他随身携带的荷包,并没有其他东西。 没想到竟被他藏在衣服夹层里。 “赵录事家人来为他换寿衣入殓,脱衣裳时扯开了线头,这信便掉了出来。”卫随答道。 原来如此。 收好信,谢砚卿吩咐:“卫随,你明日带人去荣王府名下铺子查一下近两年流水,整理成册后交给我。” “是。”卫随拱手,随即又挠挠头问:“大人,正大光明查还是偷偷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荣王名下铺子有二三十家,如何偷偷查?” 半夜溜进店铺偷账本? 卫随糊涂,嘟囔:“这正大光明查容易走漏风声,万一他们拿假的账本糊弄怎么办?” 敛眸,谢砚卿笃定道:“他们不敢。” “啊?” “荣王府商铺旁边还有其他家商铺,明日你带上一队人,拿着大理寺署衙令牌以查案名义全部查一遍。如此一来荣王府的人便不会生疑,更不敢不配合。” 第59章 但若是和你,我愿意要个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主意,卫随当即应下了。 很快荣王名下店铺流水就整理成册到了谢砚卿手上,他又派人暗中查了荣王其他产业和日常开支,发现这里面大有问题。 将那本从刘管事手上拿到的册子丢在书案上,他疲惫的揉揉眉心。 下人进来禀报说谢砚安来了,他从交椅上起身:“让他进来。” 临到傍晚下起了雨,书房外树被吹的飒飒作响,湖面笼罩在一片朦胧微暗夜幕中。 雷声阵阵,雨势隐有要继续下大趋势,书房旁边的小室里,淡青轻纱帷幔随风而曳,谢砚卿与谢砚安对几而坐。 “兄长找我何事?”谢砚卿开门见山问。 掩唇咳了咳,谢砚安端起茶浅呷一口,抿抿唇:“知你公务繁忙不宜久扰,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打算如何对沈宁?” 两人过去如何他不便多问,但沈宁是他带进京的,两天前在明月舫又发生了那档子事,他不能看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阿弟。 谢砚卿面若冠玉五官泛着一层清冷,闻言眉眼微抬看他,语气不冷不淡:“那是我和她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管。 谢砚安语重心长道:“二郎,我并非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就该给她一个名分。” 除了府里人和周怡宁,还有他母妃,他和沈宁假扮夫妻的事外界并不知。 他要是和府里人解释他们不是夫妻关系,沈宁的身份留在府上就会很尴尬,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让阿弟给沈宁一个名分。 谢砚卿望着帘外雨潺潺,眉眼间透着淡漠:“这事不劳兄长操心,我与她早在两年前就拜堂成亲,名分迟早会给她。” 谢砚安怔了一下,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扯唇一笑,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伤心往事,有什么好提的?” 谢砚安眸光暗下去,大概猜了个七八。 阿宁竟伤过阿弟。 难怪两人见面后阿弟总是对她冷着脸,原是这般。 他温声道:“阿宁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莫要辜负她。” 听到他称呼,谢砚卿眉宇微拢,终是没说什么,语气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了,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下起身:“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便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来人,送大公子回去。”谢砚卿瞧了眼雨势,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下人。 “咳咳……” 伴随一阵咳嗽声,谢砚安出了书房。 雨水积在屋檐下的引水沟中,汇入旁边的人工湖里。 天空一记闷雷响起,闪电照亮了湖面光景,雨水从梨花藤纹窗间飘进小室。 谢砚卿起身合上窗,传来叩门声。 “进。” 玄影收伞后推门进去,衣袍被雨水打湿了些。 “大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咬毒自尽那人身份查到了。”他拍拍身上雨水,从怀里拿出一本花名册:“那人名唤杨山,是荣王五日前从军营中挑选进王府的侍卫,由于他是临时递补,荣王府侍卫名单上并没有他名字,这是属下从军营那边拿到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进入荣王府的时间。” 谢砚卿接过花名册翻到杨山那一页,用墨笔勾勒出来做好标记。 头也未抬问:“赵录事可下葬了?” 玄影站直了身子:“明日下葬,大理寺诸位同僚都会去送行,大人可要去?” “裴大人也会去?” 裴大人指的大理寺卿裴允直,谢砚卿的上峰。 玄影沉默了须臾,给了一个不太肯定答复:“会的吧。” 谢砚卿墨瞳微敛:“我知道了,下去吧。” 玄影拱手行礼,提步欲走,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大人,你让我查夏知去医馆买药的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昨日我问过林春堂大夫,他说夏知要的是具有避子功效的药材,还要了三副。”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 避子? 沈宁要的? 他说过不想要子嗣,她当真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深邃眼眸微沉,他挥手,示意玄影退下。 书房外哗啦啦雨声不断,谢砚卿心情莫名也跟着烦躁起来。 静立半刻钟左右,他打算去趟梧桐院,门口传来沈宁声音:“我找你家大人。” 他脚步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书房不允许旁人靠近,小厮也不敢贸然放她进来,便进来通禀他。 “以后她来不必拦着。”吩咐完他走到案桌旁,掀袍在梨花交椅上坐下,随手拿了本诗集看起来。 书房外。 小厮让她进去后,沈宁接过夏知手里的食盒迈入书房。 这是她初次来谢砚卿书房,书房不大,却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 入门后便是一方小小屏风,绘着山水,阻挡了外界的喧嚣。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谢砚卿。 昏暗灯光下,他一身月白锦袍,乌黑的发用银冠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清冷感。 “听下人说你回来淋了雨,我给你煮了碗姜汤,驱驱寒。”她将食盒放案桌旁的矮几上打开,端出姜汤。 他都回来一个时辰了她才想起他,当真有在意他吗? 想起玄影说她让夏知买避子的药,他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手圈住她腰,下颌置在她肩上阖上眼,声音略沙哑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宁被他抱住,不得不将手里的姜汤小心翼翼放案桌上:“我还能做什么,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腰间的手收紧,头顶传来他辨不清情绪的质问:“你让人去买避子药了?” 她身子僵了一下,没否认:“你知道了?” 她不是让夏知避着点人吗? 难不成他派人监视她? 她袖下手攥紧了裙摆,又松开:“你以前说不想要子嗣,我就擅作主张喝了药。” 事实是她根本不想怀上他孩子。 只想解完蛊毒赶紧离开。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耳畔,语气沉郁:“我是说过。但若是和你,” “——我愿意要个孩子。” 第60章 我陪你 沈宁愣了一下,纤长眼睫轻颤。 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他要是知道她只把他当解蛊毒工具人,估计会失望至极吧。 唇瓣微抿,她环上他脖子,一双水盈盈眸子对上他,语气带着晦涩:“我也想要个孩子,但是……” 她欲言又止垂下眸,表情很是纠结。 “但是什么?”谢砚卿被她话吊的七上八下,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俊逸的眉拧着。 她姝丽脸上露出哀浓之色,声音有些沉重:“我小时候受过冻,差点死在冰天雪地里,大夫诊断后说此生恐难孕育子嗣,就算怀孕也可能导致孩子没法生下来。” 说话间她眼中蓄了晶莹泪花,手攥紧了他胸前衣裳,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加上你在临水村时说过不想要子嗣,我不想让你知道了为难,才让夏知悄悄去买了避子药。” 咚—— 谢砚卿只觉胸口一阵滞胀,鼻尖发酸,喉咙闷堵的厉害,语带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上他孩子,故意背着他喝药。 瞬间压在心底的郁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她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没跟你说过。” 言罢又眨着一双湿漉漉眼睛问他:“……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他看到了她眼底浮现的害怕和担忧,心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更加用力的箍住她腰身,他喉结攒动,口吻坚定道:“不会。” 在临水村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才说了不想要子嗣的话。 她不仅记得他的话,还担心他知道了为难。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有什么理由不要她? 吻吻她额头,他嗓音温和:“别多想,孩子没有便没有吧,万事强求不得。” “谢晏,你真好。”她颇为感动的亲他唇,身上幽香直往他鼻尖钻。 他身子一紧,喉间吞咽了一下。 见他不避,她开始得寸进尺,手顺着他领口探进去。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最傻的人。 被她骗到失身失心还愿意相信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待他了。 “阿宁……”他清冷嗓音微哑,眼尾泛上薄红,已然有了几分情动模样。 沈宁双手勾住他脖子,唇落在他左鼻梁骨上那浅浅的一点红痣上。 痣并不明显,只有近距离看时才能看见。 说来还真巧,她的红痣长在了左锁骨处,他的痣长在了左鼻梁骨上。 欢好时他最喜的便是吻她锁骨处红痣,她还不理解,换了她,竟也跟魔怔了一样。 他许是回来沐浴过,身上是好闻的甘松香。 和书房里燃的香一样,她喜欢。 唇舌勾缠,发出令人面红耳赤靡靡之音。 一直保持被动的谢砚卿终于反客为主扣住了她后颈,主动沦陷在这一吻里。 他一面吻她,另一只手托着她腰将她压向自己,让两人贴合的更近。 吻向下,他轻轻咬在她雪白颈上。 沈宁微仰着头,睫毛簌簌地抖动,滚烫又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书房外骤大的雨下了两个多时辰才隐有收拢趋势。 夏夜的清风裹挟着雨水嗒嗒坠在黛青石瓦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向下滴落在屋檐下。 书房内。 沈宁瘫软在谢砚卿怀中喘着气。 男子在这事上本就是佼佼者,没多久她便被吻的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 若不是案桌上的册子掉在地上,他必然还不会停下。 单手搂住她,他略弯腰将册子捡起,又恢复了人前冷静自持模样:“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沈宁:“……” 要不是唇上还传来疼痛感,她都要怀疑刚刚与她纠缠的男人是不是他。 “那我陪你。” 将她唇角一缕发别到耳后,他眉眼柔缓道:“可能会很晚。” 她赖在他怀中不动,搂紧他脖子:“没事,我不会打扰到你。” 他没再赶她,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她目光瞥到他放一旁的名册,拿起翻阅起来,狐疑问:“这是什么?” “荣王府下人领取新衣的记录名册。”他没对她隐瞒。 既敞开了心扉,他便要相信她。 沈宁眼底掠过暗色,继续翻阅:“这有什么问题吗?” 头顶传来他低沉声音:“我看了几遍,没看出有问题。” 按理来说杨山是荣王从军营挑选进荣王府的,身上穿的也是侍卫才有的服制,这名册上应当有记录才是。 可他前后仔仔细细看过,并没杨山这个人名。 书页翻动发出摩擦声,沈宁兀的停下,攥着册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流转:“这字是用松烟墨写的?” “是。”谢砚卿放下墨笔:“很多权贵家中用的都是松烟墨,我书房一直用的也是松烟墨。” 这没什么稀奇的。 她指着扉页上一个叫卫闵的名字:“这里有问题。” 谢砚卿眉拢起,正肃起来,凝着她指的地方问:“什么问题?” “这里被人修改过。”她将册子拿近让他看清楚些,指着名字边沿:“你看,这字看似与其他地方没区别,但明显有晕染。” 他不置可否,提出猜想:“也可能是写字的人中途在墨中加了水。” “要是加水,后面的字也应该有晕染痕迹,你仔细看,后面的字并没有。”她用指腹在字上抹了一下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酒味。” 谢砚卿神情凝了起来。 “你可知松烟墨的原材料是什么?”她侧着身子问他。 “是优质松木烧出的烟灰。” 她点点头:“这种烟灰制成的墨写出的字可以用酒除去,街头为人写家书的人写错字后便会用这种方式修改。只要动作小心一些,修改后内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最大破绽便是字体有一点晕染,一般人不用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他腿上起身,她问:“有酒吗?” 他漆黑墨瞳微敛:“我去拿。” 少顷,他从旁边小室拿了一坛酒来。 沈宁不解:“你没事在书房放酒做什么?” 他抿抿唇,没有作答。 接过酒放在案桌上,她拿了一张空白纸铺在桌面,执笔随意写了两个字,用册子扇风让字迹加速烘干。 等干的差不多了,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沾点酒小心翼翼擦纸上的字。 字以肉眼可见速度慢慢消失,而摩擦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浅浅痕迹。 谢砚卿墨瞳一震。 第61章 荣王被罚 她再执笔在原有位置写了“沈宁”二字,向他展示:“如何?” 谢砚卿拿过册子与她写的做对比,眸中浮上亮色:“当真看不出区别!”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她眼尾上挑,眉眼间聚了笑意。 他唇角微弯,夸赞道:“阿宁心细如发,我自愧不如。” 他眼神直直看着她,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兀自走到烛台旁端了一盏油灯来:“虽然这个法子可以去除之前字迹,但也会留下原有的字样,你把那页举起对着灯再看看。” 他依话照做,隐隐可看到‘卫闵’二字与‘杨山’两字叠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心下一喜。 终于,所有证据都齐了! 他大喜过望,一把搂住沈宁:“谢谢你阿宁,你帮了我大忙!” 沈宁被他猝然抱住手中油灯差点掉了,吓得忙拉开他。 “能帮到你就好。” “岂止是帮到我,破了这桩案子,便是解了太子殿下目前困境。” 沈宁才不在意什么太子不太子,她只想看李尘璟栽大跟头。 酒可去掉松烟墨字迹的法子可是他教她的,没想到最后反将了他一军。 头一次,她觉得他做了一回“好人”。 谢砚卿回到案桌旁开始写案状,沈宁见此便不再打扰,暗自离开了书房。 — 赵录事的葬礼谢砚卿去了。 在最后封棺观死者遗容时,赵家人在赵录事手里发现了一封信,这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李尘璟耳中。 当天夜里,一群身穿夜行衣的人翻越屋顶落入赵家院子,步履矫健推开房门进了主屋,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各个地方都翻遍后,彼此互视一眼摇摇头。 其中一人眼神示意看向床榻,其余人会意,朝床走去。 就在他们要掀起被子时,被子突然朝他们袭来盖在了他们头上,床上睡着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将他们其中一人踹飞出去。 彼时他们才知上当,欲逃,一出门发现大理寺衙役已将院子团团包围。 清冷如谪仙的男子一袭银白锦袍逆着月色而来,勾唇:“把人全部拿下。” 专门为荣王设的局,总算没白费心思。 谢砚卿早就吩咐过,抓住人第一件事就是卸了他们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等把人都捆结实后,卫随揉揉手腕来到谢砚卿身旁:“大人,一共十个人,一个不落。” “都带回密牢看管起来。” “是。” — 翌日。 谢砚卿在朝堂上将李尘璟收受幽州倒卖赈灾粮官员贿赂、杀害赵录事的所有证据呈上,靖穆帝看完震怒。 李尘璟大喊:“父皇,儿臣冤枉!” 谢砚卿不疾不徐道来:“禀圣上,案状所言,句句属实,臣以性命担保,未曾有一言敢冤枉荣王殿下。赈灾粮何故能不翼而飞,皆因幽州官员监守自盗,加上有荣王作保,竟将其反手倒卖给米商,从中牟取暴利。” “臣命人查过荣王名下铺子流水和荣王府开支,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只有二十五万两银,可从去岁五月开始,荣王府一个月开支就达到了十万两银子。而这个时间点刚好就是圣上派人运粮去幽州赈灾的次月,圣上手上拿的那封信上日期也正好佐证这一点。” “这封信是在查抄倒卖赈灾粮官员府邸时,被大理寺的赵录事所捡到,此人嗜酒嗜赌,在外欠了一大笔外债,看到这封信便想趁机敲荣王一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荣王表面答应,暗地里对他起了杀心。在明知他有心悸不能饮用烈酒情况下,派人将他买的酒换成了十月白。” 谢砚卿说话间,命人将赵录事喝的酒与在季修白那里带来的十月白呈上来。 “圣上,十月白极难得,天下也只有季修白酿造的出来,臣询问过他,他只送过荣王两坛。荣王将其中一坛进献给了圣上,另一坛则留给了自己。只需让懂酒的人分别品一品这两坛酒,便能确定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靖穆帝示意贴身太监,对方会意走下去,一一品尝后尖声禀道:“回圣上,这两坛酒确与先前荣王进献的味道一模一样。” 靖穆帝所用饭食、酒水、茶这些都是由贴身太监先试毒,因此也只有他喝过十月白。 李尘璟闻言脸色一白。 谢砚卿继续上禀:“赵录事死后,荣王便派人混进大理寺想找到他手上那封信,好在臣早有防备,让人盯紧了赵录事尸体,正好将人抓个正着。那人见事情败露便咬破牙关下藏的毒药自尽了……” 他拿起名册翻到被修改那一页,指出杨山名字是如何被修改成卫闵的:“……如此,荣王殿下可还觉得冤枉?” 李尘璟表情极为难看,又无法辩驳,只能死死攥紧袖下手。 谢砚卿不给他半点狡辩机会,让人将抓的那十名黑衣人全部押进殿,讲清始末。 听完靖穆帝神情骇沉,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如此胆大包天,草菅人命。 当即大怒下令:“来人!把荣王拖下去杖责三十。” “另罚俸三年、在府中面壁抄书思过半年。没有朕允许,不得出府半步!” — 荣王被罚一事很快传开,就连在谢府的沈宁都从下人口中知道了。 李尘璟要在府中面壁,便意味着她不会撞见他。 瞬间她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带着夏知出门逛街采买。 从一家胭脂铺出来,她走到一处小摊前挑着剑穗,不经意一抬眸,余光瞥见远处一抹盯着她的鬼祟身影。 她眸中一沉,故意支走夏知,继续不动声色在街头闲逛。 跟在她身后的身影看到她进了一条小巷,忙追上去。 可进了巷子却不见她人影,正满脸疑惑的挠头时,沈宁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他脖子,声音冷戾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作小厮打扮,直愣愣看着她,身体发颤的扯她手,眼中带着恐惧:“我……我……”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宁眼神发狠,手中收力:“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子脸色因窒息慢慢涨红,手不断扑腾着:“别、别杀我,我是…是…” 第62章 定远侯府 他身体抖如筛糠,哆嗦半天还说不出完整话。 眼看人就要呼吸不过来,沈宁皱着眉松了松手。 他得了空气,大口喘着气道:“我是…是定远侯府的人!” 定远侯府! 沈宁眉心凝起,一张姝丽脸上面无表情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打量她容貌,怯怯道:“我看你长得很像、很像一个人,一时好奇就……” 沈宁眼中陡然升起刺骨冷意,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像谁。 收回手,她语气冰冷:“你认错人了。” 小厮捂着自己脖子,眼中带着惘然:“可姑娘……” 他想说她长得很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对上她不寒而栗眼神,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颤着身子爬起后道歉:“对、对不起姑娘,是我眼花了。” 沈宁没说话,他拔腿便跑出了小巷。 夏知找来时,刚好与男子擦肩而过。 看到站在巷中的沈宁,她招手:“大夫人。” 沈宁后脊一僵,忙敛去周身冷意,变回了柔弱无害模样,迈着步子走出去。 夏知没看出她异常,小声道:“大夫人,奴婢跑了好几条街,并没有卖云片糕的。” 本就是找的借口支开她,沈宁没道理怪她:“没有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是。” — 谢砚卿因查案有功,被擢升为大理寺卿,回到大理寺后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晟渊,以后这大理寺可就是你一人坐镇了,可莫要辜负了圣上器重与信任。”裴允直抚着胡须欣慰的看着谢砚卿,不忘叮嘱:“法者,乃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大理寺不仅是维护律法公正之所,更是为苍天请命,为弱者鸣冤之地。望你不忘本心,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 谢砚卿作揖,态度恭谨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裴允直抬手想拍拍他肩膀,手伸至一半想起他不喜与人触碰又收了回来,笑着点头:“好,好。”长舒一口气,他感叹道:“晋国要是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英才该多好,何愁国不昌盛呐!” “大人不必心忧,秋闱将至,今年必将又有一批新的举子入朝,为大晋昌隆添砖加瓦。” 裴允直忽的想起谢砚卿初入大理寺时才十七岁。 当时还是翩翩少年郎,这一晃五年过去,早已弱冠且能够独挑大梁了。 感叹时间易逝同时,他眉尖微挑,揶揄的看他:“我记得你当年科考好像是前三甲,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谢砚卿愣了愣,耳尖微红,客套的回话:“是。” 当年被榜下捉婿,他被京中贵女们派去捉婿的仆人用花球埋的都走不动道了。 现在听裴允直提起,他多少有点难为情。 抚着胡须,裴允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你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总这么扑在公务上也不行。成了亲,这人才有点盼头。” 不等他接话,裴允直继续道:“我这不是催你成婚,实在是为了旁人着想。你瞧瞧这大理寺的人,上到我,下到衙役,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谢砚卿:“……” 理理自己官袍,裴允直双手负在身后:“行了,这两日你不必来大理寺上值了,就当是休假。交接事务由孙主簿接手就好,回头你直接找他就是。” 谢砚卿拱手:“下官都听大人的。” — 经裴允直提醒后,谢砚卿难得在散署后就让不守值的人都回去了。 卫随和玄影看了眼天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他,变性子了?”卫随捅捅玄影,啧啧称奇。 玄影抱着剑,肃着脸:“或许吧。” 谢砚卿回头看两人:“站着做什么,你们想留下?” 两人忙不迭跟上去。 笑话,谁想做苦命打工人。 他们才不要。 “大人,你等等我们啊。”卫随脚下生风追上。 换了身银丝绣纹常服的谢砚卿走在街头,时不时引来路过女子侧目。 卫随两人也不明白有马车他不坐,为什么非要走路。 “你们说送什么礼物给女子她会喜欢?”走在前面的谢砚卿兀的问。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 清咳一声,一脸八卦的卫随凑上前问:“大人,不知这女子多大年纪,平时爱好什么?” 谢砚卿站定,身如玉树,闻言眉宇拢了起来。 他对沈宁好像了解的并不多,就只记得她喜欢吃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 还有,她喜欢的颜色是淡青色,喜欢的花是风雨兰。 除此外,便没别的了。 凝思少许,他启唇:“罢了,玄影,你去城东酥记买一份云片糕和荷花酥带回去。” “是。” 被晾的卫随:“……” 回到府里,谢砚卿去了梧桐院。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裴允直说的对,他这个年纪是该成婚了。 虽然他与沈宁拜过堂,但终归还欠她一场正式大婚。 外界也不知他们两人关系。 他想尽快将婚事敲定下来。 免得节外生枝。 过了水榭长廊,越过圆形石拱门,他拎着云片糕和荷花酥进了内院,天色微暗。 几名洒扫下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他挥退人后敲响主卧的门,许久无人应,便兀自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安静至极。 看来人不在。 他将云片糕和荷花酥放在圆桌上,去将灯点上。 昏黄灯光亮起,驱散了黑暗。 他甫一转身,看到了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纸,好奇心驱使上前,“定远侯府”“荣王”六个字便落入眼帘。 眉微蹙,他认出是沈宁字迹。 瞬间心底疑云丛生。 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沈宁不再骗他,他可以不计较她从前做过的事,也不会再疑心、查她身份。 她没和他说过她身世,他也装作不知不问。 本以为可以糊涂下去,可看到这六字,他还是下意识生出了疑心。 沉思间,院里传来脚步声,他神情冷沉走到圆桌旁坐下。 嘎吱一声,门开了。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房间,沈宁心下一骇。 第63章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视线不着痕迹扫了眼书案,她拎着食盒移步上前,放缓语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你怎么来了?” 他没来过她院子,今晚还是第一次,是以她走时忘了将书案上写的字收起来。 想必他已经看见了。 “你去哪儿了?”他声音辨不出喜怒。 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她音色脆然:“我去厨房做了酥仁糕,本来打算给你送去,没想到你来了我院里。” 说话间她将糕点端出来:“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上差了那么一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她从卫随那儿问来的,他喜欢吃酥仁糕。 看到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看他,满脸期待,谢砚卿欲问的话卡在喉咙,默了少顷开口:“我让玄影给你买了云片糕,还有荷花酥。”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喜好。 借着灯光,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糕点。 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在他腿上坐下,啄了一下他唇,在他耳边吹着气,压低声音问:“谢大人,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她一上来就打直球,自诩克制的谢砚卿一下便招架不住了,清冷面上飘上淡淡薄红,嗓音微哑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是想还是不想?”她故意逼问他。 他眸色微深,手环住她腰肢,喉结滚动:“想。” 他声音好听的如同一壶醇香温酒,让沈宁心跳莫名跟着漏了半拍。 望着他俊美无铸脸庞,她心念一动,仰起脑袋吻他形状饱满的唇,浅浅一吻后,她呼吸微乱:“我也想。” 她话音落,便被男子扣住后脑勺吻住。 他的吻极克制,带着几分隐忍和凉意,微冷的舌滑人口中,贪梦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晕黄灯光中,男子身上好闻气息笼罩着她所有的感官,绵长的吻结束,两人呼吸都乱了。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沈宁自然不想放过:“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谢砚卿眸光晦暗,极力压抑因她而起的情欲:“那人走了吗?” “谁?”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 对于他直呼兄长名讳的事沈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早走了。” 他含住她纤巧耳垂:“明日我会让辛嬷嬷吩咐下去,就说你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因路上救了兄长,兄长感念你恩情,又怜你是孤女无处可去,便让你假借他夫人名义暂时住在谢府。我会让人在城东买一处宅子,让你搬出去,等商定了婚事,便娶你进门。” 他灼热气息吞吐在她雪白侧颈处,惹得她颤栗阵阵,浑身酥麻:“这样一来你我见面岂不是很不方便?” “城东离大理寺一刻钟左右脚程,不远。” 沈宁:“……” 是她多虑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宁目光幽沉,试探性问:“你就没别的问题想问我吗?” 他看不到她神情,闻言身子顿了顿:“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搂住他劲瘦腰身,她眼睫微垂:“纸上内容你看到了吧?” 他僵住。 “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其实我是定远侯府的庶女,我母亲是定远侯的小妾,因为容貌太美,嫡母容不下我们母女,在我三岁那年便将我们赶去了青州。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之前不和你来京城,也是不想和定远侯府再扯上干系。” “至于荣王,我和他有仇。五年前他去青州,当街纵马,马受惊四蹿,我母亲就是被他的马踩死的。事后他让人以五百两银子打发我,我当时不知他是皇子,便要去官府击鼓鸣冤,他的人就威胁我说要是敢那么做就杀了我。还说碾死我这样的人比碾死蚂蚁还简单,让我见好就收。” “我势单力薄,不敢和他们抗衡,便拿了钱忍气吞声。直到今日我出门逛街,看到了荣王相貌,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竟是皇子。” “回来后,我怨恨难平,便在纸上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六字。我恨自己无能,不能为我母亲报仇,只能让她枉死。我……对她有愧。”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已带了哭腔和悲鸣。 似泣似诉。 谢砚卿神情幽沉,抿抿唇轻抚她脊背:“不是你的错,该愧疚的是作恶之人。” 这次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只要他去定远侯府查,便能知道她话真假。 “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辱你。” 沈宁点点头,攥住他胸前衣裳,眼尾眼红,看起来当真楚楚可怜极了。 真假参半的话最能迷惑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信了,谢砚卿应当不会再怀疑了。 — 是日午时左右。 沈宁在院中乘凉,一名小厮来传话说有人找她,让她去一趟前厅。 等到了便看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与谢砚卿攀谈。 她上前,中年男子从交椅上站起身,上下打量她,语气激动道:“宁儿,你就是宁儿吧?” 沈宁略蹙眉,心下便猜到他是谁了。 时间太过久远,她都记不得齐云程这张脸了。 “宁儿,都怪爹不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要不是府上的人说看到你出现在街头,我都不敢信你回来了。我已经听谢大人说了你们母女的事,爹这就接你回家。”齐云程擦着眼角没有的眼泪道。 沈宁半垂下眼帘,眼底划过异色。 她方才还以为是谢砚卿将人找来试探她的,从齐云程的话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她故作惊惶看向谢砚卿,目光带着茫然。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瓷白茶盏,清矜华凛面上无甚表情:“侯爷,我只说让你见沈宁一面,并未答应你将人带走。” 齐云程问:“谢大人是何意?沈宁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能带她走?” 谢砚卿从主位上起身来到沈宁身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他话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强势。 齐云程眼眸微眯,冷笑:“谢大人真会说笑,京城谁人不知你至今尚未婚配,沈宁怎么就成你夫人了?” 第64章 要不把你也带上? 微垂下眼睑,谢砚卿侧身,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是与不是侯爷问问她便知。” 齐云程一哽,眸中沉了沉,看向他身后的沈宁,手状似无意摩挲腰间玉佩:“宁儿,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不管沈宁有没有成亲,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看着齐云程装出的一副慈父模样,沈宁心底不禁冷笑了下,目光在触及他手中玉佩时,神情微变。 玉佩怎么会在他手上? 一时间,她心中天人交战。 “宁儿,你快告诉为父,你和谢大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齐云程催促她,眼神带着威胁意味。 沈宁缄默须臾,眼睫颤了颤,咬牙道:“不是。我只是回京城路上救了谢家大公子,他出于报恩让我暂住在谢府。”她顿了一下:“我和谢大人,没关系。” 闻言谢砚卿骤然僵在原地,容色出尘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攥住沈宁手腕,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宁心口上下起伏着,藏在袖下的手收紧:“我知道。” 她不得不这么做。 玉佩是她母亲的遗物,一直是柳姨在保管。 现在玉佩在齐云程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当务之急是要先顺着齐云程,知道柳姨下落。 柳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不能让她有事。 听到她回答,谢砚卿犹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齐云程得到满意答复,端着长辈的姿态训道:“你这孩子,回了京城就该回自个家,住在谢府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定远侯府?” 言罢他朝谢砚卿拱手:“谢大人,你也听到了,宁儿都说和你没关系,想来大人方才就是与老夫开了个玩笑。既然我寻到了女儿,就不继续叨扰谢大人了,这就带她回去。” 他上前拉沈宁,谢砚卿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松开意思。 沈宁两手都被拉着,纤眉紧拧。 她抬头望向谢砚卿俊美无铸的脸,声音弱弱道:“我想跟我爹回去。” 谢砚卿心绪复杂凝着她,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齐云程今日找上门来,他本没打算见。 兀的想起沈宁昨晚的话,便想验证一下她话真假才让两人见面。 然事实确如她所说,她真的是定远侯府庶女。 可他没想到她竟否认与他关系,还要跟齐云程走。 他面露不虞,声音透着冷意:“你考虑清楚了?” 对上他幽邃眼眸,她语气坚定道:“考虑清楚了,定远侯府才是我的家,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谢砚卿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分明不想回去才对。 难道定远侯府有她在意的人或是有不得已苦衷? 思及此,他心中怒火平息下来。 “我能否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他换了称呼。 他看似询问沈宁,实则是在赶齐云程。 照理齐云程是侯爷,谢砚卿身份上要矮他一截,可谁让对方是有实权的大理寺卿,还是圣上器重的人,他这个空有虚名的侯爷哪敢不给面子。 忙笑着道:“那好,我去府门前等着,谢大人和宁儿慢聊。” 柳絮那女人在他手上,沈宁会自愿和他回去,他根本不怕她跑了。 等人走后,谢砚卿松开沈宁,负手而立:“你不是说你和你母亲是被嫡母不容赶出去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和定远侯回去?” 揉揉手腕,沈宁往他身上靠:“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垂眸看了眼她动作,他雍雅清冷脸上柔缓几分提醒:“齐家把你们赶出去,现在又非要接你回去,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 知道还自投罗网? 谢砚卿不知说她什么好。 “非回定远侯府不可?”他问。 “我母亲的婢女在齐家人手上,齐远程他威胁我,我不得不回去。”她站直了身子,半点没隐瞒他。 谢砚卿绷紧的心弦一松,果真和他猜想的一致。 他就知道她不会骗他。 “我可以帮你。” 她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你。齐云程来找我,必然有所防备,我怕你出手他们会对柳姨不利。所以,还是我自己处理为好。” 末了她唇微抿:“再者,我也想知道齐云程接我回去打的什么主意。” 见他绷着一张俊脸,她挪了下步子,环住他腰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谢晏,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心一软,低叹一声,手扶在她腰侧:“我派玄影保护你。” 深宅里那些隐私诡谲她没见过,他担心她安危。 沈宁眼底划过异色,言辞间都是拒绝:“他是大理寺的人,每日要跟着你处理案子,怎能大材小用保护我?” “无妨,他本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平日也没什么事。”谢砚卿敛眉。 她要不答应他肯定不会罢休。 “行吧。”她尽量不使用武功就是了。 “夏知也带上。”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叮嘱。 沈宁有些无语,丫鬟护卫都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搬家。 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把你也带上?” 他一本正经:“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沈宁:“……” “宅院买好了,就在城东春巷,等离开侯府,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她愣了愣,心想他办事倒是快,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他才放她回梧桐院收拾东西。 夏知还没从沈宁与谢砚安不是夫妻中缓过来,又得知她是定远侯府小姐,且立马就要回侯府去。 直到站在定远侯府门前,她还一脸懵。 齐云程命人给沈宁安排住处后,又当着外人面虚情假意表演了一番父女情深才走。 小厮带着沈宁和夏知来到雪琼院,推开主屋的门,一股子陈旧发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的夏知忙掩住口鼻。 “大……姑娘,这定远侯府也太过分了吧,就让咱们住这样的地方?”夏知语带不满。 领他们来的小厮嘲讽道:“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你——” 夏知愤懑。 小厮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沈宁不疾不徐进入屋中四处打量一圈。 除了灰尘有点多,打扫打扫还能住。 齐家人如何她不在意,她只想尽快找到柳姨下落。 第65章 你敢嫁试试? 将房间收拾干净已近日暮。 一名小厮给沈宁两人送了饭来。 沈宁打眼一瞧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他要离开时喊住他:“等一下。” 青云低着脑袋转过身询问:“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声音,沈宁一下便想起来了,语气稍冷:“你是昨日跟踪我那人?” 青云身子瑟缩了下,忙不迭跪下:“对……对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将遇到你的事说出去,是、是胡管事,他也认出了你,将你回京的事禀告给了侯爷夫人。” 沈宁皱眉:“你为何会认得我?” 她这张脸虽和母亲长的像,但她这十多年都没在齐家人面前露过面,一个小厮怎么会认出她? 青云怯怯抬起头来:“沈姨娘对我有恩,她的容貌我一直未曾忘记。加上大小姐你、你和沈姨娘有六分神似,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沈宁:“……”大意了,她出门就该戴顶帷帽。 昨日太高兴,她早忘了京城不止有李尘璟,还有一个定远侯府。 听小厮说她母亲于他有恩,想来他和定远侯府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青云。” “青云……”她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一闪:“是你。” 她想起来了。 她四岁那年,母亲救过一名犯错事在雪地里罚跪的小厮,她记得就叫青云。 沈宁让他起来,问:“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她和母亲还有柳姨被赶出府时他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多年过去,她已认不出他了。 青云清秀脸上扯出苦涩的笑来:“做下人的也就那样,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犹豫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大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沈宁神情微凝,给夏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门关上。 “你为何这样说?” 青云交握着手,忐忑几许将自己知道的悉数说来:“大小姐不知道,这两年侯府越发没落了。原本侯爷夫人还想借二小姐与孟阁老家嫡长孙亲事撑一下门楣,可谁曾想前年孟阁老突然去了,偌大的孟家也散了。” “一天夜里孟府走水,连府邸都烧没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变成了人人耻笑,侯爷夫人想退婚,又怕外界说侯府狗眼看人低,二小姐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就在前几日,户部尚书家公子看上了二小姐,让人上门提亲,侯爷与夫人不想拒了这桩好婚事,又怕退了孟家婚事被人戳脊梁骨,就想起了大小姐你。” “当初定亲的赓帖上只说孟齐两家结良缘,并没说是哪个小姐,所以,侯爷夫人想让大小姐你代二小姐嫁去孟家,这样一来既保住了名声,又能攀上户部尚书家。” 沈宁冷笑。 难怪齐云程迫不及待要把她接回来,原来是想让她代嫁。 “你可知他们把柳姨关在了何处?” 青云摇摇头:“我身份低下,平日主子的院里都进不去,这等紧要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沈宁也没想抱多大希望,闻言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青云踌躇:“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办?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可以帮你。” 沈宁沉吟好一会儿,开口:“不用了,你在府中本就过的艰难,我不能连累你。” 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青云没多说什么,让她保重就离开了雪琼院。 — 来侯府两日齐云程每日派人按时给沈宁两人送饭,并没有传她提代嫁一事。 傍晚用过晚饭,她打听后来到齐云程居住的松鹤居。 直接开明见山问他柳絮下落,齐云程撕下了人前慈父伪装,将玉佩丢案几上:“想见她就乖乖嫁去孟家。” 沈宁沉住气:“你接我回来目的就是这个?” “难不成你以为是接你回来享福的?”齐云程语含讥讽。 当年要不是喝醉酒迷迷糊糊睡了沈璃月那个女人,她大着肚子找上门,他才不想纳她进门。 一个歌舞坊的舞姬,怎配得上他侯爷身份,简直就是他一生之耻。 沈宁拾起玉佩,袖中粉末无声无息洒入齐云程跟前茶盏中,面上并无过多情绪起伏:“我答应代嫁,但在此之前必须要见柳絮一面。” 齐云程本以为要言语威胁一番,没想到她如此识趣:“放心,只要你听话嫁到孟家,侯府不会对她怎么样。”端起茶盏呷一口,他不忘警告她:“别动歪心思,我已经命人给她喂了毒,解药只有我有。” 沈宁呼吸一紧,袖下手嵌进掌心:“知道了。” “没事就退下。” “是。” 出了松鹤居,沈宁把齐云程大卸八块心思都有了。 和李尘璟一样都是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沈宁就没怕过谁,岂会受他威胁? 那药够他拉一天一夜了,算是收回点他威胁她的‘利息’,等找到柳姨,她再跟他算算总账。 回到雪琼院,一院寂静无声。 沈宁让夏知去休息后兀自推门进了寝居,甫一关上门腰间一紧被拉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下意识要使用武功,唇间便覆了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掌,闻到熟悉的甘松香,她忙敛去周身气息。 “嘘,是我。”谢砚卿清冽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宁扯下他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看便不是走的正门。 没想到清冷如月的谢大人居然也会翻别人家墙,说出去谁会信? “我查过了,户部尚书家前几日上门向齐芸提过亲。齐家与孟家有婚约,我怀疑齐云程接你回来是想让你代齐芸嫁去孟家。”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谢砚卿语气透着惊讶。 “齐云程已经告诉我了,我答应了。” 她话落,便觉腰间的手收了力道,头顶传来他幽幽声音:“你想嫁别人?” 沈宁环上他脖子,故意激他:“又没人知道我们成过亲,我现在可是定远侯府大小姐,就是嫁给孟家公子又如何?” 他气极,俯下脑袋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压低的嗓音带着浓浓醋意和怒意:“你敢嫁试试?” 第66章 真不是好时候 她身量不低,可与他站在一起也只到他下颌处,让她有种自己很娇小玲珑的错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嗅觉被无限放大,被他身上清冽好闻气息包裹,她心底欲念被勾起,湿濡的舌尖舔了一下他喉结:“试了会怎样,谢大人难不成要吃了我?” 他身体霎时绷紧,一股气血直蹿下腹,扣紧她腰,清冷嗓音染上暗哑:“对,吃了你,把你拆吃入腹,这样就不会再气我了。” 说罢他掌心来到她后脑勺,将她脑袋托住便低头吻下去。 由于看不见和太急,凉薄的唇亲在了她鼻尖上,再顺着她鼻息亲在她嘴角,一寸寸描摹她柔软唇瓣的形状。 就是这张小嘴,惯会说好话骗人。 只要一翕一合便能把他勾的乱了心神。 “阿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动情的吻她。 身体里的火在亲吻中越烧越烈。 明明她就在怀中,明明他们正在激烈的亲吻,可他仍觉得不够。 越吻越渴。 越吻越口干舌燥。 越吻情欲的火烧的越旺。 想要更多。 想要占有她,得到她。 让她从身到心都只被他填满。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贪欲之人,可到了她身上,他那些冷静克制立马就被击溃的体无完肤。 他想,她定然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屋外月色华浓,屋内吮吸声与喘息声交织。 沈宁主动迎合他的吻,手探进他衣衫,喘着气直白的表达自己的需求:“我想要你。” 还有两次。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自明月舫那日后几次都没能得逞,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砚卿怔了怔,阒黑的眸在暗夜里燃着炙热。 他也想要她,迫切的想。 喉结滚动,他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倾身便再度吻上她唇。 屋里没有掌灯,反而更燃情欲。 他手握住她圆润肩头,缓缓下移挑开了她单薄外衫,带着凉意的唇挪到了她雪白颈间,锁骨…… 触及她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小衣,他箍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脊背滑到她颈后,莹白指尖灵活的解了那细细的一根带子,顺势咬住。 沈宁一低头,便看到一颗脑袋埋在自己心口,他垂下墨发撩过她肌肤,令她有些酥痒难耐。 她扯开他腰间系带,搂住他脖颈,支起上半身贴上他,手继续帮他脱去衣袍。 看到他终于不再那么衣冠整齐,她满意的贴在他耳畔吐气:“这才公平。” 他哭笑不得,微偏过脑袋含住她圆润纤巧耳垂,声音低沉暗哑:“这才到哪儿。” 他话音落,她便觉身上骤然一凉,身上最后衣物也被他除了去。 …… 正要进入主题,叩门声响起,两人皆是一僵,谢砚卿忙扯过被子将沈宁盖住。 “姑娘,你没事吧?” 是夏知。 没听到回答,她急得继续敲门:“姑娘,姑娘……” 她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沈宁房间传来一阵动静,初时还以为听错了,后面动静越发大,而且还伴随沈宁痛苦的哼吟,她吓的忙披了衣裳蹬上绣鞋起来查看情况。 大人既派她跟在沈姑娘身边伺候,她就有责任要照顾好她。 见屋内还是没人回应,她心下一慌:“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沈宁:“……” 谢砚卿:“……” “……把她赶走。”谢砚卿有点后悔派她伺候沈宁了。 听出他声音透着不悦,沈宁忍住笑意。 这种时候被人打断,估计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些:“不用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夏知声音又响起:“可是姑娘,你方才……好像、好像很痛苦。” 痛苦? 沈宁望了眼身上男人,隐在夜色中的脸颊腾的升起阵阵滚烫。 “我真的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说梦话呢。”她扯谎。 夏知哦了一声,将信将疑:“那姑娘早点休息。” 沈宁应声:“好。” 打发走人,沈宁重重松了口气。 刚刚两人急着办事,都忘了上门闩,夏知要真推门进来,她完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好事被打断两人冷静下来,都没了想继续心思。 谢砚卿捡起自己被沈宁扒下的衣裳穿好,声音带着不满:“真不是好时候。” 躲在被下的沈宁悻悻摸摸鼻尖:“你这就要走了?” 他嗯了声,理好衣袍上褶皱:“太子遣人知会我亥时进宫一趟,商议秋闱的事。” 知他公务繁忙,她便歇了缠他心思:“好吧,你商议完早点回去休息。” “好。” 将她衣裙拾起叠好放在枕沿,他起身离去。 沈宁以为他会走窗户,没想到他竟大喇喇直接从门口出去了。 得亏齐云程觉得抓了柳姨便能拿捏住她,没派人盯着她院子,不然就他这毫不避讳的行为一抓一个准。 看到谢砚卿施展轻功从雪琼院出来,玄影和卫随尴尬的上前行礼。 谁懂,他们搁房顶上听了好久墙角。 旁人或许听不到屋里的声音,可他们是习武之人,尽管离的很远了,可屋里两人声音还是止不住往他们耳朵里钻。 最震惊的当属卫随,他没想到自家大人真和沈宁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大人。” 谢砚卿语气淡淡嗯了声:“玄影,你和卫随换一下,随我进宫。” 卫随话多,去皇宫他不放心。 两人互视一眼,拱手:“是。” 靖穆帝十分看重这次秋闱,往年科考都是由礼部和翰林院共同来办,今岁有意锻炼太子,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谢砚卿虽任职于大理寺,但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考入士,与其他专研吏法入士的官员不同。 李尘霄相信他才能,特命他为这次主考官之一,让他一同负责科考事宜。 “既是殿下要求,臣定当不负所托。” “晟渊,你的能力孤这些年有目共睹,有你协助,孤便放心了。”李尘霄呷着茶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殿:“太子殿下,谢大人,皇后娘娘头疾又犯了。” 第67章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 李尘霄眉心一跳,忙问:“可请太医去坤宁宫了?” 小太监弓着身子答:“太医已经去了。” 李尘霄长舒一口气,旋即对谢砚卿道:“科考的事先说到这,你随孤去看一下母后。” “殿下,臣乃外男,进后宫恐不妥。”谢砚卿推拒。 李尘霄摆摆手,拂袖:“母后最近一直念你,要知道你进宫了都不去看她,怕是又要责怪孤一番。” 不等他找理由,李尘霄直接道:“行了,孤得去坤宁宫侍疾,你这个做外甥的怎么着也该尽一下晚辈的责任,随孤一起去吧。” 言尽于此,谢砚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揖了一礼:“是。” 李尘霄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他侧颈上红痕,身形一顿,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示意他:“你脖子怎么回事?” 谢砚卿墨瞳微敛,手摸向脖间,摇摇头浅笑了下:“没什么,大理寺蚊子咬的。” “蚊子?”李尘霄怔了怔,自言道:“都要入秋了,大理寺还有蚊子吗?” 谢砚卿没答他话,心想沈宁喜欢咬他唇、喉结、脖子,可不就是只蚊子。 没纠结这个话题,两人前往坤宁宫。 到时皇后刚喝完药,太监进殿禀报后两人步入寝殿。 行礼后,皇后声音隔着一层轻纱帐幔传来:“晟渊也来了?” 谢砚卿应道:“皇后娘娘安好。” 宫人将帐幔拢起挂在金钩上,躺在床上雍容华贵、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母后。”李尘霄上前:“你可好些了?” 宫人拿了枕头垫在皇后身下,扶她坐起身。 扶着额头,皇后气度雍容的脸上露出微笑:“喝了药好多了。” 她朝谢砚卿招手:“晟渊,到前面来,让姨母看看你。” 谢砚卿抿着唇,颔首:“是。” “又瘦了。”上下打量他后,皇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你,整日便只想着忙公务,自个身子都不顾了。你如今都是大理寺卿了,查案这些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可莫要把身子累垮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都是臣职责所在。” 听他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皇后面上浮现无奈:“你这孩子如今与我是越发生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姨母,你私下不必如此客套。” 话虽如此,但谢砚卿依旧恪守尊卑:“娘娘乃一国之母,臣是臣子,自当谨言慎行一些,免得落人口舌。” 皇后也不和他辩驳称呼了,自己这个外甥也不知肖了谁,这性子清冷的紧,与谁都不亲近。 这都快二十三了,也不想着成个家,她都替他操心。 “罢了,你既来了就与太子一起陪本宫说说话。”她吩咐宫人:“给太子和谢大人赐座。” 待两人坐下,皇后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一些家常话,谢砚卿一一答来,太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问着问着皇后又扯到婚事上去了:“明年三月你便二十有三了,阿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与她倒也般配,若不然本宫让皇上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蹙眉:“娘娘好意臣心领了,臣已有喜欢的人,婚事想自己做主,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尘霄闻言侧目。 心想他不会还念着那个欺骗他的女人吧? 这都过去两年了,人都成一副白骨了,难不成他真要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皇后有些意外:“你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的小姐?” 墨眸敛了敛,谢砚卿音色清越道:“她并非哪家小姐。” 皇后若有所思。 李尘霄怕谢砚卿再说下去把两年前他私自成亲的事抖出来,忙出声:“母后,你才喝完药,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晟渊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揉按太阳穴,皇后昳丽脸上带了点倦意:“也罢,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操那份心还讨不到好处,随他去了。 谢砚卿与李尘霄起身施了一礼便出了寝殿。 两人并肩漫步在宫道上,夜色笼罩下的皇宫比白日多了几分威严肃穆,也更为森严。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李尘霄兀的问。 谢砚卿顿足,声音冷然:“这是臣的私事,殿下还是少过问为好。” “晟渊,你背后是整个萧氏,你的婚事自然也由不得你,你想为那个女人守一辈子,萧氏族人是不会允许的。”李尘霄提醒他:“上位者从不需要感情,你如此长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孤劝你早些把她忘了。荣王被罚禁闭思过,近来庆王的人又开始有动作了。萧氏那边送了两名女子入东宫,分别封了宝林和良娣。那边意思是想让你娶萧氏女,或者娶李瑶,这样才能更好巩固孤的太子之位。你回去好好想想,等秋闱过了再给孤一个答复。” 说罢,他上了步辇。 谢砚卿立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 沈宁回定远侯府第四天,孟家上门了。 不是来谈婚事的,是来退婚的。 沈宁被传唤去前厅时,齐云程故作满脸不情愿道:“孟贤侄,虽然孟家没落了,但我定远侯府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家,这桩婚事说什么都不能退。” “齐伯父不必忧心,晚辈会和外界宣称是孟家主动退的婚,与定远侯府无关,必不会连累齐小姐名声。”孟玉宣态度谦和行书生礼,垂下眸子闪了闪。 他早已出了丁忧之期,齐家却还一直拖着婚事,意思已经很明了。 孟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他既给不了齐家小姐好的生活,倒不如顺水推舟主动退了婚事,对彼此都好。 目光瞥到沈宁,齐云程向她招手:“宁儿来了,快过来。” 沈宁面无表情提步上前,对着齐云程行礼:“父亲。” 齐云程拉过她:“这位是孟玉宣孟公子,就是和你定亲那位,为父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让你劝劝孟公子别再提退婚一事。我定远侯府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这婚要是退了,外界指不定怎么议论咱们齐家,你说是不是?” 齐云程面上带笑,眼神里却饱含警告。 这该死的小贱人那晚给他下了泻药,导致他拉了一天一夜肚子,要不是念及和孟家婚事,他早狠狠教训她了。 她最好搞定孟玉宣,不然他要她好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就算是孟家主动退的婚,外界也只会认为是定远侯府威逼的,因此,这门婚事必须成。 沈宁扯出一抹笑:“父亲说的是。” 她侧眸看向孟玉宣,脸上表情忽的凝住。 第68章 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孟玉宣见她看到自己似有些惊讶,不免对她也好奇起来,作揖后问:“齐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模样生的极好,姿色姝然、雪肌玉骨,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灵动和冷艳气质。 尤其是左锁骨上那一点红痣,更是将她整个人衬的艳若桃李、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娇美几分。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像她这般不加修饰便能美的动人心魄的,极少。 心知初次见面便盯着女子看不符合君子之风,可凝着她一张芙蓉面,他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齐云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一双阴鸷眼眸眯了起来。 看沈宁反应,难不成两人真认识? 这样一来,孟家小儿岂不是知道齐家让沈宁代嫁? 就在他想如何找理由隐瞒过去时,沈宁淡然出声:“京中虽大不大,我与孟公子许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唇边漾起一抹笑来。 原来他叫孟玉宣。 故人长绝,再见已是十载光阴后。 纵然面对面他已认不出她了。 沈宁没想到他竟是齐芸未婚夫。 话说这京城也忒小了,怎么哪哪儿都是熟人? 眼前男子虽已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可那五官轮廓和从前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过,是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她拜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后,就经常往寺中跑,就是那时认识了被家人送到寺中寄养一个月的孟玉宣。 她记得他那时是个小哑巴,现在居然会说话了。 听到她回答,孟玉宣眉宇微深,半信半疑:“或许是如此吧。” 齐云程出来打圆场,眼中皆是算计:“这就是缘分呐,孟贤侄,你与宁儿郎才女貌,这桩婚事必将成为一段佳话,婚事就别退了。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等秋闱过后就大婚吧。” 他有自己打算,万一孟玉宣此次秋闱高中,对齐家百利而无一害,以后也将是一大助力。 就算没中,他也没损失什么,反正沈宁也只是个低贱的庶女而已,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定远侯府的荣耀更重要。 孟玉宣望向沈宁,清俊面上露出一抹羞赧。 他问:“齐小姐,你意下如何?” 要是她想退婚,他定不会死缠着这桩婚事不放,毕竟孟家虽落败,也曾是清流人家,有损彼此颜面的事他做不出来。 沈宁还没开口,便被齐云程小声威胁:“柳絮那贱人性命可在你手里,想好了再回答。” 她袖下手攥紧,眼底闪过杀意。 齐云程将人关押太严,她这几日都没打探到一点风声,看来要见到柳姨,只能先顺着他意去做了。 她眸色微敛,收起思绪:“孟公子,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婚事既是两家定下的,岂有退的道理。” 孟玉宣愣了一瞬,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目光过于犀利,让他脊背直发寒。 他心中捏了把汗,拱手:“是在下草率了,齐小姐都这般说了,那这门婚事就暂且……暂且先这样吧。” “好好好,这才对嘛,孟贤侄早就该这样想了,你先回去安心准备秋闱,婚事不着急,不着急。”齐云程朗声道。 看了眼沈宁,孟玉宣垂下眼帘:“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告辞。” 齐云程吩咐小厮送他。 等人一走,他立马变了脸:“算你识相。” 沈宁语气微凉:“我都照父亲意思做了,何时让我见人?” “急什么,先前就说过了,你出嫁前会让你见她。”齐云程回到主位上掀袍坐下:“我已经对外宣布你是定远侯府大小姐了,出门在外注意你的言行,莫要丢了我侯府颜面。” 沈宁无视他的话,转身就走。 她从小长于乡野不受束缚,就算后面做了李尘璟的杀手也没受过管教,现在岂会受他管控? 既利用她全他定远侯府名声,她自然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 齐云程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气的握紧拳头:“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走到门槛处的沈宁将话尽收于耳,眼中寒光乍现。 齐云程只觉一阵凌厉掌风袭来,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像丢抹布一样甩出重重砸在地上,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只脚便死死踩在他胸口,头顶传来沈宁冰冷如霜声音:“你这个衣冠禽兽没资格骂我母亲!” 齐云程瞪大眼,怒极斥骂:“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女,我可是你父亲!” 沈宁冷笑:“父亲?你有尽过一日父亲之责吗?一个虚伪小人不配当我父亲!” 她脚下用力,齐云程疼的面容扭曲,大喊:“来人,快来人呐!”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下人冲进厅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快把这个逆女给我抓起来!”齐云程怒吼着吩咐。 下人要上前,沈宁眼神发狠:“谁敢过来我立马杀了他。” 说话间她脚下又加重了力气,齐云程一张老脸微微涨红,怒不可遏威胁:“你…你敢动我,柳絮那个贱人必死无疑。” 拔下头上发簪抵在齐云程脖子上,沈宁笑的一脸森然:“好啊,那我就先送父亲下去等她。” 见她动真格,齐云程怂了,忙抬手打起感情牌:“慢着!宁儿,我……我可是你生父,你不能杀我。” “在我心中生父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柳姨在他手上,她能一直忍他到现在? 暴露武功会引来麻烦,但她忍不了齐云程辱骂她母亲。 她一双锐目紧攫住他,沉寂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气在整个大厅中弥漫,下人被她气势震慑到,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齐云程感受脖子上传来的痛感,面上血色褪去,哆嗦着身子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母亲,我道歉,你放过我。” 睥睨着他,沈宁眼中折射出刺骨冷意:“记住你说的,要是柳姨少一根头发,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们定远侯府陪葬!” 甩下话,她直起身离开,下人无一人敢拦。 她今日已经冲动,要是杀了齐云程,不仅救不了柳姨,还会引来不必要麻烦。 第69章 怎么是你? 回到雪琼院,沈宁派夏知去打听孟玉宣住处,顺便给他递了张帖子约他在明月舫见面。 翌日她收拾好前去赴约,有了先前被青云认出一事,她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 纵使如此,驱车的玄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身边的夏知,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对马车里的人道:“大人,沈姑娘和夏知进了明月舫。咱们还要去定远侯府吗?” 莹白的手骨节掀起车帘,谢砚卿看向明月舫方向,果真看到了沈宁与夏知背影。 眉微拢,他沉声道:“就在这儿停下。” 下马车后,他正往明月舫走,一道娇脆声音喊住了他:“谢大人。” 他侧目看去,一身藕粉襦裙的李瑶携婢女而来,眉眼带笑。 “谢大人,没想到真是你。”她玉白小脸上飞上羞涩薄红望着他:“你约了人吗?”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并未看她,音色清冷出声:“没有。” 李瑶忽略他淡漠态度,眼中的爱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闻言心下一喜:“明月舫的茶不错,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谢大人喝杯茶?” “没兴趣。” 说罢他抬脚走了,当真冷情到了极致。 李瑶表情一滞,手中死死绞着帕子。 婢女杏枝为她打抱不平:“郡主,这谢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个大理寺卿吗?你可是郡主,多少男子想娶你都不够资格呢,你如此看得起他,他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瑶呵斥:“闭嘴,再说这样的话本郡主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谢砚卿什么样她最清楚,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了,那她也不会喜欢他这么久。 甚至为了他几度拒绝父王为她安排的婚事。 那些个权贵子弟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谢砚卿相比。 除了他,这世上男人没人能配得上她。 他,她势在必得。 “跟上去。” 杏枝被斥,颤着身子低眉敛眼道:“是,郡主。” 谢砚卿进明月舫后看到沈宁进了二楼一间包间,随后一名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也进了包间。 他点漆眸子一凛。 她打扮严实与一个陌生男子约在明月舫做什么? 五指拢起,他丰神俊朗面上覆上一层寒霜,问玄影:“卫随呢?” “应该……在外面吧?”玄影不确定道。 “把他给我叫来。”跟小二要了沈宁隔壁包间,谢砚卿兀自上了楼。 玄影眉心一跳,心想大人这是生气了? 包间里,坐下后沈宁摘下帷帽。 “孟公子,请坐。” 孟玉宣掀袍坐下,对于沈宁约见他有些意外:“齐小姐——” “我不是齐芸。”沈宁没有弯绕,直接道明身份:“我是齐云程十多年前赶出府的庶女,你可以叫我,” “——沈宁。” “沈宁?”孟玉宣怔愣片刻,面露讶色:“你是沈宁!” 十年前被她追着喊小哑巴记忆在脑海涌现,他儒雅脸上一红:“你、你怎么会……” 她拎起茶壶倒茶:“齐云程抓了我亲人,逼我代嫁。” 他瞪大眼。 她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怕退婚有损定远侯府名声,又舍不得户部尚书家这门高枝,所以让我代齐芸嫁你。这样一来既赢得了好名声,还能攀附上户部尚书。” 孟玉宣握紧了拳头,面上愤愤:“难怪不愿意退婚,原是打的这主意!”他望着沈宁,面露愧意:“抱歉,我不知道齐家会这么做。这门婚事是我祖父当初定下的,孟家两年前倒了,我料到齐家不愿将女儿嫁给我,可我没料到他们竟逼你代嫁。” 让无辜女子牺牲来获取利益,齐家当真无耻至极。 亏他还那般敬重齐云程,没想到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今日约我是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他问。 沈宁摇头:“我想让你帮我演场戏。” “演戏?”孟玉宣不解。 “你现在并无一官半职,齐远程虽没实权,到底也是个侯爷,就算是你主动退这门亲事,齐家也会受流言蜚语影响。所以,婚事你退不了。” “我不知道齐云程把我那位亲人关押在何处,他说大婚前才会让我见她。我答应代嫁也只是想救她,对你并没其他意思,因此想求你帮我演一场大婚戏码。等救了人,我自会揭发代嫁一事,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顿了片刻,她继续道:“我知你参加科考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帮你。” 孟玉宣脸色微变。 他从未对外人言说过,她怎知? 沈宁跟在李尘璟身边多年,有些事多少知情。 原本她不想多管闲事,可见到孟玉宣就是当年的小哑巴后,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救柳姨需要他帮忙,他想通过科考入仕为死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她昨夜突然想起两年前孟阁老暴毙之前见过李尘璟的事。 当时两人在书房起了争执,她听到孟阁老说什么绝不会助纣为虐,还让李尘璟死了心,然后就怒拂袖离开了。 当时她隔的太远,只依稀听到了这两句,孟阁老回去后当晚就暴毙家中,想来他的死和孟家大火绝非偶然。 孟玉宣神情肃然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 沈宁唇角勾起淡笑:“你就这么信我?” 被她直勾勾看着,他脸颊染上羞红,坚定道:“……是。” 小时候在玄山寺的那一个月旁人都不和他说话,还嘲笑他是哑巴,只有她不仅不嘲笑他,还愿意陪他玩。 她这般纯善的人,他相信她不会说谎。 “行。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争取一举得魁,有事我会写信联系你。” “好。”孟玉宣起身朝她行了一记书生礼后离去。 在包间又待了一会儿,沈宁理理衣裙准备离开,拿帷帽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她忙脱下外衫拍去上面褐色茶渍,纤细的眉拧了起来。 当是时,传来嘎吱开门声。 隔着一面翠玉湖光屏风,她以为是孟玉宣,头也未抬问:“孟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子银丝暗纹袍角映入眼帘,她目光上移,霎时表情一僵:“怎么是你?” 第70章 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 男子一袭雪衣风华,容貌冠绝,此刻面容冷沉凝着她,目光触及她衣衫不整模样,周身散发气息骇厉非常,声音淡的生冷:“除了我,阿宁还以为是谁?那位孟公子吗?” 他朝她逼近。 沈宁皱眉,她约见孟玉宣的事明明只有夏知知道,卫随都被她打发了,他怎会知晓她在此处? 凝思间,他已到了她跟前,高大身影将她罩住,俨然已是生气之态。 她忙解释:“我、我约孟公子是有要事要谈。” “什么事是需要脱了衣裳谈?”他冷声质问。 沈宁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衣裳,便知他误会了:“方才孟公子走后我不小心打翻茶水把衣裳弄湿了,这才脱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神情并未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讥诮:“那还真巧。” 沈宁无语,她都解释这么清楚了他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搂住他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她眨着潋滟水眸看他,撒娇:“我说的句句属实,谢大人你就别生气了。” 谢砚卿:“......” 他墨瞳微敛,矜雅面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一想到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这么久,他心底怒火便难消。 别开她手掀袍在圆凳上坐下,他沉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两日未见,他一直念着她,一得空便想去见她,她倒好,跑来与别的男人私会。 沈宁悻悻摸摸鼻尖,心想这男人吃起醋来真难哄。 在他大腿上坐下,她就着姿势勾住他脖子:“谢大人。” 他不理她。 “谢晏。” 他把脸别到一边。 “卿郎。” 他无动于衷。 “郎君……”她搂住他胳膊晃,威胁:“你再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见他还冷着脸,她假意要起身,腰间一紧被他拉了回去,身后传来他低沉声音:“沈宁,你敢。” 沈宁唇角勾起微小弧度,凑近他脸:“谁让你不理我。” 他低叹,似是对她实在没辙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吵架上,说正事要紧。 他没吭声,她自顾自问:“这孟阁老是怎么死的?还有,孟家那场大火又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不好出手,所以想借谢砚卿的手来查孟家的事。 也算是间接帮了孟玉宣。 谢砚卿眉心一挑,语气不冷不淡:“你这么关心孟家的事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孟玉宣?” 沈宁知道他又在吃无名飞醋,立马驳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拜过堂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呢,你说是吧,夫君?” 她继续使用撒娇大法:“我就是好奇孟家当初也是盛极一时,怎么突然就没落了,你给我说说嘛。” 她那声夫君喊得谢砚卿周身火气立马散了一半,沉着的脸色缓和些许:“孟家对外宣称孟阁老是寿终正寝,旁的我也不清楚。至于孟家那场大火,事后圣上派人查了这事,据说是天干物燥当时守值的下人打瞌睡没注意,灯笼着火掉到了柴火堆上导致走水,孟家人里只有孟玉宣和他母亲活了下来。” “孟阁老前脚刚死,后脚孟家就突然走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沈宁状似无意道。 谢砚卿点漆眼眸微深:“确实巧合,但查下来并无可疑之处。” 她感慨:“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孟家会在一夕之间便由盛转衰,果然身处权势旋涡的都没几个能善终的。” 他垂眸:“夺嫡之争,皇权更迭,向来便充满阴谋与算计。孟阁老就是过于清廉正直,在朝中又树敌太多,孟家有此结局并不意外。” 所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站出来帮孟家申冤罢了。 沈宁陷入沉思,忽地对上他乌黑深沉眸子:“你是不是也会得罪很多人?” 他微愣,眉眼柔缓下来:“你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暗害?” 她端详他矜雅如玉的脸,直白道:“你可是我的人,你要有事我怎么办?” 谢砚卿心田一暖,将她手拢进掌心,语气软和下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置于危险境地。” 先前是他过于草率了。 他身后是萧氏,是太子,他娶沈宁,他们定会横加阻拦。 他若不顾阻拦娶了她,只怕会将她卷入这权势纷争中,让她日日跟着他提心吊胆。 这是他所不愿的。 是以,娶她一事估计还得缓缓。 与他十指紧扣,她谎话张口就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靠在他肩上,她说:“谢晏,我赖定你了。” 谢砚卿心跳如鼓,心想她果真是爱他的。 她作势就要吻他,外间传来玄影声音:“安平郡主,你不能进去。” 沈宁动作顿住。 安平郡主? 她微挑眉看他:“你惹来的?” 谢砚卿横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垂眸看她:“在明月舫门前遇上的,她约我喝茶,我没理会。” 她把玩他骨节分明、泛着冷白光泽的手,语气幽幽:“那也是你招来的。” “我让玄影把人赶走。”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喜欢你?”她目光如炬看着他。 谢砚卿唇抿成直线,蹙眉:“她是凌王的女儿,皇后有意撮合我和她。”他强调:“我对她无意,她喜欢谁与我无关。” 沈宁故意挑逗他问:“那你对谁有意?”她对着他耳朵吹气:“我吗?” 看到他耳根泛起绯红,她没忍住咬了一下,声音魅惑道:“谢大人,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那位安平郡主应该不知道你这朵高岭之花已经被我采摘过了吧?” 他清矜面上飘上薄红,对她撩拨又无可奈何,只能将人按紧,不让她再乱动,哑着声音道:“我怀疑你从前都是装的,不然现在说话怎这般大胆。” 她莞尔,一双含情美目对上他,一脸坦然:“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不装一下怎么拿下你?” 闻言谢砚卿被猛的呛了一下,一张俊逸的脸微微涨红,难以置信望着她。 眼中有震惊,有错愕,有一瞬的意味不明。 他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她用心良苦就是图他身子。 生气她当初图他身子,他还傻乎乎觉得她单纯? 他有种自己就是只小绵羊,被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吃干抹净的错觉。 她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眸子,眉眼带笑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谢砚卿:“......” 他就说她性子纯然,怎会是图他身子。 “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齐云程要派人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包间门兀的被人推开。 他表情一变,扣住沈宁手腕将人拉回怀中背过身。 第71章 最后一次了 强闯进房间,看到相拥的两人,李瑶瞳孔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窟:“你、你们……” “滚出去!”谢砚卿语气凉薄,不含半点温度。 李瑶指甲掐进掌心,眼中皆是妒忌和怒火:“她是谁?” 她看到谢砚卿进了这间包间,听到有女子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竟真与女子在此私会。 “她是谁与郡主无关,请郡主出去。”谢砚卿语调又冷了几分。 李瑶完全无视他的话,指着他怀中的沈宁,咬牙切齿道:“谢砚卿,你几次拒绝我心意就是因为她吗?” 玄影和卫随追进屋中,看到这一幕皆是一惊,忙挡在李瑶面前遮住她视线。 “大、大人,是属下两人办事不力让安平郡主闯了进来,大人恕罪。”玄影胆战心惊道。 谢砚卿声音凛若寒霜,透着无形压迫感:“请安平郡主出去。” “是。”玄影应声。 “郡主。” 玄影和卫随同时抬手,示意李瑶离开。 杏枝也进了包间,余光瞥了眼谢砚卿两人方向又赶紧收回视线,轻声劝道:“郡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人家在这柔情蜜意,她们在这算怎么回事? 见谢砚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意思,李瑶眼睛都气红了,跺跺脚甩下一句:“谢砚卿,你会后悔的!” 看到自家主子跑了,杏枝赶紧追出去:“郡主,你等等奴婢。” 玄影与卫随没敢回头看,默默退出去把门合上。 沈宁被谢砚卿按在怀里,手还紧紧攥着他绣着云纹的衣裳,人都走后,他放开她:“安平郡主看似性子乖戾,实则报复心强,你以后遇见她绕道走。” 沈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方才不让安平郡主看到她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将外衫穿好,戴好帷帽后沈宁离开包间。 为保险一些,她带着夏知走的后门。 明月舫对面小巷中。 一辆豪华马车静静停在其中。 看到谢砚卿出了明月舫,杏枝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郡主,谢大人走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李瑶表情阴暗问:“勾引他的那个贱人呢?” 让她知道她是谁,一定毁了她脸,让她没法再勾引男人。 谢砚卿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和她抢! 杏枝颤着声音答:“奴、奴婢没看到她出来。” “慢慢等,本郡主就不信她不现身!”李瑶阴恻恻道。 “……是。” — 荣王府。 书房。 李尘璟手中运笔,很快一个静字便跃然纸上。 身侧,吴昭向他禀明此次秋闱打点过荣王府的举子:“……殿下,这十人都是删选过后留下的,属下派人查过,这十人有一定才华,就是屡试不中。他们送来的银子已经记下入了府库,只需你敲定名单便可送去相府。” 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李尘璟拿起写好的字端详:“便照你拟好的名单送去,交代好舅舅,这十人以后便是本王麾下的人,阅卷时让他关照一下。” 吴昭拱手:“是。” “对了,交代你查的事如何了?” 吴昭垂首:“如殿下所料,秋闱报名人中确实有孟阁老的孙子孟玉宣。” 李尘璟动作滞住,眼底幽冷一片,唇角牵起讥讽弧度:“天真,想通过科考改命,下辈子吧。” 微侧身,他吩咐:“告诉舅舅,本王不希望此人出现在中举名单上。” 吴昭心领神会:“属下遵命。” “殿下,孟玉宣与定远侯府有婚约,要是他借助定远侯府生事怎么办?”吴昭说出顾虑。 李尘璟斜了他一眼:“何须担忧,定远侯府一直拖着婚事就是因为孟玉宣无一官半职,对定远侯府没什么帮助,这门婚事成不了。” 吴昭默了默开口:“殿下有所不知,齐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与孟家婚事照旧,等孟玉宣秋闱后就准备大婚。属下猜测齐家可能会让这位大小姐嫁给孟玉宣。” “哦?”李尘璟尾音拉长,对齐家这位寻回的大小姐多了一丝好奇:“本王怎没听说过齐家还有一位大小姐?” 吴昭:“据说是一直寄养在乡下,前几日定远侯才把人接回府。” 将写好的“静”字攥成团,李尘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去查一下。” 他这次在谢砚卿手里栽了大跟头,总觉得他背后有人指点。 且,十月白极难得,季修白怎会轻易就赠了谢砚卿? 还有,那日大殿上谢砚卿展示的让字体显现的方法是谁教他的? 瞬间,他心脏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呼吸凝滞住。 朱雀。 除了她,他想不到别人。 因此,齐家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小姐不得不让他生疑。 要真是她,他定要派人斩草除根。 — 蹲守至天黑也没见沈宁从明月舫出来,李瑶命杏枝去一问才知人早就退房走了。 她回到凌王府越想越气,直接乱砸一通抽打丫鬟泄气,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吓的瑟瑟发抖。 凌王踏入沁竹苑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狼藉和丫鬟的惨叫声。 他眉宇拧起。 看到他身影,李瑶眼中闪过慌乱,忙将手中鞭子丢到地上,心虚的问:“父、父王,你怎么来了?” 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走到交椅旁掀袍坐下,言辞尽显对她的失望:“阿瑶,你都十八了,这性子该收收了。” 李瑶心下一慌,扑通一声跪下抓住他袍角,泫然欲泣道:“父王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李玄奕虽宠她,可也不是一昧惯着她,要是真惹他厌憎了,说不定又要将她送回青州去。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去青州那种苦寒贫瘠之地根本受不住的。 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几名丫鬟,李玄奕肃着声音吩咐:“都下去吧,请大夫好好看看伤,莫要留疤了。” 丫鬟婆子如临大赦,连连谢恩后退出去。 李瑶跪在地上,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硌的生疼,一张瓷白的小脸满是忐忑:“父王,我、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李玄奕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阿瑶,最后一次了。” 第72章 我一定要得到你 李瑶身形一颤。 她很清楚“最后一次”的含义。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摆,双眸泛着泪光连连点头保证:“儿臣谨听父王教诲,再也不乱发脾气随意鞭打下人了。” 李玄奕默了良久,抬手扶她:“起来吧。” 终究是他太娇纵她,才让她养成了如今刁蛮任性的性子。 说来也有他的责任。 掸去衣袍上浮尘,他开口:“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如此大的气?” 李瑶正擦着眼泪,闻言抓住他衣袖抽泣起来:“父王,还不是那个谢砚卿,他几次拒绝我就算了,可今日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让我滚,他如此羞辱我,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李玄奕眼眸微抬:“你说的是那位新晋大理寺卿?” “就是他,女儿可是郡主,论身份地位配他绰绰有余,他凭什么拒绝我。”李瑶一回想起当时场景就气的咬牙,拽着李玄奕袖摆撒娇:“父王,儿臣这辈子非他不嫁,你就帮帮女儿吧。” 李玄奕扫了眼被她拉着的衣袖,敛眸,语重心长道:“阿瑶,男女之事讲求两情相悦,他不喜欢你,父王如何帮你?” 李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谢砚卿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喜欢,她就要得到他:“父王,你可是圣上的皇叔,当初为了圣上坐稳皇位出了不少力,这些年为他攘外安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进宫求他要一旨赐婚圣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玄奕不悦蹙眉:“胡闹,你当皇宫是王府后花园吗,想去就去?” 将袖子抽回,他面露愠色:“自古功成者,狡兔死,走狗烹。圣上表面是敬重为父,可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父真要以当年从龙之功再求什么,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 会觉得他是挟恩图报,会不满他的贪得无厌。 圣上已经给凌王府够多优待了,再去求赐婚,只会让其反感。 李瑶从未见他生过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脸一白忙认错:“是、是儿臣言错、父王恕罪。” 睨了她一眼,李玄奕神情肃然起身:“你性子太浮躁,最近就在沁竹苑好好待着抄写经书磨磨性子,别再到处乱跑了。” 这话,无疑是变相罚禁闭思过。 李瑶袖下手骨节捏的泛白,牙齿几要咬破唇肉。 再不甘心,她也只能生生忍下情绪,扮作乖戾模样:“是,儿臣都听父王的。” 等人一走,她气的将茶几上茶具全部扫落。 目光阴鸷道:“就算父王不帮我又如何,谢砚卿,你只能是我的!” — 一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这日终于放晴。 沈宁带上一摞书出门。 自从那日她拿簪子吓了一次齐云程后,府里的下人对她都多了几分畏惧,看到她要出门,门房忙不迭的给她开门。 沈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直到她和夏知身影看不见,门房关上门,新来的守门小厮问:“她就是侯爷前些日子寻回来的大小姐?” 门房擦擦额头:“可不是,这位大小姐狠起来连侯爷都敢打,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别惹她。” 新来的小厮故作一惊,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这位大小姐会武功?” 门房抖抖身上沾染的湿气:“从小在乡野之地长大的,估计是会点拳脚功夫。” 新来小厮讨好的递上一枚指甲盖大碎银子:“大哥,我一个新来的,也不知这府里主子都什么性子,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主子忌讳被责罚。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想必知道的很清楚,你再多给我讲讲。尤其是那位大小姐,她先前流落在外的时候都在哪儿待过……” …… 为防又遇到谢砚卿,沈宁这次约见孟玉宣换了一家茶楼。 去茶楼前她先去了趟墨香斋,将卫随支去城东买松仁糕和荷花酥后,再从后院离开。 进了茶楼,沈宁叮嘱夏知:“今日我见过孟公子的事不能让你家大人知道,明白?” 夏知点点头:“姑娘放心,大人说过,跟了姑娘就都听姑娘的,姑娘现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忠心姑娘。” 沈宁微愣。 她并不完全信任夏知,但她在齐家需要一个办事的人,夏知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只支走了卫随,并没把她一起支开。 没多言语,她携了夏知上二楼包间,孟玉宣过了半刻钟左右才到。 非他故意来迟,是路上经过一家书斋时被排队买此次秋闱阅卷官诗集的人挡住了去路。 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在上演,只是从前他没打算科考,不解他们为何如此疯狂。 现在选择了科考这条路,他才知其中心酸。 万千举子过独木桥,一朝得登天子堂,这是寒门子弟莫大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谁都想得到,可最后又有几人能站到天子面前? 买阅卷官诗集,揣摩其喜好,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多温习几遍书。 “抱歉,我来迟了。”一坐下,孟玉宣便率先开口。 “没事,我也是刚到半刻钟。”沈宁让夏知出去守着,将带来的一摞书推到他面前:“这些书都是给你买的。” 孟玉宣面露错愕:“给我?” 她点点头,问:“你书温习的如何了?” “过了十来遍,想来没什么问题。”他谦虚道。 实际上他已将书翻烂了,知识点都嚼烂记在了脑子里。 “有信心就好,这些书都是几位阅卷官所作文章诗集,对你有用,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孟玉宣想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他着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多谢。”他清俊脸上浮现红晕:“让你破费了。” 沈宁:“你不必急着和我道谢,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落在一摞书上,示意他。 她买的诗集和外面的可不同,都是独家的。 每年都会有举子给李尘璟塞银子疏通关系,这些人就会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考前“押题”诗集和文集。 她记得李尘璟每次都是派人去墨香斋买,她就让夏知自称是荣王府的人,以李尘璟的名义买了一份。 第73章 别动,劫色。 就算不能百分百押中题,至少也能掌握几位阅卷官喜好什么样的文章,做到心里有数。 孟玉宣翻开一页看了会儿,霎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文集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里面不仅收录了几位阅卷官文章,还有其他优秀举子所作文章。 并且将两者文章进行对比,将其中的优缺点都指了出来,还提出了如何写才不至于让文章显得空泛又能将文章中的观点提炼出来,施行在治国上。 科举考试不是要举子用华丽的词藻写长篇无用论文章,而是针对时弊,写出自己见解与解决办法,并且办法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还要有实操性。 沈宁买的文集可谓将所有举子在写文章时会犯的通病和错误都指了出来,还给予了范例改正,比市面上各大书斋卖的那些书实用性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粗略看了几页,他便有些爱不释手。 沈宁看出这些书对他确实有用,语调平和道:“托人买的。”不忘提醒他:“你自己收着看就好,千万别外传,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孟玉宣已经迫不及待想带回去看了,满口应下:“这是自然。” 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指不定就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引来麻烦,他没那么蠢。 和他又聊了会儿,沈宁便告辞离开。 回到墨香斋半盏茶功夫,卫随才拎着松仁糕和荷花酥回来。 沈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糕点问:“这个时辰你家大人应该散署了吧?” 卫随挠挠头,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沈宁拢眉:“什么叫应该是?” 他答道:“要是临时遇上命案,散署后大人还会留在大理寺查案,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也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她逛会儿再去找谢砚卿。 临到暮色四合,沈宁逛够后去了谢府。 即便她戴着帷帽,但有卫随和夏知跟着,加上谢砚卿先前打过招呼,门房一下就认出了她。 “你家大人回来了吗?” 门房回她:“回姑娘的话,大人在书房。” “多谢。” 沈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谢砚卿书房,推门进去,看到屋内掌了灯,逡巡一圈后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正疑惑人去了何处,就听到隔壁盥洗室传来水声。 放下糕点,她朝盥洗室去。 挑起门帘,隔着一面松柏梅兰纹屏风,她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熟悉身影。 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无所顾忌走了进去。 一踏入盥洗室,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 隔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沈宁看到了静静坐在浴桶中的谢砚卿。 水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让人看的不太真切。 待近些后,便看到他正阖着双眸,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缘,手指骨节分明因热气泛着莹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如墨长发湿漉漉贴在俊逸脸庞两侧,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在他宽阔肩膀上,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致命吸引力。 饶是沈宁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出息的被眼前美男沐浴图惊艳到了。 她放轻步子慢慢靠近。 谢砚卿正紧闭双目假寐,忽的耳尖微动听到有脚步声,霎时指尖微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欲等对方靠近就一招制敌。 头顶覆上一层暗影间,他猛然睁眼,正要动手,眼睛上突然多了一双柔软带茧的手,身后传来女子熟悉嗓音:“别动,劫色。” 知道是她,谢砚卿绷紧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唇角微勾陪她演了起来:“姑娘做什么营生不好,为何要做见不得光的采花贼?” 沈宁目光肆意打量他路出水面不着一物、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弯唇:“别的营生多无趣,唯有做这采花贼最逍遥快活。谢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无双,便是让我采上一回也算是此生死而无憾了。” 说着她弯腰,轻佻的在他抿紧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暧昧至极问:“谢大人,我现在,可以采你这朵高岭之花了吗?” 闻言谢砚卿如玉脸颊染上绯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道:“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沈宁顺着他话问。 她话音落,便觉手腕一紧。 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带着噗通一声砸进浴桶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腰上就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男子健硕胸膛贴上她纤细脊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声音清冷克制中带着几丝危险气息:“自然是,采花有风险。” “唔……” 脖颈被从后面扣住,密密实实的吻向她袭来。 他的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清香,温柔中带着几分缱绻意味。 沈宁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内跳动。 她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试图稳住自己不断发软的身子。 谢砚卿微微松开了些紧扣她脖颈的手,顺势将她的脸轻轻扳转过来,深邃眼眸直勾勾凝视她因亲吻而泛起潮红的面容。 旋即轻咬了一下她耳垂,眉眼带笑打趣:“看来你这采花贼也没几分能耐,这就受不住了?”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周围,更添几分暧昧氛围。 从来都只有她撩拨他的份,哪能轮得到他撩拨她。 沈宁一下被激起了斗志,哗啦水声响起,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犹如出水的水妖一般缠上他颈子,双眸似水含情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作神秘道:“谢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点漆眸中盛满了她,闻言矜雅出尘脸上蔓上一抹浅浅笑意,执起她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什么话?” 她手攀住他肩膀,脑袋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了什么。 随即他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蹿红。 第74章 今夜不行 她身上幽香仿若有灵般,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感官,他眼眸变得幽深起来,揽住她腰往怀中带,声音低哑道:“何须引诱,我愿任阿宁采撷。” 话罢,他捏住她下颌,低头重重吻上她。 沈宁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厮这么好勾。 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她迎合的圈住他劲瘦腰身,与他气息交缠。 初时他尚能克制,随着吻的加深,他舌尖撬开她贝齿,肆意地掠夺着她。 两人的呼吸愈发炽热,紧紧贴合的身体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沈宁本就穿的单薄,此时一身浅青色衣裙被水打湿贴在肌肤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显露出来。 入秋的夜晚多了几丝凉意,水温褪去后,她便觉得有点冷。 察觉到她的异样后,谢砚卿缓缓松开她,深邃眸子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欲色:“水冷,先出去吧。” 沈宁瘫软在他怀中,双颊泛红,朱唇微肿,闻言星眸含水迷蒙的望着他。 她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可口诱人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一口。 谢砚卿眸色漆暗,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腹揩去她红肿唇瓣上一丝晶莹水渍,低笑:“着凉了可不好。” 沈宁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两人先后出了浴桶。 沈宁一抬头便看到谢砚卿背对着她拿过架子上的月牙白袍要换上,她目光被他右肩胛处小指长的伤口吸引,神情一凛:“你受伤了?” 他动作微顿,拢上袍子:“只是一点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就好。” 方才意乱情迷,他都忘了他背上有伤的事。 转过身,他扫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微拢眉:“我让人给你送一身衣裙来。” 她虽不在府里住了,但梧桐院还有她留下的衣裳。 不等她吱声,他出了盥洗室,过了好半晌才折返,手里多了一套折叠整齐的墨色衣袍:“要等上一会儿,你先换上我的,别着凉了。” 将衣裳放在置物矮桌上后,他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她绵软声音:“谢大人,我手没力气。” 他怔了一下,无奈转身,正与她笑意吟吟眸子对上。 “是你将我拉进浴桶的,你得负责。”她展臂,示意他为她换衣。 他抿抿唇,未说话,照做了。 他动作矜雅,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那双修长匀称的手灵活的剥下她衣衫。 就在他拿起墨袍要为她穿上时,她手环上他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手在他胸前摸索起来:“谢大人,你冷不冷?” 谢砚卿垂眸看了眼她动作,唇角微弯:“不冷。” “可是我冷。”她攥住他胸前衣裳,目光澄澈抬头,温热气息喷洒在他下颌处。 他心神微乱,用墨袍将她裹上:“冷就把衣裳穿上。” 她吻他喉结,声音娇媚婉转:“衣裳没有你暖和。” 谢砚卿:“……” 扣住她手腕,他低叹一声:“阿宁,今夜不行。” “什么?”她没听明白。 “方才宫中出了点事,圣上召我连夜入宫。” 沈宁动作戛然而止,这么好的机会没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快速为她套上墨袍裹紧,他声音肃了几分:“东宫的萧良娣淹死在了荷花池里。” 沈宁有点想骂娘。 她好不容易找他一回,想尽快把蛊毒解了,怎么又来事了? 凝思须臾,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时间。 她太刻意表达想睡他想法反而会让他生疑。 她道:“你伤口还没上药,我为你上药了再去吧。” 他默了默,应声:“好。” 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小室,从谢砚卿手上接过药膏,沈宁指尖抹上药膏涂在他伤口边沿。 伤口不深,像是箭矢所伤。 “你不是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吗,怎会受伤?” “今日带人去抓逃犯,被偷袭了。” 一句话她便猜到了大概情形。 他估计是躲闪及时才刮破了点皮,不然以箭的威力,他现在就该躺床上了。 虽然沈宁一直都只把他当做解蛊毒药引,可看到他受伤心绪却无端复杂起来。 垂下纤长眼睫,她敛去眼底情绪,兀的出声:“谢砚卿。” “嗯?”她很少唤他名字,她现在这般唤他,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怎么了?”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这话,真假参半。 他一怔,眉眼柔缓道:“不会了。” 沈宁凝着他侧颜,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俯下身对着他伤口吹了吹,轻笑出声:“呼呼就不疼了。” 谢砚卿身体僵了一瞬,心跳漏了半拍,感受背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临水村的茅草屋。 他侧过脑袋,抓住她手:“阿宁,现在夺嫡之争正烈,我不想将你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大婚的事得缓一缓。” 沈宁看了眼他匀称好看的指骨,为他拉上衣裳:“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没有大婚我不在意。” 她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在意呢? 一切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傻子。 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吻了吻她柔软发顶,温柔嗓音带着一丝生气:“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沈宁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姝丽脸上换上笑颜仰起脑袋,捧住他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舔舔唇,目光灼灼道:“谢大人,其实比起一场大婚,我更想要吃你。” 谢砚卿:“……” 他和她说正经事,她居然只想着和他…… 他丰神俊朗脸上染上红晕,清咳一声道:“我要忙查案和秋闱的事,这几日可能没时间见你,你在齐家有什么事就让卫随转告我。” 她挑起他垂落的一缕墨发打着圈:“知道了谢大人。” “还有,别再和那个孟玉宣见面。” 沈宁墨瞳一震。 他知道!? 看到她反应,他拧眉,倏地沉声道:“你支开卫随就是为了见孟玉宣?” 她心虚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夏知? 不对,夏知一直跟着她,都没见过谢砚卿,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卫随? 可她不是把人都支走了吗,卫随应该不知道她去见了孟玉宣才对。 他表情一变,捏住她下颌,语气幽幽道:“你真的又去见他了?” 沈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诈她话。 且她上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知道她和孟玉宣谈话内容,倒也松了口气。 悻悻地摸摸鼻尖,她别过脸不看他:“是。” 现在再瞒肯定没用了,倒不如大方承认。 不等他出声,她竖起四指:“我发誓,我和他就是谈点小事,绝对没有什么,你信我。” 谢砚卿眸光幽深从她脸上扫过,环她纤腰的手收力,报复性的咬了一下她唇:“最好是如此。” “好了,我该进宫了,去换衣裳吧。” 下人早取了衣裙来,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直到谢砚卿下令才敢垂首推门送进去。 沈宁从谢砚卿腿上起身,身上宽大衣袍直接逶迤在地,衬的她身形越发纤瘦。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甘松香,便连衣裳上都沾染了,闻着无比舒心。 她出神间隙,他走到屏风后换衣。 等她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时,他已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还重新束了发,又恢复了人前清冷克制、矜雅端方的大理寺卿模样。 就是他红肿的唇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违和。 她笑:“谢大人,你确定你这样进宫不会引人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做了坏事一样。 他微愣,顺着她目光抬手触摸自己的唇,清浅眼眸敛了敛,嘴角扬起细小弧度:“别人问起我就说是蚊子咬的。” 居然说她是蚊子! 要不是他要进宫,她今夜绝对不会放过他。 拿了衣裙换好出来,谢砚卿还没走。 “你不是急着进宫吗?”她问。 “大理寺已经派了人去,我迟些去也无妨。”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盏:“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定远侯府。” 她忽的问:“你用晚膳了吗?” 他一顿:“尚未。” 她就知道。 走到桌旁拎起糕点塞他手上,她道:“特意给你买的,你路上垫垫肚子。” 他抿唇一笑:“好。” — 皇宫,御花园。 液华池。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服到时仵作已验完萧良娣尸体。 “大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周延之迎上前。 “说一下情况。” 周延之拱手:“是。” “第一个发现萧良娣尸体的人,是她的贴身宫女翠云。据她交代,萧良娣养的狸奴雪绒在御花园走丢,她便让宫人帮忙一起寻找,等宫人找到那只狸奴时,却发现萧良娣不见了,宫人慌忙在周边寻找,最后找到时就看到萧良娣泡在液华池里,人早已断气。” “两名仵作验过,尸体无任何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只腹中有大量积水,判断是死于溺水。” 谢砚卿走到尸体旁,下属立马揭开尸体上白布。 “口鼻有泡沫和泥污、皮肤发绀冰冷、瞳孔扩大充血、水肿,脸部和颈部最为明显……” 他每说一句,旁边的录事便记一句。 “……确实是溺水。” 查看完尸体,他抬手:“把尸体抬到殓房去吧。” 玄影递上帕子,谢砚卿接过将手擦拭干净,问周延之:“太子殿下呢?” “在承乾宫处理政务。” 谢砚卿侧目,眸光幽沉:“他没来看过萧良娣?” 周延之回答的脆然:“没有。” 眉心蹙了蹙,谢砚卿语调平和道:“我去趟承乾宫,你将涉案宫人再审审,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信息。” 周延之颔首:“是。” 信步到承乾宫,宫人通禀后谢砚卿进了殿。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男子高大挺拔如修竹身影立在殿中央,一身绯红官袍都无法掩饰他周身清冷气度和冠绝出尘的俊美容貌。 他垂下眼帘继续看手中折子:“起来吧。” “谢殿下。”谢砚卿起身。 “萧良娣的死有进展了?”李尘霄让宫人给他赐座后问。 手靠在椅身上,谢砚卿敛眉:“初步判断是溺毙。” “溺毙?”李尘霄冷笑了声:“你也这样觉得?” 如今的太子掌握了一定权柄,便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储君的威严气势,充满压迫感。 谢砚卿面容沉肃回道:“大理寺查案讲求证据,萧良娣是失足溺毙还是人为有待查明,臣不敢妄加揣测。” 李尘霄轻笑了下:“晟渊,孤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站孤这一边的。为官者,过于清正扳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身处你这个位置的。” 太子这是在敲打他。 谢砚卿面色不改起身揖了一礼:“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于他而言,扶持太子上位只因太子与他以及萧氏一族都在一条利益链上,不代表他必须要忠于他。 他谢砚卿虽为臣,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信念,不会愚忠。 沉吟须臾,李尘霄缓和了语气:“孤并非责怪你为官清正有错,只是你身为孤麾下谋臣,就该忠于孤,而不是那些为官之道。” “臣明白。” 注视他片刻,李尘霄收回视线:“萧良娣是萧氏一族送进东宫的,她的死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萧氏那边一个交代。” 若是萧良娣没有一个强大母族,太子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去看萧良娣一眼,更没有一丝的伤心难过。 可见,如今的太子只在意权势地位,任何人在他心中都只是上位的工具而已。 谢砚卿从未对皇室中人抱有任何期待,所以看到如今的李尘霄冷心冷情,亦不会感到失望。 从承乾宫出来后,他去了殓房,命人去太医院请了两名太医过来,对萧良娣尸体再进行一次验尸。 最终结果和仵作验的一样,人确实是死于溺水。 但太医给出结果是人死前曾被封了天突穴,导致呼吸不顺,心肺呛入太多水而死。 谢砚卿刚听太医禀报完,便传来周延之声音:“大人,有情况!” 第75章 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阔步走到尸体旁,周延之用指腹捻起一缕细丝线:“大人,这是从萧良娣右手指甲缝里找到的。因为萧良娣指甲染了丹蔻,先前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 “玄影,帕子。”谢砚卿伸手。 周延之心领神会将丝线放在白色手帕上。 丝线颜色立马显现出来。 是绯红色。 “死者手指甲里有丝线,且没被池水冲刷掉,说明生前与人发生过激烈拉扯,排除失足落水可能,是他杀!”周延之分析道。 升起的喜悦没维持几息,他表情又凝了起来:“只是宫中穿绯红色衣裳的人太多,单从这缕丝线上也看不出什么。” 谢砚卿眸光幽沉,不知在想什么。 捻起丝线,少顷,他兀的抬眸:“是织锦缎。” “织锦缎?”周延之未反应过来。 “织锦缎乃是大晋官员官服专用料子。官服颜色又分为七个品阶,三品以上是紫色,四品是深绯色,五品浅绯色,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这缕丝线呈深绯色,说明凶手是四品官员。” 周延之一惊:“大人,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织锦缎?” “织锦缎光亮细腻、质地厚实紧密,手感轻微凹凸,具有良好的垂感,这种面料通常由十分之三的桑蚕丝和十分之七苎麻混合而成,既保持了丝的柔软和光泽,又增加了耐用性??。”说着,谢砚卿跟太医要了一根银针,挑下自己官袍上一缕线递给他:“你试试手感是否一致。” 捻了捻,周延之黑白分明的眸一震:“是!” 他拿着和谢砚卿手中的那一缕做对比,更惊讶了:“就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确定了凶手范围,案情难度一下就降低了。 周延之语带钦佩:“还是大人厉害,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朝中四品官员为切入点查了。” 谢砚卿未作声,目光落到萧良娣尸体上。 拢眉:“尸体身上的配饰都去哪儿了?” 他记得在液华池时萧良娣头上有珠钗,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周延之答他:“尸体抬来路上头上簪子掉了,下官怕丢失重要物证,就让人将所有配饰都卸掉收起来了。” 点点头,谢砚卿眸光一敛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可有少了什么?” 周延之愣了愣:“这……下官没问过宫人。” “去把萧良娣梳头宫女喊来。”谢砚卿扭头吩咐玄影 “是。” 很快身穿淡粉宫女裙的宫女到了谢砚卿跟前。 “奴婢翠云参见大人。” “起来回话吧。”下属置了椅子来,谢砚卿掀袍坐下后,让人将萧良娣佩戴的珠钗首饰都端到翠云面前:“你认一认可有少了什么?” 作为贴身宫女兼萧良娣梳头宫女,翠云很快便给出了结果,垂首禀道:“大人,少了一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你确定?”谢砚卿眉心一挑问。 翠云无比肯定回答:“那珠花是良娣进东宫那日皇后娘娘赏的,良娣日日戴着,今早也是奴婢亲自给她戴上的,不会错。” 置在椅身上的手若有似无敲了几下,谢砚卿微抿唇,抬眸:“没你事了,走吧。” “是。”翠云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殓房。 “大人,可要下官再去液华池打捞一下,说不定珠花掉在了池里。”周延之出声。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砚卿点点头:“顺便将液华池周边也排查一遍。” 周延之应下后就带人去了。 — 一晃三四日过去,谢砚卿既要忙萧良娣溺毙一案又要忙秋闱,几日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 是日,他在书房看卷宗,玄影走了进来:“大人,这是安嘉长公主府送来的赏菊宴帖子。” 揉按眉心,谢砚卿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放边上吧。” 自从李尘霄成了太子,这两年各大官员没少给他递宴会请帖,他从未理会过。 见玄影还没走,他沉声问:“还有事?” 玄影:“大人,听说这次赏菊宴邀请了十几位举子,那位孟家公子也在里面。” “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砚卿眸光微沉。 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神色,玄影小声提醒:“卫随说沈姑娘也会参加。” 谢砚卿身形微顿,容雅清冷面容无甚表情道:“知道了。” “那大人,你要去吗?”玄影试探性问。 谢砚卿冷冷斜了他一眼,他立马挺直胸膛闭嘴。 — 赏菊宴沈宁不想去,齐芸拿着帖子来到雪琼院强逼她去,言语间尽是威胁。 想到柳絮还在齐家人手上,她只好应下。 赏菊宴这日,齐云程难得让人给她送来了首饰和衣裙,顺便提醒她不要在宴会上乱说话,要多与孟玉宣接触。 听了这话沈宁当即明了。 齐家人是怕代嫁的事暴露,所以现在就制造机会让她与孟玉宣接触,好让外界认定和孟玉宣有婚约的本就是她。 到时就算东窗事发,外界也不会觉得是齐家想毁婚约故意让她代嫁,反而会夸齐家促成了一门好婚事。 她想,齐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怪齐芸要亲自来给她送帖子。 等她梳妆打扮好带着夏知到府门口,齐芸已满脸不耐站在马车旁。 余光瞥见她裙角,齐芸抬头看向她,倏地眼中闪过一抹妒色。 沈宁一个庶女,上天居然给她这么好一副皮囊,真是白白便宜孟玉宣那个死穷酸书生了。 压下嫉妒,她睇了眼沈宁:“还站着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小姐亲自扶你上马车?” 沈宁弯唇:“你要是想扶,我也不介意。” “你——” 齐芸气结,跺跺脚甩下一句:“你配吗?” 沈宁挑眉:“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说罢她略过齐芸上了马车。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芸气的咬牙:“沈宁,你敢讽刺我!” 她明戳戳嘲讽她和孟玉宣定婚又看上了户部尚书家公子,骂她三心二意呢! 沈宁懒得搭理她,上马车后就靠在车壁上假寐,任齐芸在那叭叭个不停。 说来说去都是骂她是庶女,身份卑贱如何如何。 这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 见自己一顿输出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齐芸一张妆容精致小脸气到扭曲,恶狠狠警告她一番才彻底住了嘴。 第76章 私会 到安嘉长公主府后,需以请帖入内,下人只能候在马车旁等宴会结束。 沈宁和齐芸来的早,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趁齐芸和其他贵女打招呼,沈宁想找机会溜走躲清净。 被她喊住:“长姐,你是要去哪儿啊?大家都在这儿呢,你还不快来打声招呼。” 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她最后语调分明是在勒令她。 沈宁走上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各位姑娘有礼。” 几名贵女掩着团扇象征性的颔首见礼。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长姐自小流落在外,性情纯然、率真坦直了些。”齐芸捏着扇柄道。 性情纯然、率真坦直? 这不就是暗讽她是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吗? 沈宁甚是无语。 这些名门闺秀说话就是有意思,还带拐弯抹角骂人的。 几名贵女对着沈宁投来讥诮目光。 她浅浅一笑,装傻充愣:“二妹妹说的是,我就是乡野之地长大的,哪及得上二妹妹你自小锦衣玉食,养成的这般口蜜腹剑,表里不一。” “你——” 齐芸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硬刚的,一张脸霎时青紫交加。 碍于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挤出一抹极难看的假笑来:“长姐未免过于率真了些。” 目光不经意扫到孟玉宣,她拔高音量:“长姐,那不是与你定亲的孟公子吗?” 几名贵女顺着她视线看去,便看到孟玉宣独自一人坐在长几旁饮茶。 “长姐与孟公子马上便要成婚了,既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似乎不太好吧?”齐芸刻意放缓了语速,提醒沈宁。 “那我就不打扰二妹妹与各位姑娘了,告辞。”刚好沈宁也不想搭理这群人,现在溜最好。 看到她朝孟玉宣走去,齐芸唇角微勾,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孟玉宣百无聊赖品着茶,就看到沈宁在他旁边长几旁坐下。 他讶异了一瞬,客套的颔首:“沈姑娘。” “你不必管我,我就想清净会儿。” 沈宁给自己倒杯茶,看到齐芸一行人走了,正要起身离开,直直与端着壶酒的婢女撞上。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慌忙跪下。 睨了她一眼,沈宁拍拍裙摆上酒渍:“没关系,你起来吧。” 毕竟这儿是长公主府,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为难一个婢女。 “多谢姑娘。”婢女站起身,弱弱开口:“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随奴婢去重新梳洗一下” 沈宁形态纤美的眉微拧,不动声色道:“好啊。” 这么低级的伎俩也想骗她。 她倒要看看谁要害她。 跟着婢女七弯八绕来到一处院子,进房间后,婢女端来清水让她自行清洗污渍便找理由走了。 沈宁打开一点门缝看到她急急朝宴会方向去,心想这是给她安排了一场经典的“捉奸戏码”? — 孟玉宣见沈宁离开许久都没回来,正对着她离去方向张望时。 与她一起离开的婢女迈着碎步走到他跟前:“孟公子,齐大小姐说有话要和你说,请你移步前去。” 孟玉宣面露疑惑,有什么话要私下说? 这里是长公主府,让人撞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孟公子,齐大小姐说了,事关婚事,让你务必前去。”婢女特意强调。 孟玉宣环视周围,万一沈宁真有话要和他说呢。 宴会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他快去快回应当没什么问题。 不疑有他,他起身跟着婢女前去。 — 谢砚卿来到长公主府时,大多数人都已到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亦或者赏菊喝茶。 也有的女眷坐在廊下亭子里说着闺中密语。 他扫视周围,并没看到沈宁身影。 以为她还没到,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他坐下,一些女子目光便不断向他投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大理寺卿?” “是他。” “他极少在宴会上露面,今儿个真是稀奇了,他居然会来。” “是啊,听说这位谢大人性子清冷如月,容貌冠绝出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简直比画中人还要俊朗几分,也不知谁家姑娘能入他的眼。” “欸你们说,他今日来参加宴会是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来了?”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丢进平静水面,瞬间惊起一阵波澜。 “怎么可能!不是说皇后娘娘为他和安平郡主牵线他都拒绝了吗?” “谁知道呢,连郡主都瞧不上,咱们这些人更没机会,他许是今日碰巧有空就来参加宴会了呢。” …… 谢砚卿姿态端矜浅呷着茶,将周遭声音都摒弃在外,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齐二小姐,你那个姐姐确定是你爹亲生的吗,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齐芸拨弄着一朵菊花花骨朵,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当然是我爹亲生的,只是她自小体弱,便被寄养在乡下。要不是她与孟公子婚期将近,我爹也不会接她回来。” 提到孟玉宣,其中一名贵女接茬:“话说那位孟公子去哪儿了,方才不是还在长几旁喝茶吗?” 一行人放眼看去。 “齐二小姐,你那位长姐也不见了。” “两人不会私会去了吧?” 齐芸以扇掩面:“长姐与孟公子两情相悦,好不容易见一面自是该好好叙叙,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你那位长姐一见到情郎便迫不及待上赶着去了,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将对话尽收于耳的谢砚卿眉心蹙起,握茶杯的手陡然收力,修长指骨捏的直泛白。 他面冷如霜起身向齐芸一行人走去。 男子一袭银丝绣纹月牙白袍、好似谪仙下凡一般走来,齐芸几人霎时呼吸一凝,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在几人紧张期待中,谢砚卿停下步子。 幽深冷沉眸子逡巡几人一眼,他清冷声音不含半分温度问:“齐家大小姐去哪儿了?” 几人瞧他这气势跟要杀人一样,不禁后脊一寒,旖旎心思一下全跑光了。 齐芸倏然回神,迎着他晦暗骇沉目光,结巴道:“谢、谢大人,你找我长、长姐有事?” “大理寺最近出了一桩命案,请她——” 他稍顿,冷冰冰吐出四字:“配合查案。” 第77章 做了不轨之事 一听是出了命案,众贵女面上皆是一骇。 沈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和命案扯上干系。 后怕之际,她们也庆幸方才她走的快,不然和一个嫌疑犯待在一起谢砚卿怀疑他们是同党怎么办? 众贵女忙撇清关系。 “谢大人,和我们可没关系,齐大小姐是齐芸长姐,你该问她才是。”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齐芸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看她们把自己推出来,脸色一白忙不迭摆手:“和、和我也没——” 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齐、齐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齐大小姐她突然昏倒了。” 看到安排的婢女气喘吁吁跑来,齐芸握团扇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慌乱。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眼前的男人可是大理寺卿,要是有心一查,岂不是知道今日之事是她安排的? 她就是想让人看到沈宁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在一起,把这门婚事彻底推到沈宁身上,好后顾无忧嫁进户部尚书府,不想出了谢砚卿这个变故。 戏都到这儿了,不演下去都不行。 她敛了心神,故作惊惶瞪大眼:“什么?我长姐她、她没事吧?” 立在一旁的谢砚卿清冷气场太过强大,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婢女小心翼翼窥了他一眼,没想到刚好撞进他那双幽深迫人的眸子里,立马身体一哆嗦垂下脑袋:“奴、奴婢已经把她扶去厢房休息了,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婢女说着就要带路。 聚在齐芸身边的几名贵女得知沈宁和人命案有关,哪还敢趟这趟浑水,一个个都后退几步,明显不想去。 齐芸见没人和自己去“抓奸”,一时立在原地尴尬不已。 就在她硬着头皮想找个理由糊弄不去时,谢砚卿阴恻恻睨了她一眼,开口:“人命关天,齐二小姐和各位小姐最好做好被大理寺随时传唤准备。” 说罢,他一袭雪白衣袍拂然而去,矜冷的如同月中桂树。 看着他离去背影,齐芸步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兀自咽了口唾沫。 — 靖穆帝对安嘉长公主极尽宠爱。 因此长公主府邸比几位皇子修的还要大,光后园就占地一百多亩。 谢砚卿跟着婢女绕过九曲长廊,过了水榭才来到假山处。 刚要进垂拱门,一名绿衣婢女喊住他:“谢大人留步。” 绿衣婢女垂首上前行了一礼:“谢大人,长公主有请。” 谢砚卿淡声问:“长公主找本官何事?” 他急着去找沈宁,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见长公主。 “是关于那位齐大小姐的,长公主让大人务必去一趟。” 关于沈宁? 谢砚卿眉心蹙起。 他让带路的婢女在原地等他,他去去就来。 跟着绿衣婢女来到一处清幽雅致小院,让他在房间中稍等后绿衣婢女退了出去。 房间里燃了熏香,他眸光微黯,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水浇在香炉上。 对于熏香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毕竟沈宁在明月舫那次就是因为熏香中了药。 等了半盏茶功夫还不见长公主来,他俊逸眉眼间浮上不耐。 看了眼置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时漏,他不欲再等下去,起身打算离开。 忽的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升起一股异样燥热感。 他神情陡然一变,立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嘎吱——” 房间门被人推开又合上,女子水绿色裙摆映入眼帘。 谢砚卿手撑在桌沿,漆寒眼眸冷冷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是你!” 李瑶璨笑,眉眼间皆带着得意:“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在他身旁站定,她抬手想触碰他,被他厌恶的避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瑶并不恼,侧目看了眼香炉,勾唇:“谢大人,你已经中了最顶级的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与女子欢好,必死无疑。” 谢砚卿面冷如十月寒霜。 “你没想到吧,茶水和香并没有问题。只是你太警惕了,把水浇在了熏香上。”她以袖掩面咯咯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那水只要与炉中特制的香接触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最烈的催情香。” 她刻意停顿一下:“在这房间里待的越久,效果越佳呢。” 谢砚卿双目猩红的骇人,额角黛色青筋隐现,收拢的五指因太用力手骨节泛起不正常的莹白。 那股汹涌在他身体里不断乱蹿,令他意识有了几丝溃散。 他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你假借长公主名义传我来的?” 李瑶悠然道:“是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沈宁?” 她表情兀的阴沉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谢大人,要不是你亲自送她回定远侯府,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日在明月舫那个贱人呢!” “谢砚卿,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庶女,还和孟玉宣有婚约,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谢砚卿清矜面上无甚表情。 她指着自己,表情有些扭曲:“你喜欢的人该是我李瑶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为了你,我被父王罚面壁思过,可是冒着被他发现风险来的长公主府。今日,你逃不脱我手掌心。” 说话间,她靠近他,面带妩媚:“谢砚卿,你就从了我吧,等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郡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起齐家那个庶女,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 厢房内,沈宁将计就计等了一刻多钟等来的居然是孟玉宣。 她松开他胳膊,冷声问:“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 孟玉宣揉揉被她钳制有些泛疼的胳膊,惊疑道:“沈姑娘,不是你让婢女给我传话,说有事和我说吗?” 沈宁纤细的眉微拧,淡扫了他一眼,心中便猜到幕后做局的人是谁了。 “你中计了。” “什么?”孟玉宣脸色微变。 “你说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待在房间里会如何想?” 孟玉宣心跳漏了一拍,袖下手攥紧:“定会认为我们做了不轨之事。” 第78章 翻墙 “既知道就赶紧离开这儿。” 沈宁也不跟他废话,撂下话就开门出了房间。 反应过来的孟玉宣忙跟出去,也不知是她走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等他出小院时她早没了影。 初秋的长公主府景色盎然,可沈宁却无心欣赏。 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出厢房后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且对方武功不低。 她初次来长公主府都没怎么露面,怎么就招惹了一个高手? 她加快脚下步子左弯右绕,试图不动声色摆脱对方,走至垂拱门时,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快快快,都快点!” 一名管事带着下人急匆匆往走水的院子方向跑,沈宁不得不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等人都走完后,她闪身进了假山群。 有假山作为遮挡,那道盯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就在她以为摆脱对方时,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从天而降拦住她去路。 她故作惊恐问:“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只一双阴鸷眼眸紧锁着她,举起手中长剑向她袭来。 见状她扭头就跑,高声呼喊:“救命啊,杀人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可眼下府中下人都去救火了,假山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 眼见呼救不管用,沈宁闭上嘴利用地形躲避男人。 对方能轻而易举进入长公主府说明是早有预谋,说不定就是故意试探她,她绝不能暴露武功。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处于被动地位,就算跑再快也没有对方使用轻功快。 她猛的止住步子,看向前方站在假山上衣袍翻袂的黑衣男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余光四下逡巡间,她在考虑要不要使用武功。 一旦使用就必须要杀了对方,不然她身份就暴露了。 脚下后退间,她袖下手悄无声息探向手腕上镯子开关。 空气安静的出奇,一片枯黄树叶自天空慢慢飘落,落在沈宁脚跟前。 落地瞬间,黑衣男人杀意腾腾凌空跃起。 沈宁探在腕间镯子上的手收回,拔腿就往黑衣男人方向的假山丛跑。 男人没料到她会反其道而行,落地后愣了一瞬,再回头她身影已消失不见。 沈宁见男人没追上来,将身子窝在呈弧形的假山石下,想等安全了再离开。 缓了几息,她正欲换个舒服姿势靠着,忽感身后传来一股危险气息。 她下意识回头,双手就被猛地扣住压在假山上,急切肆虐的吻堵住了她唇。 她双目瞪大想要反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愣住。 ——谢砚卿。 他怎么会在这? 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心口一紧。 像是知道有人来了,谢砚卿松开她手。 结实有力手臂锁住她腰将她按进怀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唇上仍没有停下吻她动作。 沈宁被他吻的头昏脑涨,偏又不敢出声。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脏上,让她周身寒毛直竖。 “唔……” 即便她再能忍耐,还是不可抑制从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吟。 好在声音极小,被喷泉声音盖了下去。 过了许久,久到沈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充满杀意的气息才消失。 人走了。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后,吮咬她唇的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她抬眸,直直撞进他猩红双眸中。 中了阴阳合欢蛊毒的她,对那样充满欲望的眼神可太熟悉了。 她皱眉,哑着声音问:“你中催情药了?” 谢砚卿封住身体穴道还保持几分清醒,可在看到她后立马溃堤。 此时更是极力克制着身体里的欲望。 他呼吸喷在她雪白颈侧,如同烈火一般灼热,清冷声音已哑的不成样子:“离、离开这儿。”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快撑不住了。 “好,好。”确定他是中药了,沈宁也不再顾那么多了,扶住他要走。 一阵脚步声兀的由远及近。 两人现在样子要被人看到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谢砚卿忙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姑娘,你在这儿吗?” 是孟玉宣。 沈宁心头一跳。 谢砚卿则是俊脸一沉,垂下点漆眼眸注视她表情。 她前几日才答应他不会和孟玉宣见面,今日不仅见他,还和他私会! 心中醋意荡开,他捏住她下颌又吻上她红肿的唇,还带了几分报复性意味,吻的又狠又急。 “唔——” 沈宁死死瞪着他,手抵住他肩想推开他,被他攥住拉着放在了他劲瘦腰上。 她脸因呼吸不过来蔓上潮红,耳边传来孟玉宣自言自语声音:“奇怪了,刚刚呼救声分明就是在这边,人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沈宁倏地感觉唇上一痛,谢砚卿这厮在发狠的吮咬她唇。 她气恼的挣扎,反被他抵开贝齿探了进去,与她舌尖勾缠在一起。 她想掐他腰间软肉,可硬梆梆的愣是一点肉都掐不出来。 两人本就贴的紧,她还一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身中催情香的谢砚卿眸光深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压抑体内磅礴欲望,他含住她耳垂,压低声音道:“阿宁,别再动了。” 感受到某个有温度的杵,沈宁一僵。 虽然她想解蛊毒,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一个孟玉宣,要真刀真枪的干,她真不敢啊。 她绷紧身体,生怕再动一下谢砚卿就忍不住在这儿把她办了。 见外面的孟玉宣还不走,谢砚卿心底愈发的烦躁,矜雅出尘脸上染上一层戾色。 风拂过他脸庞,吹乱他如墨长发,凝着沈宁绯红生晕脸颊,他喉间阵阵发紧,强行别过脸不去看她。 可她身上淡淡幽香不断缠上他鼻息,令他体内欲望不断滋生翻涌。 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孟玉宣才信步离开。 直到再无一点动静,沈宁身心终于松了下来。 “从哪儿走?” 正门人来人往肯定不行。 后门她初次来不识路。 谢砚卿额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手背上黛色青筋隐隐浮现,看的出来忍的很是辛苦。 他敛着凌乱气息,微垂下薄然眼睑,吐出两字:“翻墙。” 第79章 在这里也、也可以 翻墙? 沈宁嘴角扯了一下。 不过目前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问:“你行吗?” 她意思是他现在中了药能不能使用轻功。 他怔了一瞬,目光幽幽望着她:“再不离开,以后就真的不行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沈宁脸颊一烫。 中了药的谢砚卿真是连清冷形象都不复存在了。 刚好假山尽头处就是院墙,沈宁扶着他来到墙边,他说了句“抱紧我”便揽住她腰凌空跃过了院墙。 这点墙对沈宁来说轻轻松松便能飞过去,可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还要故意装作被吓到样子。 见她手还紧紧揪着他衣裳,谢砚卿柔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 她一个连骑马都不太会的弱女子,一下飞这么高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沈宁身子微颤着点点头,又像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小声辩驳:“我、我才不害怕。”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忽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身子往前一倾冶艳的鲜血吐了出来。 沈宁纤眉拢起忙搀住他:“你怎么样?” 指腹擦掉唇角的血渍,他站直身子摇摇头:“还撑得住,就是方才使用轻功动用了内力,催发了药性。” “你的马车停在哪儿?” “往左边走。”他艰难的应声,每说一句话都好似有沙砾在喉咙间刮过。 “好。” 靠着墙,沈宁看到玄影抱着柄剑靠在长公主府门前石狮子上,卫随和夏知坐在一旁石阶上,谢府马车在三人不远处。 她捡起地上石子砸到马车轱辘上。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石子砸来方向,站在墙边的沈宁两人毫无预兆落入三人眼帘,视线落在谢砚卿身上时皆是表情一变。 玄影最先反应过来,左右观望一遍后驱车到两人身边,立马压低声音关切道:“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卫随和夏知跟上来后在边上放风,尽量不让旁人注意到这边情况。 “玄影,驾车回府。”谢砚卿说完闷哼一声,姝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他雪白袍角上,刹那间便晕染开来,极其夺目耀眼。 那催情香竟如此霸道,即便他封住穴道都不管用。 看出他情况不容乐观,玄影也不再拖延,从沈宁手上接过人扶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药?” 上马车后,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被他反手攥住拉进怀里吻了下来。 吻了一会儿,他喘着炙热气息,胸膛上下起伏道:“是李瑶,她以长公主名义把我叫到了一间别院,在房间里点了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宁不解:“你可是大理寺卿,怎么会中那么低级的招数?” “香是特制的,遇水催情。”他没过多解释。 因为这次确实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宁会意,没再追问,也没空追问。 因为此时的谢砚卿点漆眼眸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那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那滚烫的欲念里,令她心尖直颤。 他埋在了她侧颈上,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气息吞吐都带着灼人热度,引得她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她这细微反应更是像火上浇油,让他体内那股欲望浪潮更加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沈宁心中忐忑无比伸手圈住他腰,头一次觉得有点羞耻开口:“……忍不住的话,在这里也、也可以。” 马车上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他解毒要紧。 听到这话吻她锁骨的男人顿了一下,旋即将她领口拢上,克制住体内情潮道:“这里太小了。” 沈宁一愣。 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 荣王府书房。 一身黑衣的吴昭跪伏在地。 已是初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却冒着细密冷汗。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可他却顾不上擦拭。 “是属下无能,让她跑了。” 李尘璟端坐在黄梨花木交椅上冷眼睥睨着他,手敲击案桌的声音在屋中格外醒耳、充满震慑。 “你可是本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和白虎他们三人都不相上下,居然让一个女人跑了?” 吴昭胆颤的垂着脑袋:“那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又身处假山丛,属下视野受限,加上当时有人靠近,属下不得不离开,请殿下恕罪。” 李尘璟微眯起眼眸:“你说她当时看到你第一反应是惊讶害怕,转身就逃跑?” “是。” “你觉得她和朱雀长的像吗?” 吴昭仔细回想女人那张冷艳无双面容,摇摇头:“不像。那个女人肌肤白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朱雀长相英气,两人没有一丝相像地方。” 朱雀毕竟是杀手,又经常风吹日晒,皮肤不可能白,更不可能柔弱。 “难道是本王多疑了,她不是朱雀?”李尘璟自我怀疑起来。 在定远侯府的暗桩禀报说那位齐大小姐会武功,又是随谢砚卿兄长一同回京的,他便想让吴昭去试探试探。 朱雀跟了他五年,她的武功招数吴昭一探便能认出。 面对危险,杀手第一反应是用武功回击,那位齐大小姐竟只是害怕逃跑。 白虎三人都说亲眼看到朱雀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可他没看到朱雀尸骨,便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且疑心的种子一旦落下,便没法拔除。 他目光阴沉看向跪着的吴昭:“办事不力,自行下去领五十军棍,定远侯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吴昭松了口气,应声:“属下遵命。” — 谢府。 梧桐院。 刚进房间合上门,谢砚卿便猛地将沈宁捞进怀中捧住她脸吻了下去。 他修长指节嵌入她发丝中,眼神中燃烧着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欲望。 吻如同暴风雨来势汹汹且毫无保留。 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将自己所有渴望一股脑儿全部宣泄出来,同时又带着几分收敛克制怕弄伤她。 沈宁被吻的猝不及防,身形趔趄间双手忙攀上他后背,以此稳住自己被激烈亲吻搅得晕头转向的心神。 第80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吻着吻着她身子被抵在了梳妆台沿。 谢砚卿将桌上东西都挥开。 他送她的那面铜镜掉在地面发出哐当声,他也置若罔闻,与她对调位置后便坐在梳妆台上,箍住她腰让她坐在他腿上。 两人唇瓣贴合,难舍难分,呼吸声在彼此耳边急促回响,如同澎湃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他吻得越发深入,那强烈的攻势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撕啦”一声,她衣裙在他急切拉扯下被撕烂。 两人皆是一愣。 谢砚卿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不是他让人为她定做的衣裙。 而是一袭绯白烟笼纱裙,就连发饰也是全新的。 发髻上碧青珠花此时正欲坠不坠别在她鸭黑发间,与她微凌乱发丝勾缠在一起,配上她那双湿漉漉眼眸,当真勾魂摄魄。 他喉结攒动,幽邃眼眸愈发漆暗,想起今日那几名贵女谈话,兀的醋意上头:“齐家让你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去见孟玉宣?” 他说话间将她身上衣裳剥了个干净。 骤然没了遮挡,还被他吃人目光紧锁着,饶是沈宁脸皮再厚都有些脸红起来。 在他怀里瑟缩了下,辩驳:“什么叫‘就是为了见孟玉宣?’,我只是去参加宴会,没想见他。” 知道他是个醋坛子,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吃醋。 沈宁骤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停下来两人位置已经倒转。 谢砚卿将她压在了梳妆台上,顺带脱了自己衣袍。 “没见他?”他咬她耳垂,清冷俊容已隐忍到极致:“既没见他,那他为何会跟你到假山处?” 两人分明就是一前一后离开的,还要瞒他。 突然的不适令沈宁蹙起眉头。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吟出声,可说出的话已零碎不成调:“齐……齐芸让、让人故、故意打湿我唔……我衣裙,把我、把我带到了厢房,想让人……让人看到我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我和他什么没、没发……” “唔——” 她剩下的话被男人吞吃入腹。 “阿宁,你要是想救人不必委屈自己,我可以帮你。” 她听懂了他意思。 “没、没用的。” “……” “齐云程给柳姨下了药,我不、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儿,要是贸、贸然出手肯定会打草惊蛇。” “一旦惹恼齐云程,到时……到时想救人更难。” 他掰过她脸亲吻她唇瓣,垂落墨发与她倾泻青丝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旖旎美好画卷。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等救出人就离开齐家,和孟玉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她突然轻吟出声,五指不由自主攥紧。 “你……你……” 想让他别那快,可开口的音调破碎不堪,而且男人明显已听不进去她任何话。 她垂首,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滴落在被他扫到地面的铜镜上。 她看到镜中自己此时香汗淋漓模样,以及男人握住她腰、修长好看到极致的手骨节。 她抬眸,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耳畔是他粗重喘息。 当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她已累到虚脱,脑子里只想快点完事。 可男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餍足,一次又一次。 混战中她指甲抓破他背上肌肤,他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反而精神气越来越足。 “谢大人、谢砚卿、谢二郎,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哭喊着求饶:“求你了,……停下。” “阿宁,乖一些,再忍忍。”谢砚卿亲吻她脸颊安抚她,指腹拭去她额间细密的薄汗。 直到嗓子喊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沈宁总算明白了马车上他说的那句“这里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马车太小根本不够他发挥! 他拉着她从梳妆台到案桌、到交椅、最后又滚到了床上,完全就是将她来回换地折腾。 那身劲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都怀疑清冷克制的谢砚卿被夺舍了。 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狂! 眼前纱帐晃个不停,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天都黑了,身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沈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喘着气,连抬手力气都没了。 好累。 比她执行刺杀任务还要累。 谢砚卿伸手想抱她,她惊恐缩了下身子,沙哑着声音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行了,会死人的。” 她只想解蛊毒,不想做死。 谢砚卿怔愣了下,将她捞进怀里托住她腰往上提了提,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末了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过了,亲在她雪白颈上,语带愧疚道:“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下次不会了。” 沈宁一听还有下次更加欲哭无泪。 阴阳合欢蛊就当真没别的解法了吗? 她怕下次骨头都要被谢砚卿拆了。 似赌气一般,她把脑袋一扭不想搭理他。 谢砚卿知道自己把她折腾的太厉害便没再烦她。 让下人备好热水后才抱起她去沐浴。 沈宁沐浴不喜欢被人伺候,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便只能由着谢砚卿为她擦洗身子。 沐浴后,两人都累的沉沉睡去。 屋外,月上中天。 屋内,静谧沉沉。 沈宁醒来时侧过脑袋便看到一束月光从藤纹漏窗中倾洒进来,想来也是深夜。 她微微一动,抱着她的谢砚卿便醒了。 他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饿不饿?” 下人送热水进来时顺带点了两盏灯,此时正摇曳着微弱光亮。 沉稳睡了一觉,沈宁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好奇问:“安平郡主给你下了催情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砚卿睁眼,脑中回忆当时场景,点漆眼眸泛起冷意,柔着声音道:“我把她打晕了。” 沈宁后脊一紧:“她要是事后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头顶传来他冷然嗓音。 “为什么?”沈宁不解的抬眸望着他。 凝着她姝丽面容,他眉眼微弯:“想知道?” 她点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宁:“……” 第81章 你会绾发? 眼前讨巧卖乖男人哪还是那个清冷如月、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谢砚卿。 分明就是餍足过后陷入情爱里的大傻子。 这般想着,她仰起头在他唇上浅浅吻了一下,催促他:“快说。” 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他一双深邃眼眸望着帐幔,声音幽幽:“我封了她沉睡穴,顺便放了把火,她吸入太多浓烟,就算被救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醒得过来。” 沈宁一惊:“那火是你放的?” 他低低嗯了声:“我给过她面子,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默了默,他低下头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她:“阿宁,你可会觉得我残忍?” 她没见过他冷血一面,他怕吓到她。 沈宁心想她杀的人比他多多了,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更残忍? 浅笑了下,她抬手揉他脑袋:“怎么会,是她想害你在先,你只是自保。” 末了她添一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公允正直的谢大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他心口一软,将人搂的更紧:“我也是。”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美好的,就算…… 敛去脑中多余想法,他眸光晦暗了几分:“今日在假山丛追你的黑衣人是谁?” 他当时虽中了催情香,但脑子还保持着清醒,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且武功不低。 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会招惹那样的人物? 沈宁垂下眸子转了转:“我不知道。我从厢房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我害怕就跑进了假山丛,还好遇到了你。” 说着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似是还有些后怕。 谢砚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轻拍她脊背安抚:“没事了,以后去哪儿都让卫随和夏知跟紧你,人心险恶,你以后也莫要轻易相信他人了。” 她哑着声音:“我知道了,除了你,以后我谁都不信。” 他心情五味杂陈:“卫随和夏知都是我的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们,但也别全信。” 她应声:“那除了你和柳姨外,其他人我都不信,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谢砚卿低叹:“阿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一直可信的,包括我,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 沈宁当然知道,这不都是为了骗他嘛。 “我明白了。”她声音弱弱应道。 手抚过她脸庞,他问:“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传膳食?” “好。” 她确实饿了。 谢砚卿下榻穿衣物,沈宁目光扫到他后背上抓痕霎时小脸一红。 “你背上,要不要……擦擦药?”她犹豫了下开口。 谢砚卿扭头看了眼肩背上道道暧昧痕迹,弯唇:“不碍事。” 旋即信步走到放衣物的柜子前拿了一套衣裙回到榻前:“这是你上次换下的衣裙,我让下人浣洗过了。” 她今日那身被他撕坏了,根本没法穿。 就算能穿,他也不想让她继续穿齐云程送的衣裙。 因为一看到那身衣裙,他就联想到齐家让她穿那身衣裙去见孟玉宣的事。 沈宁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接过衣裙自顾自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裳,谢砚卿已让人备好饭菜。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梳梳理自己一头秀发,顺便绾个简单的发髻。 两人沐浴间隙下人进来收拾过房间,该擦的痕迹都擦干净了。 望着镜中女子,沈宁脑中不自觉浮现她与谢砚卿在这儿纠缠时画面,顿感脸上一阵灼烧。 甫一抬头,男子清冷矜雅面容映照在铜镜中,她心头倏然漏了一拍。 他们这般模样竟让她生出几分新婚后的柔情蜜意来。 “还没好?”他握住她双肩微弯腰,注视镜中的她:“要不要我帮你?” “你会绾发?” “学过。” “学过?”她讶异。 “跟着画册上学过。”他笑,笑容带着点心酸意味:“还没人给我练过手。” 曾经想着带她回京城后会与她过着举案齐眉的生活,可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 他从青州回来后萎靡不振了几个月,每每对着空荡荡房间,心中唯有无尽酸楚蔓延。 那时即便知道她已死,他仍幻想这辈子能给她绾一次发、瞄一次眉,所以就让人买了专门的册子来。 现在想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终是回到了他身边。 敛了敛眸,他为她绾了个简单发髻,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拿起首饰盒里的碧青珠花要给她戴上,她出声:“这珠花不戴了,老是勾到头发。” “勾头发?”他拢眉。 她点点头:“是啊,这珠花就看着好看,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容易勾住头发,还不好卸。”她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们那、那什么时这珠花还勾到了你头发,当时你都没注意到。” 谢砚卿凝思起来,忽然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拿起珠花端视少顷,他自语道:“若是戴珠花的女子与人发生拉扯,这珠花是不是也会勾到对方头发,且对方毫无察觉?” 沈宁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拿了支碧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站起身:“要是两人靠得近加上拉扯动作激烈的话有这个可能。” “比如……”她凑近,离他约摸五指宽距离,气息吐在他下颌处,手攀住他胳膊道:“这个差距。” 谢砚卿墨瞳一敛。 如此说来萧良娣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极有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阿宁,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沈宁一脸莫名其妙。 捂着被他亲过的脸颊,她抬眸望着他俊美脸庞:“是关于案子的事?” 他点点头:“先去吃饭吧。”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公事。 谢砚卿亥时后基本不会再进食,因为有沈宁在,他陪着她吃了不少。 用完饭已是深夜。 派人送沈宁回定远侯府后,他去了书房,将萧良娣溺毙案卷宗翻了出来。 — 谢府马车停在巷子里。 沈宁下马车后步行了一段路走到侯府朱红大门前。 看到青云在门口来回踱步,她面露疑惑:“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云语气慌乱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拢眉:“发生何事了?” 第82章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 青云瞥了眼守门的两名小厮,压低声音:“是侯爷,他今日见你没回来,就把夏知关起来了,现在人就在雪琼院,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沈宁还以为是什么事。 她都没找齐芸问罪,齐云程反倒先来找她问罪了。 齐云程知道夏知是谢砚卿的人,不敢把她怎么样,此举不过是威胁震慑她而已。 她提步欲走,青云拉住她,面露忧色:“大小姐……” 沈宁拨开他手,神色镇定自若道:“没事。我还有利用价值,齐云程不会动我。”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云也不好再拦。 他人微言轻,就只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一进雪琼院,沈宁便看到往日空旷的院子乌泱泱站满了人。 齐云程坐在交椅上,身后站着齐芸和七八名下人。 “长姐现在才回来,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我们齐家的脸都要丢尽了。父亲,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可不能因为她连累我的婚事!”齐芸攥着手帕气愤道。 齐云程目光阴鸷看着沈宁:“逆女,还不跪下!” 齐芸将今日宴会上的事都告诉他后,他就猜到沈宁定又是跟谢砚卿跑了。 两人此前是什么关系他管不着。 但到了定远侯府,她就是齐家低贱的庶女,是他手里的棋子,他就有权管教她。 沈宁身着一袭淡青襦裙,衣料上用绣线绣着牡丹样式,裙摆迤地,宛如流动云霞。 她脊背挺直,犹如傲立在风雪中的苍松,看着齐云程等人目光凛然中泛着丝丝缕缕不寒而栗杀意。 勾唇冷笑:“跪下?”她目光下移落在齐云程脖子上:“父亲的伤好的可真快,要不要女儿再为你添上一道?” “你——” 齐云程一想起那日被她拿着簪子抵在喉咙上就脊背发寒。 这小贱人委实随了她生母性子,完全不受掌控。 “父亲识趣最好放了我的人,不然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弑血亲的事来。”她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我回齐家,答应嫁给孟玉宣是因为什么父亲很清楚。所以,别拿你是我生父那套压我,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管束。一旦惹毛我,” 她阴恻恻一笑。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声音不大,却在院中掷地有声,充满威压。 齐云程被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双老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因为他确实不敢拿她怎么样。 沈宁就是个疯的,根本不受任何威胁。 就算柳絮在他手上,她也不完全听他的。 也是这个缘由,他才把柳絮关押的那么严,就连自己的夫人和齐芸都不曾透漏过一星半点。 今夜本打算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他身为生父的权威,可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她三言两语唬住了。 “沈宁,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怒不可遏站起身,一张上了年纪的脸看起来狰狞至极。 “父亲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眼里?”沈宁冷嗤。 齐云程被她气的手直发抖。 他身后的齐芸忙扶住他:“父亲,和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把她抓起来家法伺候不就是了!” “说的对!你们都别愣着了,把这个贱人给本侯抓起来!”齐云程非不信那个邪,上次是他没防备,这次抓到沈宁,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下人得令便要动手,沈宁立在原地,裙琚飞舞,面色不改。 就在下人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时,一道墨色身影疾速自屋顶降落,一个旋身将靠近她的人全部踹飞出去。 沈宁微挑眉。 她方才察觉到有习武之人气息靠近,便猜到是卫随。 她在长公主府被黑衣人追杀,回侯府谢砚卿定会派卫随贴身保护她。 只是他路上耽搁了会儿,现在才赶到。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宁故作惊慌失色摇摇头:“劳烦你了。” 卫随露齿一笑将她护在身后:“大人特意交代我要保护好姑娘,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胆贼人,竟敢私闯我侯府。”齐云程气的咬牙切齿,表情阴沉挥手命令剩下的人:“全给本侯上,谁抓到人就赏三个月月例!” “是!” 十几名下人握紧手中棍子冲上前。 卫随让沈宁退到一旁,三两下就将所有下人全部撂倒在地,甚至都没用上武功。 “啧啧,堂堂定远侯府,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难怪会没落。”打完人卫随不忘嘲讽一波。 齐云程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父亲。”齐芸稳住他身形。 “我的人呢?”沈宁缓步走上前,语气森冷问。 齐芸看到那么多人都不是卫随对手,怕沈宁报复她,颤悠悠道:“在……在西苑柴、柴房。”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沈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逆女,你如此对待生父,你会遭报应的。” 沈宁冷眸投来,他立马双膝一软。 心想这贱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冷沉骇人眼神? 完全就不像一个柔弱女子,倒像是杀惯人的冷血恶魔一般。 难道他真招了一个杀人魔回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不禁被吓得冷汗直流。 齐云程父女带着一群下人狼狈离开雪琼院后。 沈宁做戏做全套身形踉跄了下。 卫随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关切问:“沈姑娘,你还好吧?” 她扶住额头,弱柳扶风道:“今夜多谢你了。” 卫随没想到沈宁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寻的亲人竟这么冷血无情,不禁心生怜悯:“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了一番客套话后,沈宁去西苑柴房找夏知。 — 凌王府。 沁竹苑。 下人不断从寝屋里端着血水出来。 房间里。 李玄奕端坐在太师椅上,上了年纪却依旧硬朗面上浮着一层忧色。 他把玩指上白玉扳指,目光时不时看向床榻方向。 老大夫走上前,擦擦额头的汗后禀道:“王爷,小人已经尽力了,郡主烧伤太严重,又吸入太多浓烟,就算保住命,估计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第83章 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玄奕面色沉沉,食指指腹不断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头拧成了“川”字:“除了烧伤,郡主身上可有其他外伤?” 老大夫顿了顿:“回王爷,并没有。” 李玄奕起身:“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大夫出去。” 踱至榻边,掀起帘幔看了眼包裹严实到面部五官都辨不出的李瑶。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微凝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今日是谁陪同郡主一起去的长公主府?” 贴身伺候李瑶的婆子胆战心惊回道:“回、回王爷,是杏枝。” “人呢?” 婆子身体一哆嗦,颤颤巍巍答话:“死、死了。” “死了?”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收紧,眉头紧锁问:“怎么死的?” 今日下朝后,圣上请他去勤政殿下棋,直到宫门下钥才出宫。 一回府就得知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一事,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 “被长公主府的婢女用簪子杀了。那名婢女杀完杏枝自尽了。长公主府那边说那婢女是新进府的,他们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玄奕眸中聚起森寒。 “来人,去查。” 侍卫长阑夜走了进来,附在李玄奕耳边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变,目光幽沉问:“当真?” “千真万确。” 看了眼榻上的李瑶,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 “郡主出事的时候那位大理寺卿人在何处?” “在此之前,长公主府的人只看到他跟着一名婢女去了客人休息的厢房,之后便再没看到其踪影。” 李玄奕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道:“这件事不必再查了。” 夜阑面露讶色:“王爷,那郡主……” 李玄奕语气冰冷:“我早和她说过感情之事勉强不得,她不听本王的便罢了,居然还想做那等下三滥之事,有此结果是她活该。” “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病需要休养,秋闱一过便把她送回青州闵阳去,就当本王从没养过她。” 阑夜惊诧,张张嘴想劝两句,看到李玄奕冷冰冰神情又将话咽了回去,拱手:“是。” 能让王爷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对郡主已彻底失望,他一个做属下的又何必插嘴惹王爷不快。 李玄奕视线淡扫过一众丫鬟婆子:“郡主私自离府你们没拦住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 听到这话,一直提心吊胆的丫鬟婆子骤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谢王爷开恩。” 吩咐他们照顾好李瑶,李玄奕离开了沁竹苑。 行至水榭廊下,他放缓步子,表情怅然。 夜阑察言观色出声:“王爷是在担心郡主?” 李玄奕望着挂在檐下的一盏盏灯笼,目光悠远:“本王只是不明白小时候性情乖张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模样。” 他稍顿:“你说本王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养育孩子本就是一门大学问,对于没养过孩子的夜阑来说太过复杂了些,他也不好评价:“在属下看来王爷对郡主已是好到了极致,从小到大只要是郡主所求,王爷都会尽量满足她。” 李玄奕扯唇一笑,略带几丝自嘲意味:“也正是因为这样本王才把她惯坏了。” “那时本王看她吃了那么多苦,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那段凄苦的过去。”说到这,他眸中兀的柔缓下来:“只是她终归不是她,同样的经历,长出的却是完全相反性子。” 夜阑看到他露出此种神态便知他又想起了那个无法忘怀的女子,劝道:“人性本就是多变的,郡主长成现今模样怪不得王爷,王爷莫要忧思过度。” 深深叹一口气,李玄奕敛了思绪:“到时你送阿瑶回去,顺便从府里挑几名老人一并带去青州,莫要让闵阳那边怠慢了她。” 到底养了她一场,他也不想她回去后受人欺辱,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 夜阑鼻尖微酸:“王爷放心,属下会安排好一切。” — 转眼秋闱将至。 考前一晚,齐云程特设宴款待此次最有希望中举的十名考生,孟玉宣也在其列。 齐云程本没打算邀请他,江氏说要是连他这个齐家未来女婿都不邀请,说出去恐会受人诟病。 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多提及孟玉宣与沈宁婚事,让外界认定齐家看重这桩婚事,看重孟玉宣,也能为齐家赢一个不趋炎附势、重诺好名声。 齐云程转念一想也对。 齐家名声越好,到时齐芸嫁入户部尚书府就更顺遂。 酒过三巡他派人去叫沈宁,说是让她去给孟玉宣敬杯酒,祝他此次科考顺遂。 “告诉齐云程一声,我手被簪子划伤了,去不了。” 传话小厮瞥了眼她握着书、完好无损的手,表情难看:“大小姐,你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沈宁头也未抬,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淡道:“我和你心平气和说话,你说我为难你,既如此,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厮看到她放下书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一哆嗦忙摆手:“不、不用了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回禀侯爷。” 沈宁疯起来程度他是见过的,可不想因为传个话被毒打一顿。 小厮将她原话传达给齐云程,气的他脸青一阵紫一阵,当着那么多人面又不好发作。 等宴会结束,在正厅里好一通发泄。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看他发完脾气才敢说话。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侯爷何必为她动怒,等秋闱一过那贱蹄子与孟玉宣成了亲,你要怎么教训她都成。”江氏为他拍背顺气。 齐芸捏着手帕:“就是啊父亲,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惹她,要是她发疯不嫁给孟玉宣,到时女儿的婚事就完了。” 她绞了绞帕子,露出女儿家娇羞来:“张公子说了,等秋闱一过就上门下聘,女儿嫁进尚书府后你就是张公子岳丈,有尚书府为你撑腰,沈宁还不是任你拿捏。” 尚书府背后是荣王,定远侯府攀上这门姻亲,以后谁敢轻瞧了他们去? 第84章 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齐云程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握着手心愤愤道:“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这逆女几次三番打我的脸,人前人后都不给我这个生父脸面,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成大事者要学会隐忍,侯爷忍那小贱人一时,等与张家结了亲,攀上荣王的高枝,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孟玉宣就算考中也还只是个举人,护不住她的,到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好一通劝说,齐云程才消了火气。 “吩咐下去,即日起雪琼院一日只供一顿餐食,谁要是敢给她们送吃的,一律杖毙。” 江氏应声:“是。” 秋闱一共九天七夜,最后一日考完,孟玉宣出考场时顿感打了一场胜仗。 从衙差处拿回自己的行李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带着帷帽的沈宁。 她掀起轻纱看了他一眼,他会意跟上去。 两人站在人少的地方,沈宁问:“考的如何?” 孟玉宣能否中举事关孟家案子能不能重审,所以她很在意结果。 “题不难,不说前十,中举定是没问题。”孟玉宣颇有信心道。 “我给你的书你都看完了?” 孟玉宣点漆眸子发亮点点头:“说来多谢你,你送我的书很有用,让我受益匪浅。” 沈宁抿唇一笑:“那我便在此祝你‘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孟玉宣俊朗面上飘上薄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多谢。” 正说着话,沈宁余光瞥见一身绯红官袍、修挺如竹从考场出来的谢砚卿。 她忙将别开的轻纱放下往孟玉宣跟前挪了挪,让他高大身形挡住自己。 孟玉宣察觉到她的异样,狐疑问:“怎么了沈姑娘?” “没事。” 他好奇的顺着她目光要背过身,被她喝住:“别动!” 要让谢砚卿那个醋坛子看到她来接孟玉宣出考场,指不定又要酸言酸语。 孟玉宣被她喝住,身体僵在原地,连脑袋都不敢扭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梗着脖子问:“沈姑娘,现、现在可以动了吗?” 沈宁探出脑袋,目光在考场门前逡巡一圈,确认没谢砚卿身影后开口:“可以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母亲腿脚不便,我得赶回去照顾她。”孟玉宣对着她行了一记书生礼。 沈宁应道:“好。” 他走出几步距离她又忽的喊住他:“等等。” 她抬眸看向他:“你之前不是去齐家退婚吗,退婚书可还在?” 他点点头。 “你再多写几份,我让人拿去拓印。” 孟玉宣满脸疑惑:“你拓印退婚书做什么?” 她双手环胸:“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妙用。” 她不说他也不好过问,若有所思颔首:“好,我回头写了交给你。” 目送孟玉宣离开,沈宁欲打道回府,隔着轻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朝她走来,她瞳孔一震,忙站直身子装路人。 玄影单手握剑在她面前站定,拱手:“沈姑娘,我家大人在马车上等你。” 沈宁:“……” 她都遮这么严实了,玄影是怎么认出她的? 不对,是谢砚卿怎么认出她的? 难不成他有火眼金睛? 谢府马车停在巷口,沈宁到了车旁顿了顿才提起裙摆踩上踏凳。 一进马车她便觉周遭空气冷下来,看向端方矜雅的男人,她坐好后摘下帷帽,笑的牵强:“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莹白修长指骨捏着白玉茶盏,谢砚卿眸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巧吗?” 沈宁眨眨眼,反问:“不巧吗?” 他没说话,轻拂袖,袖摆如流云。 一看他这态度,沈宁便猜到他定然看到方才她和孟玉宣说话的事了。 腆着脸在他身旁坐下,她歪着脑袋盯着他绷紧的俊脸,倒打一耙:“谢大人,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言他终于正眼看她了,只是幽深眸光带着怀疑:“你当真是专门来找我的?” 她点头如蒜,语气无比笃定:“当然了,除了你我还可能找别人吗?”她话音一转:“只是碰巧遇上孟公子了而已。” 谢砚卿:“……” 他促狭眸子凝着她:“那你躲我做什么?” 躲他? 沈宁反应过来他指的她刚刚躲在孟玉宣跟前的事。 辩驳:“我才没躲你,我那是被你天人之姿样貌给惊艳到了,不好意思而已。” 说着她佯装羞涩垂下眸子不看他:“原以为你穿旁的衣裳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穿官服的样子更好看。” 正经没几息,她紧挨着他挤,兀的凑近,压低嗓音道:“不过比起这两者,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谢砚卿:“……” 他握茶盏的手紧了紧,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喉结滚了滚,他顺势将人捞进怀里,箍住她腰身,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这样的话除了我,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她眼眸清润看他,模样虔诚:“除了你,旁人都入不了我眼。” “不信你看,我眼里全是你。”她蛊惑他。 分明是极深情模样,可她那唇角弯起的微小弧度平白多了几分诱骗无知男子的痞气,谢砚卿垂下眼睫时她那一抹笑刚好淡去。 倏然对上她水盈含情眼眸,他心跳漏了一拍,终归又沦陷在了她的攻势里。 指腹捻过她柔软唇瓣,他缓缓低头吻上去。 一吻毕,他扣住她后脑勺抵住她额头:“阿宁,你这张嘴惯会蛊惑人心。” 便是知道她话里有假,他也甘愿陷进去。 从两年前起,他便彻底败给她了。 沈宁微喘着气,手环上他颈,笑的明媚,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可我从始至终只蛊惑了你一人。” 她话落,便觉后颈一紧,带有男子身上独有的甘松香扑面而来。 他环住她腰身的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彼此姿势更舒服些。 他的吻不同于中催情香那日粗暴。 沈宁明显感觉到他清醒时是带着温柔缱绻和克制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第85章 凌王试探 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吮吸声,站在马车外的玄影尴尬的不知所措。 他试着站远了一些,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声音还是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他不免想起谢砚卿中药那天梧桐院持续近两个时辰的激战,一张冷肃的脸兀的涨红。 他家大人向来矜冷克制,怎么一遇上沈姑娘就…… 这可是在大街上,要不是杂音太多,两人那激烈动静指不定全被人听去了。 一刻钟过去,马车中声音才渐止。 玄影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再三上前提醒:“大人,该去贡院了。” 贡院是负责科举考试组织和阅卷批改的地方,谢砚卿作为考官之一,监考完要进宫核验考卷数目。 马车中响起男子犹带着一丝暗哑的清冷嗓音:“知道了。” 马车内,谢砚卿指腹揩去沈宁唇上莹泽,一双漆暗深邃眸子紧锁着她:“我该走了。” 两颊还晕红一片的沈宁点点头,抬手抚平他胸前被她抓皱的官服领口,不忘趁机在他侧脸亲一下占便宜:“天冷了,晚上记得多添件衣裳。” 他眉眼微弯,唇间笑意渐深为她理理鬓边几缕微乱的发:“好。” 沈宁拿起一旁帷帽戴好下了马车。 目送她离开后,谢砚卿放下车帘,吩咐玄影:“走吧。” 秋闱结束,还有萧良娣的案子在等着他,他现在简直分身乏术。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立马有侍卫搬来踏凳。 负责秋闱考试的官员已三三两两到了。 谢砚卿下马车后两位同僚与他行礼打招呼。 一辆带有“凌”字的豪华马车在他旁边停下,身着紫色亲王蟒袍的李玄奕自车上下来。 谢砚卿眉微拢,身姿挺直行揖礼:“下官参见王爷。” 李玄奕眸光淡淡瞥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谢大人是要去贡院?” “是。” 抿抿唇,李玄奕声音辨不清情绪:“皇上召本王下棋,刚好顺一段路,一起?” 他看似询问,实则是命令,谢砚卿垂下眸子浮现暗色,应声:“下官荣幸之至。” 李玄奕没说话,越过他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以闲谈口吻开口:“谢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官居四品,还深受圣上和太子器重,以大人才能,估计要不了几年这百官之首都要由你来坐了。” 谢砚卿敛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只做好分内事,至于旁的并不关心。” 李玄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那本王就与谢大人谈谈分内事。你身为大理寺卿,可知这杀人放火该判何罪?” 谢砚卿眸光微凝,面色平静道:“犯杀人之罪者,视情节轻重、所杀之人身份等差而论。若为无端戕害良民,常以斩刑论处,重者乃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至于放火之罪,若纵火焚人庐舍、仓廪等,致民生涂炭、财货毁失者,轻者杖责、徒流。若火势蔓延,累及众多,造成死伤惨祸,则处以极刑。” 李玄奕顿了下步子,语调充满威肃:“谢大人记得这么清楚,应该也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不等谢砚卿回答,他半似玩笑意味问:“若是大人犯了杀人纵火罪,不知这大理寺该怎么判?” 自凌王提出要与他同行谢砚卿便猜到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他薄唇微抿,星眸沉静如水对上凌王犀利视线,面色如常答道:“晋国律法不会包庇每一个犯人,自然也包括下官。” 李玄奕微微眯眸。 倒是他小瞧他了。 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镇定。 看到远处迎接的内侍太监,李玄奕止住步子,扯唇一笑:“谢大人,路到头了。再走下去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这话,一语双关。 谢砚卿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紧不慢揖了一礼:“王爷说笑了,下官一路走来坦荡,问心无愧,又何惧深渊?” 李玄奕意味不明注视他几息,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天理昭昭,但愿谢大人以后能恪守律法,做一名公允正直的好官,莫要辜负圣上的期望。”说罢他错身从谢砚卿跟前越过。 “恭送王爷。”谢砚卿垂下眼帘看到紫色袍角渐渐淡出视线才抬起头。 立在原地,他神情凝了起来,眼神透着几丝疑惑。 凌王猜到安平郡主的事是他做的,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他动手时便留了后手,自是不惧凌王查到他头上,可他没料到对方居然没有要问责意思。 “大人,属下听闻凌王这两日要将安平郡主送去青州。”玄影自知道那日是李瑶给谢砚卿下的药,就一直有意关注凌王府动静。 谢砚卿眉蹙起。 外界不都说凌王很是宠爱这个独女吗? 难道里面有什么隐情? 思及凌王方才最后一席话。 他想,或许凌王已经彻底放弃李瑶,才没有将事情追查下去。 不再多想,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 秋闱告一段落,所有举子都在静等放榜日子到来。 趁着这三日,各大酒楼画舫争相举办文化类活动,邀请此次秋闱最有机会夺魁首的举子参加,以此来打响自家名气吸引更多顾客。 一时间谁将是此次魁首成为京城热门话题。 某赌坊内。 正中央几张赌桌周围聚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押宝桌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抬手,便有伙计将写好的人名牌子放到固定区域,他扯着嗓子高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一翻十!” “我押邓羽夺魁十两!” “我押赵敬源五十两!” “我押何子煜一百两!” …… 各类声音此起彼伏,一道略尖的声音响起:“我押孟玉宣,一千两!” 一时间声音静止,所有人都放眼看向押一千两的人物。 只见一身蓝袍,长相女里女气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有人好心劝她:“小公子可别押错了,最有希望夺魁的是邓羽、赵敬源、何子煜三人。这孟玉宣顶多能中举,要夺魁差太远了,你可别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千两银子。” “就是就是,我都听小道消息说了,这何子煜何公子可是院试、乡试魁首,这次也定能稳如泰山,拿下会试榜首,成为咱们大晋第二个小三元!” 第86章 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我就押孟玉宣!”苏韵把自己一千两银票放在孟玉宣名牌上。 见劝不动,其他人不再理会她,转头又掏出银子开始押注,嘴里嘀咕着她就是个傻子。 谁都知道押可能性最大的,她却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到时候赔了可有得她哭。 一身小厮打扮的丫鬟小禾拉拉苏韵衣袖,小声询问:“小姐,咱们当真要押孟公子吗?那可是你攒了三年的月钱,要是全赔了可怎么办?” 拍掉她手,苏韵没好气道:“赔什么赔,你就不能对孟公子有信心一点?”她双手叉腰:“相信我,孟玉宣一定能夺得此次魁首。” 她爹可是户部侍郎,这次专门负责秋闱阅卷。 他说孟玉宣的文章文采与意境兼备,每一句话都似精心雕琢过,又丝毫不显刻意。 文章开篇就立论,观点新颖独特,针砭时弊又不失分寸,如利刃出鞘,直击要害却又锋芒内敛,以他文章水准,拿个魁首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想起那个为她捡风筝的俊朗如斯男子,苏韵就不由得心生欢喜。 “记住了,我押孟玉宣的事不能让我爹知道。”苏韵提醒小禾。 “放心吧小姐,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毕竟押宝也算是赌钱,要是让自家素来清正的老爷知道了,小姐免不了要被一顿责罚。 苏韵正美滋滋的想自己的一万两到时候怎么花,就听到一道女音说:“我押孟玉宣夺魁一千两。” 她打眼看去,一身浅青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将银票和银子递给负责记名的伙计。 旁边人上下打量那女子。 一名长相干瘦的男人开口:“姑娘,刚刚有个傻子也买了孟玉宣一千两,你们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被叫傻子的苏韵气不过挤上前,愤愤道:“你叫谁傻子?你们不买孟公子是你们没眼光,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夺魁首,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干瘦男人看她说的这么肯定,掂着自己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凑到她跟前:“小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能不能也告诉我们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凑上来,笑的一脸谄媚:“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嘛。” 这京中有权有势多了去了,眼前娘里娘气的“男人”指不定就是哪位官老爷的公子。 要是他知道点内幕,他们跟着押对了,到时候肯定赚翻了。 苏韵白了他们一眼:“我哪儿知道小道消息,孟玉宣虽名气不如邓羽三人,可才情一点都不输他们,不信的话你们就等明日午时放榜,这魁首必然是他。” 干瘦男人一行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们有点心动了。 万一这个孟玉宣真是魁首呢,那他们岂不是错过了一次发财机会? 苏韵不想再理会他们,跟着一身浅青襦裙的沈宁往外走:“姑娘可有兴趣交个朋友?” 沈宁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她:“你在和我说话吗?” 苏韵连连点头:“在下苏韵,乃户部侍郎之女,姑娘如何称呼?” 她的女扮男装并不高明,主要是夜色遮挡才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可对于沈宁来说一眼就能看穿。 知她也押了孟玉宣,沈宁对她有几分好感,语调平和道:“沈宁。” “沈姑娘,幸会幸会,你——” 苏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步子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沈宁?!” 不会这么巧吧? 撞到孟玉宣正牌未婚妻了? “你认识我?”沈宁也停下了步子,隔着一层轻纱问。 苏韵眼中光亮黯下来,干笑着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你。” 难怪她也押孟玉宣,人家是未婚夫妻,押未来夫君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想着,苏韵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她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沈姑娘和孟公子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沈宁还未接话,一道音色清越男音响起:“阿宁,还没好?” 她抬眸,赫然是在等她的谢砚卿。 他站在赌坊门口处,身着银丝暗纹月白长袍,整个人透着丰神俊朗般空静。 即便周遭环境嘈杂,人来人往,可他往那儿一站便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那周身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苏韵看到他吓得脸色一白忙垂下脑袋。 要命了,怎么一出来就撞上谢砚卿了? 他可是她爹忘年交,要是知道她大半夜女扮男装跑来赌坊下注,肯定会告诉她爹的。 她拉着跟出来的小禾就要溜。 “这位是?”谢砚卿沁着凉意目光落在苏韵身上。 沈宁正欲介绍,苏韵刻意压着嗓子赶在她前面开口:“我姓云,是沈姑娘新认识的朋友。” 说着她不动声色扯扯沈宁袖子。 沈宁心领神会,对着谢砚卿点点头:“她说的没错。” 谢砚卿唇角漾起细小弧度,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既是朋友何不一起喝杯茶?” 苏韵目光来回流转,笑的勉强:“还是不必了吧,不早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说着她对着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拖着小禾就跑了,空气中飘来一句:“再会。” 谢砚卿定定心神,清矜面容露出一抹浅笑,摇摇头。 “你们认识?”沈宁熟络挽上他胳膊。 “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苏韵。”薄然眼睑微垂触及她动作,他唇角微弯:“估计是怕我认出她,告诉她爹她偷偷跑来赌坊的事才着急忙慌跑了。” “不提她了,难得闲一时半刻,你不是想去游船吗,我陪你去。”他捏捏她手心。 华灯初上,长街之上两侧店铺皆挑起了红彤彤灯笼,暖融融的光晕晕染开来,将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斑驳。 两人踏上石阶,她问:“萧良娣的案子结了?” 他摇摇头,眸光幽邃:“不过也快了,周延之那边已经确定嫌疑目标了,只要找到那支珠花便能将其定罪。” 闻言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兀的侧着身子问他:“你说这次秋闱魁首会是谁?” 第87章 你只管跑,不用管我 看到行人从她身旁挤过,他揽住她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嗓音清冽道:“你把我的八百两银票都押孟玉宣了,还问我做什么?” 沈宁帷帽下脸颊一热,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你俸禄没人花帮你花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捋捋她披散在后背被风吹乱的发丝,凑近她:“阿宁,我的人都是你的。” 潜台词就是:俸禄自然也是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 他此刻动作温柔,语气缱绻,让沈宁心跳莫名的不受控制砰砰跳起来。 压下悸动,她仰起脸望着他俊挺五官,语气松快道:“别光说,拿钱。” 垂眸看着她摊开的手,他笑:“身上钱都给你了,你要的话只能去谢府取了。” “那你还说带我去游船,没钱怎么去?”沈宁佯装不满。 谢砚卿回眸看了眼远处跟着的玄影:“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丝毫不知被盯上钱袋子的玄影:“……” “走吧,待会儿人挤抢不到船。”他牵起她手下了桥面。 付完钱两人上船后,船夫拨动船桨。 船头破开平静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宛如水墨晕染向四周扩散。 沿岸璀璨灯火在水中倒映,光影随着水波晃动,似洒落人间的破碎星辰。 坐在船头,望着幽幽河面上漂浮的盏盏祈愿河灯,沈宁不由得想起了沈璃月。 “待会儿我们下船后去放两盏祈愿灯吧。”她摘下帷帽开口。 谢砚卿正提起茶壶倒茶,闻言轻拂袖摆应声:“好。” 她托着下巴注视他:“你就不问问我为谁祈愿?” 将茶放她跟前,他眉眼温润:“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沈宁怔然,眸光微暗,半开玩笑道:“谢砚卿,你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他眼睫轻颤,抬起深邃眼眸看她,笑意深深:“放心,这辈子只给你骗。” 沈宁一颗心似被撞了一下,忙别过脸转移话题:“京城的夜景可真好看,比青州繁华热闹多了。” “繁华迷人眼,越好看的东西,背后都潜藏着危机。” 沈宁睇他:“你煞风景也挺有一套。” 谢砚卿没说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两人欣赏着夜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船夫划动船桨带起的水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仿若河道奏响的独特旋律,应和着不远处市井的喧闹声。 注意到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谢砚卿眉心微拧。 目光不着痕迹从船夫身上扫过,他攥紧沈宁腕子,压低声音:“这船有问题。” 沈宁神情一凛。 旋即听到一阵哗啦水声响起,一群黑衣人从水中蹿出,船夫将船桨丢进水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两人。 “躲好。”谢砚卿将沈宁往旁边一推迎敌而上。 他一袭银丝暗纹月牙白袍在夜色下随风舞动,衣角猎猎作响。 黑衣人瞅见站在船舱里的沈宁,挥剑朝她袭去。 谢砚卿身形一闪拉着沈宁避开。 踹飞两名黑衣人,他拉着她出了船舱,将她护在身后:“他们是冲你来的。” 沈宁察觉到了,眼中闪过戾色。 她故作惊慌的拉紧他衣摆:“那……那我们怎么办?” 看了眼远处的拱桥,谢砚卿搂住她腰旋身躲开挥来的剑,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船。 两人落在桥面,黑衣人追上来,行人吓得惊恐四散。 “大人!” 玄影和卫随赶到桥面,看到被包围的两人,拔剑出鞘上去帮忙。 “带她走。”谢砚卿吩咐两人。 “大人,还是你带沈姑娘走吧,我和卫随拖住他们。”玄影抹了一名黑衣人脖子后道。 现在不是互相谦让的时候,谢砚卿干脆利落解决掉一人,拉着沈宁就跑。 两人逃至小巷,确定身后没有黑衣人追上来,谢砚卿扭头看沈宁,关切问:“有没有伤到?” 她墨瞳一震:“小心!” 说着眼疾手快拽着他往旁边避开,回头一看一枚星形飞镖击中他们原有位置。 借着月色看清飞镖样式,沈宁周身血液霎时凝住。 青龙的武器! 是李尘璟派来的! 下一瞬,浓肃杀意从四周汇来,三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执长剑出现在屋顶。 夜幕沉沉。 如墨苍穹将世间尽数笼罩,唯有那清冷月华倾洒而下,给此刻场景增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意。 “阿宁,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敌不过,你只管跑,不用管我。”谢砚卿小声叮嘱她。 看了眼青龙三人,沈宁咽咽唾沫:“好,你保重。” 说完她撒腿就跑,生怕慢了他再啰嗦。 李尘璟派青龙几人来,说明还在试探她,要是她使用武功,身份必然会暴露。 既不能使用武功,她在这儿也是拖谢砚卿后腿,倒不如赶紧撤。 青龙三人想拦她,被谢砚卿挡下。 沈宁牟足劲跑了几条街,将自己融进了人群。 她边走边思考该怎么救谢砚卿。 就在她脑中飞快运转时,一辆奢华马车从一旁路过,一名小孩被人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 沈宁抬眸,见车夫正四处乱看,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孩子。 出于良知本能,她心下一紧冲上前抱起孩子滚到旁边。 车夫看到突然闯出来的女子,猛的勒住缰绳,马受惊嘶鸣一声。 马车颠簸晃动,马车里的人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心有余悸看向沈宁和她怀中孩子才反应过来,胆颤回道:“王爷恕罪,是有名女子冲到马车跟前救人,这才导致马受惊。” 李玄奕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垂首安抚孩子的沈宁,放下车帘,语调淡然道:“给他们一点赔偿,以后驾车注意看人。” 车夫忙应声:“是,是。” 他翻身下了马车,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沈宁:“这银子是我家王爷给的,收下吧。” 沈宁看着银子,没有半点犹豫接过塞到孩子手上,刚好孩子父母找来。 “把孩子看紧点,别再走丢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父母对着沈宁连连道谢后带着孩子离开。 车夫转身要上马车,沈宁喊住他:“请问车上的可是凌王?” 第88章 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看到马车上有个凌字,又听车夫称呼对方王爷,除了当今圣上那位小皇叔,她想不到别人。 车夫点点头:“我家王爷正是。” 沈宁立马提起裙摆跪在车夫面前:“刚刚我从街巷路过,碰到一位大人被一群穿黑衣的人围追堵杀。他让我、让我去衙门叫人,可我一介弱女子去了也没人信我。那多少是条人命,能否麻烦你家王爷帮忙去官府调一下人手来。” “这,姑娘……”车夫一脸无措,回头想询问自家主子意见。 就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一块身份令牌,响起中年男子醇厚嗓音:“夜阑,拿本王令牌去一趟官府。” 隐在暗处的夜阑现身接过令牌,抱拳:“属下遵命。” 沈宁感激的对着马车磕了几记响头:“多谢,多谢!” “许禄,回府。” 车夫回了句是,转头对沈宁传达自家主子意思:“姑娘赶紧起来吧,天子脚下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我家王爷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沈宁夸了两句凌王真是个好人退到了一旁。 马车离开后,她一扫方才胆怯之色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凌王那位属下会武功,去官府来回大概需要半刻钟,也不知谢砚卿能不能撑住。 青龙三人武功只比她稍逊一筹,单打她占上风,要是一起联手她毫无胜算,更别提谢砚卿了。 不行,还差最后一次她蛊毒才能彻底解,他要死了,她也没救了。 纠结再三,她决定折返回去。 只希望凌王那手下靠谱点,早点通知官府的人来。 — 巷中。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一层风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周遭气氛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砚卿单膝跪地捂着胸口注视对面戴面具三人,整洁如雪衣衫已被大片鲜血染红,肩上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青龙三人朝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头。 通过方才交手,谢砚卿认出了三人招式。 两年前在青州刺杀李尘霄的人就是他们。 只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武功最高强的。 他想强撑伤势站起身,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微微一动,肩胛上伤口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破风之声劈来,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这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慢着!”一道清丽女音在巷中响起。 谢砚卿顺着声音看去,身着浅青襦裙的沈宁眨眼便跑到了他身边。 “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放过他。”她挡在他身前,直面青龙三人。 “阿宁,你回来做、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别管我。”对她的出现谢砚卿并不高兴,反而很生气。 “你别说话!”沈宁斜睨了他一眼,都伤成那样了还嘴硬。 许是她此刻语气太冷冽了些,谢砚卿竟莫名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想让她赶紧走,可伤口失血越来越多,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喉咙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昏过去前,他只恍惚看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紧张、有关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青龙三人无视昏过去的谢砚卿,将沈宁团团围住。 “朱雀,好久不见。”青龙调转利剑对准她脖子,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睛阴寒至极。 沈宁攥紧裙摆,垂眸看了眼脖间锋利的剑,咽了口唾沫,故意身子发抖道:“我……我不是什么朱雀,你、你们找错人了。” 玄武狞笑:“找错人?我们要找的就是你,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青龙剑尖抬起她下巴,剑身冰凉触感令她蹙眉。 “好歹咱们同僚一场,放心,一定让你走的痛快!” 李尘璟给他们下达任务是一定要试探出她是不是朱雀,若是,必不留活口。 剑风袭来,沈宁在犹豫要不要动手,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人?” 听到声音,青龙手中举起的剑停在半空。 一队官兵举着长矛涌来。 白虎瞥了眼被吓的瑟瑟发抖、一脸惨白的沈宁,出声:“这女人这么怂想来不是朱雀。要是和官兵起冲突发现我们身份就麻烦了,我们赶紧走吧。” 青龙和玄武思衬几息收回剑,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沈宁重重松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她赶忙蹲下身去查看谢砚卿情况,视线触及他肩上伤口,纤细的眉拧起。 — 谢砚卿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试着动动身子坐起身,眸光下移便看到了趴在床沿的人。 昨夜记忆涌现,他矜雅面上浮现复杂之色。 他不是没质疑过她身份,只是内心深处害怕得知她真实身份后无法接受,所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知道了她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再次离他而去。 已经失去过一次,他说什么都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 思及此,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触碰她脸颊。 她保持趴睡姿势,露出了雪白脖颈,半边脸陷进被褥里,纤秾的睫毛微翘着。 凝着那羽睫,他喉结滚了滚,指腹鬼使神差碰了一下。 感觉脸上痒的沈宁皱眉,兀的睁眼便看到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罪魁祸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揉着脖子直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 谢砚卿敛眸:“阿宁,昨夜你不该回去。” 身体血液活络些后,她坐到床沿拿起软枕垫在他身下:“他们是冲我去的,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死。”对上他乌沉眼眸,她抿抿唇,心中思量了一会儿后开口:“谢砚卿,你当真就没怀疑过我身份?” 他沉默,清冷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反问她:“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李尘璟两次派人试探她,她身份迟早会暴露。 与其被迫暴露,不如她提前坦白。 还能减少两人之间嫌隙。 她凝视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包括昨晚那几人身份。” 第89章 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他静静注视她,苍白唇色微抿,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昨晚你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脱的?” “谢砚卿,我这次没有和你开玩笑。”她一脸肃然:“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两声,神情冷了下来,伸手握住她手:“阿宁,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知道。” 沈宁怔怔看着他猩红眼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想知道,以后我绝不再提。同样的,你也不能再怀疑我。” 她这招以退为进就是想试探他对她到底有几分信任。 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必须要拔出。 他要是不信任她,她会悉数向他坦白,但作为条件是他为她解最后一次蛊毒,至此以后,他们再无干系。 他要是信任她,便不会让她坦白,两人还是继续维持现在局面。 她目光如炬盯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空气静默许久,他湛黑眸子迎上她视线,嗓音淡淡:“阿宁,人一辈子就短短几万时日,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的更轻松,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唇角扬起涩意:“你是谁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他心中不免觉得可笑,明明最初他恨她欺骗他,后来想只要她不欺骗他就好,现在竟甘愿被她一直骗下去。 在这段感情里,他感觉他才是最卑微的那个人。 望着他,沈宁心中五味杂陈。 终只是覆上他手背:“好。” “昨晚我遇到了凌王,是他让下属拿了令牌去官府调人救了我们。” 谢砚卿猜想也是这样,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救得了他。 说了好半晌话,他才想起问她:“你昨晚可有受伤?” 他当时已昏过去,后面发生的事都没记忆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看向他肩上包扎好的伤,她道:“倒是你,要好好休养几天了。” “和两年前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他笑了笑,咳嗽起来。 沈宁无奈的替他压好被角,敛眸:“别逞强,没了你所有事照样会发展下去。” 她这话不免让他想起她假死那两年,他形同木偶一样活着的日子。 心中霎时泛起酸楚,眼眶微红,低声道:“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沈宁一愣,心想生病的男人真是比她还多愁善感。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她起身。 “阿宁,你再陪陪我。”他抓住她腕子不放,鼻尖也红了,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宁:“……你的伤是我亲自包扎的,不沾水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清雅俊朗的脸一片苍白,眼底似压抑着痛苦,咳嗽着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而已。” 看到他一副虚弱不堪模样,沈宁终归没狠下心肠离开。 刚好下人熬好药端来,她掰开他手:“先喝药。” “好。”知她不会走,他放下心来。 “苦。”刚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沈宁将药递到他唇边,示意他继续喝。 等他喝完药,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为他擦擦嘴角:“躺下休息吧。” 目光紧锁着她,他点点头。 房门叩响声传来,两人向门口看去,玄影走了进来:“大人你可算醒了。” 一听他这语气便知有事,沈宁想要起身回避,被谢砚卿拉住。 “有什么事直说。” 玄影看了眼沈宁,拱手:“刚刚秋闱放榜,有人大闹说此次科考有人作弊,圣上让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沈宁会意,谢砚卿是太子的人,既是大理寺卿又是此次主考官之一,这事估计又得他来查。 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他,沈宁扭头问玄影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魁首是谁?” 玄影迎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迟疑片刻回道:“叫张长富。” “张长富?” “第二名与第三名呢?”她又问。 “刘子林、邓羽。” “那赵敬源和何子煜呢?” 玄影沉吟须臾,如实道:“这二人……都落榜了。” “孟玉宣呢?” 玄影不说话,沈宁便懂了。 八九不离十也落榜了。 她眉心拢起。 就算不是孟玉宣,魁首也极可能是邓羽三人之中的一人才对,可现在三人中只有邓羽入了前三,其他两人直接落榜了。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沈宁回头问谢砚卿:“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你了解过吗?” 谢砚卿抿抿唇,娓娓道来:“这张长富乃是大晋首富之子,刘子林是渝州首富之子。历朝历代都崇尚打压商户,甚至不允许商户科举。因大晋开国皇帝攻打天下时受当时第一富商支持才得了天下,立国后特开了允许商户后代参加科考先例。这些年通过科考入士的商户子弟十有五六,后来的历任皇帝怕朝中大权向商人倾斜,便有意限制了商户子弟科考名额,到如今全国也仅有五个名额,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便是一路考上来的其中两位。且这两人都是蛇鼠一窝的纨绔子弟,风评不怎么好。” 沈宁面露讶色:“纨绔子弟一个魁首,一个排名第二,难怪有人闹说这次秋闱作弊。” 谢砚卿语调平和道:“科考每年都有人塞钱贿赂考官或是阅卷官,小贪小污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背后的人明显做的太过了,估计连这两人都没了解过就直接题上了名字,因而榜单一出来就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甚至闹到了圣上跟前。” 沈宁放眼看向立着的玄影:“太子意思是让你家大人来查这事?” 他点点头,语气沉重道:“殿下意思也是想借这次机会彻底肃清科考作弊的不良之风,由大理寺这边接过案子来查最好。” 沈宁心想太子真是逮着谢砚卿一人薅,平时关心不见几句,活没少干。 比她给李尘璟当杀手还累。 “你怎么看?” 谢砚卿对上她目光,嘴角噙着苦笑:“太子交代,我没法推辞。” 第90章 她魔怔了 得。 他就是劳碌命。 她语重心长:“你肩上伤虽伤不及性命,可也至少要养两天。” 他明白她意思,握住她手,眸光温和:“放心,我这条命两年前是你救回来的,自会珍重它。” 沈宁没说话,把手抽回。 沉思几息后开口:“你一心扶持太子,就不怕将来他上位后兔死狗烹?” 她其实并不想多嘴,可联想到自己遭遇,加上他算得上一个好人,便想好心提醒一下他。 看到两人谈话,玄影默默退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秋意渐浓,院里的银杏叶顺着藤纹木窗飘了进来,落在窗边长桌上。 谢砚卿凝着那落叶,容色出尘脸上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启唇:“阿宁,我就像那一片银杏叶,生来便长在树枝之上,靠着树根汲取养分才能长大,宿命便是辅助银杏树开花结果,然后失去价值,最后凋零败落。” 与她四目相对,他笑:“扶持太子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责任。” 她缄默。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便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一说吧。” 他轻咳了下,眉眼间清冽异常:“我母亲和当今皇后是亲姐妹,当年人称萧氏双姝,两人感情从小便要好。直到长到及笄之年,一人嫁给了当时还是齐王的圣上,一人心有所属却被迫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谢与尘,也就是如今的异姓王南萧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窗看向院中杏树:“想必你也猜到了,嫁给南萧王的便是我母亲。她为了家族利益放弃挚爱,最后跟着我父亲去了苦寒的南萧。” “起初我父亲待她极好,两人相敬如宾了两年,可我母亲一直未有身孕。萧氏那边就迫不及待送了一位族中女子去照顾我母亲,名为照顾,实则是想让她借此机会留在我父亲身边,好巩固萧氏一族利益。” “我父亲与母亲从那女子入府开始便渐生嫌隙,甚至到了两看生厌地步。很快那女子被封为了侧妃,还怀了身孕。我母亲不愿向她示好,便被她百般刁难。为了上位,她故意设计我母亲说出未出嫁时便心有所属之事让我父亲听到。” “我父亲觉得受到了耻辱,便有意折辱我母亲,不顾她意愿强制临幸了她,还将她囚禁在府中不让她出房门半步。等她发现自己有身孕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她想打掉腹中子,不巧再次被我父亲发现,两人大吵了一架,我父亲自那以后再也没踏进过我母亲院子。” “一直到我出生、长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了他。只因彼时我母亲长期郁结,加上生我时受冷,月子里得了病命不久矣。我母亲去后,我父亲便将我养在身边,可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位侧妃更是担心我将来夺了她儿子世子之位,便想着法陷害我。” “我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不是罚我跪祠堂就是抄书,挨饿受鞭刑更是家常便饭。直到一次我被罚在祠堂面壁思过,那位侧妃在我茶水中下了毒,她那儿子偷偷来给我送吃的,刚好看到中毒的我。” “他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救我,居然也给自己下了毒,逼迫他母亲给我解毒,可他却因为摄入太多毒素落下了病根,成了怕冷的病秧子……” “……后来我为了摆脱我父亲掌控,接受萧氏条件,来到了京城。他们给予我该有的资源,大力培养我,我要做的便是扶持李尘霄上位,庇护萧氏一族。” 说完,他深叹息一声:“这世上事有诸多不得已,没几个人能随心而活,浸浴在阴谋诡谲中太久的人,看谁都会觉得带着目的,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看向她:“在临水村时我并不是没怀疑过你目的不纯,只是细细一想,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图谋我什么?无非就是财色,我命都是你救的,就是你谋点什么我也认了。” 他兀的一笑,看着她那双盈盈眸子,说出让沈宁心脏一滞的话来:“阿宁,我从来都不傻。只是这些年活的太累,看到一束光便想抓住不放而已。” 她怔怔注视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却自甘堕进她的骗局里。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愧疚…… 不对! 她猛的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心疼他? 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疼开始的,她魔怔了!? 乍然回神,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兄长的寒毒便是那时救你时中的?”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只抓住谢砚安中毒一事,谢砚卿不满的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醋味:“你难道不应该最关心我吗?”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沈宁白了他一眼。 “我也中了寒毒,你为何不先问我?”他眨着深邃眼眸看她。 沈宁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 “我给你把过脉,你体内的寒毒只会让你手脚略冰凉些,没什么大碍。” 换句话说就是死不了,也不会感到痛苦。 他失落的垂眸,发现她待他态度变了好多。 难道是他说了太多让她不耐烦了? 这般想着他又庆幸没让她坦白她身份一事,要是他知道了,她估计更加不想理他了。 “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拉住她手,他虚弱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视线落在被他拉着的手腕上,沈宁对上他满是希冀目光,挑眉一笑道:“那得看谢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 还差一次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她自是希望多来找他,在救出柳姨前把蛊毒完全解了。 这样一来,她救了人就能立马回渝州了。 “你来看我,自是随时都有时间。”他闷咳两声,苍白面容显得越发清绝。 沈宁瞧着,打心眼里舍不得。 这样好的男子,可惜只能再享用一次了。 他要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大理寺卿,她都想把他拐回渝州去当个暖床的。 微倾身,她指腹覆上他薄唇,目光炙热看着他:“你这么好,我自是想日日夜夜来见你。” 她刻意强调“日日夜夜”四个字,令他清冷面容不受控制滚烫起来,便连那眼尾都渗出丝丝缕缕薄红来。 第91章 全赔了 他喉结滚了滚,颈微往后仰看着她,清冽眉眼间漾着淡淡笑意。 看的人直想蹂躏欺负他一番。 触及他肩上伤,沈宁收回手,脆然说了一句“走了”便起身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定远侯府,根据夏知先前查到的地址找来一处偏僻窄小的小院,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来了来了。” 门从里打开,俊秀儒雅的男子一顿:“沈姑娘?”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孟玉宣显然有点惊讶。 “我可以进去吗?”沈宁问。 他赶忙退到一旁,显得有些局促:“请进。” 沈宁礼貌的颔首。 进了院,她目光逡巡一圈。 小院并不宽敞,却打理的干净雅致,墙角处还种了几株金茶花作为点缀。 院子左边空地上置了桌凳,桌上摆满了书,旁边炉上热气腾腾煨着药,有本书还保持卷曲样子,显然是主人刚刚正在看。 沈宁走至庭院正中,屋内传出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宣儿,是谁来了?” 孟玉宣拔高音量朗声回道:“娘,是我一位朋友。” “沈姑娘,避舍简陋,让你见笑了,这边坐。”孟玉宣招呼沈宁在院中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为她倒上茶:“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我前两日摘的金茶花晒干泡的茶,你尝尝。” “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知会娘一声。”拄着拐的老妇人从屋里出来,时不时咳嗽一声。 沈宁起身看去,老妇人头发半白,约摸四十多岁左右,一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端庄雅丽模样。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上前来,孟玉宣忙扶她坐下:“娘,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吗,出来要着凉了怎么办?” 孟母嗔怪道:“你这孩子,难得有人上门来,娘不出来招待客人像什么话。”说话间她吩咐孟玉宣:“你那茶留着自己喝就罢了,怎么能给客人喝呢,去将你爹生前留下的茶泡一壶来。” 孟玉宣看了眼沈宁,点点头去了。 “姑娘,别客气,坐吧。”孟母笑着道。 凝着她饱经风霜的脸,沈宁抿抿唇坐下。 “姑娘是叫沈宁吧?我听宣儿说过你。”孟母叹了口气:“与齐家婚事本就是要退的,没想到齐家为顾全名声竟想出代嫁这么阴损的法子,让姑娘无辜卷了进来,真是对不住了。” 闻言沈宁便知孟玉宣和孟母说过他们的事了,微笑:“伯母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孟公子愿意配合我演这出戏。” 风吹起孟母鬓边几缕白发,她抬手拨了拨:“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孟家虽落败,但能帮则帮,姑娘有需要宣儿做的,大可开口。” 默了默,沈宁说出自己来意:“孟公子落榜一事你们可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孟母笑的涩然:“今岁不中还有来年,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沈宁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书,注意力放在被翻烂泛黄的书扉页上。 虽说努力的人不一定考上,但不努力的人轻易就考上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次秋闱水分。 孟玉宣这次没能中举,就还只是白身,孟家的案子便没法重审。 想到昨晚的刺杀,沈宁掩在袖下的手收紧。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然等李尘璟发现她身份,等待她的还是只有死路。 只有借孟家一案垂死李尘璟,她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 “伯母,这次秋闱存在舞弊之嫌,圣上已下旨彻查,孟公子不一定是落榜,还有希望。” 孟母神情一怔,语气有些激动问:“你说的……可当真?” 沈宁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泡好茶折返的孟玉宣刚好听到两人对话,身子僵在原地,一时间心情莫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孟母双手合十,窥见站立的孟玉宣,语无伦次道:“宣儿,快过来,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孟玉宣踏着沉重步伐在凳子上坐下,耳边嗡鸣一片,缄默良久才不可置信问沈宁:“沈姑娘,圣上当真派人彻查了?” 看到榜单上没自己名字时,他就已不抱希望,可现在沈宁说秋闱有人舞弊,还惊动了圣上,他心底死灰忽的又复燃了。 他走仕途不仅是为了他自己和他娘,还为了给孟家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两年前孟家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最终却只以意外二字收尾。 对于这个结果,他根本不信。 可他没有功名在身,他没法去查这件事。 所以他才拼了命读书,想通过科考入士。 “是。”沈宁目光坚定道:“这次秋闱由太子全权负责,现在闹出舞弊一事,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彻查到底,还所有学子一个公平。” 舞弊事关重大,处理不好皇帝定然会对太子问责。 人在关乎自己利益时事事都会上心,太子亦不能免俗。 “太好了,宣儿,咱们孟家案子有希望了。”孟母热泪盈眶,恨不能赶紧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孟玉宣能考中。 孟玉宣同样被这个惊喜砸的晕头转向,语带感激道:“谢谢你沈姑娘。” 原本颓然心情一扫而空,他顿感前路光明起来。 “我只是转告你一声,并没做什么,你不用谢我。”沈宁含笑。 “来,喝茶,喝茶。”孟母擦干眼泪提起茶壶给沈宁斟茶,推搡孟玉宣:“你别坐着了,去准备晚饭,留沈姑娘吃顿饭再走。” “是,娘。”孟玉宣应下就要去。 沈宁喊住他:“不用麻烦了,我不宜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走了。孟公子,若是这次能中举,明年三月份便能参加会试,你现在好好温书才是。” 孟母连连应是:“对对付,宣儿,你现在一心读书就好,其他事有娘呢。” 看着这对孤儿寡母,沈宁摇摇头起身,微颔首:“告辞。” “宣儿,送送沈姑娘。”孟母杵着拐杖跟着站起来。 辞别孟家母子,沈宁回定远侯府。 路过昨夜赌坊时,被门口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他娘的,老子全赔了!” 第92章 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赔?这次秋闱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咱们押的魁首居然一个都没押中!” “谁说不是,倒是让赌坊赚的盆满钵满,他娘的,老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头一次试水押那什么狗屁姓孟的,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都赔进去了!” “那女人好像也是押那个姓孟的吧?”有人注意到了沈宁。 “可不就是她,她那身衣裳都没换过。” “啧啧,要论起来咱们没她亏得多,她可押了一千两呢,这下钱全打水漂咯。” 无视一众奚落言语,沈宁挤过人群要走,一道女音自身后传来:“沈姑娘,等一下!” 苏韵上气不接下气拍拍胸口,看着沈宁背影开口:“可以单独谈谈吗?” 沈宁回头,促狭眸子注视她:“苏小姐找我有事?”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且昨夜沈宁戴着帷帽,苏韵都未曾看过她容貌。 等看清她脸,苏韵咽了口唾沫。 心想好一个冷艳美人! 自己和对方一比立马相形见绌了。 她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来到赌坊旁边的茶馆,一坐下苏韵便拉住她手强调:“这次秋闱有人舞弊,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替换了。” 沈宁睨了眼被她拉着的手,眉眼含笑:“苏小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苏韵一噎,小脸涨红着找理由:“因为……因为孟公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的成果被人窃取。” 沈宁弯唇,拉长尾音:“真的是这样?” 苏韵垂下眸点点头。 饶有兴致盯着苏韵白里透红脸蛋,沈宁抽回手:“那你去和他说就是,来找我做什么?” 苏韵愣了一瞬,紧张到睫毛发颤,就连停在半空的手都出了一层冷汗,踌躇少许,她抬眸对上她视线:“因为你是他未婚妻,我希望你别因为此事和他……和他退婚。” “你喜欢孟玉宣?”沈宁直白问。 苏韵心头猛的一跳,忙连连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人的眼神是通往心灵的窗户,苏韵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敢看沈宁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宁不想与她在这小事上掰扯,直勾勾看着她问:“你那么笃定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换过了,难道知道点什么?” 苏韵咬咬唇,犹豫几息道:“我爹是户部侍郎,他参与了这次阅卷,看过孟公子所作文章。他说孟公子文章辞采出众,就是夺魁首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连举人都没中。” 说到这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忽的压低嗓音凑近沈宁:“有件事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沈宁侧眸,她继续道:“我爹封存考卷时,发现孟公子的卷子上贴的张长富名字。” 沈宁眸光一凝。 果真如此。 有人替换了孟玉宣考卷。 沉吟片刻,她启唇:“你这话还对谁说过?” 苏韵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她竖起四指:“我发誓。” 她之所以告诉沈宁这件事,就是不想让她因孟玉宣没中举而嫌弃他。 他只是今岁没中举,但有那个实力,下一次肯定能考中。 她爹说了,科举水深,寒门学子是斗不过权贵的,这次孟玉宣只能认栽了。 “你回去吧,除了官府的人找你问话,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会给你和你爹惹来麻烦。” 苏韵深知事态轻重,自然不会乱说,点点头。 苏韵走后,沈宁凝思了一会儿又返回谢府。 彼时已临近太阳下山。 夕阳余晖透过稀薄云层洒在大地上,远处山峦在晚霞映衬下,轮廓越发清晰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再度踏进谢砚卿院子,并不见玄影身影,伺候在院中的小厮见是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推门进去,谢砚卿披着一件白袍,墨发悉数散下正倚靠在软枕上看卷宗。 他微垂着脑袋,侧脸如玉,那双清浅眸子敛在纤长羽睫下,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 听到脚步声,他未抬头,误以为是玄影:“这么快就查到了?” “是我。”沈宁走上前,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回定远侯府了吗?” 她没有瞒他,将去孟家和遇到苏韵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听完谢砚卿细细分析道来:“大晋科考都是采取糊名制,先由誊写手将考生文章内容誊抄下来,再由弥封官将考生姓名籍贯个人信息折叠掩盖后分发给阅卷官。若是孟玉宣考卷被换,说明在誊抄过程中有人篡改了他的个人信息,让他的考卷变成了张长富的。” “这么说来只需去查查考生原卷便能真相大白了。”沈宁沉思道。 他摇摇头:“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圣上要查的是这次舞弊的背后之人,光拿考生原卷证明不了什么。” 也是。 “那苏韵父亲那边你要不要派人去问问话?”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当然要去,不过得悄悄去。” 目光聚焦在他手中卷宗上,沈宁拧拧眉,语气沉下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才过多久又把公务搬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清咳一声,心虚的看向别处:“大理寺那边送来的,我躺着也无事,便想处理了。” “话已转达,那我回去了。”她不想再管他,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累坏了也是他自个受着。 “阿宁,天色不早了,留下用完晚饭再走吧。”他闷咳两声,肩上伤口因动作渗出了殷红血渍,眼巴巴的看着她。 沈宁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暗色,故意道:“这不正好,我回去便能用晚饭了。” 见她真要走,他咳的更加剧烈了,声音虚弱道:“定远侯府没你爱吃的菜。” 这意思是谢府便有她爱吃的菜? 沈宁弯唇:“谢府的菜我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谢砚卿被自己口水呛住,一张容色出尘的脸更是被呛的涨红。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压着嗓道:“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第93章 死不了 她仰起脑袋注视他,似笑非笑:“怎么,谢大人不装了?” 被戳穿谢砚卿脸上一热。 心想他演技有那么差吗? “你好久没陪我一起用饭了。”他话故意说一半。 沈宁会意,双手环住他腰在他心口蹭了蹭:“那我陪你吃完饭再回去?” 头顶传来他愉悦的嗓:“如此最好。” 闻着他身上淡淡清香,沈宁心神松快下来,又忍不住在他身上乱点火。 只能看不能吃,摸摸总行了吧? 反正她又不吃亏。 这样一想,她手避开他肩上伤,在他胸口游移,慢慢划至小腹,顺带在他腰上掐了掐。 嗯…… 肉挺硬,比凿她物件还硬。 果然是练武的男人,身体素质就是比一般人好。 被她摸的身体欲火乱蹿,谢砚卿及时止住她,哭笑不得提醒:“阿宁,我现在是伤患。” 她语气轻飘:“我知道啊。” 抬头撞进他幽邃眼眸,她笑的一脸单纯:“你不是我的人嘛,我为什么不能摸?” 听到这话,谢砚卿心中愉悦溢于言表,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是,我是你的。” 支起身子,她贴在他耳畔吐着热气:“既是我的,那我可得打上属于我的印记。” 说罢仰头吻上他唇。 他微晃神,随即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拂开身前卷宗揽住她纤腰,力道缓缓收紧,有意加深这一吻。 沈宁呼吸不稳间想抽身,被箍的动弹不得,瞪着眼看他。 他阖着眸,浓长眼睫挠在她脸颊上,酥酥麻麻的。 就在房间里情意渐浓之际,一道不合时宜声响起。 “谢大人,听说你受伤了,好——” 进来的周延之撞见这一幕,整个人怔在原地。 看到谢砚卿将女子按在怀里,向他投来冷冽目光,他后脊一凉忙背过身去,尴尬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这也没人告诉他谢砚卿寝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啊? 而且两人还正在亲热,看谢砚卿那杀人眼神,不会把他灭口吧? “什么事?” 听到男子辨不清情绪的清冷嗓音,周延之心尖一颤,背着身咽了口唾沫应道:“听说大人受伤,下官便想来探望一二,顺便回禀一下案情。” 听到是关于案情,沈宁从谢砚卿怀中抽离:“那你们聊,我出去等着。” “好。”他哑着声音道。 周延之没敢看沈宁,在她路过身侧时还有意垂下眼帘。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外界一直都传谢砚卿断情绝爱,眼里只有查案,就连大理寺养的狗都要求是公的。 现在陡然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吻在一处,实在是有点惊悚。 直到沈宁身影不见,周延之才敢抬头转身。 关切问:“大人,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砚卿将卷宗理好,面无表情道:“死不了。” “……” 周延之干笑了下,欲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谢砚卿瞥了眼他动作,出声止住:“你换个凳子坐。” 周延之一头雾水。 蓦地对上他乌沉眼眸,霎时头皮一紧反应过来肯定是方才那女子坐过这凳子。 他忙收回要坐下动作,重新寻了把椅子搬到床沿坐下,从怀中掏出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大人,根据你说的,下官让人将液华池周边土都翻了一遍,在御廷园一棵树下挖出了萧良娣丢失的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谢砚卿抬眼,从他手中接过珠花打量。 “下官让萧良娣梳头宫女辨认过,确是她戴的那支无疑。”周延之顿了顿,眼眸微动:“从液华池往御廷园走是出宫方向,下官猜测那人是赶着出宫,就询问了一遍当天守值的御林军,他们说当天出宫的四品官员有三人。” “分别是翰林学士凌允臣、户部侍郎苏施南、同平章事沈豫青。下官去他们当值地方询问过他们下值时间,只有凌允臣有事提前离开,后面就没有再回去过。从出宫时间看,他中间有半个时辰行踪是空白的,具有最大作案嫌疑。” “下官带人询问了当天在液华池到御廷园附近的宫人,一位洒扫太监说看到凌允臣申时三刻左右从液华池方向来,看起来略带慌张,还撞上了当时搬花的宫人。” “宫人当时看到一支珠花从他身上掉落,捡起还给他时,他谎称是买给自家夫人的。但下官派人去凌家偷偷问过凌夫人,她并没有收到凌允臣任何东西,是以,他在说谎。” 谢砚卿没说话,翻看萧良娣溺毙一案卷宗,示意他继续说。 “从交集上看,萧良娣未入东宫前一直待字闺中,嫁入东宫后也没见过外男,与凌允臣不可能产生什么纠葛,所以下官断定他杀萧良娣乃是临时起意。加上是在液华池那等较偏僻隐秘之地,萧良娣是为寻狸奴不小心闯到了那儿,许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才让凌允臣对她起了杀心。” “分析的不错。”谢砚卿将目光从卷宗上收回,问他:“可查过那天凌允臣去见了谁?” 周延之面露难色:“是下官无能,问过许多宫人包括翰林院的人都没人知道。” 看了他一眼,谢砚卿抿唇:“液华池属于后宫,平日没有召见,外臣是不得入内的。” 经他一提醒,周延之恍然大悟:“大人,你的意思是召见凌允臣的是后宫的人?” “是,且这人身份尊贵。” 周延之拧拧眉,凌允臣是凌贵妃兄长,不用猜便知召见他的人是谁了。 可现在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萧良娣到底听到了什么秘密会被灭口? 要知道她是太子的人,背后可是萧氏一族,凌允臣杀她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能让他不计后果把人杀了,说明这个秘密定然是严重到杀头亦或抄家流放地步。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谢砚卿不紧不慢道:“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凶手是凌允臣无疑,先写折子上奏给圣上,带人去凌家抓人。” 周延之点点头,眼中泛起亮色拱手:“下官明白了。” 第94章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延之离开后,沈宁陪谢砚卿用了晚饭才回定远侯府。 一回来就看到府中下人在挂红绸红灯笼,布置的一派喜庆。 问了夏知才知齐云程将她和孟玉宣婚事散播出去了。 还悄悄派人到处传孟玉宣没中举一事,人前假惺惺表示就算他没中举齐家也不会悔婚,还说齐家看重他,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外人一见齐家不仅没对落魄的未来女婿落井下石,还坚持将女儿嫁过去,纷纷夸赞齐云程信守诺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一时间定远侯府风头甚至盖过了秋闱舞弊的热度,也将孟玉宣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理寺的人来请他进宫时,他正在烧火做饭,灶房案板上还放着卷书。 听完衙役来意,他安顿好孟母后跟着进了宫。 住在隔壁,看不惯孟玉宣母子的邻居听到他是因科举舞弊被带走,四处传流言说有富家子弟给了孟玉宣一大笔银子,让他在这次秋闱中帮忙作弊,现在官府查到他头上,被下狱了。 这事很快传开,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的举子还站出来说看到孟玉宣在考场和人打手势,肯定就是作弊的暗号。 齐云程得知后,急的在正厅团团转。 眼看张家要上门下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知道齐家有一个科举舞弊的女婿,定然不会再结这门亲。 最后一合计。 他决定将所有事都推孟玉宣身上。 对外称齐家对此毫不知情,还表示对孟玉宣很是失望,竟做出舞弊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来。 正要宣布解除这桩婚事。 就听有人大喊秋闱舞弊案查明了,朝廷已将中举榜单重新张贴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去看放榜名单,无人再听齐云程啰嗦。 过了一会儿有人折返,对着他毕恭毕敬:“恭喜啊侯爷,你女婿中了,还是榜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来奉承齐云程。 反转来的太快,他大脑都还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问:“这怎么回事?” 路人摆摆手解释:“都误会了,官府的人是带孟公子进宫核验笔迹的,不是说他作弊,也不知是谁传的,把所有人都误导了。” 齐云程恍然,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没将解除婚约的事说出去,不然现在妥妥打脸。 看到路人纷纷向他道喜,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假仁假义说教了传话小厮一顿,忙换上笑脸应和。 雪琼院。 听夏知汇报完府门前发生的事,沈宁将研磨好的药粉用黑色瓷瓶装好,拍拍手起身:“我让你拓印的一百份退婚书怎么样了?” 夏知双手交叠在一起,颔首答道:“姑娘放心,明日便能去取。” 孟玉宣这次得了魁首齐云程定然不会弃掉这门婚约,只要再等两日她便能见到柳姨。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计划好一切后路。 “手脚都麻利点,赶紧把红绸挂上,要是耽误了大小姐和姑爷婚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婆子尖酸刻薄声音响起,沈宁打眼看去,早上刚拆的红绸和红灯笼又被下人重新挂了回去。 她心中不禁嗤笑。 齐家也是真够势利的。 听到孟玉宣参与秋闱舞弊怕连累齐家名声,立马急着撇清关系要解除婚约,现在知道对方成了魁首,又马上换了态度。 变脸真是比谁都快。 “夏知,随我出去一趟。”反复将手清洗几遍,确保洗干净后,沈宁拿起帕子擦干水渍。 两人刚要出院门,被婆子带着丫鬟堵住了去路。 “大小姐,侯爷说了这几日你哪儿都不能去,好好待在房里待嫁。” “让开。”沈宁目光泛冷看她,语气淡淡。 婆子心中虽犯怵,但还是站着没动:“请大小姐回去。” 身后丫鬟齐声道:“请大小姐回去。” 变相威胁? 沈宁双手抱臂,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大小姐?谁是你们家大小姐?有见过哪家大小姐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的?” 齐云程拿她没办法就只能克扣她餐食,也真是够幼稚的。 见她们没有要让开意思,沈宁给夏知递了个眼色。 夏知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你这贱婢想干什么?”一脸刻薄的婆子后退两步问。 “做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音落,夏知照着她眼睛就是一拳。 这是沈宁教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介于有实力情况下,揍回去! 婆子受了一拳,气急败坏大叫:“把、把这贱婢给我抓起来!” 她在齐家当了二十年下人,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婆子身后的一群丫鬟要动手。 沈宁拔下头上发簪缓缓走近,唇边携着若有似无的邪笑:“我这簪子最近有点钝了,要不拿你们的血开开刃?” 说着她把玩起簪子,动作忽然顿住,眸心泛起寒芒看向婆子和一群丫鬟,语气幽幽:“这簪子可沾过父亲的血呢,你们谁想试试?” 婆子和一群丫鬟顿感毛骨悚然。 沈宁疯起来六亲不认,连亲爹都敢捅,她们谁敢上去送死? 见一群人噤若寒蝉都不说话,沈宁眼神一凛:“再说一遍,让开。” 婆子和丫鬟齐刷刷让开一条路。 手中一转将簪子插回发间。 沈宁想,比起讲道理和言语威胁,这时候还是武力最好使。 毕竟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 谢砚卿散署回来,门房说沈宁来了,正在书房等他。 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他猛的被扑了个满怀。 “谢大人,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馨香入鼻,他圈住她腰,垂眸:“怎么了?” 谁拦她来见他了? “齐云程不让我出门。”她抬起脑袋,攥着他心口处衣裳:“他让我乖乖待嫁。” 谢砚卿蹙眉:“要是你出嫁前齐云程不放人怎么办?” 从他怀中抽离,她笑的淡然:“他一定会放人。” 一是孟玉宣现在已有了举人身份,齐云程出于名声和利益考虑都必须让她嫁给孟玉宣。 要是他不放柳姨,到时她大闹不嫁,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其二便是齐云程给柳姨下了毒,有这份把柄在,他自认能拿捏住她,也必然会把人放了。 “不谈旁的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拉着他走向交椅,将他按在椅子上。 第95章 要是做点别的呢? “什么东西?”他隐有几分期待问。 “你猜猜?”她故意卖关子。 “吃的?” 她摇摇头。 “用的?” “你再猜细致点。”哪有人猜的范围那么大的。 他俊逸的眉微拢:“那是什么?” 她倾身,将他困在椅间,唇边潋滟一抹笑意:“猜对了有奖励。” 奖励? 谢砚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红唇瓣,矜雅如玉脸上染上绯红问:“是吻?” 她挑起他下颌,笑的一脸促狭:“你想哪儿去了?” 吻才是奖励吧? 她稍靠近后,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清香,不像是她身上味道。 他眉眼微弯:“是香囊。” “谢大人真聪明。”她粲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一个浅青色香囊递到他眼前:“你不是中过寒毒吗,这香囊是我特意调配的,里面有艾叶、肉桂、小茴香、花椒、丁香等药材,随身佩戴可以驱寒气,先前送你的玉坠效果没这个好。” 他怔了一下,鼻尖酸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前几日他吃醋说的话她都放在了心上,说明还是很在意他的。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她,感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清冷嗓音微哑:“谢谢你,阿宁。” 她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爱? 沈宁没想到一个小小香囊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要是她再说几句煽情的话,他岂不是要感动到痛哭流涕?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他这人虽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人委实纯情了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得手,还骗得团团转了。 敛去脑中乱七八糟想法。 她清咳一声推开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走到书案处搬来一个小匣子放在茶几上,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听话的点点头,乖巧的像只大狗狗,嗓音温柔道:“好。” 看到里面躺着一大摞银票,他想到了什么:“这是你押孟玉宣赢的钱?” “对啊,你的八百两变八千两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突然暴富的那种开心?”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他。 他虽然不缺钱,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要白不要。 要搁普通百姓家,就是一夜变暴发户了。 与她视线相交,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身外之物,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沈宁要是知道他想法,一定会骂他死恋爱脑。 钱多好啊。 有钱万事不愁。 多少人一辈子都为了碎银几两拼死拼活呢。 谢砚卿合上匣子:“这些银子你都收起来吧,就当——” 他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提前给你的一部分聘礼了。” “这可是八千两,你确定都给我?” 拢住她手,他弯唇:“八千两罢了,将来整个谢府的家财都是你的。” 沈宁目光闪了一下,摆手:“我可不要。” 收了这钱岂不是就答应嫁给他了。 骗他感情她已经有点良心不安了,再收他钱她只会更加不安。 谢砚卿蹙眉:“为何不要,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被戳中心思,沈宁心头猛地一跳,面上不显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给我保管,等我离开齐家了再给我。” 他目光幽沉凝着她,半晌后启唇:“好,那我给你收着。” 他捧起匣子放到了案桌后的书架上,放好后来牵她手:“那晚刺杀的人我派人查过了,是荣王的人,戴面具的三人我怀疑是荣王豢养的四大杀手。你先前说你娘因荣王纵马被踩死,我怀疑他认出了你身份,以为你是来寻仇的,要将你灭口。” 沈宁听到他前面的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倒好,直接给她找好理由了。 话说他真的是大理寺卿吗? 难不成陷入情爱的男子智商都这么低? 还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故意给她找理由? 两种情况她更偏向于后者。 只是装糊涂也好,真不知道也罢。 她解完蛊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思及此她环上他脖子,眨着水盈盈眸子问:“你伤怎么样了?” 谢砚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淡声道:“好多了。” 亲在他唇边,她气息暧昧问:“要是做点别的呢?” 谢砚卿怔了怔,眼眸微深:“这个‘别的’指什么?” 看到他喉结滚动,她手滑到他脖间,故意撩拨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带着幽香的气息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令他身体不受控制绷紧,吐出气息都热了几分:“要是你想,可以试试。” 轮到沈宁愣了,躺在他臂弯里,指尖捻上他唇肉,她眼中浮现浓浓笑意:“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答应的这么干脆?” 他骨节分明的指穿过她柔顺的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眉眼柔缓道:“只要是你提出的,我都不会拒绝。” 她唇边笑意蔓延,声音脆然道:“好啊,谢大人既是大理寺卿,这书房应当是有《律典》的吧,现在劳烦大人帮我寻一寻?” 他拢眉:“……你方才说的‘别的’就是指这个?” 沈宁一脸纯然:“不然呢?” 他俊美脸上飘上薄红,忙别过脸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还以为她想和他…… 原是他曲解了她意思。 放开她,他起身向着书架而去,不多时便拿着一本书折返,好奇问:“你要《律典》做什么?” 她接过书放一旁茶几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上他目光,她兀的想到了什么:“对了,秋闱舞弊案查到谁是幕后之人了吗?” 谢砚卿掀袍坐下,倒了杯水回她话:“查到了,只是这件事牵扯颇深,要过两天朝廷才会对外公布结果。” “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现在成了官员权贵敛财工具,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将主要涉案的几名官员都判了抄家流放罪,现在朝廷的人估计已经到了各自府上。” 沈宁眸光微敛。 抄家流放? 看来皇帝这次是动真格了。 第96章 大婚日 和谢砚卿又说了会儿话,沈宁带上《律典》回了定远侯府。 刚回到雪琼院齐云程便派小厮来传她。 这次她难得的去了。 一踏进正厅,便看到齐云程正来回踱步。 余光触及她身影,他立马端起架子沉着脸道:“来了?” “找我什么事?”沈宁冷声问。 齐云程面露不悦:“听下人说你今日又跑出去了?” 淡淡扫了他一眼,沈宁无甚表情道:“所以,父亲又想罚我?” 齐云程最是看不惯她顶着和沈璃月那贱人有六分相似的脸露出这副神态,强压下心中火气道:“你本事大,连弑父都做得出来,我哪敢罚你。但你别忘了柳絮还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有旁的心思,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沈宁明白了。 齐云程是怕她想法子跑了。 “后日便是大婚,父亲觉得我能跑哪儿去?”她嗤笑。 齐云程眼底掠过算计:“你识趣就好,她身上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为了她命着想,你嫁去孟家后最好乖乖听话。” 这是想一辈子控制她? 沈宁拧眉,声音淡的生冷:“先前不是说好,我嫁给孟玉宣你就把解药给我?” 齐云程面上有一瞬心虚:“是嘛?我可不记得了。” 要不是户部尚书因秋闱舞弊一事倒台了,和他家婚事也没了,他又何须看沈宁这个小贱人脸色。 如今孟玉宣有了举人身份,来年会试定然能中进士,多少也能捞个有实权的官当当。 是以,他必须要把沈宁与齐家牢牢拴在一起。 “放心,只要你听话,解药我定会每个月按时奉上,不会让柳絮有一丝一毫伤害。”末了,他睨了沈宁一眼:“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两日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沈宁袖下手收紧,面上隐忍:“好,我答应你,但到时你必须要把人还我。” “这是自然。”他手上捏着柳絮的命,量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沈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前厅。 她早知道齐云程的话不可信,所以一开始对他给解药就没抱希望。 紧了紧袖子里的瓷瓶,她唇角露出一抹诡森的笑。 大婚前,她定送齐家所有人一份大礼。 — 以翰林学士凌允臣与户部尚书张知尧为首的文官,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在秋闱中舞弊一事很快传开。 朝廷特意张贴告示对此事进行公告。 一时间文人激愤,在囚车路过街头时将流放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百姓更是恨极鱼肉百姓的贪官,烂菜叶子臭鸡蛋一个劲往囚犯身上砸。 这场闹剧后,秋闱才彻底落下帷幕。 转眼便到了大婚这日,齐云程派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将雪琼院围的水泄不通,生怕沈宁长翅膀飞了。 前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雪琼院却是安静至极。 一身大红嫁衣装扮好的沈宁坐在梳妆台前,等了许久才听到开门声响起。 一名身穿素白、年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子被小厮推进了房间,脚步踉跄了下。 “柳姨!”沈宁起身走上前扶住女子。 看着她憔悴模样,沈宁眼神一凛:“齐云程有没有为难你?” 柳絮摇摇头,看到她露出了真容,表情微变:“阿宁,你的脸……” 握住她手,沈宁道:“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看了眼更漏,她表情肃然道:“我安排了人带你离开这儿,等会儿你跟他们先走,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去找你。” 见她一身嫁衣,柳絮有些不放心:“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沈宁抿抿唇,眼眸微垂:“这个你不用管。”她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递给柳絮:“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萧鹤钰给的万能解毒丸,解她的毒应该没问题。 看着她手心药丸,柳絮不带半点犹豫捻起放进嘴里吞下。 她药刚服下,夏知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沈宁耳畔一阵耳语。 “柳姨,等会儿你就跟她走。”沈宁拉过夏知,让柳絮认清楚些。 自知留下也是拖她后腿,柳絮点点头。 外面来了婆子催促:“大小姐,该上花轿了。” 叮嘱夏知一番后,沈宁拿起红盖头盖上。 婆子带了两名丫鬟走进来,确认是沈宁无误后,搀着她出了门。 夏知带着柳絮跟在后面,走到半路趁人不备改了道。 等在后门的卫随看到两人,赶忙开门放两人出去,等人离开,他再将门闩别上。 逡巡一圈后,他走至昏迷的两名看门小厮旁解开两人睡穴,悄无声息施展轻功离开。 定远侯府门前。 魁首大婚,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一身淡蓝齐胸襦裙的苏韵站在人群中,望着身穿婚袍、俊秀儒雅的孟玉宣,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不多时,丫鬟搀着新娘子出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郎情妾意的一幕,不料新娘子停下了步子,猛的掀起盖头,当着所有人面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扬飞。 有一张飘到了她面前,她垂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退婚书”三个字。 一时间,人群沸腾。 沈宁看着齐云程被气的发白的脸,勾唇冷笑:“看清楚了,我姓沈,可不是你们齐家的女儿,这桩婚事与我可没有干系。” 当着所有人面,她将自己悲惨身世及如何受胁迫、如何被苛待、如何被逼代嫁,以及齐云程真实面目全部抖了出来。 顷刻间,人群哗然,纷纷窃窃私语齐云程是个伪君子。 之前奉承他的人得知他竟是这样攀权富贵的小人,都站出来唾弃他。 “沈宁,你别忘了,我是你血缘上的生父,就算没尽过一天养育之恩,我也是你父亲,我就有权决定你婚姻大事。” “是嘛?”沈宁不紧不慢拿出《律典》,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写‘父恶意弃子女者,无养育之恩者,杖五十’,侯爷确定是我生父?” 齐云程怒目圆睁,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自古女子未出嫁前从父,我让你嫁谁你就必须要嫁谁,这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好一个天经地义的规矩!”男子冷鸷声音响起。 第97章 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 所有人目光聚焦到声音主人身上。 便见来人身着一袭玄色蟒袍,头戴墨玉冠。 袍上金线绣成的蛟龙张牙舞爪,冠上翠玉在微光中闪烁着锐利寒芒,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尊贵。 “今日定远侯嫁女,孤路过顺带凑个热闹,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来人正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李尘霄。 而他身后那位着月白锦袍,头戴银冠,气质清冷矜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谢砚卿。 瞬间,哗啦跪了满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宁听到对方自称孤,眉心微拧也跟着跪了下去。 心道:“谢砚卿怎么和太子一起来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太子声音威凛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注意到一道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沈宁刻意垂着脑袋。 她此番回京并不想搅和进纷争中,对这位太子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她,语气轻飘却威慑十足问:“你就是定远侯前些日子寻回的那位庶女?” 沈宁故作慌张应道:“回、回殿下,正是。” “方才你说的可都属实?” 沈宁噗通一声跪下:“民女所言句句真言,若殿下不信可让定远侯府下人作证。” 李尘霄笑:“他们都是定远侯府的人,你确定他们会为你说话?” 沈宁眼睫轻颤,恭敬道:“公道自在人心,何况我说的都是真话,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也不敢平白污蔑民女。” 李尘霄眼中闪过愕然。 没想到她竟把他拉出来当枪使。 脑子还不算太笨。 微侧身,他问谢砚卿:“晟渊,你觉得呢?” 看了眼沈宁,谢砚卿拱手:“殿下不妨一问。” “好,孤便当路见不平,管管这闲事。”李尘霄厉声吩咐:“来人,去问。要是有人敢说谎,一律按欺瞒罪论处。” 他话音落,便有侍卫上前去问话。 齐云程夫妻俩抖如筛糠。 “殿下,这都是、都是臣的家事,怎好劳烦殿下——” “是嘛?”李尘霄尾调拉长,眼中聚起寒意:“听说定远侯府有意与张家结为姻亲,侯爷可否告诉孤这事是真是假?” 这—— 齐云程和江氏身体皆是一震。 这件事只有齐张两家知道,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殿下切莫听信谣言,从未有这事!”齐云程急着辩解。 张尚书是秋闱舞弊主谋之一,结亲一事要是曝光,岂不是说明齐家和张家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万万不能承认。 沈宁出声:“殿下,这事并不是谣言。” 李尘霄饶有兴致看她:“你先起来回话。”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道来:“齐家之所以寻回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代齐芸嫁给孟公子,好保全定远侯府不落井下石名声,其二是因为张家公子看上了齐芸,定远侯想借机攀附张家。” “先前齐家一直拖着与孟家婚事,就是嫌弃孟家不复从前,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孟公子也不想耽误齐芸,所以才写了这纸退婚书到齐家退婚,但定远侯怕外界说齐家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就拒绝了退婚,还说会如约将女儿嫁去孟家,其实就是逼我嫁过去。孟公子就在这儿,殿下大可直接问他这件事是真是假。” 沈宁说话时虽垂着脑袋,可那话语却铿锵有力。 听到沈宁点自己,孟玉宣上前揖礼:“殿下,沈姑娘所言皆属实。那退婚书……也确是草民一笔一划所写,做不得假。” 谢砚卿看完玄影递上的退婚书,转递给李尘霄:“殿下,孟魁首没撒谎,臣查秋闱舞弊案时查看过他考卷,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李尘霄粗略扫了眼退婚书,犀利目光看向齐云程夫妻俩,沉声问:“定远侯,你怎么解释?” 齐云程没料到孟玉宣竟会帮沈宁,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后背发寒道:“殿下,臣…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臣的女儿与张家公子两情相悦,非他不嫁,甚至到了以死相逼地步。可怜天下父母心,臣不能看着她去死啊!所以为了帮她达成夙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知道这事做的不光彩,也委屈了宁儿,可臣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将老父亲为儿女操碎心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有为人父母的围观群众不禁感同身受。 “虽说定远侯事做的不对,可毕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儿,也没道理怪他吧?” “是啊,都是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事就没必要再计较了吧?我看那孟公子与齐家大小姐也挺般配的,定远侯分明是促成了一桩好婚事。她一个庶女,能嫁举人为正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何必再闹这出惹人笑话?” …… 闲言碎语入耳,谢砚卿蹙眉。 沈宁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本不欲插手。 可李尘霄约他在芳雅轩谈事,距离定远侯府只隔了十几米距离,这里发生的事站在二楼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她被人为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玄影,告诉他们一声,谁再扰乱大理寺办案就让他去大理寺狱待着!” 闻言李尘霄回眸看他,眼底划过讶色:“办案,办什么案?” 谢砚卿绷着张俊逸的脸,眼底幽若道:“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理寺接到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就有那位沈姑娘。今日原本就是要传她去大理寺问话,既来了自然要把人带去。” 李尘霄若有所思,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双手负在身后:“你别整日就想着查案,也该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先前孤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谢砚卿眸光微敛,心知他说的是哪件事,直截了当道:“臣已娶妻,这辈子心中也只有她一人,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娶萧氏女为妻一事以后殿下莫要再提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不着痕迹扫了眼站在石阶处一身红嫁衣的沈宁,眉眼温和惑人。 “晟渊,你糊涂!” 李尘霄被气的不轻,碍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说什么,怒甩袖:“你就认死理吧!” 第98章 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成大事者就要学会牺牲,岂能耽于情爱。 何况谢砚卿忘不掉的还是一个“死人”。 不多时侍卫问完话回到李尘霄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眸微动看向齐云程:“定远侯,你府中下人都说你这庶女所言非虚,你可还有何解释?” 齐云程心下一慌:“殿下,定是她使了妖法蛊惑了我府中下人,您千万别信啊。” 江氏搭腔:“是啊殿下,沈宁平日就言行举止怪诞,甚至敢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她的话断不可信。” 沈宁讥笑:“夫人真爱开玩笑,我有承认过定远侯是我父亲吗?分明是他要对我动手我才反抗的,怎么就变成我弑父了?” 齐云程怒道:“沈宁,平日为父惯着你就罢了,现在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胡说八道,你与你母亲六分相似,为父岂会认错?” “侯爷光凭长相就认定我们是父女,也未免太草率了吧?除非你能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你是我父亲。” 齐云程恼了:“你不是要证明吗,好,那就当着所有人面,滴血认亲!” 谢砚卿拧眉出声:“此举不妥。” 李尘霄问:“如何不妥?” “殿下有所不知,这滴血认亲本就荒诞,民间多有用此法错认亲子之事,可见其毫无根据可言。倘若仅凭此便断定亲缘关系,岂不儿戏?” 李尘霄闻言有理,转头看向沈宁,“沈姑娘也是这桩婚事受害者,若是不愿嫁与孟魁首,孤便在此给你做这个主,放你自由。” 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沈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只是即便殿下今日帮了我,可难保他日齐家不会再纠缠于我。” 李尘霄目光如炬凝着她:“那你想如何?”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的谢砚卿:“民女想让太子殿下和诸位做个见证,请谢大人为我执笔写一封断亲书,从此,我沈宁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与齐家都没任何关系。” 李尘霄在她抬起头时表情微变,眸光闪烁了下。 他视线在围观群众身上扫过,思虑良久,缓缓道:“晟渊,给她写。” 谢砚卿余光触及李尘霄不动声色收紧的手,眼中微暗:“是,殿下。” 齐云程额间青筋暴起,目光阴沉看着沈宁,注意到太子看来目光,硬生生将威胁的话憋了回去。 没有他的解药,柳絮必死无疑。 有太子发话,定远侯府下人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谢砚卿与沈宁擦肩而过时,顿住步子侧目望了她一眼。 沈宁对着他挤眉一笑,那笑带着些许挑逗意味。 他心跳漏了半拍,耳尖蔓上淡淡潮红错开她走向书桌。 写好断亲书,谢砚卿让沈宁和齐云程各自签字按上指印。 齐云程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在自己名字下按上指印,用他和沈宁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就等着给柳絮那贱人收尸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给他这个父亲留,那他就破罐子破摔,等她痛哭流涕来求他! 沈宁笑意森然:“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父亲半夜可要把门窗关紧点,别一不小心被人抹了脖子。” 齐云程眉心一跳,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手下意识扬起:“你——” 沈宁见状忙故作害怕躲到谢砚卿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裳:“谢大人救命,定远侯打人了!” 谢砚卿敛眸,神情冷沉道:“定远侯莫不是忘了才签的断亲书?当街殴打人是要进大理寺狱的,情节严重者按照大晋律法可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监禁。” 齐云程一听咬牙切齿收回手,一张脸难看至极:“谢大人误会了,本侯就是手不舒服活动一下筋骨。” “沈姑娘,你没事吧?”孟玉宣上前关心问。 没等沈宁回答,他就感受到一道幽冷眼神正盯着自己,一抬眸就撞进谢砚卿迫人眸中,他身形一僵。 “谢、谢大人。” 不知为何,孟玉宣感觉这位谢大人对他充满敌意。 可仔细想想他们又没有交集,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才是。 难不成只是他的错觉? 沈宁忽略谢砚卿灼人目光,对孟玉宣道:“孟公子,今日多谢你替我说话。” 虽说这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可她还是想当着所有人面谢谢他,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他名声的影响。 孟玉宣颔首,按照她交代的意思来说:“沈姑娘哪里的话,你也是被逼迫的。孟某苦读圣贤书,分得清是非对错,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过错,我在此对姑娘说一声抱歉。” “行了,沈姑娘的事了了,就麻烦随本官走一趟,本官有事要问。”谢砚卿阴恻恻开口。 沈宁知道这人又在吃闷醋,只好客套的和孟玉宣说了两句结束对话。 走时沈宁拿着谢砚卿给的《律典》拔高音量问:“谢大人,这上面说父弃子女不养,但即便是断亲后也还要给对方养老送终,要是齐家以后再拿这个理由纠缠我怎么办?” 大晋是儒法并举,而儒又重孝。 就算沈宁与齐云程断了亲,但血缘上两人还是父女关系,她仍有义务要给他养老送终。 谢砚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配合她演戏,语气肃然道:“你现在已与齐家断亲,只对定远侯一人有赡养之责,齐家要是找你麻烦,你大可去衙门击鼓告状,官府自会给你做主。” 听他这么说,沈宁满意的应声:“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说给齐家人听的。 和李尘霄道别后,谢砚卿带着沈宁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便道:“你倒是会利用人。” 沈宁嘴角略弯,得意道:“谁让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望着她澄澈眼睛,他问:“你要救的人可救出来了?” 她点点头,头上几支略显寒酸的步摇直晃,与她几缕发绞在了一起。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为她拔下步摇丢在一旁,道:“齐家还真是吝啬。” 她一头长发散下,眼含秋水注视他:“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好,他问:“你与太子可相识?” 第99章 阿宁,没人能阻止我娶你 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摇头:“不认识,你为何这么问?” 他点漆眸子微深望着她姝丽面容,抿抿唇道:“方才太子看到你好像有点惊讶。” 抚上自己的脸,沈宁墨瞳微敛。 她和青龙三人虽是李尘璟培养的杀手。 但基本上不是在外执行任务就是在京郊的山庄,很少在京中。 两年前在青州她与青龙三人刺杀还是翊王的李尘霄,算是与他初次见面。 只是当时是夜晚,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彼此。 她连李尘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刚刚要不是他自称孤,她根本没认出他。 按理来说她当时戴了面具,脸也用药水易了容,现在李尘霄认不出她才对。 思及此,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与太子从未见过,许是你看错了,亦或者是太子看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人,才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谢砚卿眸光幽沉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在太子面前露了面,为她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防着些。 拢住她手,他音色清越道:“阿宁,如今荣王的舅舅凌允臣因杀害萧良娣一案和秋闱舞弊案,被圣上下令革除官职抄家流放。荣王失去凌家这个得力助手威势不似从前,现在太子势大,几次提出让我娶萧氏女子为妻,他要是知道你就是两年前欺骗我的女子,定然会对你起杀心,所以你对他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有我。” 沈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不是只辅佐太子吗,他怎么连你娶妻都要管?” 握她的手紧了紧,他垂眸:“权利这东西是会改变人的。曾经还是翊王的太子并不想争东宫之位,但他是皇后所出,是嫡子,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被推着上了位,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自是不舍得再失去。他让我娶萧氏女为妻,不过是想让我与他彻底绑在同一条利益链上,完全为他所用。” 沈宁缄默。 他说的没错,权利的确会改变人。 曾经的李尘璟也是心思纯善的少年,后来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再亲近的人都能不眨一下眼就杀了。 想到体内的蛊毒,她眼底泛起刺骨寒意。 不动声色敛去情绪,她贴近谢砚卿:“你都说了太子势大,要是他逼迫你娶妻呢?” “我已经和他说了,这辈子只认定一人,心之所向,磐石无转移。”他伸手将她捞进怀中,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眉眼柔缓下来:“阿宁,没有人能阻止我娶你。就算他是太子,也无权决定我的事。” 听到这话,沈宁眼中情绪晦涩难辨,唇角含笑勾住他脖子:“不提太子了,你的伤好了吗?” 握住她白皙手腕,他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太慢了。”她低喃一声。 “什么?”他没听清。 捧住他脸,她目光一寸寸从他清矜如玉脸上临摹而下,最后落在他菲薄唇上,语气暧昧道:“恢复的太慢了,我现在想吃你怎么办?” 对上她炙热目光,谢砚卿呼吸一凝,眼尾泛起淡淡薄红别过脸:“你要去谢府还是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纤长指尖抚过他五官轮廓,她俯下脑袋在他颈上轻咬了下,表情戏谑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吃你,但要选个地方?” 他喉结滚动,眼神深了几分,唇角漾起淡淡弧度看她:“自然。” 男子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此刻清矜脸上带着温润笑意,衬的周身清泠气息都温和了几分。 凝着他,沈宁心念一动。 但想到正事要紧,还是理智占回了上风:“今日那么多人都见过我,你这样大喇喇把我带回谢府不妥。” 他明白了:“那便去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说话间他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定远侯府门前。 谢砚卿带着沈宁走后李尘霄还立在原地。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贸然离开。 濯墨眸子从马车离开方向收回,李尘霄侧身命令:“影青,去查一查这个叫沈宁的女子。” 她与那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虽只有六分相似,却能让人一眼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转身深深看了眼定远侯府的匾额,他扯唇轻笑了下:“真是有意思。” 下令让人都散了后,李尘霄启唇:“回东宫。” 太子一走,所有人如释重负。 齐云程立马喊来下人:“柳絮人呢?” 沈宁被谢砚卿带走了,可柳絮人还在定远侯府呢。 他就不信她不回来! 下人面面相觑,哆嗦着不敢回话。 要是让齐云程知道柳絮也不见了,等着他们的只有重罚。 “侯爷问你们话,都哑巴了?”江氏现在看谁都满肚子火气,看到一群下人都不吱声,那火更是直冲头顶。 其中一名小厮迫于威压战兢答道:“回……回侯爷,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 江氏脸色立变。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齐云程气的眼前直发黑,一双拳头攥的死紧,额间青筋鼓起。 注意到府门前还有人,江氏掩面劝他:“侯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齐云程狠狠剜了眼还没走的孟玉宣,怒甩袖离开。 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沈宁那贱人十倍偿还! 人流散去,孟玉宣欲离开,身后响起一道清丽女音:“孟公子,等一下!” 他回首,清秀碧玉的苏韵向他走来,他行了一记书生礼:“苏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相识。 苏韵攥着裙摆,纠结少顷对上他目光,鼓足勇气道:“那个……孟公子,你与齐家解除婚约了,现在、现在可有心仪的女子?” 孟玉宣脑中浮现沈宁那张出水芙蓉的脸来,两颊染上可疑的红。 苏韵见他许久不答,又是这副反应,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她脸上挤出略失落的笑来:“…抱歉,是我、我越界了。”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现在好了,就算孟玉宣和齐家婚事没了,但人家心里还有人,她这辈子算是没希望了。 第100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孟玉宣俊秀面上露出淡笑:“没关系。”旋即垂眸,置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我如今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至于儿女私情,便随缘了。” 他清楚自己肩上责任,也明白沈宁不喜欢他。 所以,他们之间,保持友谊关系便好。 苏韵原本暗下去的眸子瞬间又被点亮了:“这么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孟玉宣没正面回她,看了眼天边黑云翻涌,提醒她:“苏小姐,要下雨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秋雨寒气重,莫要淋雨受寒了。” 说罢他颔首离开。 苏韵站在原地,心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语气欣喜道:“他是在关心我?” 小禾看到自家小姐站在街头傻笑,走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拍开她手,苏韵心情大好道:“你怎么来了,又是我爹让你出来找我的?” 小禾应了声是。 苏韵边走边和她说话:“你说要是让我爹去孟家给我说亲,他会不会同意?” 小禾一脸懵:“小姐,你说的是哪个孟家?”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瞥了她一眼,苏韵嗔道:“当然是有孟玉宣的那个孟家了。” 看到她一脸期待模样,小禾张张嘴,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小姐,可是…可是老爷中意的好像是那位谢大人。他说谢大人家世清白,又是科举出身,人品他也亲自了解过,加上你们两人年纪相当,又认识,有感情基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他以后就是致仕了也能安安心心回老家。” 谢大人? 苏韵眉心一跳,扭头看她,眼睛微眯,语气幽幽道:“你说的不会是谢砚卿吧?” 小禾被她盯的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点头。 苏韵扶住自己脑袋,气的发笑:“我爹他老糊涂了吧!谢砚卿那个冰块谁会看上他?”她双手叉腰:“性子冷又不近人情,还爱拿长辈那套压人,本小姐才不喜欢他!” 小禾不说话。 因为她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道理。 可细细一想,自家老爷说的好像也没错。 谢大人光风霁月,文武双全,又官至四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京中小姐都想嫁他呢。 也不知最后哪家姑娘能有幸嫁给他。 看了眼苏韵大大咧咧走姿。 她摇摇头。 心想肯定不会是她家小姐就是了。 — 城东春巷小院。 柳絮看到沈宁与谢砚卿一前一后进了院,起身询问:“阿宁,他是?” 两人离的那般近,加上谢砚卿看沈宁眼神明显不同于常人,她一眼便看出有猫腻。 沈宁为两人简单做了介绍,对谢砚卿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谢砚卿看了眼柳絮,眸光幽深点点头:“你有事就去谢府找我。”末了又道:“夏知就留在这儿照顾你。” “好。” 沈宁有许多话要和柳絮说,兀的想到了什么又道:“这儿离大理寺近,不用让卫随贴身保护我了,你让他也回去吧。” 谢砚卿点头应下。 他走后,沈宁拉着柳絮进了屋,对方先开了口:“阿宁,你这两年去哪儿了,那位大理寺卿又是怎么回事?” 沈宁将这两年遭遇一一说来,关于谢砚卿部分直接跳过。 听完柳絮攥紧了手,眼眶发红道:“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沈宁鼻尖发酸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能联系你。”她垂下纤秾眉眼:“我一旦给你写信,很可能会被荣王发现我没死的事,还会连累你。” 柳絮步子后退了下,认同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旋即她目光微凛,握住她肩膀问:“你娘留给你的玉佩你拿回来了吗?” 从袖中取出玉佩,沈宁拧起纤细的眉:“柳姨,这些年你一直在明月庵待着,齐云程怎么会找到你?” 当年被赶出府,他们行踪并没告诉任何人。 她投入李尘璟麾下后,一年也只给柳絮写一封信报平安,还是写的只有她们两人才看得懂的密信,就是怕被人知道她们关系对柳絮不利。 提起这事柳絮神情肃了起来,擦擦眼角沁出的泪道:“我两年都没收到过你的信,一直担心你出了意外。直到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你命在旦夕,要想救你就去定远侯府找齐云程,信中还附带了你娘小时候给你编的璎珞手串。” “我也怀疑其中有诈,但又放心不下你,百般纠结下还是去了定远侯府,去了才知你人根本不在那儿。我想走,齐云程不仅不让,还夺走了你娘的玉佩,让人把我抓起来关在了一处密室中。” “那密室看守极严,我平日接触不到任何人,想尽办法都没能逃出来。一直到今日,我才被人带回了定远侯府,见到了你。” 沈宁眉心凝起:“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被关在定远侯府?” 柳絮点头:“我可以肯定不是。他们带我来时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坐马车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按照距离来算,那密室应该位于城郊某个地方。” 沈宁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不到人了。 齐云程明显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防备。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给柳絮写了那封信。 还有她弄丢的璎珞手串怎么会在对方手上? 她记得手串是三年前去荣王府跟李尘璟复命时丢的。 当时她走的急,等发现手串弄丢返回寻找时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怀疑是被人捡走了。 荣王府人多眼杂,她身份又不能在人前暴露,她便没再找下去。 她问:“柳姨,现在那手串可在你手上?” 柳絮忙应道:“在呢,齐云程只夺走了青鸾佩,手串他没拿。”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璎珞手串。 串身用红细绳将头发缠在里面编织而成,在外面串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白色珍珠,还有两个小铃铛作为装饰。 因为执行任务时铃铛响不方便,沈宁便收起来贴身带着,没想到反弄丢了。 “这手串是你娘留给你为数不多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莫要再弄丢了。” 第101章 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好。”沈宁应声,将璎珞手串戴在手腕上后,她拉着柳絮在圆桌旁坐下:“柳姨,你收到的那封信呢?” 柳絮微垂下眼睑:“信在明月庵,我来时并未带在身上。” 明月庵位于京城与益州交界处的苍玄山,来往路程要一天时间。 沈宁想知道写信给柳絮的到底是何人,就必须要拿到那封信。 她怀疑是李尘璟,但他要是认出她了,那天晚上青龙三人对她必然是下死手,而不只是试探。 沉思间,柳絮声音打断她思绪:“对了阿宁,你身上的蛊毒可解了?” 沈宁握住她手,淡笑道:“放心吧柳姨,很快便解了。” “意思是还没解?”柳絮蹙眉,面露忧色。 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了,沈宁没想瞒她,直言道:“那蛊毒药引乃是男子……” “男子?”柳絮眉头皱的更深了,似想到了什么瞪大眼:“难不成那位谢大人就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实在是有点荒唐和羞耻。 心中不禁怒骂荣王真不是好东西,居然给沈宁下那种不正经蛊毒。 “如此说来,你与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沈宁脸颊一烫点点头,轻声道:“两年前我为了骗他给我解蛊,和他成亲了。”说罢她强调:“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产生感情,只是想让他给我解了蛊毒而已,等解了最后一次蛊毒,我们就离开京城。” 柳絮眼睛瞪的溜圆,她没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欺骗男子感情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这般坦然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稀奇,毕竟沈璃月也干过这事。 想到自家主子,柳絮心口微堵。 “阿宁,你母亲祭日快到了,等你解了蛊毒,我们去青州看望她一下。”她叹息一声:“她一个人孤零零长眠在那儿,肯定很孤独。明月庵我们就不回去了,便去青州一直陪伴她吧。” 沈宁喉间发涩,语气沉重道:“好,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去。” 柳絮眼睫敛了敛,微笑:“还有,你既不喜欢那位谢大人,最好离开前跟人家解释清楚。你是出于活命才骗了他,说起来也是迫不得已,想来他知道了能理解你一二。” 闻言沈宁心口一阵酥麻,又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没想过和谢砚卿坦白她从始至终都是在欺骗他感情的事。 她怕他接受不了。 抬眸对上柳絮慈和目光,她挤出淡笑:“我会的。” 在小院安顿下来的翌日,沈宁听说昨夜齐家所有人拉了一晚上肚子,齐云程甚至都拉到虚脱了。 大夫踏进定远侯府时被臭气熏天的味道包裹,熏的直掉眼泪。 看到府中下人捂着肚子当场就要拉出来,大夫直接吓的转身就跑,连付的定金都不要了。 一时间。 定远侯府再度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笑柄。 春巷小院里。 沈宁知悉整件事后,笑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一整天心情都是舒畅的。 她亲手调配的泻药,虽然被水缸里的水稀释了不少,但药效绝对足。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那位秋闱魁首孟玉宣在大理寺门前击鼓,请求重新查孟家两年前走水一案。 孟玉宣本就是当下热门话题的主要人物,他此举一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 靖穆帝看到大理寺递交的案宗,在朝堂上痛斥了一番当初负责查这件案子的天羽卫。 明明有那么多可疑之处,但他们最后回禀的结果却说只是一场意外。 可想而知天羽卫中要么是混入了操控孟家走水主谋的人,要么就是无能。 震怒后,靖穆帝将案子全权交由谢砚卿接手,要求他务必查的清清楚楚,还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 — 夜阑人静,寒露悄凝。 宛如天上洒下的细碎银屑沾染在草木之上,赋予一层清冷光泽。 谢府书房内。 谢砚卿正翻看卷宗,小厮进来禀报:“大人,大公子来了。” 谢砚卿头也未抬,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小厮退出去后,谢砚安一身水墨衣袍,裹了件紫色大氅进来。 晚秋的天气白日里凉爽,到了晚上就多了几分料峭寒意,他咳的也越发厉害。 “二郎。”谢砚安虚弱的出声。 “兄长找我有事?”听到他咳嗽声,谢砚卿蹙了蹙眉,放下卷宗问。 寻了空椅坐下,谢砚安压制住欲咳冲动道:“今日太子约我见了一面。” 谢砚卿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给他:“他问了什么?” 要是没问什么,谢砚安不会特意来一趟。 接过水,谢砚安漆黑墨瞳注视他,蠕动唇:“他问了关于沈姑娘的事。” 听到涉及沈宁,谢砚卿眸光沉了下来。 “他派人查过沈姑娘,知道她是与我一同进京的,以为我知道沈姑娘底细。”谢砚安看到他握紧的手,笑了笑,神情温和道:“你大可放心,我没多说。” 谢砚卿语气淡淡:“我知道。” 谢砚安虽是个病秧子,可不代表脑子不好,有些话他清楚该不该说。 呷了口水,谢砚安感觉喉间舒服多了:“听太子语气,似对沈姑娘身世和来历很好奇,我担心会对沈姑娘不利,便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他前几日受伤了也不见谢砚安来关心他。 现在一遇到沈宁的事立马便来了,难不成…… 谢砚卿神色莫名看着他,语气幽幽道:“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咳——” 正喝水的谢砚安听到这话猛的被呛了下,一张苍白的脸涨红起来。 等咳嗽止住,他才开口说话,语气略带着无奈:“二郎,你想什么呢。我这副身子骨娶了谁都是拖累对方,怎么可能还对沈姑娘有念想。” 他这个弟弟平日睿智清醒,一遇上感情的事智商就跟直接没了一样。 谢砚卿眼眸微垂,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过度解读:“兄长意思是,要是你身子骨好,就还会对她有念想?” 谢砚安:“……” 第102章 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真是有理说不清。 谢砚安很是头疼的辩道:“我没那个意思。” “兄长知道就好。”他冷不丁强调:“阿宁她只喜欢我。” 谢砚安:“……” 他这是在向他炫耀? 谢砚安待不下去了,起身:“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我回去了。” 再待下去他怕被眼前的醋缸子淹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男子清冷声音:“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阿弟帮忙牵线搭桥寻门好婚事?” 他不成婚,他总是不放心的。 毕竟先前他和沈宁假扮过夫妻。 沈宁对他印象又不错。 再者,他成婚了,便会回萧州。 沈宁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谢砚安揉揉太阳穴,没理会他话逃也似的走了。 沈宁来时,在廊庑下与谢砚安打了个照面。 “大公子。”她先打了招呼。 谢砚安步子一顿,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嗓音依旧温和道:“沈姑娘,二郎他在书房。” 说罢他便要走。 沈宁满脸困惑,他怎么一副躲她样子? 她很吓人吗? “大公子等一下。”她喊住谢砚安,走上前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药材是我专门配的,你贴身戴着可以抑制你体内寒毒,等过两天我再帮你施针祛一下寒气,开几服温阳补气血的药。” 看着她递来的香囊,谢砚安一时间心绪难平,沉思须臾后还是接过道了谢:“多谢。” “你不必和我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谢晏。” 她声音脆然,单只是听她说话便觉得很是舒心。 谢砚安眼前恍惚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又乱了心神,忙微颔首带着侍从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沈宁去了水榭书房。 进去后刚好遇上从盥洗室出来的谢砚卿。 他除了冠,墨发披散,换了身闲适的淡青衣袍,整个人温润似玉,犹显清贵。 看到她,他清浅一笑,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何时来的?” “刚到。” 沈宁将手放进他手心,他牵起她手往旁边的小室走。 在矮几旁蒲团上坐下后,谢砚卿斟了两杯茶水,注意到她穿的单薄,微蹙眉:“夜里凉,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说罢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墨袍给她披上,他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宁捧着茶盏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半个人来?” “……” 他一坐下,她就往他身上靠,将吹到嘴角的发丝捋了捋道:“我刚刚在廊庑下遇到你兄长了,他好像有意避我。” 谢砚卿眸色微黯,沉着声音反问:“他难道不该避你?” 脑袋靠在他肩上,她掰着他莹白指节把玩,一时没反应过来:“避我做什么?”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见他不答,她终于有所悟歪着脑袋盯着他侧脸:“不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吧?” 他这人爱拈酸吃醋她是知道的。 指不定是他和谢砚安说了什么,对方才有意避她。 谢砚卿放下茶盏扭头对上她视线,声音清冽:“我能和他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你只喜欢我,让他别觊觎你而已。” 沈宁就知道是这样。 想起那日柳絮和她说的,离开京城前和谢砚卿坦白。 他完全当真了,她能坦白吗? 他要是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欺骗他感情。 他岂不是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也可能会和当初梦里那样,当场黑脸,然后掐着她脖子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想到梦里那个场景,她霎时浑身一抖。 察觉到她反应,谢砚卿拧着眉问:“怎么了,可是还觉得冷?” 她本想回不冷,余光瞄到他微敞开的领口,她立马身子一软往他怀里倒,脑袋窝在他胸口蹭了蹭:“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谢砚卿怕她磕到矮几上,伸手护住她脑袋,唇边牵起一抹浅笑道:“我也冷怎么办?” 她攥着他衣裳仰起脑袋,水盈盈眸子直勾勾凝着他,口吻直白又大胆:“那我们做点出汗的事就不冷了。”她缠上他脖子,唇擦过他如玉侧脸:“比如……床上锻炼。” 谢砚卿:“……” 揽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力道,他眸色漆深咽了口唾沫道:“太子在查你。” 沈宁目光一凛,搂着他脖颈的姿势不变,咬了一下他耳垂问:“你是怕他对我不利?” 他声音微哑嗯了声。 却听她低低一笑,埋在他脖子上吮咬起来 瞬间阵阵酥麻直冲头顶,身体里的血液叫嚣着涌向小腹,谢砚卿身体绷紧,垂眸看向在他身上点火的沈宁,并未阻拦:“要不让卫随回去继续保护你,有事他也能及时回禀我。” 他话落,便觉喉间传来痛感。 “嘶——”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头对上他乌沉眼眸,双手捧住他脸:“你要派人保护我岂不是更惹太子疑心?” 将她纤长的手拢住,他眼睫敛了敛:“我先前对太子宣称你是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卫随是大理寺的人,可以用保护人证的名义。” 沈宁知道她不答应他不会放心,抿抿唇道:“那便依你的吧。” 注视她近在咫尺的迤逦面容,他喉结滚动,扣住她后颈吻上她唇。 彼此纠缠了好一会儿,两人气息都有些凌乱。 沈宁埋在他怀中喘着气,手顺着他宽阔的脊背缓缓上移停在了他肩胛伤口处:“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他明白了她意思,吻着她纤白指尖沙哑着声音道:“伤在肩上,不会有影响。” 沈宁脸微烫,环住他劲瘦腰身支起身,眸光清润问:“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他平日休息的床,他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身体悬空,她下意识勾住他颈,温热气息洒在他侧脸边,笑意吟吟道:“你想。”她绞了他垂下的一缕墨发,压低嗓音:“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谢砚卿脚下步子微顿,将她放在床上后,细碎的吻便落了下去。 亲吻纠缠中,他声音似一泓清泉在她头顶响起:“想,很想。” 第103章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唇轻轻临摹着她柔软唇瓣形状。 温柔中透着隐隐的克制。 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拂过平静湖面。 虽只漾起丝丝缕缕涟漪,却足以搅乱人的心湖。 他没有急切地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贴着她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掌心的温度顺着单薄布料传递给她。 那滚烫的热度,异常的灼人。 大抵是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加上两人经常的耳鬓厮磨,没多久沈宁便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瘫在了他怀中。 两人鼻尖触碰时,呼吸已变得凝重非常。 不大的小室中空气静止,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似隐去。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交织在这凉夜里。 身上衣裙不知是何时被褪下的,等沈宁反应过来时,被冷风吹的身子瑟缩了下。 似有所感,谢砚卿扯过被衾盖住两人身体,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肩上,吻着她唇角声音低哑问:“可还冷?” 沈宁耳廓滚烫,睁眼,潋滟着水光的眸子便直直撞进他那双浸满情欲的深邃乌沉眸中。 她心脏霎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蓦地漏了一拍。 屋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好似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然而,在这黯淡的光影里。 他那双深邃的眼如同夜空里最璀璨的星辰,又似倒映在静谧幽潭中的冷月。 烛光落入其中时,竟被晕染出点点碎金般的光泽,如梦如幻,令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想去探寻那眼底蕴含的万千情意。 久久没有得到她答复,他停下吻她动作。 目光锁着她姝丽面容,见她似在走神,俊逸的眉眼微拢。 握住她腰收了几分力道,贴在她耳边的语气带着不满和隐忍:“阿宁,这个时候,专心些。” 不知是不是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又加上是最后一次解蛊毒,沈宁一时间心绪复杂。 攀住他肩的手环住他颈,她支起上半身与他贴紧,眸光流转道:“谢大人,这是在床上,不是在审犯人,你还不准人分心了?” 说完很是挑衅的吮咬了一下他唇,嗓音旖旎低哑:“有本事,你别让我分心。” 男子身子僵了僵,旋即眼中克制被欲色完全替代,修长的手抚着她脸颊,清冷声音染上危险气息,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求饶。” 上次中了药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受不住哭喊着让他停下。 当时他虽中了药,可还尚存几丝理智,到底是怜惜着她。 现在彼此都清醒着,她又主动拿话激他,他可不会再放过她。 除去她身上最后遮羞小衣,女子玲珑有致身段暴露在空气中。 谢砚卿呼吸一滞,连带着气息又重了几分,一双点漆幽深的眸子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占有的一瞬,他搂住她腰将她抱起。 带着她感受彼此最真诚的热切。 两人身体都似一团火,在互相碰中燃烧。 许久不曾亲热,沈宁红唇微张。 见状,谢砚卿低头吻在她眉眼处,温柔的安抚她紧张情绪。 到一半,沈宁已是累到不行,香汗淋漓想结束酣战。 谢砚卿将她抱了个满怀,拿她的话堵她:“阿宁现在可还有时间分心?” 沈宁又羞又恼,只得无力攀住他胳膊别过脸。 灯火和所有事物渐渐成了晃荡虚影。 两人都沉沦进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谢砚卿似对她的话上了心,存心报复。 那密实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死在这场欢好之中了。 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轻吟出声,可随着浪潮的.速,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水雾,白皙脸庞绯红如潮,犹如被春雨肆虐过的一朵娇花。 看到她这般模样,谢砚卿脑中残存理智溃散殆尽。 沈宁闷.,攥着被子的手骨节泛起莹白。 小室内。 床帐翻飞,响起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子喘息声和女子低吟。 …… 这场欢情持续到月上柳梢头。 结束后,沈宁瘫在床上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她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还好吗?”谢砚卿将她捞进怀中,捋了捋她汗湿的额发:“要不要让人备水沐浴?” 沈宁气的不想理他,可一想到是自己挑衅的他,索性把眼闭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完全动不了一点。 她现在只想睡觉。 谢砚卿亲亲她鼻尖,满脸餍足道:“我替你洗。” 她知他有点洁癖,两人都出了不少汗,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她咕哝了句好便睡了过去。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时沈宁意识清醒了些许。 掀起沉重眼皮看了眼为她擦洗身子的男人,她又阖上眼。 只是洗着洗着那人的手就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还循着她眉眼亲到了她唇上、下颌、再到漂亮的锁骨处…… “阿宁。” “嗯?” “再来一次。” 这句话闯进耳膜时,沈宁惊的睁眼,他已经不由分说钳制住了她腰身。 她想拒绝,却被他堵住了唇,只能发出零碎的呜咽声。 最后的最后。 洗澡水都冷了,吃饱喝足的男人才舍得松开了她。 沈宁这次连说话力气都没了,更懒得再与他计较,沾床便睡了。 现在不用再回定远侯府,蛊毒也完全解了,她睡的极其安稳香甜。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睁眼天已大亮。 她活动酸软的身子打量了下环境,发现还是在谢砚卿书房小室的床上。 身下床单和被褥都换了全新的。 扭头看了眼身侧,空无一人。 想来谢砚卿已经上早朝去了。 昨夜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玉白的脸一烫。 低骂了句:“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再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到了床上都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样貌。 嘴里说的和做的完全相反。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袍,风清朗俊进来时刚好听到她的话,兀的出声:“阿宁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抬眸,就见淡青纱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拢起挂在了金钩上。 谢砚卿那张清矜出尘的脸闯入眼帘。 他坐在了床沿,姿态端雅,瞧着就是清风霁月的端正君子,哪里还有昨夜对她予夺予求模样。 她脑海中自动跳出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第104章 茉莉,莫离 她没好气扭头背对他:“我舒不舒服你不知道?” 她意思是,他昨晚不知节制拉着她来回折腾,她人都要散架了,现在哪里会舒服。 可这话落入谢砚卿耳中平白变了味道,他将人捞进怀里,咬着她耳朵道:“可昨夜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酥麻触感袭来,沈宁浑身一激灵忙推他:“别闹了。” 她现在已经解了蛊毒,必须和他保持点距离。 “什么时辰了?” 谢砚卿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给她裹好,答:“快午时了。” 沈宁面上一惊。 难怪他上完朝都回来了。 “你不去大理寺?” 下颌蹭着她发顶,他朗声道:“圣上让我专门调查孟家走水的案子,大理寺那边可以不去。” 听他提到孟家的事,她心思活泛起来:“孟家案子有进展了吗?”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都断了,不太好查。只查到一名叫尤四的下人在孟家走水当晚失踪了。” 沈宁拧眉:“哪个尤哪个四?” 两年前她去跟李尘璟复命、就是丢璎珞手串那次,听到他正吩咐一名穿墨衣的男子办什么事,那人名字好像就是叫尤什么四。 当时她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不确定谢砚卿说的是不是那个人。 谢砚卿让她摊开手心,握住她手写了“尤”和“四”两个字。 “人还活着吗?”她问。 “不知道,探子查了,此人在孟家走水后就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我已经从官府拿到了他户籍文书,决定去他老家益州蔺阳郡看看。” 益州? 沈宁想起柳絮收到的那封信。 去蔺阳郡刚好路过苍玄山,她倒是可以借这次机会去明月庵把信拿回来。 抱住他胳膊,她央求:“你带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砚卿不带半分犹豫拒绝了她的请求:“路途颠簸,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你就带我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干扰你查案的。”她晃着他胳膊撒娇。 谢砚卿心软下来,无奈浅笑:“好,但你要保证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带上她也好,把她留在京中他怕太子和荣王会对她不利。 有他在,两人多少还会顾及一二。 要是他离京了,便没人能护着她了。 沈宁满口应下:“我答应你。” 到时回程路上她找借口去一趟明月庵,神不知鬼不觉把信取了就是了,他又不会知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道:“我不放心把柳姨一个人丢在春巷小院,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保护她一下?” 谢砚卿敛眸:“你是怕齐家再找她麻烦?” 她点点头。 她让定远侯府名誉扫地,齐云程不会轻易罢休的,肯定想着法子找她和柳絮下落。 提前留个心眼总没错。 “好。回头我挑几名武功高的侍卫去春巷小院。” 他话音落,沈宁肚子响起咕咕声。 理理她发,他唇边携着淡笑起身:“起来去洗漱吧,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食。” 她摸摸鼻尖:“好。” 他要为她穿衣裙,她垂下眸子暗了暗,语气淡了些许:“我自己来就好。” 休息一晚,她已经恢复了元气,穿衣这种小事自己做就好。 蛊毒既解,她就没理由再与他有什么亲密之举。 谢砚卿没察觉到她变化,以为她是害羞,便没强求。 穿好衣裳下榻,沈宁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我抱你去。” 不容她拒绝,他打横抱起她往盥洗室去,随后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她梳洗的差不多后,他换了身素蓝常服进了盥洗室,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气质清绝。 屏退丫鬟,他走到她身后站定。 沈宁坐在圆凳上正要扭头看他,就看到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别在了她发间。 她伸手摸去,银饰冰凉触感传来。 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心口一震,愣了好几息才缓过来,声音弱弱道:“这簪子你一直保存着?” 她记得是丢在了火海里来着。 谢砚卿嗓音低沉嗯了声,握住她双肩,眉眼温和道:“阿宁,莫要再把它丢了,我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其实早就想还给她了,可又怕这些日子都只是一场梦。 茉莉,莫离。 簪子给了她,他希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 从前事他不计,来日事他也不会究。 不管她是谁,他都只爱她。 人大抵就是这样,一生总要寻找一份感情作为依托才有活下去意义。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听到他话后心情莫可名状。 一股酸涩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敛了心绪,她声音平缓道:“我答应你,不会再弄丢它。” 吃完饭,谢砚卿要看卷宗,沈宁就拿了本书在书房陪他。 他书房都是关于刑律的书,大多枯燥乏味。 她翻了好久才翻到一本还算能看的食谱。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兴趣,又自顾自走到靠窗的书桌旁练起了字。 谢砚卿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她安静闲适的握着笔写字,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他。 风轻轻拂过,轻柔地吹起她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 将她原本姝丽动人的面容衬托得愈发娇柔婉约、清新脱俗。 他放下卷宗走上前。 看到她写的字后,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怀疑的问:“阿宁,你确定是在练字?” 纸上都是一坨一坨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她字他见过,怎么一练就写的这么难看? 沈宁略不满:“你懂什么,我这叫自创字体,字圆圆的看起来多讨喜?” 闻言谢砚卿唇角微弯,目光再度放到她写的字上。 其实仔细看字还是认得出来的。 而且她每个字都很有特点,都会在最后一撇收尾处留下一个小勾子。 “我陪你一起练。”他来了兴趣,自她身后覆住她握笔的手。 他一靠近,身上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身体僵了下,终是没说什么。 他手好看,写出的字也凌厉有气势。 反观她的字,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耳尖兀的滚烫起来。 “阿宁。” “嗯,怎么了?”她狐疑问。 第105章 与他生分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他带着笑意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沈宁抬眸,目光越过支起窗柩看向湖中景。 盛夏荷叶田田、翠盖相倚的景已退去,只有枯荷还孑然立于瑟瑟风中,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等孟家案子结束,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和他。 若不出意外,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谢砚卿。”她唤他名字,语调柔和:“你可后悔那日没问我身份的事?” “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她垂下纤秾眉眼,看到纸上写了“沈宁”二字,抿抿唇道:“若是有人有不得已苦衷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身后人明显怔了一下,语气淡了下来:“不怎么样。” 沈宁身体兀的绷紧。 攥着毛笔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又听他说:“别人骗我无所谓,只要阿宁不骗我就行。” 他亲了亲她侧脸,刻意强调:“不过也分是哪方面的骗,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原谅你。所以,你指的骗,具体是什么?” 闻言,沈宁心脏因紧张砰砰跳动,便连呼吸都凝了几分。 她含糊道:“我就随口一说。” 他松开她手,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中,下巴置在她纤薄肩上,语调缱绻:“阿宁,等查完孟家案子,我会向圣上求赐婚,让你正大光明嫁与我。” 沈宁心脏倏地一跳,紧抿着唇不说话。 察觉到她异样,他侧过脑袋望着她姝丽侧脸,关切问:“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眼帘微抬:“时辰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柳姨该担心了。” 谢砚卿没有动,清越声音有些哑:“明日卯时二刻前就要出发去益州,你不必回去了,就宿在这儿吧。” 沈宁只觉脸上微微一热。 宿在这儿?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不、不行,我得回去和柳姨说一声我去益州的事。” “让卫随去传句话就是。”说话间他埋在她颈窝处细吻。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幽香似清晨沾着露珠的幽兰,淡雅中透着几分空灵,宛如一缕轻烟般悄然漫入了他鼻端。 沈宁被他细碎的吻弄的直发痒,忍不住伸手推他脑袋:“别,痒……” 看到她雪白颈上还未消下去的痕迹,他停下动作,隔着衣裳布料在她肩上轻咬了下:“阿宁,你今日有点奇怪。” 不等她说话,他语气幽幽道:“以往你并不抗拒我这样亲你,今日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她身体在紧绷着,明显是不想与他这般亲近。 可从前、包括昨晚她不是很主动吗? 沈宁眼中幽暗一片从他怀中退出,带着刻意的疏离,脸色有些微白道:“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谢砚卿忽略她疏离态度,神色一紧握住她肩,蹙眉问:“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过来。” 沈宁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清冷面上染上淡淡薄红,轻咳一声态度强硬道:“你这样更没法回去,就留在这儿。” “不……”沈宁想拒绝,甫一对上他幽沉眼眸,话卡在了喉咙。 罢了。 她别过脸不看他:“你忙吧,我去躺会儿。” “好。”这次他应的很爽快,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沈宁来到小室,避开谢砚卿视线后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避子丸服下。 今日醒来便一直和谢砚卿待在一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服下,原本想回去再服用,可他那架势铁了心不让她离开。 药是她在齐家时就配制好的,比一般避子药药性更好,且对身体伤害性更小。 服下后她安心不少,喝了杯水后便去睡下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微一动就发现腰间多了只手,一扭头就对上男子安静睡颜。 沈宁拧眉。 他什么时候躺上床的? 她为何一点都没有感知到。 一想到现在自己警惕性变得这么低,她眉头便皱的越深。 轻轻拿开腰上的手,她掀起被子想越过谢砚卿下榻,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到睡的正熟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要去哪儿?”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问。 沈宁呼吸微凝,咽了口唾沫道:“我渴,想去喝杯水。” 他没说话,神色不明松开她后兀自下榻倒了杯水来,语气温和道:“怎么不叫我?” 喝完水,沈宁感觉喉咙舒服多了,纤长眼睫微垂:“怕打扰到你。” 他笑:“你现在倒与我生分了?” 对上他视线,沈宁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我还是想回春巷小院一趟。” 谢砚卿缄默片刻,喉结滚了滚接过她手中杯子:“我让卫随送你。” 她意外他居然愿意放她走,缓过来后点点头:“好。” — 听到沈宁说要和谢砚卿去益州取信,柳絮不免忧心起来:“阿宁,你我现在都好好的,何必再查写信之人是谁?” “柳姨,那人利用你把我引出来必然有什么目的。我们必须要弄清他是谁有所防备,不然就算我们去了青州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柳絮惊疑不定,目光不断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宁,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吧,信的事你也别查了。” 沈宁看出来了,她在害怕什么。 “柳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絮眼底闪过慌乱,面上镇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沈宁起身:“那去益州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丢下话,她离开了柳絮房间。 看着她背影,柳絮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翌日天未亮沈宁便起了。 换了身轻便衣裙,戴上帷帽后,卫随护送她到了谢府马车停放的地方。 谢砚卿原本要骑马,因为要带上她换了马车。 此次简装出行,谢砚卿也只带了卫随和玄影。 天黑之前,四人在官府驿站下榻。 第106章 她提剑走向他…… 京城,荣王府。 “王爷,谢砚卿带人去了益州蔺阳,现在已经入住了驿站。” 修剪盆栽的李尘璟漫不经心问:“人都派去了?” 吴昭禀道:“王爷放心,青龙三人带着死士已经提前埋伏在了驿站周围,定叫他有去无回。” 李尘璟眉梢微微上挑,眼神透着股阴狠:“他一共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两名侍卫。” “两名?”李尘璟勾唇,嘎吱一声剪掉了斜生旁枝:“处理干净点,别让人查到本王头上。” 吴昭面无表情抱拳:“是!” 摆弄着盆栽,李尘璟启唇:“两年前本王让人处理掉尤四,没想到让他逃了。这两年探子一直都没查到他下落,没想到他竟逃回了老家,吩咐下去,让青龙他们找到人一并清理了,莫要再给本王留下一点把柄。” 谢砚卿不仅害他被罚了半年面壁思过,还让他失去了凌家这个最大助力。 这一次,他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益州,蔺阳官驿。 冷月高悬。 风,似从九幽之地吹来,携着透骨的寒。 呼啸而过时,吹得那挂在檐角的灯笼乱晃。 远处山峦隐没在暗影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好似沉睡着的巨兽,静静蛰伏着。 赶了一天路,沈宁在盥洗室洗漱后回到房间,门刚合上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腰带进了一个宽阔怀中。 她一抬头就对上男子乌沉深邃眼眸,眉微拢:“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身上染了寒霜,气息冷冽:“阿宁,你今日为何一直避我?” 从上马车开始她就不怎么理会他,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夜折腾她太过的事生气,后面发现根本不是。 她就是有意疏远他。 就连和他说话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你先松开。” “你先告诉我理由。”他掰过她身子,攥紧她肩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你这人——” 沈宁瞳孔骤然放大,猛的拽住他往旁边避开,箭矢唰一声扎在门上。 接着数不清的箭矢袭来,谢砚卿下意识护在她跟前。 扬手一挥旁边桌子挡住箭矢,他拉着她往外走:“是刺客!”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驿站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刚出房间便与卫随和玄影打了照面。 “大人,你们没事吧?”玄影问。 “快走!”谢砚卿看了眼两人,搂住沈宁腰施展轻功落在了一楼。 驿站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 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们眼神冰冷充满杀意,在黯淡的光线下,手中利刃反射发出森冷寒光。 谢砚卿将沈宁推到一旁,说了句躲好夺了把剑就与刺客厮杀起来。 顷刻间,屋内火花四溅,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训练有素,谢砚卿三人虽功夫不低,却渐渐落于下风。 “卫随、玄影,先离开这儿!” 混乱中谢砚卿说了一句便带着沈宁一路往外逃。 看到驿站外不断涌现的刺客,卫随吓的握紧了手中剑,惊呼:“彼其娘也!合着今夜非要我们死在这儿是吧?” 这种关头玄影可没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击飞袭来的箭矢走到谢砚卿两人身边:“大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我与卫随引开刺客,你与沈姑娘先去蔺阳郡等我们。”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谢砚卿攥紧沈宁手腕:“走!” 寒夜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沈宁两人发丝乱舞。 逃跑过程中,谢砚卿与刺客搏杀时身上添了几道伤。 鲜血渗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白色长袍,在这寒冷夜晚里,那血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朵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纵然刺客少了一大半,但架不住对方使用人海战术。 逃至河流边时,沈宁两人还是被团团围住。 两人靠在一起,谢砚卿握住她手,压低声音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他就算死,也要护着她活着离开。 刺客可不给两人多说话机会,剑光如网般朝两人笼罩而下。 天空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贯彻天际。 眼瞧着谢砚卿身上血越流越多还要上,沈宁拧着纤秾的眉一把拽住他手腕。 迎着他漆暗眸子,她语气冷然道:“欠你的,现在还你。以后,你我两清了!” 话音落,她脚下一勾,一把剑落入她手中。 接着,她身形快如闪电精准刺向为首刺客。 刺客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宁一个旋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胸口。 伴随一声沉闷撞击,刺客庞大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去后重重砸在石头上,口中狂喷几口鲜血便再没了动静。 其余刺客见状,杀机骤涌,齐齐朝她扑来。 她却丝毫不惧,身形灵动地在刺客围攻中辗转腾挪,手中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剑都会有刺客倒下。 谢砚卿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面上满是震惊,原本幽深的眸子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瞳孔急剧收缩着,眼中不敢置信之色愈发浓烈,就好似看到了世间最荒诞的一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刺客人数在不断减少。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在冷月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看到最后一名刺客想要偷袭沈宁。 谢砚卿墨瞳一震,声音沙哑出声:“小心!” 沈宁耳尖一动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准确无误刺进了那刺客后心。 旋即手中用力一搅,那刺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立在尸体中间,沈宁手中紧握的长剑被鲜血染得通红,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冶艳血花。 望着眼前惨烈景象,她冷艳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那双平日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寒风中,她沾染鲜血的裙摆猎猎作响。 回眸,谢砚卿目光正紧锁着她。 隔着无端月色,她看不清他神情。 但,大概猜得到,他很震惊。 她提剑走向他…… 第107章 她是要丢下他吗? 剑在地上划过,发出“滋啦”声。 在这静谧到只有河水流动声和山间夜莺鸣叫的晚上,格外刺耳醒目。 谢砚卿就那样僵着身子,愣愣望着她凌绝身影,步步朝他逼近。 倏地,天空又是一击闷雷响起。 伴随闪电带来的光亮,他看到她脸上都沾了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刺客的。 她在他面前站定。 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和衣摆。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不敢直视。 谢砚卿表情空茫,看她的眼神晦涩难辨。 兀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身子猛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 她伸手想扶他,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声音淡淡问:“你怎么样?” 视线从她被血染污的裙摆慢慢上移到她脸上。 谢砚卿嘴唇微微颤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却带着明显颤音:“阿……阿宁,你……” 沈宁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如你所见,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装的。” 她的话冰冷又绝情,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就这样血淋淋的撕碎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幻想。 见他不说话,沈宁唇角牵起细小弧度,似讥似讽。 人性就是这样,知道被欺骗后,感情哪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她一开始就没对谢砚卿抱什么期望,自然也算不上多失望。 他有此反应也正常。 谢砚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令他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在他身形踉跄要倒下一瞬,女子身影掠来,将他牢牢接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他艰难喘着气,只能任她带着离开了尸堆血海。 河水淙淙,山间夜莺诡谲鸣叫不时响起。 沈宁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凭本能寻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山洞。 让谢砚卿靠着石头坐下后,她起身往外走。 “阿宁,你要、要去哪儿……” 她是要丢下他吗? 他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望着她,眼中弥漫起一层薄雾。 沈宁步子顿在原地,闻言并未回头,背对着他道:“我去寻点柴火。” 说罢径直出了山洞,只留给他一个冷绝背影。 谢砚卿无心去想她会不会回来了。 他猛烈的呛咳起来。 一张清雅如月面容苍白如纸,几缕沾染着点点血渍的凌乱乌发狼狈地垂落,贴在他光洁白皙额上。 原本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的像是失去了星辰的夜空。 凉夜如水,山洞内安静的让谢砚卿莫名感觉有些凄凉。 他紧盯着山洞口,期待那抹纤丽身影出现。 可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帘重重垂下一瞬,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唤了声沈宁名字。 沈宁带着柴火和止血草药回来时,便只看到男子靠着石头昏过去场景。 她立马丢下柴火和草药走上前,捏住谢砚卿手腕把脉。 望着他发紫嘴唇,她眉头皱紧:“中毒了?” 目光触及他受伤处流出的泛着黑红颜色的血,她心下明了。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 确定他中的是九品红毒后,她又松了口气。 这种毒虽霸道,但找解药倒是容易。 她拿出火折子在山洞中寻找起来,很快便在一处天然水坑旁找到了一株甘草。 用石头将草药捣碎后,她剥了他衣裳要给他敷药,手蓦的被他抓住。 沈宁抬头,他正半掀起眼皮看她。 有气无力问:“阿……阿、宁,是你吗?” “先松开,你中毒了,我要给你敷药。” 沈宁掰他手,他不依:“你不会离开对吗?” 他眼眶泛红,唇无血色,好似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孤枝,脆弱得让人揪心。 沈宁抿抿唇,垂下眼睫不看他眼睛,淡淡吐出两字:“不会。” 现在他是病人,她自是不会丢下他不管。 得了她保证,他缓缓松开,意识又渐渐散去。 见状沈宁将药汁敷在他左胳膊处伤口上。 除了胳膊,他背上也有两道骇人剑伤,伤口足有尺许长,伤口边缘皮肉向外翻卷着,泛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上完药,她撕下裙琚一角为他包扎好,又拿帕子在小水潭中打湿拧干为他擦拭干净身上血渍。 等处理完他伤,夜色越发浓郁。 听到他喊冷,沈宁忙将火烧起来。 火光映照下,谢砚卿脸色越发苍白,豆大汗珠不断从他额间冒出。 即便陷入了昏迷,他看起来也很痛苦。 “阿宁,别走……” 听到他唤自己,在小水潭旁清洗脸上和身上血迹的沈宁以为他醒了,提步向他走来。 走近后才发现他是在呓语。 伸手探探他额头,她微蹙眉。 “这么烫?” “阿宁……”他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似是感觉冷。 沈宁注视他动作,目露复杂之色。 都这样了不喊冷却喊她名字,还真是个傻子。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好人做到底,等你醒了,我们便彻底不相欠了。” 她前后救了他三次,说起来也只骗了他感情,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醒来要恨要怨便都由他去了。 谢砚卿陷入了梦魇里。 梦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缚住。 梦中,他看到沈宁一身淡青衣裙背对着他站在朦胧雾中,无论他如何呼喊她都未曾转身看他一眼。 伴随雾气弥漫,她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他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即将消失的身影,然而终究落了空。 接着,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等他恢复意识睁眼,入目的仍是昨晚的山洞。 他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的是他自己的外袍,旁边还有燃熄的柴火堆。 微侧眸,他便看到女子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正熟,双手还搂着他腰身。 他梦魇中感觉到有一股热源靠近,想来正是她。 她不仅没走,还抱着他为他取暖。 瞬间,心头阴霾散去。 他一颗心似被一团柔软又温暖的包裹,丝丝缕缕的甜源源不断地渗进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第108章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怕惊醒她,饶是手已经僵的没有知觉他仍保持姿势未动。 因为要抱着谢砚卿,沈宁一晚上没睡好,临到天快亮才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之际,她突然感觉脸上一阵酥痒,忍不住伸手想挠。 脸没挠到,反摸到了一颗毛茸茸脑袋。 脑袋? 她蓦得睁眼,正对上谢砚卿那张放大俊脸。 许是没料到把她弄醒了,他怔愣了下,随即脸上飘上被抓包后的尴尬之色。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静默几息出声:“你心口还疼不疼?”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便觉胸口隐隐泛痛,声音带着病气沙哑回道:“疼……” “疼就对了。” 谢砚卿:“……” 对上他困惑又带着点委屈巴巴目光,沈宁沉肃着脸直接扯开他衣裳。 谢砚卿看着她突如其来动作脑子还有点发懵,却并未阻止。 看到他伤口渗出的血恢复了正常颜色,沈宁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把衣裳穿上。” 谢砚卿闷咳两声,虚弱无力的看着她:“阿宁,我、我没力气。” 说着顺势靠在了她肩上,将大半个身子重量都压她身上。 沈宁蹙眉:“没力气?” 不等他吱声,她又道:“方才偷亲我怎么有力气?” “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亲你了。” 沈宁:“……” 瞥他一眼,看他一副摇摇欲坠、像金贵瓷器一样随时都可能碎掉模样,她到底还是顺了他意。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你昨晚中毒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仿佛昨夜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不是他。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为他拢上里衣,将中衣也合上系好后,她拿过一旁外袍给他穿上,他乖乖配合她。 “阿宁真厉害,能一人杀了那么多刺客。” 沈宁抬头,一脸复杂看着他。 左右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打算隐瞒他了:“我以前是荣王麾下的杀手,代号朱雀,昨夜那些人是荣王派来的死士,他们手腕上都有统一的半月刺青。” 空气静默,沈宁看到他攥紧了手,额间黛色青筋隐现。 她继续道:“两年前还是翊王的太子在青州遇刺,刺客中就有我,你胸前那一剑,也是我捅的。如此,你可还会喜欢我?” 她目光紧锁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山洞内寂寥无声。 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归于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攥紧的手松开,双眼泛红对上她眸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骗下去了,没意思。”她轻笑:“谢大人,我厌倦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谢砚卿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宁,你在说谎对不对?”他根本不在意她真实身份是谁,但他无法接受她厌倦了他。 他攥住她手腕,眼中隐有泪花闪烁:“你是青雀还是桑宁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宁喉咙发涩,在他逼视下别过脸:“抱歉,从救你那一刻起,我都只是想利用你解蛊毒。”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 她对他,没有情。 “不可能!”他声音沙哑而破碎,平日里那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透着无尽的慌乱与迷茫:“阿宁,你又骗我,你明明和我说过,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语气过于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 心口似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地扎着,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沈宁面无表情掰开他手,声音凉薄:“谢大人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话不过是哄骗你而已,” 听到这话,谢砚卿只觉一阵剧烈绞痛自胸口传来,那痛感如同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接着喉咙涌上一股腥热液体。 “噗——” 鲜红到发黑的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弧线溅落在地,灼灼潋滟似妖冶的血花。 星星点点血渍沾染在他清洗过的外袍上,斑驳不堪的如同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艰难的支撑住身子望着她,眼眶泛着潮红湿意,每个字都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看到他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沈宁松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帕子为他擦嘴角血渍,她语调柔和了几分:“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谢砚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激他吐出那口黑血,他唇颤着:“你……” 沈宁收回手:“脸都恢复血色了,看来是没事了。” 他扣住她腕,漆暗眸中水雾还尚未褪去:“你方才说的——” 没等他说完,她出声打断他:“激你是真,话也是真。”顿了顿,她看着他眼睛:“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恨要怨,都随你。” “从此刻起,我们,两清。” 两清…… 两清…… 这两个字在谢砚卿耳畔来回盘旋环绕,犹如世间最残酷的判决。 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不。 凭什么两清! 他不允许! 沈宁只觉腕间一痛,身体被一股力道带着重重砸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颌一紧被迫仰起了脑袋。 接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袭来。 “唔…唔…” 她瞪大眼看着粗暴吻她的男人,挣扎着想推开他,手却反被扣住压在了身后。 他发狠地咬着她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冲动。 沈宁只觉唇上一阵刺痛,一股新鲜血腥味很快在鼻尖弥漫开来。 可谢砚卿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意思。 他另一只手揽住了她腰,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吻带着掠夺和粗蛮,和他往日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 起初沈宁还奋力挣扎,目光触及他身上伤口,便渐渐停止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终于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恼羞成怒瞪着他:“谢砚卿,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第109章 你的血……有毒! 他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淡淡水雾,却又像有深深沉沉的雾霭遮挡在其中,声音低得几不成音。 沈宁无语。 什么叫她不要他? 说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虽然她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像负心汉,但她不也救了他那么多次吗? 没有她,他估计坟头草都两尺深了。 总的来说,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要不要。” 沈宁心冷如铁起身便要离开,被他自身后牢牢箍住:“阿宁,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们这辈子没法两清。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它只属于你,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爱惜它。求你,不要走。” 她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能明显感受到他心脏在砰砰跳动,以及他身体在细微的颤抖。 “你——” 沈宁心头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触,如同潮水漫过浅滩,一点点浸湿着她的情绪。 她想挣脱他,决绝离开。 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颈窝处有滚烫液体滴落,正灼热着她脖间肌肤。 她心头猛的一震。 他居然哭了! 这人是多没出息,就因为她要走就哭了。 沉默半响,她终是无奈开口:“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你发誓。” 沈宁被他的幼稚行为气到:“我发誓!” 说着她还特意竖起四指做出发誓动作,手被他拢住:“我信你。” 沈宁鼻尖涌上酸楚,这人真是…… 是怕她违背誓言会遭报应吗? 罢了罢了,她算是败给他了。 原本打算等他醒来,将他送到蔺阳与卫随两人汇合后她就独自去明月庵取信,然后直接回京接柳絮。 现在看他伤重成这样,她便再耽误一两日吧。 想通之后,她动了下身子,却发现唇有点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扶住脑袋,谢砚卿察觉到她异样,心下一骇问:“你怎么了?” 沈宁眼前直打转,兀的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你的血,有…有毒!” 话音落。 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里,用清醒时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甘、甘草,解、解药!” 说完,她垂下脑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 一睁眼就直直对上一双泛红带着愧疚的眼眸。 看到她苏醒,谢砚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他太冲动吻了她,她也不会中毒。 沈宁强撑着从他怀中坐起来,等大脑彻底清醒后才开口:“你不恨我吗?”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眸光幽沉清晰吐出一字:“恨。” 复又语带晦涩道:“可我更爱你。” 沈宁蓦地侧眸对上他视线,眼底划过讶色。 他苦笑:“对于你的身份我早就察觉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朱雀。” “更没想到两年前放过我的人是你,救我的人也是你。” 他眉眼柔缓下来:“阿宁,你骗了我,可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沈宁望着他,唇抿成线道:“是。我对你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被李尘璟下了蛊毒,需要男子作为解蛊药引,刚好又遇上了你。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份,直到与你兄长回京,在客栈认出你,从卫随口中得知你是大理寺少卿,才知你是太子的人。” “我曾经是荣王麾下的人,我怕你知道我身份会误会我接近你是为荣王做事,所以我才有意隐瞒。我对你,从无谋害之心。” 说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我所说皆是真话,你信与不信皆在你。”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握住了她手,握的那样用力:“你若要害我,昨夜大可不必救我。” 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红了眼眶:“阿宁,你愿意暴露身份救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看着被他攥紧的手,沈宁拧拧眉。 这人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其他话他当做耳旁风。 就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 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是太子的人,又是大理寺卿,官途亨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青州的,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道上的人。 “你还没明白吗?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解蛊毒,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她抽回手,声音冷然。 谢砚卿眼中一片死寂,握住她双肩:“那我们之前那些欢愉呢,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次她语气更冷了几分:“谢大人别自作多情了,当初若不是你刚好受伤,我又恰好需要一个解蛊毒药引,我不会救你。” 她的话冰冷绝情的就像一把把锐利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房。 将他满心的爱意与期待,切割得支离破碎。 山洞里,微风轻轻徐过。 谢砚卿身形僵在原地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含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里面满是痛楚。 “谢砚卿,我从未真心爱过你,从前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眷恋。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身体还不宜走动,我们明日再动身去蔺阳,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出了山洞。 谢砚卿瘫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痛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利用,都是利用! 真是可笑。 明明先招惹他的人是她。 她现在凭什么说不爱他。 他眼眶渐渐泛红,温热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心中酸涩的感觉越发浓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山洞洞口处。 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剧烈摇曳着,纤细身姿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沈宁站在洞口,手中握着素银茉莉花发簪,秀发与衣裙被风吹的乱舞。 伫立许久,她提步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既清楚她与他不会有结果,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 第110章 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黑色绸缎沉甸甸压了下来。 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幽深黑暗之中。 秋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带着秋天独有的萧瑟,肆意地灌进隐藏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 山洞外,干枯树枝在冷风中剧烈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沈宁带着两条鱼和一堆果子回到山洞。 一靠近洞口一股彻骨寒意便立马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丝热气都搜刮殆尽。 山洞是露天的,虽有月光洒进来,但里面还是过于漆暗。 她掏出火折子,火光顷刻间在山洞里蔓延开来。 待视野清晰了,她看向谢砚卿所在地方,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她眉心一跳。 他身上还有伤,毒也才解,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思及此,她丢下手中果子和鱼就往山洞外跑。 跑到洞口时,直直与男子高大身影撞上。 谢砚卿手里拎着只野兔,看到她神色慌张愣了下:“阿宁……” 她是要去找他吗? 沈宁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头升起无名火:“你到处乱跑什么,知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外面很危险?” 昨夜那些刺客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他还跑出去,当真以为他命硬死不了吗? “你要送死我管不着,但请你别连累我。”丢下话,她扭头进了山洞。 谢砚卿赶忙追了进去。 看到她蹲在地上捡果子,他步子顿了下,将兔子放下后走过去帮她一起捡。 两人谁也没说话。 捡完最后一个果子,沈宁正要起身,被他攥住了腕子。 她抬头,言语间透着不悦:“松开。” 他不仅没松,还将她扯进了怀里,锁紧了她腰身:“对不起,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了。” 沈宁身子僵了僵,驳道:“谁担心你了!” 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是怕他把刺客引来连累她。 那些刺客是李尘璟的人,她昨晚动手已经暴露了身份。 刺客要是找来,定然会连她一起除掉,她是担心自己。 听到她口是心非的话,谢砚卿声音含笑道:“是,你没担心我。是我,我担心你。” 沈宁没好气推开他:“贫嘴。” 他被推的踉跄了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沈宁一慌,忙扶住他:“可是碰到你伤了?” 他声音虚弱道:“没事,你不用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免得连累了你。” 说着他就要掰开她手。 沈宁蹙眉:“别说丧气话,我先扶你坐下。” 他没有拒绝,唇角不着痕迹扬起微末弧度。 扶他在干草上坐下后,沈宁兀的反应过来,语气幽幽道:“不对,我记得你好像只有手臂和后背上有伤,胸口怎么会疼?” 谢砚卿剧烈咳了几声找借口:“只是扯到了伤口,不碍事的。” 这么说也没毛病。 沈宁不疑有他。 去将火烧起来,顺便把果子洗了,把鱼清理干净烤上。 谢砚卿想帮她,被她勒令不许动。 心想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你跑出去做什么?”沈宁将烤好的鱼递给他,顾及他伤,她态度缓和了许多。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 火光欢快跳跃着。 橙红色光芒洒在谢砚卿脸上,他长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语气蕴着几丝委屈道:“我说了,我担心你。” “担心我?”沈宁促狭的眸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就他现在这副虚弱模样,她能打十个。 谢砚卿顺杆上爬贴近她,将半个身体重量压她身上:“阿宁说的对。但我相信有阿宁在,没人能伤得了我。”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沈宁身子往旁边退。 听到熟悉的话,谢砚卿有一瞬间沉默。 这话不是她住进谢府第一晚。 她去找他时,他对她说的吗?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感觉怪怪的? 见她抗拒自己的亲近,谢砚卿脸上露出受伤神色:“阿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现在受伤了……” 意思是她该依着他一些? 看着火光下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原本清晰硬朗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不堪。 沈宁狠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此一次。” “好,我都听阿宁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那微笑虽不浓烈,却似能驱走这夜晚的寒冷。 两人填饱肚子后,夜色渐稠。 沈宁又寻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无视谢砚卿投来的可怜巴巴目光背对他躺下:“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看到她故意睡得离自己那么远,谢砚卿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 沈宁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空气安静下来。 过了半刻钟左右,清越男音响起:“阿宁,你睡着了吗?” 沈宁本不想回他,怕他一直问,轻声应道:“没有。” 他又问:“你冷不冷?” “不冷。”她答的干脆。 从前执行任务时没少夜宿野外,这点冷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空气又静了下来,耳边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啪啦声。 “可是我冷,昨晚都是你抱着我睡的。” 男子幽怨声传来,沈宁翻了个身平躺,有些烦躁:“你昨夜发烧了,我才不得不抱着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他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才不会上他当。 谢砚卿没有再说话,沈宁渐渐来了睡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梦见了一个大暖炉,忍不住一个劲往暖炉身上靠,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暖炉身上。 清早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衣襟半开的裸露胸膛。 她的手从男子散开的领口探了进去,还放在对方胸口。 感受到那温热又美妙的肌肉触感,她脸颊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不是,她梦见的暖炉不会是谢砚卿吧?! 她记得自己没夜游症啊。 怎么和他睡一起了?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沌时,搂着她腰的男子睁开了眼,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阿宁,你醒了?”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睡的是谢砚卿的地盘,她怀疑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沉声质问:“是不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谢砚卿支着身子坐起来,一脸坦荡道:“是你昨夜自己喊冷钻进了我怀里,还扒我衣裳。”说到这儿他有些委屈:“我阻止了,可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第111章 我是她夫君 沈宁不想和他在这上面浪费口舌,利落站起身去洗漱。 谢砚卿见状赶忙跟上去:“阿宁,你等等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两人洗漱后采了点野果果腹,旋即想办法去蔺阳郡。 沈宁不识路,全靠谢砚卿凭着记忆带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一条小道上。 本想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路过马车或牛车,搭一下便车。 只是身处荒山野岭,走半天一点人烟都没有,更别谈马车和牛车了。 眨眼便到了午时,沈宁担心谢砚卿伤势,打算停下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为首马上坐着位身穿绸缎衣裳、蓄着短须,年纪约摸四五十上下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一辆奢华马车和一队拉着货的板车,看起来像是做生意的商队。 “你的钱呢?”沈宁问。 谢砚卿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闻言便知晓她要做什么,从腰间取下荷包递给她:“商队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载人,只能碰碰运气了。” 沈宁抿抿唇:“去蔺阳路程太远,你的伤没马车不行,不论想什么办法,必须要让他们带上我们。” 说罢她走上前去拦下车队。 为首的老者勒住了缰绳,距离太远,加上风有点急,谢砚卿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老者和沈宁说完话,向他身后奢华马车里的人请示。 接着马车中探出一位大腹便便、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面容透着养尊处优的富态,颌下几缕胡须给他增添了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气度,在看到沈宁容貌后,他一双色眯眯眼睛就再没移开过。 谢砚卿虽隔得远,却看的真切。 他步履不稳走上前搂住沈宁肩膀。 沈宁瞥了眼肩上多出来的手,正要开口,王老爷看着谢砚卿先出声:“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谢砚卿声音冷沉道。 王老爷脸色微变:“沈姑娘,你不是说他是你兄长吗?” 听到沈宁居然说自己是她兄长,谢砚卿蹙起俊逸的眉。 沈宁怕他坏事,忙笑着解释:“抱歉王老爷,我兄长他小时候落过水,这儿出了点问题,总是把我当做他小时候定过亲的那位姑娘,你别跟他见谅。”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脑袋,王老爷秒懂。 难怪他看谢砚卿走路都走不稳,原来是脑子有病。 “那行吧,本老爷今日就做回好人,不收钱载你们一程。”说到这他眯了眯眼,看着沈宁笑的意味深长:“不过可说好了,沈姑娘必须陪本老爷吃顿饭。” 他眼中色欲都快溢出来了,沈宁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先答应下来,等到了地方再说。 被当成脑子有病谢砚卿气的不行,看到这什么狗屁王老爷还敢觊觎沈宁,他更是怒火中烧。 沈宁哪能不清楚他吃飞醋本性,暗自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闹,先去蔺阳郡再说。” 这两日她难得这么温柔和他说话,谢砚卿心头怒火霎时消去了大半,只得闭嘴不吭声。 王老爷让两人在还有点空余的板车上挤挤,对此沈宁没什么意见。 至于谢砚卿,沈宁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惹她不高兴。 两人坐在中间板车上,旁边都没人。 谢砚卿伸手握住沈宁的手:“阿宁,那个王老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去。” 纵是知道她武功高,有防备心,但他还是怕她识人不清。 沈宁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她在想等到了蔺阳郡,倒是可以借这个王老爷甩掉他。 不过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车队走的慢,天黑之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蔺阳郡城内。 一到地方,王老爷就派人来请沈宁去府上。 她谎称要先安顿好“兄长”再去,那人早得了交代,怕她跑了,便说可以带上谢砚卿一起。 沈宁本想拒绝,目视伙计卸完货的谢砚卿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手心:“我方才看到有个人长得像尤四,他在王老爷府上做事,先答应他。” 她回头正对上他幽邃目光,只好应下。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王家府邸。 这王老爷乃是蔺阳郡首富,是做绸缎生意的,家中奢华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咂舌地步。 沈宁和谢砚卿被领到府中后,有下人备水和衣裳让两人沐了浴。 沈宁刚梳妆好,两名丫鬟便来请她去前厅。 令她没想到的是,前厅不仅有王老爷,还有另一名女子,就连谢砚卿也在。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略胖,简直和王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此时正满脸娇羞盯着谢砚卿看,那火热眼神恨不得立马把他吃了。 反观谢砚卿,一身月白锦袍正襟危坐,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一看这场景沈宁心中便猜了个七八,走上前。 谢砚卿余光瞥到她身影,如蒙大赦忙起身躲到她身后,将自己脑子不好形象演到底:“阿宁,你可算来了,我好害怕。这里、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带我走好不好?” 避着王老爷父女视线,他凑在她后颈处压低嗓:“酒菜中下了药,别吃。待会儿你想办法从王老爷口中套点尤四信息。” 沈宁微侧眸,不动声色在他手腕上划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随即脸上绽放一抹笑拉着他跟王老爷父女打招呼,说了一番客套话。 “我兄长他智力不全,给王老爷你们添麻烦了。” 王老爷一双三角眼微眯着,目光像黏腻的蛛丝一般在沈宁身上游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欲望:“哪里哪里,快坐,这些饭菜都是特地为二位做的,赶紧尝尝,可别辜负了本老爷一番心意。” 丫鬟替两人布菜,王老爷放在膝上的手兴奋的搓了起来。 吃吧吃吧,吃了你们兄妹俩就属于我们父女了。 这一趟出去真是值,不仅他得了个小美人儿,还给他女儿捞了个长得这么俏的夫婿回来。 第112章 我只要阿宁 在他暗戳戳期待目光中,沈宁执筷夹起一块肉片送到嘴边,眼看就要送进嘴里,兀的又停下。 王老爷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怎么不吃啊?” 王小姐见谢砚卿拿起了筷子,把沈宁跟前的菜全端到他面前:“沈公子,你妹妹不吃你吃,来,多吃点。” 谢砚卿看了眼丰盛的菜,突然把筷子啪一声拍桌上,大声叫嚷:“阿宁,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尤大哥吗?我不想吃饭了,你快带我去找他,我要他陪我玩儿。” 沈宁忙放下筷子拍他背安抚:“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去找尤大哥。” 看两人要走,王家父女急了。 “沈姑娘,这饭还没吃呢。” 王小姐比她爹还急,拉住谢砚卿胳膊不放:“爹,你快劝劝他们啊,别让沈公子走。” 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可长得跟谪仙似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走了。 沈宁和谢砚卿不着痕迹互视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瞒王老爷和王小姐,我和兄长此次是来蔺阳郡投靠人的。那人名叫尤四,是我们隔壁的邻居,他上个月给我们写信说结识了一位名医,说是可以治疗我兄长的脑疾,我们这才不辞辛苦从益州城赶来。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地痞流氓,行礼和盘缠都被抢了。就连我也差点……” 说到这她故意掩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不忍再说下去。 王老爷本就贪图她美色,一听他们是寻人,立马摆手表态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找个人嘛,沈姑娘且放心,本老爷帮你们找,你们就安心在我府上住下就是。” 沈宁眼中一亮,激动问:“真的吗?” 王老爷拍着自己胸脯保证:“自是真的,我王某说到做到。” “王老爷你真是个好人,我和兄长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沈宁佯装感动的又抹了一把泪。 谢砚卿看她演的这么卖力,悄无声息间将尤四画像塞到她手心。 “王老爷,我们要找的人就长这样,麻烦你了。”沈宁将画像展开递给王老爷,在他触到她指尖后故作娇羞的抽回手道:“等找到人,我们兄妹再好好报答你。” 王老爷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的连说了几声好才低头看画像。 沈宁手刚收回就被谢砚卿在桌下攥住使劲擦了擦,她疼的微蹙眉瞪他,他当做看不见。 等他擦完她几次试图抽回手都没能如愿,反被他攥的更紧。 碍于王家父女在场她不好发作,只能任他攥着,心中将他好一通骂才解气。 王老爷看着画像上男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又仔细辨认了下,嘀咕道:“这不是我府里喂马的尤老四吗?” 王小姐一心都在谢砚卿脸上,听到她爹的话凑近看了看,惊讶道:“还真是。” 她扭头对沈宁两人道:“沈姑娘,沈公子,你们找的人居然是我家喂马的马夫,还真是巧了。” 巧什么巧。 一点都不巧。 就是看到人在你家才来的。 沈宁想扯回自己的手,没成功。 假笑了下,露出很吃惊表情道:“啊?是吗?没想到尤大哥就在王小姐你们家当差,真是缘分呐!” 王小姐一高兴,直接吐露了心声:“那太好了,你们不用走了。你嫁给我爹,你兄长娶我,就这么说定了。”她迫不及待扯了下王老爷衣袖,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谢砚卿的脸:“爹,你快让人准备成婚事宜,我明日就要和沈公子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洞房了。” 沈宁:“……” 谢砚卿:“……” 王老爷吓的赶紧拧了下她胳膊肉,眼神警告她一番后笑呵呵解释:“别误会,别误会,小女和你们开玩笑呢。” 沈宁干笑两声:“看出来了,王小姐挺幽默。” 谢砚卿假装听不懂,握她的手收了力道。 沈宁忽视他的幼稚行为,笑盈盈问:“尤大哥既在王老爷你们家当差,那他住何处你们也应当知道吧?” 王老爷抚了抚自己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精明:“本老爷每日忙着生意,哪有时间去关心这种小事。” 他们要是知道尤老四住处了岂不是就会离开? 他才不会那么蠢,将全部信息都告诉他们。 沈宁咬咬牙,心想果然是奸商,算计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已经知道了尤四在王府,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至于他住处…… 她拉拉谢砚卿袖子,在他手心写了“脱身”两字。 他会意,打打哈欠靠在她肩上,晃着她胳膊道:“阿宁,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听到睡觉二字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强压下心绪后,她面露难色的看向王老爷:“抱歉啊王老爷,我兄长每日这个时辰就歇下了。”扫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饭菜,她露出一抹假笑:“这饭就不吃了,我想带他去休息。” 王老爷听她说不吃了,虽算计落了空,却也没恼,假言辞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不吃吧。” 他扭头吩咐:“来人呐,带沈姑娘和沈公子去休息。” “是。” 丫鬟走上前要扶谢砚卿,被他挥开:“你别碰我,我只要阿宁。” 丫鬟垂首觑向沈宁。 沈宁:“……我兄长不喜人触碰,我来就好。” 说着她扶谢砚卿起身,对着王老爷父女俩微颔首后跟着丫鬟离开。 两人走出许远后,王小姐还一脸恋恋不舍:“爹,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就想要沈公子,你快帮帮我。” 王老爷眼中浮上暗芒,冷哼一声:“进了我王家的大门还想走?做梦!” 他甩甩袖,笑的一脸淫邪:“乖女儿放心,爹今夜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王家某厢房。 沈宁和谢砚卿因着兄妹关系,王家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隔的并不远。 沈宁等丫鬟离开半盏茶功夫后熄灯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身形灵活穿梭在廊庑下。 路过一处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腰,手的主人反手将她压在了墙面上。 “嘘,是我。” 第113章 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怕她出声,谢砚卿手捂住了她唇。 沈宁毫不客气在他手心咬了一下,他吃痛嘶了一声撒开手,语气幽怨道:“阿宁,你咬我?!” 沈宁恶狠狠道:“闭嘴!”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知道人是他,她直接触发手镯上机关抹他脖子了。 “什么情况?” 见她提起正事,他神情肃了起来:“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避开府中下人回到谢砚卿居住房间所在院落,站在假山暗处看向房门口。 两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撅着屁股用小拇指粗的竹筒对着房间里吹迷烟。 沈宁:“……” 果真不出她所料。 这王家父女不安好心呐。 她回头,有些好笑又可怜的看着谢砚卿:“谢大人就算成了傻子也魅力无限,看把王小姐迷的都想霸王硬上弓了。” 谢砚卿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中沉的吓人,兀的扣住她腰将她锁在怀里,声音幽幽道:“阿宁莫不是忘了,说我是你兄长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身上清冽清香入鼻,沈宁想到来益州前与他痴缠的那一晚,身体莫名一软,不满的推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注意分寸。” 他报复性的咬了下她耳垂,声音透着笑意:“阿宁意思是,要是不是在别人地盘,我就可以不注意分寸吗?” “你——” 沈宁气结。 听着熟悉的语调,她陡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她。 顿时又气又恼,偏着脑袋道:“离我远点。” “做不到。” “别忘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都只能是夫妻。” “我说了,都是假的!”沈宁咬牙。 他脑袋枕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语气强硬了几分:“我不管,谁让你对我骗身骗心,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他这是赖上了? 沈宁忍住想一脚踹开他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得去马厩找尤四,不然等王家父女发现我们不见了就走不了了。” “好。”他终于松开了她:“刚刚我探了下,马厩在东苑那边,离这儿半刻钟左右。这个时辰马夫还没下值,尤四应该还在署房。” 为了节省时间,沈宁决定使用轻功,问他:“你现在能使用轻功吗?” 意思是他伤势顶不顶得住。 他答道:“伤在后背,不碍事。” “那就好,你带路,我跟着你。” “好。” 两人离开了假山,向马厩而去。 — 王家马厩。 几盏零星的灯笼在檐下随风摇曳。 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又似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夜给吞噬回去。 冷风凛凛,吹得窗扇哐当作响,为死寂的夜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屋顶上,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潜伏。 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姿矫健敏捷,仅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如狼般狠厉又警觉的光芒。 尤四给马喂完草,正准备收拾收拾下值,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 他下意识就往马厩外跑,却发现路已被挡住。 他被包围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关也打起了寒颤,整个身子好似筛糠一般。 他已经隐姓埋名逃到了这里,荣王还是不肯放过他。 看来今夜,他必死无疑了。 就在他被黑衣人逼的步步后退,脚下一软向后倒坐在地上,寒光凛凛的剑劈下来之际。 只听“????”一声,黑衣人手中剑被弹飞出去。 一道快如闪电身影掠来,他身边的黑衣人就倒了一地。 接着他只觉后颈一紧,人被提溜着飞了起来。 这个过程太快,快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救他的人是敌是友,是男是女。 马厩走水了。 一下便将王府下人都引来了。 看到一群黑衣人,下人下意识当做是劫财的,大喊着进贼了。 护院一听拿着棍子气势汹汹赶来,与黑衣人混斗在了一起,给了沈宁逃跑时间。 带着尤四跃下王府的墙头后,谢砚卿已等待多时。 “走。”说出这句话,沈宁看了眼晕头转向要吐的尤四,直接一掌把人劈晕了:“这样更省事些。” 谢砚卿默认了她做法。 两人带着尤四找了家客栈住下,他翌日醒来看到沈宁和谢砚卿站在床前,惊恐的翻身下榻就要跑。 “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没人保你了。”谢砚卿冷然声音响起。 尤四步子一顿,人僵在原地。 沈宁双手环胸:“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心知肚明,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尤四表情惊疑不定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颤颤巍巍转过身扫了眼两人:“你们是谁,找我想做什么?” 沈宁笑了:“大理寺查案,你觉得找你会是因为什么?” 听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尤四目光闪烁了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尤四,原益州蔺阳郡人,十年前因逃荒到了京城,卖身为奴进了凌家,后又被转手送进了荣王府,成了荣王府家生奴才。三年前不知何故被赶出了荣王府,成了街头乞丐,被孟阁老马车撞到,因重伤被孟阁老捡了回去,又成了孟家下人。” “孟家走水那晚,有路过行人看到你鬼祟翻墙跑了,自此失去行踪,实则是乔装打扮逃回了益州,一直隐姓埋名在王家做一名养马的马夫。我说的,可对?” 谢砚卿目光锐利注视他。 深邃眼眸犹如两口幽邃古井,平静之下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尤四被他盯着,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受控制抖动。 沉默半响,他终于受不住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嘴唇哆嗦道:“我、我不想死。” 沈宁看了眼谢砚卿,开口:“只要你交代指使你纵火的幕后之人是谁,以及你所犯罪行,这位大人可以保你一命。” 尤四没说话。 沈宁看出了他的犹豫:“你要想清楚,昨夜那些人是来杀你灭口的。你现在已经暴露,就算不揭发指使你的人,他也不会让你活命。与其如此,还不如揭发对方将功折罪,大理寺还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第114章 他是洪水猛兽 尤四紧抿着嘴唇。 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犹豫之中。 房间中空气仿佛已凝固,只有他起伏不定的思绪在房间里飘荡。 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我可以指认指使我的人是谁,但你们必须要保护我,且保证我认罪后留我一命。” “好。”谢砚卿一口应下,音色清越,却难掩话中强势:“但你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必须听我们安排,没有我们允许,不得随意乱走动。” 尤四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点点头:“我都答应。” 他无比清楚,于权贵而言,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人在意他死活,他得为自己谋生路。 眼前男人无疑是最好选择。 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是生是死,唯有一搏。 谢砚卿跟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马不停蹄录口供,将尤四两年前在孟家纵火作细节全部记录下来,顺便让他签字画押。 将口供收好,安顿尤四后。 谢砚卿联系了太子在益州暗桩,让他们帮忙寻玄影两人下落。 等忙完,天色已暗。 昨晚一夜未睡,沈宁等谢砚卿忙的时候就回房间补觉了。 他回来时她刚醒。 听到开门声,她侧过脑袋看去。 谢砚卿提着食盒信步朝她走来,将食盒放榻边茶几上后在床沿坐下,伸手揉她头发:“饿了吧,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 她很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的揉脑袋,挥开他手坐起身:“等玄影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 他眉心霎时蹙起,语气沉了几分:“走?你要去哪儿?” 对上他视线,她道明自己来益州目的。 听完她话,他眼眸深了深,态度冷硬道:“不许去,等与玄影他们汇合,到时我陪你一起。” 她那夜暴露了武功,荣王指不定已经发现她身份了。 她独自去明月庵他如何能放心? “这是我的私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沈宁睨了他一眼掀起被子下榻:“再说了,我要去何处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只想赶紧取完信回去接柳絮,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我?”他捉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中,语气愠着几丝不悦。 身体被他箍的太紧,她根本无法动弹,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谢大人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怎么不是?”他搂她腰的手收力,力道大的似要将她融进他骨血中:“阿宁,就算你不爱我,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你几次三番救我就是证据。” 什么狗屁逻辑? 沈宁都要被他气笑了。 “我救你只是不想欠你。” 他捕捉到关键词,底气更足了:“你也知道欠我。你欠我的感情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休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沈宁头疼。 她感觉被一块牛皮糖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有话好好说,先松开。” “你答应我绝不会偷偷离开,我就放开。” 没完没了是吧? “喜欢抱你就抱着吧!”她一点都不想惯着他了,反正她是铁了心要走。 闻言谢砚卿不怒反喜,将她抱的更紧,温声道:“只要阿宁不怕饿肚子,我奉陪到底。” 沈宁:“……” 她突然发现他现在脸比城墙还厚。 从前克己守礼、清冷如月的谢砚卿哪儿去了? 两人不说话房间安静下来,静的街头喧闹声都听得见。 终是沈宁先败下阵来,咬牙道:“你抱够没有?” “怎么,阿宁是忍不住想要答应了?”他目光促狭看她,语气轻飘问。 抬头剜了他一眼,她没好气道:“我若不答应会怎么样?” 他俊美脸上神情淡淡:“不怎么样,抱着你一辈子不放手也挺好。” “你——” 沈宁气的想一拳捶死他。 她是给自己招了一个瘟神吗? 赶都赶不走! “行,我答应你,你快放开。”她手抵在他胸前。 他抚着她发,似在安抚她情绪:“急什么,再给我抱一会儿。我问你点事,你如实答我。” “什么事?”她问。 “你说你当初救我是为了解蛊毒,那蛊是荣王给你下的?” “是。” “什么蛊?” 她耳根微烫,攥着他心口衣裳嗫嚅了下道:“阴阳合欢蛊。”顿了下又道:“那蛊只有恋人可解。” 他形态俊美的眉微拧。 难怪。 “那你说你爹为救人欠了王家一千两银子,还有王老爷要强娶你,以及你发烧说的那些梦话……这些都是诓骗我的?”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想问问她。 再听到这些,沈宁只觉尴尬的想找个洞钻进去:“是。” 看到她羞愧的垂下脑袋,谢砚卿戏谑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谢砚卿!”她恼了,直呼他名字。 心想他是故意提起让她难堪的吧? 捋了捋她碎发,他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阿宁小声些,客栈房间可不隔音,被人听见误会了可别怪我头上。” 沈宁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平白贴这么近,她一抬头就对上他容雅出尘的脸,心不受控制跳起来。 该说不说,这厮长了张好看的皮囊,便是光看着便能把人魂勾了去。 更别提现在两人挨的这般近,他又用深情惑人的目光看她。 这搁谁顶得住? 不对! 她陡然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怎么又被他脸迷惑了? 她忙别过脸阖眼深吸一口气,默念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脑中浮现他掐着她腰,一遍又一遍。 完全就跟喂不饱的饿狼一样。 这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甩掉脑中废料,她猛的推开他,气息微乱道:“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请回你自己房间去。” 怀中温软倏地抽离,谢砚卿眼中划过失落,倒也没再去抱她。 敛眸问:“你体内蛊毒可彻底解了?” 第115章 别走了 她点点头:“想来已是解了。” 她虽会医术,但不擅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才想着去青州时,路过渝州顺带让萧鹤钰给她把一下脉。 闻言谢砚卿却是蹙起了眉,目光端视她:“难道你自己不能确定?” 她摇头。 谢砚卿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人:“等回头我让人再给你把把脉。” 涉及她性命,他自是要慎之又慎。 想到她先前肯定受了不少苦,他眉眼柔缓下来去握她手,被她避开。 警惕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以前都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对他上下其手,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他一脸受伤的看着她:“现在碰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沈宁别过脸,声音稍冷:“……不行,你离我远点。” “阿宁何必再为难我?”看着她投来不解目光,他垂眸:“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人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看到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都做不到离你远点。” 沈宁:“……” 她有些惊悚的睨了他一眼,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下意识问出了心里话:“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趁她分神间隙,他拢住她手,笑意温和:“不说这些了,今日只喝了碗粥,你肯定饿了,先吃饭吧。菜都是我吩咐小二按照你口味做的,我还给你买了荷花酥。” 听到有荷花酥,沈宁心动了。 蔺阳的荷花酥做的虽不如青州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 吃着荷花酥,沈宁又想起了沈璃月。 小时候她们过的很苦,但沈璃月总能隔三差五给她买几块荷花酥解馋。 她每次都会拉着沈璃月和柳絮一起吃。 有时候两块糕点不够分,她们就掰开了分着吃。 现在想想,那时苦则苦矣,却开心快乐。 就连一块再平常不过糕点都能尝出不一样味道。 现在再尝同样的糕点,她却再也尝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 看到她目光悠远似走神了,谢砚卿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拭去她嘴角碎屑:“怎么了?荷花酥不好吃?” 沈宁恍然回神,感受到唇瓣上传来的酥热触感,表情愣了一下。 眸光幽暗道:“没有,好吃。” 见她居然没反感自己的触碰,谢砚卿唇角微微上扬:“好吃你多吃点,等回了京城我天天给你买。” 天天? 沈宁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用完晚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砚卿才去忙案子的事。 玄影和卫随找来时是翌日傍晚。 玄影一身伤,连走路都要卫随搀着。 那晚两人从驿站逃脱刺客追杀后,和谢砚卿两人一样,在山中躲了一日才来到蔺阳郡。 算起来两人还要早半天到城里,碍于玄影伤势重,迟了一日才联系上太子的暗桩。 得知谢砚卿也在寻他们,两人便循着暗桩给的地址找来了。 听完两人简单概述了那夜有惊无险的逃命后,谢砚卿便让两人去休息了。 沈宁为玄影上药时发现他的伤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背上那一箭洞穿了他整个肩胛骨,伤口发炎泛黑,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 据卫随所说,当时玄影是为他挡剑才受了这差点致命的一击。 “从他伤口来看箭上有毒,但体内毒素并不多,你给他吸出过毒素了?” 沈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卫随脸上染上一抹羞红,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当时快死了,我又不会医术,就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了。” “你的办法的确有用,至少让他保住性命拖到了现在。”沈宁认同道。 为玄影上完药,沈宁出了房间,在回廊遇上了谢砚卿。 “玄影如何了?”他问。 沈宁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回他:“伤过重,还中了毒,得养一段时间。”不忘强调:“最好躺两日再让他下地走动。” 意思是暂时回不了京城。 谢砚卿神情肃了起来:“蔺阳不宜久留,荣王的人随时可能找来,最多待两日就必须要返京。” 沈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揉了揉自己脖子。 她昨夜睡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一早起来就脖子疼。 谢砚卿注意到她动作,目光被她雪白侧颈上露出的一点红痕吸引,眼神晦暗了几分,关切问:“脖子不舒服吗?” 她轻嗯了声,嘀咕道:“客栈的枕头也没那么硬啊,怎么睡一觉起来脖子这么酸?” 谢砚卿心虚的抬起酸软的胳膊,五指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想来是你晚上睡落枕了吧。” “兴许是吧。”沈宁想不到别的缘由,若有所思点点头。 今日是寒衣节,夜晚的街头少了几分热闹,但依旧人头攒动。 客栈里待着无聊,沈宁想出去逛逛, 谢砚卿难得清闲,让卫随照看好玄影和尤四后陪着她一起出了门。 怕被认出来,两人在街头小贩摊上买了面具戴上。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祭祖节。 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扫烧献,纪念逝去的亲人,谓之送寒衣?。 想起上次打算给沈璃月放的祈愿灯没能放成,沈宁这次想给她补上。 半山腰处隐隐传来低沉钟声。 钟声越过山林,穿梭在山下的大街小巷中,悠长而空灵。 用手将祈愿灯推出去,灯顺着水波渐渐飘远。 沈宁双手合十阖上眼默念了一番。 谢砚卿在她身旁石阶上坐下,声音清越道:“你在为你的亲人祈愿?” 她睁眼,扭头看他:“你不为你母亲放一盏?” 他面具下的眼眸暗了暗,摇摇头:“她得了解脱,现在应该活的很好,不需要我为她祈愿。” 沈宁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他母亲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要用“活的好好的”来形容? 兀的,她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多问。 “好了,我们走吧。”她起身,裙摆逶迤划过一抹弧度。 他笑着应声:“好。” 夜凉如水,月华似练。 两人缓缓融入行人之中,月影将两人身影渐渐拉长。 并肩而行间,谢砚卿温润嗓音响起:“阿宁。” “嗯?”沈宁侧眸。 他看过来:“别走了。” 第116章 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她身形怔了一下。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伸手,试探性牵她手。 见她没有避开,他宽大掌心将她手完全裹住,牵着她走到了拱桥下,揭下脸上面具,露出原本俊朗如月面容:“我知道你肯定会离开京城,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肯定就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先前我多有顾虑,怕与你成亲后会将你卷进夺嫡纷争中来。” “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向圣上求赐婚,后悔没早点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声音微哑,眼中泅着淡淡水雾:“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为太子扫除所有障碍,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到时你要留在京城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归隐,亦或是游山玩水,我都陪你。” 他攥住了她双手,指骨都因太用力而微微泛白:“阿宁,我现在不求你完全爱我,只求你别抛下我离开京城。千般所求,万般所愿,唯此。” 沈宁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纷繁复杂情绪在她胸腔内乱撞着,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就在她这般犹豫纠结之际,谢砚卿兀的搂住了她。 “阿宁,过往岁月,我曾以为这漫漫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直至遇到你,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让我眷恋、让我渴望用心去守护的存在。” “和你在临水村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纵是知你欺我骗我,我也忘不掉你,你说我傻也好,偏执也罢。我认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变。” “我深知你与我在一起定会遇到诸多坎坷,前路亦或布满荆棘。可我愿以我之身躯,为你遮风挡雨,以我之心,为你筑一方温暖天地。我愿陪你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岁岁年年,不离不弃。” “阿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无所畏惧。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留在京城。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事……” 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意。 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声线,此刻染上了脆弱色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重重砸在了沈宁心上。 她心绪被这带着哀求的话语彻底搅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又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字来。 她潋滟眸子撞进他乌沉深邃眸中,看着他清冷矜雅面上满是紧张与期待,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已大乱的心湖:“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荣华富贵和权利,陪我归隐山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挣扎的。 既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冲动之言,又暗自期待真的能如他所言。 他松开她,猝然一笑:“权利我从未放在心上过,至于富贵——” 他揭了她脸上面具,笑的眉眼温和:“若是我没了富贵,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沈宁玉白的脸颊一烫,恼怒道:“扯哪儿去了?” 他忙应声:“是是是,不扯远了。权利不要便不要了。”话音一转:“但富贵不能不要。” 他笑:“我还要留着娶阿宁。” 她听到他后面的话放的轻又缓:“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沈宁心底酸涩密密麻麻蔓延开来。 这傻子。 他都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还能拒绝他吗? 她主动圈住了他腰身,踮起脚尖埋在他颈间。 谢砚卿一愣。 湖面上,月光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如碎金般铺满了水面。 潺潺溪流欢快地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撞击在水底石头,溅起串串晶莹的水花,发出悦耳动听声响。 他听到她微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谢砚卿,这辈子还很长,你我,待定。” 换言之,他们,还有可能。 谢砚卿一怔,随即深邃的眸子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填满,嘴角不受控制扬起,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仿佛要将月色都给比下去。 “阿宁……” 两人相拥身影沐浴在如水月色和柔和微风之中。 桥下河水悠悠,倒映着天上星月与桥身轮廓,波光粼粼间,似藏着无尽的温柔。 周遭喧闹声隐去。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沈宁鬓边几缕发丝。 谢砚卿见状,下意识抬手为她将发丝捋至耳后。 莹白修长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脸颊,那轻柔触感,让两人心跳都不禁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间,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安静的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宁微微仰头,平日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在月色映照下更添几分迷离韵味。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红唇,谢砚卿喉结滚了滚,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 沈宁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作响。 她没有闪躲,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桥面阴影遮掩下。 两人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刹那间,时间似停止了流转,世界都静了下来。 谢砚卿双手揽紧了她腰,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吻最初是轻缓而温柔的。 渐渐地,情感在唇齿间蔓延升温,变得热烈而深沉。 沈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只记得回到房间后,她和谢砚卿又纠缠了许久。 呼吸不稳间,她手抵在他胸口:“早点回去休息。” 他握住她手放在如玉侧脸上蹭了蹭,带着祈求口吻问:“可以不走吗?” 他深邃如夜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星辰,炽热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沈宁心尖一颤别过脸:“不行。” 看着她水润双眸,嫣红微肿的唇瓣,谢砚卿眸光深了深,清冷声音浸了哑意道:“我打地铺,保证不会打扰你睡觉,可以吗?” 第117章 王家所有人都死了 见她不说话,一双水盈盈眸子瞪着他,他心口似被撞了一下,在她手心亲了亲:“看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你忍心看我伤未好还失眠吗?” 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来:“失眠好办,明天我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保证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他一听,立马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她:“是药三分毒,阿宁忍心让我喝那又黑又苦的药?” 沈宁很是无情道:“是你喝又不是我喝,我为何不忍心?” 谢砚卿墨眸锁着她姝丽面容,表情略带着些委屈:“阿宁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我。” 看着他委屈神情,沈宁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留下便留吧。” 谢砚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只讨到骨头的小狗般脑袋埋在她脖间蹭了蹭:“好。” “不过你的伤不能睡地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不容他拒绝,她从他腿上起身走向床榻抱被子。 他后背有伤,留下她也不怕他做什么。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眉心蹙了蹙:“地上凉,还是我睡地上吧。” 他留下只是想看着她入睡,能够睡得安稳些,可不想因此让她着凉了。 “别废话,早点睡。”沈宁向来不是磨蹭的人,做事也果断,说话功夫已经躺下了。 谢砚卿见她态度强硬,只好转身去了盥洗室洗漱。 等出来,她已经睡着了。 微冷的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只着了一身淡雅素袍的谢砚卿上前去将窗关上。 随后走到沈宁跟前,弯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没有一点重量。 轻轻将她放到床榻里侧,扯过被子盖好,他灭完灯才脱鞋上了床。 黑夜中,他侧过身子注视她睡着侧颜,鼻尖充斥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满意的阖上眼。 一夜好眠。 沈宁清早醒来房间里已没有谢砚卿身影。 她揉揉酸疼脖子去洗漱出来,谢砚卿刚摆好买来的早点。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吃完早点我要去趟府衙,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她提起裙摆坐下,闻言抬眸:“去府衙做什么?” 他神情微凝:“王家人都死了,郡守得知我来了蔺阳郡,想让我帮忙查一下案。刚好玄影的伤要养两天,王家案子又和孟家一案挂钩,我有必要去这一趟。” 沈宁一怔:“王家?” 是她知道的那个王家吗? 他点头:“几百口人都死了,连婴孩都没放过。” 沈宁眉心一跳。 私心上论,王老爷父女对她和谢砚卿存歹意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王家其他人多少有点无辜。 那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 李尘璟果真够狠。 瞬间她背脊一阵发寒。 心想她以前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的是毫无人性。 既看清了李尘璟本性。 加上她身份已暴露,她可不认为李尘璟会放过她。 思及此她当即做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要想彻底后顾无忧,就只能斗垮李尘璟。 她只想活命,是他非要逼她,那她只能奋起反抗了。 吃完早点,两人乔装一番后去了蔺阳府衙。 王家人尸体摆放在府衙殓房,谢砚卿与沈宁到时仵作正在验尸。 郡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靛蓝官袍,蓄着短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看到两人忙上前行礼:“有劳谢大人了。” 互相见了礼,他向两人大致说了案情。 由于人死了两天才被打更的人发现,所以目前案子还没多大进展。 “方便让我们去看看尸体吗?”沈宁出声问。 她戴了帷帽看不到容貌,但周身气度就非同一般,又是跟着谢砚来的,郡守自是不敢怠慢,微颔首抬手:“姑娘请。” 沈宁走到其中一具男尸旁蹲下,伸手正要扯开尸体衣裳检查致死伤口,谢砚卿打断她:“我来吧。” 尸体浑身是血,又是男子,怎能污了她手和眼。 在沈宁眼中死人是不分男女的,碍于某人爱吃醋性子,她还是收回了手。 “死者面色青白,双眼圆睁,说明死前处于惊恐情绪中。致命伤在胸口,伤口呈狭长状,约摸三寸有余,边缘整齐,并无撕扯或是凌乱的痕迹,可见下手之人动作极为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他修长手指轻轻探入伤口之中,凭借着多年经验感受伤口深度。 半晌,他收回手指,心中已然有了估量:“伤口深达三寸三分,直直穿透了心脏要害,死者几乎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便已魂归黄泉……” 一连验了七八具尸体,致死伤虽分布在不同地方,但都是同一种结果。 沈宁递手帕给他擦干净手,说出自己想法:“从伤口的形状与平滑程度来看,对方使用的是生铁铸成的剑,这种铁打制的剑最大特点是质地硬且脆。” 说到这儿她望向谢砚卿:“你可还记得两年前青州的铁矿走私案?” 当时是由翊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负责这件案子,谢砚卿协助查案,他应当是记得的。 他抿唇点点头:“私贩的便是生铁。” 当着外人面沈宁不好说私贩铁矿有李尘璟手笔,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道来:“生铁最适合用来铸剑,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或是组织都会通过特殊渠道买来私自铸剑。” 她点到即止,谢砚卿心下便明白了。 查看仵作呈上的验尸结果,与他们得出的相差无二。 和郡守说了几个大致查案方向,两人离开了府衙。 “那夜我救尤四时与那些人交过手,和刺杀我们的是同一批刺客。” 谢砚卿侧眸:“是荣王所为?” “目前来看只可能是他。他这么做动机有二。” “一是尤四在王家待了两年,难保没有泄露两年前的事,荣王杀了王家所有人可除掉潜在隐患。二是尤四还活着,王家的人都认识他,就这一条荣王也不可能让王家所有人活。” 谢砚卿若有所思点头:“你的分析不无道理。” 第118章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两年前私贩铁矿案最终结果如何?”她去渝州后再没打听过京城的情况,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清楚。 “太子处置了一名暗卫,让我潦草结案了。”似想到了什么,他喉咙滚了滚:“铁矿案牵扯多方利益,甚至萧氏一族也牵涉其中,太子怕继续查下去波及萧氏那边。当时圣上有意要立他为太子,那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会让萧氏一族出事,最后拿相关官员抵罪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宁眸微深。 难怪李尘璟屁事没有。 东宫之争说白了就是各方世家大族以及朝中党派博弈过程。 李尘璟做的事不怎么光彩,但站队太子的世家背地里也没几个干净的。 真要把案子查的太明白,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估计这也是太子放弃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起来你也是萧氏一族培养起来的,先前你说太子逼你娶萧氏族中女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她是在询问他对太子的态度。 为人臣者,自当忠心不二。 可从她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想他愚忠于太子。 自古以来扶持皇子上位的文臣武将,势大的到最后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怕他最后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谢砚卿拢住她手,避开来往行人,声音清越道:“我是受过萧氏一族恩惠不假,可不代表我人也卖给他们了。婚姻大事乃是我的私事,他们无权干涉,也没理干涉。至于太子,我倾尽全力助他上位已是仁至义尽,他若再逼我娶别的女子,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听到他这么说沈宁松了口气。 似猜到她心中所想,他捏了捏她手心,眉眼舒展开来:“你是怕太子上位后对我下手,我还傻乎乎对他愚忠?” 答应要给他一个机会,沈宁对他的触碰自是不再刻意避开。 闻言她不置可否道:“我以前就是太相信荣王才会被他下了蛊毒,太子现在看起来仁善,可人心易变,真到了那一天,难保不会兔死狗烹,我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谢砚卿神情微凝,停下步子握住她纤薄双肩:“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会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风吹起帷帽轻纱,她看到他清冷面容上一派正肃之色,想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 两日后。 玄影伤势好转,一行人启程返京。 路过苍玄山,谢砚卿陪沈宁去了明月庵。 庵宇修在山上,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 穿过一片清幽竹林,隐于青山绿水间的尼姑庵便映入了眼帘。 “当年被定远侯府赶出家门后,我母亲便带着我和柳姨来了这里。”沈宁边走边述说起自己的过往:“一直到我七岁那年,我母亲油尽灯枯而死,我拜了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才搬离了这里。” “我遇见荣王那年是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冬日。我母亲病重,我带着攒了半年的钱下山去请大夫来为她医治。当时我又饿又冷,就昏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恰逢荣王去玄山寺还愿,他匀了一碗米粥给我喝,让我活了下来。” “可我母亲因为我的耽误,最后还是去了。自那时起,我便坚定了要学医术武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在玄山寺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了悟大师才破格收我为女弟子,我一身医术武功都是他所教。” 说着,她兀的笑了笑侧眸看谢砚卿:“我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往家里捡人的‘爹’其实不是杜撰的。” 她望着两扇陈旧却不失庄重的檀木庵门,自顾自说来:“了悟大师于我而言亦师亦父,在我心中他早就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可惜好人不长命,我下山帮荣王那年他圆寂了。临死前留给我的信除了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外,全是让我要用所学本领济世救人的。”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就连寺中师兄弟都说他善良的过分了,对他颇有怨言。可他从不在意外人眼光,依旧我行我素不求回报的普度众生。” “年少时我也不理解他,觉得他一味付出,连旁人半句好话都换不来实在有些犯傻。那时我常想,这世间人心复杂,善恶难辨,又何必对每个人都如此掏心掏肺,累了自己,还落得他人埋怨。” “可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世事越来越多,我才慢慢悟出他那看似愚钝行为背后的深意。” “善良本身就不应是一场等价交换,不是为了换取他人的赞扬或是回报才去施行。它更像一面镜子,你以怎样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未必会即刻回以同样的美好,但它会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在某个未知角落,以另一种形式绽放光芒。” 望着女子姝丽明媚侧颜,谢砚卿心中泛起酸涩。 和她编织的那些谎话比,她真实的过往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握紧了她手,目光紧锁着她,深邃明亮眼眸中透着无尽疼惜:“阿宁,这世间没有绝对善恶。但你师父,他是个好人。” 沈宁淡笑:“是啊,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她微顿,对上他视线,笑意潋滟:“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还活着站这儿了。所以,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定数?”他莞尔:“我喜欢这样的定数。” 听起来他们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合该在一起的。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迈下青苔石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定数。” 谢砚卿目光扫过空了的手,跟上去。 就听她说:“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打破定数,不下山,不为李尘璟做事,亦不想发生后来的所有事。” 包括遇见谢砚卿。 要是遇见他的代价是被下蛊毒,那她宁愿不遇见他。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她只是凡夫俗子,无法改变以前的任何事。 事已至此,她只能向前看。 看着她纤挺背影,谢砚卿心情莫名。 他岂会听不明白她意思。 她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蛊毒才被迫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连留在京城也是因为他强行挽留。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就在他心情低沉之际,女子脆然声音传来:“谢砚卿,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再不跟上我可就不要你了!” 第119章 你……你做什么?! 谢砚卿闻声,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瞬间如被清风拂过般消散殆尽。 他嘴角扬起一抹明朗的笑,长腿一迈几个大步追上了女子步伐,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手。 入手一片温软,令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踏实起来。 他想,她对他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愿意为他留下。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快到沈宁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庵门前,沈宁抽回手叩响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一名尼姑打扮的清瘦女子开了门。 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沈宁发现并不认识对方。 询问后才知对方是新来的姑子,名叫慧缘。 且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主持一早上就下山采买去了。 和对方道明来意,又报了柳絮名号,慧缘放了两人进去。 明月庵人口简单,原先只有住持和她侄女还有柳絮。 自主持的侄女还俗嫁人,柳絮也离开后。 现在这庵里就只剩住持和新来的慧缘两人。 一入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 地面由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着几缕青苔,绿意点点,宛如大自然悄然落下的翠色印记,为这清冷之地添了几分生机。 庭院正中,一座古朴香炉正袅袅升腾着青烟。 缭绕烟雾缓缓上升散发出淡淡檀香味,让人心神不自觉沉静下来。 庭院两侧是几间禅房,房舍皆用青砖灰瓦砌成,墙面爬满了岁月斑驳的藤蔓。 禅房的门窗皆紧闭着,偶尔能从纸糊的窗棂间透出一丝昏黄烛光。 柳絮居住的房间要从主殿侧门进去。 沈宁知道她的住所,便让慧缘去忙了。 依据柳絮所说,沈宁很快在她枕头夹缝里找到了那封信。 将信放好,又将柳絮的东西都收拾后,两人才去和慧缘道别。 “劳烦你转告主持一声,就说柳姨以后不回来了。” “施主放心,贫尼定如实转告。”慧缘竖着掌心颔首道。 默了默,沈宁取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五张银票递给她:“这是我捐给庵里的香油钱,麻烦你一并交给住持师父。” 慧缘起初还推辞不收,拗不过沈宁强硬态度只好收下了。 下山路上,谢砚卿道:“看来那位主持师父对阿宁很好。” 望着远处青山翠叠,沈宁淡笑着应声:“当年若没有住持师父收留,我和我母亲还有柳姨早不知冻死在哪儿了,现在我有能力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谢砚卿心底化开一抹暖流。 他的阿宁果真是世上顶心善的人。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益州到京城一天路程。 虽极力避开官道走,可在步入京城地界时谢砚卿一行人还是遇到了刺客。 当是时,暮色四合。 四周草丛中黑影闪动,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朝着他们急速掠来。 黯淡夜色下,刺客手中利刃闪烁寒芒,刺眼夺目。 为保护尤四这个人证,沈宁和谢砚卿留下断后,让卫随驾马车带着玄影和尤四先进城。 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两人才想办法脱身追了上去。 这一夜,凶险万分。 但有惊无险。 只谢砚卿后背上伤口在与刺客厮杀中崩开流了不少血。 将尤四秘密安排好,沈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 “谢大人,你这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路上,再这样下去迟早成短命鬼。”沈宁调侃道。 谢砚卿疼的微蹙着眉,闻言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嗓音和煦道:“在其位谋其职,既担了这肩上担子,哪能事事都求安稳顺遂,些许伤痛不算什么,再难都熬过来了。” 说罢,他轻轻动了动身子要起身,牵扯到伤口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沈宁眉头紧皱忙按住他:“这么晚了你还想做什么,好好歇着。” “大理寺那边——” “大理寺没了你不能转?”她语气微透着不悦。 心想这人真是半点都不听劝。 “好好休息。”说着她将药和绷带收好。 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他又要起身,她声音一肃:“你又要做什么?” 谢砚卿清咳一声望向她,不由得发笑:“阿宁,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喝。”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沈宁脸上一烫。 旋即放柔了语气:“你别动,我来。” 没有她还有下人,何须他一个伤患亲自动手? “喝吧。”她将水递给他。 谢砚卿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声音虚弱道:“你喂我。” 沈宁见他脸苍白、一副病弱模样,心下不忍说回绝的话,软着语气道:“行。” 他愣了一下,眼中升起亮色,仿佛这小小的应允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惊喜。 他微微张嘴,就着沈宁的手慢慢将水喝了下去。 水刚喝完,下人便端了药来。 “很烫,要现在喝还是过一会儿再喝?”沈宁问他。 他点漆眸子一直黏着她不放,唇边漾着若有似无淡笑:“都听你的。” 沈宁:“……” 问了跟没问一样。 “那就现在喝,药效更好。” 看到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黑乎乎药汁动作温柔吹了吹,他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意。 药入口,苦涩的味道立马在口腔中肆意蔓延开来。 见他苦的直皱眉,沈宁放下药碗,从一旁碟子里拿了颗下人准备好的蜜饯递到他嘴边:“压压苦味。” 谢砚卿垂眸睨了眼蜜饯,连带着她捻着蜜饯的莹白指尖一并含进了嘴里。 指尖被温热口腔包裹,沈宁霎时一怔。 顿时,一股热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脸颊,烧得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人…… “你……你做什么?!”她又羞又恼,猛的抽回手怒瞪着他。 谢砚卿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尝尝蜜饯的滋味,一时情急,没留意才咬到了你手……” 说着他愧疚的耷拉下脑袋,纤长眼睫颤颤,一头如墨长发垂在肩头,那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沈宁想骂他的话卡在喉咙,憋了半响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把药喝完。” 谢砚卿唇角微扬,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慵懒道:“好。” 第120章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等他喝完药,她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你这儿要是没事了,我就先回春巷小院了。”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手腕,目光中满是不舍:“你再多陪我会儿,这屋里冷冷清清的,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沈宁注视他须臾,试探性开口:“要不我让人去将你兄长请来?” 他表情一变,握她腕的手收了力道:“我要那个病秧子做什么?” 沈宁无语:“你不是说没人陪你说话冷清吗?” 谢砚卿都要被她气笑了,扣住她腕将人扯进怀里坐着,下巴枕在她肩上呼着热气:“沈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腰身被他勒的有些紧,沈宁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你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还要人陪,难不成办案也要人陪着?” “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他声音清越。 沈宁身子抖了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肉麻?” “哪里肉麻了?比起你以前说的,我已经很收敛了。” 沈宁:“……” 自己惹的情债,咬牙也得受着。 他气息洒在她侧颈痒的她难受,便想挪挪身子,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要不你们搬到谢府来吧?”他兀的出声。 “不用了,春巷小院挺好的。” 她是定远侯府庶女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多人都认得她了。 住进谢府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身份暴露荣王会暗中对我下手,但天子脚下他多少会忌惮几分,加上春巷小院离大理寺近,有什么动静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那里比在谢府要安全。” 闻言谢砚卿也觉得有理:“那便依你的,我再派点武功好的护院到那边去。” 沈宁淡声道:“去益州前你就派人去保护柳姨了,现在再塞人过去有点引人耳目,那些人就够了。” “此时非彼时,不多派点人去我不放心。” 保护她是其一,其实也是防她偷偷丢下他离开。 “阿宁,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的对吗?”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极了某种寻求温暖与安抚的动物。 沈宁侧眸,感受肩上传来的匀长呼吸,低低嗯了一声:“不会。” “那就好。”他满意的阖上眼:“我有点困,你借我靠一会儿。” “困了就躺下睡吧。”她放缓了语调。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真实的,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丝慵懒意味。 沈宁鼻尖微酸。 这人是多害怕她跑了? 她不是已经答应他不会走了吗? “天冷,你这样会着凉的,躺下吧。” 他身上只披了件素雅白袍,又受着伤,稍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见腰间的手没动,她扭头。 就见枕在她肩上的人阖着眸,平日里透着清冷感的眉眼柔和下来,高挺鼻梁下,微微泛白的嘴唇带着病态的脆弱,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惹人怜惜韵味。 她呼吸一滞。 轻轻抬手想将他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撩起,可刚伸出去又怕惊扰了他,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拢住她纤长的手放在自己矜雅如玉五官上,声音透着别样的缱绻:“我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摸。” 沈宁心霎时像是被羽毛拂过,泛起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微微红了脸,却不作挣扎,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贴在他脸颊上,感受那微微有些凉意的温度。 “我给你的香囊怎么没戴着?”这几日两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地步,她确实没看见他戴香囊。 “我怕弄丢了,就收起来了。” “左右不过是个香囊,丢了就丢了,回头我再做一个。”她无所谓道。 “不一样。”他打断她:“你送我的东西本就少,要是丢了岂不是对不起你一番心意。” 沈宁汗颜。 她就是随便做的,还顺带给谢砚安也做了一个。 他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迟疑了一会儿,她开口:“你兄长的寒毒需要施针缓以时日才能解,我这几日有空,会来为他施针。” “你和他约好了?”他声音带着鼻音问。 “就先前在廊庑下遇见和他提过一嘴。” “回头我让人安排一下,你需要什么就让府里的下人提前去准备。” 谢砚安总归是因为救他才中了寒毒,他欠他这份恩情,所以并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吃醋。 见他没有不高兴,沈宁松了口气:“所需的东西我走时会一一写下来交予你。” “好。”他在她手心蹭了蹭。 看了眼浓稠夜色,她抽回手:“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不舍的松开了她:“我让卫随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点点头。 怀中温度散去,谢砚卿立马又有些后悔了,漆暗温和的眸攥着她瓷白的脸:“这么晚了,要不你还是宿在梧桐院吧。那儿样样齐全,还是你走时模样。” 沈宁心知这分明是他不想让她走找的借口,默了默半是玩笑意味道:“我干脆宿在你这儿算了。” 他眸色微深,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极大方的往床头挪了挪,给她腾出大半位置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宁:“……” 她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 谢砚卿对她留下来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见状也未多失落,只是目光触及她有些单薄衣裳,出言喊住她:“等等。” 她回首,就见他走到架子前拿了件黛青鹤氅向她走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夜里冷,别冻感冒了。” 比起空气的冷,他指尖带来的凉意更甚。 沈宁纤秾眼睫微颤望着他清矜脸庞,语调平和道:“我走了。” 他捋了捋她被风吹到唇上的发丝,点头。 她刚要跨出门槛,他兀的又喊住她:“阿宁,你好像忘了件事。” 第121章 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忘了什么。 又提步折返走到书桌旁执笔写了起来:“就一副驱寒毒的药方,我写好你让人备半个月药量,要双份的,一份用以煎服,一副用于药浴。” 她写了几笔忽的又停下,看着宣纸上的字蹙了蹙眉,侧过脑袋望向他:“要不你来写吧。” 她的字外人可能不好辨认。 谢砚卿抿抿唇,衣摆轻拂走到她身旁,端的清风霁月模样。 “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麻黄三两、杏仁尖二两、炙甘草一两……” 照着她念的一一写下,他放下笔:“你看看可对?” 沈宁歪着脑袋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没出错,这药是专门用以驱寒毒的,你也可以试着泡一下药浴,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谢砚卿忽的想起忘了问一个很重要问题:“药浴是施针前还是施针后?” 沈宁一对上他墨眸便猜到他意思了:“这重要吗,不都要脱衣裳?” 他眉拢起,丰神俊朗脸上浮现纠结:“就不能换个人给谢砚安扎针?” 她虽是大夫,但也是女子,他并不想她看和摸别的男子身体。 旁的人也就罢了,可那人是他兄长,和她做过假夫妻,且对方对她还有念想,他不放心。 似看出他想法,沈宁用镇纸将药方压好:“别多想,大夫眼里无男女,我和你兄长又没什么,他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见他肃着脸不说话,她提议:“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到时候你就站一旁看着我施针好了,我绝不多看你兄长一眼。” 他眉眼总算没那么阴郁了,可被戳穿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别过脸去,口是心非道:“我没那么小气。” 沈宁摇摇头,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 她看谢砚卿心思才更像海底针,一会儿变一下,还敏感。 “知道你不小气,是我想多了行了吧。”她拍拍手:“行了,我走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她便觉腕上一紧。 视线下移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正握着她腕,目光含怨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她眼眸微敛:“不然呢?” 他指指自己的唇:“不给点补偿?” 沉吟须臾,沈宁无奈低叹了下踮起脚尖在他微苍白唇上亲了一下:“够了吗?” “够了。”他喉结滚了滚,眉眼都漾着心满意足,原本透着几分病弱苍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鲜活色彩。 那模样就跟小孩子吃到了糖一样开心。 怕他再纠缠,沈宁赶紧走了。 踏着夜色回到春巷小院,夏知和柳絮早得了消息她要回来,一直未睡。 看到柳絮一脸病容,沈宁忙扶住她,关切问:“柳姨,你病了?” 柳絮咳嗽了两声,披着件素色外衫在圆凳上坐下:“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风寒。” 握着她手,柳絮面上多了丝愁意:“阿宁,信也取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青州?” 沈宁身形微晃,垂下眼帘缄默了一会儿蠕动唇开口:“柳姨,我不走了。” 柳絮惊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大眼看着她:“什么!你知不知道留在京城有多危险?荣王要是认出你,会放过你吗?而且要是被——” 说到这她惊觉反应过来忙止住了话,连连咳嗽起来。 沈宁伸手为她拍背顺气,柔声道:“柳姨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解释。” 柳絮拍着胸口,脸因咳嗽而涨红着:“阿宁,当年你说荣王救了你,你想帮他以报恩,我没反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容貌暴露了,又惹上了定远侯府,你留在这儿定凶险万分,你的蛊毒好不容易解了,我说什么都不能再看你入险境了。” 她攥紧她的手,眼眶泛红,语气激动道:“听柳姨的,咱们离开京城吧,去哪儿都好,就是别留在这儿。” 沈宁移开目光不看她,面露难色:“我走不了柳姨。” “为什么?”柳絮眉心一跳似想到了什么:“难道有人认出了你?” 沈宁自动将她口中的“有人”当做李尘璟,点点头:“此去益州,荣王派了死士刺杀谢砚卿,我为救他已经暴露武功了,荣王估计现在已经知晓我身份了。” 柳絮双膝一软身形踉跄了下,沈宁眼疾手快稳住她:“事到如今我无法逃避,只能迎敌而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偷偷送你离开,只有你安好,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柳絮手不自觉攥紧泛着莹白,眼神幽若:“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同意你留在京城的。” 沈宁提起裙摆跪下:“我知道,母亲不想让我与齐云程相认,也不想我与定远侯府有交集。错在我,与柳姨无关,你不用因为我的任何决定而自责愧疚。” 柳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俯身扶她:“阿宁,你当真决定好了?” 沈宁目光坚定:“是。” “也是因为那位谢大人?” 沈宁面露讶色看着她,张了张嘴,顿了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柳絮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为了他你都能暴露武功以身犯险,说明你很在意他。” 前面的话沈宁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却如雷贯耳,令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还未从那句“你很在意他”中回过神来,又听柳絮叹息着说:“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他了…… 沈宁心跳急剧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口不断蔓延开来。 她手心贴在自己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似要整个跳出胸膛来。 不应该的。 她对谢砚卿是有好感,也不排斥他的触碰,可不代表她就彻底喜欢上他了。 她对他只是愧疚才对。 她试图给自己洗脑,可脑中总是不断浮现那人音容相貌来。 一点一滴。 像空气一样渗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 她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谢砚卿究竟是不是喜欢。 第122章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我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可言辞显的那样苍白。 柳絮摇头,握住她肩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对上她目光,她问:“你告诉我,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宁微微垂眸,似是在努力回忆每次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心境,片刻后,她微微拧起了眉,缓缓吐出三字:“是……开心。” 她居然是开心的。 即便她是为了解蛊毒才假意接近的谢砚卿,但和他在一起的过程中她流露出的都是真心实意。 甚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她身心也是愉悦的。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紧,眉宇锁的更深了。 “阿宁,有时候感情并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心动、片刻的欢喜,积少成多,慢慢就成了割舍不下的喜欢。从你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只是你自己还心有芥蒂,不愿敞开心扉彻底去接受他,所以有所纠结。” “你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何曾这般犹豫过,当你回答我之前迟疑的那一刻,就代表你的心已经代你作了回答。”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不会拦着你,但要是因为他留在京城,我会劝你慎重考虑。我不会逼你立马做决定,你好好考虑几天再给我一个答复。” 当年沈璃月的遗憾柳絮不想在沈宁身上再度上演。 所以在感情一事上她尊重她任何决定,绝不会多加干涉。 但身为沈宁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也要为她作多方面考虑。 留下不仅意味着要卷入皇权纷争中,随时面临危险,还可能被那位认出来。 当年沈璃月丢半条命服下假死药脱身,甚至不惜嫁给齐云程做妾,在沈宁三岁开始就掩去她容貌,就是怕被那位找到。 如今沈宁的脸和沈璃月有六七分相似,要是被那位看到,定会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 柳絮见沈宁陷入深思之中,没再打扰她,起身离去。 屋内。 灯光在微风轻抚下摇曳着身姿。 昏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在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似是一幅会舞动的水墨画,衬得房间内静谧得有些落寞。 沈宁静静站在圆桌边。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唯有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爆鸣声。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素银茉莉花发簪,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发簪由纯银打制,设计精美。 簪头由几朵白色茉莉花朵组成,花朵造型逼真,花瓣层层叠叠。 花朵下方由精致银链连缀着银色点珠,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感。 她想,谢砚卿当初为她戴上这簪子时,定是满心期待会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吧。 良久后,她攥着发簪的手紧了紧。 抬眸看向庭院。 雕花窗棂将外面的夜色切割成了不规则形状。 隐约能瞧见庭院中那棵梧桐树的轮廓,在月色守护下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 荣王府。 听吴昭汇禀完,李尘璟浇花动作倏地一停,手中花木勺猛的砸向他。 砰一声,木勺砸在吴昭头上,勺中水顺着他额头滴落。 他顾不上额头的疼,后脊一寒忙跪下垂下脑袋:“殿下息怒。” 事不是他办砸的,却要平白承受这怒火,吴昭不禁心中憋闷,可又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尘璟俊挺五官此刻覆上一层阴冷之色,一股浓重的森冷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一群没用的废物,本王每年花费那么多银子培养他们,却连几个人都杀不了,本王要他们有何用!” 吴昭咽了口唾沫禀道:“殿下,主要是朱雀武功太强,唯一能与她抗衡的青龙三人又没法出手,我们的死士根本不是她对手。加上我们的人遇上另一批杀手伏击,这才、才让他们又逃过一劫。” “另一批杀手是什么意思?”李尘璟神情冷凝起来。 “在城外截杀谢砚卿一行人的死士回来禀报说当时他们本要追上去,被林中突然涌现的杀手给拦下了。” 眼眸眯了眯,李尘璟袖下手收紧:“难不成是太子的人?” 吴昭见他怒火平息了些许,出言:“属下让人查了,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那对方为何会帮谢砚卿?” 吴昭凝思须臾壮着胆子道:“对方未必是帮他。” 李尘璟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面容越发冷鸷几分:“为何这么说?” “殿下也知谢砚卿这次去益州是为查孟家案子,那批杀手阻拦我们的人追杀谢砚卿和尤四,很明显是想让谢砚卿继续查孟家案子。说明派出杀手的幕后之人知道孟家案子有殿下手笔,想要借此扳倒殿下您。” 李尘璟恍然。 他和太子的斗争在朝臣中人尽皆知,方才就连他也下意识认为是太子所为。 殊不知有更厉害的棋手在背后操控,摆了他一道。 思及此,他半眯的眼眸骤然睁大,眼中狠厉光芒犹甚:“给本王查,一定要查出今夜的杀手是谁派出的。” 明面上的敌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躲在暗处的敌人。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被对方找准破绽,悄无声息出手。 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样潜在的威胁,他绝不能让其存在。 吩咐完,他又声音幽冷问:“朱雀现在住在何处?” 吴昭禀道:“城东春巷小院,可要属下再派——” 李尘璟抬手打断他:“那地界与大理寺近,又有谢砚卿在,现在不宜动她,多派点人盯着,趁她外出再寻机会下手。” 她贱命可真够硬的。 中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毒、跳下万丈悬崖都没死。 还换了张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那么久。 想到她与谢砚卿关系,他冷嗤一声。 一个杀手居然会对男人动情,他还以为朱雀冷心冷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呢。 他漫不经心折下一朵蓝星花,丢地面,抬脚碾碎。 朱雀、太子、谢砚卿……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 城郊某山庄。 幽暗烛光中。 一道修长身影缓缓踏入房间。 等候在房间中的男人忙抱拳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一身黑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犹如寒潭般眼睛的男人睥睨他:“事办的如何了?” 第123章 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主子放心,谢砚卿已带着人安全入京,想来现在已经将人秘密安置起来了,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一身黑袍的男人掀袍在交椅上坐下,姿态慵懒的看向跪着的庄雁山,食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椅身:“沈宁呢?” 庄雁山回:“她先是跟着谢砚卿去了谢府,后面回了城东春巷小院。” “多留意她动向。” “是。” 空气静默了会儿,男人声音复又响起,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威慑:“手底下人没留下痕迹吧?” 庄雁山抱拳:“都是遵照主子意思执行,尸体都烧了,连块布都没留下,绝对干干净净。” “做得不错。” 面对男人夸赞,庄雁山将脑袋埋的更低:“是主子运筹帷幄精妙。”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吹捧并不屑,从椅子上起身:“本座先回去了,有情况让暗桩传信。” “是。”庄雁山挪动跪姿朝向男人:“恭送主子。” 屋外树梢,夜鸦闻声惊飞而起。 “嘎嘎”叫声划破夜空,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诡谲。 沈宁到谢府为谢砚安施针,在揽竹苑看到谢砚卿时愣了一下。 她那夜随口一说,他还真来盯着她施针了。 摇摇头,她信步上前。 正在下棋的两人停下动作,皆抬眸看她。 该说不说。 兄弟两人一个清矜如天上皎月。 一个温润如山间清风。 坐在一起对弈画面还真养眼。 沈宁拎着装银针的小药箱站定,颔首和起身的谢砚安打招呼:“大公子。” 满脸期待却没被第一个打招呼的谢砚卿微蹙眉。 余光触及自家阿弟黑沉的脸,谢砚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保持该有的距离礼貌性的朝沈宁点点头:“麻烦了。” 刚入冬,谢砚安屋中就烧了地龙,沈宁刚进来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热:“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那我们开始吧。” 看到她额上冒了点薄汗,谢砚卿将黑棋放回棋罐:“走吧。” 她一愣:“不在这儿吗?” 谢砚卿睨了她一眼,语气带刺道:“你要想被热死也可以在这儿。” 沈宁:“……” 她又怎么惹他了?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一下,解释:“二郎让人在旁边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那里透气些,我们过去吧。” 沈宁点点头,就听到谢砚卿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她侧目看去,就直直撞进他燃着两簇幽冷火焰的眸中,霎时眉心一跳。 她都没和谢砚安多说一句话。 他又生什么气? 感受那灼人目光。 她还是麻溜的提步跟上了。 “这两日你伤好点没有?”默了须臾,沈宁望着他清挺如竹背影开口。 他今日穿了身绣纹淡青素袍,袍上用青色绣线细细绣着竹叶暗纹,纹路随着他行走动作若隐若现。 闻声他顿了下步子,微侧目,没好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语气,沈宁真想甩他一个白眼,碍于谢砚安在强行忍住了。 压低声音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他嗓音淡淡。 他怎么了她看不出来吗? 她一来就只和谢砚安打招呼,眼里哪有他。 他难道还不能生一下气? 沈宁只当他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到了施针屋室,摆弄好银针后,沈宁让谢砚安脱衣,谢砚卿就立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她。 那模样还真像是来盯梢的。 气氛一时尴尬。 谢砚安无所适从的坐到小榻上,一件一件脱着衣裳,动作慢的跟七旬老者剥粽子一样。 沈宁给银针消好毒睇了谢砚卿一眼,肃着声音道:“你先出去。” “……你让我出去?”谢砚卿不可置信的注视她。 “你在这儿我施针容易分心。” 她不是不准他在这儿,可他就不能收敛一下? 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让她根本忽视不了。 施针这等重要事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她就只能把他赶出去了。 谢砚卿心里跟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 他抿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又怕真的影响她施针,只得闷声道:“那我去院子里候着,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沈宁没看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她捻着银针看向谢砚安,发现他身上还穿着件里衣:“都脱了吧,现在开始施针。” 没了谢砚卿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谢砚安放松了许多,又怕两人因他生了嫌隙:“二郎他……” 沈宁知道他想说什么,抬眸:“没事,他气量还没小到那个地步。” 大是大非上他还是分得清的,不然方才就不会那么利落出去了。 闻言谢砚安放下心来,点点头。 手缓缓解开衣衫系带,随着衣衫滑落,他瘦弱身躯展露出来。 他皮肤极白,是那种透着病态的白,身上也瘦的没什么肉,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走。 初次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 他双颊因羞涩染上了一抹淡淡薄红,与苍白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犹如雪中红梅,透着别样的凄美。 沈宁一心放在施针上,自动忽略了他露出的情态。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手中银针在日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找准穴位后,银针精准落下。 谢砚安疼的咬紧牙关,面上一派隐忍之色。 等所有穴位扎完,他已疼的满头大汗。 “大公子且忍忍,一开始确实很疼,后面毒素少了就不这么疼了。针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取,你现在可以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取完针后还要再泡一个时辰药浴。” 谢砚安置在膝上的手因疼痛泛起黛色脉络,艰难的应道:“好。” 这个过程枯燥又难熬。 沈宁看他情况稳定后让飞流进来盯着才提步出去。 院子里。 沈宁出来时谢砚卿正坐在凉亭里呷着茶。 她擦擦额头的汗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扎针既耗医者体力又十分磨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都提不起力气了。 见她这副模样,谢砚卿心中那点郁气散去。 拉着她在自己旁边木圆凳上坐下,为她揉按起手臂来:“还需要施针几次?” 第124章 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他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她捏捏手腕回他:“三天一次,半个月时间,共五次。” 谢砚卿微挑眉,手上依旧轻柔地替她揉着胳膊,眸光晦暗:“要是累的话,可以让别的大夫代劳,你在旁边指导一下就可。” 这话,带着点私心。 一是他确实看不得她受累。 二来是一想到她和谢砚安还要衣衫不整单独接触那么多次他就心里不舒服。 沈宁兀的意味深长看他:“又醋了?” 他收回手,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后的窘迫,却还嘴硬道:“哪有,我不过是担心你太过劳累。” 想到那夜柳絮和她说的话,沈宁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眼眸清润凝着他如玉侧脸:“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下意识动作,比如——” 她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不敢看人眼睛、五指攥紧、嘴硬。” 谢砚卿意识到这些自己都犯了,不禁拢眉。 见他不说话,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大人沉默,看来是承认了。” 谢砚卿眉宇皱的更深,辩驳:“没有。” 心知他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脸皮薄的,沈宁没逼他太狠。 她伸出纤长的手勾住他指尖,带着点轻哄意味:“安心啦,我施针的时候都去看穴位了,根本没看你兄长。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别的男子再好都入不了我眼,可以了吗?” 说到底他就是觉得她不够喜欢他,怕她被别的男子勾了去罢了。 听到她的话谢砚卿原本绷紧的俊脸和缓下来了。 忽的想起她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不是先看他,他又板起了脸:“那你怎么不先和我打招呼?” 沈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听到她轻飘飘语气,他脸微沉。 她就不能多在意他一点? 沈宁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我们都那么熟了,有必要打招呼吗?” 谢砚卿愣了下。 她意思是,在她心中他比谢砚安份量要重,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了? 瞬间,他心脏又被喜悦填满。 眼眸中闪烁着璀璨光芒一把将人捞进怀中,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开心:“阿宁说的对,没必要。” 沈宁:“……” 莫名其妙! 这情绪怎么和狂风巨浪中扁舟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伸手探他额头:“也不烫啊。” 谢砚卿将她手拢进手心,亲在她指尖上,佯装不满:“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居然会觉得他有病。 姿势别扭坐在他腿上,沈宁想起身,被他一双胳膊箍的死紧。 她扫了眼院子,看到还有下人在,面上飘上薄红:“有人在呢,快放开。” 大白天的,他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看到垂着脑袋侍立在门口的下人,谢砚卿毫不在意。 甚至还抬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压向他,让两人之间距离拉的更近,近到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凝视她如水双眸,他轻声道:“谢府下人嘴严,不会随意编排主子的事。” 沈宁斜了他一眼:“这是你兄长院子,我们这样像什么话。” 他勾唇:“我们又没做什么。” 他抱自己成过亲的娘子,谁敢说什么? 懒得与他争辩,沈宁抵开他起身:“我去看看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理理衣袍跟着站起来,嗓音和煦:“那我先去忙了,你这边忙完记得去书房找我一趟,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将她发丝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飞絮拾去,他敛眸:“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儿说不方便。” 她目光逡巡一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为谢砚安拔完银针,等他泡完药浴出来,沈宁已是满脸疲倦。 听到响动,她抬头看去,谢砚安穿着件白色浴袍在飞流搀扶下从内室出来,一张俊朗的脸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把完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收好银针叮嘱飞流:“晚上你家大公子房间就别烧地龙了,多给他盖床被子别受寒就好。” 飞流爽利应下:“是。” 沈宁到谢砚卿书房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案处握笔批阅着公文。 灯火如豆。 昏黄光晕轻轻跳跃着,在墙壁间投下斑驳光影, 他一袭淡青素袍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光泽,不仅丝毫未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反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走上前,他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向她招手。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她在书桌旁站定,眉眼间带着疲惫问。 谢砚卿放好毛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单手揽住了她腰身,骨节分明的指拂开她颊边碎发:“累了?” 沈宁确实累了,便由他抱着。 依偎在他肩头,她轻嗯了声:“你兄长的寒毒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估计还得多费点心神。” “需要我让人请大夫帮你吗?” 他不是大夫,帮不了她,又见不得她累着,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也行。”环上他脖颈,她埋在他怀中深吸了口气:“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谢砚卿眼帘微垂注视她姝丽的脸,抬手温柔地摩挲她后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驱散些许疲惫:“你说,我听着。” “柳姨她想让我离开京城。” 谢砚卿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陡然收紧,呼出的气息都凝了几分,忐忑的问她:“你呢?” “什么?”阖眼养神的沈宁蓦然睁眼,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去留态度。 攥紧他胸前衣裳,她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末弧度反问他:“你想我留下吗?” 既答应他要留下,她就不可能自私的一走了之。 这一问也不过是故意逗逗他而已。 话音落,她就感觉腰肢似要被他勒断。 头顶传来他低沉嗓音:“阿宁,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她抬头,直直撞进他幽深漆暗眸中,霎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五官清矜俊朗,那双眼睛也长的极好看,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深邃的墨黑,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感受到他明显绷紧的身体,她别开眼,呼吸微乱道:“我不走。” 怕他不信又抱着她哭,她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第125章 李瑶是凌王养女 他力道松了松,声音清冽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太子调查你身份的事吗?” 她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谢砚卿点漆眸子微暗:“凌王也在调查你。” 沈宁纤秾的眉拧起:“凌王?他查我做什么,我和他都不认识。” 算起来确实不认识。 那次隔着马车,她就听到了声音,根本没见到他人。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太子和凌王,亦或者是……” “……你与他们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他们暗中查你,其实是想通过你找到那个和你长得像的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 要说沈宁长得像谁,答案毫无疑问是她母亲。 她眼睫微颤,攥他衣裳的手紧了紧:“不可能。我娘就是个普通舞姬。怎么可能和凌王还有太子都扯上干系?” 她脑海中不断搜索小时候和沈璃月在一起的所有记忆,试图找到一点有用信息来。 兀的,她手抚上自己的脸。 从她三岁起沈璃月就用药水掩盖她容貌,跟她解释的理由是不想齐家人找到她,想让她掩去容貌平安喜乐、自由自在过一辈子。 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直以易容后的样貌示人。 两年前“朱雀”这个身份死后,她就没想过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来,当时才毅然决然换回了自己容貌。 谁曾想后来又出了一系列变故。 “难道我娘是皇室中人?” 太子和凌王都认识,可不就只能是皇室里的人。 谢砚卿觉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喃喃道:“依照年岁你母亲与凌王倒是相当,只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心仪女子,他也未曾娶过王妃,就连通房侍妾这些都没有,你母亲与他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才是。” “再说太子,他今年二十有六,按年岁你母亲应该是他长辈那一辈的,他要是见过你母亲,只可能是在四五岁时。四五岁太子还是皇子,一直深居宫中,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皇家的人。这样一来,你母亲就只可能是某位公主。” 说到这他蹙起了眉:“先帝膝下共有五子四女,四位公主如今都健在,也全部嫁人了……” 如此又说不通了。 光伦理上就不通。 凌王乃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最小皇叔,自然也是几位公主的亲皇叔。 所以沈宁母亲是公主的身份就产生了悖论。 比起谢砚卿的分析,沈宁更惊讶于凌王从未娶过王妃。 她问:“凌王没娶王妃,侍妾通房也没有,那李瑶是哪儿来的?” 她也有所耳闻凌王对这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宠着。 总不可能不是亲生的吧? 对于她的问题谢砚卿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也好奇,所以特意派人去查了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对上他含笑的眸,她下意识问:“李瑶不是亲生的?” 握住她腕搭在自己肩上,他莞尔:“你猜的没错,李瑶是凌王收养的,但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 还真是。 意外之余沈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瑶给谢砚卿下药,最后沦为活死人凌王不追查了。 一是觉得这事不光彩。 二来估计是对李瑶这个养女很失望,所以才没再查了吧。 念及此,她忽的坐直身子抬起谢砚卿下巴,目光一寸寸端详他清隽华凛的脸来:“都说女子的容貌容易引来祸事,我看也不尽然,谢大人这张脸也称得上是蓝颜祸水。那李瑶估计也没料到不仅没得到你人,还把自己毁了吧?” 他眉心微挑顺势捉住她手放在唇边细吻:“我又没主动招惹她,也未曾对她的示好有过任何回应,甚至与她都算不上熟识,阿宁这话委实算是冤枉了我。” 手背上传来柔软触感,沈宁顿感骨脊酥麻身体微微颤了下:“也是,说到底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怨不得人。” 在她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犯我,那就报复回去。 谢砚卿当时那么做也是出于自保。 若被李瑶得逞,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对方赖上,甩都甩不掉那种。 沿着她白皙手腕一路吻下,谢砚卿喉结滚了滚道:“太子和凌王都暗中调查你,想来和你娘有莫大关系,可要我继续帮你留意着?” 沉吟片刻,沈宁抬眸望着他:“你还是怀疑我母亲身份不简单?” 他亲在她侧脸上,吐出气息微重:“嗯。” 见她没有反抗,他越发得寸进尺从她耳朵轮廓慢慢吻下,吻到雪白侧颈时埋在她颈间轻轻咬了咬她圆润肩头。 沈宁吃痛,皱眉,不满的哼道:“你是属狗的吗?” 怎么老是喜欢咬她。 “你说是就是。”他没反驳,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了她后背,稍稍用力,她上半身便与他紧密贴合。 夜阑,人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 昏黄光晕将一室静谧晕染得愈发浓厚。 雕花的书案上摊开着几卷卷宗,一旁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此刻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 沈宁发誓,她绝对没有被男色诱惑。 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被谢砚卿带着乱了分寸。 吻着吻着她气息越来越乱,身体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忽的桌上物什被扫开,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倾身与她亲吻纠缠起来。 沈宁无力的搂住他脖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却又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 他双臂箍住了她腰身,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炽热的吻沿着她唇角慢慢滑向她的脖颈。 每一下都似带着火星,让沈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口中逸出几缕几不可闻的低吟。 那声音婉转在寂静的书房里,更添了几分暧昧缱绻意味。 “阿宁,可以吗?” 夹杂着欲念的声音响起。 沈宁微微仰头,目光与他交汇,霎时面红耳热移开,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谢砚卿看到她线条优美的脖间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红晕,喉间一紧吻在她嫣红眼尾:“我轻些,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话,沈宁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第126章 你适可而止 她会医术,自然清楚伤在后背只要掌控好力道没什么事。 可一想起他床笫间完全不知收敛,她又有些担心…… 似是看出她心中想法,他吻在唇角,贴着她侧脸,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要是担心我伤,在上面也行。” 沈宁:“?” 上面? 怎么个上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系带一松,她衣裳顷刻间便散了开来。 “你…唔…” 唇被堵住,她被迫仰起脑袋,一双水盈盈眸子干瞪着他。 “阿宁,你总是这样不专心。”他故意咬了一下她唇瓣。 “嘶……” 唇上痛意未褪,男子带茧的掌心又在她身上游弋起来,轻抚着她。 身体传来熟悉的感觉,令她不自觉便软了身子。 “孟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忽然问。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指腹捻过她唇肉:“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旁的事?” 突如其来动作让沈宁惊呼一声搂紧了他脖子,拧着纤秾的眉道:“小心你的伤!” 将她手压在身后,他俯下脑袋吻在她锁骨上,唇边笑意更甚:“不打紧。” 伤哪有吃肉重要。 没尝过男女情事前他对这档子事不感兴趣,尝过之后便有些食髓知味。 尤其是和爱的人一起做这种事。 便是他再清醒克制都没法做到清心寡欲。 “我有件事忘、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事?”他声音温和问。 “尤四确实是荣王的人,孟家走水的事有他手笔。还、还有,我怀疑孟阁老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她声音零碎不成调,带着几分隐忍。 将她额间汗湿的凌乱的发捋了捋,谢砚卿呼吸粗重道:“好,回头我会让周延之负责查这件事。” 孟阁老是三朝元老,他的死于公于私他都会查。 书房里烧了红罗炭,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沈宁眼眸半睁半阖,水汽氤氲其中。 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透着无尽的妩媚与动人。 谢砚卿侧过脑袋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下颌轻轻掰过她脸,与她唇舌勾缠。 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手被他宽大掌心覆住。 “小心你的伤绷开。”她抬手抵住他又要覆上来的身子。 哪有受伤的人这么不知节制的。 他这分明是玩命。 将她捞进怀里,他埋在她颈窝处沙哑着声音委屈道:“半个时辰都没有,还不够。” 沈宁又羞又恼。 什么叫半个时辰都没有。 就是体力再好也不能这么用吧? 她要不是习武之人,半个时辰已经被他折腾的散架了。 “再来一次。”他含住她耳垂,惹得她又是浑身一阵酥软。 “你、你适可而止!” 她无力的想推开他,对他来说那点力道软绵绵的,反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悬空,沈宁下意识攀住他胳膊,想到他胳膊有伤,又改成环住他脖子。 注意到她动作,谢砚卿唇角微弯:“阿宁的身体比嘴诚实。” 面对调侃,沈宁羞的无地自容,恶狠狠睇了他一眼:“你闭嘴!” 从前她撩他之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出于想解蛊毒活命,自然而然就将羞耻心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她与他就是单纯的男欢女爱。 没有了理由做遮挡,让她如何不害羞。 让他闭嘴,谢砚卿当真就不说话了,改行动了。 沈宁没一会儿又丢盔弃甲了。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旁边小室床上,没想到竟是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她光滑后背被硌的难受,不满哼哼了两声。 两人在书架旁闹了不知多久又转移到了小室床上。 沈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砚卿说的“在上面也行”是什么意思。 累瘫趴在他身上时,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今夜还回去吗?”他搂住她腰问。 怕压到他背上伤,她往床榻里边挪了下身子,卷起被衾裹住一丝不挂身体,带着鼻音嗯了声。 “阿宁。”他吻上她耳朵,捋捋她颊边发丝:“留在这儿吧,荣王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沈宁翻身平躺,睁眼:“我知道。” 可那又如何? 京中人多眼杂,李尘璟不敢对她贸然出手。 就算出手,青龙三人又不能在京中现身,他派来的其他人也打不过她。 只要她不出现在暗巷无人之处,李尘璟就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望着她潮红渐褪的脸庞,他把人往怀里捞,手又抚上了她腰。 沈宁仿若惊弓之鸟缩了下身子瞪向他:“你够了!” 谢砚卿动作一顿,眉眼含笑亲亲她脸颊:“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给你按按腰。” 沈宁:“……”鬼才信! 他把手收了回来,想问她要不要沐浴,兀的想到什么将人抱紧:“阿宁,我们成婚吧。” “你说什么?”沈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蹙眉:“你不愿意吗?” 他们都到这个份上了,她难道还想离开? 本来去益州前他就说了等孟家案子结束就会去向圣上求赐婚。 可她现在身份已暴露,荣王紧盯着她不放。 她时刻面临危险。 是以,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再等下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变故。 再者,他有点患得患失。 即便她现在愿意留下,他也怕她哪一天不告而别。 毕竟他现在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 她要走,他也没理由阻拦她。 若是成婚了。 他既可以更好保护她。 也不用再害怕她会离开,一举两得。 沈宁没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荣王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在一日,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为什么?因为荣王?还是你怕太子知道你身份为难你?” 她抿抿唇,眼神躲闪了一下:“都有。” 其实还有一点,她这些年活的自在惯了,不想下半辈子都困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 “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 他话说到一半,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凌王来了。” 第127章 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卫随的声音。 “凌王这么晚找你做什么?”沈宁先他一步开了口,话语里透着几分疑惑。 “许是和你有关。”谢砚卿眼眸微暗道。 沉吟片刻,她眸光一凛:“他来找你,难不成是查到我们的关系了?” 谢砚卿应了卫随一声知道了,神情微凝答她的话:“有这个可能。我去见他,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他掀起轻纱幔帐下榻,起身去了盥洗室。 半盏茶功夫不到,他穿戴整齐出来,又恢复了人前矜贵端雅模样。 谢砚卿走后。 沈宁躺在床上思绪如麻,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过了良久,她让人备水沐浴。 坐进浴桶里,浑身的酸软立马褪去了大半。 她靠在桶沿,脖颈微微后仰阖上眼,纤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柔和静谧, 桶中热水不断氤氲着腾腾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沈宁一出生就在定远侯府。 关于沈璃月,她大多数信息都是从定远侯府下人口中得知的。 当年齐云程和一群纨绔子弟去喝花酒,一不小心喝多与沈璃月发生了关系。 因为当时齐云程马上就要大婚,齐家觉得这是桩丑闻,就用银子打发了沈璃月。 齐家知道沈璃月有身孕时已过了三个月。 当时江氏已过了门,但一直未有身孕。 齐家怕沈璃月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让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强行让齐云程纳她进了门。 起初齐云程贪恋沈璃月美貌还偶尔去她院子,但每次都没得到好脸色,渐渐的他就厌恶起这个妾室来。 甚至将她视作自己人生的一大污点,连带着沈宁也不喜欢。 齐家老夫人一死,江氏就迫不及待将她们母女赶出了定远侯府。 这里面,自然也有齐云程的默许。 趴在桶沿,沈宁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其一是齐云程当初喝醉了,有没有与沈璃月发生关系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其二便是沈璃月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 换做旁人,能给齐云程这样的世家子弟做妾自是巴不得用美貌将他牢牢锁住。 但沈璃月不同,她对齐云程很冷淡,甚至是不喜,这点沈宁从小便能感受得到。 可她要是不喜齐云程,为何又自愿嫁进齐家给他做妾呢? 这是沈宁最想不通的一点。 思绪乱如麻。 她只觉脑袋似被一团柔软的云雾包裹着,不知不觉间便靠着桶沿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得正沉之际。 一丝微凉触感忽的从她肩头传来,她猛然惊醒,警觉的攥住手的主人。 “阿宁,是我。” 听到熟悉嗓音,她回头,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松开他:“你怎么走路没声?” “是你睡的太沉了。”谢砚卿挽住袖摆伸手探了探水温,发现水都凉了。 眉心微蹙将她从水中捞出,拿过一旁架子上帕子给她擦干身子:“你也不怕冻着自己。” 两年前她沐浴发高烧那次他可还没忘。 其他事可以作假,但体温骗不了人。 “凌王走了?”任他擦拭着身体,她语气慵懒问。 “走了。”拿了件袍子给她裹上,谢砚卿抱她回到小室床上。 “他知道你在谢府,说看过你画像,你和他一位故人很像,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在床沿:“他想见你一面。” 沈宁敛眸:“我不想见他。” 握住她手,谢砚卿抿唇:“你不想知道他和你母亲关系?” 她回答的果断:“无非是爱恨情仇,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母亲她已经死了。” “好,你不想见便不见吧。”他温和一笑,捏了捏她手心。 手环上他腰,脑袋埋在他肩上,她有气无力道:“累了一天了,谢大人供饭吗?要饿死了。” 白日为谢砚安施那么久的针,傍晚又陪他折腾这么久,她现在又饿又困。 在她发顶亲了一下,谢砚卿浅笑:“在我府上哪能让你饿着,饭菜都让人备好了。” 吃完饭,沈宁回了春巷小院。 入冬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纵是沈宁不想见凌王。 这日给谢砚安施完针回去路上,还是被一身墨衣的阑夜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我家王爷在茶云舫等你,请你务必去一趟。” 沈宁瞥了他一眼,想走。 阑夜抬手:“沈姑娘,我家王爷就只是想见姑娘一面。” 念及对方帮过自己,沈宁还是去了。 踏进包间的门,越过湖光山景屏风。 沈宁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凌王。 他着一袭紫色衣袍,玉冠束发,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玉带。 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赋予了他一份沉稳而内敛气度。 一见面,李玄奕嚯地从凳子上起身,目光紧盯着向他走来的青衣女子。 他只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眼中隐有莹光浮现。 “阿……阿月?” 沈宁拧眉,微颔首,淡着声音道:“王爷认错人了,我叫沈宁。” 他一怔,喃喃:“沈宁……” 恍然回神,他忙敛去面上情绪:“你来了,坐吧。” 见他屈尊降贵给自己倒茶,沈宁客套的道谢:“多谢王爷。” 望着她和李月六七分相似的容貌,李玄奕心中百感交集:“像,真像啊……” 沈宁忽略他的话:“上次的事多谢王爷。” 李玄奕摇摇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他眼眶微红:“你叫沈宁,你母亲叫什么?” 他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可他看到沈宁的第一眼就确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眼眸微抬,沈宁无甚表情道:“我母亲姓沈,名璃月。” 听到这话,李玄奕身形一震:“璃月……李月!” 他兀的笑出了眼泪:“果真,果真是她。” 沈宁眉心凝起:“王爷认识我母亲?” 他笑的涩然:“何止认识。”他没有多说,只是问她:“你……你的父亲是?” “王爷既查了我,就该知道我父亲是齐云程。” 第128章 我该走了 李玄奕知道,只是不死心一问罢了。 他就是不信阿月那般美好的人,竟会嫁给齐云程那样的纨绔。 “你在京城,那她也肯定在,我能见见她吗?”他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又期待的看着她。 沈宁缄默,摇头:“你见不了她了。” “为什么?” 他找了她那么多年,只求见她一面她都不愿意吗? 却听沈宁说:“她死了。” 李玄奕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了呢,我找了她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不可能死!” 他发出痛苦的低吼,那声音似受伤的野兽,绝望而悲戚,人前的威严与端矜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沈宁从他反应猜测他与沈璃月定然有一段爱恨纠葛。 深叹息一声:“王爷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没必要瞒你。” 李玄奕眼神空洞坐在圆凳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见状,沈宁只好起身:“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李玄奕没有应她,她微颔首离开了包间。 回去后,沈宁将见过凌王的事告诉了柳絮。 “他可问你什么了?” 知晓凌王在调查她身份后,沈宁就问了柳絮关于沈璃月的事。 她只说沈璃月和凌王有一段过往,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还让她避着凌王,尽量不要见对方。 “就问了我生父是谁,我说是齐云程。” 柳絮暗自捏了把汗:“那就好。” “阿宁,你既决定了要留下,我便只好一人回青州了,免得留下给你添麻烦。” 沈宁无声应下。 最后一次给谢砚安施完针,沈宁照例去书房见了谢砚卿。 “跟你商量件事。” 谢砚卿在看卷宗,她走上前坐在他腿上,手搂住了他脖子:“我想亲自送柳姨去青州。” 圈她腰的动作一顿,谢砚卿神情微凝。 一见他这副反应她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保证把人送到地方就回,不会太久。” 觑着他神情,她软着语气:“让别人送她我不放心,你就让我去吧。” 听着她撒娇语气,谢砚卿心立马软了下来,握住她手腕,眸光幽若道:“你想去便去吧。” 随即话锋一转:“但要让卫随跟着你一起去。” “行。”她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明日就走,可能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上她潋滟眸子,他喉间一紧,弯唇:“能提前补上吗?” “补上?”她懵了一下:“补什么?” 他放下卷宗,托住她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俯在她耳畔吐着气道:“一个多月吃不到肉,你说补什么?” 沈宁耳根一烫推他:“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多月,现在补,直接死床上得了。 他以前那副清冷寡欲都是装出来的吧? “那等你回来补?”他墨眸凝着她,唇边漾着促狭笑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有。”将她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他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今夜别走了。” 本也没打算走,她爽快应下:“好。” 他有些意外:“真的?” “你不是说荣王的人盯上我了吗?我住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急着把柳姨送走。” “以防被荣王的人知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她附在他耳畔耳语,听完他眉眼柔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吩咐人去办就是。” 大理寺整晚都有衙役值守,确实比其他地方安全。 荣王虽是皇子,也不敢贸然派人去那儿劫人。 让柳絮住那儿再好不过。 他当即派卫随去办。 “你的事我都答应了,我的事你还没给答复呢。” 沈宁面露疑惑看着他:“什么事?” 掐住她腰,他语调幽幽提醒她:“成婚的事……” 听到成婚两字她略皱眉:“现在还不合适。” 知她顾虑,他手臂收了几分力道:“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垂下眼帘,抿抿唇说出自己忧虑:“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等所有事了了再说成婚的事吧。” 谢砚卿点漆双眸锁着她,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静默许久才启唇:“阿宁,我既认定了你,便不会在意那些麻烦。只要我们携手,又有何惧?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你不必再躲躲藏藏。” 抬手将她耳畔吹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他声音清冽道:“我知晓你是为我考虑,可若总是瞻前顾后,我们何时才能真正相守?那些所谓的麻烦事不管多棘手,有我在,总能护你周全的,不是吗?” 她抬眸看向他。 平日里透着淡然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动摇与犹豫。 他说的没错。 瞻前顾后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相守。 可眼下成婚也不是好时机。 踌躇再三,她给了一个折中答复:“等孟家案子出结果了再成婚可以吗?” 对上她清润眼眸,谢砚卿默了须臾终是不舍得把她逼太紧:“好,都依你。” 留下结果就是。 翌日天未亮沈宁拖着酸软的身子起床。 下榻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谢砚卿自身后圈住她纤腰贴了上来,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阿宁。” “松开,我该走了。”她咬牙切齿掰腰间的手。 一想起昨晚她都睡着了还被他弄醒她就气的想捶死他。 一生气他就拿一个月见不到她、舍不得她当借口。 她就那样反反复复被他哄着得了逞。 眼看天亮才放过她。 “还早,不急。”他紧锁着她腰不放,脑袋枕在她圆润肩头:“我吩咐过卫随了,让他巳时左右再送柳姨出城,现在刚卯时,再睡会儿。” “你不用上早朝吗?”她想说他是真闲。 “今日休沐你忘了?” 难怪昨夜缠她缠那么紧。 沈宁没好气的推他:“休沐你就不用查案了?” 他唔了一声,咬在她颈上:“我是人,不是机械器物,该休息就休息。” 这可不是他作风。 沈宁想说他堕落了,就听敲门声响起。 “大人,不好了!” 第129章 当年往事1 谢砚卿面露不悦,肃着声音问:“大清早何事惊慌?” 小厮忙回:“大理寺的人来消息,说尤四在住处遇刺了。” 屋内两人神情皆是一惊。 “人怎么样了?” 小厮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有衙役护着,人没死,但受了重伤,现在正昏迷。” “你快去看看吧,人证要是没了先前的心血就白费了。”沈宁拉开他手臂。 谢砚卿眉头紧皱,面露凝重起身穿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让卫随带了两只大理寺的信鸽去,你有事就飞鸽传书给我。” 沈宁柔声应下,就见他利落的穿好衣裳离去。 她揉揉腰和手腕,自行收拾一番,隐了行踪离开谢府。 到城外约定好的地点。 卫随正守在马车旁,看到她身影招了招手:“沈姑娘。” 马车里的柳絮掀起车帘,惊诧道:“阿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和谢大人好好道个别?” 要离开个把月,两人又年轻,难免会害相思。 柳絮虽没嫁过人,倒也理解。 “柳姨你说什么呢,他要忙查案,哪有时间儿女情长?”沈宁上了马车,将头上帷帽取下放好,探出脑袋对卫随道:“走吧。” “好嘞,柳姨,沈姑娘,你们坐好了。”卫随在春巷小院那段时日和柳絮混熟了,也自来熟跟着沈宁唤她一声柳姨。 加上他嘴甜,柳絮对他倒是挺喜欢,时不时还拉着他叙叙家常。 卫随一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行出京城地界至益州交界处时,马车突然颠簸后停下。 卫随情急下勒住了缰绳。 马车中沈宁稳住柳絮,拔高音量问:“卫随,发生什么事了?” 没得到卫随回答,两人倒是听到了一道冷冽男音:“沈姑娘,我家王爷请你们二位一叙。” 沈宁眉心一跳。 这是…… 凌王身边那个侍卫! 以为她们没听到,阑夜又说了一遍:“沈姑娘,我家王爷在前面等你们二位。” 柳絮神色微变,胸口上下起伏猛的攥住沈宁手:“阿宁,是凌王吗?” 沈宁低低嗯了声,拍拍她手安抚:“别怕柳姨,有我在。” 对于凌王此番操作她也满心疑惑。 她都告诉他沈璃月已死的事了。 怎么还追着她们不放? 怀着满腹疑虑,她欲下马车,柳絮扯住她衣袖:“阿宁,不能去!” 回头看她有些泛白的脸,沈宁以为她是怕凌王因沈璃月的死怪罪她们,语气温和道:“没事的柳姨,凌王不会伤害我们。他既让人拦下我们的马车,就说明不会放我们走,这一面必见不可。” 柳絮心霎时一沉。 身体都紧绷起来。 咽了口唾沫,她声音颤巍道:“那我……我随你去。” 有些事是该面对的。 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两人下了马车,卫随要跟上,被阑夜拦下。 沈宁侧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卫随这才止住步子。 密林河边,河水淙淙。 初冬时节,寒意渐浓。 静谧的密林宛如一幅古旧画卷,在岁月更迭中悄然铺展于天地之间。 郁葱的树叶如今已化作斑斓之色。 金黄、赭红、深褐交相辉映,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洒落在每一片枝叶之上。 微风轻轻拂过,枯枝沙沙作响。 李玄奕一袭紫色长袍,身姿挺拔静立在河岸边,与周遭的景致完全融为了一体。 看到他的一瞬,柳絮呼吸微凝。 主子临死都忘不了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她心头忽生一股艰涩来。 岁月仿佛格外优待李玄奕。 即便过去了二十年,他五官依旧俊朗如昔,只发间半掺的霜白显露了他年纪。 两人上前行礼:“民妇\/女参见王爷。” 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柳絮身上,喉间一梗:“不必多礼。” “王爷特在此拦我们所为何事?”沈宁语气不含感情问。 她可不想看对方表演什么情深不悔。 不管他与沈璃月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死如灯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再者凌王知道她们行踪。 多耽误一会儿她们就多一分暴露形迹的风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着柳絮,李玄奕语调平缓问:“我能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吗?” 沈宁看向柳絮,对方朝她点点头。 “我去旁边等着。”说罢她信步沿着河流走去。 风吹起李玄奕衣袍,他目光从沈宁身上收回投向柳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月她怎么会嫁给齐云程?” 柳絮袖下手收紧,脸被刺骨的风吹的生疼,表情冷了下来:“这话我还想问王爷。” “问我?”李玄奕蹙眉:“当年我班师回朝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城郊别庄,可到了那儿早就人去楼空,我连你们影子都没找到。” 柳絮替自家主子不平,直接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王爷想知道当年您不告而别上战场、要娶敌国公主时小姐是什么心情吗?” 不等他回答,柳絮拔高了音量,字字诛心:“她不信你会违背誓言娶别人,直到一个月后她收到你在南疆大婚消息,还有你亲笔写下的休书!一同附上的,还有你们的定情玉佩。” 闻言李玄奕陡然瞪大眼,又惊又疑,双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身子微微摇晃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问她:“什么娶敌国公主、休书,还有玉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月送我的定情玉佩我一直戴着,她怎么会收到我退还的玉佩?”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青鸾佩。 玉佩是一对,沈璃月与他各有一块。 看到他手心静静躺着的玉佩,柳絮懵了,踉跄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送休书和玉佩的那人分明就是你的人,不可能有假!”她横眉冷对。 “我手底下人那么多,你能肯定就是我的人?万一是有人假扮的呢?亦或者那人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呢?” 是啊…… 柳絮喉间一紧,感觉脊背直发寒。 要真是这样,主子岂不是受到了蒙骗。 她眸光微凝看着李玄奕:“就算是这样,那你娶敌国公主和那封休书又如何解释?” 李玄奕皱眉:“我根本没娶过什么敌国公主,当年我初上战场就陷入了敌围,手底下人为掩护我全死了,我侥幸没死,但落入了敌国手上,救我的人就是敌国的公主。她提出只要我娶她,两国联姻,她就劝她父皇退兵,可我已经有了阿月,并未屈从,就趁一个夜晚逃了。” “一脱身回到晋国军营,我就第一时间给阿月写信报了平安,但一直没收到她回信,我以为她还在怪我不告而别奔赴前线,又连连给她写了好多封信道歉,可那些信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后面战事吃紧,我只能收心放在了战事上。你说的那封休书,我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看他语气笃定不像作假,柳絮茫然了。 这和她所知的真相完全不同,她也不知该相信哪个了。 她缓了许久,眼中浮现水雾问:“那那个孩子?” 李玄奕直视她:“什么孩子?” “小姐和我亲眼所见,你从马车上下来时,手里抱了个孩子,你和下人说那是你的女儿,叫李瑶。其他的可以作假,这个总归是事实。” 李玄奕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声音哽咽道:“阿瑶不是我亲生的,他父亲是我的部下,在一次大战中战死沙场,她母亲知道消息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我怜她孤女无所依,就将她养在了膝下。” — ps:大家元旦快乐啊,两个月没休息了,最近码字进入了倦怠期,还收到了一些不好的评论,原本今天请假了不想更的,还是更一章吧,免得一些宝子一直等。 (*^▽^*) 第130章 当年往事2 “当年我班师回朝后找了你们一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你们下落。就去了青州闵阳和阿月初见的菩提寺,就是在那儿我听说了阿瑶的事。” “她父亲和两名叔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她母亲又悲恸过度追随她父亲而去,她一个孤女被族人推来推去,无人抚养。看到她我就想起阿月小时候的遭遇,心下不忍就将她带回了京城抚养。” “我当时想,找不到阿月,我就一辈子不娶妻,把阿瑶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就足够了。”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痛心之色:“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月她会因此误会,也没料到我和她就那样错过了。” 他悔自己不该和她吵架就一声不吭上了战场。 他也恨自己无用没能把她找回来。 可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她了。 沈宁那日告诉他,她已经死了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沈宁一走,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吐血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过了五六日,等他想起要再见沈宁时。 从暗探口中得知了她要离京的消息。 还知道了和她同行的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 他想都没想便猜到那人是柳絮,这才提前赶到这里等着想问个清楚。 好在,他等到了。 “你告诉我,阿月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别庄?” 按理来说她在别庄好好的,就算误会他要和别人成亲了,也定不会贸然离开才对。 除非,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柳絮泪意在眼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是圣上,圣上他……” 说到这儿,她泪水夺眶而出,语气冰冷道:“圣上以太后突发恶疾为由将小姐召回了宫,等小姐回宫才发现太后就是简单的头疾,根本没那么严重。她想回到别庄,可圣上不允,还把她囚禁在了长月宫。” “小姐想过逃,但每次都被发现。之后圣上就会派更多禁军看管她,还不准我见她。” “一次我混进送膳的宫人中进了长月宫,想让小姐换上我的衣裳逃,不巧圣上喝醉闯进了殿中,慌乱下我只得躲到偏殿去。” “可我没料到圣上酒后兽性大发,竟想对小姐用强。好在我及时出手,小姐才逃过一劫。” “可我也因此犯了杀头大罪,小姐为保我,担下所有罪名被太后带走问责。” “小姐被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两天后,太后身边的嬷嬷叫我去一趟慈宁宫,去的路上突然命人打晕了我,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宫外的茅草屋中,小姐就坐在我床边。” “我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小姐说太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外她又是养在别庄的长公主,就算圣上再喜欢小姐,也绝不容许她和圣上在一起,就怕这事传出去有损天家颜面。” “太后念及母女情分一场,就假借小姐行刺帝王之罪赐了她一杯假死酒,再悄无声息将小姐送出了宫。” “尽管太后对外谎称小姐已被赐死,但最后还是东窗事发被圣上知道她是假死一事,立马派了大量官兵追查她下落。” “为了躲避官兵追查,我和小姐不得不入了舞乐坊,成了舞姬。也是在那儿,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听到身孕两个字,李玄奕神情一震:“沈宁她不是齐云程的女儿吗?” 看着他惊骇表情,柳絮摇头,咬字极重强调:“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小姐的女儿。齐云程当初喝醉了并没有和小姐发生什么,是他醒来后把所有事都忘了。” 李玄奕连连后退。 他没想到沈璃月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在舞乐坊三个月后,小姐的肚子藏不住了。不知怎的,齐家听说了这件事,就以为小姐肚子里是齐云程的孩子。美其名曰怕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让齐云程纳小姐为妾。” “原本小姐是不愿意的,可当时官兵还在搜查我们下落,加上她肚子越来越大,舞乐坊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躲避追查,也为等你回来,小姐她只能答应嫁给齐云程做妾。”柳絮越说眼泪越控制不住往下掉。 “在齐家我们受尽了凌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喝的那杯假死酒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可副作用也能要人半条命。” “如果没有怀孕,她还可以活十几年,可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她不仅怀孕了,孩子还没法打掉,要是打掉,以她当时身子只能一尸两命。” “在生下阿宁后她便没几年可活了。就算知道你和别人成亲了,她也一直在等你,想等你一个答复。” “她等了一年多才等到你回来,冒着被官兵认出来风险跑出定远侯府去见你,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后她还被江氏抓住,说她偷偷跑出府是与人私会去了,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还下令从今后不准她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着,柳絮讽刺一笑:“你找我们的那一年,就是她身体亏损最严重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想逃出定远侯府去找你,连做梦都在喊你名字。可当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定远侯府、拖着残躯找到凌王府时,却看到你满脸慈爱的抱着李瑶,对着下人说那是你女儿。” 李玄奕周身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悉数抽空。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又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呼吸都凝滞起来。 柳絮嗤笑,眼中却是蓄满的泪花:“她以为你真成亲了,还有了女儿,再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便对你彻底心死,只一心放在了阿宁身上。” “在定远侯府待了三年后,因为一次齐云程路过我们居住院子看到了小姐,又对她起了色心。这事传到了江氏耳朵里,她早就对小姐心怀嫉恨,就说小姐得了传染病不干净,硬是将我们赶出了定远侯府。” 第131章 当年往事3 “我们无处可去,又不敢留在京城,小姐偷偷去看了你最后一眼,就带着我和阿宁乔装打扮离开了京城。行至半路时,她高烧不止,幸得明月庵的住持师太所救,又侥幸捡回一条命。” “师太悯我们没有住处,就带我们去了明月庵。阿宁七岁那年,小姐她油尽灯枯死在了大雪封山的冬日。临死前她嘱咐我要照顾好阿宁,若是可以,这辈子都不要让阿宁知道她的身世,只愿她活的自在。” 说完,柳絮已是泣不成声,眼泪更是簌簌而下:“她哪里会知道,她死后,她的阿宁吃尽了苦头,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 “她习医术、习武,手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大冬天站在雪地里扎马步,浑身冻到没有知觉,仍倔强的一声不吭,也从不跟我喊累喊苦。” “只因她觉得是她无能才没能救得了小姐,所以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我,保护她自己。” 柳絮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可那泪却越擦越多,衣袖很快便湿了一大片:“阿宁她早已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扛着,在她心中也从未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意愿,若是她不想认你,别怪她。” 李玄奕在泪水决堤之前背过身去。 他神情木然的抬头望天。 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 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好似要将他的胸膛撕裂开来,疼到让他几乎要窒息。 万般酸楚包裹着他,静默许久后,他嗓音沙哑问:“阿月她,葬在何处?” “青州闵阳,菩提寺后山。”女子嗓音戚然。 闻言,李玄奕脑中轰然一声炸开。 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身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笑着笑着便热泪盈眶,眼泪终是顺着眼眶滚落:“命,都是命!” 他去了菩提寺那么多次,每次都路过后山,可没有一次停下过脚步。 他寻了二十年的人就长眠在那儿,可他却未曾看过她一眼。 上天真是捉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形一怔间,他身体猛的前倾,一口浓腥的血喷薄而出。 “……” “王爷!”在李玄奕倒下一瞬,阑夜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他。 艰难抬手擦掉嘴角血渍,李玄奕面色寂然:“本、本王无碍。” 视线朦胧间,女子淡青裙摆闯入眼帘。 他抬眸,沈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他霎时眉心一跳。 柳絮顺着他目光微侧身看去,面露讶色:“阿……阿宁,你……” 似知道她想问什么,沈宁声音平澜无波道:“我都听到了。” 不是她有意偷听,是两人聊的太久,她怕耽误行程。 复杂目光从李玄奕身上扫过,她看向柳絮:“你们聊完了吗?该走了。” “这……” 柳絮看了眼李玄奕,唇嗫嚅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沈宁是大人了,有她自己想法。 认不认李玄奕这个亲爹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柳絮也不好插手管。 见她提步欲走,李玄奕喊住她:“慢着!” 沈宁身形止在原地,侧目而视:“王爷还有事?” 就像柳絮说的,她心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李玄奕是她生父还是齐云程是她生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与她为敌,她都无所谓。 李玄奕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既没埋怨他负了她母亲,也没怪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就像于她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试探性的开口:“孩子,你可怪我?” 沈宁注视他,并未作答。 气氛一时微沉。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 “王爷想谈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想表达一下父女情深就算了,我没那个闲心。”她语气淡淡。 顿了顿,她又道:“王爷和我娘的事我没资格评判,我对王爷也没什么感情,更不会有怪王爷一说。” 李玄奕垂眸,缄默。 她说的没错。 她都不认他这个生父,又怎么可能会怪他。 她和她母亲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就连这性子也肖了几分。 少顷,他靠着夜阑站直身体:“你们此番可是要去青州?” 沈宁眼眸微抬点头:“是。” “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想去看看你母亲。”他语气带着几丝恳求意味。 事实上以他身份地位。 既知道了沈璃月安葬之处,要去祭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可他还是询问了沈宁意见,足以说明尊重她。 沈宁拉过柳絮:“路不是我的,王爷请便。” 这话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李玄奕面上浮现喜色,吩咐:“夜阑,跟上。” 看到跟在后面的马车,卫随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沈姑娘,凌王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们也要去青州吗?” 沈宁应声:“不用管,赶车吧。” “哦哦,好的。”卫随知道自家大人将沈宁护的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对她的命令自是百分百听从。 甚至他隐隐觉得沈宁就是他家大人两年前葬身火海的那位夫人。 不然他家大人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马车内。 柳絮沉默良久开口:“阿宁,之前、之前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她话没说完,沈宁打断她:“我知道。” 她表情平静,语调和缓:“柳姨,你之前一直催我离开京城,甚至在意那块青鸾佩就是怕我被凌王认出来?” 柳絮羞愧的别过眼:“是。” 随即又解释:“比起凌王,我更怕当今那位圣上认出你。他对你母亲……” 她叹了口气,很是难以启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并与你说了吧。” “你母亲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我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十岁那年,沈家一门三杰包括你祖父祖母全部战死沙场,就只留下你母亲一个孤女。” “先帝怜恤沈家,便封你母亲为长月公主,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与你祖母是闺中姐妹,便将你母亲接入宫中养在了膝下。” “原本一切都照着该有的轨迹发展,不成想……” 第132章 祭拜沈璃月 “你母亲进宫后由于年岁还小,便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一同在国子监授课。两人除了睡觉外,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随着年岁增长,太子竟对你母亲暗生情愫。” “在你母亲十四岁那年,他将皇后赐给未来太子妃的凤簪送给了你母亲,这事被皇后知晓,为了断绝太子心思,皇后去求圣上将你母亲送到了城郊的皇家别庄。” “你母亲在别庄一待就是五年,直到她遇到了去别庄养病的凌王……” 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天见黑柳絮才说完。 一直萦绕在沈宁心头的云雾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散去。 所有的疑惑也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马车走走停停半月才到青州。 期间李玄奕时不时就会找沈宁说上两句话。 两人关系倒比一开始要和谐许多。 只是沈宁对他态度还是不咸不淡。 到青州闵阳这日天色已晚,沈宁决定翌日再去菩提寺。 翌日在客栈醒来。 沈宁一开窗便发现初雪已至。 雪花纷扬,似万千梨花同时绽放,簌簌而落。 整个闵阳城都因这场雪变得唯美起来。 沈宁和柳絮梳洗下楼时,李玄奕一袭紫袍、外罩一件紫狐大氅早已候在马车旁。 望着他上了年纪依旧俊挺的五官轮廓,沈宁忽的思绪万千。 从柳絮口中知道她娘和凌王相知相恋的事后,她其实也挺理解她娘的。 毕竟遇上一个容貌出众又性情温和的男子,估计没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能受得住诱惑的。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忙拉回思绪上前行礼。 李玄奕起初说了几次让她不用行礼,她全然当做没听见,后面他就不再强求了。 马车在菩提寺大门前停下。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似棉絮。 毫无节制地倾洒向大地,将整座菩提寺都裹进了它的怀抱之中。 李玄奕是菩提寺的常客,他一来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 看到他身旁的沈宁,小沙弥朝敲木鱼的另一名小和尚高喊:“景清,你看谁来了?” 正捻着佛珠敲木鱼、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扭头看来,就见沈宁笑着朝他打招呼。 他眉眼微弯放下木鱼槌走过去:“沈施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宁微颔首:“上次一别有两年了吧。” 景清双手合十,抿唇淡笑:“确实两年了,还以为沈施主不会再来了。” “岂会,我母亲安葬在贵寺,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的。这两年劳烦你照看我母亲坟塚了。” 周遭香客来往,看似喧闹,实则很安静。 景清客套道:“哪里的话,沈施主在我们寺里捐的香油钱救了很多人,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 他对着几人颔首:“想必你们都是来看望璃月夫人的吧,贫僧这就带你们过去,请随贫僧来。” 跟着他从大殿侧门而入,几人一路信步至后山林中。 雪花纷飞落在肩头发间,寒冷的风剐蹭着几人的脸。 李玄奕看到写着“沈璃月之墓”的墓碑时只觉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重。 沈宁上完香拉着柳絮退到了一旁。 “柳姨,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这儿就交给你了。”她担心凌王情绪失控,让柳絮留在这儿照看一二。 拍拍她手,柳絮给了她一个安心眼神:“去吧。” 沈宁看向景清,对方触及她目光双手合十跟着她离去。 到了招待香客的禅院,景清为沈宁倒茶,立马换了口吻:“沈姐姐,这次你打算待多久?” 两人相识多年,私底下都是以姐弟的模式相处。 浅呷了一口茶,沈宁顿感心肝脾都暖了起来:“大概要十日,将柳姨安顿好我就离开。” 景清有些意外:“安顿柳施主?意思是你不留下吗?” 沈宁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到唇边,她抬手捋了捋:“我有事还没解决,等了了就回来,以后都不走了。” 景清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两年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呢?”沈宁兀的问。 他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你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好,我去给你拿。”景清说罢转身去了,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抱着一个小匣子折返:“沈姐姐,东西在里面,我没有动过,也没让别人动过。” 沈宁此次送柳絮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两年前放在景清这儿的账本跟名册。 账本记的是这些年各地官员贿赂李尘璟的每一笔银子。 名册自然就是和李尘璟狼狈为奸的官员名单了。 太子当初拿到的名单只是各州县的小官员,她手上名册上的可都是重量级人物。 可惜李尘璟太心急了,账本和名册她还没来得及转交给他,他就对她起了杀心。 有账本和名册在手。 这一局,她定要李尘璟再也翻不了身。 带上东西在前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宁才看到李玄奕一脸神伤在夜阑搀扶下而来。 柳絮走在两人前面,看到沈宁身影后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阿宁,你走的时候可一定得把凌王劝回京城。” 沈宁看了眼李玄奕,发现他衣袍都湿了,纤秾的眉微拧,狐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絮气的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把你娘坟扒了!都跟他说了你娘都死十多年了,他就是不信,若非顾及身份,我真想踹他两脚。”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固执。就刚刚出来的时候,他抱着你娘墓碑不放,还说会留下一直陪着你娘。我是真怕他留下把你娘从坟里扒出来,所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我可不想每天还要防着他。” 沈宁:“……”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忽然想到两年前她诈死离开后,谢砚卿是不是也这样扒过“她”坟? 冷风吹来,她霎时浑身一激灵,应道:“放心吧柳姨,等他情绪彻底宣泄了就好了。” 回到客栈后,沈宁收到了谢砚卿来信。 回到房间展开信一看,她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往上面写。 就不怕被人截信鸽看到了有损他端方持重形象吗? 第133章 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关键是信写的也太肉麻了! 她强忍浑身鸡皮疙瘩拿起再看。 「吾爱阿宁: 卿卿如晤,相思难书,然情切切,终是落墨成笺,盼此信可解吾念卿之万一。 自卿别后,日月失光,茶饭无味。 尤夜阑人静时,榻上辗转,孤枕难眠,满脑皆是卿之眉眼,卿之软语,卿之幽香。 恨不能化茧成蝶飞至卿旁,拥卿入怀,嗅卿发间幽香,感受卿之温度,方能慰藉相思熬煎之苦。 于吾而言。 卿如春日之暖阳、如暗夜之明灯 无卿,世间皆寒冬。 失卿,吾便陷茫茫黑暗,再难寻方向。 吾一腔情思已尽付于卿,任岁月悠悠,此情不改,唯望卿亦念吾如常。 纸短情长,相思无尽,盼卿归,再诉衷肠。」 看到落款的“谢砚卿”三字,沈宁简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冷着一张脸写下这封信的。 这男人怎么能肉麻成这样。 什么蝶、暖阳、明灯,得亏他想得出来。 大理寺信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倒好,居然用来送这么肉麻的情书。 她一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他。 打定主意,她起身走到书桌旁准备写回信。 执笔一瞬她又顿住了。 “信鸽千里飞一趟就为送几句废话,会不会很浪费?” 思及此,她在信纸上写了八字。 「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她的字是独具一格了些,他见过,应该能认出来吧? 将信绑到信鸽腿上送出去,沈宁回到书桌旁打开匣子。 里面安静躺着两本册子。 确认是她交给景清的两本后,她将匣子重新锁上。 “叩叩叩——” “小小姐。” 是阑夜的声音。 也只有他称呼她为小小姐了。 沈宁拔高音量问:“怎么了?” “王爷他,他喝多了!你快去劝劝吧。”阑夜声音里透着焦急。 沈宁开门,就见阑夜一身玄衣立在门前,不忘向她行礼:“小小姐,麻烦你了。” 沈宁:“……”她都没答应。 算了,到底是沈璃月的男人。 她就好心劝劝吧。 她取过架子上大氅披上系好往外走。 来到李玄奕房间还没进屋浓重酒气就扑面而来。 她微蹙眉,抬手掩在鼻间抬脚越过酒坛子进屋。 夜,浓稠如墨。 冷风瑟瑟,吹得窗前烛火摇曳不定,似是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房中檀木桌上摆满了酒坛。 酒液倾洒,在桌面上肆意横流。 李玄奕斜倚在榻旁,一手握着酒盏,一手紧抱着一盆木槿花。 酒水顺着他嘴角溢出,打湿他华美的紫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一次次将那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 “阿月,我找了你足足二十年,我宁愿相信你是不要我了,也不相信你是死了。” 他丢下酒盏,对着怀里的木槿花道:“阿月,你看,你最喜欢的木槿花开花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他声音沙哑破碎,似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声声低唤在寂静屋内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窗外寒风声呜呜咽咽,似是在陪着他一同悲泣。 沈宁走上前,酒坛滚到了她脚边,她弯腰拾起放在桌上。 李玄奕眼帘微抬注意到了她,忙理了理衣冠站起来,身形晃悠道:“阿宁,你…你…来了。” 像是被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是丢脸,他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来,坐,陪我说会儿话。” 见他脚下虚晃要摔倒,沈宁忙伸手扶住他手臂。 看到她搀扶自己,李玄奕感动的热泪盈眶,靠着椅子站直了身子:“好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宁喉间一梗,语调平和开口:“你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就放下吧。” 李玄奕干笑了两声,酡红脸上露出艰涩的笑来:“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摆摆手,他在椅子上坐下:“你不用管我,我都一把年纪了,喝个酒醉不死。要是能醉死再好不过了,那我就能早点去见你娘了。” 沈宁锁眉:“我娘要是活着,也不愿看到你这副颓废样子。” 他转移话题:“你娘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沈宁身形一怔,眼眶不受控制红了,她强忍泪意别过脸:“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她当时下山请大夫冻昏在冰天雪地中,被李尘璟救下醒来请大夫回到明月庵时已经晚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沈璃月就撑不住了。 临死前两人都没能见一面。 这成了沈宁的一大遗憾,也是她不愿提及的。 听到她的回答李玄奕心中咯噔一声,无尽酸楚自胸口蔓延开来。 语气沉重道:“好孩子,怪不得你。” 这几日他从柳絮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她们那些年过的很苦。 沈宁那个时候也还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她就算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想必她比他还要痛苦。 沈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我娘她没怪过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些年没有她你也活过来了,你就当从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吧。” 李玄奕苦笑,声音颤着:“我明白。” 看到他状态好多了,沈宁敛眸:“等安顿好柳姨我就要回京城了,你可要随我一起走?” 李玄奕将手中的木槿花放茶几上,垂眸:“我想再待一段时间,顺便去看看阿瑶。” 听到李瑶名字,沈宁眸光微沉:“你可知道她在长公主府给谢砚卿下药一事?” 李玄奕酒醒了几分,语气惭愧道:“知道。是我没教好她。” 沈宁瞥了他一眼:“人生下来就是张白纸,是恶是善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虽说也有你一份责任,也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李玄奕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李瑶虽是他一手养大,却从不会这样想。 她总说他不够偏爱她,还说她之所以嚣张跋扈了些,也全是因为他宠出来的。 李瑶的话一次比一次诛心,也一点点寒了他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她给谢砚卿下药一事后,他才不顾多年父女情将她送回了青州。 “你说的对,她如今成了活死人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养了她一场,我这个做父亲的到底还是要去探望她一二的。” 第134章 她居然不想念他 沈宁神色淡淡并未说什么。 李玄奕是李玄奕,她是她。 他要关心李瑶与她无关。 劝了两句让他不要再饮酒后,沈宁便回去了。 京城,城郊别庄。 取下信鸽腿上信,一身黑衣的庄雁山步履匆快向北边院子而去。 进屋后,他跪下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带着银色面具、一袭玄色衣袍执棋的男子头也未抬道:“起来吧。” “谢主子!”庄雁山将信送上前。 接过信展开,男子面具下的眉拧起:“你确定这是沈宁写给谢砚卿的信?” 庄雁山抱拳:“就是从大理寺信鸽腿上取下的,不会错。” 男子用中指和食指捻着信递给他,声音辨不清喜怒:“这能看出什么?” 庄雁山垂首接过信一看,顿时嘴角抽搐了下。 怎么会有人写字这么丑? 一坨一坨的。 确定不是小孩子乱写的吗? 除了能看出是八个字外,内容是一点都看不懂,庄雁山一下犯了难:“主子,那这信……” 男子手轻轻浅浅敲在棋桌边沿,大拇指与食指中间虎口处的伤疤虽被绿扳指遮掩了部分,但露出的结痂部分仍格外扎眼。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还需要本座教你?”男子声音淡淡,却充满威凛。 庄雁山后脊一寒忙抱拳:“属下明白了。” 屋外,风乍起,雪势渐大。 远处山峦起伏的黛色轮廓此刻被皑皑白雪覆盖。 恰似一条静卧的玉龙,威严中透着几分圣洁,与穹庐般的苍穹相映成趣。 京中,大理寺署房。 “大人,有你的信。”玄影大步流星呈上信。 谢砚卿一袭绯红官袍,眉眼清冷如霜从他手上取过信。 满怀期待打开,满怀失望的拢眉。 玄影在一旁见他情绪变化,忙关切问:“大人,是沈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玄影不解,没出事他为何露出这副神情? 就见谢砚卿忽的抬头看他:“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信被人换过?” “啊?”玄影挠头:“不应该吧。” 他指了指信:“大人,沈姑娘的字迹你认不出来吗?” 两人经常腻在一起,按理来说谢砚卿认得出沈宁字才是。 谢砚卿又将信看了一遍,还是提出了质疑:“字迹是没错,内容不对。” 玄影一惊,以为信真被人篡改过:“怎么个不对,大人可否给属下一观?” 看到他伸出的手,谢砚卿将信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就这么看。” 阿宁写给他的信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玄影哪能看不出他浓浓的占有欲,语噎的点头,就着姿势歪过脑袋看他手中的信。 看完满脸问号,脱口而出:“大人,这写的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让你平日多读书,你偏要去喂阿黄。连信都看不懂,要你何用?” 阿黄是大理寺养的那条缉案犬。 一直由专人养着,玄影和卫随平日没事就喜欢逗它玩。 玄影憋屈。 这跟他平日读书少和喂阿黄有什么关系? 心想那字写的跟闹着玩似的,他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信是沈宁写的。 他弱弱道:“大人,那这八坨——” 看到谢砚卿眼刀飞来,他忙改口:“……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谢砚卿幽幽声音响起:“‘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玄影睁大眼,不解问:“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姑娘一切安好,还劝大人认真办案,不是很合理吗?” 他觉得没问题啊。 “合理?”谢砚卿直视他。 玄影一脸懵点头:“是啊。” 谢砚卿随手拿过桌上一本书将信压下:“一点都不合理!她居然说‘不念’!” 玄影恍然,无语的扯动嘴角笑了下:“大人,沈姑娘怎么可能不念你,这字都看不清,一定是你认错了。” 谢砚卿想拿出信再看一遍,想了想又歇了心思。 玄影说的对,沈宁的字确实看不太清楚,定是他看错了。 这般安慰自己,他顿感心情舒畅多了。 “卫随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玄影心中默算了一下应声:“差不多有二十天了。” 谢砚卿眉眼微弯,自言道:“快了。” 玄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想问什么快了。 又怕引起他不悦便没多嘴问。 以前有卫随那个大聪明在他还能少挨骂。 这段时间卫随不在,挨骂的事全让他一个人顶上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盼望着卫随能早点回来。 他再也不想因为送信这种小事挨骂了。 谢砚卿无视他提笔写回信。 等玄影伸长脖子想看时,他已写好将信叠好递给他:“飞鸽传书去青州闵阳。” “是,大人。”玄影忙不迭应下走了,生怕慢了他变脸。 玄影刚出去,纪狱丞走了进来:“大人。” 谢砚卿轻拂袖整理桌上卷宗:“何事?” “尤四醒了。” 他抬眸:“醒了?” “是。” 动作一顿,谢砚卿吩咐:“多派点人手暗中保护,别再出现上次的事。” “是。”纪狱丞拱手。 “下去吧。”他挥挥手,纪狱丞颔首退出署房。 尤四好赌。 刚到京城那几日还能安分守己待着,后面趁大理寺的人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被人盯上暴露了住处,他回到家中当天半夜就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大理寺的人拼死保护他,他那条命早交代了。 揉揉眉心,谢砚卿从架子上取下雪青色狐裘大氅披上离开了署房。 太子早先派了人来,让他散署后去一趟东宫。 他现在极排斥见李尘霄,可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去。 谢府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从中探出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来。 谢砚卿略弯腰下了马车。 红色宫墙映入眼帘。 雪花纷飞,庄严恢弘的皇宫也渐次染上了素白之色。 到了东宫,自有小太监领他进了殿。 小太监尖着嗓子对着与自己对弈的李尘霄禀道:“太子殿下,谢大人来了。” 李尘霄没说话,挥挥手,小太监心领神会弓着腰退了出去。 “臣参见太子殿下。”谢砚卿作揖行礼。 李尘霄观察着棋局,抬手:“不必多礼,快来陪孤下一局。” “是。”谢砚卿解下身上大氅递给宫人,走上前掀袍与他对几而坐。 将黑棋收回棋盒,李尘霄开口:“孤请你来是有件要紧事。” 第135章 你不信孤?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越道:“殿下请说。” “不急,孤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李尘霄执黑棋落下后状似无意问他:“你喜欢定远侯府那个庶女?” 谢砚卿眉心一跳,清冷面上不显,语气凝了几分:“殿下何出此言?” 睨了他一眼,李尘霄淡声:“晟渊,从孤还是翊王时你就跟着孤,就算你伪装的再好,也瞒不过孤。” “你喜欢她。”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是你两年前“死”的那个夫人?” 谢砚卿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神情如常道:“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臣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李尘霄冷嗤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会三天两头往你府上跑?会在你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晚?会陪着你去益州?会为了救你暴露武功杀了那么多刺客?”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晟渊,骗骗你自己就行了,别把孤当傻子!” 他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岂会查不到? 他既说出这话就是提前查过,谢砚卿竟还想瞒他。 难怪先前让他娶萧氏女他不愿意。 还冠冕堂皇说要为他那个“死”了的夫人守一辈子。 合着一直都是在诓骗他。 亏他那么信任他。 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他就是这么对他的! 谢砚卿神情霎时一沉,语气冷了下来:“殿下,你派眼线监视我?” 他连自称和尊称都不用了,更让李尘霄笃定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李尘霄自从成了太子,底下的人谁敢这样和他说话。 也就谢砚卿敢! 纵是满腔怒火。 可想到另一件事,他强压下了心中火气。 语气温和道:“晟渊,孤监视你也是为你好,孤早说了那个女人是荣王的人你还不信,她接近你肯定带有目的,你怎么还那么糊涂和她在一起?” “够了!”谢砚卿腾的一下站起身,白棋顿时散落一地。 他神情冷沉道:“殿下今日传我来就为了这事大可不必再费口舌。我与哪个女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殿下作为储君就该多想想怎么为圣上分忧、为黎民百姓分忧,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臣的私事上!” 他这话铿锵有力。 饶是李尘霄做了这么久太子也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 “你——” 李尘霄噌一下站起身指着他。 表情几度挣扎后他甩了下袖子,胸膛上下起伏道:“行!以后你的任何事孤都不会再管,你想如何便如何。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得保证那个女人不再为荣王办事!” 谢砚卿没料到他不仅没大发雷霆,还不拦着他和沈宁在一起了。 前后转变这么大,让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墨眸凝着李尘霄,他半晌后出声:“殿下意思是不再阻我娶沈宁?” 李尘霄深叹息一声,似无可奈何道:“孤还能怎么办?你我利益一体,孤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助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你想娶便娶吧,等回头孤帮你在母后面前说说话,让她去求父皇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眉宇微拧,根本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见他这副表情,李尘霄气的掀袍坐下,眼眸微眯:“你不信孤?” 点漆眸子微敛,谢砚卿垂首揖了一礼:“臣不敢。” “行了,别让旁的事影响你我感情,坐吧。”他施施然抬手。 谢砚卿刚坐下,宫人便上前火速将棋子全部捡起放回棋盒中。 “半个月后就是父皇寿诞,孤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孤想想该送他一份什么寿礼为好。” 方才棋局被打乱,两人又重新落子。 “圣上身在高位,世上奇珍异宝都见过、珍馐佳肴都吃过,殿下送的礼只要体现心意即可。” 谢砚卿这话说的中肯,李尘霄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那你说孤要送什么礼才能体现心意?” 凝思须臾,谢砚卿薄唇轻启:“殿下可让人去打听一下圣上喜好,看看圣上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 他对送礼没什么经验。 李尘霄问他算是问错人了。 李尘霄看到自己的黑棋被围,眉心微凝,指尖捻着的棋始终落不下去。 少顷,他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摆摆手:“罢了,不下了,孤这棋艺始终没什么长进,怎么下都下不过你。” 宫人端了清水来,他净手后接过帕子拭干水珠,唇角扬起细小弧度:“你回去吧,孤已经想到要给父皇送什么礼了。” 谢砚卿本也不欲和他多擀旋,闻言起身:“臣告退。” 李尘霄挥挥手,他信步离去。 — 青州闵阳。 沈宁挑挑选选两日才为柳絮选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子离菩提寺一刻钟步行路程,方便她去看望沈璃月。 定下后沈宁又陪她陆续添置了一些需要的物什,顺便物色一名丫鬟照顾她起居。 两人刚出门就在街头碰上了李玄奕马车。 阑夜扶着李玄奕下了马车。 两日不见,人倒是看起来没那么颓废了。 “阿宁,听说你要挑名丫鬟照顾你柳姨,我就让阑夜选了两名来,你看看合不合适?”他话音落,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丫鬟走上前来。 “奴婢秋叶\/秋露见过小小姐。” 两人背脊挺直,身上透着股利落劲儿,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她们二人都是凌王府培养的暗卫,先前送阿瑶来闵阳就未回去,刚好你需要,我就把人调过来了。”末了他道:“她们身家底子清白,以后只听命于你们二人的话。” 沈宁犹豫了下,看向柳絮:“柳姨,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柳絮把所有权交给她。 沈宁静默了一会儿后拒绝了:“你把人带回去吧,照顾柳姨的人我自己解决。” 李玄奕目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阿宁,你何必与我如此客套。哪怕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想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补上。” 沈宁嗓音淡淡:“不必了,这些年我都当自己没有父亲。于我而言你也不过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我不需要你任何弥补。” 第136章 李瑶醒了 说罢她带着柳絮走了。 李玄奕立在原地,表情落寞。 阑夜出言:“王爷不必过于忧伤,小小姐只是现在对您没感情,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您的。” 李玄奕垂眸凝着手中青鸾佩,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临了他吩咐阑夜:“让秋叶和秋露留在柳絮身边暗中保护着,不要让阿宁发现了。” 阑夜抱拳:“是!” “走吧,去崔家。” 崔家是李瑶本家,她原名崔瑶,后被李玄奕收养才改了姓。 崔家人本以为李瑶这些年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不成想几个月前突然就被送了回来,还成了活死人。 崔家族人当初看她成了郡主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就去京城找她。 不料反被她几经羞辱,后来便灰溜溜跑了回来。 现在看她半死不活回来,生怕她是回来争夺家产的。 要不是有李玄奕派来的人在,崔家人早恨不得将她丢出府去了。 李玄奕对这事也略有耳闻,所以这次来祭拜沈璃月才顺带看看她。 也算是变相给崔家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善待李瑶。 他们父女情已尽,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看到李玄奕上了马车,躲在暗巷处的人才离开了原地。 回到李瑶居住的雅庭轩。 小雅趁人都出去后趴在李瑶床榻前抽泣:“郡主,您快醒醒吧,您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闵阳了。你不知道,奴婢刚才看见王爷和当初那个勾引谢大人的贱人了,她居然就是王爷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你再不醒王爷就要变成别人父王了……” 她一声声控诉着,好似恨极了沈宁。 当年李玄奕带李瑶去京城一并带上了五岁的她。 都说主子得势做奴才的也风光。 作为李瑶跟前狗腿子,她在凌王府这些年也算是春风得意。 一朝被打发回青州,她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这崔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要是李瑶能醒,对凌王撒撒娇,依照凌王对她的宠爱肯定会让她重回京城的。 到时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能跟着一起回去享福。 她在凌王府时。 浆洗扫地这些粗活一向都是她颐指气使让别的丫鬟小厮干。 可回到了崔家,崔家人不仅指使她干这干那,还动不动就找理由罚她。 最可恨的是,崔家人大冬天还让她用冷水洗衣裳。 让她一直娇养的一双白嫩的手都生了冻疮。 想起方才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恨的牙痒痒,对着昏睡的李瑶又是一通控诉。 话里行间都在为李瑶鸣不平,认为是沈宁抢走了属于李瑶的一切。 “郡主,等你醒来一定不要放过那个贱人,都是她把你害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先勾引了谢大人,谢大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没有她,谢大人肯定会喜欢上你,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正说到气愤处,院里传来声音。 “参见王爷。” 听到是凌王来了,小雅身形一颤忙擦干净眼泪提起裙摆站起来。 刚起身就看到李玄奕走了进来,她无处可躲,只好垂首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李玄奕没看她,径直走向床榻。 见李瑶脸上伤口都已结痂,人还处于昏迷,他问小雅:“郡主这段时间可有醒来迹象?” 小雅交握着手,抽抽噎噎答话:“回王爷,郡主她…她…” 李玄奕皱眉,目光斜视她,沉声问:“郡主怎么了?” 小雅抹了把泪,身形颤巍道:“郡主先前情况是好些了,可崔家的人拦着不让奴婢们去请大夫来给郡主医治,这才让郡主一直醒不过来。” 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崔家人头上。 “怎么回事?”李玄奕目光犀利看向他派来照顾李瑶的几名嬷嬷。 几人忙不迭跪下:“王爷恕罪,是奴婢们办事不力。” 因为李瑶她们被迫来到闵阳这等离家千里的地方。 心中自是对李瑶有怨的。 所以面对崔家人苛待李瑶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冷扫过几名婆子,李玄奕平日里透着温和与儒雅的脸上此刻蕴着怒意:“本王让你们好好照顾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几名婆子噤若寒蝉,连连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来人!”李玄奕朝外喊。 阑夜走进屋中,抱拳:“王爷。” “去,把崔家主事的给本王叫来。” “是!”阑夜正要去,余光不经意扫到床榻上李瑶的手动了一下。 他提醒李玄奕:“王爷,郡主好像醒了。” 他话落,所有人目光皆投向李瑶。 就见她指尖慢慢蜷起来,眼睫轻颤,一副马上就要睁开眼的样子。 “快去请大夫。”李玄奕临时改了命令。 阑夜得令立马便去了。 不多时大夫挎着药箱跟着他来到雅庭轩。 李瑶正半掀起眼眸躺在床上。 人虽看起来一脸呆滞,可到底是醒了过来。 为李瑶把完脉,大夫抚着胡须连连称叹她能醒来简直是奇迹。 为她施针活络了下筋脉后,大夫起身对李玄奕道:“令爱没什么问题,就是躺太久肢体有些僵硬和无力,多扶她起来活动活动,再喝药调养一下就好。” 李玄奕让人带大夫去开药方。 回头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晰的李瑶,他吩咐人好好照料她后离去。 就算李瑶醒了他也不会带她回京,所以崔家的人务必要处理妥当。 人都散后,小雅热泪盈眶跪到床沿握住李瑶的手:“郡主,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兀的,被她握住的手猛的抽走。 她一抬眸就见瞳孔涣散的李瑶眼底恢复了清明。 “我没醒时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李瑶表情阴毒的攥住了她手腕,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问。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被火烧伤的脸看起来很是骇人,小雅被吓的心头蓦地漏了半拍,结巴道:“……是,郡、郡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该、该死的贱人,把我害、害成这样,还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李瑶有气无力的支撑起身体,目露怨毒之色命令小雅:“你……去帮本郡主办件事!” 第137章 想让她认祖归宗 听完小雅脸色一变,有些胆怯道:“郡主,这……要是被王爷发现怎么办?”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凌王亲女儿。 要是事情败露了。 凌王可能会放过李瑶,可不代表会放过她。 李瑶狠狠拧了下她胳膊上嫩肉,表情狰狞道:“没用的东西!有本郡主担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冷冷一笑:“等那个贱人一死,我就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从小到大她做错事李玄奕最多就是说教她几句。 她不就是杀沈宁那个贱人吗。 就算被发现了,她可以把事情推到小雅这个贱婢身上。 反正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再者,小雅要是供出她。 她还可以谎称沈宁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真凶。 她杀沈宁只是为自己报仇,合情合理。 小雅被她拧到肉疼的身体直发抖,只弱着声音道:“郡主,要不这事还是让别人做吧,奴婢…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办砸了怎么办?” 李瑶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眼神阴冷横她一眼:“还想不想随本郡主回京城了?让你去就去,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李瑶残暴性子小雅是清楚的。 闻言后脊一寒忙不迭捂着被打的脸点头:“是,是,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她爬起身就离开了房间。 从前这样阴毒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为了不再留在崔家被磋磨,她决定跟着李瑶赌一把。 城南小院。 沈宁刚吩咐从人牙市场带回来的二丫把桌子擦一下,就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一开门就看到阑夜和几名侍卫抱着一大摞东西。 有吃的、穿的、也有用的。 就连李玄奕也提着两盒糕点从马车上下来。 “小小姐,我们可以进、进去吗?”阑夜手里的东西突然掉落,好在他反应快又接住放了回去。 沈宁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进去。 李玄奕面上挂着笑走到她身旁:“阿宁,听你柳姨说你喜欢吃荷花酥还有云片糕,我给你各买了一份。” 他看向院子里阑夜几人放下的一大堆东西:“还有那些,都是给你和你柳姨买的,算是贺乔迁之喜。” 沈宁客套的颔首:“破费了。” 李玄奕已经习惯了她冷淡态度,毫不在意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柳絮正围着炉子煮茶。 旁边身体壮实,长得一脸憨厚的丫头正卖力的擦着桌子,那力道大的桌子都快被她擦变形了。 “这是二丫。”沈宁简单的作了介绍。 二丫听到沈宁提到她,抬起头朝着李玄奕咧着嘴笑了笑算打招呼。 李玄奕浅笑着点头,在柳絮招呼下坐到矮几旁。 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李玄奕跟前,柳絮慢条斯理道:“粗茶淡水比不得凌王府,你多担待。” 拂袖端茶呷了一口,李玄奕嗓音温和道:“好茶。” 复又看向屋子里忙碌的沈宁,眸光敛了敛开口:“我此来是为一件事。” 柳絮停下碾茶动作,似想到了什么,抬眸:“你想认回阿宁?” “是。” 得到他肯定答复,柳絮继续碾茶:“这事我并没有话语权,你该问她自己意思。” 指腹摩挲着杯沿,李玄奕唇边挂着涩然的笑:“她如今只把你当家人,只听你的话。” 顿了下,他语调和缓道:“我这些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太多,想下半辈子好好弥补她。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她认祖归宗上皇家玉蝶之后我才能交由她。所以,能否请你帮我劝劝她?” 柳絮缄默须臾应声:“我试试吧,不过事先说好,她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再劝。” 李玄奕眉梢爬上喜色:“这是自然。” 只要她肯去劝,沈宁多少会有所动容。 傍晚用过晚饭,柳絮将这事和沈宁说了。 听完沈宁并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表态。 “阿宁,你不必有过重心理负担,我只是作为旁观者劝你几句,并非要你必须认他。” 柳絮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他就是再弥补也无法弥补你小时候缺失的父爱,有或者没有他这个父亲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握住她手,柳絮温和着语气:“你娘为你取名沈宁,就是希望你一世安宁无虞。你既要回京城,就少不了卷进是非之中,认了凌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你自个好好考虑考虑吧。” 柳絮离开后。 沈宁坐在灯光中沉思了许久,最后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目光紧落在“吾妻阿宁”四字上,脑海中自动浮现那人清矜俊雅面容来。 这一刻,她心底似已有了答案。 翌日雪停。 沈宁约李玄奕在有间茶楼见面。 到茶楼还未进门,就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喊住了她,说是李玄奕临时有事,换在酒楼和她见面。 视线在低垂着脑袋的丫鬟身上来回逡巡一遍,沈宁眸色微暗跟着她走了。 走至一半越走越偏,她猛的扣住丫鬟手腕,神情冰冷问:“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没说话,发现挣不脱她,反手就扬起粉末朝她泼来。 沈宁早有警觉岂会让她得逞。 她稍一闪身便悉数避开粉末,只听喀嚓一声,丫鬟胳膊被她卸掉。 “啊——” 丫鬟惨叫声在巷中响起,沈宁掐住她脖子收紧:“谁派你来的?” 丫鬟被她掐住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沈宁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寒声:“我可没什么耐心与你干耗,既不说,那你就去黄泉下和你主子复命。” 丫鬟瞪大眼不断拍打她手,试图让她松开,额上青筋都因窒息暴起。 她不断蹬着腿,眼中终于露出了害怕神色。 沈宁并没有立马拧断她脖子,而是一点一点收力,让她慢慢感受死亡的气息。 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再忠心也不能和自己命比。 她喉间终于吐露了破碎字眼:“饶…饶命…,我…我说…” 听完她的话,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第138章 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李瑶居然醒了。 还想杀她。 沈宁扯唇冷笑。 这人倒是命硬,在火场里没被烧死,在被诊断一辈子都可能是活死人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醒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 她要一直不醒沈宁也没打算对她如何。 只是她既醒了,还想对她下手…… 那她就不客气了。 给谢砚卿下药那笔账和想杀她这笔账就一起算吧。 再者,李瑶留着就是个祸患。 她离开了闵阳,李瑶要是知道她和柳絮关系,指不定会对柳絮下手。 所以,她留她不得。 思及此,她甩开丫鬟,在她大口喘气时抬手就将人劈晕过去。 瞥了眼地上昏倒的丫鬟,她拍拍手:“这巷子杳无人烟又是大冷天的,你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保证一觉醒来就安全到阎罗殿了。” 说完她迈着步子朝丫鬟所说的凤仙楼去。 李瑶坑都给她挖好了,她自是要去会会。 顺便,送她上路。 到凤仙楼丫鬟说的房间后,沈宁开始四处检查。 想下药无非就茶水和熏香,这两点她重点检查,都没发现有问题。 眸光微凝,她想到了迷香。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小指粗的竹筒捅破薄薄的纸吹了一股白烟进来。 她点住自己穴道后掩住口鼻屏息凝神,避免吸入迷烟。 等迷烟散开,外面的人消停后她假装昏迷趴在了桌上。 很快门外传来女子与男子交谈声。 “事成了吗?” “成了成了,照您的吩咐,小的亲眼看到她人进了屋才吹的迷烟。” “这是十两,把嘴闭严了,下去。” “是是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沈宁听到有人推开门又把门合上,朝她走近。 李瑶捏住沈宁下颌,看到她明艳动人的一张脸,眼中妒忌越盛,声音怨毒道:“贱人,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了。在京城有谢砚卿护着你,现在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和我抢男人就算了,还想抢走我的身份地位,父王他只能是我的父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的脸毁了,今日我也要毁掉你这张狐媚的脸,让你死了都不能再勾引男人。至于谢砚卿——” 她捏着沈宁下颌的手收力,语气幽幽:“等我回京了定让他下来陪你,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落,她朝小雅伸手,一把明亮泛着森寒的匕首落到她掌心。 就在她手中匕首要落在沈宁脸上时,手腕陡然被攥住。 李瑶戴着面纱的脸上一惊,下意识做出反应想将匕首往下压。 可惜已经晚了。 沈宁扣住她手腕反手一绞,匕首哐当掉在桌上。 她拾起抵在李瑶脸上,语调轻扬却透着森森逼人寒意:“想毁我的脸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雅吓的止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李瑶惊惶不定斜眸看向抵在自己脸上的匕首,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道:“你、你没中迷药?!” 沈宁冷嗤一声:“就你那点不入流手段也想对付我,想杀我之前你就没查过吗?” 凑近她耳畔,沈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邪恶:“姑奶奶我可是杀手!” 她话落一瞬,李瑶兀的感觉到耳廓传来痛感,一股湿哒哒温热液体顺着她下颌流下。 她颤巍着手摸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啊——” “我、我的耳朵!” 沈宁居然、居然削了她耳朵。 这个该死的贱人! 面纱在她耳朵被削掉时就已掉落。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疼的五官扭曲起来,显得那张烧伤的脸更加恐怖狰狞。 “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李瑶嘶吼着朝沈宁扑过去。 那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恶兽。 全然不顾耳朵处传来的剧痛,眼中只有将沈宁置于死地的疯狂。 沈宁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沾着李瑶血迹的匕首在日光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光。 在李瑶扑上来之际她闪身避开。 李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沈宁,拔下头上簪子再次扑向她:“去死,你去死啊!” 门突然被人踹开。 看到眼前一幕,李玄奕惊恐大喊:“阿瑶不要!” 沈宁不知道他怎么带人找到这的,并未理会。 抬手便握住李瑶刺来的手腕用力一拧,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瑶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整个人被沈宁像丢破抹布一样甩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墙上。 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耳朵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 她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朝李玄奕伸手:“父、父王,救我……” 反转来的太快,快到李玄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怔了一瞬后他快步上前拉着沈宁上下打量,神情关切问:“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见李玄奕越过她朝沈宁而去,李瑶伸在半空的手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咆哮:“父王,我才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去关心沈宁这个贱人!” 李玄奕一脸紧张地看着沈宁,确认她无事后,回头一脸心寒看向李瑶,语气冰冷道:“你闭嘴,本王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就算沈宁不是他的女儿,他对李瑶的行为也寒心到了极致。 他不说事无巨细,至少这些年在吃穿用度和关爱上从未少过李瑶一星半点。 甚至让她入了皇家玉蝶,求圣上封她做了郡主。 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关爱她都有了。 他实在不明白她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是阑夜撞见她带着丫鬟鬼鬼祟祟来了凤仙楼,一路跟踪。 她要杀沈宁的事他怕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从现在起,本王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的死活也与本王不再有任何关系。阿宁,我们走。”李玄奕看也不看她一眼,拉过沈宁就要离开。 李瑶崩溃了。 完全不敢相信李玄奕会这样对她。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膝行着朝李玄奕和沈宁的方向爬,双手在地上慌乱地抓着,指甲都折断了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嘴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父王,是沈宁把我害成了这样,她该死,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而已!我可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不能不要我!” 垂眸看着浑身是血极狼狈的李瑶,李玄奕阖眸移开视线。 却未注意到李瑶手顺到了掉在地上的簪子…… 第139章 直接丢去乱葬岗 余光触及她动作,沈宁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步子。 几乎是在她攥着簪子刺来的瞬间。 她一把推开李玄奕,身形一闪绕到李瑶身后夺过她手中簪子快准狠扎在她心口位置。 李瑶没料到会被反杀,一双眼睛死死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她唇微微颤着吐出了几口鲜血,血沿着她嘴角缓缓流下,将她那原本娇艳的衣裳染得一片刺目。 “啊——” 小雅尖声尖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嘴巴看着这一幕。 李玄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大口喘着气的李瑶,袖下手攥紧,面上陡然间覆上一层寒霜。 方才李瑶竟想当着他的面杀沈宁! 沈宁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沾到的血,脸上残留着方才狠厉决绝的神情看向李玄奕:“是她想杀我,你若要为她出头,我可不会顾念什么父女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算为李瑶求情,她也不会卖他面子,说不定还会连他一起杀。 “父、父王……”李瑶吐着血揪住李玄奕衣角,眼中盈着泪:“噗……,女、女儿知错了,你救、救女儿,女、女儿不想死!”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李玄奕能救她了。 沈宁就是个恶魔,是她棋差一招没料到她有武功才错失了先机。 只要她不死。 今日之仇,她来日定加倍报回来! “父王……”她仰起脸,试图用眼泪让李玄奕心软。 沈宁没急着杀她,反而环着双臂一副看好戏姿态。 只要李玄奕给李瑶求情,她立马就动手了结了她,并收回先前的想法。 静默许久,李玄奕目光复杂看向沈宁:“阿宁,你想杀了她吗?” 沈宁不置可否,淡淡吐出一字:“是。” 李玄奕却是笑,语气中皆是悔恨:“是我之错,这些年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出来。” 李瑶一怔,失血过多的脸变得越发苍白,连连摇头:“不,父王,不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敢了。我求你,救救我……” “救你?”李玄奕冷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语气森寒道:“你要杀本王亲女儿,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你吗?” 李瑶惨白着脸摇头:“不……” “曾经本王觉得你和阿月同样都是忠烈之后,性子也应当是明媚善良的,可现在想想,你连和她比的资格都没有!”李玄奕用力甩开了她手。 “阿宁,杀她,不用脏你的手,我来!”说罢,他拾起沈宁丢在圆桌上匕首。 便是李瑶反应再慢也知道李玄奕是要杀她。 她慌了,面上满是绝望与惊恐地往门口爬,地上被她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可她此刻早已没了多少力气,每挪动一点都显得极为艰难。 “父王,不要……不要啊!”她声嘶力竭地求饶,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犯了……” 李玄奕无视她的求饶,手持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那森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他在李瑶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 曾经满是宠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与决绝:“李瑶,本王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早料到会有今日,本王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去京城。杀人偿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安心去吧。” 他举起手中匕首,锋利的刃尖利落划过李瑶脖颈。 “不——” 她求饶的话还卡在喉咙,就蓦然瞪大眼眸倒在了地上。 临死一刻她都不敢相信曾经百般宠溺她的李玄奕会亲手杀了她。 她不过是想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她何错……之有?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会回答她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目的。 为达成心中所想,使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 可手段也要遵循一定底线,以草芥他人性命和损害他人利益来达成自我目的,终究会遭到反噬。 沈宁虽是杀手,却从不滥杀无辜。 跟着李尘璟那些年她与他早有约定,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她不会替他杀人。 李尘璟知她脾性,为把她留下安心办事,在这方面基本上都不强制要求她。 毕竟她是一把好用的利剑。 但凡她出马,很少有办砸的事。 涉及谢砚卿的事除外。 李玄奕垂眸睨了眼死不瞑目的李瑶,没有半分怜悯冷声吩咐屋外的阑夜:“让崔家人来收尸,告诉他们李瑶已不是本王养女,不得以李氏郡主身份下葬。” 这话无疑是彻底撇清李瑶与他的关系。 小雅窝在墙角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下一瞬她就注意到李玄奕如淬寒冰的目光投来,顿时如坠冰窟。 “主子向恶你不仅不劝还助纣为虐,既如此,你便一起去陪她。”这话,掷地有声。 小雅冷汗涔涔哆嗦着爬起来大喊:“王爷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郡主逼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可惜她的话没人愿意信,阑夜命人堵住她嘴拖出了房间。 顷刻间屋内安静下来,李玄奕面带愧疚看向沈宁:“李瑶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是我没管教好她,我对不起你。” 沈宁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走至门口停下步子:“王爷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李玄奕望着她背影没说话。 她回眸,唇角漾起一抹冷戾弧度:“我在想你要是求我放过李瑶,我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收回要认你的想法。” 顿了一下,她道:“我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则,我自问与李瑶没什么恩怨,她要杀我,我就不可能放过她。你若执意救她,便是善恶不分,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我沈宁,宁愿不要。” 话毕,她抬步离开。 只留李玄奕一人止在原地,消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霎时眼中泛起泪意,激动的自言道:“阿宁她、她是愿意认我了?!” 高兴同时他又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望着她离去方向,他又悔又自责。 若沈宁没武功,估计今日已毁容殒命于此。 思及此,他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而起,心想就这样杀了李瑶简直是便宜她了。 当即攥紧拳头冷声命令阑夜:“不用让崔家人收尸了,直接把人丢去乱葬岗!” 第140章 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李瑶死的消息很快传开。 闵阳本就不大,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她是被崔家人折磨死的,还为她打抱不平。 岂料隔天就有自称是凌王手下的人将李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还宣称从今后李瑶与凌王再无关系。 这下舆论风头再转。 所有人又指责李瑶心思歹毒,竟想无声无息杀了人家凌王寻了二十年才找回的亲女儿。 活该她死了,不然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场舆论风波沈宁并不知情。 因为翌日一早她便带着卫随返京了。 京中那位一封又一封急信传来,就差亲自来青州闵阳接她回去了。 到渝州灵台郡时,李玄奕的人追上了她,说是要护送她归京。 尽管她说不用人保护,可十多名身穿铁甲的士兵却无人理会她的话。 见赶不走,她只好让他们跟着。 珍奇阁后院。 “你说萧鹤钰去京城了?” 姜芷点头:“是啊,一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就急匆匆赶回去了。” 沈宁拧眉:“他可留下了住址?” 按照萧鹤钰所说,她体内蛊毒应当是解了,可没有完全确定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想让他为她把把脉。 不曾想他竟去京城了。 姜芷又给她添了一次茶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回她:“他说他家住城北萧家,要是你我有事可以去那儿找他。” 闻言沈宁松了口气。 城北姓萧且又是大户人家的只有十多家,稍稍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了。 和姜芷又聊了会儿,得知胭脂铺一切安好,沈宁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阿宁。”姜芷喊住她,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是这样的,明年开春陆大哥就要参加春闱了,眼看也没几个月了,家里让我把手头生意先放一放,准备回京城大婚,所以你的铺子我可能没法照看了。要是你信任我,我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帮你看顾着。” 沈宁笑:“原是这事,既是你的人我如何不放心,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现在心思全放在斗倒李尘璟上,这里还真没法腾出手来管。 胭脂铺是她两年的心血,又不想卖了,便只能如此了。 姜芷保证:“你放心,我底下的人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动不该有的歪心思。你铺子里的每一笔流水都记录在册,等你回来可以直接查账。” 沈宁浅笑着应声:“好。” 辞别姜芷,沈宁启程回京。 李玄奕派来的十几名铁甲士兵一直跟在她身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本以为会一路平安到京,不想途经京郊密林时还是遇到了刺杀。 有铁甲士兵在,沈宁全程没被对方碰到一点衣角。 且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铁甲士兵个个都是高手! 便是她与其中一人单打独斗都只能略占上风那种。 将刺客都解决后,其中一名铁甲士兵走到她跟前询问:“小小姐,你可有受伤?” 沈宁从怔愣中回神,摇头:“我没事。” “小小姐没事就好,此事属下定悉数回禀王爷,相信王爷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小姐一个交代。”铁甲士兵说完抱拳:“此地离京城还有半个时辰路程,前方就是有人烟地界了,我等便只能护送小小姐到此了。” 沈宁猜到他们应是身份不便,点点头:“好,有劳了。” 铁甲士兵微颔首回到队伍,带着人翻身上马离开了。 站在马车旁,剑都没拔出鞘的卫随目瞪口呆,惊叹道:“我滴个乖乖,沈姑娘,这凌王的人怎么这么厉害!几十名死士他们十几人半刻钟功夫不到就全解决了?这得什么实力啊!”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沈宁回头扫了他一眼:“今日之事记得保密。” 经过接触她发现卫随就是个大嘴巴,那嘴就藏不住话,不提前叮嘱他肯定要把这事捅到谢砚卿跟前。 她不想让谢砚卿知道了担心。 卫随满口应下:“沈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漏出去半个字,要是透露出去一个字,那就……” 他想了想说了个对他来说比较毒的毒誓:“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沈宁忍俊不禁,好心提醒他:“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卫随满是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吧,不是还有玄影嘛,他比我还大,他没媳妇都不急,那我也不急。” 沈宁笑笑没说话。 马车一路驰骋入了京,沈宁让卫随送她回春巷小院。 他有些担忧道:“沈姑娘,大人先前吩咐了,说春巷小院不安全,让我直接送你去谢府。” “你还是送我去春巷小院吧。”沈宁想了想回他。 卫随犯了难,又听沈宁说:“你家大人不就在大理寺吗,不会有事的,就去那儿。” “是。”卫随拗不过她,驾车往城东而去。 沈宁回到春巷小院时夏知正扫着院里的雪,看到她忙把扫把一丢迎上前:“姑娘,你回来了。” 沈宁嗯了声,看到她满脸红光,不由得开了句玩笑:“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将自己养的极好,瞧瞧这面色红润的,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面对她调侃语气和促狭目光,夏知小脸一红:“姑娘你说什么呢,哪有的事。” 她话刚说完,门口就走进来一人:“夏知,你一个人在家怎么院门都不关?” 那人一怔:“沈姑娘,卫随,你们回来了。” 三人打眼看去,不是玄影还能有谁。 见他手里抱了几匹布,还是女子喜欢的鲜艳颜色,卫随等他走近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挑眉道:“你怎么买这么女里女气的颜色?难不成又是大人给你的新任务,去春风馆扮小倌抓逃犯?” 玄影肃着脸白了他一眼,走到夏知面前,不好意思的将手里布匹递给她,声音温和道:“天冷,我给你买了几匹布,你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卫随:“……” 沈宁目光在玄影与夏知身上逡巡一圈,看破不说破。 卫随傻憨憨道:“不是,玄影,你不会是让夏知去假扮小倌吧,就她这体格子也不像男人啊,逃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玄影三人:“……” 就在院里一片沉默时,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男音:“玄影,我忘了拿荷花酥,你——” 第141章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谢砚卿一袭淡蓝素雅长袍,外罩了件白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竹立于门前,看到院中人,他呼吸微凝。 见来人是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卫随激动的挥手和他打招呼:“大人!” 看到谢砚卿朝他走来,他更激动了。 心想大人平日虽骂他笨、话多,可到底还是念他的。 他难抑心中喜悦,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准备和谢砚卿好好寒暄一下,不料对方直接越过了他。 卫随:“???” 他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走到了沈宁跟前,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卫随:“……”终究是他不配了。 见此情形,夏知麻溜的说道:“那个……玄影,我想起还有东西要买,要不你陪我去吧?” 玄影冷肃着脸,声音却是温和的:“好。” 沈宁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夏知独自一人守着院子。 谢砚卿怕沈宁回来后还要回这儿住,就让玄影时不时添置一些物件往这儿送。 一来二去,加上玄影和夏知本就相识,两人竟莫名其妙擦出了火花。 起因是夏知实在无聊,就绣东西打发时间。 某日看到送东西来的玄影袖子破了一个洞都没发现,就好心给他缝了一下。 从那之后他一有空就跑来春巷小院。 他话少,夏知话多。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安静的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两人感情渐渐升温。 直到五日前,玄影来送炭火,看到夏知在院子里打水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磕破了。 照顾她两日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就趁她送他护膝时向她表白了心意。 夏知本就对他有意,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在一起了。 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看到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两人,自是比谁都懂。 偏偏卫随没眼力劲,还杵在原地不动。 玄影路过他时直接将他架走了。 他挣扎:“不是,你们买东西带上我干什么?” 玄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平日里倒是会抖机灵,怎么这会儿子犯糊涂了。大人和沈姑娘一个多月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你在那儿杵着算什么事?” 闻言卫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大人太高兴了嘛,哪想到这茬儿。” “闭嘴吧你!”玄影很是无语的拽着他出了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关上了。 寒风凛凛。 小院青瓦上还覆着一层皑皑白雪。 角落里的翠竹被雪压弯了些,却依旧透着股坚韧劲儿。 谢砚卿怕冻着沈宁,并没急着说话,而是直接牵起她手进了屋。 屋中燃了炭火,一进去暖烘烘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门合上一瞬。 沈宁腰间一紧被压在了门上,接着绵又密带着清冽清香的吻向她袭来。 一吻毕。 谢砚卿捧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通红的脸,沙哑着声音问:“阿宁,你想不想我?” 沈宁呼吸尚未平复,心口上下起伏抬头望着他容雅出尘面容,唇边漾着淡笑:“一点点。” 在她唇上若有似无的细碎吻着,他目光缱绻注视她,语带控诉道:“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对我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说着揽住她腰收力,似惩罚般在她柔软唇瓣上咬了一下:“还有,我每隔两日便是一封信,你为何只给我回了几封,还无关痛痒?” 避开他落下的吻,沈宁攥紧他胸前衣裳,嗔道:“我还没说你呢,大理寺信鸽是传递重要情报的,你倒好,公为私用!” 拢住她手吻着,他笑:“怎么就公为私用了?那本来就是我豢养的信鸽,我用来给自己夫人传信难不成还有错了?” 他说他有理,沈宁懒得和他辩解,换了话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李瑶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谢砚卿面上无甚波澜道。 “她死了是不关你事,但她想杀我肯定有你一份功劳。”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眼神变得骇沉起来:“她想杀你?” 沈宁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她是凌王女儿一事:“她想先杀了我,再回京报复你,说是让我们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谢砚卿唇角微勾,捋了捋她被吹乱的发丝:“所以,你把她杀了?” 她摇头,表情微肃:“不是我杀的,是凌王亲自动的手。” “太便宜她了。”谢砚卿语气轻飘,冷笑:“要是在京城,杀人未遂按照律法可处三年牢狱之刑,进了大理寺狱牢她就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这可不是他徇私心,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 不过人既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什么用了。 两人相携走到圆桌旁,谢砚卿将沈宁拉入怀中坐着:“阿宁,你说你是凌王的女儿,那你母亲……” 沈宁娓娓道来:“她是镇国公府遗孤,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封公主后改了李姓,叫李月,沈璃月是她自己改的名。在宫中待了几年后,她就被送到京郊皇庄去了,关于她容貌和身世鲜少有人知道。” 谢砚卿喃喃:“难怪查不到你母亲信息,原是如此。” 名字不同,加上宫中卷宗关于李月的信息极少,所以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亲了一下她白皙光洁额头,谢砚卿凝了语气:“方才听你说了你的身世,我怀疑太子也知道了你身世的事。所以他才不反对我娶你,反而有意撮合我们。” 沈宁对此似早有预料,心平气和道:“我既选择留在了京城,身世早晚会曝光。在定远侯府那日他见了我容貌,又认得我母亲,知道我身世不足为奇。” “也是。”他应声:“无论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别的图谋我们都得有所防备。” 沈宁手臂勾着他脖子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你不是他的人吗?现在居然会对他这么防备。” 谢砚卿眉心微挑,俯下脑袋咬着她耳垂:“谁说我是他的人?”他附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语气暧昧:“我分明是你的人。” 第142章 阿宁,我好想你 沈宁:“……” 指尖在他俊雅五官上流连,她唇边笑意蔓延:“一个多月不见,谢大人说情话功夫倒是见长。” 凝着她玉白姝丽面容,他任她施为,俊逸眉眼间皆蕴着温和笑意,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问:“那你喜欢吗?” 他说话间隙握住她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位置:“我很想你,你感受得到吗?” 指尖感应到他怦怦跳动的心脏,沈宁脸颊微微一烫,心想到底是谁在撩拨谁? 他现在是越发直白了。 她没立马答他的话,只是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手探进大氅环上了他劲腰。 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她一扫舟车劳累带来的疲惫:“感受到了,你的心告诉我了。” 听到这话,谢砚卿眸色微深揽她腰的手收紧。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一般,声音里透着浓浓眷恋:“阿宁……” 他略带凉意的唇落在她雪白侧颈上:“这样的情话我爱听,你以后可以多对我说吗?” 脖子传来酥酥麻麻痒意,沈宁仅剩的理智都被他吻乱了。 原本推拒的手最后变成了攀住他胳膊。 她指尖下意识收紧,似是要借此寻得一丝支撑,好让自己在这场亲昵中稳住心神。 谢砚卿的吻并未就此停下,顺着她雪白的颈,他一点点往上,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身子微微颤着,脸颊也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绯红一片。 “一个月零九天,折半就是十八次。” “阿宁,你欠我的债现在可以开始还了。”他含住了她耳垂。 “别……” 沈宁浑身一阵酥软,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又含着难以抑制的情动。 那软糯的话语在这静谧的屋内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 谢砚卿垂眸看着她被情潮晕染得愈发妩媚的面容,眼中是炽热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肌肤,声音透着沙哑:“阿宁,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理我,它们好像……很需要我。” 沈宁实在听不得这样放浪的情话,羞耻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谢砚卿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唇角抑制不住上扬:“你看,它也很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 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热化,沈宁瓷白的脸霎时涨红如春日里最艳丽的桃花。 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似是要带走这难耐的燥热,却又仿佛只是徒劳。 明明屋外还在刮着寒冷刺骨的风,帐内却热的她想要逃离。 谢砚卿看出她想法,捉住她纤细脚腕又把人捞了回去。 男子清冷中带着几分克制的声音她耳畔低低响起:“才到这儿就想跑了?” 他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调侃又满含暧昧缠绵。 沈宁的脸愈发红了,那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瞪了他一眼。 试图将被举过头顶桎梏着的手挣脱出来,可却只是白费力气,反倒被他抓得更紧了几分。 她羞恼道:“谢砚卿!” “嗯?阿宁,我在。”他拨去她额间汗湿略凌乱的发,语气温和应声。 “你是想热死我吗?”她一双翦水秋瞳里水汽氤氲,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 视线狡然相撞,谢砚卿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改为轻轻摩挲她光洁脊背。 那炙热触感令沈宁身子微微颤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明知故问:“热了?” 见她无暇回答,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开口:“我帮你降温便是,出去吹冷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宁气结,他分明是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 她有气无力推他,声音破碎道:“我……我不、不要了。” 谢砚卿倾身衔住她唇,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阿宁,这是你欠我的,现在停下可就不做数了。” 沈宁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温热洒在她脸上。 自然也听懂了他说的不做数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越发快了,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她闷哼着别过脸,低骂了句:“你……别太过分了!” 谢砚卿目光紧锁着她,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松开她手,他握住她腰将她用力地拉向他,让她紧贴着他胸口感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 指腹抚过她平坦小腹,谢砚卿俯身埋在她颈窝间低着嗓音道:“阿宁,我好想你,这里,你感受到了吗?你喜欢这样吗?” 面对这种问题沈宁羞愤欲死,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吟出声,也不想理他。 席卷的浪潮撞击着巨大礁石。 屋内炭火燃烧飞溅的星星点点火花噼里啪啦响着。 冷风自半开的窗户间偷偷溜了进来,静静欣赏轻纱幔帐中痴缠的男女。 …… 沈宁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累到睡过去的。 只记得半昏半醒间谢砚卿…… 她实在太困,完全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管了。 等她醒来时屋中已掌了灯,外面一片漆黑浓稠。 灯下,换了身银丝暗纹白袍、除了冠的谢砚卿正握着卷书在看。 听到床帐中传来动静,他放下书走上前,将纱幔拢起挂到金钩上,坐到床沿扶她坐起身:“我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吗?” 沈宁又羞又恼的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渴。”被他折腾那么久,她现在嗓子又干又涩,说出的话都有些沙哑。 谢砚卿动作温和的拿了软枕垫在她腰下,起身去圆桌上倒了杯水端来亲自喂她。 等她喝完,他柔着声音问:“还要吗?” 听到这三个字,沈宁下意识身体一抖,忙应声:“不、不要了!” 谢砚卿不知道她想歪了,将杯子放到床沿矮几上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将她嘴角水渍拭去:“饿不饿?我让玄影重新去买了一份荷花酥,你可以先吃着垫垫肚子。夏知备了晚饭,热一会儿就能吃。” 第143章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沈宁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忙不迭点头。 她刚吃完荷花酥,房门就被敲响,玄影在外禀道:“大人,凌王府来人了,说是接沈姑娘。” 谢砚卿正给沈宁擦着嘴角碎屑,闻声拧眉:“这么快?” 沈宁借着他手中帕子擦干净手:“不算快了,凌王就比我慢半天脚程,这个时候应该刚到府。” 见她起身,他握住她手腕将人扯回怀中:“你当真要去凌王府?” 他们一个多月未见,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会儿,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凌王的人把人带走。 “目前还不想。” 她欲起身,他将人禁锢在怀里,语气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那就不去。” “我总得去把人打发了吧?”沈宁无语。 “不是有玄影他们吗?让他们代为传话就是。” 屋外的玄影没得到答复,沉吟片刻后问:“大人,你有听到吗?” 谢砚卿扬声道:“听到了,你去转告凌王府的人,就说沈宁暂时还不想回凌王府。” 玄影应道:“是。” 屋外脚步声远去,沈宁支起身子睨了谢砚卿一眼:“我都没说话,你倒是全替我做决定了。” 谢砚卿面上不见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都说了暂时不想去,那就是不去意思,难道我会错意了?” 对上他点漆眸子,沈宁拿他没辙的摇头,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没,还是你最了解我。” 她确实一时之间没法完全接受李玄奕这个生父,自然也不好住进凌王府。 再者李瑶在那座府邸住过,她心里多少有点膈应。 还是缓缓再说吧。 不大一会儿玄影来禀说凌王府的人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两名伺候的丫鬟,问沈宁要如何处理。 沈宁明白要是不把人留下李玄奕还会继续派人来,就让玄影帮忙安排一下。 不大的小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砚卿原本要回大理寺处理公务,最后硬是让玄影和卫随将要看的卷宗都搬来了春巷小院。 沈宁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也懒得管他。 自顾自走进隔间,她从架子旁竹篓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服下。 “你刚刚吃的什么?”男子冷然嗓音兀的从背后响起。 沈宁心跳漏了半拍,一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蹙着眉站在不远处凝着她。 她将药瓶塞进袖中,捋捋吹到唇边的发丝道:“没什么。” 说完她就要离开,经过他旁边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你一直都在服用避子药?”他冷不丁问。 沈宁眉心一跳,惊诧回头:“你……” 他知道了? 不过也不难猜,他们刚做完那事,她服的只可能是避子药。 见他面色冷沉,沈宁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沉默好半会儿,她望着他清矜脸庞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谢砚卿心中有块地方霎时崩陷下去,一双乌沉眸子静静注视她。 她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他之前已经解释过了,若是和她,他愿意要孩子。 可她竟背着他一直服用避子药,分明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心口就如同针扎一样疼。 他喉间微哽,眼眶泛红问她:“为什么?” 沈宁最是受不了他用可怜兮兮,像是她把他欺负惨了一样的目光看她。 掰开他手,她语气淡淡道:“还能为什么,如今这局势我不想让孩子也跟着卷进来。难道你想?” 听到这个答案,谢砚卿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她是不爱他才不愿意要孩子。 还好,虚惊一场。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将人圈进怀里,谢砚卿亲在她侧脸上,心口不一道:“我是担心你吃多了避子药伤身,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沈宁:…… 她还能不知道他心底那点小九九。 看破不点破,她斜了他一眼:“怕我吃避子药伤身你就少做。” 末了又补充一句:“或者不做。” 谢砚卿拢眉控诉:“本就没吃多少肉,你还要我当和尚!?” 后面一个要求好像是有点过分,沈宁想了想放宽条件:“那就一个月两次,两次够了吧?” 避子药她改良过,一个月两次对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这已经是她最大退步了。 谢砚卿想说不够,可到底顾及她意愿松了口:“行。” 两次就两次吧,总比没有的好。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夫人是他的,他爱几次就几次。 打定这个主意,他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蹭着她颈窝,语调缱绻道:“阿宁……” 一听到这熟悉语调,沈宁反手捂住他嘴:“卷宗不看了?案子查明了?” 谢砚卿:“……” 他无奈一笑松开她:“这就去。” 或许是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环境有关,自从在益州蔺阳那夜暴露身份后。 他发现她性子更倾向于孤冷,不喜欢被人黏着。 可不黏着她,他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为了不让她厌烦,他还是乖乖去了。 从派去的人口中得知沈宁暂时不想回凌王府,李玄奕并不意外。 可当听到下人说回话的人是谢砚卿的人时,他瞬间不淡定了。 谢砚卿的人在春巷小院,不就意味着他正和沈宁在一起? 对于两人关系他之前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一星半点,真摆到了明面上,加上先前李瑶的事,他心中便有些五味杂陈。 思忖良久,他写了张请帖吩咐下人:“送到大理寺卿府上。” “是。” 谢砚卿翌日下朝后在明月舫雅间见到了李玄奕。 彼时两人朝服都还未换,一见面李玄奕便抬手让他免了礼:“坐吧。” 谢砚卿颔首后走上前,在圆凳旁掀袍坐下,直入主题:“王爷约下官来所为何事?” 等阑夜斟好茶退出雅间。 李玄奕这才抬眸看向清雅端方的男子:“你和阿宁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想必本王是她生父的事你也知晓了。” 谢砚卿拂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道:“是,她昨夜亲口告诉下官了。”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两人昨晚在一起的事。 李玄奕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甚是郁闷。 第144章 送荣王一份大礼 沈宁喜欢谁按理来说他这个还没得到完全肯定的生父没资格插手。 但先前他因李瑶的事对谢砚卿说的那番话充满了警告意味。 现在对方成了他亲女儿喜欢的人,他就怕对方会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从而待沈宁不好。 今日特意约他见面,就是想探探他态度。 “阿宁她从小过的凄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该有的责任,我对她有愧。”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李瑶的事本王在此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阿宁,她是个好孩子。” 谢砚卿明白他意思了,扯唇一笑:“王爷多虑了,阿宁是我夫人,下官自是会待她好。” 闻言李玄奕眼中闪过惊诧,微蹙眉:“夫人?你们——” 不等他说完,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摩挲青色茶盏边沿,唇角微勾接话:“如王爷所想,我们成过亲了,在青州。” 李玄奕怔住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 睨了眼他反应,谢砚卿唇边弧度越盛放下茶盏:“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告辞了,阿宁还等着下官给她带荷花酥回去。” 李玄奕:“……” 这小子! 活脱脱跟他炫耀呢! 他刚寻回的女儿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变成别人夫人了。 “慢着。”他喊住起身的谢砚卿,口吻肃然道:“本王不管你说的和阿宁成过亲是真是假,只是在京城你们并未行过大婚礼,她就不算你名义上夫人,本王接她回凌王府就名正言顺。” 谢砚卿衣摆如流云拂过桌沿,抿唇淡笑:“阿宁她有自己的想法,愿不愿意回去也是她自己的事,王爷和下官说再多都没用。下官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告辞。” 望着男子离去的清挺背影,李玄奕摇摇头。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与他年轻时气性一般无二,根本不会考虑现实。 沈宁身份迟早会在人前暴露,真到了那一天,她若是不回凌王府,那她就只能背负私生女的身份。 于她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阑夜走了进来,抱拳禀道:“王爷,派人在京郊刺杀小小姐的人查到了。” 李玄奕眸光一凛,神情冷了下来:“说。” “是荣王。”阑夜复又道:“还有,暗探查到先前小小姐曾是荣王身边的刺客,为他做了不少事,两年前因为发现他狼子野心,就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送到了青州知州姚望仁床上,意欲讨好姚望仁同时除掉小小姐。” 他刚说完,便听到瓷盏被捏碎声音响起。 抬眸一看霎时一怔。 “王爷——” 李玄奕竟徒手捏碎了茶盏。 “荣王?”李玄奕冷笑:“本王这些年收敛锋芒一是为自保,二是不欲搅和进夺敌之争中,如今看来是没法独善其身了。” “阑夜,本王记得荣王那位舅舅还在流放途中,去,命人将这份大礼送给荣王。顺便提醒他一句,以后要是再敢动沈宁,就不止是死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了。” 凌家人虽被流放,可到底根基还在那儿。 凌贵妃又得宠,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赦免了凌家人。 他此举无疑是彻底断了荣王一臂,也是给他一个大大的警告。 他要是不识时务,就别怪他这个皇叔祖心狠手辣了。 阑夜心领神会抱拳:“属下明白!” 李玄奕轻拂去紫袍上不存在灰尘起身离开。 信步至廊下,正遇上衣衫不整的庆王从雅间出来,对方看到他面露慌乱之色忙拢好衣裳恭恭敬敬行礼:“皇叔祖。” “你今日没上朝?”看见他衣衫凌乱,李玄奕眸光凝了凝。 李尘彦挠挠后脑勺掩饰自己的慌乱:“回皇叔祖,我、我身子不舒服,告假了。” 他话音落一名身穿粉衣,打扮俏丽的女子从雅间出来,娇软着声音喊道:“庆王殿下,你玉佩落奴家那儿了。” 女子目光触及李玄奕,步子一顿:“这位是……” 李尘彦夺过她手中玉佩收好扯了下她衣袖,压低声音提醒:“这位是凌王。” 晋国的凌王就那一位,女子当即认出了李玄奕,赶忙福身行礼:“奴见过王爷。” 看女子打扮应当是明月舫的伶人,且与李尘彦同处一间雅间,还把玉佩这种贴身之物落对方那里,不用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目光看过去一瞬,李尘彦面露慌乱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看他。 想起从前在城郊皇庄沈璃月对李尘彦多有庇护。 见他现在大白日不上朝竟与伶人在此厮混,李玄奕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成何体统!你姑姑当初对你苦心教导,就是教你做个纨绔子弟?” 李尘彦后脊一紧,心虚的不敢抬头,弱着声音道:“皇、皇叔祖,我……”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沉着脸道:“行了,还不赶紧回府,还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廊下行人往来,偶有大胆的偷偷看过来。 李尘彦头皮发紧应声:“我这便回,这便回。” 说着他扯开女子攥他衣摆的手溜了。 注意到李玄奕冰冷目光,女子心尖一颤福福身:“奴、奴也告辞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现场。 “像什么话!”李玄奕怒拂袖斥了一声。 阑夜劝道:“王爷莫怒,庆王这些年做派是纨绔了些,可至少没做太出格的事来。” 李玄奕深叹息一声:“罢了,他母妃死得早,自阿月离开后这些年又没个人认真教导他,没养成李瑶那样阴毒性子已是不错了。” 有李瑶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对李尘彦都宽容了许多。 比起两人,沈宁简直不要太懂事。 看到自家王爷从明月舫出来,陈鸣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忙迎上前去扶:“王爷。” 李尘彦晃晃酸胀的脑袋揉揉眉心,压低的声音带着愠怒:“皇叔祖来了也不知会本王一声,你怎么当值的?” 陈鸣余光瞥见李玄奕身影,双膝一软咽了口唾沫道:“王爷恕罪,属下也未注……” “行了,赶紧回府!”李尘彦可不想再被说教一通,催促道。 “是。”陈鸣没有多言,扶他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马车内。 李尘彦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模样,眸光暗了下来…… 第145章 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谢砚卿说要给沈宁带荷花酥是真,想见她也是真。 只是她昨晚刚吃的荷花酥,他怕她腻了,思忖再三最后买的云片糕。 连大理寺都未去,他买了云片糕直接去了春巷小院。 顺便有件重要的事想和她说。 只是他去的不是时候,沈宁并不在。 问了夏知才知人出门了,至于去了何处她并不知情,只说很快就回来。 谢砚卿想到自己约了人,就将云片糕留下去了大理寺。 另一边,沈宁乔装一番后去了城北。 一路打听萧鹤钰名字来到了萧府门前。 眼前府邸恢宏气派,朱红大门紧闭着,门上铜钉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古朴而威严的光泽。 两侧石狮威风凛凛蹲坐着,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不凡地位。 门楣上,烫金的“萧府”二字每笔每划都好似蕴含着深厚底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气势迫人。 沈宁没想到萧鹤钰家这么气派,看起来貌似还是世家大族。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在门前停下后抬手叩响了朱红大门。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长相清瘦、小厮打扮的男子打开门探出脑袋来:“你找谁?” “这里可是萧鹤钰家?”她问。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遍,语气平淡答道:“是,你找我们家公子什么事?” 没找错就好,沈宁道明来意:“我叫沈宁,是你们家公子在渝州认识的朋友,找他有点要事,可否代传一下话?” 小厮又看了她两眼,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你明日再来吧。” “不在?”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小厮应声:“是啊,他刚刚出去不久。”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小厮被冷风吹的瑟缩了下身子:“主子做事我一个下人哪知道!” 闻言沈宁不免有些失望,倒也没为难他:“请你帮我转告你们家公子一声,就说今日沈宁来找过他。” 小厮打着哈欠,等不及要关门,敷衍道:“行,我定如实转告,你快走吧。” 一看人就不靠谱,沈宁打算明日再亲自跑一趟。 回到春巷小院,看到房间圆桌上云片糕,沈宁便知是谢砚卿来过了。 正发着呆,院门叩响声传来。 李玄奕送来的两名丫鬟一个叫秋吟,一个叫秋霜。 看到夏知要去开门,秋吟放下手里活计拦下她去了。 看到来人是谢砚卿,秋吟恭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身穿红衣,长相妖冶的公子一同进了院。 “沈宁可回来了?”谢砚卿抬眸问站在廊下的夏知。 夏知正欲作答,房间门从里打开,沈宁走了出来:“你找我——” 看到一身红衣的萧鹤钰,沈宁一怔:“你怎么和谢砚卿在一起?” 萧鹤钰凤眸促狭的凝着她,唇角微勾,不着调道:“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沈宁还没接话,谢砚卿一肘击在他胸口,冷声道:“别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唤她。”复又警告道:“还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别像孔雀一样随地大小开屏。” 萧鹤钰妖孽的脸一僵:“……你说谁随地大小开屏?你才随地开屏!” 谢砚卿懒得理他,搂过沈宁肩膀进了屋。 “这怎么回事?”沈宁问。 眸光睨了眼跳脚的萧鹤钰,谢砚卿语调和缓道:“之前我说要找个人为你把把脉,就是他。我和他提了你,没想到你们认识,我索性就直接把人带来了。” 沈宁恍然。 她去萧家没见到萧鹤钰,估计他是去见谢砚卿了。 见没人理会他,萧鹤钰骂了一通后进屋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四处打量,随即故意找茬挖苦:“堂堂大理寺卿,就给我家沈宁宁安排这么简陋的地方,说好听点是雅致幽静,说难听点就是破落。谢大人,你未免也太抠搜了吧?” 谢砚卿不置可否与萧家相比,这小院是过于单调了些,可也不至于说破落吧?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什么叫“我家沈宁宁”? 沈宁什么时候变成他家的了? 他不悦拧眉,凌厉目光一投去,萧鹤钰立马噤了声。 “把脉。”他话掷地有声,似命令似威胁。 萧鹤钰哪敢跟他这个黑心肝的活阎王叫板,立马收起吊儿郎当姿态正肃起来,对沈宁道:“手。” 沈宁伸手,他指腹按压在她脉象上。 良久,装模作样的学着老大夫模样摇头晃脑了几下:“从脉象上来看,你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但是——” 他话说一半,吊的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谢砚卿神情一凛蹙眉问:“但是什么?” 空气凝了几息。 萧鹤钰一脸玩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连连啧了几声:“但是你俩能不能节制点?她这都虚成什么样了!” 沈宁:“……” 谢砚卿:“……”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呛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 萧鹤钰却还不放过他们,拔高音量道:“纵欲过度是会死人的,别仗着年轻就任性,一点也不——” 谢砚卿冷眼横他,压低声音:“闭嘴!” 萧鹤钰扯唇,面带欠揍的笑:“怎么还急眼了,谢药引?” 谢砚卿:“……” 谢砚卿找上他,就是知道了沈宁拿他当解蛊毒药引的事,所以这个贱他必须犯,以报这些年谢砚卿处处碾压他,还让他在萧氏族人面前丢尽脸面的仇。 犯完贱,他及时收手,免得惹恼谢砚卿这个醋坛子报复他:“两年前沈宁宁说骗了个笨蛋当解蛊药引,我还想着谁这么倒霉,不成想竟是谢大人这个倒霉蛋。现在看来你也不倒霉嘛,竟把沈宁宁都给拐走了,下一步我是不是该喝上你们喜酒了?” 这话说到了谢砚卿心坎上,他脸色由阴转晴,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嘴角扬起微末弧度:“快了。” 沈宁睇他一眼,看向萧鹤钰:“意思是我蛊毒完全解了,以后都不会再发作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你体内的蛊毒是经过改良的,有没有突发状况我也不清楚。”提到正事,萧鹤钰神情严肃起来:“我之后都会在京城,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可以立马去萧府找我。” 第146章 太子目的 他的话让谢砚卿两人神情凝了起来。 不过好在确定目前沈宁没有生命危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气氛一时沉静,萧鹤钰看两人都不说话,拍拍自己红色衣袍站起身:“都别苦着张脸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沈宁宁现在不是没事吗,这就说明蛊毒已经解了,有什么可忧心的?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看也未看两人一眼,他摆摆手阔步往屋外走:“今日出来许久了,家母又该念叨了,小爷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告辞。” 看着他背影远去,谢砚卿收回目光在沈宁旁边椅子上坐下,宽大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眼底幽幽道:“别怕,一切有我,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就好。” 眸光微敛,她打趣道:“怎么解决?拿你自己解决吗?” 这话无疑正中他心中所想,他目光微闪,面上自若道:“蛊毒是荣王所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肯定有解决办法,我就是豁出一切也会救你。” 沈宁心中划过涩然,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来:“我信你。” 傻子。 荣王亲自下蛊就没想过让她活,所以怎么可能会有解决办法。 估计连荣王自己都不知道这蛊毒会有哪些并发症。 萧鹤钰说的没错,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不定她的蛊毒彻底解了呢。 如此一想她心中郁结散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随来禀说太子派人送了请帖到谢府,有一张专门交代是给沈宁的,府里下人一并送到了春巷小院。 看完请帖,沈宁眉心微拧。 “皇帝寿诞,太子为何要单独给我递请帖?” 她自问与太子没熟到那个地步,帖中言语却字字亲切至极。 就好像他们本就相识一样。 “他先前和我说会让圣上在寿诞当日为我们赐婚,让我务必带你一起赴宴,想来是把你我视为一体了,又怕我不带你去,因此才单独给你递了帖。” 沈宁沉思须臾抬眸:“会不会是他知道我是凌王之女的事,想借此讨好凌王?” 谢砚卿目光中透着几分深思握紧了她手:“凌王这些年早已明着表示不会参与夺嫡之争,且他手中并无实权和兵权,就算太子讨好他也没什么用,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沈宁对于凌王无实权一事略有耳闻,对他的说法表示几分赞同:“说的也是,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别怕,不管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寿诞那日小心谨慎些就是。”谢砚卿宽慰她。 她点点头,兀的又想起一事:“不对!” 谢砚卿锁眉:“?”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视线:“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当今圣上才假死逃出了皇宫,我若是去参加寿宴,他定会一眼就认出我来!” “你的意思是圣上对你母亲……”谢砚卿眼中闪过诧异。 “是。”她将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谢砚卿眉宇锁的更深了。 他好像明白太子所说的送给圣上的“礼物”是什么了。 有什么礼物比得过所思所想之人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呢。 太子分明是想借此时机让沈宁暴露人前,讨好圣上,好稳坐他太子之位。 难怪他会那么好心撮合他和沈宁,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眸心泛起寒芒,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从沈宁手中抽走请帖:“阿宁,这场寿宴你不能去。” 他将自己猜测一一说来。 听完沈宁袖下手收紧,勾唇:“去,为何不去,不过我要以凌王女儿身份去,免得让那位圣上生出旁的心思。” 她格外咬重“旁的心思”四字,谢砚卿便明白她意思了。 太子知不知道沈宁是凌王女儿他们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靖穆帝肯定不知道她是凌王女儿。 沈宁一旦出现在宴会上,靖穆帝定然能一眼猜出她身份。 古往今来得不到的永远在涌动。 得不到喜欢的女人,那就得到她女儿。 靖穆帝虽没昏庸到那个地步,可谁又能真正猜透君心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沈宁以凌王之女身份出席最为合适。 如此一来就算她身份暴露,靖穆帝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堂妹有非分之想。 “我的身份迟早要公之于众,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那些想拿我身份做文章的人彻底死心。” 这是沈宁的原话,谢砚卿直到到了东宫殿外才从话中回过神来。 从得知太子想利用沈宁那一刻开始,他对这位储君便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有的只是身为臣子对皇子该有的敬重。 甫一见面,太子字里行间便有意询问沈宁近况,还提及了请帖一事。 “赐婚的事孤已经告知母后了,只是……”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就是父皇日理万机,估计是把这事忘了。” 看到谢砚卿俊逸的眉微拢,他又道:“不过你放心,等寿诞那日孤会当着父皇的面再提一次,尽量撮合你们二人。” 谢砚卿心底冷笑一声。 什么忘了,怕是他从未和皇后提过吧。 不过从他话里谢砚卿能得到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沈宁是凌王的女儿。 还盘算着怎么让沈宁在靖穆帝面前露面呢。 谢砚卿没拆穿他,只是意味深长问了一句:“殿下,那个位置当真可以令您牺牲一切,包括亲情、爱情?” 李尘霄金相玉质脸上无甚表情道:“晟渊,成大事者要学会牺牲隐忍,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再者,孤是太子,太子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说完这话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与孤是君臣,亦是朋友和亲人,孤待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你只需安心辅佐孤就是,等将来孤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股之臣,无人可撼动你的位置,萧氏一族亦可延续今日之荣光,永不落败。” 谢砚卿并不想留下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客套的应了几句后就告退离开了东宫。 行至宫门,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男音:“谢大人留步!” 第147章 凌家垮了,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谢砚卿闻声回首,一袭玄色蟒袍的李尘彦信步朝他走近。 他作揖行礼:“臣参见庆王殿下。” 李尘彦面上挂笑,动作散漫的抬手:“谢大人不必多礼。” 摆了摆袖,他点漆如墨眼眸端详谢砚卿,唇角带笑问:“谢大人这是刚从东宫出来?” 谢砚卿站直了身子,敛眸作答:“是。” 宫道上不时有宫人路过,看到李尘彦时却视若无睹。 他面上并无恼意,也不甚在意:“难得遇上谢大人一次,可有兴趣陪本王走走?” 谢砚卿抬眸,声音无甚起伏道:“殿下恕罪,下官要忙着查案,恐无法奉陪。” 靖穆帝共有五子两女,太子乃中宫皇后所出,排行第二,荣王是凌贵妃所出,是庶长子。 眼前的庆王便是三皇子,可与那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只是内务府的一名洗脚宫女,只因靖穆帝醉酒误宠幸了那宫女才有了庆王。 靖穆帝醒后便将那宫女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庆王生下来就没名没分,受尽欺辱,直到四岁才被靖穆帝承认了身份。 也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皇子身份,从未正眼瞧过他。 就连爵位都是他弱冠三年后靖穆帝给四皇子封王时顺带的。 可以说这位庆王在靖穆帝和大臣心中都毫无存在感。 加上他本身不争不抢,也不在意别人对他漠视态度。 因而人人都说他是几位皇子中性子最柔和谦顺的,也是最散漫无度的。 还给他起了个闲散王爷的外号。 当初荣王与太子争夺东宫之位最激烈时,都担心这个弟弟是在扮猪吃虎,几经试探。 最后发现他对太子之位根本不感兴趣,只喜好伶人舞姬。 他整日宿在茶楼画舫饮酒作乐,为此还被靖穆帝斥责过几次。 每次被骂后他都会收敛一段时间,等过了十天半月老毛病又犯。 靖穆帝看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直接放任自流,就连他称病不上朝都没再管过。 庆王得过且过,越发流连起茶楼画舫来。 今日因为凌王在靖穆帝面前提了他一嘴,他因此被召进宫。 照例听了几句训言便被打发了出来,这才遇上了谢砚卿。 他唇角勾起淡淡自嘲弧度:“是本王的错,谢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心腹,若与本王走在一起难免会落人口舌。”他叹了口气:“罢了,谢大人去吧,本王自己四处走走。” 谢砚卿垂下眼眸微闪。 太子心腹? 是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太子是一根绳上蚂蚱,利益都是一体的。 他抿抿唇,拱手:“殿下多虑了,文武百官皆是圣上心腹,微臣自然也不例外,臣向来坦荡,又何惧人言。只是身居要职,要为圣上分忧,这才无暇随侍殿下。” 寒风吹起两人衣袍,李尘彦冷的揣紧了手,无半点王爷该有的体统,连连摆手道:“谢大人说话文绉绉的,本王可听不懂,你既忙就赶紧走吧,本王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砚卿没再说话,颔首离去。 望着他背影,李尘彦眼底闪过晦暗之色。 看来谢砚卿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忠心太子。 他轻拂落肩上雪花,闲庭信步出了宫。 荣王府书房。 一大清早下人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竟发现是颗头颅,匣上还放着一张“再敢动沈宁,下次死的就不止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字样的信纸。 下人被吓的六神无主,立即将事情禀告给了李尘璟。 看到凌允臣脑袋,李尘璟脸色瞬间煞白。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与悲痛,而后涌起无尽愤懑。 “谁先发现的?”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凝向跪着的吴昭。 吴昭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回王爷,是院里的洒扫丫鬟,她也不知道是谁放在了书房门前。” “给本王彻查!”李尘璟怒吼出声,吓得一旁下人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迎着他的威压,吴昭壮着胆子道:“殿下不可,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所顾忌取了凌大人首级,还无声无息将首级放您书房门前,说明实力远在您之上,要是查下去惹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李尘璟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衣袖狠狠一甩将桌上茶盏悉数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让本就紧张的氛围愈发压抑。 “本王何时需要这般忍气吞声了?凌允臣是本王亲舅舅,对本王忠心耿耿,要不是他担下所有罪名,本王哪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儿?如今他遭此毒手,若本王连查都不敢查,如何向母妃交代,向凌家交代?” 凌家根基尚在,现在凌允臣死了,凌家就彻底垮了。 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禁闭思过,凌允臣的死无异于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眼中覆上阴霾,仿佛要将无尽的恨意都凝聚在握紧的双拳之中:“朱雀!本王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不除了你,本王誓不罢休!” 他冷凛目光看向吴昭,语气幽诡下令:“这几次参与刺杀失败的人全部送到京郊城隍山去,不得出半分差池,否则本王就让你去跟他们作伴!” 他声音冷戾的不含半点温度,神情更是阴鸷的骇人。 吴昭脑海不自觉浮现那渗人场面,顿感骨脊寒意阵阵,头皮直发麻,颤着声回道:“属下……明白!” “还有,让暗桩暗中查一下本王舅舅是何人所杀。”李尘璟攥紧了拳头,眸中暗流涌动道。 吴昭抱拳:“是!” “都滚出去!” 跪着的下人忙不迭起身,双膝发软退出了房间。 就连吴昭脚步都比平日要快了些,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凌王府。 对于沈宁的突然造访李玄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赶忙让下人备了最好的茶水点心来。 沈宁看到下人进进出出,以及她座位旁茶几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瓜果点心,纤细好看的眉眼拧了拧开口:“我来是有件事要和王爷商量。” 第148章 有病! 听她说完,李玄奕紧绷的神经骤然松缓下来:“只要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想何时公开身世我都没意见。” 他越看沈宁越觉得愧疚。 这些年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 就算现在知道他是她生父,她也未曾想过要借他的势。 对他唯一请求竟只是让他到靖穆帝寿宴时再公开她身世。 若是她想。 他现在就能进宫让圣上封她为郡主,又何须再以齐云程“庶女”的身份活于人前。 处处受限不说。 说不定到时参加寿宴还会让其他世家女瞧不起。 “王爷既已同意,那我就告辞了,我们寿宴上再见。”沈宁作势起身,茶几上点心未动分毫。 李玄奕喊住她:“阿宁,这些点心你一并带回去吧,吃不完可以分给下人吃。” 凌王府的厨娘手艺很好,做的点心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沈宁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但—— 迎上李玄奕期待目光,她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好。” 李玄奕喜笑颜开,赶忙吩咐人拿食盒给她装起来。 担心她不够吃,又命人传话要让厨房再做些来,沈宁及时止住了他:“这些够了,多了吃不完。” “对对对,瞧我,太激动了。”李玄奕挥手,下人将食盒递到沈宁手上。 沈宁微笑着颔首接过,和李玄奕道了别才离开。 见李玄奕看着沈宁离开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阑夜含笑出声:“王爷,看来小小姐已经接受你了,再假以时日,想必她就能习惯和您以父女关系相处了。”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让人把栖语阁收拾出来,按照阿宁喜好布置一下,等本王正式认回她,她就能直接搬进去。” 末了他提醒:“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不必省着花。” 阑夜悉数应下。 沈宁提着食盒走在街头,路过拐角时突然迎面与一辆马车撞上。 她心下一惊脚下旋步避开,这才幸免于难。 车夫情急下勒住了缰绳,马受惊嘶鸣,马车里的人颠簸间从里面钻了出来,语带不满斥道:“怎么驾的马车,平日府里没给你饭吃?” 马夫稳住马后慌忙请罪:“王爷恕罪,马车突然撞上了位姑娘,这才……” “姑娘?什么姑……”李尘彦一抬眸看到立在马车旁的沈宁,霎时怔住,喃喃唤了一声:“姑姑……?” 沈宁蹙眉。 听车夫唤对方王爷,难不成又是哪个皇子? 靖穆帝五子两女,如今成年的就四个,她跟着李尘璟时见过四皇子。 眼前男子不是四皇子,那他只可能是三皇子庆王。 而且他好像认错了人,把她当成沈璃月了。 皇家没几个好人,李尘璟是、太子是、眼前长了张痞里痞气的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得离远点,免得又被盯上了。 思及此,她提着食盒就打算离开,不想李尘彦直接从马车上冲了下来,跌跌撞撞追上她:“姑姑,是我,我是尘彦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拉住了沈宁,在她审视目光中红了眼眶:“小时候你教我读书写字、习武,还让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话间他忽的又疑惑的皱起了眉:“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还变年轻了,怎么瞧着比我还小?” 沈宁:“……” 她扯回自己袖子:“你认错人了。” 看她要走,李尘彦不依不饶:“我不可能认错,我……” 看到沈宁投来的冷冽眼神,他话卡在喉咙,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垂下眸:“抱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你长得与本…我姑姑太像了,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沈宁不想理会他,绕开他走。 他又跟上她,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处?” “你家中有几口人?” “你母亲叫什么?今岁几何?” …… 他人就跟蜜蜂一样的在沈宁耳边嗡个不停,她止住步子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极淡问:“你问完了吗?” 李尘彦头上发冠都有些歪斜了,可他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着装,只一个劲盯着沈宁看,还发出感叹:“像,太像了……” “有病!” 沈宁甩下一句话就加快步伐离去,任他在身后追也全然不加理睬,绕了两条街才成功摆脱了人。 确定人没跟上来,她自言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戴顶帷帽。” “为什么要戴帷帽?”一道不合时宜男音自头顶屋脊传来。 沈宁一惊,手下意识按向手腕上手镯开关。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扣住她手腕:“吓吓你,你还真打算和我动手?” 萧鹤钰一袭红衣落地,高束的墨发轻扬。 一张俊美的面容在红衣映衬下愈发白皙如玉,却又透着一股子旁人难以企及的肆意与张狂。 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问:“你刚刚遇见谁了走这么快?” 沈宁没答他话,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耸耸肩:“当然是看到你往这儿走我才跟上来的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踪你?” “那倒不至于。” 萧鹤钰以为她是相信他,后又听她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要跟踪我早被我发现了。” 萧鹤钰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咬牙切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都半年多没见了,我武功又不是没进步,你别小看人!” 沈宁止步,侧眸看他,挑眉扯唇一气呵成:“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比比?” 萧鹤钰被她略嘲讽目光激到了,扬起脑袋:“比就比,谁怕谁!” 话音落,萧鹤钰率先出手。 只见他身形如电,红衣烈烈作仿若一团燃烧火焰朝沈宁迅猛扑去。 沈宁不慌不忙放下食盒。 脚下步伐轻盈地往后一撤,宛如轻盈柳叶随风而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她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笑意,仿佛萧鹤钰这来势汹汹的招式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三两招下来萧鹤钰没讨到一点好处,还被点了周身几处穴道,手脚都麻了。 “你作弊,比武哪有点人穴道的?” 沈宁笑:“我点你穴道一下就是捅你一剑,你自己算算你总共被点了多少下穴道?” 萧鹤钰一张妖孽的俊脸涨红起来,想认输又觉得丢脸,最后硬憋出一句:“快给我解开,麻了。” 沈宁是杀手,又学过医,点穴于她而言最是擅长。 她拍拍手,将垂在肩上头发拨到身后,爽快道:“等着。” 她刚迈出步子,兀的胸腔传来一阵刺痛感,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看出她情况不对,萧鹤钰拧眉问:“你怎么了?” 第149章 谈情说爱的人都有病 痛感持续几息又恢复如常。 沈宁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刺痛好似凭空出现,又毫无缘由消散,莫不是蛊毒…… 心下一紧,她迅速解了萧鹤钰身上穴道,捂着胸口问:“我刚刚感觉体内有一股气血涌动,气息也有点紊乱,你赶紧给我看看。” 闻言萧鹤钰面色一凝搭上她手腕。 “可是蛊毒还未完全解?”沈宁呼吸滞了滞问。 萧鹤钰收回手,垂下眸子抬起:“你被下蛊时可还有被下过什么东西?” 她脑中一闪,喃喃应声:“有!李尘璟还给我下过化功散,这和蛊毒会有什么关联吗?” “那化功散应该是与你中的蛊毒相辅相成,你刚才运用内力导致气息不稳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眉心拧在了一起,语气很是费解道:“从你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完全正常,也没任何蛊毒迹象,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是……难道是阴阳合欢蛊毒解了之后的后遗症?” 他肃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摇头:“就心口刺痛了几下,之后痛感就消失了。” 萧鹤钰眼底情绪不明,表情凝了凝:“你这情况和近些时日京城失踪又寻回的人有点像。” 沈宁头皮一紧怔了下:“什么意思?” 寒风凛冽如同无数细密冰针,透过衣物缝隙直直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鹤钰正经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冷抖了抖身子,抱着自己双臂搓了搓道:“这事说来话长,外面冷死了,先回你住的院子我再慢慢和你讲。” 路上。 “一个多月前谢药引,也就是谢砚卿给我写信,说是京城出了几桩怪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后又被寻了回来。那些人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偶尔会感觉心口刺痛。大夫看过,人没任何问题,但他们的家人说午夜时分他们会不受控制做出一些诡异的事来,比如睡着后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往外走,就是摔倒了都感觉不到痛。还有的会走进厨房,将家里的鸡鸭都杀了……” 他一件件说来,沈宁只觉后脊涌现一股寒意,定定心神道:“所以你怀疑他们可能是被下蛊了?” 萧鹤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原本我没往这方面想,但方才听你说心口疼,我不由得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下蛊的人很高明,一般医者通过脉象看不出来,纵连我对蛊有所钻研都瞒了过去,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猜不到他们结症所在。” 两人说话间功夫已到了春巷小院门口。 正要敲门,门忽的从里打开,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披着雪青狐裘大氅的谢砚卿立于门前。 他一双清凌凌眼眸注视两人,后定在沈宁身上。 看到她脸色有点苍白,他蹙着眉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到她身上,旁若无人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 萧鹤钰扫了两人一眼,默默进院了。 沈宁看着他将自己双手拢进手心呵了呵气,摇头:“我没事,先进去吧。” 他低低嗯了声,揽过她肩与她并肩而行,说出的话有些变味:“萧鹤钰怎么回事?” 他在问萧鹤钰怎么会和她一起回来。 沈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又开始了:“我从凌王府出来遇到了庆王,他把我认成我母亲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为了甩掉他多拐了两条街,就偶遇了萧鹤钰……” 听到庆王,谢砚卿眸中泛起寒芒停下步子,握住她双肩道:“阿宁,我总觉得庆王不简单,你要对他多加防范才是。” 沈宁眉眼微弯看着他清矜面容,唇边绽放笑意:“我不傻,自然知道。” 庆王能在太子和荣王争斗中明哲保身,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说不定比那两位更加心狠手辣。 一朝被蛇咬,她现在看哪个皇子都觉得心机深沉,庆王也不例外。 拨紧她发间点翠水蓝珠钗,谢砚卿将她圈进怀中:“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是怕你识人不清被蒙蔽。” 沈宁不由得失笑,埋在他怀中调侃道:“谢大人,到底谁识人不清?论起来,你才是单纯那个吧?” 谢砚卿俊逸脸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道:“没办法,谁让我就栽在了你手里。” 萧鹤钰在屋里老半天都没看到两人,等的不耐烦了,结果出来一看就见到院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瞧了眼廊下结成的冰锥,他牙齿冷的直打颤。 心想谈情说爱的人跟有病似的。 这大冷天站在院里也不嫌冷得慌。 还好他不碰感情,不然也会变得跟这两个傻子一样。 “你俩再不进屋这天就要黑了。”他倚在门上表情玩味的注视两人,没好气道:“赶紧的,小爷忙的很,可没时间看你俩谈情说爱。” 从谢砚卿怀中退出来,沈宁理了理发:“有要紧事,我们进去吧。” 他点点头,牵起她手,兀的道:“阿宁,孟家的案子查清了。” 沈宁步子顿了顿,微侧身示意他继续。 “所有证据指向的幕后凶手都是凌允臣,就算有尤四这个人证,也没法证明孟家走水案是荣王所为。” “当初荣王出手就想好了退路,知道没法阻止大理寺查了,就不断创造证据把事情推到凌允臣身上。凌允臣本就被判了流放,就算加上孟家的事,顶多就是斩首示众,却不会影响荣王分毫。” 沈宁眸光幽若,想起回京那日的刺杀和李玄奕对她说的。 “凌允臣已经死了。”她忽的出声。 两人行至门口停下了步子,谢砚卿略惊讶道:“死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并没过多解释。 虽说凌允臣死的也不冤,可杀人的是她血缘上的亲爹,她总不能出卖李玄奕吧。 谢砚卿轻嗤了声,唇角微勾:“说明荣王知道凌允臣已死的事了,所以才狠下心将孟家的案子推到他头上。” 临到现在才兔死狗烹,荣王对凌家也算重情重义了。 第150章 赴宴会 “孟阁老的死可查清原委了?” 谢砚卿抿抿唇:“我带人亲自去开棺验过尸,并没发现尸体有怪异的地方,属于正常死亡。” 沈宁口中呢喃:“不应该啊……” 难道人真的不是李尘璟杀的? 那孟阁老当时说的“不会助纣为虐”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李尘璟劝说孟阁老投靠他麾下。 孟阁老不愿意,两人因此发生争执,孟阁老才说了那话? 细细想来,她也只能暂时这么解释了。 等两人落座。 已经喝了两杯茶的萧鹤钰这才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两人目光透着几分无语意味:“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沈宁两人未作声。 他看向谢砚卿,兀自说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让我去给那些被掳走,寻回后行为怪异的人把过脉吗,我一直找不出病理所在,现在想到了,他们是被人下了蛊。” “蛊?”谢砚卿神情立变:“什么蛊?” 萧鹤钰沉吟须臾应道:“相传乌月国有种古老蛊术,以蛊虫为介,可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等人清醒后对那段记忆不会有丝毫印象,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此蛊名为——傀儡蛊。” 他的话掷地有声,在空旷房间内来回回荡。 沈宁和谢砚卿相视一眼,表情都不由得冷凝起来。 “不仅如此,若是下蛊者是位养蛊高手,经过改良的蛊便是懂蛊的人都察觉不出来。曾经许多蛊师被同行种此蛊操控自尽,乌月国的人觉得这蛊是祸害,就将其禁了。”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若真是中了傀儡蛊,要是同一时间被操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砚卿眉宇微深:“这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萧鹤钰重重吐出两字:“随时。” 他再度补充:“若是月圆之夜,蛊虫会更活跃,更容易吞噬人的理智,让人完全形同傀儡。” 咚—— 沈宁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总透着不安。 明明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毒,应该不会受操控才是。 可她担心两种蛊会有共通之处。 谢砚卿也持有同样想法看了她一眼,问萧鹤钰:“沈宁先前中的蛊可会受到影响?” 对方意味深长看向沈宁,见她并未有隐瞒意思,直言道:“蛊本质上都有操控人的作用,但她体内的蛊已解,受到影响应该不大。当然,这只是我目前臆断,具体的得等我回去再细细钻研一番。” 闻言沈宁两人都沉默了。 送走萧鹤钰后。 谢砚卿握住沈宁纤长的手,眉眼柔缓下来:“我今晚去趟荣王府。” 沈宁立马猜到了他意图,纤秾的眉拧起:“不可!” 她亲耳听到李尘璟说的解蛊之法不可能会有假。 萧鹤钰也说了,她体内蛊毒已经解了。 李尘璟恨不得杀了她,就算他去找他,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获悉点什么。 “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只是为了探一下荣王底。不仅是因为你,也是因为那些被下蛊的人。虽然没有证据指向荣王就是背后下蛊之人,可我隐隐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一趟我必须去。” 他都这么说了,沈宁还能说什么。 谢砚卿肩上肩负的是大理寺卿的责任,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都有必要去。 她只能妥协。 — 自那日去凌王府回来路上遇到庆王,怕再生事端,沈宁再没出过门。 有谢砚卿和凌王府的人守在院子周围暗处,李尘璟便是再想杀她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将从青州带回的账本和名册誊抄几份做好备份,分别藏在了房间不同地方。 冬日时光仿佛被寒风裹挟着匆匆而过。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许多。 转眼便到了靖穆帝生辰宴这日。 临近年关,这场宴会办的十分隆重。 日暮时分各大臣才携家眷入宫,由专人带往宴会所在的长乐殿。 沈宁看到朝她伸出的修长如玉的手,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玄奕去春巷小院接她时谢砚卿也到了。 看到她没穿他送的衣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了哄他,沈宁只好上了谢府马车,一路上他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 马车刚停稳,他就伸出了手,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两人先后下马车,脚甫一沾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几名贵女的窃窃私语声。 “那不是定远侯府那个庶女吗,她怎么跟谢大人在一起?” “两人还是用的一辆马车,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半点不避嫌吗?” “之前她干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她倒好,一隐身就是几个月,连齐家人都找不到她。” “……瞧她和谢大人亲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成了谢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了?” “你别说,瞧她那身行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 不怪她们误会。 沈宁穿的是李玄奕送的绯红牡丹罗裙,外面罩了件天青色外裳。 领口和袖口处镶有白色毛绒,既保暖又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衬的她一张姝丽小脸越发冷艳动人,眼眸清亮如水。 她一头乌黑浓密秀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余发丝皆披散于身后。 发间装饰着的蓝色花朵发饰栩栩如生,配以晶莹剔透珠串,在雪花飘落映衬下更显她整个人灵动雅致。 而她身旁的谢砚卿着一袭银丝暗纹白袍,袖口和衣襟处同样镶以白色毛绒,与她身上服饰相呼应,整体尽显矜雅与清冷贵气。 站在一起。 饶是不认识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宁没有理会几人言论,从谢砚卿手中抽回手就走了。 谢砚卿冷冽目光扫向几名贵女,见几人害怕的垂下脑袋噤了声他才跟上沈宁步伐。 柔着声音道:“阿宁,你别放在心上,京中贵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平日宴会聚在一起聊一下八卦了,她们并非是有意针对你。” “我知道。”沈宁声音淡淡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们只要不主动招惹我,我不会因为几句口头话和她们计较。” 两人并肩而行间,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男音:“谢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第15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闻声回首,沈宁表情一滞。 李尘璟! 她选择赴宴就做好了会遇上他的准备,可没料到会这么快遇上他。 李尘璟一袭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而来。 他相貌在几位皇子中不算最出色的,却胜在有一份独特的冷峻气质,眉眼间似终年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那双狭长眼眸深邃幽黑,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面无表情扫来时,便能让人无端地打个寒颤。 他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似是带着一抹对这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嘲讽弧度。 都说相由心生,从前沈宁跟在他身边时觉得他为人谦和温朗。 如今再看他那张脸就像是被最锋利刻刀雕刻而成的精美却无情的面具,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让人胆寒的狠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随着他身影渐渐逼近,沈宁袖摆下的手不受控制收紧,便连眼神都冷凛了几分。 察觉到她情绪,谢砚卿握住她袖下的手:“这里是皇宫,莫要冲动,一切有我。” 他收回手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直直对上李尘璟,作揖行礼:“臣参见荣王殿下。” 李尘璟无视他,视线落在沈宁身上:“这位……如何称呼?齐小姐、沈小姐?还是谢夫人?” 他语气分明是含笑的,却透着股阴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沈宁微福身:“我早已不是齐家人,殿下唤我沈小姐即可。” 谢砚卿侧目,当下便明白她意思了。 她是她自己,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便只是一个姓氏称呼。 李尘璟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口中低喃:“沈小姐?沈宁。”他目光犀利如箭:“这就是你本来名字吗?朱雀!” 沈宁心跳漏了一拍,周身血液微凝。 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对上他迫人视线,不卑不亢道:“朱雀?听说殿下手底下有四大杀手,这朱雀便是其中一位,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她音量不低,引来了不少人目光。 私自豢养杀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大作文章,他这个荣王也别做了。 是以,李尘璟自然不会承认。 他皮笑肉不笑道:“沈小姐说笑了,本王方才看你长得像一个熟人,一时口误喊错了人,恰好与‘朱雀’二字同音而已。” 谢砚卿挡在沈宁身前,神情冷沉道:“寿宴要开始了,殿下若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李尘璟允准直接拉着沈宁走了,连该有的礼数都懒得做了。 望着渐暗下来夜幕下两人背影,李尘璟眼底阴鸷一片,十指捏的咔咔作响。 待走远些后,谢砚卿握紧沈宁的手,轻声道:“今夜这场寿宴,怕是不得安宁。” 太子、荣王、庆王,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沈宁心有所感,唇边扬起一抹淡淡弧度:“再不安宁也要硬着头皮上,管他什么魑魅魍魉,统统打回原形就是。” 谢砚卿笑:“你说的对。” 两人在宫人引路下来到长乐殿,彼时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到场。 李玄奕也早到了,正端坐在离靖穆帝位置下首最近的座位上喝着酒。 看到谢砚卿座位与沈宁挨着,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认回沈宁,他又将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皇叔祖。” 李玄奕一扭头就看到李尘彦对着他行礼,随后坐在了座位上:“可要侄孙陪您喝两杯?” 睨了他一眼,李玄奕放下酒盏,中气十足道:“不用,酒多伤身,你也少喝点。” 李尘彦乖巧的应下:“是。” 见他目光不时看向沈宁,李尘彦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道:“她不是那日我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她居然也来参加父皇寿宴了!” 李玄奕眉心微挑:“你们认识?” 他将那日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强调道:“皇叔祖,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姑姑吗?” 李玄奕没说话。 心想李月和他的亲女儿,能不像吗? “皇叔祖可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李尘彦眼睛都快黏沈宁身上了,嘀咕道:“我看她眉眼与皇叔祖也有几分相似,她会不会是皇叔祖和姑姑的女儿?” 李玄奕拧眉:“休要胡说,这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兴许就是巧合。” 当年他和沈璃月虽拜了天地,但属于私定终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李尘彦算是其中一个。 他得胜归朝后四处寻找李月下落,世人只知他有一个早已成过亲的妻子,至于她的身份,鲜少有人知晓。 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她上了皇家玉蝶,对外两人就是叔侄关系。 若让世人知道他们成亲,便是有违伦理,他可以无所谓,但对李月名声不好。 所以他对外宣称是找他下落不明的妻子,而不是侄女李月。 李尘彦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及时住了嘴,只是他一双眼睛还在不停的瞄向沈宁。 沈宁自是察觉了,并未理会。 半盏茶功夫过去,天色完全暗下来。 随着侍从太监尖锐嗓音高喊,帝后、太后及太子在宫人簇拥下而来。 众人齐声跪下行礼。 靖穆帝走到主位上坐下,抬手,语带帝王威慑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太子立在皇后下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沈宁,金相玉质脸上唇微勾:“今日父皇寿诞,尔等无需拘束,尽兴即可。” 众人知道这是场面客套话,异口同声道:“我等谨遵太子殿下意。” 见主子不再说话,掌事太监一鼓掌,一队舞姬莲步轻移而入,在殿中间舞了起来。 一舞毕,宴会热闹起来。 丝竹管乐之声婉转悠扬,将殿中氛围烘托至最热烈境地。 参加宴会的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互相攀谈打趣,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酒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不时穿插其中。 沈宁正百无聊赖吃着谢砚卿递上的甜橘,就看到太子站了起来,高举酒盏:“父皇大寿儿臣没什么好送的,特命人绣了一幅万里江山图赠予父皇,希望父皇喜欢。” 第152章 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 他话落,宫人将万里江山图呈了上来。 两名宫人一同展开,足有七八米长。 方才还喧闹的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静静展开的长卷之上。 长卷以玄色锦缎为底,其上丝线绣就的万里江山之景仿若将天下的磅礴与壮丽都收纳其中。 卷首处,是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 一针一线都精准地勾勒出了积雪的层次感,在灯光映照下,竟似有寒光闪烁。 只看着画,便让人感觉似有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目光缓移间,看到的是连绵起伏宛如巨龙蜿蜒盘踞的山脉。 山势雄浑壮阔又巍峨险峻,怪石嶙峋间缭绕的云雾若隐若现,给整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山上郁葱的林木以深浅不一的翠色丝线绣成,细致入微的针法让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尽显山河的盎然生机。 整幅绣图针脚细密,毫无瑕疵。 色彩搭配更是精妙绝伦。 将万里江山的四季、昼夜、晴雨等不同风貌完美融合,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腻温情。 靖穆帝往年收到的不是奇珍异宝就是吃腻了的各色美食。 难得太子送了别具一格的礼物,他龙心大悦夸赞了几句,随后道:“太子这两年稳重了不少,想来这寿礼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高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朕都允了。” 李尘霄奉承道:“儿臣只想父皇龙体康健,晋国国富民安,旁的别无所求。” 皇后还有太后都欣慰的笑了。 太后上了年纪依旧精神矍铄面上含笑开口:“这孩子,你这算是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尽可说来,哀家让你父皇都允你。” 李尘霄垂下眼眸流转,走至殿中央掀袍跪下:“皇祖母,这幅万里江山图寿礼并非是孙儿想出的主意,孙儿岂可独占功劳。父皇要赏,就把这份功劳赐给真正的功臣大理寺卿谢大人吧。” “哦?”靖穆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在两旁人群中逡巡,问:“谢砚卿可在?” 见点到自己,谢砚卿将沈宁吐在他手心的橘子籽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从容地迈出一步整理衣冠后躬身行礼,朗声道:“微臣在。” 众人目光皆向他聚焦,不可避免就看到了他旁边端坐在位置上的沈宁。 两人位置距离上首较远,加上晚上殿内难免暗了些,所以帝后和太后不曾注意到。 现在注意力都集中在谢砚卿那儿,沈宁那张脸就这样明晃晃映入了三人眼帘。 最震惊的当属靖穆帝,其次便是太后。 皇后虽也震惊,可眼底最多的却是复杂之色。 大殿内忽然冷凝下来,就连其他人都不明白高位上三人为何都不说话了。 寂然的氛围持续了好几息。 靖穆帝颤颤巍巍站起身,老眼微眯问谢砚卿:“谢卿,你旁边坐的是哪家小姐?” 不等谢砚卿作答,李尘霄先他一步:“父皇,那位是沈小姐,是——” 他看了眼谢砚卿,接着道:“是谢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所以,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为他们二人赐婚。” 一听姓沈,靖穆帝和太后眼中皆划过一抹异色。 李月原先就是姓沈,两人几乎是下意识认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你抬起头来,朕问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靖穆帝声音自带威严问。 沈宁在太子提到自己时就已起身,恭敬道:“回圣上,民女母亲姓沈,名璃月。” “沈,璃月……李月!”靖穆帝踉跄着后退坐在了御座上,跟丢了魂一般。 皇后忙扶住他,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靖穆帝摆摆手,看向沈宁:“你母亲她人呢?” 轻飘飘二字在殿内回荡:“死了。” 即便早知李月已死。 李玄奕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脏还是隐隐抽疼起来。 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还要配合沈宁演戏。 “死了……”靖穆帝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复杂。 太后看他这副模样忙肃声提醒:“圣上乃一国之君,莫要失了体统才是。” 靖穆帝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沈宁那张肖似李月七分的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可知你母亲真实身份?”他脸上换上严肃且带着几分冷厉的神情,当着几十双眼睛拔高音量道:“你母亲乃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是朕的……皇姐!” 皇姐二字他近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个中缘由殿内知情者再是清楚不过。 靖穆帝对自己名义上的皇姐生了男女之情,碍于身份摆在那儿。 他就是再喜欢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闻言满座哗然,就连李尘璟都一脸震惊。 朱雀,不,沈宁怎么可能是长月公主的女儿? 他虽没见过李月,但听说过她。 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 那个人还是沈宁! 这个真相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眼中光芒都晦暗了几分。 沈宁难以置信的身形虚晃了下,口中低喃:“不可能,我娘她就是个普通女子……” “不,她一点也不普通!”靖穆帝驳道。 对于这句话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着痕迹扫了眼淡然喝着酒的李玄奕。 “你的父亲是谁?”看她年纪也就双十年华,说明是李月逃出皇宫后与别的男子所生。 定远侯府落败,皇帝寿宴他自是没资格参加,沈宁将他名字报了出来。 就见高位上那位君王神情变了又变,默了片刻后目光幽若道:“若你真是长月公主女儿,朕绝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你母亲身份朕稍后会派人去查明,在此之前你便留在宫中。” 这不是询问她意见,而是命令。 皇权,向来如此专横独断。 沈宁唇边牵起微不可察的微末讥讽弧度。 她母亲的死一半“功劳”可都要归功于这位圣上,她岂可与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故作惶恐跪下,身上青鸾佩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求皇上收回成命,民女母亲是不是长月公主尚不确定,若查明后不是,那民女留在宫中恐会引人诟病。再者……” 她侧过脑袋看了眼谢砚卿,声音弱弱道:“再者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住皇宫也不合适。”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第153章 父女演戏 靖穆帝眼中暗色如阴霾般在眸底悄然汇聚。 转瞬又隐匿于深邃之中。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泛起的一丝情绪涟漪,又好似藏着无尽的心事与权谋算计。 他微微抬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座扶手。 良久,他目光如炬看向李尘霄,语带几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太子可知这事?” 李尘霄后脊一寒。 靖穆帝是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谢砚卿成亲一事。 若是,他一直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父皇恕罪,此事说来话长,儿臣绝非有意隐瞒。两年前谢大人的确与沈姑娘成过亲,只是她当时出了意外,谢大人和儿臣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一个月前儿臣在定远侯府看到她,才发现她没死一事。儿臣怜她千里迢迢来京城寻谢大人,加上他们二人两情相许,谢大人对她也是痴心不二,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求父皇成全他们二人。” 他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丝毫作假,便是在场的人都不忍侧目看向沈宁。 靖穆帝眸光幽沉,扶在御座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需禀明双方父母再以媒妁之言。且谢卿乃南箫王嫡子,他的婚事朕做不了主,这事容后再议。” 李尘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将沈宁送到靖穆帝跟前就算达到目的了。 求赐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揖了一礼:“是,父皇。” 靖穆帝看向沈宁:“你的身世非同小可,朕会让人调查清楚,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 沈宁神色淡然应声:“是。” “起来吧。”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脚麻趔趄了一下,险些又跌坐回去,谢砚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目光触及掉在地上的青鸾佩,他弯腰拾起:“这玉佩是你母亲遗物,莫要弄丢了。”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瞬间吸引了李玄奕视线,他故作踉跄站起身:“等一下!” 沈宁两人包括殿内的人都不解的看他。 就见他身形摇晃冲到两人面前,盯着谢砚卿手中的青鸾佩出神:“这……这玉佩哪来的?!” “王爷识得这玉佩?”沈宁配合的问。 李玄奕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伸手似想要触碰玉佩,又半途顿住。 仿佛眼前的并非是一块玉佩,而是能灼伤人的烈火。 他嘴唇微微哆嗦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又带着急切:“这玉佩是本王赠予一人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面对他的质问,沈宁怔住了。 殿内所有人同样一脸惊讶。 他们就是来参加个寿宴,想着不过是凑个热闹,吃吃喝喝,何曾想还能见证两场好戏。 “定情信物?”沈宁张张嘴,眉头紧锁:“王爷可是认错了?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贴身戴着的,她死后就由我姨母保管着,从未示过人。” 李玄奕摇头,音量高了几个度:“不会,本王不会认错!此玉佩名唤青鸾佩,是一对。”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颤颤悠悠与沈宁手中的合在一起。 看到两块玉佩完美重合,殿内所有人呼吸都凝滞了。 “这么说来沈宁母亲岂不是凌王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可是两人是名义上的叔侄,应该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吧?” “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们说沈宁会不会是凌王的女儿?” “别说,沈宁与凌王是有点像。” …… 一言激起千层浪,靖穆帝冷眼觑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眉头微微蹙起。 “皇叔,玉佩也有一模一样的,你看清楚了,沈宁手上玉佩与你的当真是一对?” 面对靖穆帝发问,李玄奕口吻无比肯定道:“圣上,这对玉佩乃是臣亲手绘制的图纸命玉匠雕刻出来的,这世间独一无二,臣绝不可能认错!” 殿内静默。 太后和皇后互视一眼,肃着脸开口:“沈宁,除了这玉佩,你母亲可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沈宁垂眸,从手腕上褪下璎珞手串:“还有这手串。” 李玄奕看到手串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僵,颤抖着伸手:“这……” 一看他这反应众人隐隐又嗅到了什么八卦。 就听他红着眼眶说:“这手串编织手法和本王那夫人一模一样,本王与她结发为夫妻时,她曾说会用她的头发与本王的头发编织成一条手串,送给我们未来的孩子……” 说话间,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握住了沈宁肩膀,无比激动道:“难道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沈宁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亲爹真会扯,连条手串都能编一段,还演的这么上道。 难不成她胡说八道本事也有遗传他? 看她发呆,谢砚卿不着痕迹在她手心捏了捏,压低嗓音道:“都看着,认真点。” 今日演这一出戏是想让沈宁以后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顺便断了靖穆帝和太子旁的心思。 方才靖穆帝执意要将她留在皇宫,背后是何居心谁知道呢。 是以,比起皇宫,谢砚卿更愿意她回凌王府。 沈宁余光瞥了他一眼,立马换上不可置信表情看着李玄奕:“你真的是我、我父亲?” 李玄奕像模像样抹了一把泪,言辞切切问:“你是何年所生?” “靖安二年初春。” 靖安是靖穆帝登基后的年号。 沈宁话落,李尘彦走上前来,语气肯定道:“皇叔祖,她定是您的女儿,我记得,您与姑姑成亲是靖安一年的五月底,满打满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玄奕似确定了沈宁身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随后一把薅开谢砚卿搂住她,声音微哽道:“阿宁,我的好女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踉跄了一下的谢砚卿:“……” 看着父女俩相拥而泣的一幕,众人不禁心生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李玄奕终于缓了过来。 他松开沈宁对着靖穆帝施礼:“圣上,臣一把年纪,也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女儿,还请圣上允许臣把她带回凌王府去,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第154章 为了一个女子与他反目成仇 他是想借靖穆帝的口,将沈宁身份宣告于天下,顺便给她正名。 让她成为他李玄奕名正言顺的女儿。 如此一来,靖穆帝便没理由将人强行留在宫中。 太子和荣王也不敢再对她下手。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靖穆帝表情晦暗难辨的问太后:“母后觉得呢?” 已是满头银丝的太后挥挥袖,叹了口气道:“凌王这些年为圣上安定朝堂一直未娶妻生子,竟都是为了阿月那孩子。阿月人已死,沈宁既是他们的女儿,自是要回凌王府的,圣上便依他意吧。” 知子莫若母,太后深知靖穆帝打的什么主意。 还好沈宁是凌王之女,倒是直接绝了皇帝心思。 太后都这样说了,靖穆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顺势而为:“朕没料到沈宁居然会是皇叔的女儿,既是皇叔血脉,回凌王府确实理所应当,可她到底也是皇姐的孩子。”顿了顿,他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这样吧,朕便借这个机会封她为朝宁公主,就当弥补这些年皇叔为朕安定朝堂付出的辛劳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要知道王爷的女儿最多就只能是个郡主。 只有有功绩的才有资格被破格封为公主。 沈宁什么都没做,一上来就封公主,与皇帝的女儿地位平等,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李玄奕微蹙眉,想婉言拒绝,靖穆帝态度强硬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各自位置上吧。朕今日大寿,又寻回了皇姐的女儿,高兴,众卿家要与朕同乐才是。” 说罢,靖穆帝一挥手。 乐师们又奏响了欢快乐曲,一队舞姬身姿婀娜步入殿中,轻歌曼舞起来。 李玄奕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坐回原位。 一场经历波折的认亲戏码落幕。 后半场寿宴一些贵女的目光不时落在沈宁身上。 起初她只是轻锁眉,后见打量她的目光太多,她便有些不耐起来。 一扭头谢砚卿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索性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宴会。 她路痴,不敢走太远,就在长乐殿不远处的梅园里欣赏起梅景来。 沈宁漫步在梅林间小径上,仰头看着满枝的梅花,伸手轻触绽放的娇嫩花瓣,兀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晟渊,你早知道她是凌王女儿是不是?” “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是太子李尘霄和谢砚卿的声音。 李尘霄轻嗤一声,语气愤懑:“听不懂?你还跟孤装糊涂,你早知沈宁是凌王女儿,为何不告诉孤?” 虽说他的筹谋不算落空,可谢砚卿竟对他隐瞒,这无异于是背叛。 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双眼死死盯着谢砚卿,目光中燃烧的怒火似要在对方身上灼出两个窟窿来。 谢砚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是谁与殿下何干?臣又为何要将她的事告诉殿下?” “你——” 李尘霄怒极反笑,指着他的手气的直发抖:“当真是好极了,亏孤百般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 谢砚卿仅存的一点好脾气消失殆尽,语气陡沉:“殿下信任臣就不会利用臣把沈宁送到圣上跟前!殿下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惺惺作态?” 此言一出两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沈宁在梅花丛遮掩下将两人剑拔弩张场景尽收眼底,眼底浮现幽暗之色。 她果然没猜错,太子让她参加寿宴是想利用她是沈璃月女儿的身份来讨好靖穆帝。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她也是李玄奕的女儿。 靖穆帝就算对她有意,也没法对自己亲堂妹下手。 空气安静了许久。 再度传来李尘霄咬牙切齿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威严:“谢砚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孤说话,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孤真的不敢拿你如何?” 谢砚卿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与李尘霄对视着,冷冷回道:“臣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可也请殿下莫要忘了,臣一心辅佐殿下,是盼着殿下能走光明正道,而非用这些阴私算计去达成不可告人目的。沈宁之事本就是殿下心怀不轨在先,如今反倒怪罪于臣来了。” 他紧握双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微微发颤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心:“于臣而言,沈宁是这世间最珍视之人,是臣放在心尖上、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存在。殿下却将她视作棋子,随意摆弄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之中,殿下此举,实在是让臣寒心!” “若是殿下再一意孤行,就别怪臣与殿下恩断义绝!”谢砚卿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寒凉彻骨,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沉重起来。 闻言,李尘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似不敢相信谢砚卿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怒目圆睁,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谢砚卿,你竟敢威胁孤!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有着怎样的主从之分,你以为你能轻易脱离这层关系,与孤划清界限?” 迎着他愤怒目光,谢砚卿目光坚定又决绝:“臣并非威胁殿下,只是道出了事实。臣为殿下效命多年,自问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可殿下今日之举,已然触碰到了臣的底线。沈宁于臣而言重逾性命,臣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殿下利用。若殿下不肯罢手,那臣就只能舍弃这多年的君臣情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李尘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砚卿的手打着颤。 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一个谢砚卿!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要与孤反目成仇,你可真是让孤大开眼界。那咱们且走着瞧,看离开了孤,你如何护她周全!” 说罢。 他冷哼一声怒拂袖阔步离开,徒留谢砚卿一人静立于雪地中。 脚步声远去,神色清冷的男子微侧目,嗓音温和道:“听了这么久可听够了?” 第155章 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奖励 雪簌簌落着,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悉数淹没在这无边的洁白之中。 周遭梅花枝丫皆被压弯了腰,时不时抖落些许积雪,发出轻微簌簌声。 须臾。 梅花丛中缓缓走出一抹倩丽身影,衣摆处绣线绣着的花叶纹饰若隐若现。 沈宁美眸流转注视雪中清矜俊雅的男子,唇边含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偷听的?” 看到女子冷艳动人面容,谢砚卿清冷眸中瞬间溢满温柔。 待她走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温和道:“从你踏入这片雪地我就知道了。”他微俯身,贴近她耳畔:“你的脚步声就像这雪落声一样,只要响起,我便能分辨出来。” 沈宁微微一怔,一抹淡淡红晕在白皙脸颊上晕染开来,嗔他一句:“贫嘴!” 谢砚卿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好看弧度来。 他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目光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沈宁往他身上靠了靠,感受他身上传来的融融暖意:“你不在,宴会上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浑身不自在就想出来走走。” 谢砚卿拢紧她身上大氅,虚揽住她腰身:“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我陪你走走?”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微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在梅花林中慢慢走着。 宫灯映照下梅树勾勒出斑驳光影,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若有似无梅花幽香。 沉吟片刻,沈宁打破沉默:“你与太子……” 谢砚卿知道她想说什么,望向远处在夜色中略显朦胧的高高宫墙,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不是因为你。” 他浅浅一笑:“我与他早就产生了分歧,你不过是压垮我对他失望透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从今以后我只做好臣子本分,不会再为太子做任何事。” 他停下步子握住她肩膀,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要将所有的心意都通过眼神传递给她:“阿宁,我如今才彻底明白,这世间诸多繁华权势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过往我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忠义,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哪怕为他死也不曾有过一刻后悔。” “可换来的却是他将利刃对准我最在意的人。如今我看清了,往后光阴我只想守着你,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望着他漆黑如墨双眼,沈宁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启唇:“要是太子不放过你呢?” 他眉眼柔缓下来,五官似覆上了一层朦胧细纱将她搂进怀里,顺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你这个靠山在,他不敢随意动我。” 沈宁伸手捏住他脸,好整以暇仰着脑袋凝视他,压低声音:“我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好靠的。” 她攥住他心口衣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得、肉、偿。” 说完她侧目,唇边漾起狡黠笑意:“还得乖乖听我话,唯我是从,谢大人,要求都摆出来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谢砚卿眸光微深将她搂的更紧,低头咬了咬她耳垂,喉结滚动道:“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阿宁对我的奖励。”唇掠过她柔软唇瓣,他清冷嗓音微哑:“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属于阿宁,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嘛?”她勾唇,突然来了恶趣味,附在他耳边耳语后问:“……这样也可以吗?” 谢砚卿腰腹一紧,呼吸微凝垂眸看她坏笑的脸,托住她腰将她压向他,扬唇:“原来阿宁喜欢那种调调。” 沈宁玉白的脸一烫,欲盖弥彰辩解:“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可她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他发带束眼、衣襟半开,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躺在她身下…… 那画面实在太过惹眼,让她一颗心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乱跳,脸上攀升的热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随口扯着理由理直气壮道:“当初我给你擦洗身子都是遮着眼的,公平起见,你遮一次给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干坏事!” 谢砚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执起她纤长白皙的手亲了亲:“嗯,你说的对,确实要公平。” 梅林深处传来咔哒一声,似雪压断了树枝。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忽的收力,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又蛊惑道:“可我不想你那么公平。” 对上她迷蒙似含春水眼眸,他气息微重道:“意思是你也可以干点坏事。” 她一愣,望着他眼眸里涌动的暗流,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声音都卡壳了:“……坏、坏事?” 不给她反应机会,他低下脑袋含上她微张的樱红唇瓣。 感受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与柔软。 她先是一愣,随后缓缓闭上双眸,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他衣襟。 他趁机探入与她的舌尖纠缠。 寒风拂过,梅林间红梅簌簌飘落洒在两人肩头。 透过梅枝缝隙。 立在暗处的身影静静注视寒梅景中忘情拥吻的两人,心中妒意如潮水般翻涌。 “有人!”沈宁眼神一凛,下意识想推开谢砚卿,被他牢牢按在怀里。 “我知道。”他嗓音带着一丝慵懒,非但没有松开她,反将她搂得更紧,沿着她唇角亲到她额头,勾唇:“想看就让他看个够。” 沈宁纤眉拧起,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 沈宁:“……” 不知道还一点不慌? 万一对方来者不善怎么办?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谢砚卿余光从那抹玄色衣袍上收回:“放心,你我关系如今已众所周知,就算对方想陷害我们也找不到理由。” 沈宁斜了他一眼:“人走了没有?” 他一直占她便宜,当她不知道吗? 第156章 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没有。”谢砚卿窥见那抹衣角消失,轻轻浅浅吻过她眉眼。 身处皇宫,沈宁不敢随意动用内力,忍着脸上痒意低声怒道:“你别亲了!” 她偏过脑袋,他吻下来的唇刚好擦过她雪白毛绒领下露出的白皙侧颈。 她侧颈肌肤本就敏感,被他这一吻,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轻呼出声。 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梅林之中格外清晰。 沈宁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谢砚卿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用口型说着:“这不能怪我。” 白了他一眼,感受到那道注视他们的视线没了,沈宁挣脱他,没好气道:“人走了,该回去了。” 谢砚卿悻悻的摸摸鼻尖,扣住了她手腕,俊美无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再等会儿。”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就见他一张容色出尘的脸飘上了淡淡薄红,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她瞬间心领神会两颊滚烫起来。 这人真是…… 等谢砚卿冷静下来两人回去,宴会已至尾声。 注意到两人归来身影,立马有七八双眼睛看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坐在御座上的靖穆帝。 他微眯起双眸,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他身侧的皇后轻抿着唇,面露复杂之色。 坐在下首的几位皇子反应各异。 荣王神情冷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太子手握成拳面露愠色。 庆王则是不动声色的喝着酒…… 唯有李玄奕满脸的关切之色,只是在看到沈宁身边的谢砚卿后脸又耷拉下来。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寿宴结束,众人散去。 沈宁和谢砚卿刚走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嗓低唤:“朝宁公主留步。”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靖穆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住了她去路:“长宁公主,圣上有件东西要杂家转交给您,您收好。” 他说罢,小太监呈着锦盒上前来,里面安静躺着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 看着簪子,谢砚卿微蹙眉,立马明白靖穆帝意思了。 大太监没有多余解释,给小太监递眼色将东西交给沈宁就带着人走了。 皇帝赐的东西沈宁自是不能不收,可拿着她总觉得烫手。 “这簪子有什么寓意吗?”她看谢砚卿紧锁眉,开口询问。 他摇头:“寓意没有,但这簪子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佩戴,圣上赐给你,意思显而易见。” 沈宁吓得也不顾是在皇宫了,忙把锦盒往他怀里塞,心中甚至想骂脏话。 老皇帝也忒不要脸了吧。 娶不到她娘就想认她当女儿。 难怪要封她为公主,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走在前面的李玄奕见沈宁迟迟不出来,又折返回去,刚好听到谢砚卿的话。 他阔步走上前将锦盒从谢砚卿怀中拿走,打开瞧了一眼又合上,对沈宁道:“阿宁,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簪子,精贵着呢,丢了你可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替你收着了。” 沈宁和谢砚卿互视一眼,点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 不戴靖穆帝怪罪下来她也能找到借口。 三人行至宫门口,李玄奕挤开谢砚卿语气温和问:“阿宁,你看现在对外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是不是该搬回凌王府住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什么都不缺,你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被挤开的谢砚卿一脸郁闷的看着十分幼稚的李玄奕,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沈宁这个亲爹处处看他不顺眼。 还不如不认。 沈宁停下步子,回绝了:“不用,我住春巷小院习惯了,去凌王府还得重新适应,我也不喜欢住太大的地方。” 李玄奕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你不搬去凌王府住,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就当是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沈宁看了眼他依旧气宇轩昂的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头子”三个字和他不搭。 一时忍俊不禁半开玩笑道:“你要实在觉得冷清,不如就在春巷小院旁边买座小院,那儿热闹。” 李玄奕眼中一亮:“这倒是个不错主意!” 沈宁是打定主意暂时不搬回凌王府了,他住哪儿不是住。 她不回去,他可以搬过去啊。 就当过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了,既能拉近他和沈宁关系,还能防着点谢砚卿,一举两得。 思及此,他心中当即做出了决定。 回春巷小院沈宁照旧是坐的谢府马车。 有了寿宴上的一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谢砚卿关系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马车上,她淡声道:“在梅林暗中窥视我们的人会武功。”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寒芒,声音低沉问她:“荣王会武功吗?” 对上他点漆眼眸,她眉心一挑:“你怀疑那人是荣王?” “距离太远我只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袍,看起来像是亲王服制。” 沈宁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与李尘璟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回复他:“我虽与荣王鲜少见面,但他身上毫无内力波动,应该不会武功。” 谢砚卿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太子今夜穿的明黄蟒袍,他不可能换衣裳那么快,除去他,就只有荣王、庆王、宣王三人穿的玄色蟒袍,那人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 “……” 气氛陷入沉默。 沈宁也无法做出判断。 “他只暗中窥视却不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砚卿紧抿着薄唇,长睫在微暗灯光中覆下一层暗影,沉吟少顷出声:“不管有何目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能做的唯有多加防范和警惕,等将其引出来了再一击毙命。” 宽大掌心拢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他收了力道:“阿宁,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所言所行都会被人盯上或利用,所以,只有你一人时,谁也别信。” 沈宁微微点头靠在他肩上,阖上双眸:“我明白。” 马车缓缓行进,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车厢内格外清晰。 忽的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第157章 让沈宁入沈氏族谱 谢砚卿沉声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隔着车帘回:“大人,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马车。” “周大人?”他意味深长看了沈宁一眼,对车夫道:“问一下何故拦车。” 他话刚落,一道略带气愤的女音响起:“不用问了,谢大人,沈宁是和你在一起吧,你让她出来!” 听到有点熟悉的声音,沈宁微拧眉。 她掀起车帘一看,盛装打扮的周怡宁就站在马车前,显然也是参加完寿宴回来。 “周小姐找我有事?” 她一问,周怡宁立马火冒三丈:“我还以为看岔了,没想到真是你。你不是说和砚安哥哥两情相悦吗?居然早就勾搭上他亲弟弟了,你还要不要脸?” “砚安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见沈宁不吭声,她想到现在对方可不是什么山野农女了,语气稍弱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小姐就会怕你,就算你成了公主又如何,你欺骗砚安哥哥的事就是事实,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她朝马车内高喊:“谢大人,沈宁把你兄长骗的团团转,又来骗你,说不定连凌王女儿身份也是她冒充的,你身为大理寺卿可别真的被她骗了。” 沈宁注视她,肃着声音道:“周小姐误会了,我与大公子从来就不是夫妻,成亲一事也纯属乌龙……” 她将自己和谢砚安的交易都说了一番,末了道:“事实就是大公子对周小姐并无男女之情,不想成这门婚事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难以接受的吼道:“你骗人,砚安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周小姐,麻烦你让一下道。”沈宁没了耐性,淡声道。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帮个忙还能帮出后续来,应付起来真是麻烦。 “你不能走,你给我说清楚!”见沈宁放下车帘,周怡宁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 “周小姐适可而止,本官看在你父亲面上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本官就能放任你欺负我的人。沈宁如何本官知根知底,无需周小姐一个外人评价。” “还有,周小姐为了一个男子当街拦车驾、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世家贵女的做派,就不怕传出去丢了周大人脸面?” 谢砚卿声音淡的生冷,明显透着几丝愠怒。 周怡宁心尖一颤,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贴身丫鬟走上前将她拉到了一旁,好言相劝起来:“小姐,你就别闹了。这世上又不止谢大公子一个男子,你何必再为了他犯糊涂。老爷夫人说了,等开春了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再执着于谢大公子了。” 周怡宁看着疾驰远去的马车,气的转过头瞪了眼丫鬟,面上满是倔强:“你懂什么!除了砚安哥哥我谁也不嫁,沈宁和他既是假的,那我就还有机会。” 丫鬟无奈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自小就养成了认准就不回头的执拗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 封沈宁为朝宁公主的旨意第二日便下来了。 宣旨太监找来时,李玄奕正命人往春巷小院旁边的院子搬东西。 他尖声上前:“哎呦王爷,可算找着您了,圣上让奴才来宣旨,您怎么跑这偏僻地方来了?” 李玄奕睨了他一眼,负手而立道:“阿宁那孩子说王府太大住着不习惯,本王便搬来陪她,刚好和她培养一下父女感情。公公也知道,本王好不容易寻回了这个女儿,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元公公在宫中多年,跟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这话深意。 这般内涵当今天子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凌王敢了,他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应声:“王爷说的是。” 将圣旨递给李玄奕身旁的阑夜,他颔首:“这敕封的圣旨既已送到,那杂家就先回去了。” 李玄奕喊住他:“等一下。” 元公公止住步子又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事?” “麻烦元公公回去和圣上说一声,就说镇国公府如今仅剩沈宁一个血脉,本王意欲让她入沈家族谱,不改姓。” 元公公一怔:“这……王爷,虽说沈家是没血脉了,可您这一脉也无后嗣,要是朝宁公主入了沈家族谱,您不就断后了吗?” 李玄奕心中嗤笑了下。 圣上封沈宁为朝宁公主又赐了只有皇帝女儿才能佩戴的如意簪,意思那般明了。 他要是让沈宁改李姓,指不定人就变成他皇帝的女儿了。 并且,让沈宁入沈家族谱是他昨夜想了一宿的结果。 唯有这般,他才觉得李月在这世上还留有痕迹,也算是一种慰藉。 “元公公此言差矣,只要沈宁活着一日,本王便不算断后。她母亲生她养她育她,而本王却未尽到过一日身为父亲的责任,让她随她母亲姓,入沈氏族谱,合情合理。” 元公公没想到李玄奕想法如此骇俗,惊讶之余垂首应下:“是,杂家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漏回禀圣上。” 皇宫。 听完元公公回话,靖穆帝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回桌上,神色间满是复杂:“凌王当真这么说?” “是。”元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屏气凝神。 “好个凌王,先将沈宁身世公开,以血缘关系让朕对沈宁望而却步,现在又让其入沈氏族谱,断朕想让沈宁当女儿的心思,当真是好极。”他轻轻摩挲茶盏,冷声吩咐:“传朕旨意,将沈宁身世包括朕封她为朝宁公主的事昭告天下,另赐黄金万两,良田百顷,以显皇家恩宠。” 元公公跟在靖穆帝身边多年,一下便明白他意思了。 沈宁是镇国公府后人,沈家满门忠烈,靖穆帝此举是为收拢民心。 果然,在上位者眼中,只有利益。 定远侯府庶女突变凌王之女的事一时间成为热谈。 任外界纷扰,沈宁都不受丝毫影响。 时光被酷寒催促着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流逝。 又一场大雪中,年关悄然而至,又倏然溜走。 第158章 你还是太单纯了 近来沈宁心口疼痛次数频增。 萧鹤钰连同她自己都找不出解决办法。 于是便整日埋在屋中研读起医书古籍来。 谢砚卿自年后越发忙了起来,他递交了孟家走水案的所有证据。 如他所料,荣王并未受到波及。 李尘璟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已死的凌允臣头上。 加上他及时站出来撇清关系,靖穆帝并未对他起太多疑心。 谢砚卿没感到多意外,他只是可惜这次没能扳倒荣王为沈宁报阴阳合欢蛊毒的仇。 相较于他,沈宁心态略平稳些。 她自是迫不及待想扳倒李尘璟,但显然还没到最佳时机。 李尘璟作为靖穆帝长子,无论是在地位上还是身份上都有一定重量。 再者,他这些年运筹帷幄,即便一个凌家倒台了,他在朝中遍布的大半势力仍不容小觑。 在春巷小院又住了两个多月后,沈宁终于受不了搬去了凌王府。 原本一开始小院还清幽安静,自李玄奕搬来后每日都有人上门,扰的她在隔壁都不得安宁。 一些想巴结他的人认出了沈宁,便让家中女儿或者夫人不时向她递帖子。 不是今日请她喝茶就是明日请她赏花,后日又参加诗会。 她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那么闲,就连聊个天都能办场宴会。 她不堪其扰,一咬牙就答应了李玄奕搬去凌王府。 有凌王府的管事在,所有递来的帖子都要经他删选一遍才送到沈宁手上。 李玄奕也不要求她像京中贵女一样做个娴雅得体的大家闺秀,她不去也不逼她。 她因而得以解脱,能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年后最后一场雪融,大地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大理寺署房内。 谢砚卿处理公务桌上堆的案宗已堆的有小山高。 光是近一个月就接到四十多桩人口失踪案。 失踪的人中男女老幼都有。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人消失后再没出现过,大理寺联合官府一起寻找都没找到半点人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面对这桩棘手案件,谢砚卿也十分头疼。 每日除了上下朝都在走访调查路上。 春闱在即,万千学子齐赴京城。 每隔四五日就有人报案说自家参加科考的公子不见了,无形中又增加了大理寺查案难度。 沈宁看医书看累了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管事来禀说庆王来了。 她盖在脸上的医书啪一声掉落,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李尘彦长得唇红齿白,五官偏柔和一些,乍一看给人感觉很是温和,可配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莫名令人觉得有些阴柔。 “阿宁妹妹,你这成日不出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得。”他嘴上打趣着掀袍在她旁边交椅上坐下,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日长公主府举办的春日赏花宴你可要去?” 沈宁拧眉:“按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皇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尘彦微笑:“我要唤你姑姑,那该怎么唤你娘?你入的沈家族谱,与我就是平辈了,我唤你阿宁妹妹如何不对?” 沈宁懒得和他在称呼上掰扯,神色淡淡端起茶呷了一口:“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参加春日赏花宴的事吧?” “怎会。”他微抿唇,睫羽翕动:“你回凌王府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早该来看你的。” 说着他垂眸,语气沉重起来:“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姑姑,心中总是无法接受她已去世的事实。” 沈宁侧眸注视他表情,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个真假来一般,轻笑:“庆王殿下貌似和我娘关系很好?” 他目光放空陷入回忆,缓缓说道:“我母妃只是个出身卑贱的洗脚婢,又过世的早。自我记事起便遭受欺凌,宫女太监包括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把我当人看。对我来说挨饿受冻遭受冷眼,甚至被当狗一样对待都是家常便饭。” “直到姑姑出现,她不仅对我关怀备至,偷偷给我带点心吃,还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给我讲趣事,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去了皇庄也不忘求太后把我送去,要不是有她庇护,我哪可能有今日。” “甚至有一次我被人推进水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只有姑姑听闻消息赶来,不顾众人阻拦跳下冰冷湖水将我救了起来。那一刻我便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可惜啊。”他深叹息一声,眼角隐有泪花闪现:“可惜好人不长命,她还没来得及等我长大报答她就死了。” 沈宁静静听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对上她视线,李尘彦面上露出艰涩的笑来:“如今姑姑已逝,我时常觉得,这世间再无真心待我的人了。阿宁妹妹,你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有多激动,我以为姑姑她回来了。你和她,长的真是太像了。” 别人说她长得和沈璃月像沈宁没什么感觉。 可李尘彦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莫名不舒服。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沈璃月,又不尽然是。 那种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就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尘彦与沈璃月差着辈分和那么多年岁,沈宁自是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以为是李尘彦幼年不幸,对沈璃月生出了晚辈对长辈的依赖之情。 “没人生来就能得到他人真心相待,说到底都是真心换真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再真心待你?” 闻言,李尘彦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了:“你和姑姑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便连性子也像。” 顿了顿,他道:“你知道吗,她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沈宁讶然。 他摇摇头,起身,挺拔身影背对她,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虎口处的浅疤若隐若现:“阿宁妹妹,你还是太单纯了。” 他微侧脑袋:“你既已入了沈家族谱,代表的就是沈家。春日赏花宴意义非凡,你要是有空便去一下吧,就当是去多认识点朋友,散散心,在府里闷着多无趣。” 他说罢,信步离去。 沈宁眸色幽若收回视线,神思飘远。 婢女走进了院子,福身禀道:“公主,有人找您。” 第159章 给他一个名分 沈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谁?” 婢女回道:“他自称姓孟。” 一听姓孟她便猜到是谁了,理理衣裙吩咐婢女:“把人请进来吧。” 不多时孟玉宣跟随婢女来到栖语阁。 “草民参见公主。”孟玉宣作揖行礼。 沈宁放下手中茶盏望向他,淡声道:“都是熟人,孟公子唤我沈姑娘就好,不必客套。” 她不喜欢朝宁公主这个身份,也不喜欢熟人这样称呼她。 孟玉宣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是。” 她抬手示意他:“坐吧。” “不了,我此来就是想来对公…沈姑娘道一声谢的。孟家案子多亏了姑娘才能重新调查,如今罪魁祸首已死,总算是还了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我在此多谢姑娘。”说着他就要跪下。 沈宁忙止住他:“我什么都没做,你不用行如此大礼。”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安然无恙,她哪好意思受他这一跪? 孟玉宣却执意要跪,眼中满是诚挚与感激:“沈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其中周旋,又提供诸多关键线索,孟家的案子怕是永无重审之日。在我心中你就是孟家的恩人。这一拜,你受得。” 不等沈宁说话,他径直跪下磕了一记响头。 谢砚卿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凌王府下人知他与沈宁关系,所以他来一向不用通禀,都是直接到沈宁院子。 看到交谈的两人,他退至廊庑下,等孟玉宣走后才信步进了院。 沈宁早就察觉到他气息了,看到他现身,弯唇打趣:“谢大人避着作甚,难不成是怕自己见不得光?” 谢砚卿俯身扶住摇椅扶手,点漆眸子紧锁着她,顺着她话道:“阿宁也知道我见不得光,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她伸手勾了他一缕垂落墨发,望着他如玉面容佯装无奈道:“我也想,可我爹不同意。” “……” 什么不同意,她每次都插科打诨蒙混过去,谢砚卿早就把她心思摸的透透的。 捉住她手拢住,他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压低声音:“当真是凌王不允?” 沈宁被他看的发毛,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推他:“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她就赌他不会去。 不料他爽快应下:“好啊,我这就去。” 见他真要去,她急的忙拽住他手:“油盐不进,我骗你的行了吧!” “为什么?”他目光灼灼注视她,拢眉:“你不想和我成亲?还是有什么顾虑?” “都不是。”他气息太过迫人,她偏过脑袋,嘟囔:“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那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对我来说不一样。”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难心安。 “你不是答应过我,孟家案子结束就和我成亲吗,你现在想出尔反尔?” 沈宁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驳。 他单膝跪地就着姿势将她搂了个满怀,语气委屈道:“阿宁,两年前我就跟了你,难道现在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配拥有吗?当初你说想成亲,我可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如今反过来了,你就百般推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 听到他居然将两年前的事拿出来说,还问爱不爱他这种幼稚的话来,沈宁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先放开。”她被勒的有些难受。 谢砚卿没有松手,而是微微仰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般望着她:“不放,除非你给我个准话。” 沈宁没好气地道:“行行行,都依你,你先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真的?” 她点头,略带鼻音的嗯了声。 他瞬间欣喜若狂将她搂紧,又倏地松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我这就回去选个良辰吉日……不对,是先找媒婆上门提亲,还有婚服,一定要找手艺最好的绣娘,还有聘礼单子得让人理出来……” 就在他高兴手足无措时,一道略沉的闷咳声响起:“哼哼!”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李玄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 他拉着脸:“你要娶本王女儿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谢砚卿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唇角止不住上扬:“岳父大人。” 李玄奕皱眉,佯装一怒甩袖:“乱叫什么,谁是你岳父大人?” 谢砚卿淡笑:“也是,阿宁姓沈,王爷姓李,是下官口误。” “你!”李玄奕气结,这小子居然给他下套。 他要不承认他女婿身份,就意味着沈宁不是他女儿。 他要承认了,就正中他下怀。 瞪了谢砚卿一眼,他半晌才臭着脸憋出一句:“你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但想娶阿宁光靠耍嘴皮子可不行。” 回头看了眼摇椅上的沈宁,谢砚卿恭敬地拱手,心中喜悦都快溢出来了:“王爷说得是。但任何口头承诺都不及实际行动来的直接。我既娶阿宁,日后便会细心呵护她、尊重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所言所行王爷都可以亲自监督。” 言至于此,李玄奕哪还能再多说什么,他看向沈宁,语气平和问:“阿宁,你真的考虑好了,这辈子就他了?” 沈宁抿唇一笑起身,缓声道:“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 她微侧身,对上谢砚卿深邃温润的眼眸,坚定的回李玄奕的话:“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不会后悔。” 李玄奕看着她坚定模样,心中虽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选择成全。 他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随后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有祝福你们了。”说着他眼眶湿润起来:“你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觅得良人,肯定也会为你高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春风轻柔的拂过三人脸颊。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谢砚卿怕突生变故,立马便着人开始准备大婚事宜,还向靖穆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和太后的助力。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尘霄也帮着说了话。 他与李尘霄闹僵的事传到了皇后耳中。 为此皇后还特将二人召到坤宁宫说教了一通。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砚卿既选择了不再为太子做事就不会改变心意。 但两人到底还有表兄弟的情分在,关系倒比原先要缓和几分。 第160章 落水 婚事定在四月初八,正值初夏之际。 谢砚卿自个是没耐心等那么长时间,可纳吉得出的吉日四月初八最好,他只好妥协。 且人口失踪案还未查明真相,他刚好借这一个多月时间查案,慢慢准备成婚诸多事宜。 长公主府春日赏花宴的帖子是宴会前一日才送到沈宁手上。 她本不想去,想起李尘彦的话还是去了。 宴会上少不得要与世家贵女接触,她和她们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坐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席位到后园躲清净去了。 “姑娘,坐。”夏知擦干净石凳示意。 沈宁回凌王府把她一并带了去,现在她是沈宁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日有什么事都是她代劳。 凉亭里微风徐徐,人工湖中鲤鱼雀跃。 春日阳光透过斑驳树叶在绿波荡漾的湖面洒下片片金色光影。 是极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主仆二人正怡然自得赏着景,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远处而来。 “走快点,可别让齐芸撵上了,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哪配跟咱们当姐妹。” “就是,从前定远侯府虽没落,可好歹还有好名声,现在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谁挨上谁倒霉。” “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她倒好,居然还腆着脸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还想和咱们继续做姐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别说了,凉亭里好像有人。” 有人认出了沈宁,停下步子,惊讶道:“那不是齐芸那个庶姐吗?” 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接话:“柳姐姐慎言,人家现在可是凌王的女儿了,还是圣上亲封的朝宁公主,身份尊贵着呢,你没看到方才长公主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吗?” 被唤柳姐姐的女子语气酸酸道:“她还真是好命,先是从一个乡野村姑成了定远侯庶女,没想到一跃又成了凌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你们说人怎么能幸运成这样?” 听到她连连感叹,其他几名女子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路过凉亭,几人上前去见礼。 沈宁抬眸注视几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客套的道:“不必多礼。” “我们几人准备去划船,公主可要一起?”柳颜霜讨好的问。 沈宁回绝了,给的理由是只想坐着吹会儿风。 几人见她话少,也不像是好相与的,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齐芸就带着丫鬟跟了上来。 看到沈宁,她先是一愣,后攥紧裙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住步子扭头大步朝沈宁走来。 “臣女见过公主。”她规规矩矩的给沈宁行礼,可眼底分明是含着怨恨的。 手中把玩着团扇,沈宁看也未看她,声音淡淡无甚起伏道:“免礼。” 觑了眼沈宁,她手绞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见对方不想再搭理她,她找起话题来:“公主一人在此多无趣,要不臣女陪你走走?” 视线扫了她一眼,沈宁眉心微挑站起身:“齐小姐对长公主府很熟?” 齐芸心尖一颤,手下意识紧了紧摇头:“没有,臣女就比公主多来了两次而已。” 沈宁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如此就劳烦齐小姐带带路。我倒是想看看齐小姐这多来的两次,能对长公主府熟到何种地步。” 齐芸眼底划过异色,颔首:“是。” “夏知,你也跟上。” 沈宁在定远侯府待过,对齐芸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可不认为她会那么好心带她逛园子,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带上夏知就是多留个心眼。 沿着石板路缓步慢行,四人不多时就到了柳颜霜几人划船的湖边。 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跳跃闪烁。 柳颜霜几人所乘的船正悠悠飘荡在湖心,船身朱红,雕栏画栋,在碧水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看到湖中心的船缓缓向岸边靠拢,齐芸兀的出声:“公主,臣女有话想对你说。” 沈宁斜睨了她一眼,摇着团扇问:“什么话?” 见她居然不摒退夏知,齐芸深吸一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步子,眼底幽暗一片:“是关于我爹的事,我爹他……” 她声音越说越轻,到了后面根本听不见。 沈宁拧眉,心想这是故意想让她靠近些,好来一出掉水陷害她的戏码吗? 她偏不如她愿:“你大点声。” “公主……”齐芸看她不上套,突然贴近抓住她手拉扯起来,拔高音量道:“公主您要干什么?您别这样,臣女知错了,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得罪过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臣女吧,别杀臣女!” 她音量之大一下就吸引来了近处的人。 沈宁表情霎时一沉想挣脱她,不想齐芸死死拽着,怎么都甩不掉。 加上昨日刚下过雨,湖边湿滑,两人齐齐跌进了湖里,全程不过眨眼的事。 夏知在两人发生争执时就跑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湖中扑腾的两人,她惊呼出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噗通一声就扎进了冰冷湖水中。 等夏知看清时,李尘彦已抱着沈宁从湖里出来,她吐了几口污水,被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身躯。 见状李尘彦脱下身上披风裹住她,余光晦暗不明看了眼被长公主府下人救起的齐芸。 “阿宁妹妹,你怎么样?”他握住她手腕关切问。 沈宁警惕的抽回手,支起身子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赶来的长公主等人神色焦急地在沈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疑惑。 沈宁还未开口,齐芸便连滚带爬扑到长公主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哭啼啼道:“长公主,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好心邀请朝宁公主到湖边赏景。不想朝宁公主突然来推臣女,说在定远侯府时臣女欺负她,她要杀了臣女报仇。” 气度雍容的长公主看向从游船上下来的柳颜霜几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齐芸作为事件者说话是真是假不好判断。 柳颜霜几人是旁观者,必然看的清楚,说出的话也有可信度。 “回长公主的话……”柳颜霜虽然不想为齐芸说话,可事实就是事实,她也不敢撒谎:“齐芸说的,都是真的。” 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站起身,冷笑:“当时隔的那么远,几位小姐当真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柳颜霜语噎。 沈宁目光越过一众人看向站在人群中,一身鹅黄的女子:“长公主不妨再问问别的目击者,看事实是否真如齐芸所说。” 第161章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周小姐,你方才可是观看了全程,你来说说?” 周怡宁没料到沈宁会把她拉出来,下意识想侧身躲避,然众多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团扇遮掩下,她瞪了沈宁一眼。 她是看到了全程。 但沈宁凭什么觉得她会帮她? 心中是硬气了。 可甫一对上沈宁犀利眼神,她身体猛的一僵,心中不免犯起怵来,声音断续不连贯道:“我……我刚刚……”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话语说的顺畅些。 只是还未等她再度开口,一道红色身影忽的从她身旁掠过疾步到沈宁身边,关切问:“沈宁宁,听说你落水了,没事吧?” 沈宁摇头,和他简短说了具体情况,又看向周怡宁方向:“周小姐,你可以继续了。” 萧鹤钰挡在沈宁跟前,从周怡宁角度看去只看到他修长挺拔背影,以及那一身张扬夺目的红衣。 她还在猜测对方身份,就触及到萧鹤钰看过来的漆暗目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男子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不失柔和,剑眉斜飞入鬓,透着与生俱来的不羁与张扬。 尤其是那一双眼尾自然上挑的桃花眼,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艳丽桃花。 眸中波光流转间,似藏着无尽的深情与魅惑,又似能看穿人心。 高挺鼻梁下,是他那色泽鲜艳的薄唇,唇角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笑意直勾得人心神荡漾。 注视他妖孽容貌,周怡宁心跳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她脸颊滚烫忙移开视线,用团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连说出的话都烫了几分:“我看到齐芸伸手拉、拉扯朝宁公主,然后大喊说朝宁公主要杀她,后面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湖里,接着你们就……就都来了。” 她的叙述简单又真实的描述了当时场景。 是个人都听的出来不是沈宁要杀齐芸,分明就是她故意陷害。 一时间所有目光又汇聚到一身狼狈跪着的齐芸身上。 她连连摇头,辩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望向周怡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周小姐,我知道沈宁是公主你畏惧她,可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是她……她先动手推的我!” 周怡宁眉头微皱。 心中暗忖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还真会被齐芸这副可怜兮兮模样骗过去。 她是讨厌沈宁没错,可这跟她是公主有什么关系? 听齐芸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畏惧沈宁公主权势才这样说。 她说的话中规中矩,也不存在偏颇谁。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她不禁来了火气,正要说话。 沈宁裹紧身上披风先开了口:“齐小姐,周小姐可没说是你先推的我,你急着辩解做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齐芸一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我……” 一直沉默的李尘彦冷不丁出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话吞吞吐吐做什么?” 齐芸身体一抖攥紧了裙摆,对着长公主连连磕了几记响头,泪水涟涟道:“长公主,臣女不敢撒谎,是朝宁公主推臣女,臣女出于自保才下意识拽了她,柳姐姐他们都是人证,臣女的丫鬟也亲眼所见,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沈宁挑眉冷笑:“齐小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你说我推的你,试问我当时是以什么动作推的你?” 齐芸咬牙:“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着喊救命了,如何还记得。” “是嘛?”沈宁扯唇,问她:“你确定你当时只顾着喊救命?” 齐芸被她眼神盯的发毛,斩钉截铁道:“当然了,那种关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常人确实是,但你不是。”沈宁看向众人:“各位都是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的?” 有名贵女应声:“我和几位小姐正在园里赏景,听到齐小姐喊救命,说朝宁公主报复她,要杀她。我们就急匆匆赶过来了,来时刚好看到你们二人跌进湖里。” 有人附和她的话:“我们也是。” 人群中不下十来人都说是这样。 沈宁等所有人安静下来才出声:“这就是了,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都是喊救命,可齐小姐不同,她在危急关头还能条理清晰的大喊我报复她、要杀她的话来。直到你们在附近的人都听到赶来,她才不紧不慢跌进湖中,若非有预谋,如何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都觉得有道理。 齐芸脸色惨白。 瞥了她一眼,沈宁继续道:“齐小姐说不记得当时我是以哪个动作推的你,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是用的双手,从背后推的。” 齐芸脱口而出:“才不是,分明是面对面——” “哦?”沈宁尾音拉长,一双眸子笑的意味深长:“原来齐小姐也知道是面对面!” 她撩起袖子,手腕处还有几道明显的指甲划过的伤痕:“这都是你拉扯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齐芸瞪大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愤愤道:“沈宁,你居然诈我!” “诈你?我只是让你说了实话而已。”沈宁侧身对着长公主施了一礼,语气轻飘:“真相已明,还请长公主裁夺。” 长公主脸色难看睇了眼齐芸。 去岁赏菊宴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今岁沈宁又被人陷害。 她严重怀疑她这府邸风水不好。 扯回自己裙摆,她沉着脸道:“来人,将齐芸拉下去杖责三十,每日罚抄《女戒》十遍,面壁思过一月,以后不得再踏入长公主府一步!” 闻言齐芸后脊一寒,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任下人将她拖下去她都没哭喊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休要传出去半个字。” “谨遵长公主令。” 众人四散离去,长公主让下人带沈宁去更衣,她拒绝了。 “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初春的天还冷得紧,沈宁浑身湿透,怕她受寒长公主也不好挽留:“去吧,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回头让人给你送点补品到凌王府去,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客套完,沈宁带着夏知离开。 李尘彦跟上两人:“阿宁妹妹,我送你。” 第162章 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沈宁微侧身错开他搭上来的手,婉言回绝:“不用麻烦你了,凌王府也没多远,半刻钟就到了。” 看出她刻意的疏离,李尘彦眼中闪过异色,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那好,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和他道完别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离去。 待出了长公主府,她停下步子,手探向自己手腕,眸光幽暗一片。 谢砚卿知道沈宁落水一事还未散署便急匆匆来了凌王府。 一进房间他便大步流星走向床榻,语含关切问:“阿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上下打量她,生怕漏过一点细枝末节。 沈宁喝完驱寒的姜汤将碗递给夏知,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是。”房间里伺候的丫鬟悉数欠身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寒。” 她话音落便被谢砚卿揽进怀里抱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得知她落水,他心急如焚便赶来了,看到她安好的一瞬一颗不安的心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缓了好半会儿他才松开她,拢住她冰凉的手道:“你武功在身,怎会无端落水?” 朝门口看了眼,确定门关严实后,沈宁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 对上她目光,谢砚卿微拧眉:“庆王怎会出现的那般及时?” “你也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他薄唇微抿点头,复又问:“除了探你脉象外,他还做了什么?” 她摇头:“旁的倒是没有,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他想送我,我回绝了。” 谢砚卿陷入深思,矜雅五官覆上一层清冷之色,半晌后启唇:“我让人去查一下,你要是再与他见面,莫要露馅了。” 依偎进他怀里拱了拱,沈宁深吸一口气嘟囔:“知道了。” 攥着他衣裳抬起头来,她盯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不管他了,你这几日在忙什么,还是人口失踪的案子?” 谢砚卿垂眸,掌心轻抚她脊背:“嗯。这几日倒是没有再接到报案,可这也意味着凶手知道大理寺在查这件事,有所警惕了。原先失踪的人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加上他们失踪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一时要查明真相难度很大。” “没试过引蛇出洞吗?”她环住他劲瘦腰身问。 “试过,凶手不上当,估计是有所察觉了。” “你不妨和我说说,我帮着分析分析。”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姿势慵懒地靠着,因为没有束发,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怕她冷到,谢砚卿扯过被衾裹住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温着声音道:“就不能聊聊别的吗?我不想和你独处还要谈公事。” “你想聊什么?”她抬眸注视他丰神俊朗脸庞问。 “比如,你是不是该在大婚前送我点什么?”他言语间带着暗示。 “送什么?”沈宁面露疑惑,随即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画册?” 不等他搭话,她喃喃自语:“都老夫老妻了,那东西应该不用再看了吧?” 先不谈她有没有听懂他隐晦意思,单就“老夫老妻”四个字,就让谢砚卿顿感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 扣住她腰肢猛的一压,两人身体紧贴合在一起,他声音蕴着委屈:“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是对我无趣了?” 沈宁一脸懵。 他老? 那眼前清冷矜贵、俊美无双的男人是谁? 她就是说全天下男人老也不可能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老。 无趣?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模样好,身材也好,就连床上也…… 咳! 驱散脑中容易和谐画面,她双臂勾住他脖子,眉眼微弯道:“谢大人,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吧,想要我送你什么?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他不满的咬她耳朵,故意逗她:“我要是要你呢?” 沈宁愣了下,耳根一热:“现在不行,你换一个。” “意思是成亲了都可以?” 对上他炙热目光,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心想这人怎么老往床笫之事上绕,她可没忘说好的一个月两次,无情道:“那也不行!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他没说话,唇滑至她侧颈细碎的吻了起来,许久才哑着声音说:“算上过去的三个多月,你又欠了我八次。” 沈宁抵住他胸膛,羞恼道:“什么八次,之前的不算吗?” “不算。” “唔——” 她瞪大眼看着眼前放大俊颜,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清香,没骨气的沉沦了。 — 沈宁没想到李尘彦说晚点来看她还真来了。 还是在谢砚卿前脚刚走的情况下。 她拢紧衣领遮住谢砚卿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后才让下人放他进了屋。 李尘彦在床沿圆凳上坐下,满脸关怀道:“阿宁妹妹,听下人说你回来有点咳嗽,可喝药了?” 沈宁回想起谢砚卿的话,掩唇咳了两声,面上挤出微笑道:“喝过了,多谢关心。” 他抬手替她掖好被角:“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娘是我姑姑,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沈宁垂下眼帘。 李尘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平心静气说话,也从不端着皇子的架子,看起来当真人畜无害极了。 若不是他探她脉象被她发现了。 长此以往,她估计真会被他这副假面具骗过去。 “该客气就得客气,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迟疑了片刻,她状似无意挑起话题:“你不是在宴会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后园湖边?” 李尘彦摩挲大拇指上扳指,淡笑:“宴会上的人我都不熟,就躲清净去了,没想到恰好遇到你落水。” 沈宁抿唇,心想这个“恰”字用的还真是妙。 怕不是他早就伺机而动了吧? 春日赏花宴是他劝她去的,她在湖边遇到齐芸被她拉扯着跌进湖里,他刚好出现救了她。 全部一连起来,她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那还真是巧了。”她皮笑肉不笑应声。 李尘彦视线从她脖子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上扫过,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第163章 人心不足 他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表面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模样。 “听说几日前谢大人去向父皇求赐婚,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父皇在太后和皇后劝说下才允了婚事,想来他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沈宁笑:“还以为你逍遥恣意不问世事了,居然还知道这事。” 李尘彦眼底一暗,扯唇:“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平日最是清闲,也就只能关注这些事了。” 眸光流转,沈宁轻声道:“生在皇家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如此清闲,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先不论李尘彦是不是扮猪吃虎,就拿他现在的待遇和身份来说,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及不上他。 有她爹凌王护着,靖穆帝也还健在,东宫那位和荣王再怎么斗也和他无关。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算不争不抢也能安乐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怕就怕,人心不足。 李尘彦施施然起身,唇角漾着笑:“看你这么能说会道的,看来是真没什么事。既如此我就不留下叨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沈宁点头:“好。” 目送他离去背影,她神思飘远。 看到李尘彦从凌王府出来,陈鸣走上前抱拳:“殿下。” “什么事?”他一改在沈宁面前的柔和模样,面上一片冷然。 陈鸣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眸中升起寒芒:“去明月舫,天字包间。” 陈鸣垂首:“是。” 明月舫天字包间内。 齐云程来回踱着步,门被人自外推开,一身玄袍的李尘彦走了进来。 “臣参见庆王殿下。”齐云程忙不迭跪下行礼。 “起来吧。” 齐云程惶恐的起身,就听男子沁着凉薄寒意的声音响起:“找本王什么事?” “小女今日在长公主府做事没有把握好分寸,还请殿下恕罪。”齐云程擦着额头的汗道。 李尘彦神情睥睨着他,语气明显冷了几度:“侯爷就是为了这事专门要见本王?” 齐云程吓的双膝一软猛的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自然不是,臣还有一事要禀。” 李尘彦掀袍坐在圆凳上,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响声,漫不经心问他:“是那件事?” “是。”齐云程应声,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开口:“我们的人去了青州闵阳,但柳絮那贱婢身边有凌王的人,且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李尘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敲击桌面动作戛然而止,盯着齐云程:“凌王?柳絮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他怎会派人护着她?难不成是你先前露出过马脚让他发现了?” “这……”齐云程身形一僵:“臣都是按照殿下命令行事,就连柳絮关在城郊那些时日都未曾与她见过面,凌王不可能有所怀疑。” “行了,抓不到人,拿到她贴身物件也是一样。本王只要达到目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是耽搁了本王的计划,后果侯爷应该清楚。” 齐云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脊背发寒回道:“是,臣明白。” “对了,齐小姐怎么样了?”要想养的狗乖巧听话,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李尘彦一直以来的驭下之术。 听到他提齐芸,齐云程紧张心情总算缓和了几分:“多亏了殿下送的药膏,小女已经好多了。” 李尘彦踱步至窗边,望着要暗下来的天色,单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齐云程道:“她这次虽没掌握好分寸,但好在完成了本王交代的任务,你回去不必苛责她。” “是。” “解药在陈鸣那儿,自己去领吧。” “多谢殿下!”齐云程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一身侍卫服的陈鸣走了进来,看到李尘彦对着对面雅间出神,上前提醒:“殿下,齐云程走了。” “知道了,让人盯紧点,他胆敢有旁的念头,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 陈鸣呼吸紧了紧,恭敬地应声:“是。” 李尘彦目光依旧落在对面敞开窗的雅间,思绪却似飘得很远。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陈鸣,你说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陈鸣跟在他身边多年,陪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但仍猜不透他心思,只得惭愧的应道:“属下愚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李尘彦勾唇,微侧身看了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是权利,有了权利,什么都能握在手里,包括你想要的人!” “本王当初就是在这看到了她,她坐在对面雅间里,一颦一笑像极了姑姑。只一眼,本王便确定她是姑姑的女儿,可惜在廊下撞到本王,她看都没看本王一眼。” “本王时常想,要是当年本王有权势该多好。那样姑姑就不会被父皇强行接回宫,她就不会死,本王就不会与她阴阳相隔,也不用现在看着沈宁那张脸思念她。” 他微微仰头,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兀的眼神一凛:“究根到底,就因为本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所以,本王这些年苦心孤诣,势要坐上那个位置,唯有这样,才能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手中。” 陈鸣静静站在一旁听他倾诉完,面容冷肃抱拳跪下:“殿下雄才伟略,一定能成就大业。为了殿下大业,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敛了情绪,李尘彦俯身扶他:“本王最落魄时你便跟着本王,你的忠心本王都看在眼里。现在,本王有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 陈鸣毫不犹豫道:“谨遵殿下吩咐!” “这件事会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没命,你可还愿意?” 陈鸣神色未变,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光芒:“自追随殿下起,属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殿下大业,莫说赴汤蹈火,便是粉身碎骨,属下也在所不辞!” 李尘彦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感慨道:“本王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忠心。你且安心去办这件事,本王会尽全力保你。” “是!” 第164章 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 周怡宁从长公主府回来,直到沐浴完躺在榻上脑海里还不受控制浮现萧鹤钰那张妖孽的脸来。 白日所有人都离开后,就她一人还傻乎乎立在原地。 直到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才惊觉回神。 那人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戏谑与好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嗓音舒缓柔和道:“大家都走了周小姐还不走,莫不是被我绊住神思舍不得走了?” 他那双眼深邃含情,她望进去时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她现在脑海里还是那张挥之不去,眉眼带笑的俊颜。 辗转反侧间,醉露掀起帷幔纱帐查看她情况,语带关切问:“小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周怡宁烦躁的卷住被子滚作一团,嘟囔着回她:“我没事,你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醉露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后脑勺。 她见周怡宁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还傻笑一下。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她既说没事,她就不好多嘴过问。 只好道:“那奴婢去睡了,你要有事就唤奴婢一声。” 周怡宁摆摆手,她放下帷幔就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盏暗灯。 房间陷入静谧,灯光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榻上,周怡宁思绪如麻。 想起萧鹤钰看向她时含笑眼神、他说话时舒缓柔和的嗓音,以及他张扬又夺目的俊朗五官。 她一颗心就像被猫抓了一般,痒痒的,酥酥的。 “萧鹤钰,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比明月舫的小倌儿都好看……” 若谢砚安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那萧鹤钰就是一团明亮炙热的火,轻易便能点燃人的心。 周怡宁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看到世上竟有男子穿红衣那般好看。 不媚不妖,反而英气勃发。 那如火的颜色衬得他肤色白皙,犹如上好的羊乳玉,眉眼间皆是凛冽与张扬肆意。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她耳畔还回荡着他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多谢你替沈宁宁说话。我叫萧鹤钰,你呢?” 她答了她的名字。 就看到他唇边潋滟一抹笑意,温柔的低喃:“怡宁……” “和沈宁宁一样都有一个宁字,还真是缘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他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两字似刀刻进了脑海,让她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就连吃饭时都在傻乐。 做他的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头一次,她居然羡慕起沈宁来。 想到这儿,她猛然回神。 拍拍自己脑袋一脸自责道:“我怎么能去想别的男人,我喜欢的明明是砚安哥哥才对。还有沈宁,我应该讨厌她,不喜欢她,怎么能羡慕她呢!”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念念不忘。 抓起软枕捂住脑袋,她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萧鹤钰。 可这法子显然不管用。 越逼自己,那红衣似火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如同鬼魅般缠上了她。 她苦恼的与自己天人交战一整晚。 翌日醒来只觉脑袋昏沉,双眼酸涩,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看什么都带着些许朦胧。 醉露看她这副模样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怡宁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没什么,昨夜没睡好而已。” 在醉露的搀扶下起身洗漱好,她坐到梳妆台前。 “小姐,老爷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让你梳洗好去一趟前厅。” 打着哈切,她道:“什么事要我亲自去一趟?我还要去找砚安哥哥呢。” 醉露为她梳理着长发,想了想回她:“好像是关于小姐你终身大事的事。” 提起婚事周怡宁就头疼。 她爹娘生怕她一直执着于谢砚安。 总是让人寻来京中各家公子的画像让她挑选,就连昨日的赏花宴也是被他们逼着去的。 说什么青年才俊颇多,她多去看看肯定能遇上喜欢的。 她一门心思都在谢砚安身上。 对那些只会吟诗作对、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宴会上待了一会儿就溜到后园去了。 没想到刚好撞见齐芸拉扯沈宁跌进湖里的场面。 她托腮,很是幽怨道:“又是婚事,你待会儿去和我爹娘说一声,就说除非有比砚安哥哥更好的人,不然我谁也不嫁。” “可是小姐……”醉露有点为难。 “可是什么?” “婆子说老爷夫人让你必须去,不去的话就不让你出门了。”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不让我去找砚安哥哥!”周怡宁气的咬牙,想强硬点说不去,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去就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立马逼着我嫁。” 到了前厅,周郁霖和方氏正和一名端庄优雅、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说着话。 女子旁边还坐着一位媒婆打扮的女人。 一见这架势周怡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拔腿就想溜,不料被方氏看到了。 方氏朝她招手:“怡宁,快来见过萧夫人。” 她眉心蹙起。 萧夫人?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一身红衣的男子,难道眼前的女人是他母亲? 想到这儿她鬼使神差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转身进去福身见礼。 萧夫人微微颔首,看她目光很是和蔼:“周小姐相貌出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不知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周怡宁脑海中闪过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的画面,忙清咳一声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规规矩矩的站好,柔着声音道:“看书练字女红。” 周郁霖和方氏一愣。 随后都羞愧的别开视线,生怕彼此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氏连连点头,越看她越满意:“女儿家多读书能明事理,会女红说明平心静气,性子沉稳,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主位上的周郁霖二人:“周大人,周夫人,我那犬子生性闲散不受约束。这些年为他婚事我是操碎了心,可他对哪家小姐都不上心,昨日我看他对周小姐颇为亲近,若是他们彼此有意,不如咱们两家就结了这门亲事,如何?” 第165章 真巧 周郁霖和方氏对视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是想为周怡宁寻一门好的婚事,可对萧鹤钰人品了解的并不多。 是以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捋了捋胡须,周郁霖笑着开口:“萧夫人,令郎一表人才自是极好的夫婿人选。只是小女心思单纯,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再者小女有她自己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尊重不是?” 萧氏忙笑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孩子彼此之间有缘分,咱们做长辈的就是顺势推一把,剩下的就完全交给他们自己去相处了。” 周郁霖夫妻俩看了眼周怡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萧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们问问小女意思,过几日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如何?”周郁霖呷了一口茶道。 见两人态度如此,萧氏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应道:“那好吧,就依周大人所言。”她起身,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咳了一声,缓声道:“今日出来好一会子了,府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下人送萧氏和媒婆离开后,周怡宁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胳膊问:“娘,那位萧夫人是萧鹤钰萧公子的母亲吗?” 方氏抬眸,看到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你是不是对那位萧公子有想法?要是有,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打听。” 周怡宁的脸瞬间红透,她别过脸陡然拔高音量否认:“才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方氏轻轻摇头,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好好好,是娘唐突了。只是你这反应,倒让娘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口是心非。” 听到方氏打趣自己,周怡宁羞恼的跺跺脚:“娘——” 方氏夫妻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笑了。 是日,周怡宁去谢府找谢砚安,门房直接告知她人不在。 她知道这是谢砚安在故意躲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劳烦你再通传一声,就说我就和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绝不会纠缠。” 面对她的哀求,门房很是为难地挠挠头:“周小姐,真不是小的不通情理,实在是我家大公子一早便吩咐过了,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周怡宁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中,指着醉露手中抱着的补品:“我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总行吧?” 门房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行。” 门房正要从醉露手中接过东西,头顶兀的罩上一层阴影,他抬头看清来人,忙颔首打招呼:“表少爷。” 表少爷? 周怡宁一惊回头,脚下一绊身形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忽的胳膊一紧被人拽住稳住了身形。 她抬眸,男子好看的桃花眼正促狭的凝着她:“周小姐,真巧。” 目光从醉露抱着的补品上扫过,他唇角上扬,朗声问:“你是来找谢砚安的?” 隔了几日再见到这张妖孽的脸,周怡宁霎时小脸一烫,忙整理衣衫福身行礼:“萧、萧公子,又见面了。” “要进去吗?”他问。 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进……进去。” 见她这般模样,他唇边笑意更甚:“随我来吧,刚好我也要去见他。” 她心脏砰砰跳着点头跟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何时到了谢砚安院子都不知。 直到男子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萧鹤钰走上前,耸耸肩:“她要见你,我就把人带进来了呗。” 望着温润如玉的谢砚安,周怡宁心中五味杂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喊了一声:“砚安哥哥。” 谢砚安声音淡淡嗯了声,无甚表情道:“你见我有事?” 他早就和她说的一清二楚,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自从她知道沈宁不是他夫人,她数次找上门来都被他让人打发了,不想今日又来了。 若她再执迷不悟,他不介意做个恶人直接把她赶出去。 周怡宁欲言又止看向萧鹤钰。 对方双手环臂耸肩:“得,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出去转转再来。” 说着他迈着修长的腿识趣地转身离开,背影洒脱又不羁。 望着他离去背影,周怡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砚安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今日来就是想把心里话彻底说清楚,说完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谢砚安依旧神色冷淡,抬手:“坐下说吧。” 缓缓走到石凳前坐下,周怡宁双手不自觉绞着帕子,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问他:“砚安哥哥,你对我,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吗?哪怕没有沈宁,你也不会喜欢我,对吗?” 对上她饱含期待与忐忑的目光,谢砚安不带半分犹豫回她:“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即便没有沈宁,没有别的女子,一辈子不娶妻,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这话,说的直白又决绝。 饶是周怡宁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下。 她眼中光芒黯淡下去,脸上露出艰涩又释然的笑来:“我明白了,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谢砚安想要出言安慰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 良久。 周怡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砚安哥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最后一遍,好让自己能彻底死心而已。我知道自己从前的纠缠不休很讨人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了。” 顿了顿,她道:“往后,祝你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谢砚安静静注视她,并未说话。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留下扰你心烦了,告辞。”她起身,脚步迟缓沉重地朝院子门口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66章 小心我收你们钱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谢砚安依旧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心中刺痛了下,终是决绝的离开了。 她早该明白的,单方面的喜欢只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太晚了。 出了院子,她与水榭廊下的萧鹤钰撞了个正着,忙整理好情绪走到他面前,声音微弱说了句:“……今日,谢谢你。” 萧鹤钰倚靠着红木漆柱子,好整以暇的端视她,扬唇:“不客气,举手之劳,就当报答你那日为沈宁宁说话了。” 她怔了怔,目光注视他俊美五官,下意识问了句:“你也喜欢沈宁吗?” 话一出口她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人家喜欢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多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懊悔都没用了。 萧鹤钰甚是好笑的敲了下她脑袋:“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男子和女子之间并不一定都是男女之情,也有友情,沈宁宁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她做朋友,让人很舒服。” 他动作很轻,配上他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过分了。 周怡宁生平第一次被男子做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禁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我想法狭隘了,还以为……” 萧鹤钰笑:“还以为我喜欢她是吗?”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稀里糊涂的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脸看。 真好看啊,她想。 一个男子怎么能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既不过分阴柔又兼具男子的阳刚。 这样的男子,世间怕是再难寻其二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停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可在他看来时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睫,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 萧鹤钰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你呢?” 她一脸雾水,唇瓣微启:“什么?” “你喜欢谢砚安?”他直白道。 她脸瞬间涨红,慌乱地摆手否认:“没……没有。” 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平复那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后。 她语气带着几分释然与感慨道:“从前是我少不更事,以为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喜欢,现在想想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这几日我想通了,与其满心欢喜追逐一个永远都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人,陷入无尽的失落与苦涩中,倒不如洒脱放下,还自己一片自在的天地。” 萧鹤钰静静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这么想说明你成长了。人生漫长,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放下,才能遇见更合适的,你说呢?” 对上他浓烈灼人视线,周怡宁只觉耳根烫的厉害,她羞涩的低低嗯了声。 她总有种错觉,他看她眼神仿佛藏着一泓深邃的湖水。 看似平澜无波,可在那幽谧的深处,却似隐匿着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暗自揣测起来。 怕与他对视太久沉溺其中,她急忙移开目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忙。” 萧鹤钰莞尔,笑容宛如春日里最绚烂的暖阳:“好。” 周怡宁瞬间被那笑容击中内心,只觉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怕再待下去她窘迫样子被萧鹤钰看出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谢砚卿与沈宁相携而来时刚好与她擦肩而过。 她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脚步急切到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沈宁看着她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转头看向萧鹤钰。 就见他嘴角噙着抹笑意,微挑眉道:“知道小爷长得好看,可你们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看吧?小心我收你们钱。” 沈宁:“……” 谢砚卿:“……” 两人不语,只是白了他一眼。 沈宁推他:“麻烦让让,你站在这儿挡视线了。” 萧鹤钰:“……” 见他不动,谢砚卿扬臂将人无情的推开,因为碰到了他,还颇为嫌弃的擦了擦手:“阿宁,我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我们是不是该让他向我们道个歉,顺便赔偿点损失费?” 沈宁掂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 萧鹤钰不语,只是黑脸。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斜睨两人:“你们夫妻俩有必要吗?我不就开了个玩笑,至于这么针对我?还损失费,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伸手来的快?”沈宁狡黠一笑,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萧鹤钰面前,打趣道:“萧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份上,随便给点,意思意思?” 萧鹤钰睨了她手掌心一眼,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拿去。” “这是什么?”沈宁握着瓷瓶狐疑问。 “抑制你心口疼的药。”他扬起脑袋,一脸骄傲道:“小爷费好大劲才研制出来的,独家一份,别的地方可没有。” 谢砚卿望着瓷瓶,眉心凝了起来:“这药当真能止痛?” “当然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研制的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保证吃了药到痛除。”他不忘提醒:“在身体出现疼痛症状时服下,立马见效,而且还有抑制蛊毒作用。”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砚卿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药能否大量研制?””谢砚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若是这药真能抑制蛊毒,对那些身中傀儡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机。 提及正事,萧鹤钰神情正色起来:“理论上是可以,只是这药的主材料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冰灵芝,采摘难度极大,且数量稀少,每次采摘都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想大量研制有点困难。你们手上这瓶药的药材都是我运气好,花了大价钱才从拍卖阁买来的。” 闻言两人不禁有些失望。 又听他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也有替代的药材,也不是非要这冰灵芝不可,我回去翻翻医术古籍看能不能找到有同等效用的药材。” 两人眼中又升起希望。 谢砚卿:“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萧鹤钰似笑非笑:“好说好说。”他顿了顿,故意道:“刚才是谁说我挡住了视线,要我道个歉,顺便赔点损失费来着?” 第167章 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沈宁两人:“……” 这人还真是记仇。 “是我们的错,我们跟萧公子道个歉。”沈宁抿唇一笑,看向谢砚卿:“至于赔偿……你找谢大人要吧,我可没钱。” 说罢她摆摆手直接走了。 “欸——” 谢砚卿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只需安心研制药,钱大理寺到时自会给你”就追了上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身影,萧鹤钰吐槽了句:“溜得比兔子还快,难怪能成一对儿。” 摇摇头,他信步向谢砚安院子去。 手被牵住,沈宁侧眸看向来人:“你让人查李尘彦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和你有关,你想听吗?” 对上他幽深双眸,她微拧眉:“和我有关?” 将她手拢紧,他道:“你还记得你在明月舫中药那次吗?” “记得。这和李尘彦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那次他也在。”他语气凝了几分:“我怀疑他早就认出了你。” 咚—— 沈宁纤细的眉锁紧。 要真是如此,那后来他在她面前那些表现岂不是都是装的? 一思及此,她顿感浑身毛骨悚然。 果然,出生在皇家的皇子,浸染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伪装。 李尘璟是,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尘彦。 她仔细回想当日场景,脑中一闪瞪大眼:“我想起来了!” “我那日从雅间里出来在廊下不小心撞到了人,虽未看清那人相貌,但依稀记得他穿了一身玄袍,那衣裳料子华贵,并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莫非……那人就是李尘彦?” 说话间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书房。 谢砚卿推开门:“他经常出入画舫和茶楼这些地方,你那日撞上的正是他。他对你母亲容貌印象深刻,不可能认不出你,但他当时没和你相认,这就变得很可疑了。” 沈宁陷入沉思,口中呢喃:“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图谋的?” 谢砚卿牵着她走到茶几旁,将人拉入怀中坐下:“不管他图谋什么,总归和权势有关。” 搂住他脖子,她仰起脑袋:“所以,他看似闲散不争权夺利,实则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他垂眸:“生在皇家,尤其还是皇子,若没点本事早就被人害死了。庆王绝非表面上那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他故意营造出的假象,蒙骗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沈宁轻咬着下唇,神色凝重:“我在长公主府被齐芸拉着落水的事难道真是他谋划好的?” 她很是费解:“可他图什么?” 谢砚卿也想不通,埋首在她颈间:“管他图什么,争什么,我们都要更加小心谨慎,若他敢伤害你,我不会放过他。” “对了,你近来心口疼的厉害吗?”他兀的问。 她刚想回,他清冽气息忽的逼近,接着便是唇上一软。 “唔……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等他一松开,她手抵住他胸口,眨着水盈盈眸子望着他。 他弯唇,拢住她手.下:“这也算要紧事。” 面上一烫,她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恼道:“现在还是大白天,你……” “办完事就天黑了。” “……” 沈宁听到这无耻发言嘴角扯了扯。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吻再度压来。 她嘤咛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他的脖颈。 他舌尖灵巧地撬开她贝齿,与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暧昧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周遭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炽热的吻。 他手顺着她领口探进衣衫内,握住了那圆润肩头,揽在她后腰的手移到她小腹处,轻轻一带便解开了衣带。 “要去床上吗?”他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脸颊,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宁脑袋一片昏沉,下意识嗯了声。 身体一悬空,她惊的搂紧了他。 着榻一瞬,他高大身形又覆了下来,在她唇上轻点了下:“你等会儿。” “怎么了?”她双眸含雾问。 他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拿出青色绸带束住眼,凭借直觉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胸口,微俯身在她耳畔吐着热息,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期待与渴望道:“现在,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 沈宁一愣。 那夜在梅林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还真放在心上了。 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望着他高挺鼻梁下微张的绯色薄唇,以及亲吻中被她扯的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结实胸膛,她不受控制的咽了口唾沫。 如此秀色可餐,不吃真是可惜了。 她勾唇,笑容在姝丽玉白脸上舒展开来贴上他,纤长指尖在他俊逸清冷的五官轮廓上流连,指腹停在他饱满诱人的唇上:“你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随着她的动作,他身形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一股自后脊升起的酥麻袭遍全身。 他修长有力的手捉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你喜欢吗?” 沈宁居高临下打量的男子。 心想被束住双眼的他,当真诱人的紧,便连那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几丝勾人意味。 “喜欢,很喜欢。”她轻声回应,声音似春日微风,温柔且缱绻。 嘴角弧度上扬间,她一个旋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指腹从他唇间一路滑至他心口位置,倾下身:“可我还想做点更喜欢的事。” 谢砚卿薄唇轻抿,双手握住了她腰身,清冽如雪气息暗含着一丝期待,喉结滚了滚道:“阿宁还想做什么?” 她笑意潋滟注视他因情动而薄红的如玉面容,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心念一动咬在他下巴上:“明知故问。” 头一次,沈宁被他引着失了控。 ……她蹙着眉咬在他肩胛骨上。 “很难受?”他单手环住她腰身,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亲吻她眉眼,抚慰她情绪。 “你…呜……别说话。”她搂紧他脖颈:“你现在是我的,只能任我欺负。” 他嘴角扬起,沙哑着声音应道:“好。” 沈宁以为自己能一直占据主导,可到了中途她就晕头转向败下阵来。 窥了眼外间渐暗下来天色,她咬牙,不满的哼吟一声:“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再来一次。” 不容她拒绝,他滚烫胸膛又贴上她光滑细腻脊背,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颈间,忽的动作一顿,忍俊不禁道:“阿宁,你别咬着我。” 第1章 跳崖没死,捡个男人当药引 沈宁跳崖了。 没死。 还捡了个容貌俊美、气质矜雅如月的男人。 此刻男人躺在有些年头的架子床上,双目紧阖。 他胸口分布着几道可怖的狰狞剑伤,虽已包扎好,却依旧往外渗着点点血花,血顺着肌肉线条一路蜿蜒向下…… 他五官线条立体流畅。 眉眼间敛着一股清冷气息。 单只是安静的躺在那儿,便让人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若非为了解蛊毒活命。 她不会出手救他。 三天前晚上,她还是荣王李尘璟麾下的四大杀手之一, ——代号朱雀。 可他却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把她送到了姚望仁那个狗官床上。 只因这些年她为他做了太多脏事,知道了他太多事。 又因她武功高强,性情不羁,根本不受他掌控。 他怕她这把利刃终有一天会噬主。 所以,他就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将她献给了要拉拢的姚望仁,让她死于阴阳合欢蛊毒。 尽管她拼命逃出了知州府,可还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悬崖边上。 在被抓回去折辱后等死与跳崖之间。 她选择了后者。 好在崖下是深潭,加上她下坠过程中被树枝间接性的缓冲了几次,掉进潭中后只手上和身上受了皮外伤。 为防荣王发现她没死,她用药水恢复了自己原本样貌。 然后逆河而逃,在一处潭水中捡到了生死不明的男人。 确认摆脱荣王的人后。 她用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买下了现在的茅草屋,以原屋主农女身份带着男人住了下来。 今日已是第三日。 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终于有了要苏醒迹象。 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苍白的唇翕动着咳嗽出声。 沈宁拧干了帕子想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手伸至半空,男人陡然睁眼,手极快做出反应扣住她手腕。 “你是什么人?”他声音冷然的没有一丝温度。 挣坐起身间,漆暗如墨的眸子警惕的注视她。 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因他动作再次裂开,血汩汩往外冒。 “公子别害怕,这里是我的住处,我不会伤害你。”她柔着嗓音回答。 许是武功全失缘故,只被他这般攥着手腕她就疼的拧起了眉,细声提醒他:“公子忘了吗,你晕倒在河里,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谢砚卿俊逸的眉拢起,幽邃眸子凝着她脸,似陷入了回忆。 须臾。 他想起半昏半醒间看到的背影确实是她,这才颇为嫌弃的甩开她手。 冷声威胁:“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就是死也会先杀了你!” 他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如同甘冽泉水。 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寒意,令人听着很不舒服。 沈宁心中翻了个白眼,顺带淬了一口。 要不是为了解蛊毒,谁稀罕管他死活,还威胁她。 她呸! 心中这般想。 表面她却是揉揉发红的手腕,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些:“公子误会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女,如何敢对公子动歪心思。” 见他目光还审视自己,她眼眸微垂,故作委屈之态:“公子若不信可以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我叫桑宁,是这临水村的农女,平日就靠上山采药为生。三日前上山采药,刚好碰见公子浑身是血泡在潭水里。” “若是我想要害公子,直接不救公子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带公子回家,还为你包扎救治。原本我当时也是吓住了,怕公子是坏人不想救,可是——” 说到这她咬着唇顿了一下,面露不忍:“可我毕竟是大夫,我爹也告诉过我,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我既遇上了公子,就定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几番纠结后才冒着风险将公子带回了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纵然慧眼如炬如谢砚卿,也没办法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漏洞来。 他微微抬起眼皮,虚弱的问她:“你叫桑宁?” 沈宁灿然一笑:“是,公子唤我宁姑娘或者桑大夫都可以。” 沉吟半晌后他出声,额间因疼痛已冒了一层冷汗:“多谢宁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刚醒以为姑娘要对我不利,这才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见谅。” “在下谢晏,‘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中的晏,出自韦应物的《观田家》。” 沈宁心想名字还挺好听,含笑着道:“谢晏,谢公子,我记下了。” “公子的伤又开始渗血了,可要我再处理一下?”她手指向他胸口处示意问。 谢砚卿低头一看,伤口流出的血已污了身下被衾,对此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宁姑娘了。” “公子客气。” 说话间她从桌上拿来包扎用的绷带和药,无比利落的为他处理起伤来。 一看就经验老练,经常为人包扎。 对她身份谢砚卿又确信了几分。 “谢公子,伤口包扎好了,我看你的伤都是剑伤,没有个把月好不了的,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顺便弄点吃的来。” 说完,她转身出去。 表现的十分光明磊落。 谢砚卿看着合上的门,身体前倾。 喉间涌上的腥甜猛的吐了出来,星星点点似妖冶至极的血花喷洒在被褥和地面上,被血浸润的唇更加艳丽姝红,惑人至极。 喉咙和胸腔似被锋利的刀子绞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靠着床架缓了好一会儿,视线向下一扫,他俊逸眉眼拧了起来。 伤口又裂开了。 伤的这么重,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 他此次陪同翊王来青州查铁矿走私一案,虽早有防备,还是差点命丧于此。 当时情况危急,为了保护翊王。 他换上他披风引开刺客,由于寡不敌众受伤,情急下只得跳崖保命。 在与刺客缠斗中他看到翊王已经被护卫护送离开,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他先在此养伤,再想办法联系翊王。 方才那女子为他包扎伤口,他目光从她手心扫过,掌心带茧,确是常年做农活之人的手。 且她手上伤是绳子勒出来的,毋庸置疑是用藤条制作的架子一步步将他拖回了家里。 加上他攥她手腕时探过她脉象,确定她并无武功。 是以她说自己是个普通农女并未说谎。 总言之,就算她想对他不利,以他现在这副身子也无法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出了房间,沈宁垂下眸子抬起,唇角微勾。 作为杀手。 她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扮演各类角色,对于农女这个身份信手拈来。 谢晏表面似对她放下了戒备,实则一直在试探。 她心里门清,有时太过刻意接触反而会引起对方反感。 所以在包扎过程中她并未有越矩的地方。 甚至怕离他太近让他不舒服,还有意离远些。 他伤短暂时间内好不了,她有的是机会与他拉近关系。 虽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从他穿着和气度来看绝非一般人。 要不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解蛊药引。 恰好他又长的可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想到给她下蛊的男人,她声音淡的生冷:“李尘璟,你我两清了。” 第2章 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 当年,她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是李尘璟匀了一碗米粥给她,让她活了下来。 念及一粥之恩。 在他开口让她下山帮他夺嫡时,她回去后考虑一晚答应了。 彼去经年,一晃五年。 少年终归变了心性。 为了谋夺那个位置。 他早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任何人。 这些年她为他鞠躬尽瘁,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也正是那一粥之恩。 她太信任他,才会着他的道。 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 她当时躲在屋外听到他说此蛊出自乌月国,非恋人不可解,必须要解蛊者喜欢上中蛊者。 若强行与男子发生关系,就会成倍激发毒性,沦为欲望的傀儡,任人玩弄。 这也是为什么李尘璟要把他送给姚望仁的原因。 他想让她成为姚望仁泄欲的禁脔,等四十九日一到就蛊毒发作死在床上。 思绪回笼,她眼中阴翳丛生。 她与李尘璟,一恩一仇。 自此两清。 这世上不会再有杀手朱雀,只有沈宁。 — 端着粥进入屋内,看见被褥和地面上血时。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复杂之色。 听到脚步声,靠着床架虚弱无力的谢砚卿睁开了眼。 “给宁姑娘添麻烦了。”他语气中带愧意。 沈宁没说话,将粥放到饭桌上走到床前:“我扶公子到凳子上去。” 他俊美无俦的脸因咳嗽微微涨红,艰难吐出两字:“多谢。” “谢公子不必客气,我既救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搭上他手腕。 他不着痕迹轻拧眉,碍于身子太虚弱,到底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喜被人触碰。 可床褥被他自己的血染污,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条件简陋,他没道理再要求那么多。 脚刚傍地,他双膝一软身子向前倾去。 “谢公子!”沈宁忙稳住他。 可她现在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力气小的可怜,加上男子本就身量高大,又重,她根本扶不稳。 情急下她旋步站到他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他。 女子身上淡淡清香涌入鼻尖。 谢砚卿身形一怔,眸底掀起一丝波澜,尔后蹙起眉。 沈宁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表情难看,忙不迭用手隔在两人中间,轻轻退开:“抱歉谢公子,情势所迫,唐突了。” 他神情带着不悦的隐忍,却还是清咳一声说了句:“无妨。” 这种情况彼此都不能预见。 何况他看到她有意避免两人身体触碰,想来也不是刻意为之。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这副身子太没用才一再给姑娘添麻烦。” 沈宁心道:“什么没用,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方才醒来差点将我手腕都捏碎了。” 现在力道就这般大,到了床上岂不是更厉害…… 她霎时面上一热。 强压下脑子里那些没用废料,扶着他坐好后柔着声音开口:“公子先喝粥,我去把被褥换了。” 他颔首,不再多言。 手拿起勺子,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确定没下药才放心送入口中。 沈宁将他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长期身处危险之中的人很难相信陌生人,持有防备心也正常。 谢砚卿喝着粥,余光瞥到女子纤袅身影走向床榻,利落将他弄脏的被褥叠好抱走,很快又抱来干净的铺上。 她穿着一身淡青素裙,鸭黑青丝一半绾成髻用小巧银簪别住,余下部分则披散在后背。 装束清淡素雅,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只是她那张冷艳的脸与这乡野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转念一想。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灵韵气质又只有这等纯粹的地方才养的出来。 但凡沾染一点俗世繁华给人感觉就会不一样。 他看的入神,便连她何时靠近都未曾发觉。 眸光凝到女子左锁骨处嫣红的痣时他才恍然回神。 “谢公子,床铺好了,可要我扶你去躺着?”她笑意吟吟,那双眸子看人时温柔惑人。 谢砚卿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我想坐会儿。”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眼眸微垂:“我想问一下宁姑娘,从这儿到青州城有多远?” 他初来此并不怎么熟悉,想弄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好尽快与翊王联系上。 沈宁五感比一般人敏锐。 知他一直在打量她,本想借扶他机会肢体接触一下,没想到他不落套。 “此处地处西南,是整个大晋最偏远的村子,坐马车去青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时间。” 沈宁瞧见他蹙起眉,装糊涂问:“公子是想找你的家人吗?” 薄唇微抿,谢砚卿敛去眼底锋芒:“是。我乃京城一富商之子,因生意场上得罪了人,此次来青州谈生意路上遇仇家截杀,幸得姑娘所救。我既还活着,就想让在青州城中的家生仆人给远在京中的父母报一下平安。”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应当的。只是路途遥远,以公子目前伤势想去青州恐怕支撑不住。” “谢某就多嘴一问,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没与翊王联系上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若是让刺杀的人知道翊王没死,定然还会派人刺杀。 所以,他现下待在这小山村养好伤才是最紧要的。 “炉子上煨了药,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看药了,有事随时叫我一声。” “好。有劳宁姑娘了。”他闷咳一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关门声响起,他口中鲜血吐了出来,抬手一擦,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悉数是殷红的血。 靠着饭桌阖上眼,他头微往后仰,苍白的脸上充斥着脆弱感。 — 厨房里,沈宁将采来的补血药参放进熬药的瓦罐中。 她也不想谢晏那么快好起来,但蛊毒等不了太久。 她必须速战速决将人拿下,把毒解了跑路。 “我救你一命,你当药引帮我解个毒,也不算谁欠谁。”她望着药膳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谢晏屋中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下一紧丢下药膳直奔他房间。 推开门,她被眼前一幕惊到。 面目俊朗的男子呼吸微喘,眼尾渗红,苍白面颊泛出病态破碎感跪伏在地。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向她看来,眸中因伤口疼痛氤氲出一层薄薄水雾。 第3章 遮住眼睛为他擦洗身子 她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疾步上前搀扶他:“谢公子,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这人分明是想到床上去,又怕麻烦她不小心摔了。 “宁、宁姑娘。”他矜雅如玉脸上染上一层绯色,为自己此刻的无能而羞愧。 她微俯身,左锁骨处的红痣不着痕迹闯入他眼帘,他耳廓一红忙别过视线。 可那一点红痣似入了心,深深刻进他脑海,怎么都挥不去。 沈宁试着托他起身,可他太重了,她根本托不起来。 “宁姑娘。”他想说不用管他,可看到她一脸倔强要扶自己起来,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谢公子,得罪了。”她拉他胳膊的手改去搂住他劲瘦腰身。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里衣,她手一搭上他腰,指尖的温度便隔着单薄布料传递到他身上。 他霎时身子僵住,耳廓红的更厉害了。 活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且对方还是刚认识的女子。 一向矜冷克制的他没由来的乱了心神。 撑着被他掀倒的板凳稍稍借力,沈宁总算将他扶了起来,只是迈出步子还是有些艰难。 谢砚卿也想避嫌自己走,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伤口直疼的厉害。 不过十几步距离,两人硬生生走了半盏茶功夫。 眼看到了床沿,她开口:“谢公子,我扶你先坐下,你小心些。”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应声:“好。” 走的这十几步扯到了伤口,他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俊逸面容微微扭曲起来。 尽管沈宁放缓了动作,可还是出了意外。 重力突然倾斜,她脚下踉跄被他带着倒向床榻,眼看两人就要贴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她忙不迭伸手撑在床榻上。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急忙询问身下脆弱感十足男子:“谢公子,你怎么样?” 她说话间气息喷洒在他如玉脸上,淡淡清香止不住往他鼻尖钻,羞涩爬上他脸,令他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 “宁姑娘,我没事,你…你先起来。” “哦,好,好。”沈宁赶紧支着身子站起身,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暗色。 他长睫颤了颤,想侧过身起来。 看穿他意图,她忙伸手帮他,目光不自觉瞟向了他敞开的衣襟。 长了张清冷如月的脸,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健硕身躯,即便现在挂了伤,也半点不影响整体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是…… 诱人犯罪。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 但长成他这样,身材又好的,少之又少。 许是美色当前,加上阴阳合欢蛊作祟,她总有种想将人压在身下强制爱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谢公子,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床上养着吧,不然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她抬眸,眼底炙热已敛去。 谢砚卿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架上咳嗽,有气无力道:“我听宁姑娘的。” “噗——” 话落他吐了一口血,好在这次他坐在床沿,血尽数吐在了地上,不然沈宁还得再换一次被子。 这穷乡僻壤的,她也没法再给他找多余被子来。 “谢公子——” 她故作惊慌从怀中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带着她身上幽香的帕子在他唇角温柔拭过,他脸上一烫忙别过脸去:“宁…宁姑娘,不可……” “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他吞吐着将话说完,脸已红成一片。 沈宁眸色深深,佯装娇羞惊诧的缩回手,微垂下眼睫:“这……抱歉谢公子,我瞧你吐血,一时心急就……” 她话只说一半,反而勾的人无限遐想。 “你、你好好休息,我看药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带上。 望着她远去纤娉背影,谢砚卿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明明呼吸已经很艰难了。 可他竟鬼使神差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擦拭过的嘴角。 那里,仿佛还有她留下的余温和帕子幽香。 他深邃漆暗眸子微闪。 想起刚刚倒向床榻的故意试探。 若她趁机接近他,定然心性不纯。 他就有必要多加设防。 可她并未那样做,反而最先关心他伤势。 看来,是他误会她了。 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会有那么深沉心思。 — 傍晚,沈宁将熬好的药膳端来给谢砚卿。 “谢公子,喝药了。” 他伸手去接,她温和着声音提醒:“小心些,烫。” “多谢。” “不客气。”她半掀下眸子看他把药喝完,唇角上扬一抹浅笑弧度。 “我想擦洗一下身子,可否劳烦宁姑娘给在下烧点热水来?” 沈宁接过碗,视线下移。 见他里衣上都是血渍,确实该擦洗一下。 “刚好灶上有热水,我这就去给公子备来。”她笑着应下,端着药碗出去。 他神情微肃,回味方才的药膳。 不多时她折返,端了盆水来:“谢公子,水温我试过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他挪动身子坐到床沿,伸手试水温:“刚刚好,有劳了。” 在床榻旁置了凳子将水放好,她问:“需要我帮公子吗?” 他摇头:“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他高估自己了。 坐起身喝药就已经耗完了他所有力气,现在抬手都费劲。 “要不还是我帮公子吧。”沈宁见他吃力,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公子要是不放心,我把眼睛遮住就是。” 谢砚卿:“……” 他妥协了。 他深知靠自己不可能擦洗得干净,反而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而且这法子能避免彼此尴尬,已是再好不过。 “遮住眼睛看不到,要是有弄疼公子的地方,公子就出声提醒我一下。”沈宁用青色绸带将自己眼睛遮住道。 “好。” 谢砚卿脸色不自然的脱去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将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 沈宁将帕子放进盆中打湿再拧干,拉过他手擦拭起来。 她擦的很细致认真,指缝间都照顾到了。 擦完手,她又顺着手臂往上擦,慢慢来到了他肩胛处,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眼睛被遮住后,她五官其实很柔和,并没有白日看起来的那般冷艳。 顺着青色绸带往下,他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了她纤巧挺立鼻梁下微抿的唇瓣上。 那唇不点而红,干净通透,似上好的暖玉,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第4章 我轻些 就在他愣神间隙,她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处的伤。 他疼的嘶了一声。 “对不起谢公子,我弄疼你了。”她语气透着几丝慌乱道歉。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薄唇微启:“没事,不关你的事,是我忘了提醒你。” “那个……我轻些,你要是有一点疼就赶紧告诉我,别忍着。” 她唇一张一合,薄如蝉翼的厚度透着润泽光润。 他眸光沉了沉忙别过脸,嗓音染上一丝可疑的暗哑应声:“好。” 擦至他腰腹间时,她不可避免要屈身。 于是。 他余光不受控制又窥到了她左锁骨处的那点惹眼的红痣。 他攥紧身下床单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她。 自认清冷克制如他,对女色根本没有兴趣。 为何现在会再三因一个陌生女子而乱了心神? 就算她救了他,可他又不是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哪可能会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一套。 深吸一口气,他驱散自己脑子里的杂念,甚至为自己方才乱看而生出旖旎心思的失格行为感到厌憎。 为他擦拭的沈宁唇边不着痕迹的漾起一抹弧度,明显察觉出他身子绷紧了。 她很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手下越发温柔起来。 还“贴心”的和他说起话来:“谢公子,你莫要紧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擦洗身子也没什么,在我们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从前我给人看病,也遇到过像你这样的病人,因为我是女大夫就不好意思,其实在我心中只单纯把对方当病人,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她故意说这话激他。 果不其然,他听了皱起眉头:“你…宁姑娘从前也这样对待过别的男子?” 当然没有,她就是胡扯骗他的。 面上笑了笑,她道:“我是大夫,当然也会遇到男病人,这很正常。” 凝着她唇边纯澈的笑意,他狭长眼眸微沉。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点不舒服。 “好了,擦完了,剩下的公子自个擦一下就好。好了记得唤我一声,我将公子洗干净的衣裳拿来。” 说罢她背过身,将绸带解下后出去了。 静默许久,谢砚卿心绪复杂垂眸看向自己清爽的身子,她纤袅身影仿佛犹在眼前。 等她来给自己送衣裳,他凝着她姝丽脸庞开口:“宁姑娘给我喝的药定不便宜,等我伤好了,一定双倍把药钱还给姑娘。” “谢公子客气了,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草药,不值几个钱。是多少公子给多少就是,我万不能因为救了公子就狮子大开口。”她声音脆然,宛若银铃:“时候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 他微颔首。 出了房间,沈宁缓了口气。 人总要有所图,她救他要么图财要么就是别的,他那样问无非还是想探她底。 还好她和他说她是会医术的农女,不然药膳这关都过不去。 — 平静过了三日。 在药膳温养下谢砚卿已勉强能下地走动。 是日,天朗气清。 晚春的风吹的人甚是舒适。 谢砚卿靠着檐下柱子唤晒草药的沈宁:“桑宁姑娘。” “怎么了,谢公子?”沈宁扭头向他看来。 阳光下,她姝丽白净的脸被晒的晕成了红色,抬起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心跳倏然漏了半拍,声音雍和道:“日头太大,我身上出了一层汗想擦洗一下,想问你盥洗室在何处?” 他这人有洁癖,身上稍脏一点就受不了,这两天一直麻烦她,总过意不去。 现在身子好点了,还是自己擦洗为好。 沈宁走到他跟前,模样冶艳,一身淡青色素裙衬的她身姿娉娉袅袅,瞧着当真灵动出众极了。 “最东边那间就是。”她擦着脸上的薄汗道:“炉子上有热水,公子行动不太方便,我去给你备热水。” 她人长得美,就是这擦汗的动作也格外撩人。 他目光落到她手中青色手帕上,喉间微滚。 他记得,醒来那日她就是用这条帕子擦了他嘴角…… 饶是知道手帕她清洗过,可他还是不免多想。 他们都用过一条帕子,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清矜脸上立马飘上一层淡淡绯红。 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他忙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的慌乱:“多谢。” “对了,谢公子,你伤才好一点点,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扶你?”沈宁不忘抓住拉近关系的机会问。 脚步一顿,谢砚卿红着耳根道:“不、不必了,我可以。” 等他清洗出来,沈宁在清扫庭院里的落叶。 “谢公子,我待会儿要去城里卖草药,你可有要买的东西,我顺便给你买来。”她直起身子问他。 “宁姑娘等一下。”他进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我需要的都写在上面了。” 说完将一枚质地温良的白玉羊脂玉佩递给她:“我吃住都是姑娘出钱,实在过意不去,这枚玉佩能换点钱,姑娘拿去当了吧。” 于他而言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一件物拾,紧要关头就要发挥它的价值。 垂眸看着他递来玉佩,她默了一瞬,随即笑着接过:“等扣除房钱和药钱,多余的我会还给公子。” “我不在家公子照顾好自己,还有,饭菜我已经备好热在厨房了,公子饿了就自己端出来吃。兆阳县来回要两三个时辰,我大概要天晚才回来,公子不必等我。” 她颇有耐心的交代他 “我知道了,宁姑娘早去早回。” 她应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屋。 到了兆阳县,沈宁将草药卖出去后就照着谢砚卿给的单子去采买。 从成衣店出来,一队迎亲队伍敲敲打打从街头路过,阵仗好不热闹。 “啧啧,这王老爷真是老当益壮,这都七十了还娶小妾呢。” “听说这次娶的是第十七房姨娘,才十六岁呢。” “十六新娘七十郎,真是作孽啊。” “谁让王家有钱有势呢,连县老爷都得给几分薄面,那姑娘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跟王家抗衡啊。” …… 听着路人议论,沈宁望着远去的队伍,心念一动。 第5章 媒婆上门 傍晚的茅草屋一片寂静,静的只有山中各种虫鸣声以及茅草屋旁边瀑布水流声。 谢砚卿屋里点了灯,房间门却一直敞着。 他坐在饭桌前,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屋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过了几个春秋,才看到一抹纤薄的身影挎着包袱回来。 沈宁隔许远就看到谢晏屋中的灯亮着,待近了一瞧,发现他竟还没睡。 男子一袭月牙白袍,面若冠玉,周身萦绕一层清冷气息,当真如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跨进门槛,她面露惊讶:“谢公子,你怎么还没睡?” 谢砚卿抬眸看她,神色淡淡:“宁姑娘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不放心吧。 将包袱放下,她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就是搭乘的牛车临时等人,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脚程。” 他看了眼屋外漆黑夜幕,心想耽误的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这几天接触,他虽对她放下了戒备,可依旧不够完全信任她。 “姑娘平安归来就好。” “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她取下腰间淡青色荷包,拿出几张银票:“玉佩一共当了六百两,扣除所有花销,这五百两银票你收好。” 闻言他眉心微拧,她便知他心中所想,解释:“是这样的,公子的玉佩确实质量上乘,可那典当行老板说在兆阳县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怕卖不出去砸手里,最后故意只给这个价。我知道公子不想白吃白住我的,便咬牙当了。” 谢砚卿抿抿唇,眸色幽深:“姑娘不必与我解释,既是我让你当的,不管多少我都不会怪你。” 扫了眼她递来的银票,他没接:“还要麻烦姑娘一段时间,这些钱姑娘就好生收着,不必予我了。” 沈宁将银票放桌上:“我说了,我只要我该得的部分,剩下的都是公子的。我救公子完全是出于医者仁心,并非贪图钱财,我也希望公子能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夜里凉,公子身上的伤刚好一点,晚睡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漱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间。 他缄默。 她希望他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若这是她真实想法,意思是赶他走? 是了。 他毕竟是陌生男子,他们又无亲无故的,他在这总会给她带来不必要麻烦的。 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瞬间他心中升起淡淡愧疚。 回到自个房间的沈宁灌了一杯水后,将袖子里的羊脂白玉佩拿出来。 这可是谢晏的贴身之物,要是当了,他的家人岂不是很快就找到他了。 她才不犯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的药引子,岂能轻易让他跑了? 握着玉佩,她眼中爬上一抹算计。 —— 翌日一早。 用完早饭后。 “谢公子,我今日要去采草药,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沈宁朝谢晏房间说了两句后背上竹篓就要出门。 一道女音隔着篱笆院墙传来:“呦,桑宁姑娘这是要出门啊?” 沈宁循声看去,便见身穿暗红色绸缎衣裳的女人带着两名男子进了院。 她姝丽的脸一白:“你又来做什么?” “别介啊桑宁姑娘,王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三番五次的推拒这门婚事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 她眼神发狠甩甩帕子,拔高音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王老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沈宁回头看了眼谢晏所在房间,刻意压低声音:“有什么话进去说。” 她的房间正对谢砚卿房间,虽距离有点远,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想听清点什么根本不是难事。 一进屋,徐媒婆便让两名男子将手里的红木漆盒子放到桌上:“桑宁姑娘,我今日来是奉了王老爷的命令,说什么也要将这门亲事说成。 “王老爷说了,只要你答应做他的第十八房姨娘,你爹当初借的一千两银子就一笔勾销。” “这五百两银子和这些金银首饰也都归你,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宁面露不虞扯着嗓子道:“你回去告诉王老爷,我不会嫁他的。他都七十了,身子快入土的人,我就是孤独终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他!” 徐媒婆声音微沉:“桑宁姑娘,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长了张好看的脸,这么好的事哪儿轮得上你。” “既是好事,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你——” 徐媒婆气的够呛:“你别忘了你爹欠王老爷一千两,这都三年了,你要再还不上钱,就等着卖身还债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东西和人滚出我家!”沈宁起身赶人。 徐媒婆:“桑宁!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农女,这辈子也就只能嫁个庄稼汉过苦日子。只要你答应去给王老爷做妾,既可以还你爹欠下的债,又能过好日子,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媒婆被她推搡着往外走,嘴上威胁:“你可考虑清楚了,王家可不是你能得罪的,王老爷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不答应,王家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嫁!” “滚!”沈宁拎起扫帚放狠话:“我就是死也不嫁他!” 徐媒婆被乱打一通,头发都散乱了。 叉腰怒骂:“桑宁,你给我等着,王老爷说了,只要你一日不嫁人,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嫁给他做妾。” “啪——” 沈宁将门关上,不愿再搭理他们。 拍拍衣裙,徐媒婆对着门淬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东西,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还跟老娘自命清高。” 骂完,她一脸不爽带着人走了。 三人离开后,谢砚卿从房间里出来,神情幽暗。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他走至沈宁房门前,犹豫再三后敲门。 “滚,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屋内传来女子带着哭腔吼声。 即便没看到她神情,他也知道她此刻情绪应当是失控的。 抿抿唇,他嗓音清冷道:“宁姑娘,是我。”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随后门从里打开。 “谢公子?” 第6章 演戏骗他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和狼狈:“谢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和姑娘聊两句吗?”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当:“别误会…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想问姑娘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面露羞愧垂下眸子:“抱歉谢公子,我本来没想打扰到你……” “不瞒姑娘,我耳力比一般人好,而且你们声音有点大,我不刻意听都能听到。”他琥珀色眸子定定看着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开口。” 她咬咬唇,纤长眼睫微颤,摇头:“不用了,王家在兆阳城只手遮天,连县太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公子自身都难保,我不能连累你。” 说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攥紧,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来,双眸泛着一层薄薄水雾:“王家无非就是以一千两欠债为借口,逼迫我嫁给那位七十岁、行将就木的王老爷而已,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总之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他:“公子的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走了,再养几天就离开吧。” 听着这话,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甚至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而愧疚。 “宁姑娘的恩情谢某不会忘记,等离开后,我自会帮姑娘寻一门好亲事,摆脱王家的纠缠。” 她涩然一笑:“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没想过嫁人,只想把我爹欠下的债还完后,守着茅草屋粗茶淡饭过完这辈子。” 他神色复杂凝着她,从怀中拿出五百两银票:“这笔钱宁姑娘拿着,就当我还姑娘恩情了。” 顿了一下,他道:”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从前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困境未解,他只能拿出这么多。 她愣了一下,唇瓣翕动:“我说过,救公子并非贪图钱财,这钱我绝不能收。我有手有脚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多采点草药肯定能将债还上的。” 她低低一叹靠在门上,侧仰着脑袋对着他,五官清丽柔和:“说来惹公子笑话,以前我很讨厌我爹。” “因为他总是同情心泛滥救治那些没钱治病的人,有时明知对方是故意哭惨不想付诊费和药钱,他还主动给人免掉诊费和药钱。结果就是我们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常常跟着他忍饥挨饿,对此颇有怨言。” “最过分的是,他还不时在路上捡受伤的人,把人带回家里,无偿给人救治。我和他吵过无数次,甚至想过与他断绝父女关系,可每次看到被他救治过的人对他千恩万谢,我又打消了念头。” 对上他视线,她面露苦涩:“公子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王家一千两银子吗?” 不等他说话,她自顾自道来:“因为王家有权有势,几乎垄断了整个兆阳城的医馆生意,也垄断了一些珍贵药材。我爹这些年为给人治病,在王家买药材赊了不少账,慢慢就汇聚成了一大笔银子。” “我试过劝他,可他说萤火虽微,愿为其芒,行医救人,这是他的职责。若这世上人人都自私自利,世人便看不到希望,那些最贫瘠无助的人便永远只能活在灰暗里。他所行,不为利,只为问心无愧,不辱没医者二字。” “他死前交代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却医者本心,务必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完,她眼中蓄了泪:“可我胸无大志,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便只能隅居在此,想以此了却余生。” 谢砚卿心情沉重。 原是如此。 她救他便都说得通了。 默了一会儿,他凝声道:“宁姑娘,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别过脸,擦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抱歉谢公子,我失态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一时没忍住。” 她眼尾薄红,扯唇浅笑了下:“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公子,不义之财我断不会要。即便我于你有救命之恩,这个钱我也不能收,我只想靠自己还清这笔钱。” 谢砚卿心中愧意更深。 她这样好的女子,他先前居然怀疑她居心不纯。 他见多了诡谲算计,便觉得这世上人都应该是阴险狡诈有所图谋的。 他,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 他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道歉,也为自己用钱打发她而道歉。 她无所谓一笑,红唇被贝齿咬着落下两道痕迹:“不说这些了,我还要上山采药,公子喝的药膳药材也没了,我得采一些回来。” 他让开身子,垂下眼眸点点头。 简单收拾后,沈宁背上竹篓迈步离开。 望着她单薄背影,谢砚卿心中五味杂陈:“宁姑娘。” 她回眸,姝丽的脸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怎么了谢公子?” “注意安全。” 她面上怔了怔,笑容和煦应声:“好。” —— 距茅草屋几百米外的林中。 “怎么样姑娘,我们演的还不错吧?”徐媒婆咧着嘴笑问。 沈宁神情淡漠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不错,这是一百两,剩下一百两等下场戏演完自会付清。” 迅速接过银票揣进袖子里,徐媒婆朝她甩甩帕子,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好说好说,姑娘出手阔绰,彼此互利,这份信任还是有的。” 沈宁觑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回去把嘴闭牢了,可别让我听到半个字。” “懂!姑娘放心吧,做我们这行的很懂规矩。” 盯着沈宁,她很是不解问:“我瞧姑娘模样长的极好,也不像是难嫁的人,何故破费演这么一出戏?”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可以走了,三天后再来。”沈宁冷冷扫视她,开口赶人。 “好嘞好嘞,这就走。”徐媒婆也不自讨没趣儿,拿了钱火速带着人离开。 演两场戏就给二百两,这可比她做媒挣钱多了。 等人走后,沈宁才背上竹篓进山。 对付男人自然得用点手段,不然怎么让他喜欢上她? 说谎演戏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7章 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得亏她会医术,能辨草药。 在谢晏昏迷的三天里,她运气好采到了几株珍贵人参,一下就挣了两千两,一个月花销是够了。 可为了不在谢晏面前露出马脚,她还是得日日上山采药。 将他喝的药膳所需药材都采齐后,她才慢悠悠回了茅草屋。 此时已日落西山,她将竹篓放好,在院子里并未见谢晏身影。 敲了敲他房门,没有回应。 她挠挠头,低声嘀咕:“不在屋里会去哪儿?” 经过浴房,里面灯光忽然亮起。 她止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看向映照在窗上的欣长健硕身影。 隔着窗纸,她似已看到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紧实的小腹,以及那双修长匀实的腿……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 比起那些一上来就露的,这种充满想象力的画面其实才最诱人。 仅仅是一个影子,便能让人浮想联翩,心痒难耐。 她总算明白逛青楼的男人看到香肩半露的美人会饿狼扑食了。 性别一换,她也受不住。 站直身子靠在檐下柱子上,她促狭眸子定定打量起男子诱人身影来。 晚风吹拂她耳畔碎发,轻盈又带着几丝惬意。 她弯唇,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长在她审美点上,和他做一次好像也不亏。 她只有四十二天了,必须赶在他伤好离开前拿下他。 不然等他一走,她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她凝思间再看去,谢晏已穿好了衣裳。 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她忙钻进了距离最近的厨房。 等他出了浴房,她假意从厨房出来:“谢公子,你这是又在沐浴?” 晚春的天气并不怎么热,可自他能下地走动,一日要沐浴两回,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爱干净。 经过几日相处,她也算对他有了点了解。 这人有洁癖。 但不算太严重。 还有,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思。 他身着白衣,俊美容貌隐于夜色中,让人瞧的并不真切,听到她和自己说话,声音温和应了一个“嗯”字。 还是一样的疏淡,不同的是这次没那么冷冰冰的。 她捕捉到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心中喜悦攀升:“想必公子也饿了,我这就做饭。” 谢砚卿看着女子脚步轻快进了厨房,不多时炊烟升起。 沈宁刚点燃灶火,头顶兀的笼上一层阴影,下意识回眸看去,便见谢砚卿立在她身后。 她故作促然站起身:“厨房油烟重,谢公子刚沐浴完不该来这儿。” “没事,一直要姑娘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目光从冰冷灶台上扫过,心想平日她就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熬药做饭的。 “怎好劳烦公子,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她手放在身后道。 “无妨,我并非养尊处优之人,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姑娘大可吩咐我来。” 他指向木桌上的荠菜和萝卜:“今晚是吃这些菜吧?我来洗,姑娘先烧火。” 说着他走到木桌前拎起菜篮子要去洗菜,只是刚走了一步就捂住胸口变了脸色。 见状沈宁忙上前搀扶他,去夺他手里的菜篮子:“谢公子,还是我来吧,你伤才养好一点,可别又裂开了。” “我没事。”他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在她搀扶下坐到一旁长板凳上。 目光不经意从她手上扫过,他墨瞳一敛:“宁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沈宁猛地缩回手藏在身后,眼神闪了闪:“……没、没什么。” 他蹙眉:“给我看一下。” 她身体绷紧,显的有几分慌乱:“真的没什么……” 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越自乱阵脚。 难怪他要帮忙她一直拒绝。 原来是手上有伤怕被他看见。 要不是方才情急扶他,他恐怕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宁姑娘是为我采药才受伤的,对吗?”他目光如炬看着她。 见被他知道了,她咬着下唇抬眸:“就是挖草药时不小心从斜坡上摔下刮伤了手,我回头抹点药就好。” 她声音很轻,似被他发现有伤很是难堪,又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他进厨房时看到她采的草药,基本上都是他药膳里的药材,她这么晚回来,手还受了伤,都是为了他? 瞬间他心底一软,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眼前女子坚强善良,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半点都不想麻烦他。 竟莫名的……让人心疼。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他语气温和问。 “不——”用。 她拒绝的话没说完,手腕已经被他拽了过去,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重的力道。 看着她手心血糊糊的擦伤,就足以想象她摔下斜坡时有多疼。 他眉心拧起:“疼吗?” 她声音脆然:“已经不疼了。” “先上药包扎一下。” 她扯回手:“我先把饭做了,都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 他怔了一下。 她不管自己的伤,反倒怕饿到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还不太饿,晚点吃也没事。” 见他坚持,沈宁也不好再装下去,目的已达到,演太过了反而引起他怀疑。 拿来绷带和金疮药,他细致的为她包扎,一举一动矜雅至极。 沈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立如芝兰玉树,静如朗月入怀。 要是用准确的事物来形容,她立马就想到了明月。 皎洁不染纤尘,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中的。 凝着他侧颜,她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他身形微顿,长睫颤了颤:“没有。” “谢公子长得好看,应该很招姑娘喜欢才是,我听说富家子弟十五六岁就纳通房或侍妾了,谢公子瞧着及冠了,应该也有通房侍妾吧?” 她其实在男女方面还是有洁癖的,就算是为了解蛊,也不想和一个脏了的男子做那种亲密事。 她都有些懊悔没早点问了。 谢砚卿沉吟片刻回她:“没有。” 怕她误会又解释:“这些年我一心放在生意上,并没考虑过儿女私情。” 第8章 她腿摔折了 “公子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 或许是白日的畅谈和她手因自己受伤,他周身气息不再那么清冷:“没想过。”复又接着道:“人一辈子就短短三万多天,也可能活不到三万多天,活的自在就好,不一定非要娶妻生子才完整。” 闻言她突然目光灼灼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子说的有理,就是有点可惜了。” 谢砚卿:“……” “可惜什么?”他狐疑的对上她视线。 女子容颜在灯下仿若镀上一层朦胧细纱,越发清艳脱俗动人。 他看到她樱红的唇瓣微启,语气带着几丝遗憾:“可惜了谢公子这副好样貌,要是生个孩子也一定好看。” 她说这话时目光纯粹,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他却红了耳廓,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相貌再好也会有老去那一天,临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副。至于孩子——”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这辈子我已无娶妻心思,自然也不会要孩子。” 她不解:“谢公子不喜欢孩子?” “是。”他声音清冽,并未解释缘由。 沈宁见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便不再多言。 垂眸看了眼包扎好的手,她起身:“时候不早了,我给公子下碗面将就一下。” 他点点头:“我把菜洗了,你手不方便。” 她没有阻拦。 吃完晚饭,沈宁将采的草药倒腾出来用竹匾晾好。 等晾完草药,她熬在炉子上的药也好了。 “谢公子,把药喝了吧。” “麻烦了。”他颔首。 许是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状,沈宁心下一急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声音温柔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感受她放在他背上的温度,那样软,那样温暖。 他想,她的手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脸腾的红了,忙错开她手:“宁姑娘,你我非亲非故,又男女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恶劣,嘴上应着:“我晓得的。公子是怕坏了我名声。” “只是我自小在这乡野之地长大,又是大夫,平日少不了与看病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并不在意这些。” 他清俊脸上眉拢了拢:“即便宁姑娘不在意,也切不可乱了礼节。” 他语气并不怎么好,甚至带着点薄怒。 他清楚身为大夫不可避免要接触男患者,可他接受不了她像对他一样对待别的男子。 沈宁面上怔了一下,眼中划过受伤:“谢公子说教的是,以后我离你远些就是了。” 谢砚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非是怪她离自己近,而是不想她也这样温柔的对待别的男子。 她垂下纤长眼睫:“谢公子不必解释,我都懂。药也喝了,早点休息。” 话落她端起药碗出了房间,背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谢砚卿懊悔,自言道:“我都说了什么,我与她不过才相识几日,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后悔都没用了。 明日再找机会道歉吧。 跑回房间关上门,沈宁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一波她都得夸夸自己。 激将法果然屡试屡爽。 看来谢晏已经开始在意她了。 但是还不够,她必须要让他完全喜欢上她才行。 心念一动,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唇角上扬一抹弧度,她眼中迸发出一抹亮色:“谢晏,你逃脱不了我掌心的。” —— 翌日。 谢砚卿刚醒就听到敲门声。 “谢公子,我上山采药去了,早饭已经做好放桌上了,你起了就趁热吃。” 看着门前要离开身影,想起昨晚的事,他高喊:“等一下宁姑娘。” 快速穿好衣裳去开门,沈宁背着竹篓站在门前,一身青色粗布衣裙,打扮利落。 他抿抿唇开口:“宁姑娘,昨晚的事,对不起。” 她笑:“谢公子不用在意,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目光落到到她背上竹篓上,他道:“姑娘手受了伤,为何不养几天?”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甚在意:“我没那么娇贵,这点伤不碍事的,公子赶紧洗漱了用早饭吧,我先走了。” 一连两日沈宁都是早出晚归,挖的草药晒了满满一院子。 谢砚卿看到她手上不断添新伤,劝她歇几天,可她执拗的说想早点还债,根本不听他的。 无奈,他只能任她去了。 这日傍晚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谢砚卿见沈宁还没回来,赶忙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草药。 他知道草药是她最在意的东西,要是被雨水打湿卖不出去,她肯定会很伤心。 趁雨势来临前他将草药都收进了杂物房里。 等出房间,雨势势如破竹猛烈的砸在地面,狂风吹的院中柳树沙沙作响。 放眼望去,远处青山都覆上了一层暗影。 他心中焦灼起来。 “这雨这么大,也不知宁姑娘如何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影回来,他转身进屋想寻伞去找人。 可除了沈宁房间他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伞。 站在屋檐下,他抬起襟袖挡住刮蹭的狂风和飘来的雨水,心中纠结无比。 他现在有伤在身,跑出去找她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可不去,他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个善良的女子,他没法狠下心肠不管。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雨幕中渐渐出现两道人影。 等距离近了他终于看清了相貌。 一名男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桑宁回来了。 两人都被雨淋湿,十分狼狈。 “宁姑娘,你这是?”谢砚卿忙从男子手上接过人,面露忧色。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男子开口:“你妹妹腿摔折了,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山脚下遇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谢砚卿没在意“妹妹”两字,道了谢将人扶进屋中。 “谢公子,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沈宁坐下后咬着牙故作坚强开口。 谢砚卿现在只在意她的伤,也没心思去管男女有别的事了:“宁姑娘,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冒犯了。” 第9章 发现当掉的玉佩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唇瓣:“好。” “伤的哪只腿?”他单膝跪地后问。 “这只。”她试着抬了一下左腿,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接上。” 制止她动作后,他面色凝重脱去她绣鞋,动作轻缓撩起她裤脚,入目的是她红肿一片的膝盖。 她皮肤是那种长期捂出来的白,所以红肿在灯光下甚是明显:“我需要确定是哪个部位骨折了,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她点点头,下一瞬便觉小腿肚子传来微凉触感。 他指尖很凉,所过一处就引得她莫名战栗一下。 直到他手停在腓骨处,她疼的闷哼出声。 “这儿疼?”他低着头,手按了一下腓骨处问。 “嗯。”她颤着声音答他。 确定了骨折部位,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胫骨,问题不大,忍着,我这就帮你接回去。” 末了抬眸和她说话:“宁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 虽不明白他突然问自己喜好做什么,但她还是如实答来:“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腊八粥……” 就在她说的起劲时,听到喀嚓一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她疼的“嘶”了一声,随后死死咬住自己唇瓣不让自己柔弱一面展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就越惹人心疼。 见她眼中水雾一片,他柔声安抚:“疼可以叫出来,不必强忍着。” 她抹掉因痛而泛出的眼泪,满脸倔强:“不疼,这点疼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曾经在刀尖舔血时身上伤口就没断过,再苦再痛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伤反而微不足道了。 可她要表现出既疼又要强忍的姿态,这样才能让谢晏相信,让他心生怜意。 低叹了口气,他起身:“骨头才接上最好养一段时间,还债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不要再去采药了。” 她眉眼低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谢公子,是我拖累你了……” 她眼中又蓄了泪,抬手擦掉后对上他视线:“还债的钱我已经攒一部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了,就不劳烦公子了。” 眉心微微动了动,他神情复杂看着她:“桑宁,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对上他炽烈目光,她愣了一瞬:“谢公子……” 似是反应自己失态,他转过身:“你的伤需要包扎,我去拿药和绷带来。” 不去想她什么反应,他径直出了房间。 雨势渐收,送沈宁回来的男子已经离开,茅草屋周遭一派寂静祥和。 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谢砚卿才折返回到沈宁所在房间。 “阿嚏——” 一跨进门槛,就见她双臂环着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受伤腿上,他这才看到她整个人还湿漉漉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晚夜乍寒,要是不及时沐浴换衣裳怕是会冻感冒。 “我烧了热水,先沐浴换衣裳了再包扎。”他将药和绷带放到木桌上后开口。 沈宁抱紧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粘乎乎的贴在脸上,闻言抖着身子点点头。 “能不能麻烦谢公子给我找根能拄拐的木棍来?”她眨着眼看向他,表情显的有些局促。 他眸光微沉。 她这是不想麻烦他? 还是怕与他有肢体接触引起他反感? 或许两者都有。 敛了表情,他直接攥住她胳膊将人提起来:“我扶你去浴房。” 感受到她身体绷紧,他清咳一声为自己找理由:“我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你是我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抬头,望向他俊美无俦的脸:“谢公子,其实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挺好的,人也温柔,并没有……并没有不近人情。” 说完她故作羞涩的垂下脑袋。 听到她夸赞自己,谢砚卿一颗心没由来的乱撞。 喉结滚了滚道:“到了,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备热水来。” “公子的伤……”她倏的拽住他手腕,水光潋滟的眸子关切的看着他。 他回眸,四目相对,她猛的回过神抽回手跟他道歉:“对、对不起谢公子,是我唐突了。” 她佯装害羞的不知所措,一双手无处安放。 视线从自己被她触碰的腕间扫过,他面上不辨喜怒:“没关系。” 目送他背影出去,沈宁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抹弧度。 苦肉计果然奏效。 什么不喜人触碰,就不信在她攻势下他能一直坐怀不乱。 替她准备好热水后谢砚卿出了浴房。 门关上后才想起没给她拿衣裳,正打算询问,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罢了,等她沐浴好再问不迟。” 考虑到她腿受伤不便,他决定今夜晚饭自己动手。 这两天帮着一起做饭耳濡目染他也会了一点,味道肯定不如她做的好吃,但应该能吃。 他煨好米饭,把菜洗好备用正打算下锅翻炒,浴房传来沈宁声音。 他走到浴房门前问:“宁姑娘是要我拿一下干净衣裳吗?” 屋内静默了几息,传来她羞赧声音:“对,衣裳在房间左侧的柜子里,麻烦谢公子了。” “好,你等着。” 他朝她房间走去。 他还是初次进女子房间,桑宁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要简洁单调。 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床、左边是放衣物的柜子、右边靠窗的位置置了张长桌,桌上摆了一盆风雨兰,旁边是摆放杂物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医书。 他面露讶色,一个女子竟单调的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么辛苦挖草药还债,房间这么单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裳折叠整齐摆放在里面,只是在看到女子所穿的淡青色肚兜时他面上一烫。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清楚她人品,定然不是故意这样摆放让他看到的。 指尖发烫将衣裳拿出来,许是动作太大,压在衣裳最下面的物什被带了出来,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他俯下身去捡拾,在看清物什后眸光一凛,眉头紧紧拧起:“这枚玉佩我不是让桑宁拿去当了吗,怎会在此?” 第10章 发烧 瞬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他眼神陡然变的骇厉非常。 桑宁为什么要撒谎骗他当掉了玉佩? 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这段时日他慢慢对她放下了戒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周身寒意阵阵。 她要是刺杀翊王的人派来迷惑他的怎么办! 他懊悔自己轻易就相信了她。 他攥玉佩的手骨节捏的直泛白,神情冷若冰霜。 要是她真是刺客同党,他不会心慈手软。 稍加冷静后,他摩挲着羊脂白玉佩想将其放回原位,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玉佩是压在最下面的衣层里的,明显是贴心收着,不想被外人看见。 他又是男子,所以她清楚他不会随意进入她房间,所以可以排除是她故意为之。 她留着这枚玉佩,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图财。 可她宁愿每日上山辛苦挖草药挣钱都不接受他馈赠的五百两,说明她并不为财。 至于别的目的,她要是想杀他根本不必救他回来。 不为财也不为杀他,那她到底图什么? 另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清矜面上腾的升起滚烫。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图他身子。 细细回忆这段时间两人相处记忆,她为了避嫌都不会刻意与他接触。 反倒是他,目光总是忍不住停在她身上…… 握着玉佩,他陷入了沉思。 纠结了一会儿,他将玉佩放回去,拿着衣裳来到浴房外。 “宁姑娘,衣裳给你拿来了。” 里面无人应声,他以为是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宁姑娘,衣裳拿来了,要如何给你?” 依旧没有声音回他。 他微微皱眉,俊逸五官覆上一层疑惑。 浴房不大,又安静,按理来说这么点距离她听得见才是。 “宁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里面还是安静的出奇,他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拔高音量对着里面说了声:“宁姑娘,唐突了!” 说罢他推门进去。 浴房内雾气氤氲,他朝浴桶靠近,霎时墨瞳一震:“宁姑娘!?” 沈宁靠在浴桶边沿,脑袋侧着,白皙脸上潮红一片,明显是昏过去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发现烫的骇人。 “怎么会发烧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别过脸将人从水中捞出来,马虎的为她擦干身子后打横抱回房间。 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视线不经意扫过,顿时人怔愣住。 “这被子是我先前盖过那床?”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清洗干净了,还散发着淡淡皂荚清香。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那婆子说的“穷的连床被子都买不起”。 难道,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了他? 一想到此,他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晦涩。 她宁愿自己受冻都不让他冷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所图谋! 顷刻间,内疚和羞愧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心田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他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仍想将话说出来减轻愧疚。 “爹……”她兀的发出呓语。 谢砚卿拨去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安抚道:“别怕,我在这。” 她下意识捉住了他手,额间汗珠不断往外冒,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口中不断呢喃着:“爹,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不是不想像你一样竭尽所能用所学医术救、救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攒了三年银子,就快将欠债还上了。” 她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身子剧烈颤着:“可我没法…没法见死不救,谢公子他…他治病需要银子。” 听到这,谢砚卿耳边一阵嗡鸣。 “对不起,爹……”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谢公子他、他一定比女儿更需要……那笔钱。等他伤好离开,女儿一定更加努力挖草药挣钱,将您欠下的债,还……还清。到时女儿、女儿就听您的,去…去行医救人。” “爹……” 她似陷入了梦魇,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谢砚卿探向她脉搏,确认她不是装昏迷。 刹那间神情凝下来。 竟是如此。 她把还债的钱都给了他,还骗他说还债的钱攒一部分了,很快就能还上。 他目光幽幽,嗓音极淡:“桑宁,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被她一再蒙骗,他都辨别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不是她发烧昏迷,是不是打算瞒到他离开? “爹…我好冷…”她泪水打湿了脸庞,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说着梦话。 为她掖好被角,谢砚卿打来水为她擦脸。 “爹,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黑,我害怕……” 她死攥着他手不放。 谢砚卿垂下眸子一片幽暗。 听她那日提起她父亲的事,想必小时候过的并不如意,因此才会陷入梦魇里。 他向来冷硬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别怕,我在。”他眉眼柔缓道。 见被子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她雪白圆润肩头以及锁骨间那醒目的红痣,他呼吸一滞,忙别过脸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若非情势所迫,他断然不会出格的与她共处一室。 过了许久,沈宁不再呓语后,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将她额头上湿帕子取下探了一下温度,他缓了口气:“还好,不那么烫了。” 把被子压紧实后,他起身出去。 — 沈宁翌日醒来还觉得头脑一片昏沉。 为了拿下谢晏,她真的是煞费苦心。 又是故意把腿弄骨折,又是刻意让他发现玉佩,顺带给自己下药。 人还没弄到手,反倒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昨晚她虽陷入昏睡,可隐隐还有意识。 他听了她那些话,总不会再怀疑她心怀不轨了吧? 她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揉了揉脖子,她忽然感觉身上光溜溜的,低头一看。 “……” 谢晏这厮还真是正人君子,衣裳都没给她穿一件。 仔细一想也正常,他要是给她穿衣裳了,估计等她醒了就说不清了。 一扭头,她的衣裳整齐的摆放在枕头旁边,就连贴身衣物都在。 她白皙脸上霎时爬上一层绯红。 就在她走神时,传来敲门声。 “宁姑娘,你醒了吗?” 第11章 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她快速将衣裙穿好。 柔着声音朝外道:“谢公子,你进来吧。” “嘎吱——” 门开了,谢砚卿端着药进屋:“宁姑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劳公子关心。” 她说完没忍住咳了两声。 “把药喝了吧。”他敛眉,将药递上:“这是枇杷叶熬的药,具有清热止咳功效,你现在喝正合适。” 等她喝完药,他将药碗接过放好,沉吟须臾开口:“宁姑娘,你……”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你快攒够还债的钱了,现在还差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眼神有些躲闪的挤出微笑咳嗽道:“不用了谢公子,也没差多少,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攒够了。” 她的反应他自是尽收眼底,目不转睛凝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你不必逞强,我可以帮你。” 她咳的涨红了脸:“君子爱财尚要取之有道,我爹说过,不义之财不能要。” 她又将她爹搬出来了。 似乎在她心中,她爹的话她就要奉为圭臬。 他想,她当真是固执的紧。 “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 “?” 她不解的对上他视线。 “你想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吗?” 她摇头,言辞沉肃:“我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根,我只想在此平淡的过完这辈子。” 她心中腹诽:“要不是为了解蛊,谁愿意待在这!” 等她小命保住了,她一定要去城里开一家胭脂铺子,穿好看的衣裙,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她过去十九年过够了苦日子,后半生只想活的潇洒自在。 见她不似作假,他心情莫可名状。 “谢公子,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要离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故作落寞的垂下眼帘:“这段时间有公子陪我,我过的很开心。也希望公子以后得遇良人,安康顺遂一世。” 他心口一滞,心中很不是滋味。 “桑宁姑娘——” 他话被一道女音打断:“你们两个在门外等着。” 徐媒婆径直进了屋,看到屋中还有男子,立马拔高了音量:“呦,原来桑宁姑娘是在家里藏了汉子呢,怪不得不愿意嫁给王老爷做妾呢。” 她双手叉腰,语气不屑:“今日就是最后还债日期,银子可准备好了?” 看到她如此直闯进来,还污蔑桑宁,谢砚卿眉头拧了拧,眼底闪过不悦之色。 “谢公子,不干你的事,你先出去。”沈宁拉住他袖子摇摇头。 他明白她意思。 她是怕连累他。 “宁姑娘,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他骨节分明的手收拢起身。 “谢公子——” 沈宁假意想拉他,他已掰开她手朝徐媒婆走去。 “她的债我替她还。” 徐媒婆看了眼他身后沈宁,对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秒懂。 斜了谢砚卿一眼,她甩着帕子道:“你还?你拿什么还?你这模样倒是长的极好,跟着桑宁这个废物倒不如跟王老爷,刚好啊,他让我物色个清白的小郎君给他送去呢。我瞧你就不错,说不定到时你们俩还能有福一起伺候王老爷呢。” 说完她掩着帕子咯咯笑了起来。 谢砚卿面色冷了下来。 大晋民风开放,权贵之家亦或民间有身份的男子都会养长相清秀的男子供自己取乐。 他只听说过,没想到在青州这等地方亲自遇到了。 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妻妾成群,还男女通吃,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桑宁落入他的魔爪。 “咔嚓——” 骨头断裂声在这屋中格外醒耳。 接着惨叫声响起:“啊啊啊,我的手!” 徐媒婆惊恐的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你…你你…救命啊,快来人!” 在屋外的两名男子闯进来,同样满脸惊恐。 “你快放了徐大娘!” “谢公子……”沈宁从床上爬下来,拖着伤腿来到谢砚卿身边:“谢公子不可!” “我说了她的债我还,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和腿都卸了!”他目光晦暗骇人,声音透着浓浓压迫感。 说完扬臂一甩,徐媒婆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她疼的龇牙咧嘴,两名男子忙上前搀扶她。 “徐大娘!” “哎呦可疼死我了。”徐媒婆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全然忘了是在演戏,立马想直呼沈宁名字打算罢演:“桑——” 好在沈宁早一步看穿她意图,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声打断她:“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给!” 她拖着腿走到衣柜前,迅速将藏在底下的一只手镯和装碎银子的荷包拿出来,随后一瘸一拐来到徐媒婆三人跟前 “这镯子值十两,还有这些,一共是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还王家!”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徐媒婆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你要是答应宽限三天,我现在就让谢公子给你接上胳膊,要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徐媒婆看到她眼神暗示,忙不迭应声。 她又不蠢,拿了钱该跑就跑。 “谢公子,给她接上吧。”沈宁回头望向谢砚卿。 他眉眼疏淡点点头。 既是她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咔嚓一声徐媒婆的胳膊又被接了回去,收了银子她不忘将戏收尾:“桑宁姑娘,大家都是女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声,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是再还不上钱,王家可就直接上门迎亲了。” 说到这她特意看了眼谢砚卿:“还有,王老爷喜欢的是清白女子,你可别早早失了身子,到时用自己抵债的机会都没了。” 话毕她趾高气昂带着人走了。 沈宁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形趔趄着往后退,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身。 “宁姑娘,没事吧?” 头一次挨的这般近,她不忘抓住机会拉近关系,往他臂弯靠了靠,模样无助极了:“谢公子,你明日就走吧。九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天时间我根本凑不齐的。” 感受怀中瑟缩发颤的身子,他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与心疼。 眼中闪过幽芒:“我不会走,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第12章 姑娘若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她抬头,眼神似诧似异,还充满了疑惑:“谢公子,你……” 她声音微微颤抖,双眼沁满了盈泪,鼻尖红红的,看的人不禁心生怜意。 他知她想说什么,眼神坚定道:“宁姑娘,和我离开这儿吧,外面天地广阔,总有你的容身之处。至于欠债,我帮你还。”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纤长白皙的指攥紧,唇紧抿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眸子微黯:“为何?” 她低垂下眉眼,纤弱的肩膀无声的耸动着:“我在此还能以采药为生,去了外面如何生存?” 他脱口而出:“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谢公子,你我非亲非故,虽则我救了你,但也不想挟恩图报,要是我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为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她不想麻烦他。 “若是我想让姑娘挟恩以图报呢?”他冷不丁道。 闻言她身形一怔,猛的抬头,面上含羞:“谢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自然味道,摆在窗边的风雨兰被微风吹的花叶乱颤,也吹乱了谢砚卿平静心湖。 沉吟须臾后,他叹了口气:“我扶你先坐下。” 她木讷的点点头,甫一迈出步子,腿传来剧痛。 “啊——” 惊呼之余她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腹间还多了一只手,身后,是男子铿锵有力的心跳。 她只觉后背烫的厉害,脸也烧红了,忙颤着声音解释:“抱、抱歉,谢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头顶传来男子低沉和雅的嗓:“我知道。” 她腿有伤,方才有他借力忘了,突然迈步重力全到了腿上,肯定会摔。 两人现在贴的极近,沈宁还以为他会赶紧放开自己,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动作,故意开口提醒:“谢、谢公子,你…你可以松开我了,我自己可、可以的。” 说着她就要脱离他怀抱自己走,手腕被身后人握住,她回头,面露讶色欲语还休看他:“谢…谢公子?” “你可以叫我谢晏。” “啊?”她水波潋滟的眸子撞进他乌沉眸中,又立马别开,将女子害羞紧张那一套做的十足十:“这、不…不妥。” 将她反应尽收于眼底,他托住她腰,扶着她在床沿坐下,温和一笑:“作为交换,我以后叫你桑宁,如此,可妥?” 沈宁垂眸,佯装羞涩的不敢看他,一双白皙带茧的素手不断绞着,胸口上下起伏:“那我听谢…谢晏的。” 女子面容姣美,长睫扑簌,那不点而红的唇瓣因害羞而轻咬着,端的一副我见犹怜、引人心动模样。 谢砚卿喉间滚动,强迫自己不去冒犯她。 他没注意到的是,沈宁唇边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空气静了一会儿,她开口问:“谢晏,你方才说…说…”她羞于启齿,最后咬咬唇说了出来:“你方才说的‘想让我挟恩以图报’是什么意思?” 女子一双水盈盈柳叶眼清澈纯粹,干净的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他心脏一滞,这样的她心思单纯,去了京城,当真不会受到浸染吗? 这个问题估计没人回答他,但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她这份纯粹。 “桑宁,随我去京城吧。”他坐到床沿的木凳上,雪白袍角迤地,沾染了些许灰尘,这次却无甚在意:“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这是他昨夜就考虑好的,经过王家人来逼债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要带她离开。 不论是出于报恩,还是对她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都想这么做。 如他所料,她再次拒绝了,解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的人了,京城太过繁华,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我还是想呆在这里。” 她决计是不能再去京城的,因为那个地方有李尘璟。 谢晏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他身份定不是什么富商之子。 商户之家浸淫长大的人绝没有他这般矜雅如月气质与寒凛迫人气势。 谢砚卿毫不意外她的答复,凝着她姝丽面容问:“你是因为没有牵挂的人不愿离开,那要是有牵挂的人呢?愿不愿意为了他去京城?” 这话他其实更多是出于私心而问,问出后就觉得有些冒犯。 风吹起她披散如瀑布青丝,她面露浅笑:“那要看对方是我什么人了,若是心爱之人,我定然是愿意的。” 听到“心爱之人”四字,他清矜面上爬上绯红。 又听她说:“可是我没有心爱之人,去京城那种地方作甚?” 他喉间一紧,眉目浓烈:“就当为了我。” “什么?”她向他看来,神色微怔。 他握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耳廓红的厉害:“就当为了我,你可愿意去京城?” 他总有种预感,要是就此离开,他会后悔。 “谢公子……”她唇微张,很是惊讶。 与她四目相对,他鼓足勇气,嗓音清冽道:“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唐突姑娘,但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姑娘率真性子,若是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一口气说完,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他办过无数案子,就是面对天子都能镇定的面不改色,独独到了她面前总是容易乱心神。 “桑宁,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为了我,去京城?”他黑眸锐利深邃,紧攫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变化。 她先是难以置信,后又蹙起了纤秾好看的眉眼,接着樱红微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垂下眼帘。 看着她情绪不断变化,他一颗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 见她许久不曾作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隐晦,她听不明白。 就在他蜷起五指打算再说直白些时,她兀的抬起眼眸望向他,凝着几分促狭和笑意:“谢晏,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13章 挡不住男色诱惑 随后。 她看到他清俊华凛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就连耳根也似红都快要滴出血来。 他心尖一颤,目光忽闪:“桑宁姑娘,对、对不起。” 他确实对她生了异样心思。 他有罪。 本以为她会生气,不想耳边响起她爽朗笑声。 他眼眸抬起,眼前女子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唇瓣上还有贝齿轻咬落下的痕迹。 她说:“我逗你的。” 旋即又掩面哧哧笑了两声:“不过你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 他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在他面前向来内敛含蓄,今日怎有些…轻佻? 对,就是轻挑,他几乎是下意识冒出这个词来。 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很鲜活。 从前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过,但她们一靠近他就心生厌恶,很是反感。 可她不同,她身上没有浓烈胭脂粉味,只有最清新怡人的皂荚香。 还有…… 她腰肢很软很细,他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揽她腰时的触感。 那种感觉,让他很是怀念。 “谢晏,你在想什么?” 女子脆然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乍然回过神来,矜雅出尘的脸烫的骇然。 “桑宁姑娘,我…我…你…”他心一乱,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你要是想劝我和你离开就不必了,除非你——”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 他问:“除非什么?” 她粲然一笑,有些玩笑意味道:“除非你娶我,成为我夫君呀。” 砰砰砰—— 谢砚卿愣愣看着她,心跳如鼓,清冷眉眼都染上了薄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她说的“夫君”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羞恼道:“桑宁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 她唇角微弯:“谢公子,分明是你先和我开玩笑啊。” 他一脸懵看向她:“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 她靠在床架上,学着他的模样语气提醒:“公子说喜欢我的坦率性子,还说‘若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还问我愿不愿意为了公子去京城,这些难道不是公子说的?” 他看着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他真切的看到了自己说这些话时的真实神态。 “公子和我开开玩笑就罢了,可莫要对别的姑娘说,不然怪让人误会的。” 谢砚卿郁闷,所以他说了半天,她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憋红着脸解释:“我没有。” 她眼眸似水望着他:“没有什么?”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他终究没说出口。 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讨论这个了,只有三天时间,桑宁姑娘打算如何凑齐九百两银子?” 提到银子,她眼底神色明显淡了下去:“公子马上就要走了,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所谓想办法就是没办法。 他一旦走了,她恐怕就得拿自己抵债了。 一想到满脸褶子,路走不动的猥琐老男人把她压在身下,他就气的想杀人。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眸光幽幽,没有再说话,亦不再提他为她还债,让她和自己去京城的话。 说多了反而引她反感。 不就是九百两银子,他想办法还了就是。 “谢晏。”她唤他。 许是他想的太入神,陡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谢公子。”她拔高音量。 他怔然问:“怎么了?” 她耳尖微红:“那个…我想去如厕,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吗?”怕他尴尬,她声音微弱补充:“你扶我到恭房外面就好,我自己可以。” 人有三急,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在神仙般人物面前提这等煞风景的事,当真羞于启齿。 他清雅面上愣了片刻,红着脸应声:“好。” 他不能下床那两日都是她提了恭桶让他在屋中解决,现在他没道理嫌弃她。 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 —— 早上的饭是谢砚卿做的,有沈宁在一旁指导,饭菜倒是勉强能吃。 吃完饭,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两根木头,做了副拐杖出来。 “试试。”他递给她。 正握着卷医书躺在檐下椅子上的沈宁抬头,动作顿了顿:“给我的?” 他低低嗯了一声。 拐杖很合适,完全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高兴的拄着拐杖来回踱步,注意到他一旁椅子,脚下故意绊了一下,人朝椅子扑去。 措手不及间,腰间一紧,她人被带入泛着淡淡甘松香的怀中。 这是他身上自带的香味,她想或许是他喜爱用这种香,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经久不消。 手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臂,她反应过来后忙站直身子,微低下头:“多、多谢。” 从他角度看去,女子眼睫长而密,鼻梁纤巧有致,唇泛着艳泽之色。 她今日又换上了那身青色齐胸襦裙,锁骨处那颗红痣暴露在空气中,妖冶惑人。 他呼吸一紧,便连血液都好似滞住了。 “桑宁姑娘,小心些。”他看的清楚,她是走的太急绊了一下,并非故意为之。 她要是有意与他有肢体接触,大可以直接扑进他怀中,而不是扑向椅子。 “你、你先松开。” 他后知后觉,忙收回握她腰的手,白皙如玉的脸红的似要找个洞钻进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从前是不喜与人触碰的,怎到了她身上,他反而想的是接触的更久一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惊恐的发现再也压不下去了。 “没关系。”她笑意深深。 方才她摸到他肌肉感十足的胳膊,想来力气不是一般的小。 这个男人看着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脱了衣裳肌肉线条纹理分明,一丝多余赘肉都没有,简直是极品。 她自问不是什么爱好男色的人,但面对一个尤物,又有几个正常女人忍得住? 反正她不能。 “谢晏公子,你的伤今日是不是该上药了?”她一脸正肃问。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待会儿我自己上药就好,不必再麻烦桑宁姑娘了。” 她拧眉:“那怎么行,我记得你后背上也有道伤。之前你不让我给你上药,你自己又够不到伤口,导致伤口恶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能依着你了。” 第14章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 她若有所思算了算:“我救你回来差不多快十天了,想来只需再上两天药伤势就稳下来了。” 说着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后日你便走吧。” 有时候欲擒故纵更能达到目的,她吃定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她,一再提起让他离开,他反而不会轻易走。 毕竟她是他救命恩人,因为他,还把自己辛苦攒的还债钱用了,随时可能被老头子强娶。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抛下恩人独自离开。 他没应她的话,眉宇微微拢起。 她看出他心中纠结,笑了笑:“先进去吧,我为你上药。” 他丰神俊朗脸上无甚表情点点头。 坐在床上,谢砚卿背过身,刚好瞥见她从头上解下束发的青色绸带,他动作一顿:“桑宁姑娘,不必了,就这样上药就好。” 他先前是怕她像别的女子一样对自己有所图谋才让她遮住眼睛,现在他清楚她的为人,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沈宁才不会依他,将欲擒故纵那一套用到底:“男女有别,我怎可看公子身子,若是被你以后的夫人知道,定是要吃醋的。” 谢砚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记得他醒来那夜,她为他擦洗身子,说在他们大夫眼中无男女,这才多久她就如此恪守礼节了? 难道是今早他的话让她有意想疏远自己? 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桑宁姑娘说过,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你只需将我当成病人看待就是。” 沈宁勾唇,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面上故作无奈道:“那好吧,便依公子的。” 他解了腰间系带,脱去外袍和中衣,随后背对着她褪下洁白里衣,肩背处三指宽的狰狞伤口露了出来。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皮肉外翻,泛着血黑色,真不知道这么重伤他怎么活下来的。 也得亏他命硬,还幸运的遇到了她。 肩背处上完药,她视线一扫才注意到他背上居然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疤痕。 看形状像是鞭子留下的,还是陈年旧伤。 她呼吸一凝。 轻抚上那疤痕:“很疼吧?” 他身子明显一僵。 “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这些伤纵横交错,想来是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她说话时温热气息就喷洒在他伤疤处,那样的暖,那样的灼人,每一息都直烫进他心里。 他语气平淡道:“早不疼了。” 伤口不疼了,可心中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疼。 她没有多问。 因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等她解了阴阳合欢蛊,就该分道扬镳了。 她微俯身,在他伤疤处吹了吹:“小时候我受伤,我爹都会给我吹吹,这样就不疼了。” 他感受那轻柔的风吹过自己后背,瞬间周身血液灼热沸腾起来,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颤栗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桑宁姑娘……”他嗓音微哑唤她。 他身后,沈宁眸中含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肩宽窄腰的好身材,放低声音温柔的回他:“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他摇头:“没、没有。” 即便她看不到他现在表情,但也能从他身体反应猜到他在隐忍克制着。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砚卿额间隐约浮现青色脉络,深邃眸中情绪翻涌,下颌紧绷,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 他心跳不受控制加速。 是因为她那句:“很疼吧?” 亦是因为她那句:“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 许是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疼不疼,过的好不好。 他心,莫名塌软下去。 “后面好了,你转过来吧。”她声音清脆好听,如清冽甘甜的泉水,无声无息滋润了他枯竭心田。 “我不太方便上药,你、你可以再往我这边挪一下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 她坐在与床齐高的木凳上,他背对她时还好,两人一面对面距离就拉远了。 谢砚卿矜雅如玉脸上一热,点点头。 他的身子她救他回来时就看过,只是再看仍觉得冲击力十足。 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 肩线硬朗,胸膛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部紧实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此刻里衣半褪至腰间,遮挡了部分肌肤,但还是可隐隐窥见腹肌整体轮廓,余光微往下扫,是他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充满了力量感…… 怕目光太明显被他发现,她只故作淡定扫了眼就将视线移到他伤口上来。 沾了药膏的棉条在他裂开伤口上涂抹开来,冰冰泠泠,沁着几丝凉意。 她仰起头看他,嘴边噙着笑:“你要是疼可以喊出来,这里没人。” 这话本没有歧义,可落在他耳中平白变了味道。 他没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曾经为了查案,他带人去青楼抓逃犯,正碰上逃犯与女子在做那事。 没进门前听那女子娇嗔着喊疼,逃犯没好脾气低吼道:“这里又没人,疼就喊出来,干这一行的,你还娇贵个什么劲儿。” 他当时听着房间里污秽不堪声音冷沉着脸让人将门踹开,直接将那逃犯抓起来,与逃犯欢好的女子抓着被子遮羞,一脸惊恐的看向他们。 他冷冷瞥了那女子一眼,见她露出肌肤都是咬痕,才恍然她说的疼指什么。 把人咬成那样子,在下面怎么可能温柔。 神思回笼,他清冷白皙脸上飞上薄红,神情不自然别过脸,不想让桑宁看出他的囧迫。 她心思单纯,要是知道他因她的话想到那么下流的事,定然会心生厌恶的吧? “好了,把衣裳穿上,别着凉了。”她悦耳嗓音响起。 他后知后觉拢上里衣,耳根红透一片。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前两日采的草药在屋里置着,我拿出来晒晒。”沈宁说完拄着拐杖转过身就往外走,心中估算他多久会叫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谢晏要是心中有她,必然不会让她拖着伤腿去干活。 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她拧眉,心道:“怎么还不叫我?”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策时,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和雅声音。 “桑宁。” 第15章 趁夜表白,彻底沦陷 他走上前来:“我帮你。” 她弯唇,抬头时面上故作不好意思道:“怎好麻烦你……” 他淡笑,漆黑如墨的眼眸都漾着温柔:“你不必与我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周身清冷气息淡了几分,让人如沐春风,她心底某处莫名被触动了一下,顿了顿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天时间在杂事中流逝,吃完晚饭,谢砚卿几度踌躇后开口:“桑宁姑娘,我想明日去一趟兆阳城。” 沈宁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垂下黯淡眼眸问:“公子是要走了吗?” 他心一慌,忙解释:“我伤还未完全好,暂时不会离开的。”后面语气轻了些道:“就只是想给家人写封信报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安好。” 沈宁心中松了口气,还要装作一脸淡定微笑:“应该的,公子人生地不熟,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刚好我将草药运去卖了,将还债的钱凑一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翊王就是在兆阳城地界遇到刺杀的,就算去了青州,想必也会留下暗探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你坐着就好,我来。”他将碗筷从她手中接过,兀自去洗了。 等收拾完厨房,他去沐浴清洗一番,看到白日桑宁为他换药包扎过的伤口,他唇角不可抑制上扬。 从浴房出来,他看了眼桑宁房间,已然灭灯歇下了。 “桑宁姑娘,对不住了,我也并非有意对你隐瞒身份,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等把王家的债还了,她要实在不愿跟他走,他也会尊重她决定。 她说的没错,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京城繁华,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是无数阴谋诡谲,让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子去那等地方反而是害她。 谢晏房间传来关门声,不一会儿屋中亮着的灯熄灭。 沈宁站在漆黑屋中,收回视线轻轻关上窗。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走至衣柜前打开,看到压在羊脂白玉佩上的发丝不见了,她便知谢晏肯定发现了玉佩。 她压低声音轻笑了声:“他倒是能忍,居然一直没问过我。” 估计是那夜她说梦话他知道她没当掉玉佩原因,心怀愧疚才没问吧。 萤白的指骨节摩挲着玉佩,她脑海中又浮现白日谢晏精壮的胸膛、结实的小腹,手中不知不觉便加重了力道,仿佛透过玉佩抚上了那人的身子。 矜冷克制、高岭之花? 要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当药引还真不容易呢。 “谢公子,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明日去兆阳城,若联系上“家人”,估计很快就要离开了,她必须牢牢抓住今夜这个机会。 紧了紧身上披着外裳,整理一番散下鸦黑青丝,确保自己看起来显得我见犹怜后,她拿着玉佩,端了油灯走出房间。 来到谢晏房门前站了片刻,她推门进去。 他住的房间门闩先前就是坏的,两人都不会木工活,就没修。 她一瘸一拐走向床榻,快要靠近时特意放缓了步伐。 习武之人异常警觉,她方才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估计已经醒了,但她要装作不知,还要表现的小心翼翼才不让他有所怀疑。 在床沿坐下,她假意询问:“谢晏,你睡了吗?” 床上男子阖着眸,并未有醒来迹象。 她将油灯吹灭放在地上,凭借微弱光影将玉佩塞到他手心里。 刻意压低自己声音道:“谢晏,我知道你身份不是普通人,也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玉佩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还你。明日去了兆阳城,不管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家人,我都没有理由再留你了。” 她喉间微哽:“也就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这般和你说话,我自知配不上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我再怎么掩饰,也没法骗自己不喜欢你。” “你那么美好,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干净,我这般凡俗之人怎可染指你。” “等你走了,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才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 谢砚卿本就没睡,看到她站在门前身影时并未出声,就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她是来还玉佩,对他诉真心话的。 他原本也没想要回玉佩,给她当个念想也好,可她竟主动还给了他。 而且还说……喜欢他? 可她那日分明以为他的话是在开玩笑。 怎会……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是装的? “……谢晏,你知道那天你让我和你去京城时我有多开心吗?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答应。” “你又没说喜欢我,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去了京城让你平白照顾我算什么?” “而且你从京城那样的地方来,什么样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一个乡下农女呢。与其跟在你后面惹你不快,倒不如洒脱放你离开,这样我还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细微的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不舍:“即便你听不到我说的这些话,可我还是想说,明日一别,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挺疼的。” 她吸吸鼻子,好像哭了。 夜幕中,装睡的谢砚卿眉心蹙起。 “打扰你了,好好睡吧,祝你——” “做个好梦。” 他感受到她手抬起想要触摸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一直都记得。” “谢晏,再见了。” 话音落,他听到她站起身衣裳轻擦发出的窸窣声。 她这是,要走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别让她走。 一股即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巨大落差感自心底升起,他微掀起漆暗眼眸,便看到转身要离去的落寞背影。 心随意动,他抬臂拽住她手腕,声音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桑宁姑娘。” 他看到黑暗中她背影猛然怔住,手腕间寸寸肌肤紧绷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极其羞耻的事,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第16章 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也喜欢你 她想挣脱他手,可他力道大的惊人,箍的她手腕生疼,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 “桑宁。”他唤她。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她身形又是一震,羞恼难当的似要挖个洞钻进去。 他看出来了,她被当场抓包所以羞愤难当,想跑。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宁背对着他,半天才弱弱问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从她手腕间感受到她在颤抖,在慌张。 她不敢面对他。 他喉结滚动回答:“你进来的时候。” 一听这话,她瞬间不淡定了,想要挣脱他的手逃。 可他怎会放她走。 他先前只以为是自己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她也喜欢自己。 现在知道了,他就不会放手。 “桑宁,你是想逃避吗?”他明晃晃戳穿她心思。 “对、对不起。” 她道歉,不知是为自己半夜闯他房间还是因为那一席话。 实际上,沈宁已经快把脸笑烂了,可还得装出一副被发现秘密后又羞又恼的模样来。 “你先、先松开,疼。”她声音带着哭腔。 听到她喊疼,他心下一软赶忙松开她。 手陡然一松,她脚下不稳向前扑去,谢砚卿这才想起她腿有伤,情急下又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他的方向带。 身体失衡,沈宁顺着他力道一个旋身砸向床,脸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他两腿间。 沈宁:“……” 谢砚卿:“……” 空气安静的可怕。 事出突然,谢砚卿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这个结果也并非他本意。 沈宁也同样始料未及,上一刻两人还说着话,怎么下一瞬就以暧昧姿势躺床上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沈宁才惊觉回神,双手撑在他修长匀称大腿外侧噌一下坐起身。 “这个…那个…,是意外!”她磕巴的做着解释。 浓稠如墨夜色中,他深邃眸光暗了暗,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是。” “你、你早点睡,我先、先回房间了。”她咻一下站起身就想拖着自己伤腿跑,手臂一紧又被拉着坐了回去。 “桑宁,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解释什么?”她都快成结巴了。 “你来我房间,还说那些话……”他语气正肃几分。 像是明白他不会让她糊弄过去,她无奈低叹一声,沉吟少顷道:“对不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是我冒犯了你,你就当…就当没听见吧。” 谢砚卿沉默。 心知她这是不敢直视自己感情,是在退缩。 握着她手腕的手出了一层汗,他心跳如鼓道:“其实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 “也喜欢你”四个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没喜欢过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表露心迹。 “你也什么?”隔着无端夜色,沈宁唇角微勾,强压下内心的暗喜问。 定定心神,他鼓足勇气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也…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别过脸,即便知道她看不到自己表情,仍觉羞赧难当。 等了好久没有回音,他忐忑不安起来。 心想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孟浪了? 各种想法一一在脑海中略过,他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桑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似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语气都带着几分急切感。 周遭一片静默,唯有彼此最轻缓的呼吸声和昆虫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呼吸都凝滞时。 在万分煎熬等待中,她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谢晏,你、你当真喜欢我吗?” “喜欢。”他答的极快。 她又迟疑起来:“……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 “不是!”他急了,攥她手腕的手蓦然收力强调:“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感动的那种喜欢。” 起初确实有感动成分在,但方才听她说那句“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就、疼”开始,他就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 无关感动。 她愣住,又低下头:“我不讨人喜欢的。从小到大,除了我爹,都没人愿意喜欢我,同龄的孩子都骂我是没娘要的孩子。” 他心抽疼了一下,声音微哑:“不,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桑宁,你很好,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会代替你爹喜欢你。” 闻言她兀的把手抽回,语气惊讶:“你想当我爹?” 谢砚卿:“……” 她是怎么做到在煽情时问出这种傻乎乎问题的? 气氛活跃了下,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他无奈浅笑:“你呢?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还没回答他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一定要回京城吗?” 他嗯了一声:“早晚会回去。” 此番来青州就是查铁矿一案,查清结案了自是要回去的。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自然不是。”她娇羞的垂下眸子:“我之前说过……” 她话说一半,他就想起来了。 那日他问她要是有牵挂的人,愿不愿意去京城,她说要看是什么人,要是心爱之人,她自是愿意的。 顷刻间,他心田一暖。 她这是变相承认他是她心爱之人了。 “桑宁,等青州的事处理完,我就带你一起回京城。” 她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去城里。” “好。” —— 从谢晏房间出来,沈宁卸去假面。 确定他会回京城她就放心了。 左右她这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地界,就不用担心解蛊后会再遇上他了。 于她而言,首要目的就是活着,不再卷入权势斗争之中。 李尘璟想和谁斗的你死我活都不干她事了。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谢晏。 她连友情都不相信了,又岂会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 自古男子皆薄情,她没忘记小时候那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要死不活模样。 情之一字,沾不得。 她不会蠢到解蛊毒就把自己陷进去。 屋内。 谢砚卿握着桑宁还他的玉佩眼中满怀憧憬。 她喜欢他。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17章 早就没了清白 翌日一清早两人收拾妥当出门。 “我背你。”谢砚卿蹲下身示意沈宁。 她单手拄着拐杖摆手:“不用,你伤还没完全愈合,又拎着一大袋草药,根本腾不出手来。” 她可不想他伤口绷开再养一阵子。 “那我扶你。” 她伸手抵在他腰上推他:“不用,你扶着我走的更慢。” 见她坚持,他只好依她。 两人在路边拦下一辆牛车进了城。 站在繁华街头,沈宁脸上挂笑:“先把草药拿去卖了,我挖了几株上好人参,想必能卖不少钱。” “人参?”他神色微凝,这几天晒草药他并没有看见有人参。 她从粗布麻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子打开:“好东西自然得好好保存,不然容易坏的。” 他望着盒中静躺着的人参,眼中闪过亮色。 她并未说谎,还真是上品。 品相没有一点损坏,个头也大,估摸着能值四五百银子。 随即他心中又泛起苦涩和心疼,她不知翻了多少座山,费了多少心血才挖到这人参。 “桑宁,是我没用,没能帮到你。”他面露愧疚。 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沈宁将盒子合上放好。 “才不是。” 拨了一下唇边碎发,她接着道:“我腿折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要不是你,我发高烧那晚凶多吉少,谁说你没用的,你作用可大了。” 她一双眸子似水,笑意吟吟,令人不由得跟着被牵动起情绪来,心头郁色一扫而空。 他眉眼微弯,心中甚是愉悦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他袖子,她眨眼:“我想吃苏记的云片糕,你代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他耳根一热,俊朗面上含笑:“好。” “还有荷花酥。” “知道了。”他抬手想摸摸她脸,想起是在街上又忙收回:“你等会儿忙完了来这儿等我。” 她挥挥手:“明白。” 看到他身影消失,她缓了口气。 还好她之前留了一株人参当做后手,不然依照谢晏警惕性子,还真不好蒙混过去。 —— 将草药处理后,她走进一家玉器店。 小二迎上前:“客官,您看看想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手镯、玉扳指、玉簪、玉坠……” 小二在一旁滔滔不绝介绍着,态度恭敬。 “你们这儿有暖玉做成的吊坠吗?” 小二忙应声:“有有有。” 他绕到柜子后从摆放玉器的架子上取下一枚青色月牙形玉坠:“客官您看这款如何?这枚吊坠纯度很高,很衬您肤色。” 接过玉坠打量一番,她直接问:“多少钱?” 玉坠呈青色,质地细腻、透明度高,她很喜欢。 “诚心价,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有点贵,但她有钱。 付钱出了玉器店,她正打算回到约定的地点等谢晏,就看到他神情戒备跟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越进了偏僻的巷中。 她唇微抿,眸光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同时又使得整个五官越发浓艳。 暗巷中。 “谢大人,殿下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在青州州府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忧。” “还有,殿下现在用的是大人您的身份。所以,为了殿下和大人的安全着想,您现在最好不要露面,先把伤养好,等殿下那边案情有进展自会飞鸽传书命你前往青州汇合。” “我知道了。”谢砚卿敛眉。 追一环视一遍四周拱手:“要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以免被人看到。” “好。”谢砚卿颔首。 目送他离开,谢砚卿理理衣袍拎着荷花酥和云片糕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女子一身青衣襦裙拄着拐杖在原地等他。 他唇角带笑上前:“久等了。” 目光注视他,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她没有多问,换上笑颜道:“你猜那几株人参卖了多少钱?” “估计一千两左右。” 她表情耷拉下来:“真没趣,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他但笑不语。 “欠王家的九百两我已经还了,但王老爷好像对我还不死心,我就、就……”她面露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就什么?”他表情忽的一凝握住她肩膀,以为她受欺负了。 “你还记不记得徐媒婆那天离开前说的?” 他拧眉。 看他样子是真不记得了,她压低声音:“王老爷只喜欢清白姑娘,我和王家人说我已经和你成亲了,早就没了清白,他们才肯放我离开。” 闻言他清冷如玉脸上飘上薄红,耳廓也烧的厉害,脸色一变:“胡闹!” 他声音引起周围人侧目,意识到是在人来人往街头,他忙拉着她走到无人角落:“女子家清白最是重要,你怎可拿自己开玩笑!” 她咬着唇瓣,眼睫扑簌问他:“你、你是怪我污了你名声?” 对上她带着水汽的眸子,他心一软:“我是男子,名声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担心的是外人会怎么看你。” 见她低垂下眉眼,他又不忍再责怪她,轻拂了下袖袍道:“罢了,你也是为了脱身不得已,从现在起我寸步跟着你。” 她大受感动,一时情难自禁扑进他怀中:“谢晏你真好。” 他愣在原地,感受怀中柔软无所适从,目光四下逡巡,确定无人看他们才动作僵硬的拍拍她纤薄的脊背,红着耳根道:“好了,这是街上,莫要被人看到闹了笑话。” 知他脸皮子薄,沈宁达到亲近目的就松开了他:“我们再去逛逛,把需要的东西买了。” 理理被她弄皱的领口,他点点头:“好。” 路过成衣店,她拉着他进去。 掌柜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温婉讨喜,看到他们进店,忙笑着迎上前:“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款式?” 沈宁看谢晏一直都是那两身衣裳来回换着穿,就想再给他买一身,看到店里每一身都好看,她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见两人都不说话,女掌柜视线来回扫了一遍,心领神会介绍起来:“夫人,您夫君瞧着样貌身形极好,我们这儿款式都符合他气质,您要不要让他先试试?” 第18章 被认作夫妻 “夫……夫君?”听到这话,沈宁忙不迭解释:“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发小,小到快听不见程度,又能让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反而让女掌柜会心一笑:“两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一对,是不是夫妻关系又如何,早晚都会成为夫妻不是吗?” 她掩唇轻笑,那眼神就差没把“我都懂”三个字写脸上了:“两位可以先试一下,满意再买。” 谢砚卿俊脸滚烫,对于女掌柜把他和桑宁认成夫妻不但不反感,反而心中似有暖流涌动,那股喜悦如同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心田,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宁侧眸看向他,轻抿唇瓣:“你去试试。” 他目光从那美好饱满的唇瓣上扫过,喉间一紧,忙垂下眼帘点点头。 看着他进了试衣的里间后,沈宁一扭头正好对上女掌柜目光。 她捏着帕子擦擦鼻尖,打趣道:“姑娘,我这推波助澜还满意吧?” 听到她改了称谓,沈宁便知方才她是故意为之,唇角微弯颔首算是感谢。 “好事成双,你别只想着给心上人买衣裳,也该给自己买身好看衣裙才是。”女掌柜贴近她,压低声音传授经验:“你长的这么好看,穿的也太素雅了。我跟你说,男子都是视觉动物,你得打扮娇俏些才能更好吸引他的目光。” 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淡青色素雅襦裙。 确实有点素了。 可不都是为了符合她农女人设吗。 不过对方说的也对,现在谢晏已经喜欢上她了,债也还了,她理应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那麻烦你为我挑身颜色鲜艳点的衣裙。” 又得一单生意,女掌柜乐开花应声:“好勒,您等着!” 谢砚卿换好衣袍出来未见桑宁,四处寻找。 女掌柜正靠在柜台边托着腮,一见到他双眼发亮:“哎呦公子,您这一身可真好看,就跟天上仙君似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人物。”她从柜台处出来,围着他打量:“啧啧,都是人,公子这副皮相当真出众,这衣裳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也太合身了。” 她平日或许是为了生意违心夸赞客人,可这次完全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夸大成分。 眼前男子身形修长如竹,面目俊朗,眉眼生得清矜儒雅,当真是极盛的样貌。 再配上一身蓝衣白袍,更显周身气质清贵无双。 饶是女掌柜见惯各类容貌出色之人,都不及眼前男子一半。 谢晏不喜被人这般打量,也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 但一想到沈宁或许也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心中又泛起一丝期待,沉声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 女掌柜看出他不虞,赶忙收回自己目光笑道:“您夫人在里边换衣裳呢,差不多快出来了。” 话音落,谢砚卿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桑宁一身淡绯齐胸襦裙掀起布帘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女掌柜眼前又是一亮,走到沈宁跟前拉着她上下扫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瞧瞧,换上这身衣裙人看着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她扭头看了谢砚卿一眼,侃笑道:“您二位往这儿一站当真般配的紧,一看就是恩爱夫妻。” 谢砚卿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宁佯装害羞道:“老板你别乱说……” 女掌柜将两人反应都尽收眼底,敛了笑意:“好好好,不说。难得遇上你们这么好看的客人,我今日心情甚好,就当做好事了,价钱给你们折半,给四两就好。” 四两对普通人家来说算贵了,但人家都给折半了,两人也不好再讲价。 沈宁拿荷包要付钱,谢砚卿止住她:“我来。” 作为男子,岂可让女子付钱。 用打散的碎银子付了钱,两人出了成衣店,女掌柜看着两人背影还一脸不舍。 “这钱你收好。” 望着手里的银票,沈宁惊诧抬头:“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忘了,这本就是你的钱,我只是物归原主。今日花销算我欠你的,回头还你。”他眸中泛着温润光泽道。 她姝丽的脸微红:“抱歉,我就是…就是怕你伤心才…” “我知道。” 她面露讶色。 他看出她心中想法,执起她手:“你不用解释,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你是怕我伤心难过才没有当掉玉佩,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岂能误会你。” 她唇微张,纤眉拧起,像是被发现了秘密有些难堪:“你如何知晓的?” 他笑:“你发高烧那个夜晚。” 她故作惊恐的攥紧了拐杖:“我…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不时有路人从两人身旁经过,怕她被撞到,他手虚挡在她身侧回答:“没有。” 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用极轻声音自顾自嘀咕:“还好没有,要是谢晏知道我在梦里轻薄他,他肯定会生气的。” 谢砚卿:“……” 要不是他会武功,他还真不知道。 瞥了眼女子秾艳精致五官,他喉结滚了滚,玉白面容灼烫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喜欢豆腐羹,刚刚我来时看到前边就有一家,要不要尝尝?” 她羽睫掀起,眸光如水面露惊讶:“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豆腐羹?” 她是真的吃惊,毕竟当时她腿骨折了,连她自己注意力都在腿上,哪会记得别的。 他微抿薄唇点头,唇角笑意绽放:“好了,我们赶紧去吧,我瞧着人挺多的,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好。” 得知谢晏记得自己喜好,沈宁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同时心中又升起几丝愧疚。 要不是为了活命,她也不想欺骗他感情。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完豆腐羹,两人又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一路走走停停。 路过卖簪子的小摊,谢砚卿当即停下了步子。 他目光被一支素银茉莉花发簪吸引住。 小贩见来生意忙推荐:“公子您眼光真好,这素银茉莉花发簪我这儿就独一支,寓意也极好,买了送您喜欢的姑娘吧。” 看向不远处停在小摊前的纤袅背影,谢砚卿唇角潋滟笑意:“我要了。” 第19章 你、你不喜欢吗? 东西买的差不多后,两人打道回府。 因为天色已晚,赶牛车的老伯只揽到了他们两个客人,牛车显得格外宽敞些。 两人坐在牛车最后面,中间隔着一大堆今日买的东西。 沈宁展臂深呼吸后,胳膊肘撑在买的货物上,声音难掩悦色:“谢晏,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路边风景尽往后退去,谢砚卿长腿曲着,手搭在膝上,微风吹起他如墨发丝,闻言拧眉扭头问她:“难道你从前过的都不开心?” 她撇嘴:“那倒不是。” 她看着他,笑颜温和,忽然凑近靠着他肩膀,微仰起脑袋在他侧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咬字极轻道:“因为人生中第一次有你陪我逛街,所以我最开心。” 他玉白的脸霎时涨红,心跟着狂跳起来。 左右看了看,庆幸路上没有人,赶车的老伯也没注意他们。 他幽邃眸子定定看着她泛着艳丽色泽的唇瓣,在晚霞之下是那样的诱人,让人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向来清冷克制,生生忍住了。 他们没有成亲,贸然亲她会冒犯了她。 他不能那么做,也不忘提醒她:“桑宁,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说完他转移目光不去看她,看似平静,实则心已大乱。 沈宁口头上应着:“我知道了。” 身体反而又朝他贴近,笑意深深托腮盯着他侧脸:“谢晏,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也多亏他这张俊脸,她才把他捡回去。 无论男女,要是这般看着他还夸他好看,谢砚卿定会心生不喜,甚至厌恶。 可她不同,她夸他,他莫名欢喜。 红着脸清咳一声问:“那你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我?” 她身形微顿。 这怎么回答? 她就是个肤浅的人,当然是更喜欢他的脸了。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 她正色道:“因为这张脸是你,所以我才喜欢,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这话无异于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而非这副皮囊。 端方矜雅如谢砚卿,也因她的回答晃了一下神。 她对他,果然喜欢的紧。 他眉眼微弯:“我也是。” 他话轻,一下就被风吹散了,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车轱辘陡然陷进坑洼里,她被颠的倒进他怀中,他下意识揽住她腰。 耳畔是车轱辘发出的嗒嗒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翠峦,眼前人是心中人,女子身上好闻的皂荚清香钻入鼻尖,谢砚卿漆暗深邃眸子微深。 沈宁侧脸埋在他怀中,手攀在他手臂上,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谢晏,你身上好香,好想一辈子都呆在你怀里。” 说完脑袋避开他伤口位置蹭了蹭。 他周身血液凝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红的如同煮熟螃蟹。 理智告诉他要推开她,可手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就微仰着脸愣愣保持这个姿势。 丝毫没注意到,怀中女子脸上露出的狡黠得意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直起身子,低着眼帘问:“我没弄疼你吧?” “没、没有,放心。”他宽慰她。 她害羞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似羽毛般落在他心上。 直到回到茅草屋,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吃完晚饭沐浴后,沈宁将买的风铃挂在靠窗处那盆风雨兰上面。 风一吹,风铃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叮铛声。 想起买给谢晏的礼物还没送他,她理理着装后去他房间。 刚准备敲门,门嘎吱一声开了,她动作顿住。 “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找我?” 他含笑点头:“有个礼物要送你。” “真巧,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面露惊讶之色。 退开身子,他示意她进去说。 走至木桌旁,他开口:“客随主便,你先。” 她哧的笑出声,打趣道:“你有必要那么严肃吗?” 他摸摸自己脸,眉宇微深:“有吗?” 做大理寺少卿习惯了肃着脸,一时改不过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背着手,故作神秘命令他:“我先就我先,闭眼。” 他乖乖闭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覆下一层暗影,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模样乖顺,直看的人心里痒痒的,酥酥的,想要狠狠欺负他。 沈宁按耐住内心躁动,清清嗓子:“低头。” 他再次照做,低下头颅。 沈宁踮起脚尖,将月牙吊坠戴在他颈上,为他理好头发后出声:“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他低头,看到脖子上多了一枚月牙吊坠。 通体莹润富有光泽,做工精致,还是……暖玉! 他蓦的睁大眼:“这很贵吧?” 暖玉不便宜,更何况还是此等颜色均匀的上等暖玉。 她云淡风轻一笑:“给你的,自是要最好,值得。” 末了她指着玉坠:“温玉养人,先前你为我接骨时手很凉,带上这玉坠会好些。而且你没发现这玉坠是半月形状的吗,要是用一样事物来比喻你,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月亮,它和你很配。” 望着她姝秾面容,他心田一暖,唇边笑意扩散搂住她:“谢谢你桑宁,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我很高兴。” 她眼含笑意:“那你高兴的太早了。” “?” 他尚未反应过来,她勾住他脖子吻上他薄唇。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逮着机会必须吻他。 唇相贴,柔软触感令谢砚卿僵直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缓了好几息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以…… 他自小接受的君子之礼告诉他,他们不能这样,就算是她主动,传出去也会对她名声不好。 “桑、桑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她双肩推开她。 她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语气有些失落问:“你、你不喜欢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面色潮红别过脸解释:“不是不喜欢,是这样对你不好。” 她恍然,咬唇,目露忧伤:“对不起,是我放浪了……” 第20章 予卿茉莉,愿卿莫离 他低叹,将她揽入怀中:“桑宁,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只是你我尚未成亲,做这等亲密事是对你的冒犯,也是不尊重。所以,你明白?” 她眼眸微湿抬头对上他视线,兀的道:“那我们成亲吧。” 他身形一怔。 她拧眉:“你不愿意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会不会太快了?” 她环住他劲瘦腰身,脑袋靠在他怀中:“不快,一点都不快,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怕你突然就走了,不要我了。”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他神情微凝:“桑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连连摇头,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是你太过美好,突然来到我的世界,我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受不住那样的打击。谢晏,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祈求,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醒耳。 谢砚卿心口闷堵。 他这辈子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从未考虑要成亲。 于他而言辅佐翊王成为太子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性命。 直到遇到她,一切都变了。 他想活着,想陪她走下去,想和她白头偕老。 “桑宁,若是我告诉你,和我成亲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你怕不怕?” 她从他怀中抽离,捧住他脸,神情虔诚,一字一句道:“不怕。只要有你在,哪怕赴汤蹈火,我亦不惧。” 他心中一动,跟随本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微哑:“好,我们成亲。” 他眼神太过温柔深情,即便知道是在演戏,可沈宁还是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被高兴掩盖:“谢晏,你真好。” 被她愉快心情感染,他头顶阴霾散去,搂紧她腰身。 “对了,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在哪儿?”她松开他,朝他摊手。 他失笑,心想女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公平起见,你也要闭眼。” 她很爽快闭上眼睛,嘴角带笑:“礼物呢?” 他从怀中拿出素银茉莉花发簪,莹白修长的手稳住她脑袋,随后动作轻缓别在她发间。 “好了。” 沈宁只觉头上重了,睁眼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抚摸发簪,银饰冰凉触感传来,她问:“你送我的是银簪?” 他点头,俊美矜雅面上覆上温和:“素银茉莉花发簪。予卿茉莉,愿卿莫离。桑宁,但愿你像这簪子一样,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心脏一滞,唇边虽仍带着些许笑意,可却有些过于僵硬了。 好在是在灯光下,他并未察觉出来。 垂下眼睫,她纤长的手攥紧了他胸口处衣裳:“我会一直陪着你。” 傻子。 蛊毒一解,你我就再无干系了。 这话,她只能深埋心底。 —— 沈宁与谢晏将成亲日子定在十日后。 虽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仪式他都不想少,自然就需要银子。 她将自己还完债的积蓄都拿出来,他拒绝了。 “桑宁,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当贴己钱。成亲是赶了些,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一场明媒正娶的大婚。距离成亲还有些时间,我从前学过骑射,这山中野物多,我看看能不能猎点野物拿去买,成亲上定不会委屈了你。” 她拉住他胳膊,不放心道:“谢晏,山中很危险,你伤没痊愈,万一再受伤怎么办?我要和你一起去。” “桑宁乖,你就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他温柔的揉揉她头发,拨开她手。 “谢——” 沈宁看着远去背影,烦躁的跺跺脚,接着痛呼出声。 “嘶!”她忘了腿还没完全恢复。 瘸着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咬牙切齿:“这人真是不听劝。花我的钱怎么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我就愿意花这个钱!” 腿上疼痛缓解能走后,她还是不放心。 药引马上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然她所有心血都泡汤了。 这般想着,她试着运功,发现体内还是没有一点气息涌动。 都半个多月了,李尘璟那个狗东西给她下的化功散药效还没过。 看来只能冒险跟上去了。 她之前采药都只敢在半山腰以下,从不敢深入一点。 山中野兽多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最资深的猎户都不敢贸然进入深林。 谢晏估计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但半山腰区域也不是很安全。 加上他还有伤,她根本放心不下。 不容多想,她关好门,带上自己采药工具追上去。 谢晏从未说过他有武功,但她给他把过脉,自是分辨的出来,因此她不敢跟的太近。 可走着走着人就跟丢了。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早不知走到了何处,四周都是荆棘灌木丛,比她人还高。 “怎么又绕回来了?”看着松树上自己做的标志,她皱眉。 与谢晏比起来,她对这个地方也没多了解。 “完了,我不会迷路了吧?”这简直是对她职业杀手身份的侮辱,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可实在怪不得她,山中树木和草木都长的太高了,她视野有限,一眼看去根本没路,只能冒头冒脑循着像路的地方走。 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原点后,她拍拍脑袋,一脸懊悔。 没有武功她就是个废物,逞什么强跟来? 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她得想办法出去。 看向松树上做的划痕标记,她仰起脑袋逡巡四周的树:“师父说过,在野外树木的枝叶都是朝南生长的,因为朝南的一面阳光充足,树木生长旺盛,我只要向南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出去。” 打定主意,她仔细观察所过之处树叶的长势,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程,发现有些树根本看不出哪个方向的树叶长得最茂盛。 这方法明显失效了。 眼看在山中绕了几个时辰太阳要落山了,她不由得心慌起来。 晚上山中危机四伏,她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 她兵法谋略医术都学了七八,就是不懂怎么看方位,小时候师父逼她学她总是含混过去,现在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1章 我想抱抱你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还不小心扭到了伤腿,情况更加糟糕。 她垂头丧气靠在粗糙树干上,哀嚎:“这破地方到底怎么走出去!” 就在她绝望无助时,灌木丛里发出哼哧声,好像某种动物发出的。 她头皮一紧,心想完了, 晚上是野猪最活跃时间段,不会让她给遇上了吧? 要是一只还好,一群她今晚得死这儿! 她慌了,握紧挖药小锄头试图起身跑路,可腿似灌铅一般重,根本没力气了。 伴随灌木丛晃动的越发剧烈,她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咆哮声传来,她看清了,那是两只互斗的成年野猪,且体型较大。 她听人说过,猪发出咆哮声意味着是处于发情期或是争夺领地,她要不赶紧离开,凶多吉少。 野猪嗅到她气息,忽的停下斗殴齐齐暴躁的朝她狂奔而来。 后背抵着硌的生疼树干,她闪身避开,野猪落空,越发狂躁朝她发起进攻,一时间尖鸣声不断,惊飞树上鸟。 夜莺声音不时在山中回响,直让人头皮发麻。 野猪撞过来之际,沈宁眼神发狠攥紧锄头反击,野猪吃痛在地上翻滚,另一只又朝她扑来。 她躲闪间被压在地面上,野猪尖锐的牙近在咫尺,偏那只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又冲上来了。 她两眼一黑,脑中只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下意识的,她扯着嗓子高喊:“谢晏,救命啊!” 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管声音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反正小命都要不保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空中陆续传来咻的两声。 压在她身上嘶吼的野猪哼唧唧两声,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她身侧。 她后怕的支起身子看去,身着白衣的男子踏月而来,模样清冷绝尘。 “桑宁,你怎么样?”男子眨眼就到了她跟前,言语间充斥着关切。 她忽然鼻尖一酸,猛的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滚落:“谢晏。” 他轻拍她背安抚:“别怕,有我在。” “我好害怕,我…我差点死了。”她哭的泣不成声,让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的谢砚卿噤了声。 他让她乖乖待在家,她为何就不听他的? “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眼泪啪嗒啪嗒掉,打湿了他心口处一大片衣裳。 换做从前,他定然会嫌弃的不行。 等她情绪缓和后,他将人抱起放在干净一点的地上靠着树干,单膝跪地一脸凝重问:“伤到哪儿了?” 她撩起右手袖子,胳膊上有明显擦伤。 对上月光下她泛着水雾的眸子,他想要责怪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只余下心疼。 “还有哪里?” 她可怜巴巴抬左腿:“走不了了。” 他无奈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背过身蹲下:“我背你回去。” 她低低嗯了一声,乖顺趴到他宽阔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我会不会弄疼你伤口?” “伤在肩膀处,碰不到。” “哦,好。” 她不说话了,勾住他脖子。 走了许久,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你留下的标记,走到附近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猜是你遇到了危险。” 埋在他颈窝处,她语气带着羞愧:“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步子一顿:“没有。”末了又补一句:“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她心口一暖,搂他脖子的手收紧,脑袋贴着他侧颈:“谢晏,谢谢你。” 她眼底浮现暗色,心情莫名。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他也算其中一个。 这么好的人,她都不忍心骗他了。 出了林子,两人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沈宁提心吊胆神经松缓下来,忍不住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山上吗?” “是因为担心我?” 她歪着脑袋,气息萦绕在他耳边,嬉笑着夸赞:“你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这么幼稚的问题,但凡带脑的都能想到,还用猜吗? 她是怕他责怪想故意含混过去吧。 “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回到茅草屋没找到她时差点急疯了。 发现她采药工具不见了,猜想她定是跟着他进山了。 还好危急关头找到了她,不然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蹭蹭他脖子,声音脆然:“我知错,发誓再也不会了。” —— 回到茅草屋,谢砚卿检查沈宁伤势。 “除了腿和手腕上,还有没有哪里疼?” 她挠挠雪白脖颈:“疼倒是没有,就是有点痒。” “痒?”他拧眉。 她点点头,手在身上来回挠。 他抓住她手腕:“别挠了。”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可我好痒。” 凝着她露出的雪白肌肤带上红印,他沉声道:“山中植物虫子颇多,你许是沾到了什么起痒的草植或虫子。” 闻言她身子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脱了自己衣裳。 他漆黑如墨眸子微敛,忙止住她,脸色不自然道:“我去烧水给你沐浴。” 说罢他起身出了房间。 清洗一番后,沈宁身上痒意退了些,但还是有点痒。 谢砚卿不知从哪儿拔来几株草用石杵捣碎来到床沿:“坐好,我给你擦药。” 她刚沐浴完,光着脚坐在床上,他顺带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用草捣出的汁液为她擦拭泛红的地方。 “这是薄荷草?”她轻嗅了一下问。 他嗯了一声:“小时候我不小心碰了痒痒草,我…我娘就是用这个给我擦的。” 她没听他提起过家人,不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谢晏这样好看的人来,托腮问他:“你娘应该很疼你吧?” 他动作顿了顿,眼睫轻颤,面色淡淡道:“她确实疼我。” 可惜…… 他敛了思绪:“擦完了,你早点休息。” 见他心情不怎么好,她没有多言,点点头,在他要出去时喊住他:“谢晏。” 他回头:“怎么了?” 她张开双臂,笑的灿烂:“我想抱抱你。” 他耳根一红,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第22章 准备成亲事宜 “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嘴上说着,人已走到榻前抱住了她。 她身上是刚沐浴后的清香,闻着很舒心。 抱了一会儿,他揉揉她头发:“好梦。” 他要抽身,她箍在他腰间的手不放,见他低头看下来,她就着姿势仰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笑意微深:“你也是。” 他愣了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灯光下一瞬不瞬注视她清丽面容,喉结瓒动。 五指微蜷又松开,起身,弯唇:“好。” — 昨夜趁沈宁睡了。 谢砚卿折返将两头野猪弄了回来,一大早就起来处理,是以她醒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穿好衣裳出去,就见他在给野猪放血。 分明是极血腥场面,可他浅蓝衣袍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只手上沾了血。 听到开门声,他净手擦干后看向她:“洗漱一下,我们去趟城里。” 她指指自己:“我一起去?” 她还担心他不会带自己,没想到主动提出来了。 “要采买成亲的物件,我一个人如何行?”他含笑。 她挠挠头,面露恍然:“好像是。” 直到站在量尺寸做嫁衣的店里,她还跟做梦一样。 半个多月前她还是杀手朱雀,现在居然就要像普通女子一样成亲了。 虽然在她心中是假成亲,但也是正儿八经拜堂,说不紧张是假的。 “想什么这么开心?”从店里出来,谢砚卿窥见她面上一直未退的笑意问。 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上,她一双眼睛注视来往行人回答他:“就觉得很不真实,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吗?” 身侧传来他低笑:“自然是真的,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你我会结为夫妻。” 听到他的话,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嫁衣三日后来取,我们再去添置蜡烛、喜被这些。”她拉着他往专门贩卖铺子去。 谢砚卿刚要提醒她走慢点,一抬头就瞥见远处一身黑衣的追一。 他停下步子:“桑宁,我想起你最爱的云片糕还没买,你先去,我稍后来找你。” 沈宁自然也注意到了追一,不动声色点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铺子里。 掌柜:“姑娘,你要的喜糖、莲子、桂圆还有花生都给你包好了。” 沈宁付完钱心不在焉接过。 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人是名暗卫。 一般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会豢养暗卫。 所以,谢晏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皇子? 不,没这个可能。 她跟着李尘璟时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但也见过其他几位皇子,谢晏模样和年纪没一个对得上。 京中有权势的人多不胜数,他也可能是旁的身份。 无论他是谁,她现在只急着解蛊。 等他伤完全恢复,他必然就会离开。 所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 天香楼二楼某包间内。 “谢大人。”追一行礼。 “不必多礼,翊王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了?”谢砚卿眉目疏淡问。 “殿下已命人捣毁私贩铁矿的其中一个据点,据那主事供述,他只依令行事负责铁矿运输,其余的一概不知。殿下从他手上拿到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青州参与私贩铁矿的大小官员,其中就有青州知州姚望仁。” “说下去。”谢砚卿呷茶动作顿住,眼眸微眯。 “是。这姚望仁是顺安十年中的进士,后吏部按照官员考核成绩将其分到青州绵阳县做了知县,大概半个多月前因政绩出色,一跃成了青州知州。遣出去的探子查到翊王殿下遇刺前他曾私下见过一人。” “谁?” “荣王麾下的杀手——朱雀。” “朱雀……”谢砚卿念着这个名字,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有谣言曾传荣王豢养了四大杀手,专为他执行各项重要任务,只是这事一直未经证实,谁也不清楚。 毕竟对方是皇子,大理寺没有证据也不敢擅自去查证。 “这是姚府下人画的朱雀画像,她最后踪迹就在绵阳县内。殿下怀疑此次遇刺和私贩铁矿的事都与荣王有关,朱雀是荣王下达命令的中间人,只要抓住她,要侦破私贩铁矿一案便事半功倍。殿下意思是,要大人隐藏身份留在兆阳县配合探子,看能不能找到此人下落。” 追一将画像呈上。 谢砚卿接过展开,望着画上头戴斗笠,长相英气的女子,他凝思片刻启唇:“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的人,让他们有消息用大理寺专门饲养信鸽传信到临水村,信鸽乃我亲手所养,自寻得到我气味。” 追一拱手:“属下知道了。” “去吧。” “是。”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敲击着茶几,周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 “朱雀。”他脑中忽的闪现他扮作翊王被刺杀那夜,他被刺中胸口时看到的半张脸,与画像上的人慢慢重合。 他摸向自己心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可以断定,对方没想要他命。 不然以她武功,只要再用点力,他必死无疑,哪可能还有跳崖保命机会。 这么说来,此人并不完全听从荣王号令,说不定找到她后有机会将她策反。 — 沈宁在香烛店铺前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看到谢晏身影,内心莫名不安起来,生怕他一声不吭离开。 就在她对着人群望眼欲穿时,他欣长清挺身影自街角拐弯处而来,手里还拎着一盒糕点。 看到她,他冷峻眉眼舒缓下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摇摇头,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喜烛和瓜果我都买好了,你看看还要买什么。” 她看他目光依旧带着笑意,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多了分强压下的不安。 拨去她耳畔碎发,他轻笑了下:“还早,我们边走边想。”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成亲,又没人帮忙做参考,一些东西想不到很正常。 她乍然出声:“差点忘了,有样东西可不能少。” “什么东西?”他抬起眼眸随口问。 她很是神秘贴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他矜雅如玉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涨红。 第23章 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遭行人往往,小贩吆喝声不断,谢砚卿只觉脸臊的慌。 沈宁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垂首自言道:“不对,你自小便生在富贵之家,这些应该有人教过。”她抬头,语气不确定问:“你应该会吧?” 她可不想新婚夜还要反过来教他,毕竟她也没啥经验。 “咳——” 他脸红心跳别过脸提醒她:“桑宁,这是街上,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她扫了眼周围:“你怕什么,又没人看我们。”说着压低声音,面上一派纯真:“再者夫妻不都要圆房吗,不会肯定要提前学,不然怎么圆唔——” 她唇被捂住。 “别说了。”头顶是他极力克制的温润嗓音:“依你就是了。” ??? 轮到沈宁懵了。 她不可置信从下自上打量他:“你真不会?” 他没说话。 也不能说不会,只是初次成亲,为了两人好,还是有必要学一下,便红着脸嗯了一声。 沈宁没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这么单纯,不过回想这些日子相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想逗一下他,碍于在街上便歇了心思:“那我们现在去买?” 他点点头。 大晋一直都鼓励百姓生子,关于那方面的话本子和画册很多店铺都有得卖,沈宁从一家杂货铺出来,手里多了七八本册子。 两人将所需物件买齐后,谢砚卿用卖野猪肉和野物的钱买下一辆马车,将剩下的五两银子都给了沈宁。 她推拒:“今日都是你在花钱,这五两你自己留着吧。” 他强塞在她手心,眉眼柔缓:“我们马上成亲了,我的钱自是要归你管。你再拒绝下去,天都要黑了。” 闻言她只好收下揣进青色荷包里。 她一直偏爱淡青色,就连荷包也是同样颜色,他想,等回了京城,定要给她多做几身别的颜色衣裙。 马车比牛车快上不少,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茅草屋位置偏僻,不与村中接壤,因此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前一晚,沈宁沐浴后看到谢晏房间灯还亮着,心想他前几日都是早早睡下,今夜倒是反常。 误以为他是因明日成亲而紧张的睡不着,她提步往他房间走去。 两人虽坦白了心意,也马上要成亲了,但他一直恪守礼节不会与她有过多触碰,期间好几次她亲他,他差点失控,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男人简直比乌龟还能忍。 抬手要敲门,她想了想收回手直接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 一进屋便见谢晏侧对她坐在靠窗的油灯下。 他沐浴过,肩上披着那日买的白袍,一头如墨长发尽数散在后背,几缕垂落在胸前,随风而曳。 夜色浓稠,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兰的清香,窗外星星点点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更显夜的静谧。 昏黄灯光中,男子侧脸清绝,纤长睫羽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清冷冷的,只轻轻一眨便像漾开的潋滟波光。 他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冷冽与温柔并存,远远望去谦和温润,端的一副清雅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这样好的男子,偏让她捡到了。 沈宁心想,是不是上天看她这十九年过的太苦,特意送了这么个尤物给她当补偿? 待近了,她才看到他手中握着卷册子,目光下移落到册子上内容,她脸唰一下红了。 “咳咳咳——” 她被自己口水呛住,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声音,谢砚卿猛的将册子合上回头,神色惊慌的拧眉:“桑宁,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晏,你一直未睡就是在看这个?”她拍着胸口笑的意味深长。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一双眼睛无处安放道:“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总要学一学。” 他脸红的厉害,周身清冷气息都被稀释了几分,看起来实在是纯情的紧。 她心念一动,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手勾住他脖子,纤长眼睫簌簌:“光学有什么用。” 他因她动作身体绷紧,潮红迅速在耳廓间蔓延开来,手下意识揽住她腰肢,声音染上一丝哑问:“那还要如何?” 她眸光从他滚动喉结上扫过,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捧住他容雅出尘的脸,笑的暧昧旖旎:“还要实践才行。” 话毕,她倾身含住他唇,温软触感令两人身形都颤栗了一下。 他愣了一瞬,手中册子啪嗒掉在地面,旋即覆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另一只手顺着她脊背而上扣住她后脑勺,虔诚的与她吻在一起。 窗台上她前两日搬来的那盆风雨兰开的正盛,粉色花朵如同一朵朵美人面,瑰丽多姿。 本想浅吻即止,可她实在太过美好,他根本舍不得松开。 越吻,他越渴。 他就像沙漠中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水,可品尝后发现她不是水,而是让他越来越渴的松油。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渴望得到更多,想要将她揉碎嵌进自己身体中,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微凉的掌心覆在她圆润肩头,修长指节探进她单薄衣料里,触及那光滑细腻肌肤瞬间,他快要濒临溃堤的理智忽的回笼,猝然推开她,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不…不能再继续了。” 沈宁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眼中还迷蒙一片。 他平复自己呼吸,面上一派隐忍:“明日便是成亲日子,早些回去休息。” 他赶她。 沈宁心中明了,这男人克己守礼惯了,必然不会动她,所以她才敢肆意勾他。 她淡笑,手还搂着他脖子不放:“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她身上清香不断往他鼻尖钻,扰的他心都是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见他不欲再继续下去,她起身:“那你早点休息。”末了提醒他:“晚上看书伤眼,明日还有时间。” 视线相撞,他脸颊发热应声:“好。” 关门声响起,他还回味在方才的吻中没回过神来。 窗台上,风雨兰随风摆动着身子,静静注视陷入情爱中的男子,怅然无声。 第24章 成亲 是日,天朗气清。 沈宁起的很早。 蛊毒将解,她昨夜根本无心睡眠,就连唇角笑意都未淡下去过。 “谢晏。”看到檐下男子正挂着红灯笼,她笑着上前,自身后环住他腰身。 灯笼挂好后,他转过身将人揽进怀里,看到她眼角一圈乌青,眉拢了拢:“昨夜没睡好?” 她悻悻摸摸鼻尖,仰起脑袋对上他深邃眼眸,心虚道:“是有一点。” 他误解成她是紧张才没睡好,捋捋她耳畔碎发握住她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就紧张成这样,回京城大婚怎么办?” 她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暗色,面上依旧笑的和煦:“有你挡在前面,我才不怕。” 他轻笑,神色郑重:“桑宁,京城不比这儿,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护你。” 夺嫡之争激烈,他其实并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可现实没法两全,只能委屈她跟着自己。 说来,他是有愧的。 “谢晏,我相信你。”搂紧他腰身,沈宁垂下眼睑,眸中清明一片。 去京城? 不可能的。 这辈子她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了。 解蛊后,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她到时自会想办法脱身。 茅草屋挂上红绸灯笼布置后,瞬间变的喜庆起来,就连枝头的喜鹊都似在为两人道喜。 换上喜服,沈宁为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皮肤白皙,长相秀雅姝丽,不笑时轮廓线条给人凌厉美艳视觉效果,笑起来时多了几分温婉柔和,不用过多修饰便能美的惊心动魄。 谢砚卿缓步来到房间时她已装扮好,看到桌面上素银茉莉花发簪,他执起插入她发髻间,直白的夸赞:“桑宁,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拿起桌上他前两日买的铜镜,看到镜中出现的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女子,沈宁有一丝恍惚。 原来她自己这张脸打扮后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眼前人身穿大红喜服,身如玉树,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清俊脸上此刻携着笑意,当真似山间明月,晴日白雪。 “谢晏,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可会后悔?”她问他。 风徐来,她大红裙摆与男子喜袍交织在一起,合成一幅美好缱绻画面。 与她十指相扣,谢砚卿凝着她:“今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绝不悔。” 她笑,头上素银茉莉花发簪跟着轻晃,姝美绝伦。 拾起桌上鸳鸯盖头,他亲手给她盖上:“我们去拜堂。” “好。” 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没有主婚人,只有他们彼此,在这一方茅草屋中,对着山川拜了天地。 三拜结束,天色已暗。 他牵起她手,回到布置好的新房。 揭了盖头,他从桌上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两人交颈而饮。 随后又拿剪子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放进锦囊中,寓意永结同心。 所有流程走完,两人都紧张的坐在床沿不说话。 “夫君。”沈宁看着夜色渐浓,身旁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没忍住出声唤他。 谢砚卿本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听到“夫君”二字,喉间一紧。 她覆上他手,笑意吟吟:“该洞房了。” “阿宁。”他抚上她白玉无瑕脸庞,目光眷恋:“以后我就这样唤你可好?” 沈宁倏地呼吸一凝。 这世上这般唤她的只有三人,他是第四个,她怔愣须臾,面露娇羞:“夫君想怎么叫都行。” 注视她美得不可方物容颜,他喉结攒动,修长的手捧着她脸,正欲倾身吻上去,鸟类扑腾翅膀声音从窗户处传来。 他动作一顿,见是大理寺的信鸽,神情一凛。 “阿宁,先等一下。”他很是抱歉的松开她,起身朝信鸽走去。 取下信展开,他表情变得凝重。 「私贩铁矿所涉官员已关押收监,殿下命大人明日速往青州负责审案事宜。」 私贩铁矿一案事关重大,大理寺要入档归案,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他出面。 焚毁信,他步伐沉重回到床沿坐下:“阿宁,明日就得走了。” 沈宁拧眉:“这么急?” 他点头,眸光幽幽看着她,犹豫再三决定将自己身份告诉她:“阿宁,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富商之子,我是——” 她捂住他唇:“别说,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因为你的身份又徒生烦恼。” 他默然,明白她意思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即便不知道他身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何德何能遇上她这样好的女子。 摒弃多余心绪,他抿唇一笑:“好,今夜只有你我,我们不谈其他。” 他话落,她已扑进他怀中,将他压向榻,略带茧子的指腹从他唇上捻过,长发如瀑布垂下:“夫君,你如此磨磨蹭蹭,可是——” 手一寸寸向下,划过他胸膛、小腹…… “不行?” 她几次主动他都忍住了,不得不怀疑。 想到明日便要离开,时间宝贵,谢砚卿害羞矜持都抛之脑后。 将她还想继续向下的手抓住,抱着她一个旋身,两人位置颠倒,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清冷声音浸上哑意:“阿宁可以试试。” “阿宁”二字他唤的温柔克制,让她觉得竟比这世上最好听的弦乐还要动听。 她手勾住他脖颈贴上他,轻咬他耳垂,吐出气息暧昧至极:“昨夜看了那么久册子,夫君可别让我失望。” 每一次与他接触,体内阴阳合欢蛊都会产生躁动。 距离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时间,可她觉得现在就要控制不住了。 听到她大胆放骸的话,谢砚卿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等他反应,她主动吻上他唇,舌尖勾住他的,与他纠缠起来。 他理智在亲吻中被击溃,不知不觉中顺着她手腕滑进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帘帐落下,挡住了里间风光。 气息微重间,沈宁只觉头上一松,发簪尽数被他除去放在了床沿,一头乌发铺散在身下大红被褥上,衬的她肌肤比雪还要耀眼夺目。 呼吸热,身体也滚烫的似火烧火燎。 大红喜服在亲吻中褪去,露出她大片凝白肌肤。 在看到她身上淡青色绣花肚兜时,谢砚卿眸光陡然加深。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夜为她拿衣裳时场景。 原来它穿在她身上竟是这般的诱人。 他吻着她,手探到她纤细腰肢处,只轻轻一拉,那细细的带子便松开。 …… 恍惚间,沈宁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掠过山峰平原,将她骤然送上了云巅。 屋内喜烛忽明忽暗,红色蜡油缓缓滴落凝固,像极了粗壮的虬枝…… 第25章 别离前夕 喜服被扔到了地上,凌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 床摇帐晃,人影交叠。 起初两人都有些摸不着门路,不得章法。 后面互相配合,渐入佳境。 屋外。 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一下又一下激烈的拍打着河岸,掩盖了屋内传出的面红耳赤轻吟。 她如雨天溺水之人,无助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可越是想要抓住,承受的狂风暴雨便越猛烈。 她盯着他胸前几道结痂的可怖的疤,搂住他脖子吻上去:“夫君,还疼吗?” 男子清矜面上情潮涌动,亲亲她嘴角:“早不疼了。” “我们…我们这样,伤口会不会…会不会绷开?”她声音有些零碎,整个人无助的挂在他身上。 “放心,不会的。”他低下头吻她精致锁骨处那点诱人红痣,从第一天见她开始,他就被这红痣勾了心去。 如今如愿以偿,整颗心都似浮在云端。 “夫君,求你……” 一开始他还收敛着,到了后面她完全被他支配,哀求声尽数被他亲吻堙灭。 他握住她腰,对着她耳朵吹气,语气有些委屈:“可为夫都是听从阿宁吩咐,要让阿宁今夜尽兴的。” 她又羞又恼,咬在他喉结上:“你就是故意的。” 他无奈浅笑了下,吻过她眉眼:“阿宁说的是。” 他并不反驳她的话,在他看来任何时候她说的都是对的,无论对错。 沈宁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伸出纤长的手将他因汗浸湿的发捋了捋:“夫君,明日真的要走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她摇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看着他:“我是怕…怕你的家人不接受我。” “不存在这个情况。” 她面露疑惑。 “我娘早不在人世,我已另立府邸,你只需安心随我去京城就好,旁的都不用担心。” 她眼中闪过惊诧,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修长玉洁的手摸了一把她腰间细密的汗珠,他将人翻了个身,嗓音温和:“你现在是我妻子,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三个字。” 两人交织的发垂落胸前,沈宁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对不起了谢晏。 她只是想活命。 今夜过后,谁也不欠谁了。 她明显感受到,体内躁动的蛊平息下去了。 他自身后来寻她的唇:“阿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定不负你。” 或许一开始对她只是有点心动,可现在,他想与她共白首,一直走下去。 躺在他臂弯里,沈宁咬他耳垂:“再来一次。” “还不够吗?” “不够。” 不待他反应,她柔若无骨的藕臂再次缠住他脖颈,樱红润泽的唇覆了上去。 清矜俊雅的男子喉结滚动,顺从的扣紧了她纤细腰肢。 声音低哑又缠绵的唤了她一声:“阿宁……” 红绸布置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女子与男子的身影再度重合,隔着大红纱帐若隐若现。 …… 情事结束后,两人相拥而眠。 谢砚卿伸出修长指节拨去女子脸颊上湿发,露出她冷艳动人的一张脸来。 目光一寸寸贪婪的临摹她精致面容,俯身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嘤咛一声半睁开眼,往他怀中钻了钻,嘟囔:“夫君,你不困吗?” 月色从窗户洒进屋中,窗台上的风雨兰枝叶摇晃,带来若有似无清香。 将人往上托了托,谢砚卿箍紧她腰肢看向窗外:“我舍不得睡。”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目光投向窗边那盆风雨兰上:“是因为要离开这儿了?” “这里的一切太过美好,我怕是一场梦。” 她身体僵了一瞬,眼帘垂下:“怎么会是梦呢,难道我不是真的?” 他牵起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唇间细吻:“自然不是。我就是有种错觉,总觉得明日一走,你和这里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她笑出声:“这世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照你说的,我岂不成妖精所化了?” 箍在她腰间的手忽的收力,她整个人趴进他怀中。 挑起她一缕发,他咬她耳垂:“阿宁若不是妖精,怎半个月就把我勾了去?” 沈宁浑身酥麻,耳根不争气软了。 果然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只做了两次便能轻而易举勾起她身体里的欲。 她不知道的是,昨夜谢晏学习了大半宿才睡,只是他精神气足一些,所以白日并没看出来。 他自小便聪慧,虽没过目不忘本事,却也能牢牢掌握要领,尤其是在实践的时候。 他能从她反应看出来碰哪些地方她会有感觉,所以尽可能迎合她。 她指尖划过他矜雅如玉面容,停在他薄唇上,声音魅惑:“我看夫君才是妖精,平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只一眼就能把人魂儿勾了去,也不知这些年有多少女子为它痴狂过。” 捉住她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笑的温和:“别的女子如何我不在意,只要阿宁喜欢它就好。” 他格外庆幸自己这张脸总算有了一点用途,至少靠它得了她欢心不是吗? “贫嘴。”他脖子上的玉坠硌的她极不舒服,嗔了句后翻身躺好。 “今日也累了,早点睡吧。”她在他怀中寻了舒服姿势阖眼,思考明日该如何脱身。 “好。” 夜色如墨,月影微斜。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信鸽扑腾翅膀声让谢砚卿阖上的眸掀开。 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女子,他动作轻缓抽回自己的手,着了里衣下榻。 来到窗边,信鸽转着豆粒般眼睛站在窗台上伸展翅膀。 取下它脚上信看完,谢砚卿神情微沉。 「翊王大牢遇刺,身中毒箭命在旦夕,速往青州。」 看来等不到明日了,他必须马上动身去青州。 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他攥紧手中信,又缓缓松开。 此去凶险,带上桑宁恐无法保证她安全。 沈宁睡眠极浅,信鸽落在窗边时就醒了。 感受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假意装睡。 许久后,那道立在窗边的清冷身影缓缓走到床沿,拾起地上的喜服放到一旁架子上,接着一阵穿衣声传来。 “阿宁。”他坐在了床沿。 第26章 戏结束了 她故作睡眼惺忪睁眼,见他穿戴整齐,忙问:“怎么了?” “我家中来信,有急事让我立马赶回去,情况紧急,恐无法带你一起走了。” 沈宁心中一喜。 “你先在此等几日,等我到青州处理完事情,立马就来接你一起去京城。” 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把她留在这儿安全一些。 “夫君,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她搂住他腰埋进他怀中,唇角上扬。 “可要我找人来保护你?”他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怕王家的人再找来。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贵人,哪需要人保护。”她攥紧了他心口处衣裳,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倒是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抿抿唇,幽暗深邃眸中流露出纠结之色。 “阿宁,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我到了青州就命人来保护你。你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些时日,我定亲自来接你。” 沈宁眸色暗了暗。 如此也好,她有死遁时间。 声音略带哭腔,她装作难舍模样望着他:“夫君,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他心揪在一起,伸手拭去她眼角泪水:“会的。” 两人说话间功夫,天空渐吐鱼肚白,隐有要天亮趋势了。 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吻,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夫君……” 纵然心头万般不舍,谢砚卿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夫君。” 身后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桑宁,等我。” 沈宁将戏演到底追了出去,谢晏已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她拔高音量又喊了几声夫君,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 擦干净脸上泪水,沈宁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清明。 “再见了谢晏。” 这场戏终究是结束了。 她提步要往回走,忽的又停住步子。 抬手探了一下脉象,她眉梢透着喜色。 蛊应当是解了。 而且武功也在恢复了。 想来化功散与阴阳合欢蛊毒是相辅的,只要她蛊一日不解,便一日恢复不了武功。 现在的她才算真正迎来了新生。 回到先前居住房间,她从柜中拿出准备好的避子丸服下后才彻底安心。 她只是想解蛊,并不想怀上谢晏子嗣,所以必须要做好避孕措施。 站在窗前,天已放亮,她视线下移落到被风吹的左右摇摆风雨兰上,心绪万千。 她从前喜欢蓝星花,因为蓝星花花语是信任。 她信任李尘璟,把他当做朋友,当做恩人,可最后他想要她死,还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 这几年她其实有所察觉他越发强大的野心,可他伪装的太好,加上当年的一粥之恩,她对他始终带着一层滤镜,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无害的少年。 殊不知人心易变,东宫之位、无上权势是会让人迷失本心的。 “从今后,我会像这风雨兰一样,顽强坚韧,只信我自己。” —— 谢砚卿连赶一天一夜到青州,片刻不歇去往李尘霄居住的朝澜苑。 踏进屋中,大夫正给李尘霄换药。 “谢大人。”李尘霄贴身侍卫余白和影青朝他行礼。 “殿下如何了?” 两人互视一眼,摇摇头,余白答他:“毒箭已经拔了,暂无性命之危,何时醒来还不清楚。殿下昏死前交代,等大人来后所有事务交由你来处理。” 扫了眼床上唇色苍白的李尘霄,谢砚卿冷声问:“殿下去大牢做什么?” 两人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尘霄提前得知有人要杀私贩铁矿名单上的人灭口,便提前带人埋伏在大牢外,不想中了对方引蛇出洞圈套,反被刺杀。 当时情况太危急,一个不慎他就中了毒箭。 “可查过毒箭出自何处?”谢砚卿抓住重点问。 影青拱手:“查过了,箭矢乃是私铸,没有任何标记。那毒名为绝杀,出自乌月国,近些年大晋开放关口,来做生意的商人鱼龙混杂,此毒便传了进来,要想查清来源很难。” 揉揉眉心,谢砚卿满脸疲惫之色:“名单上的人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妥善关押着,殿下让你来了再进行审问。”余白接话。 “我知道了,寸步不离保护好殿下。” “是。”两人颔首。 大夫换完药,顺便给李尘霄换了里衣,谢砚卿过问两句确定人无性命之忧后,离开朝澜苑去了处理公务的书房。 一进院,卫随和玄影迎上前。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卫随神情激动道:“大人,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你不知道这一个月属下日日都在担心你,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人回来肯定饿了,要不要属下去准备吃的?这青州贫瘠,吃食比不上京城,大人将就——” 谢砚卿被他一阵叨叨只觉头疼,打断他:“卫随,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大人你说,属下定恪尽职守,圆满完成。”卫随拍拍胸脯打包票道。 玄影看着眼前傻大个摇摇头。 大人分明是嫌他太能说了要把他支走,偏他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谢砚卿眸光微敛:“你现在去一趟兆阳县临水村,保护一个人。” “人?什么人?是私贩铁矿案的证人吗?”卫随摸摸后脑勺。 “我的妻子。” 此话一出,卫随和玄影都是一脸震惊。 卫随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问:“不是,大、大人,你说什么人?” 玄影相较他倒是沉稳许多,只是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谢砚卿。 谢砚卿瞥了眼两人,解释:“我成亲了。这次翊王遇刺太突然,为她安全着想就没带她一起来,现在我要你去保护她,可听明白了?” 这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他。 “大人,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就成亲了?这也太…太快了吧!”卫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处于头脑发懵状态。 玄影比他接受能力强些,肃然开口:“大人,卫随一人去可够?要不要属下再派两个人跟着一起去保护夫人?” 垂眸凝思须臾,谢砚卿回绝:“不必了,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卫随一人足矣。” “是。” “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吩咐完,谢砚卿迈步进了书房。 看着他背影,卫随一阵啧啧,胳膊肘顶了一下玄影:“天下奇文呐!京城那些个贵女们估计心都要碎了。他们心中不染纤尘、冰清高洁的谢大人来一趟青州,居然闷声成亲了,传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掐着下颌:“你说夫人到底长什么样,能这么快就把大人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了?” 玄影横了他一眼:“无聊,你还是赶紧去吧,要是晚了夫人有个好歹,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卫随白他一眼:“你才无聊,跟你这根闷沉木头共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玄影没理他,转身走了。 没人搭理,卫随也只好悻悻离开。 第27章 葬身火海 卫随循着谢砚卿给的地址找到临水村已是一天以后。 勒住缰绳,他望着几十里外升起的滚滚浓烟,嘴里嘀咕:“烟雾这么浓,谁家走水了?” 他跟着谢砚卿多年,办过无数案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木头焚烧呈现的浓烟。 打马经过农田,他询问站在田里望着浓烟升起方向的老者:“老丈,请问桑宁姑娘家往哪儿走?” 老者抬手遮挡刺眼日光打量他:“你从外乡来的?” “是啊。” 老者指着浓烟方向:“哝,那个方向就是。” 循着他指向看去,卫随表情僵在脸上。 那老丈摇摇头,拔高音量道:“你快去看看吧,听说那边起火了,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说一半,卫随已策马火速朝烟雾所在方向而去。 到了茅草屋后他翻身下马,看到一堆村民围在篱笆院墙外摇头晃脑直叹气。 他要闯进去,村民拉住他:“别进去,危险。” “是啊,火势这么大,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随手抓住一位村民焦急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赵二牛被他神情吓到,结巴回他:“不…不知道啊,我们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呼救声,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卫随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要是夫人死在大火里,大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行,他得进去看一下,万一夫人就在里面呢。 思及此,他松开赵二牛往里冲。 赵二牛反应快赶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这火这么大,会死人的!” “放开,我要进去,我家夫人还在里边。” 听他称夫人,村民好奇的议论。 “这桑宁姑娘不是一直独居在此吗,何时成亲了?” “咱们住的离这儿远,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 误将两人当做夫妻,村民出言相劝。 “公子,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人不在家,你这样闯进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啊,就算人在里面,现在怕是都烧成灰了,你进去也没用了。” 卫随看着熊熊烈火,第一次感到煎熬绝望。 不过他还是将村民的话听进去了。 万一夫人恰好出去了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一直到日落西山,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只是茅草屋也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烧到一半的承重柱子还歪七八扭横在一起,现场满目疮痍。 村民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柱子下找到一具压着的烧焦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发簪,从尸体残留的衣裳颜色和身形大概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看到村民将尸体抬到他跟前,卫随只觉如遭雷击。 “公子,这簪子一直在尸体手中握着,你认一认可是你夫人的东西?” 卫随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误解了,他两眼发黑颤着手将发簪接过。 —— 青州知府,书房。 “大人,后夜就是他们再次进行铁矿交易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交易地点和具体时间。可要提前带人去埋伏?”玄影问。 谢砚卿一袭月牙白衣袍,姿态端矜坐在梨花交椅上,神情肃然冷清道:“先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玄影耳尖一动,便看到信鸽停在了窗沿,看到信鸽腿上白线还在,他取下信交给谢砚卿。 “是卫随带走的那只信鸽。” “出去吧。”他挥挥手,玄影颔首退下。 甫一展信,谢砚卿漆黑墨瞳一震,周身气息骤然冷凝。 「夫人已葬身火海,大人节哀。」 葬身火海四个字刺眼夺目,刺的谢砚卿全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 桌上笔墨纸砚哗啦掉在地上,他沉声朝外喊:“玄影!” 下一瞬玄影推门而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大人?” “你确定信没被人调换过?” “属下仔细看了,和信绑在一起的那缕细短白线仍在,绝对不可能被人换过信。” “我不信!”谢砚卿攥紧信,细长指骨捏的直泛白:“马上给卫随回信,让他留守原地,我现在赶去临水村。” 玄影身形一怔拦住他:“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接受到他冰冷眼神,玄影立马明了,依旧拦着他:“大人,翊王殿下还处于昏迷,你走了谁来主事?切不可冲动啊。” 谢砚卿理智瞬间回笼,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猩红下令:“去安排,我要连夜提审名单上的人。” 他周身气息过于凛冽,玄影咽了口唾沫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退出书房,玄影摇摇头。 大人亲自提审,有些人要倒霉了。 谢砚卿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靠的可不只是敏锐细致的断案能力,还有雷霆一样折磨罪犯的手段。 多少罪犯面对铁如山证据都不承认罪行,最后经他亲自审问,罪犯连尸体穿多长亵裤都交代了。 —— 经过两天两夜连审,包括姚望仁在内,参与私贩铁矿一案的官员都受不住招了。 有时候,最大酷刑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反观谢砚卿,他是两样都折磨。 只要他们敢眯一下眼睛,他就让人拿烧红的烙铁往他们身上烫,拿沾了盐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反反复复,一刻不歇,他们睡不能睡,死又死不成,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有一个开头喊招,其余的自然而然不再强撑。 等他们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谢砚卿头也不回出了公堂,带着人就要前往城郊矿山。 玄影见他熬的双眼布满血丝,劝他:“大人,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矿山那边有属下等人盯着就行。” 步子顿住,谢砚卿双眸冷沉一片,语气不容人置喙:“我亲自去。” 玄影默然。 他清楚以大人性子谁劝都没用,只好闭嘴。 同时心中也好奇那位未谋面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大人如此疯狂,连审两天犯人,简直就是在玩命。 大人如此着急结案,旁人不知内情,他这个贴身侍卫还能不知? 他简直不敢信曾经光风霁月,性子清冷孤凛的大人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太魔幻了! 第28章 夫君怎么哭了? 青州,崤山矿场。 正进行交易的人马被当场擒获押到谢砚卿跟前。 “大人,人都抓到了,一个没跑。”玄影对着负手而立的清冷男子回禀。 “审。” 玄影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醒:“大人,兹事体大,要不先把人带回去再审?” 谢砚卿抬眸冷冷扫他一眼,他脊背一寒,忙拱手:“是。” 矿山四面环山,位置隐蔽,轻易无人发现。 谢砚卿站在崖边,居高临下打量脚下横梯。 私贩铁矿乃朝廷严令禁止之事,荣王这么做已是触犯律法,这次证据确凿,定能予他一记重击。 “大人,他们都不肯招。”玄影走过来禀道。 微侧身,谢砚卿清越华凛面上无甚表情,眸光森寒:“大理寺从来不会屈打成招,但对于死刑犯来说这条律法不成立。” 闻言玄影噤若寒蝉,就见他走到了扣押的人跟前。 “谁是这里的主事?”谢砚卿幽暗迫人目光在一众跪着的人身上逡巡。 周遭安静出奇,并无一人回应。 “噌——” 剑拔出鞘声音响起,月光反射的寒光闪过,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啊——” 这一幕吓的所有人寒毛直竖,有胆子小的直接尿了。 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渊沉:“包庇主犯者,同罪论处,再不说,你们下场就和他一样。” 他声线分明清冷好听,可此刻却如同催人鬼魅,令人惶恐生畏。 就在他们哆嗦犹豫的几息中,砰一声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眼看冒寒光带血的剑朝自己来了,身穿墨衣华服的男人浑身哆嗦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小的说!” 谢砚卿止住步子,墨衣男子指向最后一排末尾处男子:“大人,他就是主事,每次和我们交易的其实都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我就是个小小商人,要不是利欲熏心也不会做杀头的大罪,念在我坦白从宽份上,求大人饶我一命!” 顺着他手指方向,最后面长相敦实男子明显露出了慌乱马脚,拔腿欲逃。 玄影飞身一跃落到他跟前挡住他去路,冷笑:“想去哪儿啊?” “咻——” “大人小心!”玄影出声提醒。 一枚飞镖朝谢砚卿袭来,他侧身避开,再看去玄影已将男子桎梏住押了过来。 侍卫捡回飞镖呈给谢砚卿,借着火把亮度他看清了上面弯月形状。 声音凛若冰霜:“乌月国的人。” 男子奋力挣扎,玄影用力踹在他腿弯处,他被迫跪下。 谢砚卿双眸微眯吩咐:“押回去。” 晋国混入乌月国的人已经不是走私那么简单了。 私贩铁矿,又与乌月国人勾结,乃是通敌谋反大罪。 回到知州府,本打算连夜审问,侍卫来禀翊王已醒。 谢砚卿命玄影将带回的人全部严加看管起来,赶去朝澜苑。 “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谢砚卿阔步朝他走近。 “晟渊,咳咳……” 晟渊是谢砚卿的字。 “殿下中毒睡了五日,现在感觉如何?” 咳嗽两声,李尘霄唇色苍白道:“本王没事。你呢?听说你伤的很重,伤势恢复的如何?” 谢砚卿敛眸:“劳殿下关心,臣已无碍。” 李尘霄自责道:“你本不用来青州涉险,都是为了本王才……” “皇后娘娘是臣姨母,于公于私,保护殿下是都是臣应该做的。” 李尘霄轻笑了下:“是本王没用,竟中了别人圈套,还得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 “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又系殿下麾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末了他将这几日审案得到的口供长话短说了一遍:“官员口供并没明确指向荣王,但从掌握的证据来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而且今夜缉拿的人中,负责矿山开采的主事乃是乌月国人,此事非同小可,殿下最好先禀明圣上再做决断。” 望着眼前沉着镇定男子,李尘霄羞愧:“晟渊,有时候本王觉得你才更适合当母后的儿子,明明本王比你还要大好几岁,却处处不如你。” 谢砚卿蹙眉:“殿下——” “好了,本王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办,本王相信你。” 他不只是中宫嫡子,亦是萧氏一族倚仗,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谢砚卿背后亦是萧氏,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何必为难他。 “殿下尽快写好上奏折子,臣先去忙了。”他每一刻都在煎熬,恨不能立马丢下一切去临水村,可肩上责任不允许他这么做。 “去吧。” 从朝澜苑出来,谢砚卿身形踉跄了下。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早已筋疲力尽。 “大人。”玄影搀扶住他,担心他撑不住相劝:“现在只需等审问结果,大人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卫随那边如何了?” 抿抿唇,玄影答:“他说在烧毁的柱子下找到一具女尸,手上紧握着一支素银发簪,尸体烧的面目全非,是不是夫人不能确定。” 谢砚卿身子猛的往前一倾,一口浓腥的血吐在地上。 “桑宁——” 话落,人晕死过去。 “大人!” —— 谢砚卿悠悠转醒,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打青瓦声音。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犹如一层朦胧细纱罩着这一方空间。 “夫君。” 听到女子温柔嗓音,他漆暗深邃的眸陡然睁大:“阿宁。” 略带薄茧的手抚上他俊逸脸庞,语气带着嗔怨:“夫君一直不去接我,我等不及,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他支起身,看到她人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欣喜若狂搂住她,声音透着愧疚:“对不起阿宁,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 他就知道她还活着,卫随是骗他的。 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红了。 沈宁捧住他脸,秀眉拧起:“夫君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高兴,高兴你还活着。” 她笑:“夫君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一直都活着吗?” “是我言错,阿宁原谅我。”他攥紧她手,那样的用力。 女子笑颜淡淡,轻启朱唇:“我没怪夫君,只怪上天薄待你我。夫君,我该走了,你答应要来接我的,不要食言。” 话音落,她身影化成点点荧光慢慢消散。 “阿宁!” 第29章 阿宁,我来接你了 “大人。”是玄影的声音。 谢砚卿坐起身,如墨长发垂落,面露涩意。 原来只是一场梦。 屋外雨声潺潺,风急如猿啸。 “几时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玄影站在床沿回答:“大人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戌时三刻了。” “京中可有来信?” “翊王殿下已写了奏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后日才有结果。” 墨瞳微敛,谢砚卿下榻:“案子审的如何了?” 玄影退到一旁,默了默禀道:“有大人威慑在前,参与交易的人都交代了罪行,只是……”他微顿:“只是那名乌月国人口中含了毒,昨夜在狱中想咬毒自尽,好在发现及时被我们的人救回来了。” 眼中覆上冰冷寒意,谢砚卿唇角牵起讥讽笑意:“想死无对证,看来荣王早留了后手,难怪半点不急。”他掀起淡漠眼睑:“去查一下那夜去矿山的所有侍卫。” 玄影神情一紧:“大人是怀疑我们的人中出了奸细?” “查一下总没错。” “属下知道了。” 玄影离开后,谢砚卿穿好衣袍去书房整理案供,梳理收集到的证据。 翻到参与私贩铁矿官员的口供时,他神情蓦的一变。 当是时,房门被敲响,玄影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 撑着伞走在雨幕中,谢砚卿步履匆急问:“怎会无端中毒,饭食可让人检查过了?” “那些官员都是重要人证,狱卒不敢掉以轻心,饭食都是严格把控。一直都好好的,今夜突然就个个口吐白沫暴毙了,只有姚望仁还活着。” 步子一顿,谢砚卿心头隐有不好预感:“他可吃了饭食?” “吃了。也出现了中毒之象,抢救及时没死。” “去请仵作。” “是。”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收住。 从大牢出来,谢砚卿一脸凝重去了朝澜苑。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昨夜的事。” 李尘霄拂袖,眉眼染上冷意:“咱们的人里被荣王安插了眼线。” 摩挲茶杯,谢砚卿清冷如玉五官透着丝丝凉意:“暴毙那些官员的供词都被篡改了。” “什么!”李尘霄表情立变。 “原本指证的人是荣王,全部改成了姚望仁。恰好昨夜活下来的官员只有他,殿下可明白了?” 眼眸微眯,李尘霄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看来是本王小瞧这位大哥了。把眼线安排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都没察觉出来!” “殿下莫急,臣已经派人去查眼线的事了,只要那名乌月国人不死,就还有扳倒荣王的机会。” 正说着话,余白进屋附在李尘霄耳畔耳语,听完他神情骤然冷沉下来,袖下五指攥紧,对谢砚卿道:“晟渊,本王有点事急着处理,你先去忙。” 谢砚卿起身行了一礼就出了朝澜苑,缓步来到廊下水榭。 玄影表情复杂上前回禀:“大人,奸细已经查到了。” “人呢?” “被翊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静默须臾,玄影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人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赤冥。” 谢砚卿身形顿住,显然有些意外:“我记得他是皇后赐给殿下的?” “是。” 赤冥是萧家通过皇后赐给翊王的,却为荣王做事,私贩铁矿一案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晚间李尘霄就传了他,让他就此结案。 “既然所有口供和证人都称姚望仁是幕后主使,这案子便没有必要再深查下去。本王明日便将此案上奏父皇,你那边入档归案后我们便返京。” 这话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凛和暗示,谢砚卿垂下眼帘拱手:“臣明白了。” 私贩铁矿利益巨大,恐怕参与的不止荣王和青州一众官员,李尘霄这么做是为了隐瞒什么不用想便知。 “退下吧。” “是。” 等人一走,李尘霄朝外喊:“来人。” 余白走了进来:“殿下。” “把那名乌月国人处理了。” “是。” — 结案一结,封存案宗后便要归京。 行至兆阳县在驿站落脚,谢砚卿带了玄影连夜赶往临水村与卫随会合。 直到亲眼看到居住茅草屋成了一片废墟,他都不愿相信桑宁已死事实。 卫随颇为自责:“大人,都怪属下,要是属下再早一点赶到,夫人她也不会……” “住嘴,她没死!”谢砚卿双眸猩红,额间青筋隐现:“她说好会等我来接她,她不会食言!” 他发疯般要去扒烧毁的废墟,玄影和卫随死死抱住他。 “大人,夫人她真的已经死了,尸体已经下葬,坟墓就在村口旁边的林子里,你要不信就亲眼去看看。” 卫随安葬桑宁后本打算回青州城,谢砚卿飞鸽传书不让他回去,他便一直守在这。 他本以为大人看了现场就会接受现实。 可事实完全相反,他一直克制的情绪在看到残垣断壁的茅草屋后彻底崩溃了,挥开他们就扒废墟。 直到叮铃声在黑夜中响起。 他整个人愣住,缓缓捡起那被烧的面目全非风铃,静静坐在脏污不堪废墟上。 一袭雪白衣袍染上污泥,神情颓然,曾经处变不惊、清冷如月模样全然不复存在。 两人知他性情,谁也没敢再劝,就默默伫立在一旁陪他。 一直到月落星沉,天空渐亮起白昼。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翊王殿下还在驿站等着。”玄影出言相劝。 天彻底放亮,两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一盆被烧的烟熏火燎的风铃。 他表情木然握着风铃起身,坐了一夜,他声音已染上沙哑:“我想去看看她。” 卫随抿唇,点点头:“属下这就带大人去。” 看到坟冢,谢砚卿步子虚晃差点跌倒,卫随两人忙搀住他。 “大人。” “阿宁,我来接你了。”他挣脱两人搀扶,眼眶泛红跪在了坟前。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湿润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喉咙发紧,每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都不好受。 虽未谋面,但在他们心中夫人应当是位很好的人,不然大人也不会这么伤心。 第30章 他疯了 天空阴沉,一场说来就来的夏雨从远处青山之中飘来,初时细小如愁丝,慢慢的隐有加大趋势。 “大人,雨要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大人,你伤势刚愈合,这个时候不宜淋雨。”玄影焦急附和。 跪在坟前的人仿若未闻,不动如山。 天空似破了道口子,暴雨骤然袭来,三人顷刻间便被淋了个透彻。 雨水将坟堆上泥土打湿,流入坑洼之中,谢砚卿一身衣袍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将风铃放在坟前,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在卫随两人以为他要离开时,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返回去刨坟上泥土。 两人惊骇,忙去拉他。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夫人她死了,你别这样!” “滚开!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去京城,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 “大人——” 两人都觉得他疯了。 见拉不住,情急之下,玄影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大人。” 说罢手照着谢砚卿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卫随瞪大眼,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接住人:“玄影,你把大人打晕做什么?” 雨声哗哗,两人听不太清对方说话声,玄影扯着嗓子道:“先带大人去找户人家避雨。” 卫随后知后觉,忙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带着昏过去的谢砚卿,两人打马很来到了一户距离最近的人家,卫随一瞧还是熟人。 “来,喝碗姜汤驱驱寒。”赵二牛用做工粗糙的瓷碗给两人舀了姜汤来。 “麻烦了赵大哥。”卫随自来熟道谢。 玄影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卫兄弟,你怎么还没走,还有这位,和昏迷那位公子是?”赵二牛指向老旧木床上的谢砚卿问。 卫随用袖子擦擦脸上雨水介绍:“床上那位是我家大人,这位是我共事的兄弟,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他大喇喇没有半点心眼直接交代了身份,玄影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你干……” 卫随不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收嘴。 得知三人从京城来的,还是当官的,赵二牛一惊,态度恭敬道:“原是官爷,草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大哥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不会随意欺压百姓的。”卫随笑了笑道。 肃着脸的玄影出声附和:“他说的没错,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们避完雨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很久。” 赵二牛捏了把汗,他听说当官的都很凶,京城来的应该更凶才是,这两人一个看着傻憨憨的,一个看着严肃,还好不是不讲理之人。 天空电闪雷鸣,雨势未有停下苗头,玄影两人站在昏暗的门口朝外张望,穿着湿衣服难受的很。 床上,谢砚卿头脑昏沉睁眼,入目一片漆暗,稍一动床架就发出嘎吱声。 三道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大人你醒了。”卫随走到床沿扶他。 赵二牛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 他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便屋内暗看不清,可他往那儿一坐便如仙人一般,周身气度与他们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着脑袋,谢砚卿神情冷沉:“这是何处?” 看了眼玄影,卫随答道:“大人,咱们还在临水村,他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叫赵二牛。夫人就是他帮着我一起安葬的。” 谢砚卿半掀起眼眸看向男子,音色清冷问:“你既是临水村的人,可知当时茅草屋是如何起火的?” 桑宁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他才走三天不到就着了大火? 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周身气势过于迫人,赵二牛咽了口口水,手脚有些发软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这儿过去有十多里,那天我到那儿时就见火势滔天,根本没法抢救了。” 谢砚卿猛的揪住他衣领,语气满是戾气:“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杀她?” 赵二牛双腿直打颤:“大、大人,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卫随掰他手:“大人,你冷静点。夫人的死和赵大哥没关系。” 玄影也上前来劝:“大人,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夫人逝去打击,可这位赵大哥是无辜的,你何必为难他。” 赵二牛感觉到衣领上的手松了,仿若仙人的男子双眼泛红连连后退,温润面容看上去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踌躇几许,赵二牛壮着胆子问:“大人,听两位官爷所言,你与桑宁是夫妻?” 冷静过后,谢砚卿恢复了理智,没答他的话,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忙摆手,黝黑脸上带着敬畏:“大人别误会,只是我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也认识桑宁姑娘,并不知她何时成亲了,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而且…”他挠挠头,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又说不上来:“而且桑宁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怎么会突然就嫁别人了?” “你说什么?”谢砚卿神情陡然变得阴沉可怖,仿佛变了个人。 赵二牛怯怯退了两步:“我说的是真的,她未婚夫我见过一次,和大人并不是一个人,真是怪了。” 谢砚卿手骨节捏的泛白,他想不通桑宁有未婚夫为何还要与他成亲? “她未婚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再次攥住赵二牛衣领质问。 “这…小的跟她不太熟,并不知…” 一问三不知,气的谢砚卿一把甩开他,他踉跄两步站稳了身子,心想这些当官的真是有毛病,脾气阴晴不定的。 “大人,雨停了,我们必须赶回驿站了。”玄影提醒。 五指收拢,谢砚卿长睫垂下淡淡阴翳,终是深吸一口气后提步往外走去。 火起的太蹊跷,不查清他不会离开兆阳县。 回到驿站,他直接去见了李尘霄:“臣有点私事想解决,大理寺那边劳烦殿下替臣告几天假。” 见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回来,李尘霄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丢下两句话直接走了。 “晟——” 李尘霄手抬在半空,谢砚卿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他狐疑的看向同样成落汤鸡的卫随两人:“这怎么回事?” 第31章 酩酊大醉,归京 两人互视一眼,大致将事情交代了一下。 “他一声不吭就和人成亲了?”听完李尘霄满脸震惊:“这么大事他为何不跟本王说一声?” 两人目光瞄了眼他,又齐齐垂下。 “翊王殿下,我家大人并非有意瞒您,主要是太突然了,还没来及和您说,就连我们都是大人回青州城那日才知晓。”卫随悻悻道。 李尘霄阖眼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额头:“罢了罢了,现在人也死了,这桩婚事就当没发生过,母后那里我会瞒着,你们在外也不许说漏嘴。” 两人异口同声:“是。” 来回踱步一会儿,他负手站定:“晟渊感情上过于纯粹,本王怀疑他是被人骗了,你们这几日寸步不离跟着你家大人,要是他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将人拦住了。” “京中催的急,本王得赶回去。有什么事你们就飞鸽传书,最多五天时间,必须让你们大人归京。” “卑职谨遵殿下令。” “行了,你们去吧。”他挥挥手,卫随两人退出去。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个农女耍的团团转,真不知道晟渊平日的睿智都跑哪儿去了。”坐立难安,李尘霄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影青,你留下去查一下这个叫桑宁的女人。” 晟渊对待公事铁面无私,手段果决,可在感情上太过单纯,他就怕那女子目的不纯,就算人死了,也要查一下才安心。 一连三天,谢砚卿派出去的人都查不到失火真正原因。 主要是临水村那等地方太过偏僻,加上茅草屋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要查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谢砚卿怀疑是王家人动的手,派人将七十岁的王老爷抓来拷问,结果他说根本不认识什么桑宁姑娘,更没有她爹欠债要强娶她一事。 谢砚卿得知后如遭雷击,根本不信他说辞。 要不是卫随两人拦着,王老爷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他给摇散架了。 当是时,影青将查到的信息飞鸽传回京城,来到驿站向谢砚卿禀明。 “谢大人,桑宁确有其人,只是她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临水村投靠她远房亲戚去了,你口中的桑宁与她根本不是一人,大人必然是受蒙骗了。” 驿站房间内,谢砚卿坐在交椅上,半掀着眼皮,神情颓然。 “她是不是真的桑宁又如何,她并没图谋我什么,如今人已死,便是任何人都可以污蔑她。” 影青惊诧:“谢大人不可糊涂,殿下让我留下查这女子,就是怕她是荣王派来迷惑大人的,大人切不可中计了。” 中计? 谢砚卿嗤笑一声。 她若是荣王的人,就该等他去接她一起回京城,然后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给荣王通风报信,而不是在他走后就莫名葬身火海了。 “大人当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和殿下还在京城等你回去,你切不可因一个女子失了分寸。” “够了。”他声音淡的生冷,握素银茉莉花发簪的手紧了紧:“我自有主张,你回京去。” “殿下说了,让我务必亲自护送大人归京。”影青态度坚决。 谢砚卿身后是萧家,是没资格意气用事的。 此事若传回京城,被有心之人利用参一本,到时为难的还是翊王和皇后。 谢砚卿本就不是温和的人,在京中更是以活阎罗着称,要想他有什么好脸色根本不可能,他墨眸泛着森寒诡谲,缓缓吐出两字:“随你。” 两天后。 是夜。 月挂苍穹,清风拂青山。 驿站百米开外粗壮榕树下。 谢砚卿手握一坛秋露白席地而坐,白袍如雪,人似谪仙。 玄影与卫随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 “为了一个骗他的女子,大人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真的值得吗?” “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提出的劳什子挖坟验尸,大人至于现在还走不出来?”卫随双手环胸白他一眼。 玄影没好气道:“我哪儿知道尸体真的是——” 他顿了顿:“真的是夫人。”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谢砚卿在意的根本不是被骗,而是桑宁真的死了。 得知桑宁身份是假的以后,他们就怀疑人是不是假死,谢砚卿心中也是这般想,玄影便提出验一下尸,挖出尸体后根据残留的衣物碎屑,确认是桑宁无疑。 谢砚卿气急攻心,回来后便一蹶不振,连着两日抱着酒坛子不放。 “京城已经来信催大人回去了,这状况怎么回?”卫随捅了捅玄影问。 摇摇头,玄影靠着树干环臂:“慌也没用,等大人放肆醉一场,自己清醒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正如他所说,酩酊大醉一场后,翌日清早醒来,谢砚卿又恢复了从前生人勿近、清冷孤绝模样。 卫随伸着懒腰开门,看到院里站着的一身黑衣锦袍男子,眼中闪过惊讶。 “大人。”他打招呼。 男子容貌俊美,高大挺拔身影站在石阶前,如松如竹,气度沉凝,脸上神情比从前更为淡漠,闻声并未看向他,声音孤清凛然:“收拾一下,回京。” 卫随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好。” 玄影从里面出来,正碰上卫随返回收拾包袱。 “还真给你猜对了。”卫随撞了一下他肩膀,压低声音道。 三人离开兆阳城这日,万里无云,晴光潋滟。 行至渝州城停下休息,卫随出去买干粮,不小心撞倒了人。 他忙将人扶起道歉:“抱歉姑娘,一时没看路,你没事吧?” 他捡起斗笠还给对方,在看到女子清丽脱俗的脸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没事。”女子接过斗笠戴上,遮住惹眼容貌后走了。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干粮买好了?”玄影撞了一下卫随问。 他恍然回神,收回目光,无视玄影搭在肩上的胳膊:“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大人呢?” “大人。”玄影拱手。 谢砚卿越过两人向客栈方向去:“只有三个时辰。” “什么三个时辰?”卫随一头雾水。 “你忘了,大人说明日必须要到京城。” “这和三个时辰有什关系?”他还是没懂。 玄影摇摇头,心想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入大理寺的? “自己悟吧。”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欸——” 卫随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什么意思了,一拍脑袋跟上去。 只有三个时辰休息,大人是要连夜赶路节奏! 第32章 开什么玩笑,蛊没解! 两度春秋眨眼而逝。 渝州,灵台郡。 珍奇阁后院。 “蛊没解!?”女子惊呼声响起。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萧鹤钰两手一摊往椅子上靠。 “你确定没把错脉?”沈宁怀疑目光看他。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开了铺子当起咸鱼,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肆意逍遥,结果告诉她阴阳合欢蛊没解! 萧鹤钰桃花眼睨了她一眼,扯唇一笑:“小爷自小便与蛊毒打交道,可以肯定告诉你,你体内蛊确实没解。” 沈宁瞬间如坠深渊。 难怪昨晚月圆夜她浑身发热,身体里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食了催情药物。 既没解,那她两年前勾谢晏当药引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她一头栽进姜芷怀中哀嚎:“阿芷,我的命好苦啊!”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结果告诉她蛊没解! 姜芷摸摸她脑袋,语气温柔安抚:“没事没事,这不是有萧鹤钰在嘛,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啊。 沈宁猛的抬起头看向一身红衣、张扬俊美的萧鹤钰,目光带着祈求:“萧神医,鹤钰……” 萧鹤钰被她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抬手打断她:“停停停!” “你得说一下你中的蛊叫什么,不然我怎么想办法?” 见他愿意帮忙,沈宁立马正色起来,将知道关于阴阳合欢蛊的一切都告知他。 听到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萧鹤钰收起不着调表情,面色凝重起来:“谁给你下的这么阴毒的蛊?” “你知道这蛊?” “乌月国人的密蛊,略有了解。”他顿了顿,复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这下蛊的人指定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可知这蛊还叫什么?” 沈宁和姜芷都被他过于严肃的语气牵动好奇心,直直看着他。 “阴阳合欢蛊又名恋人蛊,乌月国人只要男女双方有情,就可给对方下此蛊,同时它还具有夫妻怡情作用。后来有的人爱而不得,就将情人蛊改良,变成了阴阳合欢蛊。就算双方不是两情相悦,只要给对方下此蛊,对方就会沦为欲望傀儡,完全受欲望驱使。中蛊者若在四十九天内无法找到心意相通者欢好,就会蛊毒发作而死。但是,一旦同房,中蛊者体内的蛊就会认准解蛊者气息。” 说到这,他促狭眸子盯着沈宁:“你是两年前中的蛊?” 她点头,脸颊微烫。 两年前中的蛊,便意味着她与男子欢好过。 姜芷扭头,瞳孔渐渐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沈宁白皙脸上浮上红晕:“这事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你继续说。” “其实此蛊还有一个别名,叫三日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言沈宁墨瞳一震,蹙起眉:“意思是,我还得找给我当过解蛊药引的男人欢好三日?” 萧鹤钰刚呷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脸被呛的涨红:“倒也不、不用三日,三次就好。同样的,在此之前你体内的蛊会发作三次,若是三次后你没有与那男子欢好,就会毒发而死。” 三日,是头牛估计都得爬着出房间,她也真敢想。 沈宁眼前一黑又一黑。 李尘璟那狗东西又给她摆了一道。 他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她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鹤钰耸耸肩:“要是两年前你没与那男子欢好过或许我能用别的法子帮你解蛊,但是你已经把路堵死,我也没办法。” 沈宁:“……” 夭寿了! 为什么两年前她中蛊时没遇到萧鹤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都无法挽回了。 崩溃、绝望。 她想一头撞死算了。 先不论去京城会不会撞到李尘璟,她去哪儿找谢晏? 他当时用的肯定是假名,京城又那么大,几千万人,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她后悔洞房那夜没让他说出真实身份了。 至少知道身份还能少一大半困难,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去瞎找的好。 而且,就算找到了他,要怎么解释她没死的事? 到时他肯定会知道她骗他的事,他还愿意给她当解蛊药引吗? 头疼! 纠结。 姜芷清咳一声,不解问:“阿宁,既然你之前就与男子那什么,为什么不彻底把蛊解了呢?” 沈宁哀怨对上她视线:“我说我当初是骗对方给我当解蛊药引的你们信吗?” 萧鹤钰与姜芷闻言都被呛了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倒霉,被你骗心又骗身,关键是他居然还能喜欢上你这么野蛮的女人。”萧鹤钰上下打量她,只觉惊悚。 别看沈宁长了长冷艳动人的脸,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被她这张脸给欺骗了,嘴贱非要和她比上一比,胳膊腿都差点被她废了,愣是躺了一个月才好。 后来他懂了什么叫低调,再也不炫耀自己三脚猫功夫了。 沈宁一个冷眼扫来,他立马做了个闭嘴动作。 “我决定去京城,明日就出发。”沈宁站起身:“阿芷,我的胭脂铺暂时交给你打理。” “啊?阿宁,你是要去京城找那个男人吗?”姜芷一愣,也跟着站起身。 “我也不想去,可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姜芷默了默,心想也是。 “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铺子,等你回来。”末了她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一下,刚好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拿着一只手镯折返:“这本来是送你的生辰礼,你马上要走了,就提前送给你了。” “这镯子名雀羽镯,表面是个镯子,按一下上面的绿色翡翠圆点就会变成一把尖锐匕首,你随身带着方便。” 沈宁试了一下,还真如她所说,面上一喜:“谢谢阿芷,我很喜欢。” 她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喜欢各类武器,这镯子精巧轻便,不用时可以当做装饰,危险时可以当做防身武器,简直不要太妙。 萧鹤钰咳了一声,两人向他看去。 “阿芷都送了礼,小爷自然也不能吝啬。”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傲娇道:“此乃万能解毒丸,只此一颗,可稀罕的紧,收好。” 好东西沈宁从来不会拒绝,不带半分犹豫接过:“多谢。” 第33章 去京城,遇山贼 幽州,五常山。 一辆低调奢华马车行驶在道路上,马蹄发出咔哒咔哒声。 车内,身着蓝衣锦袍、长相温和如玉男子掀起车帘看了眼周遭环境,咳嗽间又将帘子放下。 “大公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咱们已经到了幽州地界,再过益州就到京城了。”飞流倒水递给男子。 谢砚安莹白五指蜷起,抵在唇间闷咳几声,泛着病态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涨红,嗓音温和道:“二郎离家七年都未曾给家中写过信,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飞流将他身上雪青大氅拢紧:“有皇后娘娘和翊王庇护,二公子定然差不到哪儿去,大公子不必多忧。” 抿唇笑了下,谢砚安眼中泛着空茫呷了一口水:“说的也是。” 他话落,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 车夫答道:“大公子,有位姑娘问路。” 飞流出声:“等她问了赶紧走,大公子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累,天黑之前得找到下脚的客栈。” 车夫应声:“小人知道了。” 听着外面攀谈声,谢砚安再度掀帘,只看到一身淡青衣裙,戴着白纱斗笠,牵着一匹马的女子立在他们马车前。 车夫声音响起:“大公子,她也是去京城,认不清路,问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飞流提醒:“大公子,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人,还是警惕一些为好。” 谢砚安明白他意思,咳嗽着回车夫:“把携带的地图给她。” 警惕些是没错,可万一对方是真的不识路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片刻后,见马车还不动,飞流掀起车帘探出脑袋不悦问:“怎么还不走?” 车夫一脸为难:“她说看不懂地图,让我给她指一下往哪儿走。” 飞流打眼看去,女子身着淡青衣裙,头戴斗笠,气质出众,周身萦绕一股侠女气息。 催促车夫:“赶紧给她指完赶路。” 车夫连连应是。 沈宁没料到自己会走错路,还把携带的地图弄丢了,就在她六神无主时,一辆马车朝她驶来,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拦了下来。 很明显对方对她充满防备,并不想带上她,车夫照着地图给她指完路,她道谢后牵着马退到一边。 看着马车远去,她翻身上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地图哪有直接跟着人方便,她又不傻。 路都是一样,也不能说她是故意跟着他们吧? 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竖起大拇指。 飞流透过后车帘看到不远处女子,神情充满警惕:“大公子,她一直在跟着我们。要不要属下去把她赶走?” 谢砚安敛眉:“都是去京城方向,她不走这条路能往哪儿走?” 飞流挠挠头,心想也对。 “她要敢有别的心思,属下定不会客气。” 总有女子看到大公子脸后见色起意,那女子肯定是在路上看到过大公子容貌,假意迷路偶遇也说不定。 他得防着。 “早知道这次去京城就让侧妃娘娘多派点人跟着大公子,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的。” 谢砚安靠在车壁上,眉眼如画笑道:“我此次进京是看病,大张旗鼓作甚?皇上本就忌惮父王,我若是带太多人过于高调,必然又要惹不少麻烦。”不忘叮嘱他:“你也是,进京了嘴上要把好关,莫要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飞流悻悻道:“属下谨遵大公子令。” —— 出山林后,沈宁换了条路走。 顶着烈日赶路,她有些口渴了,便在山脚下茶馆停下,要了一壶凉茶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端起茶喝了一口,就见一辆熟悉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位戴斗笠的蓝衣男子。 想来他就是命车夫给她地图的人。 他身边身穿黑衣的侍卫看到她还吃惊了下,随即扶着男子找了干净凳子坐下。 距离隔的有些远,加上那侍卫刻意压低声音,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蓝衣男子朝她看过来,她当做没看见。 端起茶打算再喝一口,她眼睛兀的被刺眼光芒闪到,神情微变。 注意到周遭茶客不时打量余光,她放下杯子,从腰间荷包拿出茶钱放桌上起身。 她还急着去京城找谢晏,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步子,朝谢砚安那桌走去。 好歹给了她一张地图,给他们提个醒也算报恩了。 飞流看到沈宁走近,拔出手中的剑对着她:“你想做什么?” “咳咳…飞流,不得无礼。”谢砚安出声。 沈宁无视颈边长剑,放低声音提醒:“这茶馆有问题,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丢下话她转身离去。 飞流身形一怔:“大公子,她……” 谢砚安站起身:“走。” 他虽没出过远门,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立马就察觉出了这茶馆异常。 飞流收回剑,欲扶他离开,茶馆的女老板走了过来,声音高亢:“三位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呢,这是想喝霸王茶吗?” 她眼眸眯起,周围茶客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 谢砚安心道不妙,拉着飞流就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伪装成茶客的山贼亮出剑,将他们包围起来。 沈宁走出许远,被林中涌出的山贼拦住去路:“小妞儿,你跑不了了。” 她神情淡定,半点不慌退到了谢砚安主仆三人身边。 这么倒霉,居然遇上山贼打劫了。 她还以为有的茶客是山贼假扮的,没想到除了她和那主仆三人,全是山贼。 大意了。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茶她检查过,并未下药。 凭她武功,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兄弟们,拿下这单,晚上咱们畅饮。”女老板从柜子下抽出一把剑扛在肩上,姿势豪迈道。 “三当家威武!”一群山贼齐声高呼就要把几人拿下。 “大公子,我掩护,你趁机逃。”飞流将谢砚安护在身后开口。 谢砚安挪着步子离沈宁近些后,用两人才听得到声音道:“姑娘,你随我一起走吧。” 沈宁余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我有武功,公子顾好自己就是。” 谢砚安:“……” 合着他最废。 第34章 谢晏? 女老板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情骂俏,把人抓起来!” 看着山贼步步逼近,沈宁凌空跃起踹倒一名山贼夺了他剑。 飞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谢砚安往旁边推:“公子快走。” 两人与山贼厮杀起来,谢砚安在车夫搀扶下往马车去。 “飞流,快带上那位姑娘上马车。” 车夫勒紧缰绳驱马,给两人留时间上车。 剑与剑相撞发出????声,沈宁不欲恋战,踹飞袭来的山贼后施展轻功朝马车去。 飞流回头看了眼,击退几名山贼跟上她。 女老板神情阴沉,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袖中落下拳头大小的沙袋对准沈宁与飞流袭去。 沈宁闪身避开,沙袋落在地上散开,一股白烟弥漫开来。 软筋散! 她暗道不好,赶紧掩住口鼻。 惊慌之余不忘提醒飞流:“别砍那东西!” “兹啦——” 晚了。 顷刻间白烟升腾,两人浑身一软单膝跪地。 沈宁咬牙,她这是遇到坑货了。 怎么办,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砚安被烟雾呛的猛烈咳嗽,刚探出脑袋就被山贼扯着下了马车。 看到一旁的沈宁两人,他便知是什么情况了。 “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还跟个娘们儿似的戴着斗笠,老娘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富家公子!” 女老板掩着口鼻走到他跟前一把掀下他斗笠,一张俊美至极、透着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呼吸瞬间凝滞。 被山贼压着的飞流急了:“你别动我家大公子!” 此刻白烟慢慢散去,四肢无力的沈宁耷拉眼皮缓缓抬起,在瞄到谢砚安那张脸时,她周身血液僵住:“谢晏?” 女老板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绝色的男子,眉眼温润含笑,唇淡而薄,因着病态又多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比女子还要我见犹怜。 她脸上笑容渐渐放大,捏住谢砚安下颌,眼中多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 被强制捏住下颌的屈辱感传来,谢砚安眼尾渗红,眼神冷如寒霜:“放开!” “放开?”女老板哈哈大笑,语气嘲讽:“你们听见了吗?他居然让我放开。” “我不仅不放,还要娶你做我的压寨夫君!” “你!”谢砚安感觉受到了侮辱,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兄弟们,把人和财物都带回去,今夜喝酒尽兴!” “威武,威武!” 在一众山贼高呼中,沈宁四人被分开押走。 软筋散药力霸道,她在马背颠簸中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杂物房里,外面传来山贼的吆喝声。 “都看紧点,今晚三当家要与抢来的那个男人拜堂成亲,可别让其他几个跑了。” 成亲? 沈宁皱眉,记忆拉回白日,她昏沉脑袋立马清醒。 是谢晏!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软筋散药效已经过去,但她吸入太多,现在身子还没什么力气。 她挪动身子想寻找物什解开手上绳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挪了一点点位置。 望了眼透过细缝透进来的月光,她心中多了几分焦急。 忽的,她手上镯子磕到地面发出清脆声音,这才想起芷月送她的防身武器。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扭动手腕,等绳子松些后,终于够到了打开镯子的开关。 只是她双手是绑在后背的,割起绳子来十分费力,而且还不小心割到了自己手腕。 强忍着疼,她将绳子扯开,又将腿上的绳子一并解了,开始思考对策怎么逃出去。 铁锁喀嚓声突然响起 她眼疾手快将绳子恢复原样装作没醒样子。 嘎吱一声门被粗鲁推开,一名山贼举着火把端碗饭进来,把饭往她跟前一丢,不客气的踢了她两脚:“起来吃饭了!” 沈宁故作睡眼朦胧睁眼,背后的手握紧雀羽镯,脑中有了主意。 喊住要出去的男人:“等一下。” “干什么?”男人扯着嗓门,显得很不耐烦。 心想不能去喝三当家喜酒就算了,还得守着这个丑娘们儿。 当时人送来时他们瞧身段还以为是个大美人,结果掀了斗笠发现丑的差点让他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其他人不想看管这个女人,最后这个苦差事就被甩给他了。 他心中本就有火,听到这个丑娘们喊住他更加没什么耐性:“老实点,不然有你罪受!” “大哥,你先把门关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见他一脸戒备,沈宁循循善诱:“你放心,我手脚都被绑着,做不了什么,就想用个宝贝和你作交换,让你给我点水喝。我都一天没喝水了,现在嗓子疼的受不了。” 听她声音确实有些干哑,手脚也绑的结实,男人被宝贝两字勾的双眼冒绿光:“什么宝贝?” 这女人身上要真藏了宝贝,岂不是都是他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在哪儿,你自己拿。” 男人赶忙把门关上,搓着手迫不及待朝沈宁走去:“快说,宝贝放在哪儿?” “就在我手腕上。”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男人举起火把,还真看到了她手上镯子,眼中充斥着贪婪蹲下身去拽。 电光火石间,沈宁快狠准出手,打开镯子开关抹了他脖子。 他死死捂住脖子,身体抽搐了两下就闭了气。 拿了他腰上钥匙,又在地上抓了两把灰把自己脸抹一下后,沈宁开门出去反手将门锁上,钥匙丢进一旁草丛中。 寨子里处处挂满红绸,一片热闹。 沈宁顺了一身衣裳换上,由于晚上太黑,所有山贼都沉浸在喝酒庆祝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就在她猜测“谢晏”会被关在何处时,被人从身后喊住:“喂,你过来。” 是名女子。 想到她现是男子装扮,这大晚上的那女子应该看不出来,她低着头转身走过去。 “三当家要沐浴,你去灶房提水。”女子将桶塞他手上后就走了。 沈宁提着桶站在原地。 三当家? 不就是白日那个老板娘? 她要和“谢晏”成亲,只要跟在她身边,肯定就能见到“谢晏”。 这般想着,她跟上那女子,提了热水后来到一间比其他屋子奢华许多倍的房间,水送进去后她就被打发出来。 叫她提热水的女子叫小秋,是三当家的丫鬟,沈宁状似无意想跟她打听“谢晏”几人消息,她十分警觉的不多说一字。 沈宁怕露馅,就假装离开了。 第35章 他不是谢晏 想从别人口中探“谢晏”几人消息是不可能了,她将目标锁定在三当家身上。 暮色渐浓,山寨中一派喜庆。 某露天院内。 “来来来,今日三妹立了大功,又是她成婚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坐在虎皮制成位置上,一脸横肉的男人举起酒碗。 “敬大哥!” “敬大哥!” …… 宴席上,一群男人一碗接一碗酒下肚。 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目光看向身穿红色嫁衣,盖红盖头的女人。 “三妹就是瞎讲究,要我说直接把人办了就是,还拜什么堂。”大当家扯着嘴角笑了下。 “大哥,三当家到底是女儿家,注重名正言顺,咱们跟着图个高兴就是。”坐在下首长相精明的男人道。 大当家拍拍自己大肚腩,不耐道:“得了得了,赶紧拜堂,拜完老子还等着喝酒呢。” 谢砚安被押着出来,还在不断挣扎,却因为身子弱,软筋散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只能做无劳之功。 “啧啧,都是男人,你们瞧瞧,人家长的跟仙人似的,你们一个个却贼眉鼠眼的。”大当家打量一身喜服的谢砚安道。 “大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这话引起一大片哄笑,大当家拍拍后脑勺:“老二说的对。” 他示意手下:“别站着了,赶紧拜堂。” 谢砚安被押着拜堂,夫妻对拜时脑袋被强行压着按下去那刻,他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耳畔嗡鸣。 不管他认不认,事实就是他被迫和一个女山贼成亲了! 送入洞房四个字响起,他脑子还一片空白。 被丢进布置喜庆的房间后,门立马被关上。 房间外传来山贼说话声。 “大当家说了,今晚谁也别打扰三当家洞房,走,咱们都喝喜酒去。” “就这样走了他不会跑了吧?” “放心,三当家武功连大当家都打不过,那个病秧子跑不了。” 声音远去,谢砚安靠着桌子看向床上坐着的女人,苍白脸上一派冷凝。 她要是敢动手,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沈宁虽不知“谢晏”为何会出现在幽州,还成了病秧子,但不妨碍她英雄救美。 说不定他因此感动,原谅她骗他的事呢。 确认人走了,她想掀盖头,又怕现在这张脸吓到“谢晏”,她起身,凭感觉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谢砚安后退,止不住咳嗽起来:“……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沈宁步子一顿。 现在逃跑机会最佳,她可没时间浪费在与他拉扯上。 她一把掀开盖头:“是我。” 谢砚安:“???” 他瞪大眼,跟见了鬼一样。 白日见到的女人好歹能看,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两颊打满腮红,眉毛又粗又浓,唇上涂的口脂简直能吞下小孩了。 他咽了口口水,目露惊恐:“你是谁?” 瞧着眼前清瘦病态男子,沈宁蹙起眉:“你不是谢晏?” “谢晏?”谢砚安满脸疑惑:“谢晏是谁?” 柜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滚出一个只穿了亵衣亵裤的女人。 谢砚安看清了她样貌,是那个三当家。 他墨瞳一震看向沈宁:“你,唔——” 他嘴被捂住,女子冷然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话,我是白日与你们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男子并不是谢晏,只是长得有七分相似。 一听是她,谢砚安明显冷静下来。 只是嘴一直被她捂住,他呼吸有些困难。 沈宁注意到了,手松开:“公子怎么称呼?” 与谢晏长得像,说不定两人有什么关系。 喘了几口气后,谢砚安总算缓过来了,对着她揖了一礼:“在下谢砚安。” “你也姓谢?谢晏这个名字你可听过?”她神情一紧问。 苍白唇色微抿,他轻咳一声摇头:“没听过。”末了又问:“他是姑娘什么人?” 她眼睫闪了闪,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们得离开这儿,公子可知你那两个手下关在何处?”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谢砚安和谢晏相似的脸,直觉告诉她,救他准没错。 “我知道,我带你去。”事关生死,谢砚安立马正色起来。 “能走吗?”她问。 他点点头。 走正门风险太大,两人从窗户出去,一路躲开守卫,最后站在一堵墙前,沈宁开口:“谢公子,搂紧我腰,我带你飞过去。” 黑暗中,谢砚安耳廓一烫听话的搂住她。 女子腰身很细,却让他无端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和安全感。 两人在墙角站定,贴着墙看到了门前打哈欠的两名守卫。 沈宁蹲下身捡了两枚石子,接连对准两人击去,两道坠地声响起,她叮嘱谢砚安:“谢公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救他们。” “好。” 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钥匙,沈宁开锁后推开门,黑暗中一道凌厉掌风袭来,她闪身避开,反手将那人钳制住:“我是来救你们的。” 飞流回头,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沈宁那张跟鬼一样的脸,心头猛然一跳,身体直哆嗦:“你、你…你是人是鬼?” 车夫听到是来救他们的,把绳子一丢坐起身,走近后同样被沈宁的脸吓的差点魂都没了。 沈宁怕他喊出声把人招来,厉声呵止住他:“闭嘴,你们公子在等你们,赶紧跟我走。” 说罢她松开飞流转身就走,两人赶忙跟上。 他们解开绳子后,本也是打算去救公子的,现在人被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与谢砚安汇合后,两人悬着心放下。 飞流关切问:“大公子,我听说他们那个三当家强逼你成亲,你没事吧?” 他们家公子自小金尊玉贵养着,何曾受过这个罪。 谢砚安还没回答,沈宁抢先一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儿。” “山寨把守森严,我们怎么出去?”谢砚安贴着墙问。 “还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马厩吗?” “记得。” “我去引开人,你们寻找机会夺两匹马逃。” 谢砚安心下一慌:“姑娘,那你怎么办?” 沈宁:“不必管我,我有武功,引开人就去找你们。” 第36章 谢公子,搂紧了! 夜色似化不开的浓墨。 沈宁快如魅影在瓦檐间飞跃。 马厩在山寨大门东边,她要把人都引到相反方向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来回逡巡,她注意到西边小院中堆积的草垛,心念一动。 折返回到马厩,谢砚安三人躲在墙角暗处。 “姑娘。” “我现在把人引走,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三人点头。 沈宁捡起一枚石子,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砸向喂马的山贼,再故意现身让他们发现。 看到自己人突然倒地,其他山贼立马警觉看向屋顶。 “什么人?” 有人认出她,高声呼喊:“她是三当家今日抓回来的那个丑女人,别让她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近山贼全部赶过来,沈宁身形极快往西边草垛而去。 见没有山贼把守了,飞流先出去探路,确认安全后解了两匹马绳子。 “大公子。” 暗处的谢砚安和车夫赶忙出去。 三人听到西边传来喊救火声音,快速翻身上马往山寨大门而逃。 遇上发现他们的山贼,飞流挡在前面将其击杀。 冲出山寨大门一段距离后,谢砚安勒住缰绳回头看,除了追他们的山贼,根本没有沈宁身影。 飞流劝他:“大公子,我们得赶紧走,等山贼追上来就走不了了。” “那位姑娘还没跟上来,我们不能丢下她。”谢砚安焦灼道。 “大公子,她有武功,这些山贼不是她对手,我们不走反而会拖她后腿,赶紧走吧!”飞流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有些心慌。 闻言谢砚安只好离开。 尽管沈宁引走了大部分山贼,可还是有一大半追着三人来到了密林之中。 飞流虽有武功,但挡不住对方人海战术,很快便不敌受了好几处伤。 “大公子,快走。” 谢砚安被他推开,山贼已经围了上来。 一脸凶相的男人在火把映照下走出来,正是山寨的大当家:“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打晕我三妹逃跑,老子今夜让你们全死在这儿。” 他话音落,一道冰冷女音响起:“是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两名手下闷声倒地,接着三个、四个不断倒下。 他惊恐抬头,一身青衣的女人从天而降,如同神只。 那是谢砚安此生见过的最美场景。 月光下,女子淡青衣裙飞扬,三千鸭黑青丝披散,手持冰冷长剑,周身散发噬血森冷气息。 她手中长剑舞动,剑影闪烁,如同一朵朵绽放的冰花,每一剑都带着凌厉杀意,让人无法抵挡。 她剑法高超,招式精妙,每一剑都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 不多时,周围倒下一大片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她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此刻,万物俱籁。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独而强大,令人敬畏。 “谢公子,没事吧?” 女子清冷声音响起,他骤然回神,怔怔的摇头。 “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后面还有追兵。” “好……”他咽了口唾沫,一颗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没想到路上遇到的女子,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同样意外的还有飞流,他自以为自己武功在侍卫中算高的了,可跟眼前女子一比,瞬间被秒的渣都不剩。 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沈宁,全然忘了自己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直到谢砚安询问他伤势他才反应过来。 “大公子,我没事。”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宁。 “别废话了,待会儿人追上来我可不会再管你们。”沈宁翻身上马,甫一想起只有两匹马,她看向三人:“你们谁与我同乘?” 飞流刚要迈出步子,谢砚安出声:“飞流,你与阿四同乘。” 阿四是马夫名字。 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机会啪一下没了,飞流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形势所迫,冒犯姑娘了。”谢砚安客套的揖了一礼。 望着月光下男子面如冠玉五官,沈宁恍惚一瞬。 他连低头的模样都与谢晏这么像,很难不让她认错。 “无妨,谢公子赶紧上来吧。”怕他身子弱上不来,她还贴心的伸手要拉他。 看着眼前纤长还沾着血渍的手,谢砚安愣了一下,随即眸色微暗握了上去,身体失重感传来,眨眼间他就到了马背上。 “谢公子,搂紧了。” 她双腿夹紧马腹:“驾——” 马如离弦的箭飞驰着离开。 —— 天亮时分,沈宁四人在一处河流边停下。 “应该追不上来了,先休息会儿。”沈宁翻身下马,往河边去。 四周青山环绕,绿林盎然,不时还有鸟叫声传来。 河水干净清澈,沈宁将身上血渍清洗干净,又洗了一把脸,人清醒了几分。 若没有耽误,她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出神间隙,一片蓝色衣袍映入眼帘,她抬眸,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谢砚安容貌。 五官分明,眉目温朗,略带病恹之色,与谢晏虽长得像,给人感觉却全然不同。 谢晏清冷,眼前男子却是温和那一类。 谢砚安看到女子出水芙蓉的一张脸后眼底闪过惊艳。 “姑娘,你……”他指着她脸。 沈宁明白他意思,笑道:“出门在外,故意画的。” 他心下了然,墨瞳敛了敛:“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鞠起一捧水喝完,她声音脆然:“沈宁。” “原来是沈姑娘,昨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道谢。 她摆摆手:“公子不必客气,救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张去京城路线图,顺手而为。” 谢砚安望着她侧脸,嘴角抿起一抹微笑弧度:“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合该要报答的,既然姑娘也要去京城,不妨与我们同行,等到了京城好让我报答姑娘恩情。” 沈宁凝着河水静默了一会儿。 她本就有这个打算,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叨扰公子了。” 谢砚安嘴角笑意扩大:“不麻烦,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姑娘给我这个机会。” 顿了顿,他垂眸,苍白脸上兀的染上红晕:“沈姑娘,昨夜……” 第37章 交易,假夫妻 她如水眸子注视他:“昨夜什么?” 他清清嗓子,语调羞赫:“昨夜姑娘与我拜了堂,虽是做戏,但谢某会对姑娘负责。” 他说完过度白皙的脸上已绯红一片。 沈宁汗颜,大可不必。 “当时是为了救公子才不得不那般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以为他是谢晏才打晕那个三当家与他拜了堂,谁知道他不是。 “沈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我。”他欲言又止,思衬再三后启唇:“我此番去京城一是为了治病,二来,是我母亲逼我与她挑选的一位官家小姐培养感情,好为成亲作准备。可我身子孱弱,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若是顺从母命娶了那位小姐,反而是害了她。”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若是我已成亲,我母亲就不会再逼我娶她,我也能落个清闲。就当我欠姑娘一份恩情,求姑娘与我做一对假夫妻,帮我应付过去。姑娘将来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随时可以结束这桩交易。” 他言辞恳切,目光期盼的看着她:“作为交换,我可以给姑娘钱财,保姑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姑娘要是有别的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可以答应。” 沈宁并不愿趟这趟浑水,可想到她去了京城也不能大张旗鼓找谢晏,谢砚安看着身份不一般,要是让他帮她找,说不定更容易些。 思及此,她道:“等到了京城,我想让公子帮我找一个人。” 听她这话意思是答应了,谢砚安苍白温润面容露出喜色:“姑娘要找那名叫谢晏的男子?” 她点点头:“谢公子要是答应,你的忙我也帮了。” 互惠互利,这本就没什么。 而且借他“夫人”身份,她还能躲避李尘璟,两全其美。 谢砚安自是满口应下,尔后又试探问:“这位谢晏公子是沈姑娘心上人?” 算心上人吗? 沈宁沉思。 她只是把他当做解蛊毒的药引而已。 她笑着摇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回答:“也不算是。” 闻言谢砚安眼底升起一丝希望:“既是如此,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姑娘寻人。” 敛了思绪,沈宁站起身:“我去寻点止血草药帮你手下处理伤。” 他眼中一亮:“姑娘还会医术?” “略懂一点。” 沈宁去往林中采草药,谢砚安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不禁想自己真是好运,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这么厉害的女子,会武功高还会医术! 比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厉害。 沈宁将采的草药清洗后走到靠着树干休息的飞流身边。 “女、女侠?”看到洗去昨晚吓人妆容的沈宁,飞流差点没认出来,紧张的直搓手。 沈宁拧眉:“什么女侠,我叫沈宁。” “沈女侠。” 沈宁:“……” 随便他怎么叫了。 在光滑石块上将草药捣碎,她吩咐:“脱衣服。” “啊?”飞流嘴巴微张。 “啊什么啊,小命不要了?”她最受不了磨磨蹭蹭的人。 这辈子耐心最多的恐怕也就勾谢晏当药引时了。 谢砚安拎着水囊走过来:“飞流,都听沈姑娘的。” “是,大公子。”飞流别扭的解开腰带,脱掉衣裳。 “算你命大,伤口再偏一点小命就没了。”将药汁给他敷上,沈宁从他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 她手法专业灵活,看的飞流和谢砚安一脸钦佩。 拍拍手,她站起身:“好了。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飞流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咕咕声,他尴尬的直挠头,干笑道:“昨日到现在都没吃饭,见笑了。” 主仆三人就他一个会武功,现在还受伤了,自是没法去找吃的,谢砚安开口:“此处深山老林,要走到有人烟处恐还要一段时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先果了一下腹。” 阿四立马表示:“大公子,小的跟你一起去。” 飞流也挣扎着要起来:“大公子,你身份尊贵,这等事还是属下两人去吧。” 谢砚安阻止他,将水囊递上:“你有伤在身好好待着。”转身对沈宁道:“沈姑娘,劳烦你照看一下飞流,我们很快回来。” 见他真要去,沈宁双手环胸促狭眸子盯着他启唇:“谢公子,你认识野果吗?” 谢砚安步子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认识一些。” 叹了口气,她推开他:“站边上去。” 几人满脸疑惑,就见她足尖一点,在几棵树干上借力飞到了他们头顶树上。 他们这才发现是棵野生番石榴树。 沈宁让谢砚安和阿四在树下接着,摘了一大堆才下树。 “别吃金黄色的,挑淡黄的吃。”提完醒她挑了几个拿去清洗。 飞流糙惯了,根本不在意,拿起一个金黄色番石榴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咬下去,浑不在意道:“金黄色不是更熟更好吃吗?” 下一秒他就yue出声:“呕,呸……有虫子!” 听到他说有虫子,正打算吃的阿四拿着番石榴无从下嘴。 谢砚安一阵恶寒,心想还好自己听劝。 简单应付了下,四人不再耽搁,打马离开。 —— 五常山山脚下,一队官兵疾速行进。 县令朱友鸣骑着马来到马车旁:“谢大人,前面这座山头就是五常山,那伙山贼就盘踞在山上。那大当家的名唤虞彪,他手底下有三大能人,分别是二当家张有德,三当家雪凌薇,四当家曾虎。这三人中属雪凌薇武功最高,就连官府的人都拿她没办法。此女子经常扮作卖茶老板,连同手下人打劫过路行人,想来大公子就是被这伙人掳去了。” 谢砚卿端坐马车内,雪衣白袍,衣摆如流云,眉眼间透着空静般淡漠。 朱友鸣说着话,就见一只泛着莹白、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帘子,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先派人去要人,不交就直接强攻。” 先礼后兵,他也算是给足这伙山贼面子了。 原本这次他只是来幽州查案,并不想理会这等分外事,不想京中来信说并没有接到谢砚安,他派人一查才知人在五常山失踪了。 刚好他路过这儿,便让人拿着令牌去县衙调兵来。 幽州近一年大旱,许多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不少困扰。 官府捣毁一处贼窝,过不了几日又出现一处,如此循环往复,官府也毫无办法。 谢砚卿决定出手就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机会,让他们交人只是借口而已。 第38章 我们确实是夫妻 五常寨。 注视手握长剑,神情森冷嗜血的男子带人踏着一路尸体慢慢逼近,雪凌薇几人都慌了神。 谢砚卿白袍翻飞,周身泛着凛冽杀意,所过之处,手中剑划过地面,妖冶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如同炼狱而来的修罗。 他气势过于强大,雪凌薇三人从心底升起惧意,二当家张有德声音发颤道:“三妹,大哥已经死了,现在五常寨就是一盘散沙,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的只剩这点了,要不…要不还是降了吧。” 雪凌薇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擦掉嘴角血渍,眼神发狠啐了一口:“孬种,老娘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个字!” 四当家曾虎两股颤颤,怒斥道:“你要死别拉上我们,都怪你非要抢那个病秧子当什么狗屁压寨夫君,把我们全害了!” 雪凌薇此时也后悔了,可已经迟了。 她举起剑高喊:“兄弟们,左右是死,跟这些狗官拼了!” “杀——” 剑互相碰撞发出刺啦声,火花四溅。 整个五常寨弥漫在厮杀声中,浓烟滚滚。 谢砚卿在雪凌薇飞身劈来一瞬,身形极快避开,一招将她击飞重重摔在地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泛着寒意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声音凛若寒霜:“昨日被你们抓来的人呢?”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雪凌薇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强,这是她第二次吃瘪,第一次是昨晚那个打晕她的女人。 她阴恻恻一笑:“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被我杀了。” “那你就去死吧!”冰冷刺骨声音落,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谢砚卿一片袍角。 他很是嫌恶的挥剑割去那一片袍角,转身。 “大人,寨中都找遍了,没找到大公子身影。属下抓了几名山贼拷问,他们说大公子昨夜就逃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在何处。”玄影禀道。 在山贼尸体上将剑身上血擦拭干净,谢砚卿清冷矜雅面上无甚表情道:“去京城必然要经过幽州城门,传信给卫随,让他带人去城门口等。” “是。” 朱友鸣一身绿色官袍带着人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大人,余下山贼都抓起来了,你看要怎么处置?” 冷淡瞥了他一眼,谢砚卿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迈步离开。 幽州大旱,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不翼而飞,皇帝将此事交给太子李尘霄来调查,作为太子一派的人,这案子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头上。 案子已查明,他须得赶回京上禀,今日已耽搁一日,没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 天黑之前沈宁几人走到一处小镇上,人与马都累的不行,就停下暂作休息。 谢砚安几人身上钱都被山贼搜的一干二净,只有沈宁因为“太丑”山贼只拿走了她腰间荷包,她藏在怀中的钱逃过一劫。 去京城还要一日时间,四个人两匹马完全不够,沈宁打算再买辆马车,加上要买水买干粮,她钱只够要两间房。 “要不你们三人挤挤?” 花她钱,谢砚安自然没意见,正欲开口,被小二打断:“抱歉几位客官,我们店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人,多了得加钱。” 飞流挠挠后脑勺:“我和阿四都是下人,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就成,沈女侠和大公子住吧。” 阿四赞同的点点头。 沈宁也是苦过来的,在她看来人都一样,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让两人睡在外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拽过谢砚安:“我和我夫君住一间,他们俩一间,这样总可以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谢砚安更是因她突然而来的一句夫君,心脏不受控制跳起来。 小二怀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根本不信她说辞。 沈宁捏了一下谢砚安腕口处软肉,他苍白脸上飘上一层薄红道:“我们、我们确实是夫妻。” 客人都这样说了,小二也没道理再为难,将信将疑递上钥匙:“这是你们的钥匙。” 接过钥匙,几人上了二楼,沈宁把钥匙丢给飞流:“拿着。” 飞流一脸感动:“大公子,沈女侠真是个好人,为了我们牺牲的也太大了吧。” 沈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谢砚安:“谢公子,你没和他们说我们的事?” 既然是假夫妻,自然就得坐实一点,不然如何骗过外人? 清咳一声,谢砚安温润面容含笑:“飞流,以后你们要叫她大夫人。” “?”飞流和阿四一脸懵。 “我们在山寨已经拜堂成亲,虽是意外,但这门婚事我们并不打算解除。” 两人接着一惊,眼睛瞪大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不是,他们是错过什么重要事情了吗? “赶了一天路,早点休息。”沈宁打着哈欠走了,谢砚安跟了上去,独留下懵圈又茫然的两人四目相对。 进了房间,沈宁抱起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谢砚安咳嗽起来:“我乃男子,理应让姑娘才是。” 沈宁边忙边回他:“既是假扮夫妻,谢公子应当换个称呼提早适应,不然到了京城容易露馅。” 谢砚安轻垂下眼睫,苍白面容在油灯下莹莹生辉:“那我、我以后就叫姑娘阿宁吧。” 沈宁顿了一下,没有搭话。 理好床铺,她拉上被子躺下:“早点休息。” 他点漆眸中暗了暗点头。 两天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沈宁翌日醒来神清气爽。 睁眼后看向榻上,谢砚安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她洗漱后下楼,主仆三人正在吃客栈提供的早饭。 看到她,飞流忙笑着招手打招呼:“沈、夫人。” 他倒是接受的快。 在空位上坐下,谢砚安拂袖,动作优雅将一笼小笼包放到她面前,唇间抿着笑意:“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她半点不生分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几人买好干粮和水后出发。 有了马车,接下来路程谢砚安明显状态好了一些。 到底是体弱之人,受不住骑马颠簸。 车上,沈宁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内聚了浓郁寒气,秀眉紧紧拧起:“你中过寒毒?” 第39章 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一声,病态脸上无所谓笑了笑:“是。我提出与你做假夫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害了别的女子。” 从他腕上收回手,沈宁敛眉:“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以你目前身体状况来看,将养着最少也能活十年,要是运气好,遇上传说的神医什么的,说不定寒毒就解了。” 谢砚安知她在安慰自己,温朗眉眼舒展开来:“那便借阿宁吉言了。” 正说着话,马车兀的停下,沈宁两人身体猛的往前一倾,她反应极快伸手拦在了谢砚安身前,防止他摔倒:“小心。” 他心口一暖。 沈宁问:“发生什么事了?” 飞流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回道:“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派人来接我们了。” “二郎来了?”谢砚安喃喃自语。 对上沈宁疑惑目光,他解释:“阿宁,忘了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弟弟在京城做官。” 沈宁了然,难怪一直听飞流和阿四叫他大公子,原来还有一位二公子。 一道欣喜男音在马车外响起:“大公子,我是卫随,大人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来城门口等你,可算是等到了。我已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请大公子先去休息,大人很快就回来。” 谢砚安掀起车帘,看到褪去青涩,已然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卫随:“七年未见,二郎可还好?” 卫随面上带笑:“大公子放心,大人一切安好。” 咳嗽一声,谢砚安点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在一家上等客栈前停下,谢砚安与沈宁先后下马车。 卫随迎上前,在看到沈宁样貌后愣住:“是你!” 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沈宁没什么印象:“阁下认识我?” 他指指自己,语气激动:“是我啊姑娘,你不记得了?两年前,在渝州城我们见过的。”说着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当时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姑娘没跟我计较。” 将他一提醒,沈宁大概想起来了,点点头:“好巧。” 他脸上一红,又看向谢砚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飞流喊的夫人不会就是姑娘吧?你与大公子——” 谢砚安:“她是我夫人。” 卫随惊讶:“大公子,你何时成亲了?” 飞流抱臂:“我家大公子何时成亲关你什么事,行了,赶路累死了,赶紧让大公子去歇歇。” 卫随与他最不对付,不满睇他一眼:“我不就问问,又不是不让大公子休息。” 两人互怼间沈宁已经带着谢砚安进了客栈。 两三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她只想赶紧去洗个澡。 沐浴后,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敲响。 她与谢砚安虽对外假称夫妻,但到底不是真夫妻,又出门在外,为她名声考虑,他并没和她住一间房。 打开门,看到是谢砚安,她眼底闪过讶色。 他将包袱递上:“怕你没有换洗衣裳,我让人去给你买了身衣裙。” 看到她身上粗布素裙,他笑:“倒是我多虑了,买都买了,你收着吧。” “多谢。”她语气带着距离感。 “你肯定也累了,先睡会儿,晚点我让人给你送饭。” 她应下。 该说不说,谢砚安对她很君子,做事也周全。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谢晏,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要是知道她骗他,肯定会很生气吧? 心下划过涩然,她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心思。 心疼男人倒大霉,她反复告诉自己:“没有我他早死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活命,并没有对不起他,没有……” 不断给自己催眠后,她还真有点困了。 先睡一觉再说。 意识模糊间,她恍然看见一个蓝衣白袍、修挺如竹身影。 那人温柔的轻抚过她脸庞,语气却带着森然:“好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沈宁瞪大眸子,结巴道:“谢…谢晏!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雪衣风华,容色无双冷凝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眸中蕴着令人后脊生寒的刺骨冷意:“看见我,你好像很意外?” 她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床榻里挪:“我、我没有。” 她是有些心虚,可也不至于害怕吧? 是手脚不听使唤了。 他冷笑一声,清矜面上森寒诡谲:“没有你躲什么?两年了,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沈宁心尖一颤,实在是男子周身气势太过凛冽,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待她答,他高大身形便朝她倾来,扣住她手腕,力道大的似要将她捏碎:“你明明答应要和我去京城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的质问振聋发聩,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推开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晏,你冷静点。” “冷静?我的冷静早就没了,桑宁,你就是个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脑袋,她视线不可避免撞进他乌黑冷沉眸中,接着唇上传来痛感。 他在咬她的唇。 不带半点怜惜,很疼。 这样的谢晏与她印象里的全然不同,冷情的没有一点温度。 被他粗暴的吻到窒息,她像是坠入了水中,四肢绵软无力的抓不到任何支撑点。 惊慌和无助包裹着她,让她生出无尽恐惧。 “不要——” 她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这才惊觉是一场噩梦。 汗水打湿了刚换的衣裳,她不得不下榻重新擦洗一遍身子,拿起谢砚安送来衣裙换上。 衣裙是上等的浮光锦,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淡青色,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想来并不便宜。 许是丈量她身形买的,倒挺合身。 一头泻下青丝随意绾了髻用木簪别住,她望着铜镜中不施粉黛女子,兀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张脸遗传了她,也是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些年被她用药水隐藏着,从没仔细打量过。 如今静下心来看,当真与她像极了。 沉思之际,叩门声响起,温和嗓音传来:“阿宁,你醒了吗?” 她起身去开门,赫然是谢砚安。 看到她装束,他呼吸一凝,随即苍白温润脸上浮现羞赧:“阿、阿宁,这衣裙很适合你。” 她抿唇淡笑:“你找我有事?” “本来要让人给你送晚饭的,但二郎回来了,他让人备了饭菜,我便想叫你一起去,刚好让你们认识一下。” 第40章 谢砚卿这个名字好熟悉 说罢,见她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以为她是不想见自己家人,他忙温声道:“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会去和二郎说一声。” 二郎心思活泛,担心他被骗,非要见她,他才不得不来找她。 她愿意和他假扮夫妻帮他已经很好了,这些小事上他没道理再要求她什么。 沈宁捋了一下被风吹到唇间的发丝,纤长眼睫微敛,眼底闪过幽暗之色。 她岂会听不出吃这顿饭目的,既答应了与谢砚安假扮夫妻,她自然没道理推诿,姝丽脸上露出微笑,音色清越道:“怎会,既是你的弟弟,见一下也是应该的。现在就去吗?” 谢砚安苍白面上露出喜色:“是。” 理理自己衣裙,她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下了楼,一楼有专门的雅间供客人用饭,只是价格上要贵一些,谢砚卿要的是靠窗的一间。 跟在谢砚安身后,沈宁内心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并不善于和旁人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假夫君当官的弟弟。 在官场浸淫过的人,那双眼睛就是尺,她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暴露和谢砚安是假夫妻的事。 怀着紧张心情,她进了雅间。 却听谢砚安疑惑声音响起:“二郎人呢?方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微侧身,只看到摆放好的一桌饭菜,并未见到有旁人。 飞流走了进来:“大公子,二公子临时有事走了,他让属下转告一声,你们来了就吃,不用等他了。” 谢砚安掩唇咳了两声,回头望向沈宁,笑道:“二郎事务繁忙,让你见笑了,坐吧。” 沈宁颔首,寻了凳子坐好。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人都做了点。”谢砚安泛白的手执筷为她布菜:“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回京城后我让厨房照你喜好来做。”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温和,听着有种一碰就碎的错感。 “我不挑,这些都挺好的。”沈宁客套了两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夹的菜。 “对了,还没问过你二公子叫什么呢。” “谢砚卿。” “谢砚卿……”沈宁眉心拢起,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谢公子,你跟我大概讲一下你家里情况,等到了京城我才不至于露馅。” 谢砚安淡笑:“不用担心,我父母皆在萧州,去了京城只有二郎一位亲人,他就是看着性子冷了些,人其实很好相处。你只需在外人面前扮好我夫人身份就好,不用费多少心神。” 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此最好,不用理会那些乱七八糟关系。 看她放下了筷子,谢砚安命人撤了菜食,又端了几盘点心上来:“客栈厨子炒的菜过于油腻了些,吃点点心压压腻。” 沈宁拿起一块尝了尝,边和他说着话:“谢公子,我急着去京城找人,若是和二公子一起的话,他明日能走吗?” 谢砚安顿了一下,温润眼眸抬起:“等二郎回来我问他一下。” “好。”沈宁应下。 —— 东街柳巷。 仵作检查完尸体上前回禀:“大人,小人仔细验过了,死者乃是过度饮酒引发心悸而死,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谢砚卿长身玉立,闻言掀起薄薄眼睑,声音清冷吩咐:“玄影,让人先把尸体抬回去。” “是,大人。” 接过卫随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谢砚卿俊容一派冷沉。 赵录事是专门负责记录和整理此次赈灾粮失踪一案案件资料?的,却在此时突然心悸而死,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只是仵作来之前他亲自验过尸体,确实没有发现异样。 回到客栈,他都还沉浸在案情之中,直到一道熟悉男音唤回他思绪。 “二郎。”谢砚安一身靓蓝色绫缎袍子立在他房间门口,旁边站着飞流。 他微拢眉,态度疏冷:“兄长这么晚不睡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出了命案,担心你太忙回来饿,就让人给你备了饭菜来。” 进了房间,两人对几而坐,飞流将食盒放桌上。 “咳咳…知道你忙于公务,可也得顾及自己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听着他念叨,谢砚卿无甚表情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语带讥讽:“兄长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谢砚安泛着病态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你想的那么愚笨,虽然我与你大嫂相识时间短,但我相信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我一个病弱之人,难得有女子愿意嫁我,就算她要图谋我什么,我也认了。” 谢砚卿冷嗤一声,对此很是不屑。 今日的谢砚安何尝不是两年前的他。 曾经他也以为桑宁心思纯良,不会骗他,可最后呢? 什么都是假的,就连死都是假的。 亏他还为她黯然神伤了两年,整整两年! 若不是他回到临水村打算将她尸骨迁到京城安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现那是具假尸体。 她可真有本事,那尸体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做到了十分逼真程度,连他都给骗过去了。 他可以原谅她用假身份骗他感情,却无法接受她以诈死的方式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凝着谢砚安嘴角扬起弧度,他眼底浮上幽暗,冷声道:“你高兴就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才懒得管他的事。 谢砚安无奈的摇摇头:“二郎,都七年了,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谢砚卿出言赶人:“兄长要无事便早些回去休息,要是有个好歹,侧妃娘娘又要怪我苛待庶兄了。” 谢砚安身形一僵,眼中划过愧色,唇微张想说什么,最后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扰你了,记得吃饭。” 他咳嗽着站起身,复又想起一事:“对了,你明日可要与我们一起回京?” 狭长眼眸注视他,谢砚卿语气平淡吐出一字:“回。” 闻言谢砚安点点头,带着飞流走了。 人离开后,谢砚卿瞥了眼食盒,想起今晚那顿没吃的饭。 第41章 桑宁! 卫随问:“大人,要属下把饭菜都端出来吗?” 谢砚卿一般过了亥时就不会再吃东西,所以他也拿不准他要不要吃,便先问一下。 “那女人怎么样?” 他突然发问,卫随尚未反应过来。 见他幽暗迫人目光投来,他恍然,一双眼睛都亮了:“大人问的大夫人啊。”他话立马如泄闸般:“大人你是不知道,大夫人长得可美了,虽然不施粉黛,穿着素雅,但比起京城那些个浓妆艳抹的贵女也是半点不差。在属下看来,她甚至比那些贵女们还要美,不怪大公子喜欢她,换做是我也喜欢。” 谢砚卿冷脸:“……我是问你她品行如何,谁问你长相了?” 卫随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拍拍自己那张嘴,为难道:“这属下哪知道,大夫人与大公子是夫妻,你得问大公子才行。” 谢砚卿一噎,真想给他两脚。 “没你事了,下去。” 他哦了一声,又指着桌上食盒:“大人,那、那饭你还吃吗?不吃的话……” 他后面话不说谢砚卿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甚是无语摆手:“拿走。” “欸,欸!”他拎起食盒就退出了房间,生怕谢砚卿反悔。 灯火葳蕤,映照男子清冷俊逸面容。 谢砚卿静静坐着,眼神微垂,薄唇紧闭,冷漠中带着些许淡淡倦意。 谢砚安没见过人心险恶,可不代表他也是,那女人要是敢有别的心思,他定不会饶她。 —— 翌日,沈宁是带着斗笠上马车的。 她昨晚吃完饭回房间后突然浑身长红疹。 给自己把脉才发现是吃了杏仁做的糕点得了风疹。 她从小便不能吃杏仁做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浑身长红疹,昨晚和谢砚安说着话,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吃的杏仁糕。 怕吓到人,她不得已将自己包裹严实。 “阿宁,你不闷吗?”见她马车上还戴着斗笠,谢砚安没忍住开口问。 “谢公子,我没事,就是脸上起了红疹,要过两日才能消,戴斗笠遮一下。” 他心一紧,关切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声音脆然:“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红疹没法治,过两日就自动好了。” 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 天热暑闷,加上谢砚安身体不好,队伍走的有些慢。 靠着车壁睡一觉醒来,沈宁掀起车帘,发现已近日暮,天边云霞都黯淡了。 她探出脑袋,想看看哪一个是谢砚卿,由于距离太远,只看到前面马背上一个修挺背影。 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停下,阿四提醒:“大公子,大夫人,二公子说大家都累了,休顿一下再走。” 幽州距京城一天一夜路程,现在停下休息,估计得明日才能到了。 “阿宁,下去透透气吧。”谢砚安道。 沈宁应声:“我扶你下去。” “好。” 马车四周是一片林子,不远处传来河流水声,沈宁脸上出了汗,便兀自一人穿过林子朝河边去了。 揭下斗笠放在石头上,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后,她顿感整个人都畅快了。 手摸到斗笠戴上,她起身理好衣裙欲离开,甫一转身便直直撞上一双深邃幽沉眼眸,瞬间四肢一僵。 男子欣长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她竟半点没察觉。 天色暗下来,隔着一层白纱,她只辨出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直襟长袍,墨发一半用发冠束起,一半披散,被风吹的乱舞。 虽看不太清他容貌,但凭借他轮廓分明五官便可看出他有副好皮囊。 对方先她一步开口:“不管你接近我兄长有何目的,我都奉劝你夹起尾巴做人,若是让我发现你存歹心,休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被河水掩盖,她虽只听清了大概,也从只言片语中认出他身份了。 “二公子想多了,我和夫君两情相悦,哪有什么目的?” 河边风急,将她声音吹的很散,落入耳中并不怎么真切,可男子在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后却是神情一怔。 随即又是自嘲一笑,那人把他骗的这般惨,他居然还念着她,他果然是够犯贱的。 “是嘛?短短一日便能两情相悦,说出去你自己信吗?”他语带讥讽。 谢砚安不说,不代表他不会问他身边的人。 “信不信是外人的事,我与夫君过好自己日子就是,难不成二公子这个外人还要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成?”她停顿了一下:“我敬二公子是夫君弟弟不予计较,也请二公子注意分寸,不要越了矩。” 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 还是提醒他,他们这般私下见面于礼不合? 或许都有。 他本就只是警告她一二,没想到她反倒牙尖嘴利驳斥他一通。 说的好像谁稀罕和她独处一样。 他没再理会她的话,转身离去。 到了京城,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露出马脚。 沈宁在他走一会儿后才返回去。 心中对假夫君这个性子冷的弟弟全然没了好印象。 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一行人在驿站歇脚。 夜色已浓,沈宁便想洗漱一下休息。 驿栈比不上客栈,要去专门的盥洗房。 等她洗漱好,已困的直打哈欠,走路都没注意到有人,身子猛的撞进一个清瘦怀中。 头顶传来男子温润嗓音:“阿宁,走路怎不小心些?” 她乍然抬头,脑中睡意都散了:“谢——” “兄长和嫂嫂当真好兴致。” 沈宁话被一道清冷男音打断,她下意识朝男盥洗房门口看去,逆着昏暗灯光看到芝兰玉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她纤细好看的眉眼便皱的越深,旋即脸上表情冷凝住。 谢……谢晏! 她眼睛瞪大,嘴微张,手中托着的木盆啪一下掉地上,要不是谢砚安反应快搂住她腰退了一步,她脚便要生生受上一击。 沈宁与谢砚安站在暗处,谢砚卿起初看不清两人面容,待近些后,他落到女子脸上的目光陡然一变,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一张矜雅如月的脸沉的骇人。 桑宁! 第42章 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 无视两人搂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他袖下手死死攥紧,俊逸出尘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阴冷至极。 “你们在做什么?” 许是隔着夜色,谢砚安没察觉出他神情变化,以为他误会了什么。 稳住沈宁身形后移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和着嗓开口:“二郎,你怎么也在?”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紧攥着沈宁,唇角牵起讥笑弧度:“我还想问大嫂怎么也在这儿呢。” “大嫂”二字咬字极重,平白让人品出别样的意味来。 谢砚安不知两人有一段过去,只以为他对沈宁还抱有偏见,语气温和道:“二郎,我知道与阿宁从相识到成婚时间太短,你不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但我想告诉你,我既与她拜了天地,便认定她了,你接不接受,她都是你大嫂,咳咳……所以,请你以后好生尊重她。” 谢砚卿额间浮现青色脉络,眼底阴翳森冷直勾勾盯着沈宁,声音是嗤笑的尖讽:“大嫂?她配吗?” 一个骗子,她不配! 她到底使了什么妖媚手段,勾了他还不够,现在又勾上了他兄长? 还是说她擅长勾人那一套,几日便能让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二郎——” 谢砚安明显气着了,咳嗽不止。 沈宁从惊诧中回神,忙为他拍背顺气:“谢……你没事吧?” 她差点喊谢砚安名字,情急下改了口。 简直是见鬼了,谢晏居然是假夫君亲弟弟,绕了一大圈合着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她还怎么勾他给自己当药引? 她与谢砚安虽是假夫妻,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外人包括谢砚卿看来他们就是真夫妻。 他们之间不就成了…… 大嫂与小叔子! 完了。 全完了。 她骗他感情、死遁已经加深了两人隔阂,现在再加一个大嫂身份,想勾他给自己解蛊毒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谢砚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底愈发的烦躁,一张清矜面容无甚表情道:“兄长要一意孤行,做弟弟的自是没理由多管闲事,但要我把这个女人当大嫂,她还不够资格!” 甩下话,他神情冷然迈着修长的腿离开。 望着他离去清挺背影,谢砚安声音透着无奈:“抱歉沈姑娘,二郎他、他性子就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沈宁摇摇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早知他们是亲兄弟,她还和谢砚安做交易假扮夫妻做什么?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明明她只是想活命才勾的谢晏,结果也是因为他,不得不再次步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还阴差阳错成了他假嫂子,上天是存了心想戏弄她吧! 带着满腔怨气,她回房间,在一楼撞上了卫随。 看到她怨气滔天的,他开口询问:“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他家大人是,大夫人也是。 沈宁没心情和他搭话,蔫巴巴回了句:“没什么。” 正要上楼,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问卫随:“你跟着你家大人多久了?” 事已至此,她抱怨已经没用了。 必须振作起来重新获得谢晏好感才行。 要获得他好感,少不了要了解他喜好。 卫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确定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一听十年,沈宁眼中一亮:“这么久,那你应该很了解你家大人了?” 卫随拍着胸膛表示:“那当然了,没人比我更了解我家大人。” 见他一副傻憨憨模样,沈宁笑意微深:“是这样的。”她掐着指尖比了一下:“你家大人对我有那么一丢丢偏见。我呢,又不想让你家大公子夹在中间为难,就想了解下你家大人喜好,好让他对我改观……” 卫随懂了:“大夫人是想缓和与大人关系?” 她干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挠挠后脑勺:“大夫人,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大人就是面冷心热,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人挺好的。你刚和大公子成亲可能不知道,我家大人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要处理案子较多,习惯了冷肃着脸,所以看起来显凶,私底下很好说话的,你多和他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别的字眼沈宁面上没什么波澜,听到“大理寺少卿”五个字眉心一跳:“你说……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卫随点点头:“是啊。” 得到回答,沈宁只觉眼前又一黑。 谢砚卿,大理寺少卿…… 她猛的一拍额头。 她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她死对头! 准确来说两人算不上真正死对头。 只因她是荣王麾下杀手,他是翊王的人,两人各为其主,无形间也算是敌人。 大概三年前,李尘璟给她下达一项任务,就是去青楼刺杀办案的谢砚卿,扰乱他办案视线,可她因为路痴属性,看错地图,等找到时人早就离开。 任务失败,李尘璟表示对她很失望,她还因此自责了好几日。 所以,她勾的药引不仅成了小叔子,还成了死对头! 她解蛊毒还有希望吗? “……大夫人,你有在听吗?”卫随看她发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宁心不在焉点点头:“在听在听。” 卫随看她不在状态,就止住话题去洗漱了。 沈宁神游天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心想早知解蛊毒这么难,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来的痛快。 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她生无可恋推门。 才一推开门,就突然被人扣住手腕拽了进去。 随即房门被关上,她眼前一阵旋转,被按在柱子上。 “唔……” 她一双眸子在昏暗灯光中瞪大,惊恐的看向手的主人。 ——是谢晏。 不,现在该叫他谢砚卿。 他将她抵在柱间,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她下颌,迫她对上他视线。 曾经看她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满目猩红和愤恨,神情骇沉的吓人,声音更是寒冷彻骨:“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第43章 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 他周身气息过于冷冽,语气冰冷的不含半分温度,手上掐她下颌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她疼的蹙起纤眉,眸中泛起水雾:“你松开。” “松开?你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他一双锐目紧攫住她,清冷面容愈发冷沉:“我的妻,两年不见,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为夫了。怎么?攀上了我兄长,你就以为有人能护你了?” 他这语气,像极了前两日她梦中的他。 明明还是那副清冷如月模样,可神情与说出的话那样的森冷,令人后脊发寒。 她驳斥:“我、我没有。” 她想说她与谢砚安没有关系,可对上他乌沉眼眸,她话又咽了回去。 他在气头上,她现在就算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所图目的只是解蛊毒而已,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误会。 思及此,她顺势勾住他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娇媚婉转:“谢大人如此生气,是对我旧情难忘吗?” 谢砚卿浑身血液凝住。 她低笑,气息倾洒在他颈窝处:“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比现在更迷人。” 谢砚卿:“!” 他身形怔了一瞬,随即像是触电般猛的推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恼羞成怒道:“不知羞耻!” 沈宁注意到他白皙耳垂漫上薄红,一双手臂再度缠上他脖颈:“谢大人躲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上床有什么可羞耻的?” “桑宁!”谢砚卿是真的恼了。 她是女子,怎能说出如此放浪的话来? 凝着他轮廓分明五官,沈宁含笑:“我在。” “把手松开!”他语气淡漠。 “如果我不呢?”她贴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谢大人,我是骗了你,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他喉结滚动,袖下手攥紧。 “你说你叫谢晏,是富商之子,实际上呢?” 他缄默不语。 “你我用的都是假身份,谁也没资格指责对方。” 他冷然道:“是,我确实用了假身份,但新婚夜那晚,我想和你坦白,是你不愿。” 他这话若细品,便能体会出几分说不清的委屈意味。 沈宁手滑至他锁骨处,余光向下一扫,看到他藏在衣领下惹眼的红绳,忽的愣了一下。 口嫌体直的男人。 “那我现在和你坦白,你会原谅我吗?”她软了语气。 他攥住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矜雅出尘脸上依旧冷情的出奇:“别忘了你的身份,大嫂。” 他甩开她手,她脚步踉跄了下。 沈宁唇角勾起笑意:“谢大人深更半夜闯入大嫂房间,倒是符合小叔子的身份。” 他扫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说谎厉害,没想到这嘴皮子也挺利索。” 她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他讽刺的浅笑了下:“说吧,你是用什么谎话诓骗了我兄长,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对上他乌黑冷沉的眼眸,沈宁浅笑:“想知道?” 她那双眼睛泛着深情惑人光泽,只看着便让人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他鬼使神差点头,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笑的更加放肆了,朝他勾手:“你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他拢眉,显然不想靠近她。 沈宁也不在意他冷脸态度,主动贴近,攥住他心口处衣裳,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说了一句:“我和你兄长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呼吸微凝,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正要羞怒的推开她,她已抽身退了好几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你——” 他又气又羞,如玉脸庞肉眼可见地变红。 半天憋出一句:“桑宁,你要不要脸?” 她现在是他嫂子,她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吗? “谢大人,你急了?”她淡淡一笑,张扬至极。 “你!”谢砚卿气急,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后索性怒拂袖离开。 她那些鬼话,他一句都不会信! 关门声响起,沈宁脸上笑意淡去,走到榻前坐下,微垂下纤长眼睫。 现在的谢晏不是两年前的谢晏了,不好糊弄了呢。 可他仍戴着她送的玉坠,说明对她还是有点旧情的。 有总比没有的好。 抬眸,目光越过窗匛看向星光闪烁的夜空,一轮弯月悬于九天之上。 距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二十多天,无论如何,她都得拿下谢砚卿,实在不行,她不介意下药。 —— 一夜好眠,沈宁清早起来发现脸上红疹消失了。 她梳洗后下楼,谢砚安已等在马车旁。 打过招呼,她正要上马车,谢砚卿一身云缎锦衣从驿站出来,目光冷淡。 “马车空间狭小,兄长本就胸闷咳嗽,为了他身子着想,长嫂还是骑马为好。” 沈宁:“……” 谢砚安摆手:“我不妨事,再走半日就到了,将就一下就过去了。” 沈宁提步,谢砚卿挖苦讥讽声再度响起:“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连自个身子都不顾,当真令阿弟钦佩。” 她扭头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姿容无双,周身萦绕清冷疏离气息,连那张嘴说出的话都句句带冷刺。 “二公子,就是因为夫君身子不好我才更要留在马车上照料他,你说是吧?”她轻笑。 谢砚卿袖下手蜷起,冷冷睨了她一眼:“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谁知你会不会谋害兄长?” 沈宁都要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笑了:“我与他是夫妻,我害他做什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了,我要害他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还大理寺少卿呢。 他平日办案也这么率性吗? 见两人剑拔弩张,谢砚安赶忙打圆场:“二郎,阿宁是女子,哪有让她骑马,我坐马车道理。没多少脚程了,你少说两句,赶紧出发吧。” 谢砚卿克制住怒意,不发一言走向自己的马。 她就是个女骗子,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她和谢砚安坐一辆马车还是别的男人坐一辆马车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后扬鞭,马吃痛疾驰出去。 他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风声猎猎而过,一道女音响起:“谢大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是怕我缠上你吗?” 第44章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勒住缰绳,马速度放缓。 扭头一看,沈宁惊慌不已扯紧缰绳与他速度持平,半个身子都快掉下马了,还朝他笑。 他眉宇微深,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你不是要坐马车吗?” 她笑的无害:“马车空间狭小,我就不和大公子挤了。” 她换了称呼,并未称夫君,谢砚卿抬眸看她,想起她昨夜说的那句:“我和你兄长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假夫妻? 可谢砚安口口声声说他们拜了天地,又不像做假。 见他敛眉不语,沈宁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谢晏,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至于你兄长,其实……” 她垂眸,唇瓣嗫嚅了下:“其实是我把他认作了你,阴差阳错才与他拜了堂,根本做不得数。”她盈盈眸子对上他:“但你兄长说他母亲逼他成亲,让我假扮他夫人帮他应付过去。我当时并不知他是你兄长,就想让他帮我找你,这才答应了他。” 她表情诚恳而又认真:“我知道当初诈死骗你是我不对,可也是因为……”她咬紧唇瓣,内心似有些挣扎,最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我以前被男子骗过,根本不信有人会真心待我。加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富商之子,我怕跟你去了京城你喜新厌旧,有一天会抛弃我。” 说到这,她眼中已沁了泪,看着好不惹人怜爱,像极了两年前在临水村时的那副姿态。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定定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破绽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招数他可不会再上当。 他唇间牵起讥笑:“两年不见,你演戏本事倒是见长,我兄长就是这样被你骗的?” 沈宁一怔,心想他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一缕发丝被风吹到唇角,她抬手拨开,语气显得很是苍白无力:“谢晏,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不信便罢了。”她别过脸,眼中是隐忍的泪花:“是我活该放不下你,明知你会恨我,还是不顾安危千里迢迢去京城找你。我想若是找到你,远远看上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想你如此厌恶我。” 她声音带了哭腔:“既然已经见到你,该解释的我也解释了,你要是厌憎我,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了。”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不管不顾走了。 谢砚卿垂下眼帘,攥缰绳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绪复杂。 却听沈宁惊惶声传来,他猛的抬头看去,她骑的马失控带着她横冲直撞,眼看人就要被甩下马背。 他心一紧,想都没想便凌空跃起在马背上借力朝她飞去,在她坠下瞬间,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抱起扯回了马背上。 声音发颤问:“没事吧?” 沈宁背对着他,双肩抖动道:“……我、我没事。” “不会骑马就别逞强。” 女子纤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坏了,他心一软,语气温和了几分:“我送你回马车。” 沈宁直摇头:“我不要。”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我们现在是叔嫂。”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谢晏,你还是不信我?”她语带哽咽,听起来很是难过。 两人贴的近,她身上若有似无幽香直往他鼻尖钻,他眸光微暗。 “罢了,他们跟上来还有段时间,我们下马等着。” 他可以不顾自己名声,但不能不顾及她。 就算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但在外人看来并不是。 “你就那么想我和你兄长单独相处?”她问。 明明一开始不让她坐马车的人是他,现在又非要让她坐马车,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 身后男子并未答她话,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去。 幽幽吐出一句:“不想。” 沈宁心中一喜,一头栽进他怀中:“谢晏,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这娇滴滴语气令她自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解蛊毒,她也是拼了。 感受腰上那双柔软手臂传来的温度,谢砚卿怔在原地。 明明想推开她,可手就是不听使唤,身体更是没骨气贪恋那抹温柔。 听到马蹄声,他神情一凛:“松开。” “我松开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她耍赖。 懒得和她掰扯,谢砚卿直接扯开她手推开她:“站好。” 沈宁不想惹恼他,乖乖站在一旁。 等谢砚安一行人到了,她自觉上了马车。 “沈姑娘,你不是骑马吗,怎么又回来了?”谢砚安疑惑。 沈宁笑了笑:“还是坐马车舒服。”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多问。 —— 一路颠簸,马车在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停下。 沈宁跟着谢砚安下车,看到匾额上写着谢府两个鎏金大字。 谢砚安眉眼柔缓道:“进去吧。” 她颔首,一扭头视线便与谢砚卿直直对上。 他紧绷着一张脸,眸光幽暗错开她视线走了进去。 她被安排住在梧桐院,伺候她的丫鬟叫夏知,另有几名洒扫下人。 院子清幽雅静,布置陈设居然无比契合她喜好。 “大夫人,以后你的日常起居就由奴婢伺候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吩咐奴婢。”夏知长了张讨喜的圆脸,人瞧着也机灵。 沈宁从院中秋千上收回目光,问她:“这院子以前谁住过?” 夏知恭敬道:“回大夫人,这院子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夏知解释:“这院子是二公子两年前从青州回来后让人打扫布置的,一直空置着,确实没住过人。” 沈宁纤细好看的眉微拧。 难怪一切陈设都符合她喜好,分明就是谢砚卿按照她喜好来布置的。 莫名的,她心底划过一丝感动,也只限于感动。 逡巡一圈,她好奇问:“府中都不养花吗?”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一盆花,就连这院中也没有。 一般大户人家不都养花当做装饰吗? 这谢府未免也太单调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大夫人,原本一直都有的,但两个月前二公子去了一趟青州,回来就命人将所有花都撤了,还说以后府中不能有任何花。” 第45章 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闻言沈宁猜想可能与她有关,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夏知应声。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沈宁迈着步子走进寝居,目光被梳妆台上静置的一面铜镜吸引。 铜镜擦的很干净,但依旧能看出曾被火烧过的痕迹,拿起一看,她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是在临水村时谢晏送她的那一面铜镜。 镜身乃是金属,一般情况下烧不坏。 没想到他竟在火堆里扒出来了,还带回了京城。 瞬间她心情五味杂陈。 “大夫人,水好了。”夏知唤她。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铜镜放下。 沐浴后,她换了一身雪青绣花抹胸襦裙,外裳罩了件薄薄轻纱,缀以淡青披帛。 她不太习惯这样太过华丽繁复的衣裙,侧眸问夏知:“没有别的款式吗?” 夏知摇头:“大夫人要是不喜欢,回头让人量了你尺寸再做几身。” “罢了,将就着穿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夏知上前为她梳妆。 “大夫人,你看看要戴什么簪子?” 首饰盒里步摇、发簪、发钗、耳珰、手镯一应俱全。 她随意挑了几支素雅簪子。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夫人打扮一番更美了。”梳妆完,夏知眼前一亮夸赞道。 沈宁笑了笑没说话。 少顷,她问:“你家二公子住在哪个院子?” “二公子在朝宁苑,出了梧桐院绕过水榭走廊再过假山就到了。”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从她口中套取信息。 她和谢砚安没来前,谢府只有谢砚卿一个主子,他忙于公务,很少回来,所以府中格外冷清。 夏知还特别提醒她,谢砚卿处理公务时喜静,不喜被人打扰,没事不要到书房那边去。 零零总总了解了大概信息,沈宁让夏知带她将府里逛一遍。 路过谢砚卿书房时,她停下步子。 书房旁边是一片人工湖,盛夏之际,湖中荷花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站在廊下,还能听到假山处泉水流动声。 正要离开,看到卫随从书房出来。 “大夫人。”他拱手行礼。 “你家大人呢?”沈宁问。 “大人他进宫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晚上? 她心念一动。 目送卫随离开后,她问夏知:“厨房在哪儿?” 夏知愣了下:“大夫人,你饿了吗?” 沈宁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点点头。 “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知会一声,大夫人稍等。” 她喊住人:“带我一块儿去。” 夏知虽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 到了厨房,天色渐暗。 沈宁将厨子赶出去后,亲自做了三菜一汤。 让夏知拿来食盒装好后独自一人去了朝宁苑。 坐在院中左等右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看到谢砚卿身影。 院里的管事辛嬷嬷走上前:“大夫人,二公子忙的时候几天才回来一次,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沈宁打着与小叔子拉近关系名义来送饭,是以院里人并未拦她。 “没事,我再等一等。”她活动了一下身子,托着腮继续固执的等。 —— 谢砚卿携玄影走到长廊尽头,进了垂花门,入了内院,问:“赵录事尸体可安置好了?” “已经停放在大理寺殓房了。” “派人好好盯着。” “是。” 院内安静如常,唯有点的灯笼闪烁着微弱光晕,周遭蝉鸣声此起彼伏。 玄影先谢砚卿一步注意到了凉亭石桌处打瞌睡的沈宁,出言提醒:“大人,是大夫人。” 顺着他看的方向,谢砚卿看到了半隐在昏暗灯光中的沈宁。 “你先下去吧。” 玄影行礼离开院子。 沈宁支着脑袋困的不行,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脑子立马清醒。 抬头一看,是谢砚卿。 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她站起身:“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等你啊。” 她伸手就要搂他,他步子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宁咬牙,压低声音让自己语气显的温柔些:“好。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几道菜,你尝尝?” “不饿。”话毕他转身进了屋,不再理会她。 见状她厚脸皮提着食盒跟上去,赶在他关门一瞬挤进屋中。 谢砚卿漆暗眸子看着她动作,没说话,兀自走到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浅蓝素雅长袍,更显气质清冷无双。 沈宁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毫不顾忌打量他:“谢大人长得真好看。” 谢砚卿倒水动作顿了下。 曾经她夸他好看,他会脸红心跳,现在再听却在想她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握杯子的手收力,他不咸不淡道:“你当初既选择诈死离开,现在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脖子:“白日我已经解释了,我放不下你,想见你。” 她说话气息喷洒在他喉结处,他身体骤然绷紧,神情隐忍克制,清冷声音染上一丝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卿郎,两年不见,你不想我吗?”对上他幽沉眸子,她纤长的指尖抚过他矜雅立体五官,滑至他性感喉结处:“我很想你。” 他因她那声“卿郎”瞬间面红耳赤,又因那句“我很想你”,心口被猛的一撞。 他别过脸,胸口剧烈起伏着:“桑宁,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在编织谎言。 一个只针对他的谎言。 深知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成了满口谎话的女子,沈宁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牵起他修长如玉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处:“不信你感受一下,它在为你跳动。” 被她蛊惑,他深邃幽暗的眸光扫过她心口,在触及她锁骨处那一点妖冶红痣时,他呼吸凝滞,周身血液沸腾起来,理智临近溃堤。 望着他红的似要滴出血的耳垂,以及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沈宁唇角扬起微小弧度。 两年过去,他还是这么不经撩。 柔软的手探进他衣领,紧贴着他心口处肌肤,她声音娇媚惑人:“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第46章 我想要你 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她身上幽香不间断闯进鼻尖,他一双漆黑墨瞳渐深。 “……别乱摸!”强忍着一丝理智,他捉住她手。 注意到他隐忍神色以及凌乱呼吸,她在他绯红如潮的耳边吹着气,唇角笑意加深:“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能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脆如珠:“别说摸你,我就是把你扒光睡了也合乎情理不是吗?” “你——”他又羞又恼。 他知她言语上是有些大胆,可不曾想大胆到让他完全招架不住,方才他就不该放她进屋。 “吾心悦你,天地可鉴。”趁他松神间隙,她反手握住他手再度放在自己心口,目光深情:“这里只为你一人跳动。” 她穿的抹胸襦裙,露出了精致锁骨和胸前大片白皙肌肤,他手与她肌肤相触,瞬间心中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桑宁,你别后悔。”他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似警告亦是提醒。 沈宁怎会听不出他话的深意,贴近他耳畔:“谢晏,我想要你。” 她唤的谢晏,这比任何情话都要令他失控。 “铛铛——” 杯子坠在光滑地板上,发出醒耳响声。 沈宁只觉腰间和下颌一紧,他雍雅清冷的脸便覆了下来。 她心中一喜。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她蛊毒岂不是很快就解了? 就在她暗自窃喜时,离她唇不过半指距离的男人突然停止动作。 彼此气息交缠。 谢砚卿想,只要他稍往下一点,便能吻上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狠狠放纵在这一时的欢娱里。 可他理智在这一刻回笼,注视她姝丽脱俗面容,他只觉得羞愤交加。 她勾勾手指他便缴械投降,那他受到的蒙骗和这两年的情殇算什么? 她不要他时走的干脆,还让他一直活在愧疚懊悔之中,如今想起他了,又这般纠缠。 她当他是什么? 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要回的玩物吗? 她这分明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想到此,他神情倏地冷下来,毫不客气将她扯离他的怀抱,声音凛如寒霜:“夜深了,长嫂早些回去休息。” 沈宁:……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尚未缓过来,睁着迷蒙的眼看他,声音透着几分茫然:“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看到他分明动了情,怎么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月禁欲模样? 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她识趣的不再逗留:“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打开门,看到一身黑衣的玄影正要敲门。 “大夫人?”他语气带着惊讶:“你怎……” 他视线越过沈宁看到了屋里坐着的谢砚卿,忙止住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宁点点头以示打招呼,迈着步子离开朝宁苑。 房门被关上,屋内传来谢砚卿与玄影对话。 “大人,酒的事已经查到了。赵录事喝的酒名十月白,乃是洛伽山一位名叫季修白的隐士所酿,据说此酒价值千金,喝了的人会宿醉三日不醒,大梦一场。许多人因此慕名上门求酒,但季修白从不轻易出售。以赵录事的俸禄,想要购此酒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的死绝对有蹊跷。” “你明日亲自去盯着赵录事尸体,我带卫随去一趟洛伽山。” …… 沈宁将两人对话尽收于耳,听到谢砚卿要去洛伽山时表情微变。 她手攥紧裙摆,加快步伐离开。 —— 翌日清早。 谢砚卿出门,掀起车帘便见沈宁一身简便淡青罗裙端坐在马车内。 他眉宇拢起,肃着语气扭头问站一旁的卫随:“谁让你放她上来的?” 卫随看了眼车里,一脸无辜:“大人,大夫人非要上马车,我拦不住。” “下去。”他命令沈宁。 “我不。” “我是去办公事,不是去游玩。”他脸沉下来。 沈宁瞥了他一眼,分毫未动:“今日休沐,谢大人忙什么公事?” “与你无关。” 她撇嘴:“怎么和我无关,我可是你拜过堂的夫人。” 他讥笑:“你与我兄长不也拜过堂?” 沈宁:“……” 她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介意大喊非礼,让人来看看谢家二郎是如何与长嫂独处的。” 谢砚卿:“……不可理喻。” 许是怕她真开口喊人,他没有再赶她,冷声吩咐卫随驾车。 “谢大人,你特意打扮一番,是要去私会哪家小娘子吗?” 谢砚卿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没理她的话。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 谢砚卿觉得她话有点多,声音冷淡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失落的哦了一声,真的不说话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反倒又不习惯了。 到了洛伽山山脚下,马车停下。 “大人,马车上不去了。”卫随提醒。 谢砚卿掀起布帘下马车,沈宁跟着下去。 四周山川此起彼伏,花树葱绿盎然,前方是一道上山的羊肠小道。 谢砚卿转身吩咐卫随:“你在这儿等着。” “是。”卫随应道。 “你也在这儿等着。”睨了眼蠢蠢欲动的沈宁,谢砚卿决绝道。 他转身离开,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拧拧眉正欲回头,就看到自己宽大襟袖上多了一只纤长的手。 他侧身便对上一双潋滟眸子。 “谢大人,路不是你一个人的,没规定我不能走吧?” 甩开她手,他神情淡漠吐出两字:“随你。” 摸摸鼻尖,沈宁追上他。 路两旁杂草丛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沈宁脸上就出了一层汗,看着前面男人修挺如竹背影,她捡了根棍子拄着走。 谢砚卿刻意放缓速度,起初两人还能保持一小段距离,可沈宁毕竟是女子,步子没他迈的大,走到一半两人距离渐渐拉大。 虽然这里面也有她故意的成分,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上山一直走的上坡路,饶是她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少来洛伽山找季修白原因。 这人住哪儿不好,非得住在山上。 每次来都要累断两条腿。 她坐在路边石头上喘气,姝丽的一张脸被太阳晒的晕染开来。 抬头看了眼烈日,她凭感觉伸手拿放在身旁的棍子,入手却滑溜溜的,刺痛感乍然袭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哪是什么棍子,分明就是一条带花纹正阴森森吐着信子的蛇。 她霎时小脸一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下意识甩掉蛇,发出尖锐刺耳的惊恐声朝谢砚卿扑去。 “啊啊啊啊啊——” “谢晏救命啊!” 她尸体都不怕,就怕蛇这种滑溜溜的生物。 谢砚卿一转身,直接被她扑了个满怀,身形不稳脚步踉跄了下。 “怎么了?”他面色一凝,托着人问。 沈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蛇……有蛇!我……我被咬了。”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紧,赶忙放下她:“咬哪儿了?” 第47章 别哭了 “手、手……” 她遍体生寒,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阴阳合欢蛊毒还没解,先被蛇毒毒死吧? 她只是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难! 谢砚卿紧张的牵起她手,看到她手上被蛇咬的齿痕,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沈宁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冒,就连脑子都不清晰了:“……长长的,有花纹。” 她只记得这两点。 谢砚卿语噎,问了相当于没问 她泪眼朦胧,感觉四肢开始发麻了,脑子晕乎乎的:“谢、谢晏,我……我会不会死啊?” 谢砚卿心底升起莫大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安抚她:“别怕,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 她用残存的意志推他:“不、不要,你这样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你一起中毒的。”她眼中水雾一片:“我不要你死。” 谢砚卿心头倏然一跳,强硬的抓住她手腕:“我必须救你。” “不……不要。”她意识开始涣散,看着他俯下脑袋为她吸蛇毒,她想阻止,可浑身没一点力气。 眼皮子好重,她想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受她控制了。 “谢、谢晏,对、对不起。”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昏了过去。 欺骗他感情不是她本意,她只是想活命。 …… 不知过了多久。 “桑宁,醒醒——” 谢砚卿在唤她。 她努力掀起眼皮,看到了他惊慌无措的神情,以及那双猩红的眸。 她艰难开口:“谢、谢晏?” 他面上一喜,抚着她脸:“没事了,没事了。” 目光注意到他嘴角血渍,她瞳孔骤然放大,怒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给我吸毒血,你为什么不听?要是你有事怎么办?” 他微怔。 她这是,在意他? 这么好的缓和关系机会,沈宁自然不会放过,她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腰间软肉,眼泪啪嗒啪嗒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就是个骗子,你让我死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她攥紧他领口处衣裳,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心口闷堵,软和着语气道歉:“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不会这样冒失了。” 她肩膀因哭泣上下颤动,纤长眼睫上挂满泪珠,紧咬着微苍白的唇瓣,让人瞧了不禁心生怜悯。 “别哭了。”他柔着声音安慰她。 她趁势埋进他怀中,圈住他腰,声音哽咽:“谢、谢晏,我好、好害怕你有事。” 听着她哭,他心中也不好受。 明明反复告诫自己她满嘴谎言不可信,可他还是一再陷进她编织好的谎言里。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倒在她手上了。 “别怕,我没事。那蛇毒不至死,只会让人陷入昏迷一会儿。”他踌躇再三,还是认命的环住了她腰。 感受到腰间的手,沈宁唇角漾起一抹弧度。 她算是因祸得福了,本以为今日命绝于此,结果不仅没死,还与谢砚卿拉近了关系。 “能走路吗?”他问。 她试着站起身,倏地脚步趔趄,他忙扶住她,无奈蹲下身:“我背你。” 她乖巧的应声,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好。” 趴在他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临水村的那个晚上。 搂住他脖子,她脑袋靠在他颈窝处:“谢晏。” “嗯?” “你心口处的伤还疼吗?” 他身体僵了一下,语调平和道:“已经两年了,早好了。” 她哦了一声,眼帘微垂。 他估计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口那一剑其实是她刺的。 得知他是翊王的人时,她便猜到两年前她杀的“翊王”可能是他假扮的。 她虽为杀手,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从不会滥杀无辜,一直秉承的也是凭实力进行竞争。 她知道李尘璟太多事,又不完全受他掌控,所以他必然不会容她。 她接到的任务是半路挟持翊王,并不是刺杀他,执行任务时才知李尘璟给其他三人下的是死令。 紧要关头,她挡在青龙面前刺了“翊王”一剑,给了对方逃跑机会。 回去后因此事她和李尘璟产生了争执,他给的解释是他也不知情,定然是青龙三人擅作主张。 可笑的是,她信了。 然后,在李尘璟温和软语赔礼道歉下,接了他递上的茶。 她就那样着了他道。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她眸光暗了暗。 季修白与大理寺死的那个赵录事牵扯上,这件事也必然与李尘璟有关。 因为当初两人相识就是她牵的线。 靖穆帝爱酒,李尘璟为了迎合他,收集天下名酒。 她作为李尘璟手下,自然也是倾其所有帮他,便将季修白介绍与他相识。 她了解季修白,他酿造的酒不会轻易出售和赠予人,除非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比如她。 李尘璟因着她这层关系,季修白自然不会吝啬。 所以她今日才故意缠着谢砚卿要一起来洛伽山。 无论是为了季修白,还是报复李尘璟,她都有必要来这一趟。 两人在一处四合院竹屋前停下,放下沈宁后,谢砚卿上前敲门。 少顷,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请问阁下可是季修白?”谢砚卿拱手施礼 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遍,季修白回他:“正是,二位请进。” 来到院中凉亭内坐下,季修白为两人泡茶来。 “鄙舍简陋,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二位的,将就一下。” “先生客气。”谢砚卿客套道。 季修白斟好茶,目光看了眼沈宁,复问:“二位如何称呼?” “谢砚卿。” “沈宁。” 听到沈宁名字,季修白顿了一下,面上不显:“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呷了一口茶,自然清新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谢砚卿笑道:“大理寺出了一桩命案,有点事想问问先生。” 眼眸微垂,季修白放下茶壶:“既是查命案,在下自是知无不言。” “听说先生所酿十月白价值千金,富人争相买之。不知这购买者都有哪些,以及先生都赠予过哪些人?” 第48章 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轻拂袖,季修白目光放空了一瞬:“我所酿酒不卖,只赠有缘人与知己。想必大人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谢砚卿敛眉,面上无甚表情:“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季修白淡淡一笑:“十月白酿成至今,我只赠过一人。” 他说这话时余光淡瞥了眼沈宁。 院中墙角一隅的修竹在风吹动下沙沙作响,烈日映照下,投下斑驳点点。 气氛静谧祥和。 谢砚卿声音打破这美好时刻:“谁?” “一位生死之交。” 不等他问,季修白补充:“她已经死了。” 谢砚卿好看的眉拧起:“死了?” “是。两年前就死了。”季修白如实作答。 “除了她,先生难道就未曾赠过别人酒?”谢砚卿眼眸微眯,颇有威慑意味。 莹白的手摩挲青瓷杯身,季修白摇摇头:“除了她,这世上无人配让我赠酒。” 沈宁置在膝上的手收拢。 他话锋一转:“不过凡事也讲缘分,我看沈姑娘就与我投缘,若是姑娘想要,我也不介意赠姑娘一坛。” 谢砚卿侧眸看了眼沈宁,眼神晦暗不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她真名叫沈宁。 见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沈宁摆摆手,扯出一抹笑来:“谢先生美意了,我喝不了酒。” “没关系,你不喝也可以带回去珍藏起来,等缘分到了给有缘人喝。”季修白意有所指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唇角携着笑意。 沈宁汗颜,这季修白发哪门子疯? 那眼睛再看她,谢砚卿都要怀疑他们两人认识了。 她现在的脸季修白没见过,她还以为能瞒过他,没想到这人眼睛跟淬毒似的,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果然还是太熟了,伪装不了一点。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回去后她还是尽量少出去晃荡,免得碰上李尘璟,毕竟她跟了他五年,也容易被认出来。 她清咳一声,对谢砚卿眨眼道:“谢大人,先生一番好意可不能辜负了,这酒你看……” 谢砚卿读懂她意思了,眉眼微弯:“既如此便收下吧。” 兴许能用得到。 看了眼日头,季修白起身:“二位来得巧,留下吃顿早饭再走吧。” 谢砚卿原本还有话问,见沈宁脸色有些不好,便点点头:“叨扰了。” 季修白笑:“不必客气。”末了又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打下手。” “我来。”沈宁站起身。 “你体内蛇毒未清,坐下好好休息,我去就行。”谢砚卿拦下她。 她想说自己没事,可话未说出口扶着脑袋身形晃了一下。 谢砚卿眼疾手快扶她坐好,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喝口茶缓缓。”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他才跟着季修白进了厨房。 在临水村那段时日学过洗菜做饭,打下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季修白特意去地里拔了新鲜小白菜,与他昨日磨的豆腐一起,做一道白菜豆腐汤。 谢砚卿卷起袖摆在饭桌处择洗小白菜,沈宁走进厨房,在他身边站定。 “我来帮你。” “头还晕吗?”他问。 她摇头,见季修白出去了,她挪动步子贴近他:“原来你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窥见她小动作,他未说什么,眉心微拢:“不然你以为我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私会哪家小娘子?” 他搬出她先前的话来。 她紧挨着他,身子都要贴他身上了,闻言歪着脑袋盯着他如玉侧脸,轻佻一笑:“我难道不算小娘子?” 他一顿,皱皱眉:“休要胡说八道。” 私会二字本就不光彩,她怎能用来形容他们? 见他严肃,沈宁便不再开玩笑:“你怀疑大理寺的命案和季先生赠酒的人有关?” 他垂下眸子敛了敛:“不是怀疑,是肯定。世上能酿十月白者只有他,探子查过,他一直隐居于此,并未去过幽州,与赵录事也没恩怨过节,可以排除他是凶手嫌疑。” “且赵录事死前是在一家普通酒馆买的酒,十月白如此珍贵,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等地方。酒馆的伙计和掌柜都询问过,他们都说赵录事喝的酒并不是他们酒馆所酿,是以酒被人换过,且有目的的送到了赵录事手上,他在不知情情况下把十月白当做普通酒喝了,殊不知十月白烈性十足,他本就有心悸,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便就此殒命。” “从目前证据来看,凶手定然是知晓赵录事有心悸一事,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杀他。现在只要顺着季修白将十月白赠过哪些人这条线查下去,便能找到真凶。” 赵录事的死事关幽州赈灾粮贪污一案,虽已结案,但他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沈宁目光闪了闪,她可以肯定杀赵录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李尘璟。 可她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谢砚卿? 明说百分百不行,暗示的话说不好反而会让他怀疑她身份。 细细思考一番,她决定还是通过季修白的嘴来说比较好。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清冽声音响起,唤回她思绪。 她本能摇摇头,余光扫到洗菜的水,当即有了主意。 “菜洗完了,我把水倒了。” 谢砚卿淡淡嗯了一声。 端起木盆,沈宁故作脚滑,身子一歪一盆水准确无误全倒在了谢砚卿身上,湿了他一身白衣墨袍。 反应过来,她忙惊慌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眉微拢,谢砚卿拍拍衣袍上的水渍,声调平和:“没事,马车上有更换衣裳,等下了山换一下就是。” 他话虽这般说,但沈宁看出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本就有些洁癖,洗菜的水又带着泥,真要让他穿着脏污衣裳直到下山,他怕是每一息都难熬至极。 恰好季修白回到厨房,看到这一幕望了眼沈宁手里的洗菜木盆,又看看被洗菜水湿了一身的谢砚卿,当即心中将情况知悉了大概,开口:“你们怎么洗个菜还能弄成这样?” 谢砚卿清矜面上飘上薄红:“抱歉,湿了先生的地。” 沈宁放好盆,声音弱弱道:“是我的错,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季修白无所谓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收拾一下就是。”末了睨了眼谢砚卿衣袍:“我与大人身量差不多,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换我的衣裳,我房间就在对面第一间,衣裳在右边柜子里。” 对于谢砚卿这类有洁癖的人来说放在平时别人衣裳他定不会穿,但眼下他自己衣袍尽数是污渍,还是湿的,两相对比一下他还是更愿意穿别人干净的衣裳。 “那就多谢先生了。”他提步出了厨房。 人一走,季修白摇摇头,满眼促狭看沈宁:“说吧,故意把人支走想和我说什么?” “你认出我了?”沈宁明知故问。 他挑眉:“做了那么久朋友,我要连你都认不出来,还配当你朋友吗?” 她眼底闪过讶色,好奇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他凝着她,一脸正肃:“听荣王说你死在了青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宁神情一凛:“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看到她如此反应,季修白面上透着疑惑:“你貌似很恨他?” 沈宁咬牙切齿:“因为就是他要杀我,还给我下蛊毒,我怎能不恨。” 若他只是要她命,她念及当年一粥之恩也不会怪他,可他阴毒的给她下了阴阳合欢蛊毒,这让她没法不恨。 她向来恩怨分明,在跳下悬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偿还了李尘璟恩情,即便是解蛊后,她也没想报复他。 可直到蛊毒再次发作,萧鹤钰告诉她阴阳合欢蛊的阴毒之处后,她心中恨意便无限滋生。 李尘璟压根就没给她留一点活路。 那她也不必再忍让。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对上季修白震骇目光,她问:“李尘璟是不是找过你,以我的名义要了十月白?” 第49章 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季修白默了默,点头:“两年前他来过一次,就是那次他告诉我你死在了青州,说你在执行任务时与敌人打斗过程中坠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他说想带两坛十月白去祭奠你,我当时没多想,便送了他两坛。” 沈宁凝神,他的说法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又问:“除了他,你可有送过别人酒?” 季修白表情肃然道:“方才我对那位谢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她微怔。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让我赠酒。”他笑的和煦:“便是荣王,也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给了他酒。” 沈宁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他说:“虽然你酒品不怎么样,性格也不怎么好,人长得也一般般,但看人眼光不错。要不是你当初一直鼓励我,说我迟早有一天能酿出绝世好酒来,我也没有今天成就。所以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我的酒只送你。” 沈宁:“……” 感动早了。 她扯扯嘴角:“……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季修白挑眉:“当然是夸你了。” 得得得,她没空和他扯这些,谈起正事:“你送了两坛十月白给荣王,方才却不说,是因为认出了我?” 他嗯了一声:“毕竟涉及命案,你与荣王关系非同一般,我又不知道你们已经反目,要是方才和那位谢大人说了,他必然会查到你头上。” 沈宁听明白了,他是在帮她隐瞒身份。 她黑白分明的眸深了深:“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将李尘璟跟你要十月白的事告诉那位谢大人,拿捏好度,不要太刻意了。” 季修白若有所思点点头:“放心,你亲自开口,我哪有不帮道理。”随即关切问:“你说荣王给你下了蛊毒,现在如何了?” 袖下手攥紧,她抿抿唇:“原本以为已经解蛊,但出了一点意外,要彻底解蛊希望就在那位谢大人身上了。” 季修白不解:“他有解蛊法子?” “他就是解药。”饶是沈宁脸皮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自然道:“我中的阴阳合欢蛊毒。” 这蛊一听名字就不是正经蛊。 季修白面上一红,手握成拳放在唇间尴尬的清咳一声,同情道:“难为你了。” 脑中一闪,他想到了什么:“我最新酿制了一款酒,说不定能帮你一把,待会儿走的时候你一并带上。” 她窥见谢砚卿往厨房来的身影,随口应了一声,朝季修白靠近,压低声音道:“配合一下。” 他耳尖一动,听到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站直了身子。 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拔高音量:“季先生,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擦一下。” 谢砚卿步子顿住,并未立马进厨房。 “多谢沈姑娘,我自己来就好,免得你心上人看到误会。” “没事的。我看先生也有二十来岁了吧,可有心上人了?”沈宁说这话时余光瞥见站在檐下柱子后的一片袍角,继续说下去:“先生模样长得好,想来是不缺女子喜欢的。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生。” 季修白强忍笑意,配合她演戏:“沈姑娘有的是选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心上人而已,随时换就是,我在这山上寂寥,倒是想找个人做做伴,沈姑娘挺合我眼缘的,若不然,考虑一下?” 他话落,谢砚卿阴沉着脸闪身进了厨房,一把将正给他擦心口处不存在污渍的沈宁拉开。 “你们在做什么?”他清冷俊逸的面容染上一丝怒气,沉着声音问。 沈宁璨然一笑,故作坦然道:“谢晏你回来了,季先生衣裳脏了,我给他擦擦。” 目光从她手中淡青素帕上扫过,他只觉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语气蕴着愤怒和醋意:“你还真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体贴。” 她脸上笑容淡去,忙拉住他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季先生没什么的。” 他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底错综复杂的情绪翻涌,沉吟片刻后开口:“离他远些。” 沈宁神色黯了黯,应声:“知道了。” 一顿饭吃的压抑又闷沉,索然无味。 季修白为沈宁夹菜,她端起碗要接,谢砚卿漆暗幽邃的一双眸子就直勾勾盯着她,她又悻悻收回碗。 “多吃点豆腐,补补脑。” 沈宁望着碗里满满的白豆腐,甚是无语。 见他还要夹,她开口:“……够吃了,我还想吃点别的。” 他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冷:“原来是吃腻了一盘菜,想换一盘了?” 沈宁:“……”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脑回路也不是一般人跟得上的。 季修白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笑意,也不点破,怕谢砚卿把他当活靶子,他没再表现。 饭后,沈宁想帮忙收拾,谢砚卿抢先她一步,不给她与季修白半点接触机会。 趁沈宁去取酒,季修白两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继续谈事。 “不瞒大人,我那位朋友与荣王有点交情,看在她面子上,两年前我送过两坛十月白给荣王,至于其他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荣王?”谢砚卿眼神一凛。 “是。大人也知道,我只是一介草民,对方是皇子,他找我讨要,我没办法不给。” 谢砚卿薄唇微抿,俊美无铸脸上冷凝起来。 沈宁从酒窖折返,左右手各捧一坛酒。 坛身上用红色酒签分别写着“十月白”、“醉梦欢”字样。 该问的都问完了,和季修白告别后,两人下山。 上山难,下山倒是轻松多了。 两人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刚好西沉。 上了马车,谢砚卿从车厢底下拿出自己备用衣裳换上,顿感浑身舒畅。 沈宁抱着酒上马车时,他已穿戴整齐,一派清风霁月模样。 她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嫌弃季先生的衣裳吧?” 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下颌绷紧,没否认:“衣裳沾了他味道,我不喜欢。” 她心念一动,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凑近他:“这么说只要沾上你身上味道的东西你都喜欢?” 他没说话。 她微倾身,鼻息洒在他喉结处,声音低哑魅惑:“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第50章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闻言谢砚卿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意思,俊逸脸上当即一热,漆暗眸子深了深,别过脸道:“你知不知羞?” 沈宁看到他喉结攒动,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心道:“好机会。” 佯装单纯的问:“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要知羞?” “你——” 她呼出气息似柔软羽毛一般挠在他心上,让他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直起身子将酒放好,低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怪我。” 谢砚卿:“……” “还是季先生温柔,哪儿像你,动不动就生气。”她声音故意放的很低,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谢砚卿脑中便不自觉浮现今日在山上她与季修白亲密样子,积压的醋意一下爆发。 猛的扣住她手腕,冷声质问:“你很喜欢他?” 他力道大的惊人,她手腕被攥的生疼,忍着疼故作不知问:“你在说什么?” 他生的俊美,便是生气五官也有种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美感,冷着脸的模样凛然的让人不可冒犯:“你喜欢季修白?” 她佯装迟疑了些许,落在他眼中便相当于是默认了。 翻涌的情绪溃堤,他手上力道收紧,周身气息冷的让人发颤:“别忘了你现在身份。” 沈宁疼的纤细好看的眉眼拧起来:“我什么身份,我不是你的假大嫂吗?又不是真的。” 谢砚卿被她话彻底气到了,手臂一收,她人跌进他怀中,还没等她反应,便觉唇上一痛。 他微凉的唇覆上她唇瓣,辗转发狠的咬着她,带着浓浓醋意和愤怒。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本能的想推开他,却被他误会她是在厌恶他的触碰。 一股无名妒火在心中越烧越旺,他禁锢住她双手压过头顶,另一手扣住她脑袋压向自己,更加发狠吻她。 “唔…唔…” 沈宁被他又急又凶的吻乱了呼吸,大脑一片昏沉,浑身力气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她眼尾泛起薄红,声音带着哭腔:“谢……唔,谢晏,疼……” 听到她喊疼,他心一软,神智恢复了几分,吻她力道温柔下来。 见他周身清冷气息淡去,沈宁眼中闪过算计,抽回自己的手主动缠上他脖颈。 沈宁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身体一与他接触便止不住发热,整个人像是被置在热炉中烤一样。 她难受的扯他衣裳,想要缓解那股燥热,手却被他攥住压下。 亲吻中她上半身衣裳散乱开来,露出了半个雪白圆润肩头和精致锁骨。 而他依旧衣冠楚楚,穿戴整齐,一如人前清冷如月的端矜模样。 她不服,手又探向他腰间试图解那绸带,他将她双手压在车壁上,不让她再乱动。 随着天色渐晚,马车内暗了下来,狭小空间内欲火攀升,两人呼吸越来越凌乱,大有要控制不住趋势。 耳畔响起她细碎低吟,谢砚卿神志兀的清醒。 看到她香肩半露,他眉微拢,忙为她拉上衣裳。 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一个卫随。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好,他可不想她声音被别的男子听了去。 沈宁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昏沉的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明白了什么。 可惜地点不对,不然她就得手了。 她还想继续吻他,被他错开:“别闹了。”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他眼眸暗沉,声音还残留几分沙哑:“别乱用成语。” 他这人无趣的紧,偏生沈宁就想逗弄他:“我哪里乱用了,方才你可是唔——” 她嘴被堵住了。 浅吻及止,他松开她:“卫随会武功。” “嗯?” 似是对她无可奈何,他道:“他听得见。” 所以,是让她闭上嘴? “知道了。”挪了挪身子,她环住他腰:“我会和你兄长解释我们的关系。” 许是主动吻了她,他态度没那么冷淡了:“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没太懂他这话意思:“什么?” “没什么。梧桐院还缺什么,我让下人去置办。” 他相信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所以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只是他心中还过不了被她欺骗那一关,想冷冷她而已。 “东西都齐全。对了,那面铜镜……” 他身形僵了一下,声音平和道:“我从临水村带回来的。” 她“死后”,他回京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让人收拾布置了梧桐院,还在府中养了她喜欢的风雨兰。 他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直到他去临水村迁她尸骨想带回京安葬,才发现她假死一事。 可笑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接着才是被欺骗的气愤。 回京后,他命人将府中所有花卉都撤了,更不准下人在府中养花。 因为只要一看到那些花,他就想到自己被欺骗的耻辱。 他对沈宁,是既爱又恨。 沈宁喉间微涩,心中有了几丝动容,但还是选择扯谎话骗他:“对不起,是我当时没认清自己心意。我见多了负心之人,根本就不信你会回去接我,更怕跟你来京城后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谢砚卿圈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心情莫名。 捋去她耳畔碎发,他声音低沉柔缓:“阿宁,我再信任你一次,别再骗我。” 沈宁心尖一颤。 他要是知道她身份,会放过她吗? 估计没人能大度到放过杀他的人吧。 所以,她只能骗他了。 他要恨便恨吧。 马车停了下来,卫随在外喊:“大人,到了。” 谢砚卿松开她:“下去吧。” 她点点头。 甫一起身,双膝一软,他自身后扶住她腰。 缓了少顷,她弯腰迈着步子掀起车帘出去,卫随要扶她,谢砚卿跟着出了马车,直接握住沈宁手腕。 卫随动作一顿,忙收回手转移视线。 刚才马车里动静他还能麻痹自己是听错了,现在亲眼看到他家大人与大夫人动作,他顿时如遭雷击。 两人可是叔嫂啊,他家大人是半点不避嫌吗?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还得了! “卫随,你杵着做什么?” 第51章 其实你也认识他 “大人。”卫随回神。 谢砚卿淡淡瞥他一眼:“送她回梧桐院。” “她”是谁? 他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的沈宁,挠挠头忙应声:“是。” 他家大人疯了,出门一趟居然与自己嫂子勾搭上了,还让他把人送回去,是生怕大公子看不出来他觊觎自己嫂子吗? 可转念一想,大夫人虽长得貌美,但也没美到才两日时间就把他家品行高洁、最是守礼克制的大人迷倒吧? 一定是他想多了,对,一定是这样。 大人在他心目中如明月一般皎洁无瑕,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的。 他要相信大人。 完全不知卫随心理活动如此丰富的谢砚卿提步欲去往书房,玄影急急而来。 “大人。” 他附在谢砚卿耳畔一阵耳语,对方听完神情一变。 “何时的事?”谢砚卿肃着脸问。 “就半刻钟前,牙关下藏了毒,被发现后就咬毒自尽了。” 墨瞳微敛,谢砚卿转身阔步朝府外走,玄影紧跟上他。 卫随护送沈宁刚过了假山走到回廊处,府里管家张伯从梧桐院方向来:“大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大公子请你去一趟揽竹苑。” 于是沈宁调转方向去了揽竹苑。 把人送到地方后,卫随便离开了。 沈宁敲门后,房间里传来一道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进。” 她推门进去,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疏疏杏查。 屋内都是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秀气中透着淡雅。 正当她寻找谢砚安身影时,他一袭水蓝衣袍自屏风后出来,虽已是酷夏,但他身上还披着件白色狐裘大氅,衬的整个人十分清贵。 看到她,他咳嗽一声,笑意温和道:“坐吧。” 两人在炕桌旁坐下,他为她斟茶:“抱歉,大半夜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沈宁端起茶:“没事。” 她本来就打算明日来找他说清楚谢晏的事,他今晚找她,她倒省了明日来一趟。 他浅呷一口茶,眼眸抬起:“是这样的,我母亲派人来京城督促我必须促成与周家小姐的婚事,人明日就到。可能需要你帮忙应付一段时日,我这才让人请你过来。” 沈宁身形一僵。 她已经找到谢晏,按理来说就不需要和谢砚安假扮夫妻了,但她现在直接摊牌不帮忙貌似又有点太无情了。 “大概多长时间?”她问。 要是时间太长她可等不起。 毕竟顶着谢砚卿嫂子身份会增加与他接触机会的难度,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谢砚安闷咳几声,苍白面颊在灯下泛出病态绯色:“这个我也说不准。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我母亲会派人来。你放心,我已写信告知她我成亲之事,等将她派来的人打发回去,我便会对外宣称我们和离之事。” 沈宁陷入深思。 看出她犹豫,谢砚安眼中划过失落,开口保证:“沈姑娘放心,我绝非死缠烂打之辈,事一了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他苦笑:“再者,我们虽在山寨拜过堂,但当时并非你情我愿,也做不得数,事后我没道理再强迫你做我夫人。” 说罢他肩膀因剧烈咳嗽上下颤动着,一张俊朗面容满是悲戚之色:“我这副身子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是不想再拖累那周家小姐,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求姑娘帮我这个忙。” 沈宁有一丝丝心软了。 初次见面谢砚安面对她这个陌生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她要是不帮他,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好。谢公子,到时我会配合你。” 谢砚安对上她视线,面露感激:“多谢。” 沈宁眉眼微弯,未说话。 他恍然想起要帮她找人一事:“你等一下。” 他绕过屏风去了里间,很快拿着一本册子折返:“这是京中所有叫谢晏男子的信息,包括年纪和住址都在上面。” 沈宁愣了下,笑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他面露惊讶:“找到了?” 她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其实你也认识他。” 谢砚安眉拢起:“可我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谢晏的?” 沈宁不欲过多解释:“等打发走你母亲的人后我会带你见他。” 谢砚安眸中暗了暗,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来:“那再好不过了。” 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轻咳一声道。 “不用了,没几步。”她谢绝他好意。 直到她背影消失,谢砚安才收回目光。 “咳咳……”他涩然一笑,墨发垂在脸侧,眼睫在灯光中投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着病态的脆弱感:“我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病弱之躯,还肖想人家做什么?” 明知不会有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心动。 人总是这么矛盾。 —— 怕谢砚卿误会,沈宁本想将自己帮谢砚安应付他母亲的事和他说一下,可他一连两日都没回过府。 问了卫随,只说是在大理寺忙查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第二日就到了,是他母亲的心腹,名叫忠伯,人如其名,对他母亲十分忠心。 得知谢砚安是因救命之恩娶了沈宁,他眼神犀利将人打量一番,面色很是不虞。 沈宁一离开揽竹苑,他便劝谏起来:“大公子,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此女子一看便是冲着你身份来的,这桩婚事万做不得数。” 谢砚安表情冷淡扫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道:“忠伯,我念你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不予你计较,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大公子——” “行了,先前只是与周家交换了赓帖信物,又不是定了婚事。只要周小姐对我无意,换回信物就是,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 忠伯没办法,只得先给主子萧侧妃写信去。 谢砚安约了周怡宁在明月舫见面,随行的还有沈宁。 明月舫是达官贵人喝茶消遣或是谈公事的地方,因此私密性很好。 谢砚安两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道温软女声:“砚安哥哥。” 两人循声看去,一名娇俏少女带着贴身婢女款款而来。 她身着颜色亮眼的鹅黄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百花髻,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明朗,腕间带着的翡翠镯子颜色透亮,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到了两人跟前,她自觉忽略沈宁,亲昵的挽住谢砚安胳膊:“砚安哥哥,好多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第52章 等一下! 谢砚安不着痕迹拨开她手,带着病气的温朗脸上表情淡淡:“周小姐自重,我已有妻室。” 周怡宁这才正眼瞧沈宁,在看到她那张姝丽脱俗的脸后眼底闪过嫉色,冷哼道:“砚安哥哥,她哪里比我好,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砚安不悦的皱起眉头,揽住沈宁肩膀后退一步:“她好与不好不是周小姐主观臆断的,我觉得她好就是。还有,我此次约周小姐出来是想要回信物,也是想和周小姐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本就是长辈当年玩笑话,做不得数。” 周怡宁气急:“砚安哥哥你说什么呢,伯母前几日还给我写信了,说你这次进京治病是其一,其二便是定下你我婚事。” 她指着沈宁:“你和她的事我已经听忠伯说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娶了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你们有名无实,予她一纸休书就是,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会怪你的。” 沈宁依牵住谢砚安手,语调平和:“周小姐说笑了,我与夫君两情相悦,他是不可能休了我的。” “你!”看着两人亲昵姿态,周怡宁气的咬牙:“我乃户部侍郎嫡女,你一个乡下来的农女,也配和我争?” 她声音太大,引起行人侧目。 贴身丫鬟见周围人看他们,忙出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周怡宁自然也注意到了旁人目光,只好跺跺脚转身进了楼。 明月舫二楼回廊下。 玄影见谢砚卿突然停下步子,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讶异道:“大人,是大公子和大夫人。” 谢砚卿眸光幽幽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我还没眼瞎。” 玄影:“……” 他怎么感觉大人生气了? 大公子和大夫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马车旁,谢砚安侧着身子俯下脑袋和沈宁耳语,是极亲近的姿态。 不知说了什么,沈宁笑着点点头,两人相携进了明月舫。 谢砚卿将一切尽收眼底,袖下手收紧,周身散发森冷气息。 沈宁,你当真是好极了。 前两日还在马车中和他纠缠,说会和谢砚安解释他们关系,现在背着他却还和谢砚安扮夫妻,是真当把他当傻子耍吗? 他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玄影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却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小声出言提醒:“大人,我们先进去吧,荣王快来了。” 谢砚卿没说话,阴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进了包间,玄影跟在后面心惊肉跳的。 他家大人怎么一遇上大夫人性情就阴晴不定的? 作为二十三年老光棍他委实看不透。 另一边。 进了包间,谢砚安三人在圆桌旁坐下,小二送了茶进来,为三人斟好茶才退出去。 闻着淡淡茶香,谢砚安先开了口:“周小姐,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现在便将各自信物还予对方吧。” 他今日玉冠束发,身上披着昨晚那件白色狐裘大氅,雪白狐狸毛衬得眉眼清亮,虽是酷热的盛夏,可他手依旧冰凉的骇人。 沈宁知道,那是他身中寒毒缘故。 她忽的想起谢砚卿手心也常常是凉的。 难道也是因为寒毒? 周怡宁声音打断了她神游。 “砚安哥哥,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你忘了,小时候你落水,是我叫人救了你,说起来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个后来者凭什么居上?” 周怡宁气愤极了。 她和谢砚安算是青梅竹马,虽好多年没见了,但情分肯定要比沈宁多的多,可他宁愿选择沈宁也不选她,她不甘心。 包间内熏香袅袅,谢砚安难以适应那股香,几度闷咳出声,一张过于白的面容涨红起来:“周小姐的恩情我不会忘,但这不能和婚姻之事并论,我娶沈宁也不是因为报恩。周小姐家世容貌皆好,有的是权贵之家求娶,何必执着于我这个病秧子。” “我不在意你身子弱。”周怡宁咬着唇瓣:“而且,别的男子哪里比得上你,我只想嫁给你。” 沈宁摇摇头,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刁蛮,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的。 “周小姐,感情的事讲求你情我愿,并不是你一人愿意就行。我与夫君虽相识时间短,但我们彼此心悦,也拜了天地,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夫君休了我,我也占了他原配妻子的身份,周小姐嫁给他也只能是继室。就算你同意,你父母亲怕也是不允。” “我并不敌视周小姐,相反的我很羡慕你,你有好的家世,好的容貌,富贵荣华不愁,只要你想,这京中儿郎都任你挑选,何必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让自己活的不自在?” 周怡宁眼眶红了。 她何尝不知道,可她就是放不下年少的执念。 就连父亲和母亲都劝她择一门好亲事嫁了,不要再等谢砚安了,她就是不听。 如今她已年满十八,眼看就要成老姑娘,好不容易盼谢砚安回了京城,她哪里肯轻易放手。 再者谢砚安母亲也属意她,想让她嫁给他,如此一来,她更不愿放弃他。 沈宁两人看她沉默,便知她动摇了。 谢砚安朝外喊:“飞流,把东西拿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飞流捧着黑漆木盒子进来:“大公子。” “把东西交给周小姐。” “是。”飞流放到周怡宁跟前。 “里面是当年交换的信物和赓贴,劳烦周小姐把我的那份还回来吧。”谢砚安声音柔缓道。 周怡宁绞着帕子,抿着唇看他:“砚安哥哥,我——” “周小姐不必再说了,我和我夫人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谢砚安打断她,好心相劝:“人要向前看,不要陷在过去虚无的感情里,不然只会让自己痛苦。” 周怡宁眼眶更红了,满脸落寞垂下眸子,低低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信物在府里,你让手下人待会儿去拿吧。” 房间里的熏香太浓,谢砚安不欲多待:“阿宁,我们走。” 沈宁站起身扶他,两人走至门槛处,周怡宁兀的出声:“等一下!” 第53章 谁给你下的药? 两人停下步子。 她看向沈宁:“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会儿吗?” 谢砚安与沈宁互视一眼,她眸光敛了敛:“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下来。” 他掩唇咳了一声,点点头。 “你出去。”周怡宁吩咐贴身婢女。 “是。”婢女福身退出去,将门带上。 包间里只剩两人。 周怡宁起身,目光在沈宁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停在她脸上。 她虽不想承认,但沈宁确实长的比她好看,远黛秋眸,眼波含情,迤逦玉白的一张脸当真惹眼极了。 便是只着简单的一袭淡青绣花襦裙,随意绾了个松散发髻,也让她有种淡雅出尘的感觉。 “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他不喜欢我。”她傲娇的扬起脑袋道。 沈宁愣了一下,唇角略弯:“周小姐说的是。” 两人隔的近,她腰上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浓郁幽香,沈宁闻着蹙了下眉。 她话锋一转:“我可不是向你认输。砚安哥哥将来是有可能袭爵的,你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算你们成了亲,伯母也不会承认你身份。所以,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主动与他和离,不要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丢脸。” 沈宁一脸淡然,轻笑:“这就不用周小姐操心了。我与夫君感情甚笃,暂时没和离打算。” 周怡宁看她好赖话听不进去,心下一恼:“什么感情甚笃,你们骗外人还行,想骗我根本不可能。来时我就让人打听过了,你与砚安哥哥根本就不住一处,说明你们也没什么感情,我还有机会。” 沈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灌下:“那只是因为夫君身子弱要静养,我们才不得不分开住,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怡宁一噎,手帕都捏皱了:“你不会真觉得他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你了吧?他娶你只是因为报恩,等时间长了,他一定会厌弃你的。” 身形晃了下,沈宁莫名觉得身体在发热,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 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发现烫的吓人,眼神一凛,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蛊毒提前发作了? 可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来日。 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怎么会…… 见她不说话,周怡宁凑近,身上馥郁香气猛然闯进沈宁鼻尖,她乍然察觉出问题,抬手:“别过来!” “你、你怎么了?”周怡宁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 “你身上佩戴的香囊香料加了什么?”沈宁面色潮红逼问她。 被她模样吓到,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捏着帕子磕巴道:“没、没加什么啊,就普通的依兰花制的香料。” 依兰花? 谁家好人把那玩意儿制成香囊佩戴? 要不是看她一副茫然模样,沈宁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依兰花具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她体内的蛊毒估计就是闻了依兰花香被催发了。 “你出去。”她双眼充血扯翻了桌布,桌上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身体内欲望不断翻涌,直冲五脏六肺。 周怡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身子直发抖:“你……你没事吧?” 她不就说了砚安哥哥迟早有一天会厌弃她吗,她至于这么大反应? “滚出去!”沈宁已经没心思和她聊下去了,只要闻到她身上香气,她体内的蛊就越兴奋,她人已接近失控边缘。 周怡宁被她周身散发的浓浓肃杀气息吓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矮几旁的香炉。 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爬起来就跑了。 香炉倒在地面,未燃尽的香灰还弥漫着淡淡白烟。 沈宁双眸猩红盯着那香,身子前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脑中一闪。 那香…… 依兰花虽有催情作用,但制成香囊后效用没那么大,定是那香与依兰花香产生了反应,才导致她蛊毒提前发作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屋子。 她脚步虚晃往外走,在廊下撞到了人也没理会。 手扶着围栏,她大口喘着气,额间不断冒出豆大汗珠,湿了额前的秀发。 就在她抬起头,眼神飘忽间,顺着对面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谢砚卿。 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她绕过回廊往那间包间去。 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 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先给她解一下药性再说。 越过一间又一间房,她迈着千斤重步子到达谢砚卿所在包间门口时,被小二拦下:“这位客官,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里面的人,让我进去。”她身体似火在烧,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湿透贴在了肌肤上。 小二看出她情况不对,更不愿放她进去了。 里面的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还约了荣王,要是放人进去,明月舫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沈宁没功夫和他拖拉,用了内力将人推开强闯进去。 由于太突然,她脚下不稳脸朝下扑倒在地,玄影及时闪身避开,拔剑出鞘架在她后脖颈上,冷声问:“什么人?” “是我,我找你们家大人。”沈宁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爬起来。 玄影看清她容貌,忙蹲下身子扶她,惊讶道:“大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与大公——” 他话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玄影,是何人擅闯?” 谢砚卿自山水翠玉屏风后出来,一身蓝衣白袍,容雅冠绝,俊逸五官在看到沈宁后覆上一层冷霜,微拢眉:“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和谢砚安在一起吗? 沈宁听到他声音如遇救星,一头栽进他怀中,声音绵软酥骨:“谢晏,救、救我。” 她如同八爪鱼一样缠上他,意识渐渐涣散。 谢砚卿被她滚烫肌肤惊的一骇,这才反应过来她情况不对,幽沉眸光投向目瞪口呆的玄影,语气冰冷:“出去!” “啊,是,是。”玄影后知后觉忙退出去,心惊胆颤的一并把门口的小二喊走了。 “谢晏,我好热,救我……” 沈宁完全被欲望驱使,本能的去寻他的唇,扯他衣裳。 谢砚卿攥住她手,眉头紧锁问:“谁给你下的药?” 第54章 我怕荣王误会 她没有回答他,口中直呢喃着喊热,在他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 谢砚卿被她蹭的小腹一紧,眼眸微深,强忍住那股冲动禁锢住她:“沈宁,你清醒一点。” 她哼哼唧唧不满的咬在他下巴上,呼出的气息异常灼热,双眸泛着盈盈水光恳求:“谢晏,谢大人,我受不住了,求你……” 说话间她笨拙的吻上他唇,谢砚卿兀的想起约了荣王,忙止住她,清冷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不行。” 不能在这儿。 “我好热。”她一双眼睛里泅着氤氲水雾,双颊绯红如潮望着他。 他喉结滚动,心下不忍看她这般痛苦,正欲带着人回府,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玄影声音响起。 “荣王殿下,等一下!” 听到荣王二字,谢砚卿神情一凛,他怀中意识涣散的沈宁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李尘璟怎么会来这儿? 她眼底闪过慌乱,昏沉的脑袋恢复几分清明。 不能让李尘璟见到她,万一被认出来,她身份在谢砚卿面前就暴露了。 他本就不太信任她,要是知道她以前是李尘璟的人,她解蛊毒只会难上加难。 相比较她的慌乱,谢砚卿则镇定许多。 玄影跟着他多年,知道房间里情况,没他发话断不会轻易放荣王进来,只需等人离开就是。 “我、我先躲起来。”沈宁紧咬着唇瓣保持清醒,想从他怀中抽离,被他有力的手按住。 “急什么?” 沈宁呼吸凝住,以为他发觉了什么,垂下眸子闪了闪解释:“我怕荣王误会。”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极绵重,身体里翻涌的情欲似要将她搅碎。 正想安抚她说李尘璟不会进来,就听玄影高喊:“殿下,我家大人他、他今日身体突感不适,您先回去吧。” 李尘璟声音透着不悦:“你家大人约的本王,本王亲自来了却不见,架子摆的比本王都大,要不这个皇子换他来当好了。” 玄影想拦,根本没拦住,急的大喊:“殿下——” 房门被推开,李尘璟阔步越过屏风就看到谢砚卿坐在圆桌旁,矜雅端方的呷着茶。 玄影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忙敛去情绪:“大人……” 谢砚卿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出去吧。” 玄影余光望了眼李尘璟,拱手应声:“是。” 李尘璟一身玄色直掇朝服,腰间扎同色金丝云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狭长丹凤眼微眯打量谢砚卿,语气略带着讽色:“本王瞧着谢大人身体好的很。” 谢砚卿起身施礼,袖摆轻扬:“殿下恕罪,方才突感头疼,现在好多了。手底下的人不知,这才拦了殿下。” 李尘璟掀袍在圆凳上坐下,冷声问:“谢大人找本王何事?” 谢砚卿是太子一党的人,按理来说他完全没必要屈尊降贵来见他。 但靖穆帝重法度,下令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必须要配合大理寺查案,他作为皇子亦不能免律。 谢砚卿眉眼轻扫过长长桌布,确认人没漏出一点才放心坐回原位,给李尘璟斟茶后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大理寺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人,混进殓房翻找着什么,被狱丞抓住后就咬毒自尽了,这件事殿下可听说过?” 李尘璟垂下目光微闪,端起茶盏:“谢大人是怀疑人是本王派去的?” 谢砚卿眉心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拂去肩上不存在浮尘:“殿下说笑了,没有证据的事下官断然不会下定论。” 莹白指尖摩挲杯沿,他接着道:“今日约见殿下也纯粹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殿下莫要误会。” 李尘璟将茶杯放回原位,眼神微凝:“谢大人有话尽管问,本王配合就是。” 谢砚卿弯唇,薄然眼睑抬起:“经查,死者穿的衣服料子乃是专供三品以上官员府中下人所特用的织麻锦,且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批料子。京中卖布匹的店铺共计五十三家,卖织麻锦的有二十家。专供三品官员府中织麻锦的有五家。因为这个月送货的商船半道沉了,五家布匹店只有一家有货,且都供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府。定远侯府那边下官已经派人查过,并没有下人失踪。” 对上李尘璟目光,他问:“所以,下官想问殿下府中可有下人失踪?” 李尘璟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眼尾上挑:“谢大人找本王怕是找错人了,本王事务繁忙,哪有空关注这等小事,你当找府中掌管庶务的人便是。” 谢砚卿凝着他,将他反应尽收眼底。 忽感腿上一重,一双手抱住了他大腿,接着一只发烫的手探进他袍角,隔着薄薄的亵裤抚上了他腿根。 他头皮一紧,忙伸手抓住沈宁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道:“殿下身份贵重,下官贸然上门怕惹殿下不悦,自是要先询问下殿下意见。” 李尘璟把玩拇指上扳指,面无表情开口:“父皇重法度,谢大人又是太子器重之人,本王哪敢给大人脸色瞧?” 桌下,沈宁将自己蜷在谢砚卿腿边,起初还能咬牙克制住身体里不断升腾的欲望,后面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甘松香,她脑中只想和他贴近一点,再近一点。 抱住他大腿的一瞬,她浑身火热疏解了一点,舒服的眯起了眼眸,于是做出了更大胆的动作,摸上他大腿。 手突然被攥住,她纤细好看的眉拧起,另一只手又在他腰间摸索起来。 谢砚卿正与李尘璟说着话,余光窥见她露出了半个脑袋,心下一骇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宁神智早已溃散,她只凭借原始本能想与他肌肤相贴,双手被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解药”,她脑袋一歪,一口咬下去。 谢砚卿表情一变,差点闷哼出声。 李尘璟疑惑的看着他,皱眉:“谢大人是怎么了?” 忍住想将沈宁当场揪出来冲动,谢砚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有劳殿下走一趟,下官没别的问题了。” 第55章 夫君,你是我夫君 李尘璟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谢大人办案了。” 大腿内侧传来温热触感,一股酥麻直蹿头顶,谢砚卿袖下手攥紧,清冷面上一派隐忍,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殿下慢走。” 李尘璟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多想,起身离开。 屋外的玄影见人离开,走进房间提醒:“大人,荣王走了。” “出去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房间。”谢砚卿吩咐。 “是。”玄影虽不知沈宁去了何处,但猜测人还在房间里。 门合上声传来,谢砚卿揪住沈宁后领将人从桌子下拽出来。 人刚露出脑袋,他便被猝不及防扑倒向后坠去,情急之下忙抬手护在她腰间。 鼻尖相撞,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唇上一痛,沈宁毫无章法啃咬他唇,由于太着急,还不小心咬到了他脸。 谢砚卿蹙眉,想要拉开她,却发现她缠的比藤蔓还紧,根本拉不开。 “谢晏,我好热……”她声音沙哑,蕴着急切感。 咬完他唇,继续往下吻他喉结、侧颈,扒开他衣领,咬在他锁骨上。 谢砚卿快要被她折磨疯了,呼吸不由得跟着乱了起来。 他去掰她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反被她逮住机会扯开了腰间绸带,衣袍顿时散乱开来。 他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怎么都拉不开。 他欲直起腰起身,她再度吻上来。 他及时错开,声音暗哑带着无奈:“阿宁,我们到床上去。” 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闻言并不依:“……不、不要,就在这儿。” 天气虽不冷,可地板上很脏,谢砚卿并不想与她在地上做这种事,柔声安抚:“乖,我们去床上。” 有的客人困了想小憩一会儿,因此明月舫每间包间都置了床。 沈宁趴在他身上,已经扯开他外面的蓝衣和中衣,手直往他白色亵衣里去钻。 他外面月牙白袍松松散散滑到臂弯处,反倒成了束缚。 沈宁只想赶紧办事,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埋首在他脖子上啃着。 “你、你身上好凉快。”她红唇翕合,眼尾泛着惑人薄红。 谢砚卿被她撩拨的身体似被一团火簇拥着,喉间干渴的厉害。 强行揽住她纤细腰肢坐起身,将碍事外袍脱掉后,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一沾床,她又着急的缠上来,将他扑倒在床上,直接坐在了他紧实腰腹上。 他呼吸一滞,耳畔嗡鸣,眸中涌上暗潮。 三两下将他衣裳都扯开后,她又去扯自己身上衣裙。 夏衣单薄,她本就没穿几件,几乎毫不费力便将上半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淡青绣花小衣包裹着丰盈。 她的身子他不是没看过,可洞房那夜是晚上,远不及现在看的冲击力大。 她身姿婀娜,曲线玲珑,每一寸白皙肌肤都带着致命吸引力。 喉结滚了滚,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颠倒。 执起她纤长带茧的手放在脸上,他清矜如玉面上隐忍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神志不清注视他,仰起脑袋想吮咬他唇,他微偏过脑袋错开,声音低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她现在被药物控制分不清人,但他也不想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她水眸半睁,楚楚可怜看着他,咬着唇瓣喃喃道:“夫君,你是我夫君。” 谢砚卿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今日对着周怡宁也是唤谢砚安夫君。 扣住她手压在枕上,他吻在她唇角:“你还记得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吗?” “谢晏,谢晏是我夫君。”她声音绵软沙哑,似乖巧的猫儿一般。 谢砚卿胸腔荡起阵阵涟漪。 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谢晏,是她夫君。 心中因看到她与谢砚安在一起时醋意霎时散去,只余下满满爱怜。 他抬手一挥,纱幔落下。 按着她光裸的脊背贴向他。 亲吻中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小衣滑落,泛着莹白光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欲,在房间中无限蔓延。 不多时,女子低吟与男子克制喘息交织在一起。 见她又要咬自己的唇,谢砚卿修长的指捏住她下颌:“别咬自己。” 沈宁神志溃散,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下意识咬住红唇。 谢砚卿眉宇拢起,俯身覆上她唇瓣,将她细碎的轻吟尽数吞没。 沈宁只觉眼前光景晃的厉害,她想抓住物什当做依托,可除了身下被褥,她什么也抓不住。 空虚的、充实的、痛苦的、愉悦的、茫然的…… 太多太多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如同浓雾中置身于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完全把自己的一切交予掌控方向的人,由他带着自己,走出迷雾,共赴云端。 …… 浆在湖中划动,初时只有微小波澜,随着撑船人越发急切想要走出迷雾加快速度,水波荡漾开来,船桨与水碰撞发出的拍打声也越发激烈。 待云雾散去,视野清明,只觉浑身都被雾气湿透,黏腻异常。 沈宁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浑身舒爽躺在一个宽阔怀中。 她抬起眼眸,入目的便是谢砚卿那张清冷如月俊容。 睡着的他五官柔和下来,眉眼间清冷感少了几分,颇有翩翩温润贵公子的气韵。 目光从他面如冠玉脸上一寸寸临摹过,她心头生出几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候。 见他蹙着眉,似陷入了梦魇之中,她鬼使神差伸手想为他抚平,伸至一半忽的顿住。 “阿宁……”他在呓语:“你会被烧死的,你快离开,快跑……” 他眼角有泪滚落,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说好要等我去接你的,你个骗子,你骗我……” 沈宁身子僵住,喉间滞涩。 他,梦到她两年前“葬身火海”的时候了? “阿宁,阿宁——” 他身体一抖,猛然睁眼,深邃眼眸直直与她潋滟眸子对上。 空气静谧,相对无言。 沈宁率先打破沉默:“你,做噩梦了?” 第56章 意外 谢砚卿面色微白,紧绷着下颌。 梦里他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看到她置身于火海里,他想去救她,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拼命呼喊让她赶紧逃,她根本听不见。 他绝望的看着她被熊熊烈火包裹,却无能为力。 两年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这是一种暗示? 瞬间,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沈宁见他不语,停在半空的手欲收回,猛的被他拽住一扯,她脑袋砸在他光裸胸膛上,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用力抱紧了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几分害怕:“阿宁,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两人身上都没穿衣服,他抱的太紧,沈宁只觉被他硬邦邦胸膛硌的难受。 耐着性子柔声道:“不会。” 不会就怪了。 等解了蛊毒,她立马溜之大吉。 今日差点与李尘璟撞上就是一道预警,京中是非太多,她绝不能在此久待。 走之前最好狠狠坑那狗东西一把,以解她心头之恨。 “我千里寻你,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她说着违心话。 谢砚卿不信,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似要将她嵌进骨血一般:“你每次都是用好话糊弄我,我如何信你?” 沈宁无语。 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指尖顺着他脊背慢慢抚上去,她将脑袋枕在他肩胛处:“我们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骗你?” 她偏过脑袋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声音微哑:“还是说你不想给我一个名分,故意拿话激我?” 他喉间一紧,因她撩拨身体又有了动情趋势。 明明中药的是她,可失控的却是他。 强压下欲念,他转移话题问:“谁给你下的药?” 沈宁动作顿了顿:“意外。” 他拢眉:“意外?” “是。”被他抱着姿势不舒服,她推开他:“我今日是陪你兄长来的,我本来打算和他解释我们关系,但他母亲派了人来促成他与周家小姐婚事,他让我与他假扮夫妻搅黄这件事,说等将人打发回去后就对外澄清我和他关系。” 说到这她哀怨目光看着他:“我原本是想告诉你一声,可你这几日都没回府。” 谢砚卿一怔。 原来是他误会了。 她继续道:“你兄长将信物和赓贴退还周小姐后我们就打算回府了,她叫住我说想和我聊几句。当时包间里燃了熏香,又因为她身上戴了具有催情作用的依兰花制香囊,两物产生反应,我由于隔的近,闻了太久熏香就中招了。” 她话真假参半,事实是她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香囊和熏香只是诱因而已。 想来谢砚卿不会去查,她这般说也能糊弄过去。 “你就没怀疑是周小姐想害你?”他神情肃然道。 沈宁摇摇头:“应该不是。周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整日戴着依兰花制成香囊在外人面前晃,明显就是不知道那花有催情作用。再者今日是我们初次相见,你兄长也在,她想害我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谢砚卿默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周怡宁想害她他不能下定论,但可以确定沈宁防人之心太低了。 “京城不比临水村,有的人表面看似温良,实则城府极深,你以后要多防备些。”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来,勾起他下巴:“谢大人是在教我辩人吗?” 掌心拢住她手,他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润笑意:“我是怕你被人暗害,多防备些总没错。” 这还是见面后他初次对她露出这样温和的笑,沈宁心念一动,咽了咽唾沫,脑中浮现两人纠缠的画面,两颊霎时生晕。 记忆虽有些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她缠了他好久,后面受不住了又喊疼。 他却跟没听见一样,越来越疯狂。 果然,开过荤的男人可怕,素了两年的男人更可怕。 饶是她是习武之人,可现在身子就跟散架了一样,四肢百骸都酸疼的厉害。 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谢砚安好像还在等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谢砚卿低低嗯了一声,掀被下榻捡起地上自己衣物。 两人欢好时衣裳丢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带褶皱的衣衫,眉宇微拧。 心下叹了口气,继续穿起来。 沈宁看到他只着亵裤背对她穿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这副好身材才捡他当了药引,忽略他背上淡了许多的疤痕,现在再看依旧勾人的紧。 他很快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人前矜冷自持模样。 捡起她衣裳放到床沿,声音清冽道:“把衣裳穿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被衾下,沈宁未着寸缕,闻言面上一热,问他:“我身子…是你擦洗的?” 他耳根泛红,垂眸应声:“……是。” 又解释:“你身上出了太多汗,怕你不舒服。” “……” 要不是他折腾她太狠,会出那么多汗? 沈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想抬手拿自己衣裳,可手酸软的不像她自己的。 谢砚卿看出她窘迫,在床沿坐下,喉结滚了滚:“我为你穿吧。” 等她自己穿好得猴年马月。 到底才做了两次,中间又隔了两年,沈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不用了。你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事后光着就很尴尬。 谢砚卿菲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扑倒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 她睇他一眼:“知羞耻乃人之常情。谢大人难道不会害羞?” 他不再逗她,背过身:“赶紧穿,我等着。” 磨蹭好半晌沈宁穿好贴身的淡青绣花小衣,身后的带子怎么都系不上,她望着谢砚卿修挺如竹背影,嗫嚅着开口:“……帮我系一下。” 谢砚卿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手上,清冷出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忙别开视线:“挪一下。” 她会意,微侧过身,光洁白皙的背面对他。 他没给女子穿过贴身衣物,那细细的绳带握在手上,只觉掌心发烫。 第57章 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笨拙的打结系好,他拿起亵衣:“手抬起来。” 沈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嫌她穿的太慢了,忍不住上手为她穿衣。 她不再矫情,任他伺候自己穿好衣裙。 看到她脖子、锁骨上都是吻痕,他眸色深了深。 “谢砚安那里我会解释,你不要再与他假扮夫妻了。” 他是男子,自然也清楚谢砚安心思。 “那他母亲派来的人……”沈宁说出自己忧虑。 俯身为她穿好绣鞋,他语气透着强势:“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近人情了些,可那又如何? 谢砚安与他终究不是一母同胞,若不是念及当年恩情,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沈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弱弱吱声:“我知道了。” 为她穿戴好,他起身:“我先出去,让玄影送你回府。” 她点点头,在他迈步要离开时又忙拉住他手腕:“你这几日要回府吗?” 他眉眼柔缓下来:“这几日不确定,赵录事的死涉及幽州赈灾案,兹事体大,我务必要尽快查明上禀。” 她眼眸清润问:“这事是不是与荣王有关系?” 他深邃眼眸微暗,想起她先前听到荣王时的反应,目光带着探究看她:“你为何这么问?” 沈宁面上一派单纯道:“今日你专门约他来这儿不就是问案子的事吗?” 他心下一缓,薄唇轻抿:“是。” 稍顿须臾,他睨了眼窗外暗下来天色开口:“时候不早了,让玄影早点送你回去。” 沈宁没有再多问,谢砚卿是大理寺少卿,敏锐性本就比常人要强,她多说必然会让他生疑。 从十月白上他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李尘璟身上,她只需静等结果就是。 包间的门被打开,站在楼梯处的玄影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谢砚卿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拱手行礼后附在谢砚卿耳畔低语:“大人,大公子在下面。” 谢砚卿走到围栏边沿向下看,谢砚安一袭墨蓝衣袍,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端坐在一张圆桌旁,苍白面容看上去清贵异常。 “你先送沈宁回府再去大理寺。”吩咐完,他下楼。 玄影已经不能用惊掉下巴来形容今日的见闻了。 他家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大人居然与自己大嫂…… 他虽没成亲,但大人和大夫人在包间待了一下午,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两人在干嘛。 嫂子和小叔子。 他光想想就浑身一激灵。 要不是他拦着大公子,估计两人就要被捉奸在床了。 目光看向楼下温润如玉的谢砚安,他摇摇头,心道:“这与捉奸在床好像也没区别。” 楼下。 谢砚卿未理会谢砚安,径直便要离开,对方喊住了他:“二郎。” 谢砚安咳的眼眸泛红,在飞流搀扶下走到谢砚卿身旁,踌躇再三语气晦涩开口询问:“阿宁她……可在上面?” 周怡宁慌慌张张从明月舫出来,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她就带着婢女走了。 意识到不对,他急忙带着飞流去包间找人,却只看到被打翻的香炉与一地的茶具。 后面让明月舫的人帮忙一起找,直到找到谢砚卿所在包间,他看到了玄影。 玄影拦着不让他进去,说沈宁中了药,数次欲言又止,那一刻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恸的是。 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阿弟。 目光淡淡凝着他,谢砚卿心绪复杂吩咐飞流:“兄长体弱,早些送他回府。” 说罢,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大公子。”飞流担忧的看着谢砚安。 咳嗽两声,谢砚安步子踉跄了两步,摆手:“我没事,等阿宁下来。” 他话音落,沈宁声音响起:“抱歉,让你久等了。” 尽管她努力保持正常,可走姿瞧着还是有些怪异,尤其是脖子上青紫吻痕更加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 沈宁并没照镜子,对自己脖子上吻痕一无所知,见谢砚安和飞流都盯着她看,她下意识低头,顿时脑中空白。 她面上浮上滚烫,心想谢砚卿这厮下嘴真是没轻没重的。 尴尬的讪笑一下,她道:“我们回去吧。” 谢砚安目光在看到她脖子上痕迹后沉了沉,旋即解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遮住她脖上暧昧痕迹,垂下眼帘应声:“走吧。” 马车上,安静了许久。 沈宁抿着唇,打好腹稿后出声:“谢公子,今日的事——”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她还没说完谢砚安便接了话,神情温和道:“我对明月舫的人宣称你是我身边婢女,他们不会乱说。” 沈宁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那晚我想和你说我要找的谢晏便是谢大人,你的阿弟。”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谢砚安表情还是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唇角扬起一抹涩意:“真是巧,原来你一直要找的人就是二郎。” 停顿了一下,他垂下落寞眼眸:“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我们是假夫妻的事也和他说清楚吧,免得他误会。” 沈宁别过视线,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我和他……说过了。” “说过就好。”他咳嗽两声,苍白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沈宁忙将身上大氅解下:“你身子畏冷,这大氅还是你自己披着吧。” 谢砚安看了眼她白皙脖颈,意思不言而喻。 她拢了拢领口:“我没事的,这大晚上也没人看我。” 谢砚安只好接过大氅,衢瘦的手骨节在微暗的灯光下泛着阵阵莹白。 沈宁觉得他要是没中寒毒,想必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 — 回到梧桐院,沈宁吩咐夏知备水沐浴。 洗完澡身上酸软不适才褪去了些许。 从盥洗室出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理如瀑般秀发,骤然想起有件事差点忘了。 她唤来夏知,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这个时辰医馆还没闭馆,你早去早回,别让人知道。” 夏知应声:“是。” “记住了,我要三副药的份量。” “奴婢省得。” 第58章 偷偷买药 荣王府。 李尘璟从明月舫离开后进宫见了凌贵妃,等回府天色渐暗。 他命人将负责采买布匹的刘管事与侍卫长张勉传唤至书房,大发雷霆了一通。 两人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寺要是有人来府上盘问,不用本王教你们了吧?” 他声音阴鸷,两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属下\/小的明白。” “滚下去。” “是。” 两人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殿下,可要属下将人清理干净?”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吴昭询问。 李尘璟若有似无敲着案桌,眼神冰冷幽沉:“谢砚卿今日约见本王说明已经起了疑心,人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反而更引人怀疑。” 吴昭心下了然。 “他们的家人可都派人‘关照’了?” “遵殿下命令,都派人盯着了。” 李尘璟眼眸微眯,眼底宛若深潭般沉寂:“做得很好,刘管事与张勉那里派人提点一下,他们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攥着,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后果他们明白。” 吴昭颔首:“是。”迟疑了一下,他问:“殿下,咱们派去的人死了,东西还没找到,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一趟大理寺?” 李尘璟双眼放空,沉吟须臾道:“有了前车之鉴,大理寺定然防守更严,不必再冒这个险了。那封信说不定被赵录事藏在了别的地方,你派人去幽州他住过的地方和办公处找一找。” “属下遵命。” 叩门声响起,李尘璟朝外问:“何事?” “殿下,大理寺少卿谢大人来了。” 来的这么快? 李尘璟眉心微凝。 “本王知道了,不能怠慢了贵客,让下面的人好生招待,务必谨言慎行。”他刻意压重了语气。 书房外的下人会意:“小的明白。” — 下人领了谢砚卿来到刘管事住处:“大人,府中布匹采买、裁衣以及下人衣裳下发都是由刘管事一人负责,您问他便是。” 谢砚卿揖了一礼:“有劳了。” 下人曲着身子陪笑:“大人不必客气,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谢砚卿微微颔首,尔后抬手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从里打开。 道明身份来意,刘管事忙将人迎进屋。 “大人有问题直问,小人定当全力配合。”沏好茶,刘管事满是褶皱脸上挤出笑来。 “大概五天前,刘管事从锦绣坊采购了一批织麻锦,这批织麻锦又被裁成了新衣,分发给府中下人。据我所知,只有府中新进的下人才会分发新衣,且都会登记在册,能否麻烦刘管事将名单册子交由大理寺查阅一二?” 刘管事眼底划过异色,面上镇定道:“大人等着,小人这就拿来。” 谢砚卿摩挲茶盏,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藤纹窗户上影子,眼眸深邃点头。 半盏茶功夫后,刘管事才拿着册子折返:“大人久等,这个月领取新衣的所有下人都在这本册子上了,您拿好。” 谢砚卿此来目的就是拿到名单册子,顺带再问一点问题,问完后便离开了。 暗处的人目送他离开,步履匆匆去往书房,将谢砚卿与刘管事对话悉数复述一遍给李尘璟。 听到他要走了府中下人领取新衣的登记册子,李尘璟双眼眯起,猜到了他用意。 转着拇指上扳指,他面上一派淡然。 — 谢砚卿回到大理寺刚好撞上玄影,两人前后进了署房,在梨花交椅上坐下后他问:“人送回去了?” 玄影嗯了一声,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谢砚卿瞥他一眼,翻开册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玄影思忖再三,禀道:“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送大、沈姑娘回府,回来路上看到她贴身丫鬟夏知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属下好奇就跟了上去,发现她去了林春堂。” 谢砚卿翻册子动作一顿,眼帘抬起:“她去医馆做什么?” 玄影也费解,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估计是沈姑娘生病差她去买药吧。” 他跟着谢砚卿办案久了,一时警觉才跟了上去,知道夏知是去买药,也没多想。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可疑,买药就买药,为什么要走后门? “你去查一下她买了什么药,回头禀报我。”谢砚卿注意力集中到册子上,看样子是要熬夜办案。 玄影叹了口气:“是。” 他家大人简直不是人,都散署了还要忙案子,还拉着他们一起当打工人,这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卫随一进署房就见他满脸怨气,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调侃:“怎么了这是,今日和大人一起去明月舫看到漂亮姑娘把魂丢了?” 玄影白了他一眼:“无聊。” 还漂亮姑娘,他要是把大人和大夫人的事告诉他,他震惊程度估计不亚于他。 卫随切了一声,越过他径直走上前:“大人,这是在赵录事衣服夹层里发现的,想来那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就是为了找这封信。” 谢砚卿抬头,将册子放在案桌上,接过他递上的信,看完唇角扬起一抹笑来。 他猜的果然没错,荣王与赈灾粮失踪一案有关! “怎么找到的?”他问。 先前搜过赵录事身,除了他随身携带的荷包,并没有其他东西。 没想到竟被他藏在衣服夹层里。 “赵录事家人来为他换寿衣入殓,脱衣裳时扯开了线头,这信便掉了出来。”卫随答道。 原来如此。 收好信,谢砚卿吩咐:“卫随,你明日带人去荣王府名下铺子查一下近两年流水,整理成册后交给我。” “是。”卫随拱手,随即又挠挠头问:“大人,正大光明查还是偷偷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荣王名下铺子有二三十家,如何偷偷查?” 半夜溜进店铺偷账本? 卫随糊涂,嘟囔:“这正大光明查容易走漏风声,万一他们拿假的账本糊弄怎么办?” 敛眸,谢砚卿笃定道:“他们不敢。” “啊?” “荣王府商铺旁边还有其他家商铺,明日你带上一队人,拿着大理寺署衙令牌以查案名义全部查一遍。如此一来荣王府的人便不会生疑,更不敢不配合。” 第59章 但若是和你,我愿意要个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主意,卫随当即应下了。 很快荣王名下店铺流水就整理成册到了谢砚卿手上,他又派人暗中查了荣王其他产业和日常开支,发现这里面大有问题。 将那本从刘管事手上拿到的册子丢在书案上,他疲惫的揉揉眉心。 下人进来禀报说谢砚安来了,他从交椅上起身:“让他进来。” 临到傍晚下起了雨,书房外树被吹的飒飒作响,湖面笼罩在一片朦胧微暗夜幕中。 雷声阵阵,雨势隐有要继续下大趋势,书房旁边的小室里,淡青轻纱帷幔随风而曳,谢砚卿与谢砚安对几而坐。 “兄长找我何事?”谢砚卿开门见山问。 掩唇咳了咳,谢砚安端起茶浅呷一口,抿抿唇:“知你公务繁忙不宜久扰,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打算如何对沈宁?” 两人过去如何他不便多问,但沈宁是他带进京的,两天前在明月舫又发生了那档子事,他不能看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阿弟。 谢砚卿面若冠玉五官泛着一层清冷,闻言眉眼微抬看他,语气不冷不淡:“那是我和她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管。 谢砚安语重心长道:“二郎,我并非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就该给她一个名分。” 除了府里人和周怡宁,还有他母妃,他和沈宁假扮夫妻的事外界并不知。 他要是和府里人解释他们不是夫妻关系,沈宁的身份留在府上就会很尴尬,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让阿弟给沈宁一个名分。 谢砚卿望着帘外雨潺潺,眉眼间透着淡漠:“这事不劳兄长操心,我与她早在两年前就拜堂成亲,名分迟早会给她。” 谢砚安怔了一下,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扯唇一笑,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伤心往事,有什么好提的?” 谢砚安眸光暗下去,大概猜了个七八。 阿宁竟伤过阿弟。 难怪两人见面后阿弟总是对她冷着脸,原是这般。 他温声道:“阿宁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莫要辜负她。” 听到他称呼,谢砚卿眉宇微拢,终是没说什么,语气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了,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下起身:“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便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来人,送大公子回去。”谢砚卿瞧了眼雨势,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下人。 “咳咳……” 伴随一阵咳嗽声,谢砚安出了书房。 雨水积在屋檐下的引水沟中,汇入旁边的人工湖里。 天空一记闷雷响起,闪电照亮了湖面光景,雨水从梨花藤纹窗间飘进小室。 谢砚卿起身合上窗,传来叩门声。 “进。” 玄影收伞后推门进去,衣袍被雨水打湿了些。 “大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咬毒自尽那人身份查到了。”他拍拍身上雨水,从怀里拿出一本花名册:“那人名唤杨山,是荣王五日前从军营中挑选进王府的侍卫,由于他是临时递补,荣王府侍卫名单上并没有他名字,这是属下从军营那边拿到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进入荣王府的时间。” 谢砚卿接过花名册翻到杨山那一页,用墨笔勾勒出来做好标记。 头也未抬问:“赵录事可下葬了?” 玄影站直了身子:“明日下葬,大理寺诸位同僚都会去送行,大人可要去?” “裴大人也会去?” 裴大人指的大理寺卿裴允直,谢砚卿的上峰。 玄影沉默了须臾,给了一个不太肯定答复:“会的吧。” 谢砚卿墨瞳微敛:“我知道了,下去吧。” 玄影拱手行礼,提步欲走,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大人,你让我查夏知去医馆买药的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昨日我问过林春堂大夫,他说夏知要的是具有避子功效的药材,还要了三副。”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 避子? 沈宁要的? 他说过不想要子嗣,她当真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深邃眼眸微沉,他挥手,示意玄影退下。 书房外哗啦啦雨声不断,谢砚卿心情莫名也跟着烦躁起来。 静立半刻钟左右,他打算去趟梧桐院,门口传来沈宁声音:“我找你家大人。” 他脚步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书房不允许旁人靠近,小厮也不敢贸然放她进来,便进来通禀他。 “以后她来不必拦着。”吩咐完他走到案桌旁,掀袍在梨花交椅上坐下,随手拿了本诗集看起来。 书房外。 小厮让她进去后,沈宁接过夏知手里的食盒迈入书房。 这是她初次来谢砚卿书房,书房不大,却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 入门后便是一方小小屏风,绘着山水,阻挡了外界的喧嚣。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谢砚卿。 昏暗灯光下,他一身月白锦袍,乌黑的发用银冠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清冷感。 “听下人说你回来淋了雨,我给你煮了碗姜汤,驱驱寒。”她将食盒放案桌旁的矮几上打开,端出姜汤。 他都回来一个时辰了她才想起他,当真有在意他吗? 想起玄影说她让夏知买避子的药,他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手圈住她腰,下颌置在她肩上阖上眼,声音略沙哑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宁被他抱住,不得不将手里的姜汤小心翼翼放案桌上:“我还能做什么,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腰间的手收紧,头顶传来他辨不清情绪的质问:“你让人去买避子药了?” 她身子僵了一下,没否认:“你知道了?” 她不是让夏知避着点人吗? 难不成他派人监视她? 她袖下手攥紧了裙摆,又松开:“你以前说不想要子嗣,我就擅作主张喝了药。” 事实是她根本不想怀上他孩子。 只想解完蛊毒赶紧离开。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耳畔,语气沉郁:“我是说过。但若是和你,” “——我愿意要个孩子。” 第60章 我陪你 沈宁愣了一下,纤长眼睫轻颤。 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他要是知道她只把他当解蛊毒工具人,估计会失望至极吧。 唇瓣微抿,她环上他脖子,一双水盈盈眸子对上他,语气带着晦涩:“我也想要个孩子,但是……” 她欲言又止垂下眸,表情很是纠结。 “但是什么?”谢砚卿被她话吊的七上八下,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俊逸的眉拧着。 她姝丽脸上露出哀浓之色,声音有些沉重:“我小时候受过冻,差点死在冰天雪地里,大夫诊断后说此生恐难孕育子嗣,就算怀孕也可能导致孩子没法生下来。” 说话间她眼中蓄了晶莹泪花,手攥紧了他胸前衣裳,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加上你在临水村时说过不想要子嗣,我不想让你知道了为难,才让夏知悄悄去买了避子药。” 咚—— 谢砚卿只觉胸口一阵滞胀,鼻尖发酸,喉咙闷堵的厉害,语带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上他孩子,故意背着他喝药。 瞬间压在心底的郁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她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没跟你说过。” 言罢又眨着一双湿漉漉眼睛问他:“……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他看到了她眼底浮现的害怕和担忧,心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更加用力的箍住她腰身,他喉结攒动,口吻坚定道:“不会。” 在临水村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才说了不想要子嗣的话。 她不仅记得他的话,还担心他知道了为难。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有什么理由不要她? 吻吻她额头,他嗓音温和:“别多想,孩子没有便没有吧,万事强求不得。” “谢晏,你真好。”她颇为感动的亲他唇,身上幽香直往他鼻尖钻。 他身子一紧,喉间吞咽了一下。 见他不避,她开始得寸进尺,手顺着他领口探进去。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最傻的人。 被她骗到失身失心还愿意相信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待他了。 “阿宁……”他清冷嗓音微哑,眼尾泛上薄红,已然有了几分情动模样。 沈宁双手勾住他脖子,唇落在他左鼻梁骨上那浅浅的一点红痣上。 痣并不明显,只有近距离看时才能看见。 说来还真巧,她的红痣长在了左锁骨处,他的痣长在了左鼻梁骨上。 欢好时他最喜的便是吻她锁骨处红痣,她还不理解,换了她,竟也跟魔怔了一样。 他许是回来沐浴过,身上是好闻的甘松香。 和书房里燃的香一样,她喜欢。 唇舌勾缠,发出令人面红耳赤靡靡之音。 一直保持被动的谢砚卿终于反客为主扣住了她后颈,主动沦陷在这一吻里。 他一面吻她,另一只手托着她腰将她压向自己,让两人贴合的更近。 吻向下,他轻轻咬在她雪白颈上。 沈宁微仰着头,睫毛簌簌地抖动,滚烫又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书房外骤大的雨下了两个多时辰才隐有收拢趋势。 夏夜的清风裹挟着雨水嗒嗒坠在黛青石瓦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向下滴落在屋檐下。 书房内。 沈宁瘫软在谢砚卿怀中喘着气。 男子在这事上本就是佼佼者,没多久她便被吻的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 若不是案桌上的册子掉在地上,他必然还不会停下。 单手搂住她,他略弯腰将册子捡起,又恢复了人前冷静自持模样:“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沈宁:“……” 要不是唇上还传来疼痛感,她都要怀疑刚刚与她纠缠的男人是不是他。 “那我陪你。” 将她唇角一缕发别到耳后,他眉眼柔缓道:“可能会很晚。” 她赖在他怀中不动,搂紧他脖子:“没事,我不会打扰到你。” 他没再赶她,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她目光瞥到他放一旁的名册,拿起翻阅起来,狐疑问:“这是什么?” “荣王府下人领取新衣的记录名册。”他没对她隐瞒。 既敞开了心扉,他便要相信她。 沈宁眼底掠过暗色,继续翻阅:“这有什么问题吗?” 头顶传来他低沉声音:“我看了几遍,没看出有问题。” 按理来说杨山是荣王从军营挑选进荣王府的,身上穿的也是侍卫才有的服制,这名册上应当有记录才是。 可他前后仔仔细细看过,并没杨山这个人名。 书页翻动发出摩擦声,沈宁兀的停下,攥着册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流转:“这字是用松烟墨写的?” “是。”谢砚卿放下墨笔:“很多权贵家中用的都是松烟墨,我书房一直用的也是松烟墨。” 这没什么稀奇的。 她指着扉页上一个叫卫闵的名字:“这里有问题。” 谢砚卿眉拢起,正肃起来,凝着她指的地方问:“什么问题?” “这里被人修改过。”她将册子拿近让他看清楚些,指着名字边沿:“你看,这字看似与其他地方没区别,但明显有晕染。” 他不置可否,提出猜想:“也可能是写字的人中途在墨中加了水。” “要是加水,后面的字也应该有晕染痕迹,你仔细看,后面的字并没有。”她用指腹在字上抹了一下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酒味。” 谢砚卿神情凝了起来。 “你可知松烟墨的原材料是什么?”她侧着身子问他。 “是优质松木烧出的烟灰。” 她点点头:“这种烟灰制成的墨写出的字可以用酒除去,街头为人写家书的人写错字后便会用这种方式修改。只要动作小心一些,修改后内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最大破绽便是字体有一点晕染,一般人不用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他腿上起身,她问:“有酒吗?” 他漆黑墨瞳微敛:“我去拿。” 少顷,他从旁边小室拿了一坛酒来。 沈宁不解:“你没事在书房放酒做什么?” 他抿抿唇,没有作答。 接过酒放在案桌上,她拿了一张空白纸铺在桌面,执笔随意写了两个字,用册子扇风让字迹加速烘干。 等干的差不多了,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沾点酒小心翼翼擦纸上的字。 字以肉眼可见速度慢慢消失,而摩擦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浅浅痕迹。 谢砚卿墨瞳一震。 第61章 荣王被罚 她再执笔在原有位置写了“沈宁”二字,向他展示:“如何?” 谢砚卿拿过册子与她写的做对比,眸中浮上亮色:“当真看不出区别!”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她眼尾上挑,眉眼间聚了笑意。 他唇角微弯,夸赞道:“阿宁心细如发,我自愧不如。” 他眼神直直看着她,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兀自走到烛台旁端了一盏油灯来:“虽然这个法子可以去除之前字迹,但也会留下原有的字样,你把那页举起对着灯再看看。” 他依话照做,隐隐可看到‘卫闵’二字与‘杨山’两字叠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心下一喜。 终于,所有证据都齐了! 他大喜过望,一把搂住沈宁:“谢谢你阿宁,你帮了我大忙!” 沈宁被他猝然抱住手中油灯差点掉了,吓得忙拉开他。 “能帮到你就好。” “岂止是帮到我,破了这桩案子,便是解了太子殿下目前困境。” 沈宁才不在意什么太子不太子,她只想看李尘璟栽大跟头。 酒可去掉松烟墨字迹的法子可是他教她的,没想到最后反将了他一军。 头一次,她觉得他做了一回“好人”。 谢砚卿回到案桌旁开始写案状,沈宁见此便不再打扰,暗自离开了书房。 — 赵录事的葬礼谢砚卿去了。 在最后封棺观死者遗容时,赵家人在赵录事手里发现了一封信,这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李尘璟耳中。 当天夜里,一群身穿夜行衣的人翻越屋顶落入赵家院子,步履矫健推开房门进了主屋,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各个地方都翻遍后,彼此互视一眼摇摇头。 其中一人眼神示意看向床榻,其余人会意,朝床走去。 就在他们要掀起被子时,被子突然朝他们袭来盖在了他们头上,床上睡着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将他们其中一人踹飞出去。 彼时他们才知上当,欲逃,一出门发现大理寺衙役已将院子团团包围。 清冷如谪仙的男子一袭银白锦袍逆着月色而来,勾唇:“把人全部拿下。” 专门为荣王设的局,总算没白费心思。 谢砚卿早就吩咐过,抓住人第一件事就是卸了他们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等把人都捆结实后,卫随揉揉手腕来到谢砚卿身旁:“大人,一共十个人,一个不落。” “都带回密牢看管起来。” “是。” — 翌日。 谢砚卿在朝堂上将李尘璟收受幽州倒卖赈灾粮官员贿赂、杀害赵录事的所有证据呈上,靖穆帝看完震怒。 李尘璟大喊:“父皇,儿臣冤枉!” 谢砚卿不疾不徐道来:“禀圣上,案状所言,句句属实,臣以性命担保,未曾有一言敢冤枉荣王殿下。赈灾粮何故能不翼而飞,皆因幽州官员监守自盗,加上有荣王作保,竟将其反手倒卖给米商,从中牟取暴利。” “臣命人查过荣王名下铺子流水和荣王府开支,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只有二十五万两银,可从去岁五月开始,荣王府一个月开支就达到了十万两银子。而这个时间点刚好就是圣上派人运粮去幽州赈灾的次月,圣上手上拿的那封信上日期也正好佐证这一点。” “这封信是在查抄倒卖赈灾粮官员府邸时,被大理寺的赵录事所捡到,此人嗜酒嗜赌,在外欠了一大笔外债,看到这封信便想趁机敲荣王一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荣王表面答应,暗地里对他起了杀心。在明知他有心悸不能饮用烈酒情况下,派人将他买的酒换成了十月白。” 谢砚卿说话间,命人将赵录事喝的酒与在季修白那里带来的十月白呈上来。 “圣上,十月白极难得,天下也只有季修白酿造的出来,臣询问过他,他只送过荣王两坛。荣王将其中一坛进献给了圣上,另一坛则留给了自己。只需让懂酒的人分别品一品这两坛酒,便能确定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靖穆帝示意贴身太监,对方会意走下去,一一品尝后尖声禀道:“回圣上,这两坛酒确与先前荣王进献的味道一模一样。” 靖穆帝所用饭食、酒水、茶这些都是由贴身太监先试毒,因此也只有他喝过十月白。 李尘璟闻言脸色一白。 谢砚卿继续上禀:“赵录事死后,荣王便派人混进大理寺想找到他手上那封信,好在臣早有防备,让人盯紧了赵录事尸体,正好将人抓个正着。那人见事情败露便咬破牙关下藏的毒药自尽了……” 他拿起名册翻到被修改那一页,指出杨山名字是如何被修改成卫闵的:“……如此,荣王殿下可还觉得冤枉?” 李尘璟表情极为难看,又无法辩驳,只能死死攥紧袖下手。 谢砚卿不给他半点狡辩机会,让人将抓的那十名黑衣人全部押进殿,讲清始末。 听完靖穆帝神情骇沉,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如此胆大包天,草菅人命。 当即大怒下令:“来人!把荣王拖下去杖责三十。” “另罚俸三年、在府中面壁抄书思过半年。没有朕允许,不得出府半步!” — 荣王被罚一事很快传开,就连在谢府的沈宁都从下人口中知道了。 李尘璟要在府中面壁,便意味着她不会撞见他。 瞬间她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带着夏知出门逛街采买。 从一家胭脂铺出来,她走到一处小摊前挑着剑穗,不经意一抬眸,余光瞥见远处一抹盯着她的鬼祟身影。 她眸中一沉,故意支走夏知,继续不动声色在街头闲逛。 跟在她身后的身影看到她进了一条小巷,忙追上去。 可进了巷子却不见她人影,正满脸疑惑的挠头时,沈宁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他脖子,声音冷戾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作小厮打扮,直愣愣看着她,身体发颤的扯她手,眼中带着恐惧:“我……我……”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宁眼神发狠,手中收力:“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子脸色因窒息慢慢涨红,手不断扑腾着:“别、别杀我,我是…是…” 第62章 定远侯府 他身体抖如筛糠,哆嗦半天还说不出完整话。 眼看人就要呼吸不过来,沈宁皱着眉松了松手。 他得了空气,大口喘着气道:“我是…是定远侯府的人!” 定远侯府! 沈宁眉心凝起,一张姝丽脸上面无表情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打量她容貌,怯怯道:“我看你长得很像、很像一个人,一时好奇就……” 沈宁眼中陡然升起刺骨冷意,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像谁。 收回手,她语气冰冷:“你认错人了。” 小厮捂着自己脖子,眼中带着惘然:“可姑娘……” 他想说她长得很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对上她不寒而栗眼神,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颤着身子爬起后道歉:“对、对不起姑娘,是我眼花了。” 沈宁没说话,他拔腿便跑出了小巷。 夏知找来时,刚好与男子擦肩而过。 看到站在巷中的沈宁,她招手:“大夫人。” 沈宁后脊一僵,忙敛去周身冷意,变回了柔弱无害模样,迈着步子走出去。 夏知没看出她异常,小声道:“大夫人,奴婢跑了好几条街,并没有卖云片糕的。” 本就是找的借口支开她,沈宁没道理怪她:“没有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是。” — 谢砚卿因查案有功,被擢升为大理寺卿,回到大理寺后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晟渊,以后这大理寺可就是你一人坐镇了,可莫要辜负了圣上器重与信任。”裴允直抚着胡须欣慰的看着谢砚卿,不忘叮嘱:“法者,乃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大理寺不仅是维护律法公正之所,更是为苍天请命,为弱者鸣冤之地。望你不忘本心,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 谢砚卿作揖,态度恭谨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裴允直抬手想拍拍他肩膀,手伸至一半想起他不喜与人触碰又收了回来,笑着点头:“好,好。”长舒一口气,他感叹道:“晋国要是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英才该多好,何愁国不昌盛呐!” “大人不必心忧,秋闱将至,今年必将又有一批新的举子入朝,为大晋昌隆添砖加瓦。” 裴允直忽的想起谢砚卿初入大理寺时才十七岁。 当时还是翩翩少年郎,这一晃五年过去,早已弱冠且能够独挑大梁了。 感叹时间易逝同时,他眉尖微挑,揶揄的看他:“我记得你当年科考好像是前三甲,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谢砚卿愣了愣,耳尖微红,客套的回话:“是。” 当年被榜下捉婿,他被京中贵女们派去捉婿的仆人用花球埋的都走不动道了。 现在听裴允直提起,他多少有点难为情。 抚着胡须,裴允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你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总这么扑在公务上也不行。成了亲,这人才有点盼头。” 不等他接话,裴允直继续道:“我这不是催你成婚,实在是为了旁人着想。你瞧瞧这大理寺的人,上到我,下到衙役,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谢砚卿:“……” 理理自己官袍,裴允直双手负在身后:“行了,这两日你不必来大理寺上值了,就当是休假。交接事务由孙主簿接手就好,回头你直接找他就是。” 谢砚卿拱手:“下官都听大人的。” — 经裴允直提醒后,谢砚卿难得在散署后就让不守值的人都回去了。 卫随和玄影看了眼天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他,变性子了?”卫随捅捅玄影,啧啧称奇。 玄影抱着剑,肃着脸:“或许吧。” 谢砚卿回头看两人:“站着做什么,你们想留下?” 两人忙不迭跟上去。 笑话,谁想做苦命打工人。 他们才不要。 “大人,你等等我们啊。”卫随脚下生风追上。 换了身银丝绣纹常服的谢砚卿走在街头,时不时引来路过女子侧目。 卫随两人也不明白有马车他不坐,为什么非要走路。 “你们说送什么礼物给女子她会喜欢?”走在前面的谢砚卿兀的问。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 清咳一声,一脸八卦的卫随凑上前问:“大人,不知这女子多大年纪,平时爱好什么?” 谢砚卿站定,身如玉树,闻言眉宇拢了起来。 他对沈宁好像了解的并不多,就只记得她喜欢吃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 还有,她喜欢的颜色是淡青色,喜欢的花是风雨兰。 除此外,便没别的了。 凝思少许,他启唇:“罢了,玄影,你去城东酥记买一份云片糕和荷花酥带回去。” “是。” 被晾的卫随:“……” 回到府里,谢砚卿去了梧桐院。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裴允直说的对,他这个年纪是该成婚了。 虽然他与沈宁拜过堂,但终归还欠她一场正式大婚。 外界也不知他们两人关系。 他想尽快将婚事敲定下来。 免得节外生枝。 过了水榭长廊,越过圆形石拱门,他拎着云片糕和荷花酥进了内院,天色微暗。 几名洒扫下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他挥退人后敲响主卧的门,许久无人应,便兀自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安静至极。 看来人不在。 他将云片糕和荷花酥放在圆桌上,去将灯点上。 昏黄灯光亮起,驱散了黑暗。 他甫一转身,看到了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纸,好奇心驱使上前,“定远侯府”“荣王”六个字便落入眼帘。 眉微蹙,他认出是沈宁字迹。 瞬间心底疑云丛生。 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沈宁不再骗他,他可以不计较她从前做过的事,也不会再疑心、查她身份。 她没和他说过她身世,他也装作不知不问。 本以为可以糊涂下去,可看到这六字,他还是下意识生出了疑心。 沉思间,院里传来脚步声,他神情冷沉走到圆桌旁坐下。 嘎吱一声,门开了。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房间,沈宁心下一骇。 第63章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视线不着痕迹扫了眼书案,她拎着食盒移步上前,放缓语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你怎么来了?” 他没来过她院子,今晚还是第一次,是以她走时忘了将书案上写的字收起来。 想必他已经看见了。 “你去哪儿了?”他声音辨不出喜怒。 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她音色脆然:“我去厨房做了酥仁糕,本来打算给你送去,没想到你来了我院里。” 说话间她将糕点端出来:“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上差了那么一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她从卫随那儿问来的,他喜欢吃酥仁糕。 看到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看他,满脸期待,谢砚卿欲问的话卡在喉咙,默了少顷开口:“我让玄影给你买了云片糕,还有荷花酥。”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喜好。 借着灯光,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糕点。 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在他腿上坐下,啄了一下他唇,在他耳边吹着气,压低声音问:“谢大人,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她一上来就打直球,自诩克制的谢砚卿一下便招架不住了,清冷面上飘上淡淡薄红,嗓音微哑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是想还是不想?”她故意逼问他。 他眸色微深,手环住她腰肢,喉结滚动:“想。” 他声音好听的如同一壶醇香温酒,让沈宁心跳莫名跟着漏了半拍。 望着他俊美无铸脸庞,她心念一动,仰起脑袋吻他形状饱满的唇,浅浅一吻后,她呼吸微乱:“我也想。” 她话音落,便被男子扣住后脑勺吻住。 他的吻极克制,带着几分隐忍和凉意,微冷的舌滑人口中,贪梦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晕黄灯光中,男子身上好闻气息笼罩着她所有的感官,绵长的吻结束,两人呼吸都乱了。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沈宁自然不想放过:“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谢砚卿眸光晦暗,极力压抑因她而起的情欲:“那人走了吗?” “谁?”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 对于他直呼兄长名讳的事沈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早走了。” 他含住她纤巧耳垂:“明日我会让辛嬷嬷吩咐下去,就说你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因路上救了兄长,兄长感念你恩情,又怜你是孤女无处可去,便让你假借他夫人名义暂时住在谢府。我会让人在城东买一处宅子,让你搬出去,等商定了婚事,便娶你进门。” 他灼热气息吞吐在她雪白侧颈处,惹得她颤栗阵阵,浑身酥麻:“这样一来你我见面岂不是很不方便?” “城东离大理寺一刻钟左右脚程,不远。” 沈宁:“……” 是她多虑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宁目光幽沉,试探性问:“你就没别的问题想问我吗?” 他看不到她神情,闻言身子顿了顿:“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搂住他劲瘦腰身,她眼睫微垂:“纸上内容你看到了吧?” 他僵住。 “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其实我是定远侯府的庶女,我母亲是定远侯的小妾,因为容貌太美,嫡母容不下我们母女,在我三岁那年便将我们赶去了青州。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之前不和你来京城,也是不想和定远侯府再扯上干系。” “至于荣王,我和他有仇。五年前他去青州,当街纵马,马受惊四蹿,我母亲就是被他的马踩死的。事后他让人以五百两银子打发我,我当时不知他是皇子,便要去官府击鼓鸣冤,他的人就威胁我说要是敢那么做就杀了我。还说碾死我这样的人比碾死蚂蚁还简单,让我见好就收。” “我势单力薄,不敢和他们抗衡,便拿了钱忍气吞声。直到今日我出门逛街,看到了荣王相貌,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竟是皇子。” “回来后,我怨恨难平,便在纸上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六字。我恨自己无能,不能为我母亲报仇,只能让她枉死。我……对她有愧。”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已带了哭腔和悲鸣。 似泣似诉。 谢砚卿神情幽沉,抿抿唇轻抚她脊背:“不是你的错,该愧疚的是作恶之人。” 这次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只要他去定远侯府查,便能知道她话真假。 “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辱你。” 沈宁点点头,攥住他胸前衣裳,眼尾眼红,看起来当真楚楚可怜极了。 真假参半的话最能迷惑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信了,谢砚卿应当不会再怀疑了。 — 是日午时左右。 沈宁在院中乘凉,一名小厮来传话说有人找她,让她去一趟前厅。 等到了便看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与谢砚卿攀谈。 她上前,中年男子从交椅上站起身,上下打量她,语气激动道:“宁儿,你就是宁儿吧?” 沈宁略蹙眉,心下便猜到他是谁了。 时间太过久远,她都记不得齐云程这张脸了。 “宁儿,都怪爹不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要不是府上的人说看到你出现在街头,我都不敢信你回来了。我已经听谢大人说了你们母女的事,爹这就接你回家。”齐云程擦着眼角没有的眼泪道。 沈宁半垂下眼帘,眼底划过异色。 她方才还以为是谢砚卿将人找来试探她的,从齐云程的话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她故作惊惶看向谢砚卿,目光带着茫然。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瓷白茶盏,清矜华凛面上无甚表情:“侯爷,我只说让你见沈宁一面,并未答应你将人带走。” 齐云程问:“谢大人是何意?沈宁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能带她走?” 谢砚卿从主位上起身来到沈宁身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他话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强势。 齐云程眼眸微眯,冷笑:“谢大人真会说笑,京城谁人不知你至今尚未婚配,沈宁怎么就成你夫人了?” 第64章 要不把你也带上? 微垂下眼睑,谢砚卿侧身,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是与不是侯爷问问她便知。” 齐云程一哽,眸中沉了沉,看向他身后的沈宁,手状似无意摩挲腰间玉佩:“宁儿,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不管沈宁有没有成亲,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看着齐云程装出的一副慈父模样,沈宁心底不禁冷笑了下,目光在触及他手中玉佩时,神情微变。 玉佩怎么会在他手上? 一时间,她心中天人交战。 “宁儿,你快告诉为父,你和谢大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齐云程催促她,眼神带着威胁意味。 沈宁缄默须臾,眼睫颤了颤,咬牙道:“不是。我只是回京城路上救了谢家大公子,他出于报恩让我暂住在谢府。”她顿了一下:“我和谢大人,没关系。” 闻言谢砚卿骤然僵在原地,容色出尘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攥住沈宁手腕,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宁心口上下起伏着,藏在袖下的手收紧:“我知道。” 她不得不这么做。 玉佩是她母亲的遗物,一直是柳姨在保管。 现在玉佩在齐云程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当务之急是要先顺着齐云程,知道柳姨下落。 柳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不能让她有事。 听到她回答,谢砚卿犹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齐云程得到满意答复,端着长辈的姿态训道:“你这孩子,回了京城就该回自个家,住在谢府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定远侯府?” 言罢他朝谢砚卿拱手:“谢大人,你也听到了,宁儿都说和你没关系,想来大人方才就是与老夫开了个玩笑。既然我寻到了女儿,就不继续叨扰谢大人了,这就带她回去。” 他上前拉沈宁,谢砚卿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松开意思。 沈宁两手都被拉着,纤眉紧拧。 她抬头望向谢砚卿俊美无铸的脸,声音弱弱道:“我想跟我爹回去。” 谢砚卿心绪复杂凝着她,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齐云程今日找上门来,他本没打算见。 兀的想起沈宁昨晚的话,便想验证一下她话真假才让两人见面。 然事实确如她所说,她真的是定远侯府庶女。 可他没想到她竟否认与他关系,还要跟齐云程走。 他面露不虞,声音透着冷意:“你考虑清楚了?” 对上他幽邃眼眸,她语气坚定道:“考虑清楚了,定远侯府才是我的家,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谢砚卿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分明不想回去才对。 难道定远侯府有她在意的人或是有不得已苦衷? 思及此,他心中怒火平息下来。 “我能否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他换了称呼。 他看似询问沈宁,实则是在赶齐云程。 照理齐云程是侯爷,谢砚卿身份上要矮他一截,可谁让对方是有实权的大理寺卿,还是圣上器重的人,他这个空有虚名的侯爷哪敢不给面子。 忙笑着道:“那好,我去府门前等着,谢大人和宁儿慢聊。” 柳絮那女人在他手上,沈宁会自愿和他回去,他根本不怕她跑了。 等人走后,谢砚卿松开沈宁,负手而立:“你不是说你和你母亲是被嫡母不容赶出去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和定远侯回去?” 揉揉手腕,沈宁往他身上靠:“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垂眸看了眼她动作,他雍雅清冷脸上柔缓几分提醒:“齐家把你们赶出去,现在又非要接你回去,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 知道还自投罗网? 谢砚卿不知说她什么好。 “非回定远侯府不可?”他问。 “我母亲的婢女在齐家人手上,齐远程他威胁我,我不得不回去。”她站直了身子,半点没隐瞒他。 谢砚卿绷紧的心弦一松,果真和他猜想的一致。 他就知道她不会骗他。 “我可以帮你。” 她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你。齐云程来找我,必然有所防备,我怕你出手他们会对柳姨不利。所以,还是我自己处理为好。” 末了她唇微抿:“再者,我也想知道齐云程接我回去打的什么主意。” 见他绷着一张俊脸,她挪了下步子,环住他腰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谢晏,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心一软,低叹一声,手扶在她腰侧:“我派玄影保护你。” 深宅里那些隐私诡谲她没见过,他担心她安危。 沈宁眼底划过异色,言辞间都是拒绝:“他是大理寺的人,每日要跟着你处理案子,怎能大材小用保护我?” “无妨,他本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平日也没什么事。”谢砚卿敛眉。 她要不答应他肯定不会罢休。 “行吧。”她尽量不使用武功就是了。 “夏知也带上。”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叮嘱。 沈宁有些无语,丫鬟护卫都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搬家。 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把你也带上?” 他一本正经:“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沈宁:“……” “宅院买好了,就在城东春巷,等离开侯府,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她愣了愣,心想他办事倒是快,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他才放她回梧桐院收拾东西。 夏知还没从沈宁与谢砚安不是夫妻中缓过来,又得知她是定远侯府小姐,且立马就要回侯府去。 直到站在定远侯府门前,她还一脸懵。 齐云程命人给沈宁安排住处后,又当着外人面虚情假意表演了一番父女情深才走。 小厮带着沈宁和夏知来到雪琼院,推开主屋的门,一股子陈旧发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的夏知忙掩住口鼻。 “大……姑娘,这定远侯府也太过分了吧,就让咱们住这样的地方?”夏知语带不满。 领他们来的小厮嘲讽道:“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你——” 夏知愤懑。 小厮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沈宁不疾不徐进入屋中四处打量一圈。 除了灰尘有点多,打扫打扫还能住。 齐家人如何她不在意,她只想尽快找到柳姨下落。 第65章 你敢嫁试试? 将房间收拾干净已近日暮。 一名小厮给沈宁两人送了饭来。 沈宁打眼一瞧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他要离开时喊住他:“等一下。” 青云低着脑袋转过身询问:“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声音,沈宁一下便想起来了,语气稍冷:“你是昨日跟踪我那人?” 青云身子瑟缩了下,忙不迭跪下:“对……对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将遇到你的事说出去,是、是胡管事,他也认出了你,将你回京的事禀告给了侯爷夫人。” 沈宁皱眉:“你为何会认得我?” 她这张脸虽和母亲长的像,但她这十多年都没在齐家人面前露过面,一个小厮怎么会认出她? 青云怯怯抬起头来:“沈姨娘对我有恩,她的容貌我一直未曾忘记。加上大小姐你、你和沈姨娘有六分神似,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沈宁:“……”大意了,她出门就该戴顶帷帽。 昨日太高兴,她早忘了京城不止有李尘璟,还有一个定远侯府。 听小厮说她母亲于他有恩,想来他和定远侯府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青云。” “青云……”她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一闪:“是你。” 她想起来了。 她四岁那年,母亲救过一名犯错事在雪地里罚跪的小厮,她记得就叫青云。 沈宁让他起来,问:“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她和母亲还有柳姨被赶出府时他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多年过去,她已认不出他了。 青云清秀脸上扯出苦涩的笑来:“做下人的也就那样,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犹豫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大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沈宁神情微凝,给夏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门关上。 “你为何这样说?” 青云交握着手,忐忑几许将自己知道的悉数说来:“大小姐不知道,这两年侯府越发没落了。原本侯爷夫人还想借二小姐与孟阁老家嫡长孙亲事撑一下门楣,可谁曾想前年孟阁老突然去了,偌大的孟家也散了。” “一天夜里孟府走水,连府邸都烧没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变成了人人耻笑,侯爷夫人想退婚,又怕外界说侯府狗眼看人低,二小姐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就在前几日,户部尚书家公子看上了二小姐,让人上门提亲,侯爷与夫人不想拒了这桩好婚事,又怕退了孟家婚事被人戳脊梁骨,就想起了大小姐你。” “当初定亲的赓帖上只说孟齐两家结良缘,并没说是哪个小姐,所以,侯爷夫人想让大小姐你代二小姐嫁去孟家,这样一来既保住了名声,又能攀上户部尚书家。” 沈宁冷笑。 难怪齐云程迫不及待要把她接回来,原来是想让她代嫁。 “你可知他们把柳姨关在了何处?” 青云摇摇头:“我身份低下,平日主子的院里都进不去,这等紧要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沈宁也没想抱多大希望,闻言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青云踌躇:“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办?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可以帮你。” 沈宁沉吟好一会儿,开口:“不用了,你在府中本就过的艰难,我不能连累你。” 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青云没多说什么,让她保重就离开了雪琼院。 — 来侯府两日齐云程每日派人按时给沈宁两人送饭,并没有传她提代嫁一事。 傍晚用过晚饭,她打听后来到齐云程居住的松鹤居。 直接开明见山问他柳絮下落,齐云程撕下了人前慈父伪装,将玉佩丢案几上:“想见她就乖乖嫁去孟家。” 沈宁沉住气:“你接我回来目的就是这个?” “难不成你以为是接你回来享福的?”齐云程语含讥讽。 当年要不是喝醉酒迷迷糊糊睡了沈璃月那个女人,她大着肚子找上门,他才不想纳她进门。 一个歌舞坊的舞姬,怎配得上他侯爷身份,简直就是他一生之耻。 沈宁拾起玉佩,袖中粉末无声无息洒入齐云程跟前茶盏中,面上并无过多情绪起伏:“我答应代嫁,但在此之前必须要见柳絮一面。” 齐云程本以为要言语威胁一番,没想到她如此识趣:“放心,只要你听话嫁到孟家,侯府不会对她怎么样。”端起茶盏呷一口,他不忘警告她:“别动歪心思,我已经命人给她喂了毒,解药只有我有。” 沈宁呼吸一紧,袖下手嵌进掌心:“知道了。” “没事就退下。” “是。” 出了松鹤居,沈宁把齐云程大卸八块心思都有了。 和李尘璟一样都是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沈宁就没怕过谁,岂会受他威胁? 那药够他拉一天一夜了,算是收回点他威胁她的‘利息’,等找到柳姨,她再跟他算算总账。 回到雪琼院,一院寂静无声。 沈宁让夏知去休息后兀自推门进了寝居,甫一关上门腰间一紧被拉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下意识要使用武功,唇间便覆了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掌,闻到熟悉的甘松香,她忙敛去周身气息。 “嘘,是我。”谢砚卿清冽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宁扯下他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看便不是走的正门。 没想到清冷如月的谢大人居然也会翻别人家墙,说出去谁会信? “我查过了,户部尚书家前几日上门向齐芸提过亲。齐家与孟家有婚约,我怀疑齐云程接你回来是想让你代齐芸嫁去孟家。”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谢砚卿语气透着惊讶。 “齐云程已经告诉我了,我答应了。” 她话落,便觉腰间的手收了力道,头顶传来他幽幽声音:“你想嫁别人?” 沈宁环上他脖子,故意激他:“又没人知道我们成过亲,我现在可是定远侯府大小姐,就是嫁给孟家公子又如何?” 他气极,俯下脑袋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压低的嗓音带着浓浓醋意和怒意:“你敢嫁试试?” 第66章 真不是好时候 她身量不低,可与他站在一起也只到他下颌处,让她有种自己很娇小玲珑的错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嗅觉被无限放大,被他身上清冽好闻气息包裹,她心底欲念被勾起,湿濡的舌尖舔了一下他喉结:“试了会怎样,谢大人难不成要吃了我?” 他身体霎时绷紧,一股气血直蹿下腹,扣紧她腰,清冷嗓音染上暗哑:“对,吃了你,把你拆吃入腹,这样就不会再气我了。” 说罢他掌心来到她后脑勺,将她脑袋托住便低头吻下去。 由于看不见和太急,凉薄的唇亲在了她鼻尖上,再顺着她鼻息亲在她嘴角,一寸寸描摹她柔软唇瓣的形状。 就是这张小嘴,惯会说好话骗人。 只要一翕一合便能把他勾的乱了心神。 “阿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动情的吻她。 身体里的火在亲吻中越烧越烈。 明明她就在怀中,明明他们正在激烈的亲吻,可他仍觉得不够。 越吻越渴。 越吻越口干舌燥。 越吻情欲的火烧的越旺。 想要更多。 想要占有她,得到她。 让她从身到心都只被他填满。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贪欲之人,可到了她身上,他那些冷静克制立马就被击溃的体无完肤。 他想,她定然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屋外月色华浓,屋内吮吸声与喘息声交织。 沈宁主动迎合他的吻,手探进他衣衫,喘着气直白的表达自己的需求:“我想要你。” 还有两次。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自明月舫那日后几次都没能得逞,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砚卿怔了怔,阒黑的眸在暗夜里燃着炙热。 他也想要她,迫切的想。 喉结滚动,他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倾身便再度吻上她唇。 屋里没有掌灯,反而更燃情欲。 他手握住她圆润肩头,缓缓下移挑开了她单薄外衫,带着凉意的唇挪到了她雪白颈间,锁骨…… 触及她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小衣,他箍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脊背滑到她颈后,莹白指尖灵活的解了那细细的一根带子,顺势咬住。 沈宁一低头,便看到一颗脑袋埋在自己心口,他垂下墨发撩过她肌肤,令她有些酥痒难耐。 她扯开他腰间系带,搂住他脖颈,支起上半身贴上他,手继续帮他脱去衣袍。 看到他终于不再那么衣冠整齐,她满意的贴在他耳畔吐气:“这才公平。” 他哭笑不得,微偏过脑袋含住她圆润纤巧耳垂,声音低沉暗哑:“这才到哪儿。” 他话音落,她便觉身上骤然一凉,身上最后衣物也被他除了去。 …… 正要进入主题,叩门声响起,两人皆是一僵,谢砚卿忙扯过被子将沈宁盖住。 “姑娘,你没事吧?” 是夏知。 没听到回答,她急得继续敲门:“姑娘,姑娘……” 她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沈宁房间传来一阵动静,初时还以为听错了,后面动静越发大,而且还伴随沈宁痛苦的哼吟,她吓的忙披了衣裳蹬上绣鞋起来查看情况。 大人既派她跟在沈姑娘身边伺候,她就有责任要照顾好她。 见屋内还是没人回应,她心下一慌:“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沈宁:“……” 谢砚卿:“……” “……把她赶走。”谢砚卿有点后悔派她伺候沈宁了。 听出他声音透着不悦,沈宁忍住笑意。 这种时候被人打断,估计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些:“不用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夏知声音又响起:“可是姑娘,你方才……好像、好像很痛苦。” 痛苦? 沈宁望了眼身上男人,隐在夜色中的脸颊腾的升起阵阵滚烫。 “我真的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说梦话呢。”她扯谎。 夏知哦了一声,将信将疑:“那姑娘早点休息。” 沈宁应声:“好。” 打发走人,沈宁重重松了口气。 刚刚两人急着办事,都忘了上门闩,夏知要真推门进来,她完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好事被打断两人冷静下来,都没了想继续心思。 谢砚卿捡起自己被沈宁扒下的衣裳穿好,声音带着不满:“真不是好时候。” 躲在被下的沈宁悻悻摸摸鼻尖:“你这就要走了?” 他嗯了声,理好衣袍上褶皱:“太子遣人知会我亥时进宫一趟,商议秋闱的事。” 知他公务繁忙,她便歇了缠他心思:“好吧,你商议完早点回去休息。” “好。” 将她衣裙拾起叠好放在枕沿,他起身离去。 沈宁以为他会走窗户,没想到他竟大喇喇直接从门口出去了。 得亏齐云程觉得抓了柳姨便能拿捏住她,没派人盯着她院子,不然就他这毫不避讳的行为一抓一个准。 看到谢砚卿施展轻功从雪琼院出来,玄影和卫随尴尬的上前行礼。 谁懂,他们搁房顶上听了好久墙角。 旁人或许听不到屋里的声音,可他们是习武之人,尽管离的很远了,可屋里两人声音还是止不住往他们耳朵里钻。 最震惊的当属卫随,他没想到自家大人真和沈宁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大人。” 谢砚卿语气淡淡嗯了声:“玄影,你和卫随换一下,随我进宫。” 卫随话多,去皇宫他不放心。 两人互视一眼,拱手:“是。” 靖穆帝十分看重这次秋闱,往年科考都是由礼部和翰林院共同来办,今岁有意锻炼太子,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谢砚卿虽任职于大理寺,但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考入士,与其他专研吏法入士的官员不同。 李尘霄相信他才能,特命他为这次主考官之一,让他一同负责科考事宜。 “既是殿下要求,臣定当不负所托。” “晟渊,你的能力孤这些年有目共睹,有你协助,孤便放心了。”李尘霄呷着茶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殿:“太子殿下,谢大人,皇后娘娘头疾又犯了。” 第67章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 李尘霄眉心一跳,忙问:“可请太医去坤宁宫了?” 小太监弓着身子答:“太医已经去了。” 李尘霄长舒一口气,旋即对谢砚卿道:“科考的事先说到这,你随孤去看一下母后。” “殿下,臣乃外男,进后宫恐不妥。”谢砚卿推拒。 李尘霄摆摆手,拂袖:“母后最近一直念你,要知道你进宫了都不去看她,怕是又要责怪孤一番。” 不等他找理由,李尘霄直接道:“行了,孤得去坤宁宫侍疾,你这个做外甥的怎么着也该尽一下晚辈的责任,随孤一起去吧。” 言尽于此,谢砚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揖了一礼:“是。” 李尘霄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他侧颈上红痕,身形一顿,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示意他:“你脖子怎么回事?” 谢砚卿墨瞳微敛,手摸向脖间,摇摇头浅笑了下:“没什么,大理寺蚊子咬的。” “蚊子?”李尘霄怔了怔,自言道:“都要入秋了,大理寺还有蚊子吗?” 谢砚卿没答他话,心想沈宁喜欢咬他唇、喉结、脖子,可不就是只蚊子。 没纠结这个话题,两人前往坤宁宫。 到时皇后刚喝完药,太监进殿禀报后两人步入寝殿。 行礼后,皇后声音隔着一层轻纱帐幔传来:“晟渊也来了?” 谢砚卿应道:“皇后娘娘安好。” 宫人将帐幔拢起挂在金钩上,躺在床上雍容华贵、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母后。”李尘霄上前:“你可好些了?” 宫人拿了枕头垫在皇后身下,扶她坐起身。 扶着额头,皇后气度雍容的脸上露出微笑:“喝了药好多了。” 她朝谢砚卿招手:“晟渊,到前面来,让姨母看看你。” 谢砚卿抿着唇,颔首:“是。” “又瘦了。”上下打量他后,皇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你,整日便只想着忙公务,自个身子都不顾了。你如今都是大理寺卿了,查案这些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可莫要把身子累垮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都是臣职责所在。” 听他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皇后面上浮现无奈:“你这孩子如今与我是越发生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姨母,你私下不必如此客套。” 话虽如此,但谢砚卿依旧恪守尊卑:“娘娘乃一国之母,臣是臣子,自当谨言慎行一些,免得落人口舌。” 皇后也不和他辩驳称呼了,自己这个外甥也不知肖了谁,这性子清冷的紧,与谁都不亲近。 这都快二十三了,也不想着成个家,她都替他操心。 “罢了,你既来了就与太子一起陪本宫说说话。”她吩咐宫人:“给太子和谢大人赐座。” 待两人坐下,皇后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一些家常话,谢砚卿一一答来,太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问着问着皇后又扯到婚事上去了:“明年三月你便二十有三了,阿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与她倒也般配,若不然本宫让皇上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蹙眉:“娘娘好意臣心领了,臣已有喜欢的人,婚事想自己做主,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尘霄闻言侧目。 心想他不会还念着那个欺骗他的女人吧? 这都过去两年了,人都成一副白骨了,难不成他真要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皇后有些意外:“你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的小姐?” 墨眸敛了敛,谢砚卿音色清越道:“她并非哪家小姐。” 皇后若有所思。 李尘霄怕谢砚卿再说下去把两年前他私自成亲的事抖出来,忙出声:“母后,你才喝完药,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晟渊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揉按太阳穴,皇后昳丽脸上带了点倦意:“也罢,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操那份心还讨不到好处,随他去了。 谢砚卿与李尘霄起身施了一礼便出了寝殿。 两人并肩漫步在宫道上,夜色笼罩下的皇宫比白日多了几分威严肃穆,也更为森严。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李尘霄兀的问。 谢砚卿顿足,声音冷然:“这是臣的私事,殿下还是少过问为好。” “晟渊,你背后是整个萧氏,你的婚事自然也由不得你,你想为那个女人守一辈子,萧氏族人是不会允许的。”李尘霄提醒他:“上位者从不需要感情,你如此长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孤劝你早些把她忘了。荣王被罚禁闭思过,近来庆王的人又开始有动作了。萧氏那边送了两名女子入东宫,分别封了宝林和良娣。那边意思是想让你娶萧氏女,或者娶李瑶,这样才能更好巩固孤的太子之位。你回去好好想想,等秋闱过了再给孤一个答复。” 说罢,他上了步辇。 谢砚卿立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 沈宁回定远侯府第四天,孟家上门了。 不是来谈婚事的,是来退婚的。 沈宁被传唤去前厅时,齐云程故作满脸不情愿道:“孟贤侄,虽然孟家没落了,但我定远侯府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家,这桩婚事说什么都不能退。” “齐伯父不必忧心,晚辈会和外界宣称是孟家主动退的婚,与定远侯府无关,必不会连累齐小姐名声。”孟玉宣态度谦和行书生礼,垂下眸子闪了闪。 他早已出了丁忧之期,齐家却还一直拖着婚事,意思已经很明了。 孟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他既给不了齐家小姐好的生活,倒不如顺水推舟主动退了婚事,对彼此都好。 目光瞥到沈宁,齐云程向她招手:“宁儿来了,快过来。” 沈宁面无表情提步上前,对着齐云程行礼:“父亲。” 齐云程拉过她:“这位是孟玉宣孟公子,就是和你定亲那位,为父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让你劝劝孟公子别再提退婚一事。我定远侯府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这婚要是退了,外界指不定怎么议论咱们齐家,你说是不是?” 齐云程面上带笑,眼神里却饱含警告。 这该死的小贱人那晚给他下了泻药,导致他拉了一天一夜肚子,要不是念及和孟家婚事,他早狠狠教训她了。 她最好搞定孟玉宣,不然他要她好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就算是孟家主动退的婚,外界也只会认为是定远侯府威逼的,因此,这门婚事必须成。 沈宁扯出一抹笑:“父亲说的是。” 她侧眸看向孟玉宣,脸上表情忽的凝住。 第68章 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孟玉宣见她看到自己似有些惊讶,不免对她也好奇起来,作揖后问:“齐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模样生的极好,姿色姝然、雪肌玉骨,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灵动和冷艳气质。 尤其是左锁骨上那一点红痣,更是将她整个人衬的艳若桃李、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娇美几分。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像她这般不加修饰便能美的动人心魄的,极少。 心知初次见面便盯着女子看不符合君子之风,可凝着她一张芙蓉面,他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齐云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一双阴鸷眼眸眯了起来。 看沈宁反应,难不成两人真认识? 这样一来,孟家小儿岂不是知道齐家让沈宁代嫁? 就在他想如何找理由隐瞒过去时,沈宁淡然出声:“京中虽大不大,我与孟公子许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唇边漾起一抹笑来。 原来他叫孟玉宣。 故人长绝,再见已是十载光阴后。 纵然面对面他已认不出她了。 沈宁没想到他竟是齐芸未婚夫。 话说这京城也忒小了,怎么哪哪儿都是熟人? 眼前男子虽已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可那五官轮廓和从前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过,是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她拜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后,就经常往寺中跑,就是那时认识了被家人送到寺中寄养一个月的孟玉宣。 她记得他那时是个小哑巴,现在居然会说话了。 听到她回答,孟玉宣眉宇微深,半信半疑:“或许是如此吧。” 齐云程出来打圆场,眼中皆是算计:“这就是缘分呐,孟贤侄,你与宁儿郎才女貌,这桩婚事必将成为一段佳话,婚事就别退了。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等秋闱过后就大婚吧。” 他有自己打算,万一孟玉宣此次秋闱高中,对齐家百利而无一害,以后也将是一大助力。 就算没中,他也没损失什么,反正沈宁也只是个低贱的庶女而已,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定远侯府的荣耀更重要。 孟玉宣望向沈宁,清俊面上露出一抹羞赧。 他问:“齐小姐,你意下如何?” 要是她想退婚,他定不会死缠着这桩婚事不放,毕竟孟家虽落败,也曾是清流人家,有损彼此颜面的事他做不出来。 沈宁还没开口,便被齐云程小声威胁:“柳絮那贱人性命可在你手里,想好了再回答。” 她袖下手攥紧,眼底闪过杀意。 齐云程将人关押太严,她这几日都没打探到一点风声,看来要见到柳姨,只能先顺着他意去做了。 她眸色微敛,收起思绪:“孟公子,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婚事既是两家定下的,岂有退的道理。” 孟玉宣愣了一瞬,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目光过于犀利,让他脊背直发寒。 他心中捏了把汗,拱手:“是在下草率了,齐小姐都这般说了,那这门婚事就暂且……暂且先这样吧。” “好好好,这才对嘛,孟贤侄早就该这样想了,你先回去安心准备秋闱,婚事不着急,不着急。”齐云程朗声道。 看了眼沈宁,孟玉宣垂下眼帘:“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告辞。” 齐云程吩咐小厮送他。 等人一走,他立马变了脸:“算你识相。” 沈宁语气微凉:“我都照父亲意思做了,何时让我见人?” “急什么,先前就说过了,你出嫁前会让你见她。”齐云程回到主位上掀袍坐下:“我已经对外宣布你是定远侯府大小姐了,出门在外注意你的言行,莫要丢了我侯府颜面。” 沈宁无视他的话,转身就走。 她从小长于乡野不受束缚,就算后面做了李尘璟的杀手也没受过管教,现在岂会受他管控? 既利用她全他定远侯府名声,她自然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 齐云程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气的握紧拳头:“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走到门槛处的沈宁将话尽收于耳,眼中寒光乍现。 齐云程只觉一阵凌厉掌风袭来,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像丢抹布一样甩出重重砸在地上,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只脚便死死踩在他胸口,头顶传来沈宁冰冷如霜声音:“你这个衣冠禽兽没资格骂我母亲!” 齐云程瞪大眼,怒极斥骂:“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女,我可是你父亲!” 沈宁冷笑:“父亲?你有尽过一日父亲之责吗?一个虚伪小人不配当我父亲!” 她脚下用力,齐云程疼的面容扭曲,大喊:“来人,快来人呐!”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下人冲进厅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快把这个逆女给我抓起来!”齐云程怒吼着吩咐。 下人要上前,沈宁眼神发狠:“谁敢过来我立马杀了他。” 说话间她脚下又加重了力气,齐云程一张老脸微微涨红,怒不可遏威胁:“你…你敢动我,柳絮那个贱人必死无疑。” 拔下头上发簪抵在齐云程脖子上,沈宁笑的一脸森然:“好啊,那我就先送父亲下去等她。” 见她动真格,齐云程怂了,忙抬手打起感情牌:“慢着!宁儿,我……我可是你生父,你不能杀我。” “在我心中生父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柳姨在他手上,她能一直忍他到现在? 暴露武功会引来麻烦,但她忍不了齐云程辱骂她母亲。 她一双锐目紧攫住他,沉寂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气在整个大厅中弥漫,下人被她气势震慑到,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齐云程感受脖子上传来的痛感,面上血色褪去,哆嗦着身子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母亲,我道歉,你放过我。” 睥睨着他,沈宁眼中折射出刺骨冷意:“记住你说的,要是柳姨少一根头发,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们定远侯府陪葬!” 甩下话,她直起身离开,下人无一人敢拦。 她今日已经冲动,要是杀了齐云程,不仅救不了柳姨,还会引来不必要麻烦。 第69章 怎么是你? 回到雪琼院,沈宁派夏知去打听孟玉宣住处,顺便给他递了张帖子约他在明月舫见面。 翌日她收拾好前去赴约,有了先前被青云认出一事,她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 纵使如此,驱车的玄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身边的夏知,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对马车里的人道:“大人,沈姑娘和夏知进了明月舫。咱们还要去定远侯府吗?” 莹白的手骨节掀起车帘,谢砚卿看向明月舫方向,果真看到了沈宁与夏知背影。 眉微拢,他沉声道:“就在这儿停下。” 下马车后,他正往明月舫走,一道娇脆声音喊住了他:“谢大人。” 他侧目看去,一身藕粉襦裙的李瑶携婢女而来,眉眼带笑。 “谢大人,没想到真是你。”她玉白小脸上飞上羞涩薄红望着他:“你约了人吗?”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并未看她,音色清冷出声:“没有。” 李瑶忽略他淡漠态度,眼中的爱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闻言心下一喜:“明月舫的茶不错,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谢大人喝杯茶?” “没兴趣。” 说罢他抬脚走了,当真冷情到了极致。 李瑶表情一滞,手中死死绞着帕子。 婢女杏枝为她打抱不平:“郡主,这谢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个大理寺卿吗?你可是郡主,多少男子想娶你都不够资格呢,你如此看得起他,他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瑶呵斥:“闭嘴,再说这样的话本郡主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谢砚卿什么样她最清楚,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了,那她也不会喜欢他这么久。 甚至为了他几度拒绝父王为她安排的婚事。 那些个权贵子弟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谢砚卿相比。 除了他,这世上男人没人能配得上她。 他,她势在必得。 “跟上去。” 杏枝被斥,颤着身子低眉敛眼道:“是,郡主。” 谢砚卿进明月舫后看到沈宁进了二楼一间包间,随后一名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也进了包间。 他点漆眸子一凛。 她打扮严实与一个陌生男子约在明月舫做什么? 五指拢起,他丰神俊朗面上覆上一层寒霜,问玄影:“卫随呢?” “应该……在外面吧?”玄影不确定道。 “把他给我叫来。”跟小二要了沈宁隔壁包间,谢砚卿兀自上了楼。 玄影眉心一跳,心想大人这是生气了? 包间里,坐下后沈宁摘下帷帽。 “孟公子,请坐。” 孟玉宣掀袍坐下,对于沈宁约见他有些意外:“齐小姐——” “我不是齐芸。”沈宁没有弯绕,直接道明身份:“我是齐云程十多年前赶出府的庶女,你可以叫我,” “——沈宁。” “沈宁?”孟玉宣怔愣片刻,面露讶色:“你是沈宁!” 十年前被她追着喊小哑巴记忆在脑海涌现,他儒雅脸上一红:“你、你怎么会……” 她拎起茶壶倒茶:“齐云程抓了我亲人,逼我代嫁。” 他瞪大眼。 她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怕退婚有损定远侯府名声,又舍不得户部尚书家这门高枝,所以让我代齐芸嫁你。这样一来既赢得了好名声,还能攀附上户部尚书。” 孟玉宣握紧了拳头,面上愤愤:“难怪不愿意退婚,原是打的这主意!”他望着沈宁,面露愧意:“抱歉,我不知道齐家会这么做。这门婚事是我祖父当初定下的,孟家两年前倒了,我料到齐家不愿将女儿嫁给我,可我没料到他们竟逼你代嫁。” 让无辜女子牺牲来获取利益,齐家当真无耻至极。 亏他还那般敬重齐云程,没想到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今日约我是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他问。 沈宁摇头:“我想让你帮我演场戏。” “演戏?”孟玉宣不解。 “你现在并无一官半职,齐远程虽没实权,到底也是个侯爷,就算是你主动退这门亲事,齐家也会受流言蜚语影响。所以,婚事你退不了。” “我不知道齐云程把我那位亲人关押在何处,他说大婚前才会让我见她。我答应代嫁也只是想救她,对你并没其他意思,因此想求你帮我演一场大婚戏码。等救了人,我自会揭发代嫁一事,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顿了片刻,她继续道:“我知你参加科考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帮你。” 孟玉宣脸色微变。 他从未对外人言说过,她怎知? 沈宁跟在李尘璟身边多年,有些事多少知情。 原本她不想多管闲事,可见到孟玉宣就是当年的小哑巴后,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救柳姨需要他帮忙,他想通过科考入仕为死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她昨夜突然想起两年前孟阁老暴毙之前见过李尘璟的事。 当时两人在书房起了争执,她听到孟阁老说什么绝不会助纣为虐,还让李尘璟死了心,然后就怒拂袖离开了。 当时她隔的太远,只依稀听到了这两句,孟阁老回去后当晚就暴毙家中,想来他的死和孟家大火绝非偶然。 孟玉宣神情肃然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 沈宁唇角勾起淡笑:“你就这么信我?” 被她直勾勾看着,他脸颊染上羞红,坚定道:“……是。” 小时候在玄山寺的那一个月旁人都不和他说话,还嘲笑他是哑巴,只有她不仅不嘲笑他,还愿意陪他玩。 她这般纯善的人,他相信她不会说谎。 “行。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争取一举得魁,有事我会写信联系你。” “好。”孟玉宣起身朝她行了一记书生礼后离去。 在包间又待了一会儿,沈宁理理衣裙准备离开,拿帷帽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她忙脱下外衫拍去上面褐色茶渍,纤细的眉拧了起来。 当是时,传来嘎吱开门声。 隔着一面翠玉湖光屏风,她以为是孟玉宣,头也未抬问:“孟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子银丝暗纹袍角映入眼帘,她目光上移,霎时表情一僵:“怎么是你?” 第70章 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 男子一袭雪衣风华,容貌冠绝,此刻面容冷沉凝着她,目光触及她衣衫不整模样,周身散发气息骇厉非常,声音淡的生冷:“除了我,阿宁还以为是谁?那位孟公子吗?” 他朝她逼近。 沈宁皱眉,她约见孟玉宣的事明明只有夏知知道,卫随都被她打发了,他怎会知晓她在此处? 凝思间,他已到了她跟前,高大身影将她罩住,俨然已是生气之态。 她忙解释:“我、我约孟公子是有要事要谈。” “什么事是需要脱了衣裳谈?”他冷声质问。 沈宁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衣裳,便知他误会了:“方才孟公子走后我不小心打翻茶水把衣裳弄湿了,这才脱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神情并未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讥诮:“那还真巧。” 沈宁无语,她都解释这么清楚了他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搂住他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她眨着潋滟水眸看他,撒娇:“我说的句句属实,谢大人你就别生气了。” 谢砚卿:“......” 他墨瞳微敛,矜雅面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一想到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这么久,他心底怒火便难消。 别开她手掀袍在圆凳上坐下,他沉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两日未见,他一直念着她,一得空便想去见她,她倒好,跑来与别的男人私会。 沈宁悻悻摸摸鼻尖,心想这男人吃起醋来真难哄。 在他大腿上坐下,她就着姿势勾住他脖子:“谢大人。” 他不理她。 “谢晏。” 他把脸别到一边。 “卿郎。” 他无动于衷。 “郎君……”她搂住他胳膊晃,威胁:“你再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见他还冷着脸,她假意要起身,腰间一紧被他拉了回去,身后传来他低沉声音:“沈宁,你敢。” 沈宁唇角勾起微小弧度,凑近他脸:“谁让你不理我。” 他低叹,似是对她实在没辙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吵架上,说正事要紧。 他没吭声,她自顾自问:“这孟阁老是怎么死的?还有,孟家那场大火又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不好出手,所以想借谢砚卿的手来查孟家的事。 也算是间接帮了孟玉宣。 谢砚卿眉心一挑,语气不冷不淡:“你这么关心孟家的事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孟玉宣?” 沈宁知道他又在吃无名飞醋,立马驳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拜过堂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呢,你说是吧,夫君?” 她继续使用撒娇大法:“我就是好奇孟家当初也是盛极一时,怎么突然就没落了,你给我说说嘛。” 她那声夫君喊得谢砚卿周身火气立马散了一半,沉着的脸色缓和些许:“孟家对外宣称孟阁老是寿终正寝,旁的我也不清楚。至于孟家那场大火,事后圣上派人查了这事,据说是天干物燥当时守值的下人打瞌睡没注意,灯笼着火掉到了柴火堆上导致走水,孟家人里只有孟玉宣和他母亲活了下来。” “孟阁老前脚刚死,后脚孟家就突然走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沈宁状似无意道。 谢砚卿点漆眼眸微深:“确实巧合,但查下来并无可疑之处。” 她感慨:“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孟家会在一夕之间便由盛转衰,果然身处权势旋涡的都没几个能善终的。” 他垂眸:“夺嫡之争,皇权更迭,向来便充满阴谋与算计。孟阁老就是过于清廉正直,在朝中又树敌太多,孟家有此结局并不意外。” 所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站出来帮孟家申冤罢了。 沈宁陷入沉思,忽地对上他乌黑深沉眸子:“你是不是也会得罪很多人?” 他微愣,眉眼柔缓下来:“你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暗害?” 她端详他矜雅如玉的脸,直白道:“你可是我的人,你要有事我怎么办?” 谢砚卿心田一暖,将她手拢进掌心,语气软和下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置于危险境地。” 先前是他过于草率了。 他身后是萧氏,是太子,他娶沈宁,他们定会横加阻拦。 他若不顾阻拦娶了她,只怕会将她卷入这权势纷争中,让她日日跟着他提心吊胆。 这是他所不愿的。 是以,娶她一事估计还得缓缓。 与他十指紧扣,她谎话张口就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靠在他肩上,她说:“谢晏,我赖定你了。” 谢砚卿心跳如鼓,心想她果真是爱他的。 她作势就要吻他,外间传来玄影声音:“安平郡主,你不能进去。” 沈宁动作顿住。 安平郡主? 她微挑眉看他:“你惹来的?” 谢砚卿横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垂眸看她:“在明月舫门前遇上的,她约我喝茶,我没理会。” 她把玩他骨节分明、泛着冷白光泽的手,语气幽幽:“那也是你招来的。” “我让玄影把人赶走。”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喜欢你?”她目光如炬看着他。 谢砚卿唇抿成直线,蹙眉:“她是凌王的女儿,皇后有意撮合我和她。”他强调:“我对她无意,她喜欢谁与我无关。” 沈宁故意挑逗他问:“那你对谁有意?”她对着他耳朵吹气:“我吗?” 看到他耳根泛起绯红,她没忍住咬了一下,声音魅惑道:“谢大人,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那位安平郡主应该不知道你这朵高岭之花已经被我采摘过了吧?” 他清矜面上飘上薄红,对她撩拨又无可奈何,只能将人按紧,不让她再乱动,哑着声音道:“我怀疑你从前都是装的,不然现在说话怎这般大胆。” 她莞尔,一双含情美目对上他,一脸坦然:“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不装一下怎么拿下你?” 闻言谢砚卿被猛的呛了一下,一张俊逸的脸微微涨红,难以置信望着她。 眼中有震惊,有错愕,有一瞬的意味不明。 他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她用心良苦就是图他身子。 生气她当初图他身子,他还傻乎乎觉得她单纯? 他有种自己就是只小绵羊,被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吃干抹净的错觉。 她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眸子,眉眼带笑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谢砚卿:“......” 他就说她性子纯然,怎会是图他身子。 “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齐云程要派人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包间门兀的被人推开。 他表情一变,扣住沈宁手腕将人拉回怀中背过身。 第71章 最后一次了 强闯进房间,看到相拥的两人,李瑶瞳孔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窟:“你、你们……” “滚出去!”谢砚卿语气凉薄,不含半点温度。 李瑶指甲掐进掌心,眼中皆是妒忌和怒火:“她是谁?” 她看到谢砚卿进了这间包间,听到有女子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竟真与女子在此私会。 “她是谁与郡主无关,请郡主出去。”谢砚卿语调又冷了几分。 李瑶完全无视他的话,指着他怀中的沈宁,咬牙切齿道:“谢砚卿,你几次拒绝我心意就是因为她吗?” 玄影和卫随追进屋中,看到这一幕皆是一惊,忙挡在李瑶面前遮住她视线。 “大、大人,是属下两人办事不力让安平郡主闯了进来,大人恕罪。”玄影胆战心惊道。 谢砚卿声音凛若寒霜,透着无形压迫感:“请安平郡主出去。” “是。”玄影应声。 “郡主。” 玄影和卫随同时抬手,示意李瑶离开。 杏枝也进了包间,余光瞥了眼谢砚卿两人方向又赶紧收回视线,轻声劝道:“郡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人家在这柔情蜜意,她们在这算怎么回事? 见谢砚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意思,李瑶眼睛都气红了,跺跺脚甩下一句:“谢砚卿,你会后悔的!” 看到自家主子跑了,杏枝赶紧追出去:“郡主,你等等奴婢。” 玄影与卫随没敢回头看,默默退出去把门合上。 沈宁被谢砚卿按在怀里,手还紧紧攥着他绣着云纹的衣裳,人都走后,他放开她:“安平郡主看似性子乖戾,实则报复心强,你以后遇见她绕道走。” 沈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方才不让安平郡主看到她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将外衫穿好,戴好帷帽后沈宁离开包间。 为保险一些,她带着夏知走的后门。 明月舫对面小巷中。 一辆豪华马车静静停在其中。 看到谢砚卿出了明月舫,杏枝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郡主,谢大人走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李瑶表情阴暗问:“勾引他的那个贱人呢?” 让她知道她是谁,一定毁了她脸,让她没法再勾引男人。 谢砚卿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和她抢! 杏枝颤着声音答:“奴、奴婢没看到她出来。” “慢慢等,本郡主就不信她不现身!”李瑶阴恻恻道。 “……是。” — 荣王府。 书房。 李尘璟手中运笔,很快一个静字便跃然纸上。 身侧,吴昭向他禀明此次秋闱打点过荣王府的举子:“……殿下,这十人都是删选过后留下的,属下派人查过,这十人有一定才华,就是屡试不中。他们送来的银子已经记下入了府库,只需你敲定名单便可送去相府。” 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李尘璟拿起写好的字端详:“便照你拟好的名单送去,交代好舅舅,这十人以后便是本王麾下的人,阅卷时让他关照一下。” 吴昭拱手:“是。” “对了,交代你查的事如何了?” 吴昭垂首:“如殿下所料,秋闱报名人中确实有孟阁老的孙子孟玉宣。” 李尘璟动作滞住,眼底幽冷一片,唇角牵起讥讽弧度:“天真,想通过科考改命,下辈子吧。” 微侧身,他吩咐:“告诉舅舅,本王不希望此人出现在中举名单上。” 吴昭心领神会:“属下遵命。” “殿下,孟玉宣与定远侯府有婚约,要是他借助定远侯府生事怎么办?”吴昭说出顾虑。 李尘璟斜了他一眼:“何须担忧,定远侯府一直拖着婚事就是因为孟玉宣无一官半职,对定远侯府没什么帮助,这门婚事成不了。” 吴昭默了默开口:“殿下有所不知,齐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与孟家婚事照旧,等孟玉宣秋闱后就准备大婚。属下猜测齐家可能会让这位大小姐嫁给孟玉宣。” “哦?”李尘璟尾音拉长,对齐家这位寻回的大小姐多了一丝好奇:“本王怎没听说过齐家还有一位大小姐?” 吴昭:“据说是一直寄养在乡下,前几日定远侯才把人接回府。” 将写好的“静”字攥成团,李尘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去查一下。” 他这次在谢砚卿手里栽了大跟头,总觉得他背后有人指点。 且,十月白极难得,季修白怎会轻易就赠了谢砚卿? 还有,那日大殿上谢砚卿展示的让字体显现的方法是谁教他的? 瞬间,他心脏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呼吸凝滞住。 朱雀。 除了她,他想不到别人。 因此,齐家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小姐不得不让他生疑。 要真是她,他定要派人斩草除根。 — 蹲守至天黑也没见沈宁从明月舫出来,李瑶命杏枝去一问才知人早就退房走了。 她回到凌王府越想越气,直接乱砸一通抽打丫鬟泄气,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吓的瑟瑟发抖。 凌王踏入沁竹苑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狼藉和丫鬟的惨叫声。 他眉宇拧起。 看到他身影,李瑶眼中闪过慌乱,忙将手中鞭子丢到地上,心虚的问:“父、父王,你怎么来了?” 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走到交椅旁掀袍坐下,言辞尽显对她的失望:“阿瑶,你都十八了,这性子该收收了。” 李瑶心下一慌,扑通一声跪下抓住他袍角,泫然欲泣道:“父王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李玄奕虽宠她,可也不是一昧惯着她,要是真惹他厌憎了,说不定又要将她送回青州去。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去青州那种苦寒贫瘠之地根本受不住的。 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几名丫鬟,李玄奕肃着声音吩咐:“都下去吧,请大夫好好看看伤,莫要留疤了。” 丫鬟婆子如临大赦,连连谢恩后退出去。 李瑶跪在地上,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硌的生疼,一张瓷白的小脸满是忐忑:“父王,我、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李玄奕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阿瑶,最后一次了。” 第72章 我一定要得到你 李瑶身形一颤。 她很清楚“最后一次”的含义。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摆,双眸泛着泪光连连点头保证:“儿臣谨听父王教诲,再也不乱发脾气随意鞭打下人了。” 李玄奕默了良久,抬手扶她:“起来吧。” 终究是他太娇纵她,才让她养成了如今刁蛮任性的性子。 说来也有他的责任。 掸去衣袍上浮尘,他开口:“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如此大的气?” 李瑶正擦着眼泪,闻言抓住他衣袖抽泣起来:“父王,还不是那个谢砚卿,他几次拒绝我就算了,可今日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让我滚,他如此羞辱我,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李玄奕眼眸微抬:“你说的是那位新晋大理寺卿?” “就是他,女儿可是郡主,论身份地位配他绰绰有余,他凭什么拒绝我。”李瑶一回想起当时场景就气的咬牙,拽着李玄奕袖摆撒娇:“父王,儿臣这辈子非他不嫁,你就帮帮女儿吧。” 李玄奕扫了眼被她拉着的衣袖,敛眸,语重心长道:“阿瑶,男女之事讲求两情相悦,他不喜欢你,父王如何帮你?” 李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谢砚卿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喜欢,她就要得到他:“父王,你可是圣上的皇叔,当初为了圣上坐稳皇位出了不少力,这些年为他攘外安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进宫求他要一旨赐婚圣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玄奕不悦蹙眉:“胡闹,你当皇宫是王府后花园吗,想去就去?” 将袖子抽回,他面露愠色:“自古功成者,狡兔死,走狗烹。圣上表面是敬重为父,可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父真要以当年从龙之功再求什么,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 会觉得他是挟恩图报,会不满他的贪得无厌。 圣上已经给凌王府够多优待了,再去求赐婚,只会让其反感。 李瑶从未见他生过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脸一白忙认错:“是、是儿臣言错、父王恕罪。” 睨了她一眼,李玄奕神情肃然起身:“你性子太浮躁,最近就在沁竹苑好好待着抄写经书磨磨性子,别再到处乱跑了。” 这话,无疑是变相罚禁闭思过。 李瑶袖下手骨节捏的泛白,牙齿几要咬破唇肉。 再不甘心,她也只能生生忍下情绪,扮作乖戾模样:“是,儿臣都听父王的。” 等人一走,她气的将茶几上茶具全部扫落。 目光阴鸷道:“就算父王不帮我又如何,谢砚卿,你只能是我的!” — 一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这日终于放晴。 沈宁带上一摞书出门。 自从那日她拿簪子吓了一次齐云程后,府里的下人对她都多了几分畏惧,看到她要出门,门房忙不迭的给她开门。 沈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直到她和夏知身影看不见,门房关上门,新来的守门小厮问:“她就是侯爷前些日子寻回来的大小姐?” 门房擦擦额头:“可不是,这位大小姐狠起来连侯爷都敢打,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别惹她。” 新来的小厮故作一惊,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这位大小姐会武功?” 门房抖抖身上沾染的湿气:“从小在乡野之地长大的,估计是会点拳脚功夫。” 新来小厮讨好的递上一枚指甲盖大碎银子:“大哥,我一个新来的,也不知这府里主子都什么性子,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主子忌讳被责罚。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想必知道的很清楚,你再多给我讲讲。尤其是那位大小姐,她先前流落在外的时候都在哪儿待过……” …… 为防又遇到谢砚卿,沈宁这次约见孟玉宣换了一家茶楼。 去茶楼前她先去了趟墨香斋,将卫随支去城东买松仁糕和荷花酥后,再从后院离开。 进了茶楼,沈宁叮嘱夏知:“今日我见过孟公子的事不能让你家大人知道,明白?” 夏知点点头:“姑娘放心,大人说过,跟了姑娘就都听姑娘的,姑娘现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忠心姑娘。” 沈宁微愣。 她并不完全信任夏知,但她在齐家需要一个办事的人,夏知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只支走了卫随,并没把她一起支开。 没多言语,她携了夏知上二楼包间,孟玉宣过了半刻钟左右才到。 非他故意来迟,是路上经过一家书斋时被排队买此次秋闱阅卷官诗集的人挡住了去路。 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在上演,只是从前他没打算科考,不解他们为何如此疯狂。 现在选择了科考这条路,他才知其中心酸。 万千举子过独木桥,一朝得登天子堂,这是寒门子弟莫大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谁都想得到,可最后又有几人能站到天子面前? 买阅卷官诗集,揣摩其喜好,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多温习几遍书。 “抱歉,我来迟了。”一坐下,孟玉宣便率先开口。 “没事,我也是刚到半刻钟。”沈宁让夏知出去守着,将带来的一摞书推到他面前:“这些书都是给你买的。” 孟玉宣面露错愕:“给我?” 她点点头,问:“你书温习的如何了?” “过了十来遍,想来没什么问题。”他谦虚道。 实际上他已将书翻烂了,知识点都嚼烂记在了脑子里。 “有信心就好,这些书都是几位阅卷官所作文章诗集,对你有用,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孟玉宣想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他着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多谢。”他清俊脸上浮现红晕:“让你破费了。” 沈宁:“你不必急着和我道谢,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落在一摞书上,示意他。 她买的诗集和外面的可不同,都是独家的。 每年都会有举子给李尘璟塞银子疏通关系,这些人就会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考前“押题”诗集和文集。 她记得李尘璟每次都是派人去墨香斋买,她就让夏知自称是荣王府的人,以李尘璟的名义买了一份。 第73章 别动,劫色。 就算不能百分百押中题,至少也能掌握几位阅卷官喜好什么样的文章,做到心里有数。 孟玉宣翻开一页看了会儿,霎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文集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里面不仅收录了几位阅卷官文章,还有其他优秀举子所作文章。 并且将两者文章进行对比,将其中的优缺点都指了出来,还提出了如何写才不至于让文章显得空泛又能将文章中的观点提炼出来,施行在治国上。 科举考试不是要举子用华丽的词藻写长篇无用论文章,而是针对时弊,写出自己见解与解决办法,并且办法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还要有实操性。 沈宁买的文集可谓将所有举子在写文章时会犯的通病和错误都指了出来,还给予了范例改正,比市面上各大书斋卖的那些书实用性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粗略看了几页,他便有些爱不释手。 沈宁看出这些书对他确实有用,语调平和道:“托人买的。”不忘提醒他:“你自己收着看就好,千万别外传,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孟玉宣已经迫不及待想带回去看了,满口应下:“这是自然。” 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指不定就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引来麻烦,他没那么蠢。 和他又聊了会儿,沈宁便告辞离开。 回到墨香斋半盏茶功夫,卫随才拎着松仁糕和荷花酥回来。 沈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糕点问:“这个时辰你家大人应该散署了吧?” 卫随挠挠头,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沈宁拢眉:“什么叫应该是?” 他答道:“要是临时遇上命案,散署后大人还会留在大理寺查案,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也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她逛会儿再去找谢砚卿。 临到暮色四合,沈宁逛够后去了谢府。 即便她戴着帷帽,但有卫随和夏知跟着,加上谢砚卿先前打过招呼,门房一下就认出了她。 “你家大人回来了吗?” 门房回她:“回姑娘的话,大人在书房。” “多谢。” 沈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谢砚卿书房,推门进去,看到屋内掌了灯,逡巡一圈后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正疑惑人去了何处,就听到隔壁盥洗室传来水声。 放下糕点,她朝盥洗室去。 挑起门帘,隔着一面松柏梅兰纹屏风,她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熟悉身影。 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无所顾忌走了进去。 一踏入盥洗室,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 隔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沈宁看到了静静坐在浴桶中的谢砚卿。 水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让人看的不太真切。 待近些后,便看到他正阖着双眸,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缘,手指骨节分明因热气泛着莹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如墨长发湿漉漉贴在俊逸脸庞两侧,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在他宽阔肩膀上,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致命吸引力。 饶是沈宁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出息的被眼前美男沐浴图惊艳到了。 她放轻步子慢慢靠近。 谢砚卿正紧闭双目假寐,忽的耳尖微动听到有脚步声,霎时指尖微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欲等对方靠近就一招制敌。 头顶覆上一层暗影间,他猛然睁眼,正要动手,眼睛上突然多了一双柔软带茧的手,身后传来女子熟悉嗓音:“别动,劫色。” 知道是她,谢砚卿绷紧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唇角微勾陪她演了起来:“姑娘做什么营生不好,为何要做见不得光的采花贼?” 沈宁目光肆意打量他路出水面不着一物、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弯唇:“别的营生多无趣,唯有做这采花贼最逍遥快活。谢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无双,便是让我采上一回也算是此生死而无憾了。” 说着她弯腰,轻佻的在他抿紧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暧昧至极问:“谢大人,我现在,可以采你这朵高岭之花了吗?” 闻言谢砚卿如玉脸颊染上绯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道:“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沈宁顺着他话问。 她话音落,便觉手腕一紧。 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带着噗通一声砸进浴桶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腰上就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男子健硕胸膛贴上她纤细脊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声音清冷克制中带着几丝危险气息:“自然是,采花有风险。” “唔……” 脖颈被从后面扣住,密密实实的吻向她袭来。 他的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清香,温柔中带着几分缱绻意味。 沈宁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内跳动。 她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试图稳住自己不断发软的身子。 谢砚卿微微松开了些紧扣她脖颈的手,顺势将她的脸轻轻扳转过来,深邃眼眸直勾勾凝视她因亲吻而泛起潮红的面容。 旋即轻咬了一下她耳垂,眉眼带笑打趣:“看来你这采花贼也没几分能耐,这就受不住了?”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周围,更添几分暧昧氛围。 从来都只有她撩拨他的份,哪能轮得到他撩拨她。 沈宁一下被激起了斗志,哗啦水声响起,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犹如出水的水妖一般缠上他颈子,双眸似水含情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作神秘道:“谢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点漆眸中盛满了她,闻言矜雅出尘脸上蔓上一抹浅浅笑意,执起她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什么话?” 她手攀住他肩膀,脑袋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了什么。 随即他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蹿红。 第74章 今夜不行 她身上幽香仿若有灵般,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感官,他眼眸变得幽深起来,揽住她腰往怀中带,声音低哑道:“何须引诱,我愿任阿宁采撷。” 话罢,他捏住她下颌,低头重重吻上她。 沈宁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厮这么好勾。 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她迎合的圈住他劲瘦腰身,与他气息交缠。 初时他尚能克制,随着吻的加深,他舌尖撬开她贝齿,肆意地掠夺着她。 两人的呼吸愈发炽热,紧紧贴合的身体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沈宁本就穿的单薄,此时一身浅青色衣裙被水打湿贴在肌肤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显露出来。 入秋的夜晚多了几丝凉意,水温褪去后,她便觉得有点冷。 察觉到她的异样后,谢砚卿缓缓松开她,深邃眸子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欲色:“水冷,先出去吧。” 沈宁瘫软在他怀中,双颊泛红,朱唇微肿,闻言星眸含水迷蒙的望着他。 她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可口诱人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一口。 谢砚卿眸色漆暗,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腹揩去她红肿唇瓣上一丝晶莹水渍,低笑:“着凉了可不好。” 沈宁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两人先后出了浴桶。 沈宁一抬头便看到谢砚卿背对着她拿过架子上的月牙白袍要换上,她目光被他右肩胛处小指长的伤口吸引,神情一凛:“你受伤了?” 他动作微顿,拢上袍子:“只是一点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就好。” 方才意乱情迷,他都忘了他背上有伤的事。 转过身,他扫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微拢眉:“我让人给你送一身衣裙来。” 她虽不在府里住了,但梧桐院还有她留下的衣裳。 不等她吱声,他出了盥洗室,过了好半晌才折返,手里多了一套折叠整齐的墨色衣袍:“要等上一会儿,你先换上我的,别着凉了。” 将衣裳放在置物矮桌上后,他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她绵软声音:“谢大人,我手没力气。” 他怔了一下,无奈转身,正与她笑意吟吟眸子对上。 “是你将我拉进浴桶的,你得负责。”她展臂,示意他为她换衣。 他抿抿唇,未说话,照做了。 他动作矜雅,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那双修长匀称的手灵活的剥下她衣衫。 就在他拿起墨袍要为她穿上时,她手环上他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手在他胸前摸索起来:“谢大人,你冷不冷?” 谢砚卿垂眸看了眼她动作,唇角微弯:“不冷。” “可是我冷。”她攥住他胸前衣裳,目光澄澈抬头,温热气息喷洒在他下颌处。 他心神微乱,用墨袍将她裹上:“冷就把衣裳穿上。” 她吻他喉结,声音娇媚婉转:“衣裳没有你暖和。” 谢砚卿:“……” 扣住她手腕,他低叹一声:“阿宁,今夜不行。” “什么?”她没听明白。 “方才宫中出了点事,圣上召我连夜入宫。” 沈宁动作戛然而止,这么好的机会没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快速为她套上墨袍裹紧,他声音肃了几分:“东宫的萧良娣淹死在了荷花池里。” 沈宁有点想骂娘。 她好不容易找他一回,想尽快把蛊毒解了,怎么又来事了? 凝思须臾,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时间。 她太刻意表达想睡他想法反而会让他生疑。 她道:“你伤口还没上药,我为你上药了再去吧。” 他默了默,应声:“好。” 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小室,从谢砚卿手上接过药膏,沈宁指尖抹上药膏涂在他伤口边沿。 伤口不深,像是箭矢所伤。 “你不是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吗,怎会受伤?” “今日带人去抓逃犯,被偷袭了。” 一句话她便猜到了大概情形。 他估计是躲闪及时才刮破了点皮,不然以箭的威力,他现在就该躺床上了。 虽然沈宁一直都只把他当做解蛊毒药引,可看到他受伤心绪却无端复杂起来。 垂下纤长眼睫,她敛去眼底情绪,兀的出声:“谢砚卿。” “嗯?”她很少唤他名字,她现在这般唤他,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怎么了?”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这话,真假参半。 他一怔,眉眼柔缓道:“不会了。” 沈宁凝着他侧颜,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俯下身对着他伤口吹了吹,轻笑出声:“呼呼就不疼了。” 谢砚卿身体僵了一瞬,心跳漏了半拍,感受背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临水村的茅草屋。 他侧过脑袋,抓住她手:“阿宁,现在夺嫡之争正烈,我不想将你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大婚的事得缓一缓。” 沈宁看了眼他匀称好看的指骨,为他拉上衣裳:“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没有大婚我不在意。” 她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在意呢? 一切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傻子。 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吻了吻她柔软发顶,温柔嗓音带着一丝生气:“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沈宁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姝丽脸上换上笑颜仰起脑袋,捧住他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舔舔唇,目光灼灼道:“谢大人,其实比起一场大婚,我更想要吃你。” 谢砚卿:“……” 他和她说正经事,她居然只想着和他…… 他丰神俊朗脸上染上红晕,清咳一声道:“我要忙查案和秋闱的事,这几日可能没时间见你,你在齐家有什么事就让卫随转告我。” 她挑起他垂落的一缕墨发打着圈:“知道了谢大人。” “还有,别再和那个孟玉宣见面。” 沈宁墨瞳一震。 他知道!? 看到她反应,他拧眉,倏地沉声道:“你支开卫随就是为了见孟玉宣?” 她心虚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夏知? 不对,夏知一直跟着她,都没见过谢砚卿,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卫随? 可她不是把人都支走了吗,卫随应该不知道她去见了孟玉宣才对。 他表情一变,捏住她下颌,语气幽幽道:“你真的又去见他了?” 沈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诈她话。 且她上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知道她和孟玉宣谈话内容,倒也松了口气。 悻悻地摸摸鼻尖,她别过脸不看他:“是。” 现在再瞒肯定没用了,倒不如大方承认。 不等他出声,她竖起四指:“我发誓,我和他就是谈点小事,绝对没有什么,你信我。” 谢砚卿眸光幽深从她脸上扫过,环她纤腰的手收力,报复性的咬了一下她唇:“最好是如此。” “好了,我该进宫了,去换衣裳吧。” 下人早取了衣裙来,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直到谢砚卿下令才敢垂首推门送进去。 沈宁从谢砚卿腿上起身,身上宽大衣袍直接逶迤在地,衬的她身形越发纤瘦。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甘松香,便连衣裳上都沾染了,闻着无比舒心。 她出神间隙,他走到屏风后换衣。 等她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时,他已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还重新束了发,又恢复了人前清冷克制、矜雅端方的大理寺卿模样。 就是他红肿的唇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违和。 她笑:“谢大人,你确定你这样进宫不会引人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做了坏事一样。 他微愣,顺着她目光抬手触摸自己的唇,清浅眼眸敛了敛,嘴角扬起细小弧度:“别人问起我就说是蚊子咬的。” 居然说她是蚊子! 要不是他要进宫,她今夜绝对不会放过他。 拿了衣裙换好出来,谢砚卿还没走。 “你不是急着进宫吗?”她问。 “大理寺已经派了人去,我迟些去也无妨。”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盏:“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定远侯府。” 她忽的问:“你用晚膳了吗?” 他一顿:“尚未。” 她就知道。 走到桌旁拎起糕点塞他手上,她道:“特意给你买的,你路上垫垫肚子。” 他抿唇一笑:“好。” — 皇宫,御花园。 液华池。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服到时仵作已验完萧良娣尸体。 “大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周延之迎上前。 “说一下情况。” 周延之拱手:“是。” “第一个发现萧良娣尸体的人,是她的贴身宫女翠云。据她交代,萧良娣养的狸奴雪绒在御花园走丢,她便让宫人帮忙一起寻找,等宫人找到那只狸奴时,却发现萧良娣不见了,宫人慌忙在周边寻找,最后找到时就看到萧良娣泡在液华池里,人早已断气。” “两名仵作验过,尸体无任何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只腹中有大量积水,判断是死于溺水。” 谢砚卿走到尸体旁,下属立马揭开尸体上白布。 “口鼻有泡沫和泥污、皮肤发绀冰冷、瞳孔扩大充血、水肿,脸部和颈部最为明显……” 他每说一句,旁边的录事便记一句。 “……确实是溺水。” 查看完尸体,他抬手:“把尸体抬到殓房去吧。” 玄影递上帕子,谢砚卿接过将手擦拭干净,问周延之:“太子殿下呢?” “在承乾宫处理政务。” 谢砚卿侧目,眸光幽沉:“他没来看过萧良娣?” 周延之回答的脆然:“没有。” 眉心蹙了蹙,谢砚卿语调平和道:“我去趟承乾宫,你将涉案宫人再审审,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信息。” 周延之颔首:“是。” 信步到承乾宫,宫人通禀后谢砚卿进了殿。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男子高大挺拔如修竹身影立在殿中央,一身绯红官袍都无法掩饰他周身清冷气度和冠绝出尘的俊美容貌。 他垂下眼帘继续看手中折子:“起来吧。” “谢殿下。”谢砚卿起身。 “萧良娣的死有进展了?”李尘霄让宫人给他赐座后问。 手靠在椅身上,谢砚卿敛眉:“初步判断是溺毙。” “溺毙?”李尘霄冷笑了声:“你也这样觉得?” 如今的太子掌握了一定权柄,便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储君的威严气势,充满压迫感。 谢砚卿面容沉肃回道:“大理寺查案讲求证据,萧良娣是失足溺毙还是人为有待查明,臣不敢妄加揣测。” 李尘霄轻笑了下:“晟渊,孤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站孤这一边的。为官者,过于清正扳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身处你这个位置的。” 太子这是在敲打他。 谢砚卿面色不改起身揖了一礼:“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于他而言,扶持太子上位只因太子与他以及萧氏一族都在一条利益链上,不代表他必须要忠于他。 他谢砚卿虽为臣,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信念,不会愚忠。 沉吟须臾,李尘霄缓和了语气:“孤并非责怪你为官清正有错,只是你身为孤麾下谋臣,就该忠于孤,而不是那些为官之道。” “臣明白。” 注视他片刻,李尘霄收回视线:“萧良娣是萧氏一族送进东宫的,她的死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萧氏那边一个交代。” 若是萧良娣没有一个强大母族,太子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去看萧良娣一眼,更没有一丝的伤心难过。 可见,如今的太子只在意权势地位,任何人在他心中都只是上位的工具而已。 谢砚卿从未对皇室中人抱有任何期待,所以看到如今的李尘霄冷心冷情,亦不会感到失望。 从承乾宫出来后,他去了殓房,命人去太医院请了两名太医过来,对萧良娣尸体再进行一次验尸。 最终结果和仵作验的一样,人确实是死于溺水。 但太医给出结果是人死前曾被封了天突穴,导致呼吸不顺,心肺呛入太多水而死。 谢砚卿刚听太医禀报完,便传来周延之声音:“大人,有情况!” 第75章 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阔步走到尸体旁,周延之用指腹捻起一缕细丝线:“大人,这是从萧良娣右手指甲缝里找到的。因为萧良娣指甲染了丹蔻,先前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 “玄影,帕子。”谢砚卿伸手。 周延之心领神会将丝线放在白色手帕上。 丝线颜色立马显现出来。 是绯红色。 “死者手指甲里有丝线,且没被池水冲刷掉,说明生前与人发生过激烈拉扯,排除失足落水可能,是他杀!”周延之分析道。 升起的喜悦没维持几息,他表情又凝了起来:“只是宫中穿绯红色衣裳的人太多,单从这缕丝线上也看不出什么。” 谢砚卿眸光幽沉,不知在想什么。 捻起丝线,少顷,他兀的抬眸:“是织锦缎。” “织锦缎?”周延之未反应过来。 “织锦缎乃是大晋官员官服专用料子。官服颜色又分为七个品阶,三品以上是紫色,四品是深绯色,五品浅绯色,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这缕丝线呈深绯色,说明凶手是四品官员。” 周延之一惊:“大人,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织锦缎?” “织锦缎光亮细腻、质地厚实紧密,手感轻微凹凸,具有良好的垂感,这种面料通常由十分之三的桑蚕丝和十分之七苎麻混合而成,既保持了丝的柔软和光泽,又增加了耐用性??。”说着,谢砚卿跟太医要了一根银针,挑下自己官袍上一缕线递给他:“你试试手感是否一致。” 捻了捻,周延之黑白分明的眸一震:“是!” 他拿着和谢砚卿手中的那一缕做对比,更惊讶了:“就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确定了凶手范围,案情难度一下就降低了。 周延之语带钦佩:“还是大人厉害,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朝中四品官员为切入点查了。” 谢砚卿未作声,目光落到萧良娣尸体上。 拢眉:“尸体身上的配饰都去哪儿了?” 他记得在液华池时萧良娣头上有珠钗,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周延之答他:“尸体抬来路上头上簪子掉了,下官怕丢失重要物证,就让人将所有配饰都卸掉收起来了。” 点点头,谢砚卿眸光一敛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可有少了什么?” 周延之愣了愣:“这……下官没问过宫人。” “去把萧良娣梳头宫女喊来。”谢砚卿扭头吩咐玄影 “是。” 很快身穿淡粉宫女裙的宫女到了谢砚卿跟前。 “奴婢翠云参见大人。” “起来回话吧。”下属置了椅子来,谢砚卿掀袍坐下后,让人将萧良娣佩戴的珠钗首饰都端到翠云面前:“你认一认可有少了什么?” 作为贴身宫女兼萧良娣梳头宫女,翠云很快便给出了结果,垂首禀道:“大人,少了一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你确定?”谢砚卿眉心一挑问。 翠云无比肯定回答:“那珠花是良娣进东宫那日皇后娘娘赏的,良娣日日戴着,今早也是奴婢亲自给她戴上的,不会错。” 置在椅身上的手若有似无敲了几下,谢砚卿微抿唇,抬眸:“没你事了,走吧。” “是。”翠云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殓房。 “大人,可要下官再去液华池打捞一下,说不定珠花掉在了池里。”周延之出声。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砚卿点点头:“顺便将液华池周边也排查一遍。” 周延之应下后就带人去了。 — 一晃三四日过去,谢砚卿既要忙萧良娣溺毙一案又要忙秋闱,几日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 是日,他在书房看卷宗,玄影走了进来:“大人,这是安嘉长公主府送来的赏菊宴帖子。” 揉按眉心,谢砚卿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放边上吧。” 自从李尘霄成了太子,这两年各大官员没少给他递宴会请帖,他从未理会过。 见玄影还没走,他沉声问:“还有事?” 玄影:“大人,听说这次赏菊宴邀请了十几位举子,那位孟家公子也在里面。” “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砚卿眸光微沉。 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神色,玄影小声提醒:“卫随说沈姑娘也会参加。” 谢砚卿身形微顿,容雅清冷面容无甚表情道:“知道了。” “那大人,你要去吗?”玄影试探性问。 谢砚卿冷冷斜了他一眼,他立马挺直胸膛闭嘴。 — 赏菊宴沈宁不想去,齐芸拿着帖子来到雪琼院强逼她去,言语间尽是威胁。 想到柳絮还在齐家人手上,她只好应下。 赏菊宴这日,齐云程难得让人给她送来了首饰和衣裙,顺便提醒她不要在宴会上乱说话,要多与孟玉宣接触。 听了这话沈宁当即明了。 齐家人是怕代嫁的事暴露,所以现在就制造机会让她与孟玉宣接触,好让外界认定和孟玉宣有婚约的本就是她。 到时就算东窗事发,外界也不会觉得是齐家想毁婚约故意让她代嫁,反而会夸齐家促成了一门好婚事。 她想,齐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怪齐芸要亲自来给她送帖子。 等她梳妆打扮好带着夏知到府门口,齐芸已满脸不耐站在马车旁。 余光瞥见她裙角,齐芸抬头看向她,倏地眼中闪过一抹妒色。 沈宁一个庶女,上天居然给她这么好一副皮囊,真是白白便宜孟玉宣那个死穷酸书生了。 压下嫉妒,她睇了眼沈宁:“还站着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小姐亲自扶你上马车?” 沈宁弯唇:“你要是想扶,我也不介意。” “你——” 齐芸气结,跺跺脚甩下一句:“你配吗?” 沈宁挑眉:“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说罢她略过齐芸上了马车。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芸气的咬牙:“沈宁,你敢讽刺我!” 她明戳戳嘲讽她和孟玉宣定婚又看上了户部尚书家公子,骂她三心二意呢! 沈宁懒得搭理她,上马车后就靠在车壁上假寐,任齐芸在那叭叭个不停。 说来说去都是骂她是庶女,身份卑贱如何如何。 这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 见自己一顿输出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齐芸一张妆容精致小脸气到扭曲,恶狠狠警告她一番才彻底住了嘴。 第76章 私会 到安嘉长公主府后,需以请帖入内,下人只能候在马车旁等宴会结束。 沈宁和齐芸来的早,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趁齐芸和其他贵女打招呼,沈宁想找机会溜走躲清净。 被她喊住:“长姐,你是要去哪儿啊?大家都在这儿呢,你还不快来打声招呼。” 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她最后语调分明是在勒令她。 沈宁走上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各位姑娘有礼。” 几名贵女掩着团扇象征性的颔首见礼。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长姐自小流落在外,性情纯然、率真坦直了些。”齐芸捏着扇柄道。 性情纯然、率真坦直? 这不就是暗讽她是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吗? 沈宁甚是无语。 这些名门闺秀说话就是有意思,还带拐弯抹角骂人的。 几名贵女对着沈宁投来讥诮目光。 她浅浅一笑,装傻充愣:“二妹妹说的是,我就是乡野之地长大的,哪及得上二妹妹你自小锦衣玉食,养成的这般口蜜腹剑,表里不一。” “你——” 齐芸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硬刚的,一张脸霎时青紫交加。 碍于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挤出一抹极难看的假笑来:“长姐未免过于率真了些。” 目光不经意扫到孟玉宣,她拔高音量:“长姐,那不是与你定亲的孟公子吗?” 几名贵女顺着她视线看去,便看到孟玉宣独自一人坐在长几旁饮茶。 “长姐与孟公子马上便要成婚了,既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似乎不太好吧?”齐芸刻意放缓了语速,提醒沈宁。 “那我就不打扰二妹妹与各位姑娘了,告辞。”刚好沈宁也不想搭理这群人,现在溜最好。 看到她朝孟玉宣走去,齐芸唇角微勾,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孟玉宣百无聊赖品着茶,就看到沈宁在他旁边长几旁坐下。 他讶异了一瞬,客套的颔首:“沈姑娘。” “你不必管我,我就想清净会儿。” 沈宁给自己倒杯茶,看到齐芸一行人走了,正要起身离开,直直与端着壶酒的婢女撞上。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慌忙跪下。 睨了她一眼,沈宁拍拍裙摆上酒渍:“没关系,你起来吧。” 毕竟这儿是长公主府,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为难一个婢女。 “多谢姑娘。”婢女站起身,弱弱开口:“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随奴婢去重新梳洗一下” 沈宁形态纤美的眉微拧,不动声色道:“好啊。” 这么低级的伎俩也想骗她。 她倒要看看谁要害她。 跟着婢女七弯八绕来到一处院子,进房间后,婢女端来清水让她自行清洗污渍便找理由走了。 沈宁打开一点门缝看到她急急朝宴会方向去,心想这是给她安排了一场经典的“捉奸戏码”? — 孟玉宣见沈宁离开许久都没回来,正对着她离去方向张望时。 与她一起离开的婢女迈着碎步走到他跟前:“孟公子,齐大小姐说有话要和你说,请你移步前去。” 孟玉宣面露疑惑,有什么话要私下说? 这里是长公主府,让人撞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孟公子,齐大小姐说了,事关婚事,让你务必前去。”婢女特意强调。 孟玉宣环视周围,万一沈宁真有话要和他说呢。 宴会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他快去快回应当没什么问题。 不疑有他,他起身跟着婢女前去。 — 谢砚卿来到长公主府时,大多数人都已到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亦或者赏菊喝茶。 也有的女眷坐在廊下亭子里说着闺中密语。 他扫视周围,并没看到沈宁身影。 以为她还没到,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他坐下,一些女子目光便不断向他投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大理寺卿?” “是他。” “他极少在宴会上露面,今儿个真是稀奇了,他居然会来。” “是啊,听说这位谢大人性子清冷如月,容貌冠绝出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简直比画中人还要俊朗几分,也不知谁家姑娘能入他的眼。” “欸你们说,他今日来参加宴会是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来了?”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丢进平静水面,瞬间惊起一阵波澜。 “怎么可能!不是说皇后娘娘为他和安平郡主牵线他都拒绝了吗?” “谁知道呢,连郡主都瞧不上,咱们这些人更没机会,他许是今日碰巧有空就来参加宴会了呢。” …… 谢砚卿姿态端矜浅呷着茶,将周遭声音都摒弃在外,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齐二小姐,你那个姐姐确定是你爹亲生的吗,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齐芸拨弄着一朵菊花花骨朵,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当然是我爹亲生的,只是她自小体弱,便被寄养在乡下。要不是她与孟公子婚期将近,我爹也不会接她回来。” 提到孟玉宣,其中一名贵女接茬:“话说那位孟公子去哪儿了,方才不是还在长几旁喝茶吗?” 一行人放眼看去。 “齐二小姐,你那位长姐也不见了。” “两人不会私会去了吧?” 齐芸以扇掩面:“长姐与孟公子两情相悦,好不容易见一面自是该好好叙叙,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你那位长姐一见到情郎便迫不及待上赶着去了,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将对话尽收于耳的谢砚卿眉心蹙起,握茶杯的手陡然收力,修长指骨捏的直泛白。 他面冷如霜起身向齐芸一行人走去。 男子一袭银丝绣纹月牙白袍、好似谪仙下凡一般走来,齐芸几人霎时呼吸一凝,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在几人紧张期待中,谢砚卿停下步子。 幽深冷沉眸子逡巡几人一眼,他清冷声音不含半分温度问:“齐家大小姐去哪儿了?” 几人瞧他这气势跟要杀人一样,不禁后脊一寒,旖旎心思一下全跑光了。 齐芸倏然回神,迎着他晦暗骇沉目光,结巴道:“谢、谢大人,你找我长、长姐有事?” “大理寺最近出了一桩命案,请她——” 他稍顿,冷冰冰吐出四字:“配合查案。” 第77章 做了不轨之事 一听是出了命案,众贵女面上皆是一骇。 沈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和命案扯上干系。 后怕之际,她们也庆幸方才她走的快,不然和一个嫌疑犯待在一起谢砚卿怀疑他们是同党怎么办? 众贵女忙撇清关系。 “谢大人,和我们可没关系,齐大小姐是齐芸长姐,你该问她才是。”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齐芸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看她们把自己推出来,脸色一白忙不迭摆手:“和、和我也没——” 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齐、齐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齐大小姐她突然昏倒了。” 看到安排的婢女气喘吁吁跑来,齐芸握团扇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慌乱。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眼前的男人可是大理寺卿,要是有心一查,岂不是知道今日之事是她安排的? 她就是想让人看到沈宁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在一起,把这门婚事彻底推到沈宁身上,好后顾无忧嫁进户部尚书府,不想出了谢砚卿这个变故。 戏都到这儿了,不演下去都不行。 她敛了心神,故作惊惶瞪大眼:“什么?我长姐她、她没事吧?” 立在一旁的谢砚卿清冷气场太过强大,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婢女小心翼翼窥了他一眼,没想到刚好撞进他那双幽深迫人的眸子里,立马身体一哆嗦垂下脑袋:“奴、奴婢已经把她扶去厢房休息了,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婢女说着就要带路。 聚在齐芸身边的几名贵女得知沈宁和人命案有关,哪还敢趟这趟浑水,一个个都后退几步,明显不想去。 齐芸见没人和自己去“抓奸”,一时立在原地尴尬不已。 就在她硬着头皮想找个理由糊弄不去时,谢砚卿阴恻恻睨了她一眼,开口:“人命关天,齐二小姐和各位小姐最好做好被大理寺随时传唤准备。” 说罢,他一袭雪白衣袍拂然而去,矜冷的如同月中桂树。 看着他离去背影,齐芸步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兀自咽了口唾沫。 — 靖穆帝对安嘉长公主极尽宠爱。 因此长公主府邸比几位皇子修的还要大,光后园就占地一百多亩。 谢砚卿跟着婢女绕过九曲长廊,过了水榭才来到假山处。 刚要进垂拱门,一名绿衣婢女喊住他:“谢大人留步。” 绿衣婢女垂首上前行了一礼:“谢大人,长公主有请。” 谢砚卿淡声问:“长公主找本官何事?” 他急着去找沈宁,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见长公主。 “是关于那位齐大小姐的,长公主让大人务必去一趟。” 关于沈宁? 谢砚卿眉心蹙起。 他让带路的婢女在原地等他,他去去就来。 跟着绿衣婢女来到一处清幽雅致小院,让他在房间中稍等后绿衣婢女退了出去。 房间里燃了熏香,他眸光微黯,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水浇在香炉上。 对于熏香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毕竟沈宁在明月舫那次就是因为熏香中了药。 等了半盏茶功夫还不见长公主来,他俊逸眉眼间浮上不耐。 看了眼置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时漏,他不欲再等下去,起身打算离开。 忽的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升起一股异样燥热感。 他神情陡然一变,立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嘎吱——” 房间门被人推开又合上,女子水绿色裙摆映入眼帘。 谢砚卿手撑在桌沿,漆寒眼眸冷冷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是你!” 李瑶璨笑,眉眼间皆带着得意:“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在他身旁站定,她抬手想触碰他,被他厌恶的避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瑶并不恼,侧目看了眼香炉,勾唇:“谢大人,你已经中了最顶级的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与女子欢好,必死无疑。” 谢砚卿面冷如十月寒霜。 “你没想到吧,茶水和香并没有问题。只是你太警惕了,把水浇在了熏香上。”她以袖掩面咯咯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那水只要与炉中特制的香接触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最烈的催情香。” 她刻意停顿一下:“在这房间里待的越久,效果越佳呢。” 谢砚卿双目猩红的骇人,额角黛色青筋隐现,收拢的五指因太用力手骨节泛起不正常的莹白。 那股汹涌在他身体里不断乱蹿,令他意识有了几丝溃散。 他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你假借长公主名义传我来的?” 李瑶悠然道:“是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沈宁?” 她表情兀的阴沉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谢大人,要不是你亲自送她回定远侯府,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日在明月舫那个贱人呢!” “谢砚卿,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庶女,还和孟玉宣有婚约,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谢砚卿清矜面上无甚表情。 她指着自己,表情有些扭曲:“你喜欢的人该是我李瑶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为了你,我被父王罚面壁思过,可是冒着被他发现风险来的长公主府。今日,你逃不脱我手掌心。” 说话间,她靠近他,面带妩媚:“谢砚卿,你就从了我吧,等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郡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起齐家那个庶女,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 厢房内,沈宁将计就计等了一刻多钟等来的居然是孟玉宣。 她松开他胳膊,冷声问:“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 孟玉宣揉揉被她钳制有些泛疼的胳膊,惊疑道:“沈姑娘,不是你让婢女给我传话,说有事和我说吗?” 沈宁纤细的眉微拧,淡扫了他一眼,心中便猜到幕后做局的人是谁了。 “你中计了。” “什么?”孟玉宣脸色微变。 “你说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待在房间里会如何想?” 孟玉宣心跳漏了一拍,袖下手攥紧:“定会认为我们做了不轨之事。” 第78章 翻墙 “既知道就赶紧离开这儿。” 沈宁也不跟他废话,撂下话就开门出了房间。 反应过来的孟玉宣忙跟出去,也不知是她走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等他出小院时她早没了影。 初秋的长公主府景色盎然,可沈宁却无心欣赏。 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出厢房后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且对方武功不低。 她初次来长公主府都没怎么露面,怎么就招惹了一个高手? 她加快脚下步子左弯右绕,试图不动声色摆脱对方,走至垂拱门时,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快快快,都快点!” 一名管事带着下人急匆匆往走水的院子方向跑,沈宁不得不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等人都走完后,她闪身进了假山群。 有假山作为遮挡,那道盯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就在她以为摆脱对方时,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从天而降拦住她去路。 她故作惊恐问:“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只一双阴鸷眼眸紧锁着她,举起手中长剑向她袭来。 见状她扭头就跑,高声呼喊:“救命啊,杀人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可眼下府中下人都去救火了,假山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 眼见呼救不管用,沈宁闭上嘴利用地形躲避男人。 对方能轻而易举进入长公主府说明是早有预谋,说不定就是故意试探她,她绝不能暴露武功。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处于被动地位,就算跑再快也没有对方使用轻功快。 她猛的止住步子,看向前方站在假山上衣袍翻袂的黑衣男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余光四下逡巡间,她在考虑要不要使用武功。 一旦使用就必须要杀了对方,不然她身份就暴露了。 脚下后退间,她袖下手悄无声息探向手腕上镯子开关。 空气安静的出奇,一片枯黄树叶自天空慢慢飘落,落在沈宁脚跟前。 落地瞬间,黑衣男人杀意腾腾凌空跃起。 沈宁探在腕间镯子上的手收回,拔腿就往黑衣男人方向的假山丛跑。 男人没料到她会反其道而行,落地后愣了一瞬,再回头她身影已消失不见。 沈宁见男人没追上来,将身子窝在呈弧形的假山石下,想等安全了再离开。 缓了几息,她正欲换个舒服姿势靠着,忽感身后传来一股危险气息。 她下意识回头,双手就被猛地扣住压在假山上,急切肆虐的吻堵住了她唇。 她双目瞪大想要反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愣住。 ——谢砚卿。 他怎么会在这? 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心口一紧。 像是知道有人来了,谢砚卿松开她手。 结实有力手臂锁住她腰将她按进怀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唇上仍没有停下吻她动作。 沈宁被他吻的头昏脑涨,偏又不敢出声。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脏上,让她周身寒毛直竖。 “唔……” 即便她再能忍耐,还是不可抑制从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吟。 好在声音极小,被喷泉声音盖了下去。 过了许久,久到沈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充满杀意的气息才消失。 人走了。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后,吮咬她唇的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她抬眸,直直撞进他猩红双眸中。 中了阴阳合欢蛊毒的她,对那样充满欲望的眼神可太熟悉了。 她皱眉,哑着声音问:“你中催情药了?” 谢砚卿封住身体穴道还保持几分清醒,可在看到她后立马溃堤。 此时更是极力克制着身体里的欲望。 他呼吸喷在她雪白颈侧,如同烈火一般灼热,清冷声音已哑的不成样子:“离、离开这儿。”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快撑不住了。 “好,好。”确定他是中药了,沈宁也不再顾那么多了,扶住他要走。 一阵脚步声兀的由远及近。 两人现在样子要被人看到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谢砚卿忙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姑娘,你在这儿吗?” 是孟玉宣。 沈宁心头一跳。 谢砚卿则是俊脸一沉,垂下点漆眼眸注视她表情。 她前几日才答应他不会和孟玉宣见面,今日不仅见他,还和他私会! 心中醋意荡开,他捏住她下颌又吻上她红肿的唇,还带了几分报复性意味,吻的又狠又急。 “唔——” 沈宁死死瞪着他,手抵住他肩想推开他,被他攥住拉着放在了他劲瘦腰上。 她脸因呼吸不过来蔓上潮红,耳边传来孟玉宣自言自语声音:“奇怪了,刚刚呼救声分明就是在这边,人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沈宁倏地感觉唇上一痛,谢砚卿这厮在发狠的吮咬她唇。 她气恼的挣扎,反被他抵开贝齿探了进去,与她舌尖勾缠在一起。 她想掐他腰间软肉,可硬梆梆的愣是一点肉都掐不出来。 两人本就贴的紧,她还一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身中催情香的谢砚卿眸光深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压抑体内磅礴欲望,他含住她耳垂,压低声音道:“阿宁,别再动了。” 感受到某个有温度的杵,沈宁一僵。 虽然她想解蛊毒,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一个孟玉宣,要真刀真枪的干,她真不敢啊。 她绷紧身体,生怕再动一下谢砚卿就忍不住在这儿把她办了。 见外面的孟玉宣还不走,谢砚卿心底愈发的烦躁,矜雅出尘脸上染上一层戾色。 风拂过他脸庞,吹乱他如墨长发,凝着沈宁绯红生晕脸颊,他喉间阵阵发紧,强行别过脸不去看她。 可她身上淡淡幽香不断缠上他鼻息,令他体内欲望不断滋生翻涌。 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孟玉宣才信步离开。 直到再无一点动静,沈宁身心终于松了下来。 “从哪儿走?” 正门人来人往肯定不行。 后门她初次来不识路。 谢砚卿额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手背上黛色青筋隐隐浮现,看的出来忍的很是辛苦。 他敛着凌乱气息,微垂下薄然眼睑,吐出两字:“翻墙。” 第79章 在这里也、也可以 翻墙? 沈宁嘴角扯了一下。 不过目前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问:“你行吗?” 她意思是他现在中了药能不能使用轻功。 他怔了一瞬,目光幽幽望着她:“再不离开,以后就真的不行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沈宁脸颊一烫。 中了药的谢砚卿真是连清冷形象都不复存在了。 刚好假山尽头处就是院墙,沈宁扶着他来到墙边,他说了句“抱紧我”便揽住她腰凌空跃过了院墙。 这点墙对沈宁来说轻轻松松便能飞过去,可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还要故意装作被吓到样子。 见她手还紧紧揪着他衣裳,谢砚卿柔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 她一个连骑马都不太会的弱女子,一下飞这么高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沈宁身子微颤着点点头,又像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小声辩驳:“我、我才不害怕。”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忽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身子往前一倾冶艳的鲜血吐了出来。 沈宁纤眉拢起忙搀住他:“你怎么样?” 指腹擦掉唇角的血渍,他站直身子摇摇头:“还撑得住,就是方才使用轻功动用了内力,催发了药性。” “你的马车停在哪儿?” “往左边走。”他艰难的应声,每说一句话都好似有沙砾在喉咙间刮过。 “好。” 靠着墙,沈宁看到玄影抱着柄剑靠在长公主府门前石狮子上,卫随和夏知坐在一旁石阶上,谢府马车在三人不远处。 她捡起地上石子砸到马车轱辘上。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石子砸来方向,站在墙边的沈宁两人毫无预兆落入三人眼帘,视线落在谢砚卿身上时皆是表情一变。 玄影最先反应过来,左右观望一遍后驱车到两人身边,立马压低声音关切道:“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卫随和夏知跟上来后在边上放风,尽量不让旁人注意到这边情况。 “玄影,驾车回府。”谢砚卿说完闷哼一声,姝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他雪白袍角上,刹那间便晕染开来,极其夺目耀眼。 那催情香竟如此霸道,即便他封住穴道都不管用。 看出他情况不容乐观,玄影也不再拖延,从沈宁手上接过人扶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药?” 上马车后,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被他反手攥住拉进怀里吻了下来。 吻了一会儿,他喘着炙热气息,胸膛上下起伏道:“是李瑶,她以长公主名义把我叫到了一间别院,在房间里点了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宁不解:“你可是大理寺卿,怎么会中那么低级的招数?” “香是特制的,遇水催情。”他没过多解释。 因为这次确实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宁会意,没再追问,也没空追问。 因为此时的谢砚卿点漆眼眸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那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那滚烫的欲念里,令她心尖直颤。 他埋在了她侧颈上,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气息吞吐都带着灼人热度,引得她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她这细微反应更是像火上浇油,让他体内那股欲望浪潮更加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沈宁心中忐忑无比伸手圈住他腰,头一次觉得有点羞耻开口:“……忍不住的话,在这里也、也可以。” 马车上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他解毒要紧。 听到这话吻她锁骨的男人顿了一下,旋即将她领口拢上,克制住体内情潮道:“这里太小了。” 沈宁一愣。 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 荣王府书房。 一身黑衣的吴昭跪伏在地。 已是初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却冒着细密冷汗。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可他却顾不上擦拭。 “是属下无能,让她跑了。” 李尘璟端坐在黄梨花木交椅上冷眼睥睨着他,手敲击案桌的声音在屋中格外醒耳、充满震慑。 “你可是本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和白虎他们三人都不相上下,居然让一个女人跑了?” 吴昭胆颤的垂着脑袋:“那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又身处假山丛,属下视野受限,加上当时有人靠近,属下不得不离开,请殿下恕罪。” 李尘璟微眯起眼眸:“你说她当时看到你第一反应是惊讶害怕,转身就逃跑?” “是。” “你觉得她和朱雀长的像吗?” 吴昭仔细回想女人那张冷艳无双面容,摇摇头:“不像。那个女人肌肤白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朱雀长相英气,两人没有一丝相像地方。” 朱雀毕竟是杀手,又经常风吹日晒,皮肤不可能白,更不可能柔弱。 “难道是本王多疑了,她不是朱雀?”李尘璟自我怀疑起来。 在定远侯府的暗桩禀报说那位齐大小姐会武功,又是随谢砚卿兄长一同回京的,他便想让吴昭去试探试探。 朱雀跟了他五年,她的武功招数吴昭一探便能认出。 面对危险,杀手第一反应是用武功回击,那位齐大小姐竟只是害怕逃跑。 白虎三人都说亲眼看到朱雀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可他没看到朱雀尸骨,便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且疑心的种子一旦落下,便没法拔除。 他目光阴沉看向跪着的吴昭:“办事不力,自行下去领五十军棍,定远侯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吴昭松了口气,应声:“属下遵命。” — 谢府。 梧桐院。 刚进房间合上门,谢砚卿便猛地将沈宁捞进怀中捧住她脸吻了下去。 他修长指节嵌入她发丝中,眼神中燃烧着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欲望。 吻如同暴风雨来势汹汹且毫无保留。 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将自己所有渴望一股脑儿全部宣泄出来,同时又带着几分收敛克制怕弄伤她。 沈宁被吻的猝不及防,身形趔趄间双手忙攀上他后背,以此稳住自己被激烈亲吻搅得晕头转向的心神。 第80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吻着吻着她身子被抵在了梳妆台沿。 谢砚卿将桌上东西都挥开。 他送她的那面铜镜掉在地面发出哐当声,他也置若罔闻,与她对调位置后便坐在梳妆台上,箍住她腰让她坐在他腿上。 两人唇瓣贴合,难舍难分,呼吸声在彼此耳边急促回响,如同澎湃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他吻得越发深入,那强烈的攻势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撕啦”一声,她衣裙在他急切拉扯下被撕烂。 两人皆是一愣。 谢砚卿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不是他让人为她定做的衣裙。 而是一袭绯白烟笼纱裙,就连发饰也是全新的。 发髻上碧青珠花此时正欲坠不坠别在她鸭黑发间,与她微凌乱发丝勾缠在一起,配上她那双湿漉漉眼眸,当真勾魂摄魄。 他喉结攒动,幽邃眼眸愈发漆暗,想起今日那几名贵女谈话,兀的醋意上头:“齐家让你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去见孟玉宣?” 他说话间将她身上衣裳剥了个干净。 骤然没了遮挡,还被他吃人目光紧锁着,饶是沈宁脸皮再厚都有些脸红起来。 在他怀里瑟缩了下,辩驳:“什么叫‘就是为了见孟玉宣?’,我只是去参加宴会,没想见他。” 知道他是个醋坛子,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吃醋。 沈宁骤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停下来两人位置已经倒转。 谢砚卿将她压在了梳妆台上,顺带脱了自己衣袍。 “没见他?”他咬她耳垂,清冷俊容已隐忍到极致:“既没见他,那他为何会跟你到假山处?” 两人分明就是一前一后离开的,还要瞒他。 突然的不适令沈宁蹙起眉头。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吟出声,可说出的话已零碎不成调:“齐……齐芸让、让人故、故意打湿我唔……我衣裙,把我、把我带到了厢房,想让人……让人看到我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我和他什么没、没发……” “唔——” 她剩下的话被男人吞吃入腹。 “阿宁,你要是想救人不必委屈自己,我可以帮你。” 她听懂了他意思。 “没、没用的。” “……” “齐云程给柳姨下了药,我不、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儿,要是贸、贸然出手肯定会打草惊蛇。” “一旦惹恼齐云程,到时……到时想救人更难。” 他掰过她脸亲吻她唇瓣,垂落墨发与她倾泻青丝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旖旎美好画卷。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等救出人就离开齐家,和孟玉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她突然轻吟出声,五指不由自主攥紧。 “你……你……” 想让他别那快,可开口的音调破碎不堪,而且男人明显已听不进去她任何话。 她垂首,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滴落在被他扫到地面的铜镜上。 她看到镜中自己此时香汗淋漓模样,以及男人握住她腰、修长好看到极致的手骨节。 她抬眸,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耳畔是他粗重喘息。 当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她已累到虚脱,脑子里只想快点完事。 可男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餍足,一次又一次。 混战中她指甲抓破他背上肌肤,他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反而精神气越来越足。 “谢大人、谢砚卿、谢二郎,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哭喊着求饶:“求你了,……停下。” “阿宁,乖一些,再忍忍。”谢砚卿亲吻她脸颊安抚她,指腹拭去她额间细密的薄汗。 直到嗓子喊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沈宁总算明白了马车上他说的那句“这里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马车太小根本不够他发挥! 他拉着她从梳妆台到案桌、到交椅、最后又滚到了床上,完全就是将她来回换地折腾。 那身劲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都怀疑清冷克制的谢砚卿被夺舍了。 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狂! 眼前纱帐晃个不停,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天都黑了,身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沈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喘着气,连抬手力气都没了。 好累。 比她执行刺杀任务还要累。 谢砚卿伸手想抱她,她惊恐缩了下身子,沙哑着声音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行了,会死人的。” 她只想解蛊毒,不想做死。 谢砚卿怔愣了下,将她捞进怀里托住她腰往上提了提,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末了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过了,亲在她雪白颈上,语带愧疚道:“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下次不会了。” 沈宁一听还有下次更加欲哭无泪。 阴阳合欢蛊就当真没别的解法了吗? 她怕下次骨头都要被谢砚卿拆了。 似赌气一般,她把脑袋一扭不想搭理他。 谢砚卿知道自己把她折腾的太厉害便没再烦她。 让下人备好热水后才抱起她去沐浴。 沈宁沐浴不喜欢被人伺候,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便只能由着谢砚卿为她擦洗身子。 沐浴后,两人都累的沉沉睡去。 屋外,月上中天。 屋内,静谧沉沉。 沈宁醒来时侧过脑袋便看到一束月光从藤纹漏窗中倾洒进来,想来也是深夜。 她微微一动,抱着她的谢砚卿便醒了。 他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饿不饿?” 下人送热水进来时顺带点了两盏灯,此时正摇曳着微弱光亮。 沉稳睡了一觉,沈宁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好奇问:“安平郡主给你下了催情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砚卿睁眼,脑中回忆当时场景,点漆眼眸泛起冷意,柔着声音道:“我把她打晕了。” 沈宁后脊一紧:“她要是事后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头顶传来他冷然嗓音。 “为什么?”沈宁不解的抬眸望着他。 凝着她姝丽面容,他眉眼微弯:“想知道?” 她点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宁:“……” 第81章 你会绾发? 眼前讨巧卖乖男人哪还是那个清冷如月、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谢砚卿。 分明就是餍足过后陷入情爱里的大傻子。 这般想着,她仰起头在他唇上浅浅吻了一下,催促他:“快说。” 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他一双深邃眼眸望着帐幔,声音幽幽:“我封了她沉睡穴,顺便放了把火,她吸入太多浓烟,就算被救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醒得过来。” 沈宁一惊:“那火是你放的?” 他低低嗯了声:“我给过她面子,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默了默,他低下头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她:“阿宁,你可会觉得我残忍?” 她没见过他冷血一面,他怕吓到她。 沈宁心想她杀的人比他多多了,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更残忍? 浅笑了下,她抬手揉他脑袋:“怎么会,是她想害你在先,你只是自保。” 末了她添一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公允正直的谢大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他心口一软,将人搂的更紧:“我也是。”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美好的,就算…… 敛去脑中多余想法,他眸光晦暗了几分:“今日在假山丛追你的黑衣人是谁?” 他当时虽中了催情香,但脑子还保持着清醒,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且武功不低。 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会招惹那样的人物? 沈宁垂下眸子转了转:“我不知道。我从厢房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我害怕就跑进了假山丛,还好遇到了你。” 说着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似是还有些后怕。 谢砚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轻拍她脊背安抚:“没事了,以后去哪儿都让卫随和夏知跟紧你,人心险恶,你以后也莫要轻易相信他人了。” 她哑着声音:“我知道了,除了你,以后我谁都不信。” 他心情五味杂陈:“卫随和夏知都是我的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们,但也别全信。” 她应声:“那除了你和柳姨外,其他人我都不信,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谢砚卿低叹:“阿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一直可信的,包括我,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 沈宁当然知道,这不都是为了骗他嘛。 “我明白了。”她声音弱弱应道。 手抚过她脸庞,他问:“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传膳食?” “好。” 她确实饿了。 谢砚卿下榻穿衣物,沈宁目光扫到他后背上抓痕霎时小脸一红。 “你背上,要不要……擦擦药?”她犹豫了下开口。 谢砚卿扭头看了眼肩背上道道暧昧痕迹,弯唇:“不碍事。” 旋即信步走到放衣物的柜子前拿了一套衣裙回到榻前:“这是你上次换下的衣裙,我让下人浣洗过了。” 她今日那身被他撕坏了,根本没法穿。 就算能穿,他也不想让她继续穿齐云程送的衣裙。 因为一看到那身衣裙,他就联想到齐家让她穿那身衣裙去见孟玉宣的事。 沈宁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接过衣裙自顾自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裳,谢砚卿已让人备好饭菜。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梳梳理自己一头秀发,顺便绾个简单的发髻。 两人沐浴间隙下人进来收拾过房间,该擦的痕迹都擦干净了。 望着镜中女子,沈宁脑中不自觉浮现她与谢砚卿在这儿纠缠时画面,顿感脸上一阵灼烧。 甫一抬头,男子清冷矜雅面容映照在铜镜中,她心头倏然漏了一拍。 他们这般模样竟让她生出几分新婚后的柔情蜜意来。 “还没好?”他握住她双肩微弯腰,注视镜中的她:“要不要我帮你?” “你会绾发?” “学过。” “学过?”她讶异。 “跟着画册上学过。”他笑,笑容带着点心酸意味:“还没人给我练过手。” 曾经想着带她回京城后会与她过着举案齐眉的生活,可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 他从青州回来后萎靡不振了几个月,每每对着空荡荡房间,心中唯有无尽酸楚蔓延。 那时即便知道她已死,他仍幻想这辈子能给她绾一次发、瞄一次眉,所以就让人买了专门的册子来。 现在想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终是回到了他身边。 敛了敛眸,他为她绾了个简单发髻,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拿起首饰盒里的碧青珠花要给她戴上,她出声:“这珠花不戴了,老是勾到头发。” “勾头发?”他拢眉。 她点点头:“是啊,这珠花就看着好看,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容易勾住头发,还不好卸。”她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们那、那什么时这珠花还勾到了你头发,当时你都没注意到。” 谢砚卿凝思起来,忽然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拿起珠花端视少顷,他自语道:“若是戴珠花的女子与人发生拉扯,这珠花是不是也会勾到对方头发,且对方毫无察觉?” 沈宁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拿了支碧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站起身:“要是两人靠得近加上拉扯动作激烈的话有这个可能。” “比如……”她凑近,离他约摸五指宽距离,气息吐在他下颌处,手攀住他胳膊道:“这个差距。” 谢砚卿墨瞳一敛。 如此说来萧良娣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极有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阿宁,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沈宁一脸莫名其妙。 捂着被他亲过的脸颊,她抬眸望着他俊美脸庞:“是关于案子的事?” 他点点头:“先去吃饭吧。”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公事。 谢砚卿亥时后基本不会再进食,因为有沈宁在,他陪着她吃了不少。 用完饭已是深夜。 派人送沈宁回定远侯府后,他去了书房,将萧良娣溺毙案卷宗翻了出来。 — 谢府马车停在巷子里。 沈宁下马车后步行了一段路走到侯府朱红大门前。 看到青云在门口来回踱步,她面露疑惑:“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云语气慌乱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拢眉:“发生何事了?” 第82章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 青云瞥了眼守门的两名小厮,压低声音:“是侯爷,他今日见你没回来,就把夏知关起来了,现在人就在雪琼院,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沈宁还以为是什么事。 她都没找齐芸问罪,齐云程反倒先来找她问罪了。 齐云程知道夏知是谢砚卿的人,不敢把她怎么样,此举不过是威胁震慑她而已。 她提步欲走,青云拉住她,面露忧色:“大小姐……” 沈宁拨开他手,神色镇定自若道:“没事。我还有利用价值,齐云程不会动我。”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云也不好再拦。 他人微言轻,就只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一进雪琼院,沈宁便看到往日空旷的院子乌泱泱站满了人。 齐云程坐在交椅上,身后站着齐芸和七八名下人。 “长姐现在才回来,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我们齐家的脸都要丢尽了。父亲,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可不能因为她连累我的婚事!”齐芸攥着手帕气愤道。 齐云程目光阴鸷看着沈宁:“逆女,还不跪下!” 齐芸将今日宴会上的事都告诉他后,他就猜到沈宁定又是跟谢砚卿跑了。 两人此前是什么关系他管不着。 但到了定远侯府,她就是齐家低贱的庶女,是他手里的棋子,他就有权管教她。 沈宁身着一袭淡青襦裙,衣料上用绣线绣着牡丹样式,裙摆迤地,宛如流动云霞。 她脊背挺直,犹如傲立在风雪中的苍松,看着齐云程等人目光凛然中泛着丝丝缕缕不寒而栗杀意。 勾唇冷笑:“跪下?”她目光下移落在齐云程脖子上:“父亲的伤好的可真快,要不要女儿再为你添上一道?” “你——” 齐云程一想起那日被她拿着簪子抵在喉咙上就脊背发寒。 这小贱人委实随了她生母性子,完全不受掌控。 “父亲识趣最好放了我的人,不然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弑血亲的事来。”她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我回齐家,答应嫁给孟玉宣是因为什么父亲很清楚。所以,别拿你是我生父那套压我,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管束。一旦惹毛我,” 她阴恻恻一笑。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声音不大,却在院中掷地有声,充满威压。 齐云程被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双老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因为他确实不敢拿她怎么样。 沈宁就是个疯的,根本不受任何威胁。 就算柳絮在他手上,她也不完全听他的。 也是这个缘由,他才把柳絮关押的那么严,就连自己的夫人和齐芸都不曾透漏过一星半点。 今夜本打算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他身为生父的权威,可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她三言两语唬住了。 “沈宁,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怒不可遏站起身,一张上了年纪的脸看起来狰狞至极。 “父亲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眼里?”沈宁冷嗤。 齐云程被她气的手直发抖。 他身后的齐芸忙扶住他:“父亲,和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把她抓起来家法伺候不就是了!” “说的对!你们都别愣着了,把这个贱人给本侯抓起来!”齐云程非不信那个邪,上次是他没防备,这次抓到沈宁,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下人得令便要动手,沈宁立在原地,裙琚飞舞,面色不改。 就在下人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时,一道墨色身影疾速自屋顶降落,一个旋身将靠近她的人全部踹飞出去。 沈宁微挑眉。 她方才察觉到有习武之人气息靠近,便猜到是卫随。 她在长公主府被黑衣人追杀,回侯府谢砚卿定会派卫随贴身保护她。 只是他路上耽搁了会儿,现在才赶到。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宁故作惊慌失色摇摇头:“劳烦你了。” 卫随露齿一笑将她护在身后:“大人特意交代我要保护好姑娘,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胆贼人,竟敢私闯我侯府。”齐云程气的咬牙切齿,表情阴沉挥手命令剩下的人:“全给本侯上,谁抓到人就赏三个月月例!” “是!” 十几名下人握紧手中棍子冲上前。 卫随让沈宁退到一旁,三两下就将所有下人全部撂倒在地,甚至都没用上武功。 “啧啧,堂堂定远侯府,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难怪会没落。”打完人卫随不忘嘲讽一波。 齐云程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父亲。”齐芸稳住他身形。 “我的人呢?”沈宁缓步走上前,语气森冷问。 齐芸看到那么多人都不是卫随对手,怕沈宁报复她,颤悠悠道:“在……在西苑柴、柴房。”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沈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逆女,你如此对待生父,你会遭报应的。” 沈宁冷眸投来,他立马双膝一软。 心想这贱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冷沉骇人眼神? 完全就不像一个柔弱女子,倒像是杀惯人的冷血恶魔一般。 难道他真招了一个杀人魔回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不禁被吓得冷汗直流。 齐云程父女带着一群下人狼狈离开雪琼院后。 沈宁做戏做全套身形踉跄了下。 卫随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关切问:“沈姑娘,你还好吧?” 她扶住额头,弱柳扶风道:“今夜多谢你了。” 卫随没想到沈宁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寻的亲人竟这么冷血无情,不禁心生怜悯:“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了一番客套话后,沈宁去西苑柴房找夏知。 — 凌王府。 沁竹苑。 下人不断从寝屋里端着血水出来。 房间里。 李玄奕端坐在太师椅上,上了年纪却依旧硬朗面上浮着一层忧色。 他把玩指上白玉扳指,目光时不时看向床榻方向。 老大夫走上前,擦擦额头的汗后禀道:“王爷,小人已经尽力了,郡主烧伤太严重,又吸入太多浓烟,就算保住命,估计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第83章 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玄奕面色沉沉,食指指腹不断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头拧成了“川”字:“除了烧伤,郡主身上可有其他外伤?” 老大夫顿了顿:“回王爷,并没有。” 李玄奕起身:“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大夫出去。” 踱至榻边,掀起帘幔看了眼包裹严实到面部五官都辨不出的李瑶。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微凝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今日是谁陪同郡主一起去的长公主府?” 贴身伺候李瑶的婆子胆战心惊回道:“回、回王爷,是杏枝。” “人呢?” 婆子身体一哆嗦,颤颤巍巍答话:“死、死了。” “死了?”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收紧,眉头紧锁问:“怎么死的?” 今日下朝后,圣上请他去勤政殿下棋,直到宫门下钥才出宫。 一回府就得知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一事,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 “被长公主府的婢女用簪子杀了。那名婢女杀完杏枝自尽了。长公主府那边说那婢女是新进府的,他们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玄奕眸中聚起森寒。 “来人,去查。” 侍卫长阑夜走了进来,附在李玄奕耳边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变,目光幽沉问:“当真?” “千真万确。” 看了眼榻上的李瑶,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 “郡主出事的时候那位大理寺卿人在何处?” “在此之前,长公主府的人只看到他跟着一名婢女去了客人休息的厢房,之后便再没看到其踪影。” 李玄奕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道:“这件事不必再查了。” 夜阑面露讶色:“王爷,那郡主……” 李玄奕语气冰冷:“我早和她说过感情之事勉强不得,她不听本王的便罢了,居然还想做那等下三滥之事,有此结果是她活该。” “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病需要休养,秋闱一过便把她送回青州闵阳去,就当本王从没养过她。” 阑夜惊诧,张张嘴想劝两句,看到李玄奕冷冰冰神情又将话咽了回去,拱手:“是。” 能让王爷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对郡主已彻底失望,他一个做属下的又何必插嘴惹王爷不快。 李玄奕视线淡扫过一众丫鬟婆子:“郡主私自离府你们没拦住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 听到这话,一直提心吊胆的丫鬟婆子骤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谢王爷开恩。” 吩咐他们照顾好李瑶,李玄奕离开了沁竹苑。 行至水榭廊下,他放缓步子,表情怅然。 夜阑察言观色出声:“王爷是在担心郡主?” 李玄奕望着挂在檐下的一盏盏灯笼,目光悠远:“本王只是不明白小时候性情乖张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模样。” 他稍顿:“你说本王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养育孩子本就是一门大学问,对于没养过孩子的夜阑来说太过复杂了些,他也不好评价:“在属下看来王爷对郡主已是好到了极致,从小到大只要是郡主所求,王爷都会尽量满足她。” 李玄奕扯唇一笑,略带几丝自嘲意味:“也正是因为这样本王才把她惯坏了。” “那时本王看她吃了那么多苦,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那段凄苦的过去。”说到这,他眸中兀的柔缓下来:“只是她终归不是她,同样的经历,长出的却是完全相反性子。” 夜阑看到他露出此种神态便知他又想起了那个无法忘怀的女子,劝道:“人性本就是多变的,郡主长成现今模样怪不得王爷,王爷莫要忧思过度。” 深深叹一口气,李玄奕敛了思绪:“到时你送阿瑶回去,顺便从府里挑几名老人一并带去青州,莫要让闵阳那边怠慢了她。” 到底养了她一场,他也不想她回去后受人欺辱,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 夜阑鼻尖微酸:“王爷放心,属下会安排好一切。” — 转眼秋闱将至。 考前一晚,齐云程特设宴款待此次最有希望中举的十名考生,孟玉宣也在其列。 齐云程本没打算邀请他,江氏说要是连他这个齐家未来女婿都不邀请,说出去恐会受人诟病。 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多提及孟玉宣与沈宁婚事,让外界认定齐家看重这桩婚事,看重孟玉宣,也能为齐家赢一个不趋炎附势、重诺好名声。 齐云程转念一想也对。 齐家名声越好,到时齐芸嫁入户部尚书府就更顺遂。 酒过三巡他派人去叫沈宁,说是让她去给孟玉宣敬杯酒,祝他此次科考顺遂。 “告诉齐云程一声,我手被簪子划伤了,去不了。” 传话小厮瞥了眼她握着书、完好无损的手,表情难看:“大小姐,你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沈宁头也未抬,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淡道:“我和你心平气和说话,你说我为难你,既如此,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厮看到她放下书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一哆嗦忙摆手:“不、不用了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回禀侯爷。” 沈宁疯起来程度他是见过的,可不想因为传个话被毒打一顿。 小厮将她原话传达给齐云程,气的他脸青一阵紫一阵,当着那么多人面又不好发作。 等宴会结束,在正厅里好一通发泄。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看他发完脾气才敢说话。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侯爷何必为她动怒,等秋闱一过那贱蹄子与孟玉宣成了亲,你要怎么教训她都成。”江氏为他拍背顺气。 齐芸捏着手帕:“就是啊父亲,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惹她,要是她发疯不嫁给孟玉宣,到时女儿的婚事就完了。” 她绞了绞帕子,露出女儿家娇羞来:“张公子说了,等秋闱一过就上门下聘,女儿嫁进尚书府后你就是张公子岳丈,有尚书府为你撑腰,沈宁还不是任你拿捏。” 尚书府背后是荣王,定远侯府攀上这门姻亲,以后谁敢轻瞧了他们去? 第84章 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齐云程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握着手心愤愤道:“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这逆女几次三番打我的脸,人前人后都不给我这个生父脸面,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成大事者要学会隐忍,侯爷忍那小贱人一时,等与张家结了亲,攀上荣王的高枝,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孟玉宣就算考中也还只是个举人,护不住她的,到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好一通劝说,齐云程才消了火气。 “吩咐下去,即日起雪琼院一日只供一顿餐食,谁要是敢给她们送吃的,一律杖毙。” 江氏应声:“是。” 秋闱一共九天七夜,最后一日考完,孟玉宣出考场时顿感打了一场胜仗。 从衙差处拿回自己的行李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带着帷帽的沈宁。 她掀起轻纱看了他一眼,他会意跟上去。 两人站在人少的地方,沈宁问:“考的如何?” 孟玉宣能否中举事关孟家案子能不能重审,所以她很在意结果。 “题不难,不说前十,中举定是没问题。”孟玉宣颇有信心道。 “我给你的书你都看完了?” 孟玉宣点漆眸子发亮点点头:“说来多谢你,你送我的书很有用,让我受益匪浅。” 沈宁抿唇一笑:“那我便在此祝你‘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孟玉宣俊朗面上飘上薄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多谢。” 正说着话,沈宁余光瞥见一身绯红官袍、修挺如竹从考场出来的谢砚卿。 她忙将别开的轻纱放下往孟玉宣跟前挪了挪,让他高大身形挡住自己。 孟玉宣察觉到她的异样,狐疑问:“怎么了沈姑娘?” “没事。” 他好奇的顺着她目光要背过身,被她喝住:“别动!” 要让谢砚卿那个醋坛子看到她来接孟玉宣出考场,指不定又要酸言酸语。 孟玉宣被她喝住,身体僵在原地,连脑袋都不敢扭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梗着脖子问:“沈姑娘,现、现在可以动了吗?” 沈宁探出脑袋,目光在考场门前逡巡一圈,确认没谢砚卿身影后开口:“可以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母亲腿脚不便,我得赶回去照顾她。”孟玉宣对着她行了一记书生礼。 沈宁应道:“好。” 他走出几步距离她又忽的喊住他:“等等。” 她抬眸看向他:“你之前不是去齐家退婚吗,退婚书可还在?” 他点点头。 “你再多写几份,我让人拿去拓印。” 孟玉宣满脸疑惑:“你拓印退婚书做什么?” 她双手环胸:“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妙用。” 她不说他也不好过问,若有所思颔首:“好,我回头写了交给你。” 目送孟玉宣离开,沈宁欲打道回府,隔着轻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朝她走来,她瞳孔一震,忙站直身子装路人。 玄影单手握剑在她面前站定,拱手:“沈姑娘,我家大人在马车上等你。” 沈宁:“……” 她都遮这么严实了,玄影是怎么认出她的? 不对,是谢砚卿怎么认出她的? 难不成他有火眼金睛? 谢府马车停在巷口,沈宁到了车旁顿了顿才提起裙摆踩上踏凳。 一进马车她便觉周遭空气冷下来,看向端方矜雅的男人,她坐好后摘下帷帽,笑的牵强:“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莹白修长指骨捏着白玉茶盏,谢砚卿眸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巧吗?” 沈宁眨眨眼,反问:“不巧吗?” 他没说话,轻拂袖,袖摆如流云。 一看他这态度,沈宁便猜到他定然看到方才她和孟玉宣说话的事了。 腆着脸在他身旁坐下,她歪着脑袋盯着他绷紧的俊脸,倒打一耙:“谢大人,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言他终于正眼看她了,只是幽深眸光带着怀疑:“你当真是专门来找我的?” 她点头如蒜,语气无比笃定:“当然了,除了你我还可能找别人吗?”她话音一转:“只是碰巧遇上孟公子了而已。” 谢砚卿:“……” 他促狭眸子凝着她:“那你躲我做什么?” 躲他? 沈宁反应过来他指的她刚刚躲在孟玉宣跟前的事。 辩驳:“我才没躲你,我那是被你天人之姿样貌给惊艳到了,不好意思而已。” 说着她佯装羞涩垂下眸子不看他:“原以为你穿旁的衣裳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穿官服的样子更好看。” 正经没几息,她紧挨着他挤,兀的凑近,压低嗓音道:“不过比起这两者,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谢砚卿:“……” 他握茶盏的手紧了紧,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喉结滚了滚,他顺势将人捞进怀里,箍住她腰身,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这样的话除了我,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她眼眸清润看他,模样虔诚:“除了你,旁人都入不了我眼。” “不信你看,我眼里全是你。”她蛊惑他。 分明是极深情模样,可她那唇角弯起的微小弧度平白多了几分诱骗无知男子的痞气,谢砚卿垂下眼睫时她那一抹笑刚好淡去。 倏然对上她水盈含情眼眸,他心跳漏了一拍,终归又沦陷在了她的攻势里。 指腹捻过她柔软唇瓣,他缓缓低头吻上去。 一吻毕,他扣住她后脑勺抵住她额头:“阿宁,你这张嘴惯会蛊惑人心。” 便是知道她话里有假,他也甘愿陷进去。 从两年前起,他便彻底败给她了。 沈宁微喘着气,手环上他颈,笑的明媚,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可我从始至终只蛊惑了你一人。” 她话落,便觉后颈一紧,带有男子身上独有的甘松香扑面而来。 他环住她腰身的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彼此姿势更舒服些。 他的吻不同于中催情香那日粗暴。 沈宁明显感觉到他清醒时是带着温柔缱绻和克制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第85章 凌王试探 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吮吸声,站在马车外的玄影尴尬的不知所措。 他试着站远了一些,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声音还是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他不免想起谢砚卿中药那天梧桐院持续近两个时辰的激战,一张冷肃的脸兀的涨红。 他家大人向来矜冷克制,怎么一遇上沈姑娘就…… 这可是在大街上,要不是杂音太多,两人那激烈动静指不定全被人听去了。 一刻钟过去,马车中声音才渐止。 玄影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再三上前提醒:“大人,该去贡院了。” 贡院是负责科举考试组织和阅卷批改的地方,谢砚卿作为考官之一,监考完要进宫核验考卷数目。 马车中响起男子犹带着一丝暗哑的清冷嗓音:“知道了。” 马车内,谢砚卿指腹揩去沈宁唇上莹泽,一双漆暗深邃眸子紧锁着她:“我该走了。” 两颊还晕红一片的沈宁点点头,抬手抚平他胸前被她抓皱的官服领口,不忘趁机在他侧脸亲一下占便宜:“天冷了,晚上记得多添件衣裳。” 他眉眼微弯,唇间笑意渐深为她理理鬓边几缕微乱的发:“好。” 沈宁拿起一旁帷帽戴好下了马车。 目送她离开后,谢砚卿放下车帘,吩咐玄影:“走吧。” 秋闱结束,还有萧良娣的案子在等着他,他现在简直分身乏术。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立马有侍卫搬来踏凳。 负责秋闱考试的官员已三三两两到了。 谢砚卿下马车后两位同僚与他行礼打招呼。 一辆带有“凌”字的豪华马车在他旁边停下,身着紫色亲王蟒袍的李玄奕自车上下来。 谢砚卿眉微拢,身姿挺直行揖礼:“下官参见王爷。” 李玄奕眸光淡淡瞥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谢大人是要去贡院?” “是。” 抿抿唇,李玄奕声音辨不清情绪:“皇上召本王下棋,刚好顺一段路,一起?” 他看似询问,实则是命令,谢砚卿垂下眸子浮现暗色,应声:“下官荣幸之至。” 李玄奕没说话,越过他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以闲谈口吻开口:“谢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官居四品,还深受圣上和太子器重,以大人才能,估计要不了几年这百官之首都要由你来坐了。” 谢砚卿敛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只做好分内事,至于旁的并不关心。” 李玄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那本王就与谢大人谈谈分内事。你身为大理寺卿,可知这杀人放火该判何罪?” 谢砚卿眸光微凝,面色平静道:“犯杀人之罪者,视情节轻重、所杀之人身份等差而论。若为无端戕害良民,常以斩刑论处,重者乃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至于放火之罪,若纵火焚人庐舍、仓廪等,致民生涂炭、财货毁失者,轻者杖责、徒流。若火势蔓延,累及众多,造成死伤惨祸,则处以极刑。” 李玄奕顿了下步子,语调充满威肃:“谢大人记得这么清楚,应该也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不等谢砚卿回答,他半似玩笑意味问:“若是大人犯了杀人纵火罪,不知这大理寺该怎么判?” 自凌王提出要与他同行谢砚卿便猜到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他薄唇微抿,星眸沉静如水对上凌王犀利视线,面色如常答道:“晋国律法不会包庇每一个犯人,自然也包括下官。” 李玄奕微微眯眸。 倒是他小瞧他了。 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镇定。 看到远处迎接的内侍太监,李玄奕止住步子,扯唇一笑:“谢大人,路到头了。再走下去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这话,一语双关。 谢砚卿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紧不慢揖了一礼:“王爷说笑了,下官一路走来坦荡,问心无愧,又何惧深渊?” 李玄奕意味不明注视他几息,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天理昭昭,但愿谢大人以后能恪守律法,做一名公允正直的好官,莫要辜负圣上的期望。”说罢他错身从谢砚卿跟前越过。 “恭送王爷。”谢砚卿垂下眼帘看到紫色袍角渐渐淡出视线才抬起头。 立在原地,他神情凝了起来,眼神透着几丝疑惑。 凌王猜到安平郡主的事是他做的,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他动手时便留了后手,自是不惧凌王查到他头上,可他没料到对方居然没有要问责意思。 “大人,属下听闻凌王这两日要将安平郡主送去青州。”玄影自知道那日是李瑶给谢砚卿下的药,就一直有意关注凌王府动静。 谢砚卿眉蹙起。 外界不都说凌王很是宠爱这个独女吗? 难道里面有什么隐情? 思及凌王方才最后一席话。 他想,或许凌王已经彻底放弃李瑶,才没有将事情追查下去。 不再多想,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 秋闱告一段落,所有举子都在静等放榜日子到来。 趁着这三日,各大酒楼画舫争相举办文化类活动,邀请此次秋闱最有机会夺魁首的举子参加,以此来打响自家名气吸引更多顾客。 一时间谁将是此次魁首成为京城热门话题。 某赌坊内。 正中央几张赌桌周围聚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押宝桌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抬手,便有伙计将写好的人名牌子放到固定区域,他扯着嗓子高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一翻十!” “我押邓羽夺魁十两!” “我押赵敬源五十两!” “我押何子煜一百两!” …… 各类声音此起彼伏,一道略尖的声音响起:“我押孟玉宣,一千两!” 一时间声音静止,所有人都放眼看向押一千两的人物。 只见一身蓝袍,长相女里女气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有人好心劝她:“小公子可别押错了,最有希望夺魁的是邓羽、赵敬源、何子煜三人。这孟玉宣顶多能中举,要夺魁差太远了,你可别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千两银子。” “就是就是,我都听小道消息说了,这何子煜何公子可是院试、乡试魁首,这次也定能稳如泰山,拿下会试榜首,成为咱们大晋第二个小三元!” 第86章 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我就押孟玉宣!”苏韵把自己一千两银票放在孟玉宣名牌上。 见劝不动,其他人不再理会她,转头又掏出银子开始押注,嘴里嘀咕着她就是个傻子。 谁都知道押可能性最大的,她却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到时候赔了可有得她哭。 一身小厮打扮的丫鬟小禾拉拉苏韵衣袖,小声询问:“小姐,咱们当真要押孟公子吗?那可是你攒了三年的月钱,要是全赔了可怎么办?” 拍掉她手,苏韵没好气道:“赔什么赔,你就不能对孟公子有信心一点?”她双手叉腰:“相信我,孟玉宣一定能夺得此次魁首。” 她爹可是户部侍郎,这次专门负责秋闱阅卷。 他说孟玉宣的文章文采与意境兼备,每一句话都似精心雕琢过,又丝毫不显刻意。 文章开篇就立论,观点新颖独特,针砭时弊又不失分寸,如利刃出鞘,直击要害却又锋芒内敛,以他文章水准,拿个魁首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想起那个为她捡风筝的俊朗如斯男子,苏韵就不由得心生欢喜。 “记住了,我押孟玉宣的事不能让我爹知道。”苏韵提醒小禾。 “放心吧小姐,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毕竟押宝也算是赌钱,要是让自家素来清正的老爷知道了,小姐免不了要被一顿责罚。 苏韵正美滋滋的想自己的一万两到时候怎么花,就听到一道女音说:“我押孟玉宣夺魁一千两。” 她打眼看去,一身浅青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将银票和银子递给负责记名的伙计。 旁边人上下打量那女子。 一名长相干瘦的男人开口:“姑娘,刚刚有个傻子也买了孟玉宣一千两,你们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被叫傻子的苏韵气不过挤上前,愤愤道:“你叫谁傻子?你们不买孟公子是你们没眼光,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夺魁首,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干瘦男人看她说的这么肯定,掂着自己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凑到她跟前:“小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能不能也告诉我们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凑上来,笑的一脸谄媚:“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嘛。” 这京中有权有势多了去了,眼前娘里娘气的“男人”指不定就是哪位官老爷的公子。 要是他知道点内幕,他们跟着押对了,到时候肯定赚翻了。 苏韵白了他们一眼:“我哪儿知道小道消息,孟玉宣虽名气不如邓羽三人,可才情一点都不输他们,不信的话你们就等明日午时放榜,这魁首必然是他。” 干瘦男人一行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们有点心动了。 万一这个孟玉宣真是魁首呢,那他们岂不是错过了一次发财机会? 苏韵不想再理会他们,跟着一身浅青襦裙的沈宁往外走:“姑娘可有兴趣交个朋友?” 沈宁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她:“你在和我说话吗?” 苏韵连连点头:“在下苏韵,乃户部侍郎之女,姑娘如何称呼?” 她的女扮男装并不高明,主要是夜色遮挡才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可对于沈宁来说一眼就能看穿。 知她也押了孟玉宣,沈宁对她有几分好感,语调平和道:“沈宁。” “沈姑娘,幸会幸会,你——” 苏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步子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沈宁?!” 不会这么巧吧? 撞到孟玉宣正牌未婚妻了? “你认识我?”沈宁也停下了步子,隔着一层轻纱问。 苏韵眼中光亮黯下来,干笑着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你。” 难怪她也押孟玉宣,人家是未婚夫妻,押未来夫君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想着,苏韵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她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沈姑娘和孟公子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沈宁还未接话,一道音色清越男音响起:“阿宁,还没好?” 她抬眸,赫然是在等她的谢砚卿。 他站在赌坊门口处,身着银丝暗纹月白长袍,整个人透着丰神俊朗般空静。 即便周遭环境嘈杂,人来人往,可他往那儿一站便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那周身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苏韵看到他吓得脸色一白忙垂下脑袋。 要命了,怎么一出来就撞上谢砚卿了? 他可是她爹忘年交,要是知道她大半夜女扮男装跑来赌坊下注,肯定会告诉她爹的。 她拉着跟出来的小禾就要溜。 “这位是?”谢砚卿沁着凉意目光落在苏韵身上。 沈宁正欲介绍,苏韵刻意压着嗓子赶在她前面开口:“我姓云,是沈姑娘新认识的朋友。” 说着她不动声色扯扯沈宁袖子。 沈宁心领神会,对着谢砚卿点点头:“她说的没错。” 谢砚卿唇角漾起细小弧度,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既是朋友何不一起喝杯茶?” 苏韵目光来回流转,笑的勉强:“还是不必了吧,不早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说着她对着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拖着小禾就跑了,空气中飘来一句:“再会。” 谢砚卿定定心神,清矜面容露出一抹浅笑,摇摇头。 “你们认识?”沈宁熟络挽上他胳膊。 “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苏韵。”薄然眼睑微垂触及她动作,他唇角微弯:“估计是怕我认出她,告诉她爹她偷偷跑来赌坊的事才着急忙慌跑了。” “不提她了,难得闲一时半刻,你不是想去游船吗,我陪你去。”他捏捏她手心。 华灯初上,长街之上两侧店铺皆挑起了红彤彤灯笼,暖融融的光晕晕染开来,将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斑驳。 两人踏上石阶,她问:“萧良娣的案子结了?” 他摇摇头,眸光幽邃:“不过也快了,周延之那边已经确定嫌疑目标了,只要找到那支珠花便能将其定罪。” 闻言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兀的侧着身子问他:“你说这次秋闱魁首会是谁?” 第87章 你只管跑,不用管我 看到行人从她身旁挤过,他揽住她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嗓音清冽道:“你把我的八百两银票都押孟玉宣了,还问我做什么?” 沈宁帷帽下脸颊一热,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你俸禄没人花帮你花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捋捋她披散在后背被风吹乱的发丝,凑近她:“阿宁,我的人都是你的。” 潜台词就是:俸禄自然也是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 他此刻动作温柔,语气缱绻,让沈宁心跳莫名的不受控制砰砰跳起来。 压下悸动,她仰起脸望着他俊挺五官,语气松快道:“别光说,拿钱。” 垂眸看着她摊开的手,他笑:“身上钱都给你了,你要的话只能去谢府取了。” “那你还说带我去游船,没钱怎么去?”沈宁佯装不满。 谢砚卿回眸看了眼远处跟着的玄影:“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丝毫不知被盯上钱袋子的玄影:“……” “走吧,待会儿人挤抢不到船。”他牵起她手下了桥面。 付完钱两人上船后,船夫拨动船桨。 船头破开平静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宛如水墨晕染向四周扩散。 沿岸璀璨灯火在水中倒映,光影随着水波晃动,似洒落人间的破碎星辰。 坐在船头,望着幽幽河面上漂浮的盏盏祈愿河灯,沈宁不由得想起了沈璃月。 “待会儿我们下船后去放两盏祈愿灯吧。”她摘下帷帽开口。 谢砚卿正提起茶壶倒茶,闻言轻拂袖摆应声:“好。” 她托着下巴注视他:“你就不问问我为谁祈愿?” 将茶放她跟前,他眉眼温润:“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沈宁怔然,眸光微暗,半开玩笑道:“谢砚卿,你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他眼睫轻颤,抬起深邃眼眸看她,笑意深深:“放心,这辈子只给你骗。” 沈宁一颗心似被撞了一下,忙别过脸转移话题:“京城的夜景可真好看,比青州繁华热闹多了。” “繁华迷人眼,越好看的东西,背后都潜藏着危机。” 沈宁睇他:“你煞风景也挺有一套。” 谢砚卿没说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两人欣赏着夜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船夫划动船桨带起的水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仿若河道奏响的独特旋律,应和着不远处市井的喧闹声。 注意到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谢砚卿眉心微拧。 目光不着痕迹从船夫身上扫过,他攥紧沈宁腕子,压低声音:“这船有问题。” 沈宁神情一凛。 旋即听到一阵哗啦水声响起,一群黑衣人从水中蹿出,船夫将船桨丢进水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两人。 “躲好。”谢砚卿将沈宁往旁边一推迎敌而上。 他一袭银丝暗纹月牙白袍在夜色下随风舞动,衣角猎猎作响。 黑衣人瞅见站在船舱里的沈宁,挥剑朝她袭去。 谢砚卿身形一闪拉着沈宁避开。 踹飞两名黑衣人,他拉着她出了船舱,将她护在身后:“他们是冲你来的。” 沈宁察觉到了,眼中闪过戾色。 她故作惊慌的拉紧他衣摆:“那……那我们怎么办?” 看了眼远处的拱桥,谢砚卿搂住她腰旋身躲开挥来的剑,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船。 两人落在桥面,黑衣人追上来,行人吓得惊恐四散。 “大人!” 玄影和卫随赶到桥面,看到被包围的两人,拔剑出鞘上去帮忙。 “带她走。”谢砚卿吩咐两人。 “大人,还是你带沈姑娘走吧,我和卫随拖住他们。”玄影抹了一名黑衣人脖子后道。 现在不是互相谦让的时候,谢砚卿干脆利落解决掉一人,拉着沈宁就跑。 两人逃至小巷,确定身后没有黑衣人追上来,谢砚卿扭头看沈宁,关切问:“有没有伤到?” 她墨瞳一震:“小心!” 说着眼疾手快拽着他往旁边避开,回头一看一枚星形飞镖击中他们原有位置。 借着月色看清飞镖样式,沈宁周身血液霎时凝住。 青龙的武器! 是李尘璟派来的! 下一瞬,浓肃杀意从四周汇来,三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执长剑出现在屋顶。 夜幕沉沉。 如墨苍穹将世间尽数笼罩,唯有那清冷月华倾洒而下,给此刻场景增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意。 “阿宁,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敌不过,你只管跑,不用管我。”谢砚卿小声叮嘱她。 看了眼青龙三人,沈宁咽咽唾沫:“好,你保重。” 说完她撒腿就跑,生怕慢了他再啰嗦。 李尘璟派青龙几人来,说明还在试探她,要是她使用武功,身份必然会暴露。 既不能使用武功,她在这儿也是拖谢砚卿后腿,倒不如赶紧撤。 青龙三人想拦她,被谢砚卿挡下。 沈宁牟足劲跑了几条街,将自己融进了人群。 她边走边思考该怎么救谢砚卿。 就在她脑中飞快运转时,一辆奢华马车从一旁路过,一名小孩被人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 沈宁抬眸,见车夫正四处乱看,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孩子。 出于良知本能,她心下一紧冲上前抱起孩子滚到旁边。 车夫看到突然闯出来的女子,猛的勒住缰绳,马受惊嘶鸣一声。 马车颠簸晃动,马车里的人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心有余悸看向沈宁和她怀中孩子才反应过来,胆颤回道:“王爷恕罪,是有名女子冲到马车跟前救人,这才导致马受惊。” 李玄奕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垂首安抚孩子的沈宁,放下车帘,语调淡然道:“给他们一点赔偿,以后驾车注意看人。” 车夫忙应声:“是,是。” 他翻身下了马车,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沈宁:“这银子是我家王爷给的,收下吧。” 沈宁看着银子,没有半点犹豫接过塞到孩子手上,刚好孩子父母找来。 “把孩子看紧点,别再走丢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父母对着沈宁连连道谢后带着孩子离开。 车夫转身要上马车,沈宁喊住他:“请问车上的可是凌王?” 第88章 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看到马车上有个凌字,又听车夫称呼对方王爷,除了当今圣上那位小皇叔,她想不到别人。 车夫点点头:“我家王爷正是。” 沈宁立马提起裙摆跪在车夫面前:“刚刚我从街巷路过,碰到一位大人被一群穿黑衣的人围追堵杀。他让我、让我去衙门叫人,可我一介弱女子去了也没人信我。那多少是条人命,能否麻烦你家王爷帮忙去官府调一下人手来。” “这,姑娘……”车夫一脸无措,回头想询问自家主子意见。 就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一块身份令牌,响起中年男子醇厚嗓音:“夜阑,拿本王令牌去一趟官府。” 隐在暗处的夜阑现身接过令牌,抱拳:“属下遵命。” 沈宁感激的对着马车磕了几记响头:“多谢,多谢!” “许禄,回府。” 车夫回了句是,转头对沈宁传达自家主子意思:“姑娘赶紧起来吧,天子脚下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我家王爷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沈宁夸了两句凌王真是个好人退到了一旁。 马车离开后,她一扫方才胆怯之色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凌王那位属下会武功,去官府来回大概需要半刻钟,也不知谢砚卿能不能撑住。 青龙三人武功只比她稍逊一筹,单打她占上风,要是一起联手她毫无胜算,更别提谢砚卿了。 不行,还差最后一次她蛊毒才能彻底解,他要死了,她也没救了。 纠结再三,她决定折返回去。 只希望凌王那手下靠谱点,早点通知官府的人来。 — 巷中。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一层风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周遭气氛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砚卿单膝跪地捂着胸口注视对面戴面具三人,整洁如雪衣衫已被大片鲜血染红,肩上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青龙三人朝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头。 通过方才交手,谢砚卿认出了三人招式。 两年前在青州刺杀李尘霄的人就是他们。 只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武功最高强的。 他想强撑伤势站起身,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微微一动,肩胛上伤口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破风之声劈来,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这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慢着!”一道清丽女音在巷中响起。 谢砚卿顺着声音看去,身着浅青襦裙的沈宁眨眼便跑到了他身边。 “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放过他。”她挡在他身前,直面青龙三人。 “阿宁,你回来做、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别管我。”对她的出现谢砚卿并不高兴,反而很生气。 “你别说话!”沈宁斜睨了他一眼,都伤成那样了还嘴硬。 许是她此刻语气太冷冽了些,谢砚卿竟莫名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想让她赶紧走,可伤口失血越来越多,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喉咙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昏过去前,他只恍惚看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紧张、有关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青龙三人无视昏过去的谢砚卿,将沈宁团团围住。 “朱雀,好久不见。”青龙调转利剑对准她脖子,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睛阴寒至极。 沈宁攥紧裙摆,垂眸看了眼脖间锋利的剑,咽了口唾沫,故意身子发抖道:“我……我不是什么朱雀,你、你们找错人了。” 玄武狞笑:“找错人?我们要找的就是你,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青龙剑尖抬起她下巴,剑身冰凉触感令她蹙眉。 “好歹咱们同僚一场,放心,一定让你走的痛快!” 李尘璟给他们下达任务是一定要试探出她是不是朱雀,若是,必不留活口。 剑风袭来,沈宁在犹豫要不要动手,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人?” 听到声音,青龙手中举起的剑停在半空。 一队官兵举着长矛涌来。 白虎瞥了眼被吓的瑟瑟发抖、一脸惨白的沈宁,出声:“这女人这么怂想来不是朱雀。要是和官兵起冲突发现我们身份就麻烦了,我们赶紧走吧。” 青龙和玄武思衬几息收回剑,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沈宁重重松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她赶忙蹲下身去查看谢砚卿情况,视线触及他肩上伤口,纤细的眉拧起。 — 谢砚卿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试着动动身子坐起身,眸光下移便看到了趴在床沿的人。 昨夜记忆涌现,他矜雅面上浮现复杂之色。 他不是没质疑过她身份,只是内心深处害怕得知她真实身份后无法接受,所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知道了她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再次离他而去。 已经失去过一次,他说什么都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 思及此,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触碰她脸颊。 她保持趴睡姿势,露出了雪白脖颈,半边脸陷进被褥里,纤秾的睫毛微翘着。 凝着那羽睫,他喉结滚了滚,指腹鬼使神差碰了一下。 感觉脸上痒的沈宁皱眉,兀的睁眼便看到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罪魁祸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揉着脖子直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 谢砚卿敛眸:“阿宁,昨夜你不该回去。” 身体血液活络些后,她坐到床沿拿起软枕垫在他身下:“他们是冲我去的,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死。”对上他乌沉眼眸,她抿抿唇,心中思量了一会儿后开口:“谢砚卿,你当真就没怀疑过我身份?” 他沉默,清冷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反问她:“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李尘璟两次派人试探她,她身份迟早会暴露。 与其被迫暴露,不如她提前坦白。 还能减少两人之间嫌隙。 她凝视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包括昨晚那几人身份。” 第89章 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他静静注视她,苍白唇色微抿,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昨晚你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脱的?” “谢砚卿,我这次没有和你开玩笑。”她一脸肃然:“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两声,神情冷了下来,伸手握住她手:“阿宁,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知道。” 沈宁怔怔看着他猩红眼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想知道,以后我绝不再提。同样的,你也不能再怀疑我。” 她这招以退为进就是想试探他对她到底有几分信任。 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必须要拔出。 他要是不信任她,她会悉数向他坦白,但作为条件是他为她解最后一次蛊毒,至此以后,他们再无干系。 他要是信任她,便不会让她坦白,两人还是继续维持现在局面。 她目光如炬盯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空气静默许久,他湛黑眸子迎上她视线,嗓音淡淡:“阿宁,人一辈子就短短几万时日,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的更轻松,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唇角扬起涩意:“你是谁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他心中不免觉得可笑,明明最初他恨她欺骗他,后来想只要她不欺骗他就好,现在竟甘愿被她一直骗下去。 在这段感情里,他感觉他才是最卑微的那个人。 望着他,沈宁心中五味杂陈。 终只是覆上他手背:“好。” “昨晚我遇到了凌王,是他让下属拿了令牌去官府调人救了我们。” 谢砚卿猜想也是这样,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救得了他。 说了好半晌话,他才想起问她:“你昨晚可有受伤?” 他当时已昏过去,后面发生的事都没记忆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看向他肩上包扎好的伤,她道:“倒是你,要好好休养几天了。” “和两年前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他笑了笑,咳嗽起来。 沈宁无奈的替他压好被角,敛眸:“别逞强,没了你所有事照样会发展下去。” 她这话不免让他想起她假死那两年,他形同木偶一样活着的日子。 心中霎时泛起酸楚,眼眶微红,低声道:“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沈宁一愣,心想生病的男人真是比她还多愁善感。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她起身。 “阿宁,你再陪陪我。”他抓住她腕子不放,鼻尖也红了,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宁:“……你的伤是我亲自包扎的,不沾水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清雅俊朗的脸一片苍白,眼底似压抑着痛苦,咳嗽着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而已。” 看到他一副虚弱不堪模样,沈宁终归没狠下心肠离开。 刚好下人熬好药端来,她掰开他手:“先喝药。” “好。”知她不会走,他放下心来。 “苦。”刚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沈宁将药递到他唇边,示意他继续喝。 等他喝完药,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为他擦擦嘴角:“躺下休息吧。” 目光紧锁着她,他点点头。 房门叩响声传来,两人向门口看去,玄影走了进来:“大人你可算醒了。” 一听他这语气便知有事,沈宁想要起身回避,被谢砚卿拉住。 “有什么事直说。” 玄影看了眼沈宁,拱手:“刚刚秋闱放榜,有人大闹说此次科考有人作弊,圣上让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沈宁会意,谢砚卿是太子的人,既是大理寺卿又是此次主考官之一,这事估计又得他来查。 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他,沈宁扭头问玄影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魁首是谁?” 玄影迎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迟疑片刻回道:“叫张长富。” “张长富?” “第二名与第三名呢?”她又问。 “刘子林、邓羽。” “那赵敬源和何子煜呢?” 玄影沉吟须臾,如实道:“这二人……都落榜了。” “孟玉宣呢?” 玄影不说话,沈宁便懂了。 八九不离十也落榜了。 她眉心拢起。 就算不是孟玉宣,魁首也极可能是邓羽三人之中的一人才对,可现在三人中只有邓羽入了前三,其他两人直接落榜了。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沈宁回头问谢砚卿:“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你了解过吗?” 谢砚卿抿抿唇,娓娓道来:“这张长富乃是大晋首富之子,刘子林是渝州首富之子。历朝历代都崇尚打压商户,甚至不允许商户科举。因大晋开国皇帝攻打天下时受当时第一富商支持才得了天下,立国后特开了允许商户后代参加科考先例。这些年通过科考入士的商户子弟十有五六,后来的历任皇帝怕朝中大权向商人倾斜,便有意限制了商户子弟科考名额,到如今全国也仅有五个名额,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便是一路考上来的其中两位。且这两人都是蛇鼠一窝的纨绔子弟,风评不怎么好。” 沈宁面露讶色:“纨绔子弟一个魁首,一个排名第二,难怪有人闹说这次秋闱作弊。” 谢砚卿语调平和道:“科考每年都有人塞钱贿赂考官或是阅卷官,小贪小污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背后的人明显做的太过了,估计连这两人都没了解过就直接题上了名字,因而榜单一出来就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甚至闹到了圣上跟前。” 沈宁放眼看向立着的玄影:“太子意思是让你家大人来查这事?” 他点点头,语气沉重道:“殿下意思也是想借这次机会彻底肃清科考作弊的不良之风,由大理寺这边接过案子来查最好。” 沈宁心想太子真是逮着谢砚卿一人薅,平时关心不见几句,活没少干。 比她给李尘璟当杀手还累。 “你怎么看?” 谢砚卿对上她目光,嘴角噙着苦笑:“太子交代,我没法推辞。” 第90章 她魔怔了 得。 他就是劳碌命。 她语重心长:“你肩上伤虽伤不及性命,可也至少要养两天。” 他明白她意思,握住她手,眸光温和:“放心,我这条命两年前是你救回来的,自会珍重它。” 沈宁没说话,把手抽回。 沉思几息后开口:“你一心扶持太子,就不怕将来他上位后兔死狗烹?” 她其实并不想多嘴,可联想到自己遭遇,加上他算得上一个好人,便想好心提醒一下他。 看到两人谈话,玄影默默退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秋意渐浓,院里的银杏叶顺着藤纹木窗飘了进来,落在窗边长桌上。 谢砚卿凝着那落叶,容色出尘脸上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启唇:“阿宁,我就像那一片银杏叶,生来便长在树枝之上,靠着树根汲取养分才能长大,宿命便是辅助银杏树开花结果,然后失去价值,最后凋零败落。” 与她四目相对,他笑:“扶持太子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责任。” 她缄默。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便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一说吧。” 他轻咳了下,眉眼间清冽异常:“我母亲和当今皇后是亲姐妹,当年人称萧氏双姝,两人感情从小便要好。直到长到及笄之年,一人嫁给了当时还是齐王的圣上,一人心有所属却被迫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谢与尘,也就是如今的异姓王南萧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窗看向院中杏树:“想必你也猜到了,嫁给南萧王的便是我母亲。她为了家族利益放弃挚爱,最后跟着我父亲去了苦寒的南萧。” “起初我父亲待她极好,两人相敬如宾了两年,可我母亲一直未有身孕。萧氏那边就迫不及待送了一位族中女子去照顾我母亲,名为照顾,实则是想让她借此机会留在我父亲身边,好巩固萧氏一族利益。” “我父亲与母亲从那女子入府开始便渐生嫌隙,甚至到了两看生厌地步。很快那女子被封为了侧妃,还怀了身孕。我母亲不愿向她示好,便被她百般刁难。为了上位,她故意设计我母亲说出未出嫁时便心有所属之事让我父亲听到。” “我父亲觉得受到了耻辱,便有意折辱我母亲,不顾她意愿强制临幸了她,还将她囚禁在府中不让她出房门半步。等她发现自己有身孕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她想打掉腹中子,不巧再次被我父亲发现,两人大吵了一架,我父亲自那以后再也没踏进过我母亲院子。” “一直到我出生、长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了他。只因彼时我母亲长期郁结,加上生我时受冷,月子里得了病命不久矣。我母亲去后,我父亲便将我养在身边,可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位侧妃更是担心我将来夺了她儿子世子之位,便想着法陷害我。” “我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不是罚我跪祠堂就是抄书,挨饿受鞭刑更是家常便饭。直到一次我被罚在祠堂面壁思过,那位侧妃在我茶水中下了毒,她那儿子偷偷来给我送吃的,刚好看到中毒的我。” “他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救我,居然也给自己下了毒,逼迫他母亲给我解毒,可他却因为摄入太多毒素落下了病根,成了怕冷的病秧子……” “……后来我为了摆脱我父亲掌控,接受萧氏条件,来到了京城。他们给予我该有的资源,大力培养我,我要做的便是扶持李尘霄上位,庇护萧氏一族。” 说完,他深叹息一声:“这世上事有诸多不得已,没几个人能随心而活,浸浴在阴谋诡谲中太久的人,看谁都会觉得带着目的,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看向她:“在临水村时我并不是没怀疑过你目的不纯,只是细细一想,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图谋我什么?无非就是财色,我命都是你救的,就是你谋点什么我也认了。” 他兀的一笑,看着她那双盈盈眸子,说出让沈宁心脏一滞的话来:“阿宁,我从来都不傻。只是这些年活的太累,看到一束光便想抓住不放而已。” 她怔怔注视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却自甘堕进她的骗局里。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愧疚…… 不对! 她猛的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心疼他? 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疼开始的,她魔怔了!? 乍然回神,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兄长的寒毒便是那时救你时中的?”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只抓住谢砚安中毒一事,谢砚卿不满的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醋味:“你难道不应该最关心我吗?”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沈宁白了他一眼。 “我也中了寒毒,你为何不先问我?”他眨着深邃眼眸看她。 沈宁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 “我给你把过脉,你体内的寒毒只会让你手脚略冰凉些,没什么大碍。” 换句话说就是死不了,也不会感到痛苦。 他失落的垂眸,发现她待他态度变了好多。 难道是他说了太多让她不耐烦了? 这般想着他又庆幸没让她坦白她身份一事,要是他知道了,她估计更加不想理他了。 “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拉住她手,他虚弱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视线落在被他拉着的手腕上,沈宁对上他满是希冀目光,挑眉一笑道:“那得看谢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 还差一次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她自是希望多来找他,在救出柳姨前把蛊毒完全解了。 这样一来,她救了人就能立马回渝州了。 “你来看我,自是随时都有时间。”他闷咳两声,苍白面容显得越发清绝。 沈宁瞧着,打心眼里舍不得。 这样好的男子,可惜只能再享用一次了。 他要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大理寺卿,她都想把他拐回渝州去当个暖床的。 微倾身,她指腹覆上他薄唇,目光炙热看着他:“你这么好,我自是想日日夜夜来见你。” 她刻意强调“日日夜夜”四个字,令他清冷面容不受控制滚烫起来,便连那眼尾都渗出丝丝缕缕薄红来。 第91章 全赔了 他喉结滚了滚,颈微往后仰看着她,清冽眉眼间漾着淡淡笑意。 看的人直想蹂躏欺负他一番。 触及他肩上伤,沈宁收回手,脆然说了一句“走了”便起身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定远侯府,根据夏知先前查到的地址找来一处偏僻窄小的小院,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来了来了。” 门从里打开,俊秀儒雅的男子一顿:“沈姑娘?”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孟玉宣显然有点惊讶。 “我可以进去吗?”沈宁问。 他赶忙退到一旁,显得有些局促:“请进。” 沈宁礼貌的颔首。 进了院,她目光逡巡一圈。 小院并不宽敞,却打理的干净雅致,墙角处还种了几株金茶花作为点缀。 院子左边空地上置了桌凳,桌上摆满了书,旁边炉上热气腾腾煨着药,有本书还保持卷曲样子,显然是主人刚刚正在看。 沈宁走至庭院正中,屋内传出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宣儿,是谁来了?” 孟玉宣拔高音量朗声回道:“娘,是我一位朋友。” “沈姑娘,避舍简陋,让你见笑了,这边坐。”孟玉宣招呼沈宁在院中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为她倒上茶:“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我前两日摘的金茶花晒干泡的茶,你尝尝。” “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知会娘一声。”拄着拐的老妇人从屋里出来,时不时咳嗽一声。 沈宁起身看去,老妇人头发半白,约摸四十多岁左右,一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端庄雅丽模样。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上前来,孟玉宣忙扶她坐下:“娘,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吗,出来要着凉了怎么办?” 孟母嗔怪道:“你这孩子,难得有人上门来,娘不出来招待客人像什么话。”说话间她吩咐孟玉宣:“你那茶留着自己喝就罢了,怎么能给客人喝呢,去将你爹生前留下的茶泡一壶来。” 孟玉宣看了眼沈宁,点点头去了。 “姑娘,别客气,坐吧。”孟母笑着道。 凝着她饱经风霜的脸,沈宁抿抿唇坐下。 “姑娘是叫沈宁吧?我听宣儿说过你。”孟母叹了口气:“与齐家婚事本就是要退的,没想到齐家为顾全名声竟想出代嫁这么阴损的法子,让姑娘无辜卷了进来,真是对不住了。” 闻言沈宁便知孟玉宣和孟母说过他们的事了,微笑:“伯母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孟公子愿意配合我演这出戏。” 风吹起孟母鬓边几缕白发,她抬手拨了拨:“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孟家虽落败,但能帮则帮,姑娘有需要宣儿做的,大可开口。” 默了默,沈宁说出自己来意:“孟公子落榜一事你们可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孟母笑的涩然:“今岁不中还有来年,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沈宁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书,注意力放在被翻烂泛黄的书扉页上。 虽说努力的人不一定考上,但不努力的人轻易就考上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次秋闱水分。 孟玉宣这次没能中举,就还只是白身,孟家的案子便没法重审。 想到昨晚的刺杀,沈宁掩在袖下的手收紧。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然等李尘璟发现她身份,等待她的还是只有死路。 只有借孟家一案垂死李尘璟,她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 “伯母,这次秋闱存在舞弊之嫌,圣上已下旨彻查,孟公子不一定是落榜,还有希望。” 孟母神情一怔,语气有些激动问:“你说的……可当真?” 沈宁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泡好茶折返的孟玉宣刚好听到两人对话,身子僵在原地,一时间心情莫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孟母双手合十,窥见站立的孟玉宣,语无伦次道:“宣儿,快过来,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孟玉宣踏着沉重步伐在凳子上坐下,耳边嗡鸣一片,缄默良久才不可置信问沈宁:“沈姑娘,圣上当真派人彻查了?” 看到榜单上没自己名字时,他就已不抱希望,可现在沈宁说秋闱有人舞弊,还惊动了圣上,他心底死灰忽的又复燃了。 他走仕途不仅是为了他自己和他娘,还为了给孟家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两年前孟家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最终却只以意外二字收尾。 对于这个结果,他根本不信。 可他没有功名在身,他没法去查这件事。 所以他才拼了命读书,想通过科考入士。 “是。”沈宁目光坚定道:“这次秋闱由太子全权负责,现在闹出舞弊一事,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彻查到底,还所有学子一个公平。” 舞弊事关重大,处理不好皇帝定然会对太子问责。 人在关乎自己利益时事事都会上心,太子亦不能免俗。 “太好了,宣儿,咱们孟家案子有希望了。”孟母热泪盈眶,恨不能赶紧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孟玉宣能考中。 孟玉宣同样被这个惊喜砸的晕头转向,语带感激道:“谢谢你沈姑娘。” 原本颓然心情一扫而空,他顿感前路光明起来。 “我只是转告你一声,并没做什么,你不用谢我。”沈宁含笑。 “来,喝茶,喝茶。”孟母擦干眼泪提起茶壶给沈宁斟茶,推搡孟玉宣:“你别坐着了,去准备晚饭,留沈姑娘吃顿饭再走。” “是,娘。”孟玉宣应下就要去。 沈宁喊住他:“不用麻烦了,我不宜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走了。孟公子,若是这次能中举,明年三月份便能参加会试,你现在好好温书才是。” 孟母连连应是:“对对付,宣儿,你现在一心读书就好,其他事有娘呢。” 看着这对孤儿寡母,沈宁摇摇头起身,微颔首:“告辞。” “宣儿,送送沈姑娘。”孟母杵着拐杖跟着站起来。 辞别孟家母子,沈宁回定远侯府。 路过昨夜赌坊时,被门口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他娘的,老子全赔了!” 第92章 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赔?这次秋闱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咱们押的魁首居然一个都没押中!” “谁说不是,倒是让赌坊赚的盆满钵满,他娘的,老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头一次试水押那什么狗屁姓孟的,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都赔进去了!” “那女人好像也是押那个姓孟的吧?”有人注意到了沈宁。 “可不就是她,她那身衣裳都没换过。” “啧啧,要论起来咱们没她亏得多,她可押了一千两呢,这下钱全打水漂咯。” 无视一众奚落言语,沈宁挤过人群要走,一道女音自身后传来:“沈姑娘,等一下!” 苏韵上气不接下气拍拍胸口,看着沈宁背影开口:“可以单独谈谈吗?” 沈宁回头,促狭眸子注视她:“苏小姐找我有事?”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且昨夜沈宁戴着帷帽,苏韵都未曾看过她容貌。 等看清她脸,苏韵咽了口唾沫。 心想好一个冷艳美人! 自己和对方一比立马相形见绌了。 她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来到赌坊旁边的茶馆,一坐下苏韵便拉住她手强调:“这次秋闱有人舞弊,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替换了。” 沈宁睨了眼被她拉着的手,眉眼含笑:“苏小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苏韵一噎,小脸涨红着找理由:“因为……因为孟公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的成果被人窃取。” 沈宁弯唇,拉长尾音:“真的是这样?” 苏韵垂下眸点点头。 饶有兴致盯着苏韵白里透红脸蛋,沈宁抽回手:“那你去和他说就是,来找我做什么?” 苏韵愣了一瞬,紧张到睫毛发颤,就连停在半空的手都出了一层冷汗,踌躇少许,她抬眸对上她视线:“因为你是他未婚妻,我希望你别因为此事和他……和他退婚。” “你喜欢孟玉宣?”沈宁直白问。 苏韵心头猛的一跳,忙连连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人的眼神是通往心灵的窗户,苏韵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敢看沈宁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宁不想与她在这小事上掰扯,直勾勾看着她问:“你那么笃定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换过了,难道知道点什么?” 苏韵咬咬唇,犹豫几息道:“我爹是户部侍郎,他参与了这次阅卷,看过孟公子所作文章。他说孟公子文章辞采出众,就是夺魁首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连举人都没中。” 说到这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忽的压低嗓音凑近沈宁:“有件事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沈宁侧眸,她继续道:“我爹封存考卷时,发现孟公子的卷子上贴的张长富名字。” 沈宁眸光一凝。 果真如此。 有人替换了孟玉宣考卷。 沉吟片刻,她启唇:“你这话还对谁说过?” 苏韵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她竖起四指:“我发誓。” 她之所以告诉沈宁这件事,就是不想让她因孟玉宣没中举而嫌弃他。 他只是今岁没中举,但有那个实力,下一次肯定能考中。 她爹说了,科举水深,寒门学子是斗不过权贵的,这次孟玉宣只能认栽了。 “你回去吧,除了官府的人找你问话,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会给你和你爹惹来麻烦。” 苏韵深知事态轻重,自然不会乱说,点点头。 苏韵走后,沈宁凝思了一会儿又返回谢府。 彼时已临近太阳下山。 夕阳余晖透过稀薄云层洒在大地上,远处山峦在晚霞映衬下,轮廓越发清晰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再度踏进谢砚卿院子,并不见玄影身影,伺候在院中的小厮见是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推门进去,谢砚卿披着一件白袍,墨发悉数散下正倚靠在软枕上看卷宗。 他微垂着脑袋,侧脸如玉,那双清浅眸子敛在纤长羽睫下,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 听到脚步声,他未抬头,误以为是玄影:“这么快就查到了?” “是我。”沈宁走上前,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回定远侯府了吗?” 她没有瞒他,将去孟家和遇到苏韵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听完谢砚卿细细分析道来:“大晋科考都是采取糊名制,先由誊写手将考生文章内容誊抄下来,再由弥封官将考生姓名籍贯个人信息折叠掩盖后分发给阅卷官。若是孟玉宣考卷被换,说明在誊抄过程中有人篡改了他的个人信息,让他的考卷变成了张长富的。” “这么说来只需去查查考生原卷便能真相大白了。”沈宁沉思道。 他摇摇头:“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圣上要查的是这次舞弊的背后之人,光拿考生原卷证明不了什么。” 也是。 “那苏韵父亲那边你要不要派人去问问话?”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当然要去,不过得悄悄去。” 目光聚焦在他手中卷宗上,沈宁拧拧眉,语气沉下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才过多久又把公务搬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清咳一声,心虚的看向别处:“大理寺那边送来的,我躺着也无事,便想处理了。” “话已转达,那我回去了。”她不想再管他,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累坏了也是他自个受着。 “阿宁,天色不早了,留下用完晚饭再走吧。”他闷咳两声,肩上伤口因动作渗出了殷红血渍,眼巴巴的看着她。 沈宁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暗色,故意道:“这不正好,我回去便能用晚饭了。” 见她真要走,他咳的更加剧烈了,声音虚弱道:“定远侯府没你爱吃的菜。” 这意思是谢府便有她爱吃的菜? 沈宁弯唇:“谢府的菜我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谢砚卿被自己口水呛住,一张容色出尘的脸更是被呛的涨红。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压着嗓道:“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第93章 死不了 她仰起脑袋注视他,似笑非笑:“怎么,谢大人不装了?” 被戳穿谢砚卿脸上一热。 心想他演技有那么差吗? “你好久没陪我一起用饭了。”他话故意说一半。 沈宁会意,双手环住他腰在他心口蹭了蹭:“那我陪你吃完饭再回去?” 头顶传来他愉悦的嗓:“如此最好。” 闻着他身上淡淡清香,沈宁心神松快下来,又忍不住在他身上乱点火。 只能看不能吃,摸摸总行了吧? 反正她又不吃亏。 这样一想,她手避开他肩上伤,在他胸口游移,慢慢划至小腹,顺带在他腰上掐了掐。 嗯…… 肉挺硬,比凿她物件还硬。 果然是练武的男人,身体素质就是比一般人好。 被她摸的身体欲火乱蹿,谢砚卿及时止住她,哭笑不得提醒:“阿宁,我现在是伤患。” 她语气轻飘:“我知道啊。” 抬头撞进他幽邃眼眸,她笑的一脸单纯:“你不是我的人嘛,我为什么不能摸?” 听到这话,谢砚卿心中愉悦溢于言表,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是,我是你的。” 支起身子,她贴在他耳畔吐着热气:“既是我的,那我可得打上属于我的印记。” 说罢仰头吻上他唇。 他微晃神,随即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拂开身前卷宗揽住她纤腰,力道缓缓收紧,有意加深这一吻。 沈宁呼吸不稳间想抽身,被箍的动弹不得,瞪着眼看他。 他阖着眸,浓长眼睫挠在她脸颊上,酥酥麻麻的。 就在房间里情意渐浓之际,一道不合时宜声响起。 “谢大人,听说你受伤了,好——” 进来的周延之撞见这一幕,整个人怔在原地。 看到谢砚卿将女子按在怀里,向他投来冷冽目光,他后脊一凉忙背过身去,尴尬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这也没人告诉他谢砚卿寝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啊? 而且两人还正在亲热,看谢砚卿那杀人眼神,不会把他灭口吧? “什么事?” 听到男子辨不清情绪的清冷嗓音,周延之心尖一颤,背着身咽了口唾沫应道:“听说大人受伤,下官便想来探望一二,顺便回禀一下案情。” 听到是关于案情,沈宁从谢砚卿怀中抽离:“那你们聊,我出去等着。” “好。”他哑着声音道。 周延之没敢看沈宁,在她路过身侧时还有意垂下眼帘。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外界一直都传谢砚卿断情绝爱,眼里只有查案,就连大理寺养的狗都要求是公的。 现在陡然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吻在一处,实在是有点惊悚。 直到沈宁身影不见,周延之才敢抬头转身。 关切问:“大人,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砚卿将卷宗理好,面无表情道:“死不了。” “……” 周延之干笑了下,欲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谢砚卿瞥了眼他动作,出声止住:“你换个凳子坐。” 周延之一头雾水。 蓦地对上他乌沉眼眸,霎时头皮一紧反应过来肯定是方才那女子坐过这凳子。 他忙收回要坐下动作,重新寻了把椅子搬到床沿坐下,从怀中掏出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大人,根据你说的,下官让人将液华池周边土都翻了一遍,在御廷园一棵树下挖出了萧良娣丢失的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谢砚卿抬眼,从他手中接过珠花打量。 “下官让萧良娣梳头宫女辨认过,确是她戴的那支无疑。”周延之顿了顿,眼眸微动:“从液华池往御廷园走是出宫方向,下官猜测那人是赶着出宫,就询问了一遍当天守值的御林军,他们说当天出宫的四品官员有三人。” “分别是翰林学士凌允臣、户部侍郎苏施南、同平章事沈豫青。下官去他们当值地方询问过他们下值时间,只有凌允臣有事提前离开,后面就没有再回去过。从出宫时间看,他中间有半个时辰行踪是空白的,具有最大作案嫌疑。” “下官带人询问了当天在液华池到御廷园附近的宫人,一位洒扫太监说看到凌允臣申时三刻左右从液华池方向来,看起来略带慌张,还撞上了当时搬花的宫人。” “宫人当时看到一支珠花从他身上掉落,捡起还给他时,他谎称是买给自家夫人的。但下官派人去凌家偷偷问过凌夫人,她并没有收到凌允臣任何东西,是以,他在说谎。” 谢砚卿没说话,翻看萧良娣溺毙一案卷宗,示意他继续说。 “从交集上看,萧良娣未入东宫前一直待字闺中,嫁入东宫后也没见过外男,与凌允臣不可能产生什么纠葛,所以下官断定他杀萧良娣乃是临时起意。加上是在液华池那等较偏僻隐秘之地,萧良娣是为寻狸奴不小心闯到了那儿,许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才让凌允臣对她起了杀心。” “分析的不错。”谢砚卿将目光从卷宗上收回,问他:“可查过那天凌允臣去见了谁?” 周延之面露难色:“是下官无能,问过许多宫人包括翰林院的人都没人知道。” 看了他一眼,谢砚卿抿唇:“液华池属于后宫,平日没有召见,外臣是不得入内的。” 经他一提醒,周延之恍然大悟:“大人,你的意思是召见凌允臣的是后宫的人?” “是,且这人身份尊贵。” 周延之拧拧眉,凌允臣是凌贵妃兄长,不用猜便知召见他的人是谁了。 可现在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萧良娣到底听到了什么秘密会被灭口? 要知道她是太子的人,背后可是萧氏一族,凌允臣杀她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能让他不计后果把人杀了,说明这个秘密定然是严重到杀头亦或抄家流放地步。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谢砚卿不紧不慢道:“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凶手是凌允臣无疑,先写折子上奏给圣上,带人去凌家抓人。” 周延之点点头,眼中泛起亮色拱手:“下官明白了。” 第94章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延之离开后,沈宁陪谢砚卿用了晚饭才回定远侯府。 一回来就看到府中下人在挂红绸红灯笼,布置的一派喜庆。 问了夏知才知齐云程将她和孟玉宣婚事散播出去了。 还悄悄派人到处传孟玉宣没中举一事,人前假惺惺表示就算他没中举齐家也不会悔婚,还说齐家看重他,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外人一见齐家不仅没对落魄的未来女婿落井下石,还坚持将女儿嫁过去,纷纷夸赞齐云程信守诺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一时间定远侯府风头甚至盖过了秋闱舞弊的热度,也将孟玉宣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理寺的人来请他进宫时,他正在烧火做饭,灶房案板上还放着卷书。 听完衙役来意,他安顿好孟母后跟着进了宫。 住在隔壁,看不惯孟玉宣母子的邻居听到他是因科举舞弊被带走,四处传流言说有富家子弟给了孟玉宣一大笔银子,让他在这次秋闱中帮忙作弊,现在官府查到他头上,被下狱了。 这事很快传开,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的举子还站出来说看到孟玉宣在考场和人打手势,肯定就是作弊的暗号。 齐云程得知后,急的在正厅团团转。 眼看张家要上门下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知道齐家有一个科举舞弊的女婿,定然不会再结这门亲。 最后一合计。 他决定将所有事都推孟玉宣身上。 对外称齐家对此毫不知情,还表示对孟玉宣很是失望,竟做出舞弊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来。 正要宣布解除这桩婚事。 就听有人大喊秋闱舞弊案查明了,朝廷已将中举榜单重新张贴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去看放榜名单,无人再听齐云程啰嗦。 过了一会儿有人折返,对着他毕恭毕敬:“恭喜啊侯爷,你女婿中了,还是榜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来奉承齐云程。 反转来的太快,他大脑都还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问:“这怎么回事?” 路人摆摆手解释:“都误会了,官府的人是带孟公子进宫核验笔迹的,不是说他作弊,也不知是谁传的,把所有人都误导了。” 齐云程恍然,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没将解除婚约的事说出去,不然现在妥妥打脸。 看到路人纷纷向他道喜,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假仁假义说教了传话小厮一顿,忙换上笑脸应和。 雪琼院。 听夏知汇报完府门前发生的事,沈宁将研磨好的药粉用黑色瓷瓶装好,拍拍手起身:“我让你拓印的一百份退婚书怎么样了?” 夏知双手交叠在一起,颔首答道:“姑娘放心,明日便能去取。” 孟玉宣这次得了魁首齐云程定然不会弃掉这门婚约,只要再等两日她便能见到柳姨。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计划好一切后路。 “手脚都麻利点,赶紧把红绸挂上,要是耽误了大小姐和姑爷婚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婆子尖酸刻薄声音响起,沈宁打眼看去,早上刚拆的红绸和红灯笼又被下人重新挂了回去。 她心中不禁嗤笑。 齐家也是真够势利的。 听到孟玉宣参与秋闱舞弊怕连累齐家名声,立马急着撇清关系要解除婚约,现在知道对方成了魁首,又马上换了态度。 变脸真是比谁都快。 “夏知,随我出去一趟。”反复将手清洗几遍,确保洗干净后,沈宁拿起帕子擦干水渍。 两人刚要出院门,被婆子带着丫鬟堵住了去路。 “大小姐,侯爷说了这几日你哪儿都不能去,好好待在房里待嫁。” “让开。”沈宁目光泛冷看她,语气淡淡。 婆子心中虽犯怵,但还是站着没动:“请大小姐回去。” 身后丫鬟齐声道:“请大小姐回去。” 变相威胁? 沈宁双手抱臂,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大小姐?谁是你们家大小姐?有见过哪家大小姐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的?” 齐云程拿她没办法就只能克扣她餐食,也真是够幼稚的。 见她们没有要让开意思,沈宁给夏知递了个眼色。 夏知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你这贱婢想干什么?”一脸刻薄的婆子后退两步问。 “做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音落,夏知照着她眼睛就是一拳。 这是沈宁教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介于有实力情况下,揍回去! 婆子受了一拳,气急败坏大叫:“把、把这贱婢给我抓起来!” 她在齐家当了二十年下人,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婆子身后的一群丫鬟要动手。 沈宁拔下头上发簪缓缓走近,唇边携着若有似无的邪笑:“我这簪子最近有点钝了,要不拿你们的血开开刃?” 说着她把玩起簪子,动作忽然顿住,眸心泛起寒芒看向婆子和一群丫鬟,语气幽幽:“这簪子可沾过父亲的血呢,你们谁想试试?” 婆子和一群丫鬟顿感毛骨悚然。 沈宁疯起来六亲不认,连亲爹都敢捅,她们谁敢上去送死? 见一群人噤若寒蝉都不说话,沈宁眼神一凛:“再说一遍,让开。” 婆子和丫鬟齐刷刷让开一条路。 手中一转将簪子插回发间。 沈宁想,比起讲道理和言语威胁,这时候还是武力最好使。 毕竟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 谢砚卿散署回来,门房说沈宁来了,正在书房等他。 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他猛的被扑了个满怀。 “谢大人,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馨香入鼻,他圈住她腰,垂眸:“怎么了?” 谁拦她来见他了? “齐云程不让我出门。”她抬起脑袋,攥着他心口处衣裳:“他让我乖乖待嫁。” 谢砚卿蹙眉:“要是你出嫁前齐云程不放人怎么办?” 从他怀中抽离,她笑的淡然:“他一定会放人。” 一是孟玉宣现在已有了举人身份,齐云程出于名声和利益考虑都必须让她嫁给孟玉宣。 要是他不放柳姨,到时她大闹不嫁,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其二便是齐云程给柳姨下了毒,有这份把柄在,他自认能拿捏住她,也必然会把人放了。 “不谈旁的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拉着他走向交椅,将他按在椅子上。 第95章 要是做点别的呢? “什么东西?”他隐有几分期待问。 “你猜猜?”她故意卖关子。 “吃的?” 她摇摇头。 “用的?” “你再猜细致点。”哪有人猜的范围那么大的。 他俊逸的眉微拢:“那是什么?” 她倾身,将他困在椅间,唇边潋滟一抹笑意:“猜对了有奖励。” 奖励? 谢砚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红唇瓣,矜雅如玉脸上染上绯红问:“是吻?” 她挑起他下颌,笑的一脸促狭:“你想哪儿去了?” 吻才是奖励吧? 她稍靠近后,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清香,不像是她身上味道。 他眉眼微弯:“是香囊。” “谢大人真聪明。”她粲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一个浅青色香囊递到他眼前:“你不是中过寒毒吗,这香囊是我特意调配的,里面有艾叶、肉桂、小茴香、花椒、丁香等药材,随身佩戴可以驱寒气,先前送你的玉坠效果没这个好。” 他怔了一下,鼻尖酸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前几日他吃醋说的话她都放在了心上,说明还是很在意他的。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她,感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清冷嗓音微哑:“谢谢你,阿宁。” 她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爱? 沈宁没想到一个小小香囊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要是她再说几句煽情的话,他岂不是要感动到痛哭流涕?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他这人虽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人委实纯情了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得手,还骗得团团转了。 敛去脑中乱七八糟想法。 她清咳一声推开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走到书案处搬来一个小匣子放在茶几上,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听话的点点头,乖巧的像只大狗狗,嗓音温柔道:“好。” 看到里面躺着一大摞银票,他想到了什么:“这是你押孟玉宣赢的钱?” “对啊,你的八百两变八千两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突然暴富的那种开心?”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他。 他虽然不缺钱,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要白不要。 要搁普通百姓家,就是一夜变暴发户了。 与她视线相交,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身外之物,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沈宁要是知道他想法,一定会骂他死恋爱脑。 钱多好啊。 有钱万事不愁。 多少人一辈子都为了碎银几两拼死拼活呢。 谢砚卿合上匣子:“这些银子你都收起来吧,就当——” 他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提前给你的一部分聘礼了。” “这可是八千两,你确定都给我?” 拢住她手,他弯唇:“八千两罢了,将来整个谢府的家财都是你的。” 沈宁目光闪了一下,摆手:“我可不要。” 收了这钱岂不是就答应嫁给他了。 骗他感情她已经有点良心不安了,再收他钱她只会更加不安。 谢砚卿蹙眉:“为何不要,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被戳中心思,沈宁心头猛地一跳,面上不显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给我保管,等我离开齐家了再给我。” 他目光幽沉凝着她,半晌后启唇:“好,那我给你收着。” 他捧起匣子放到了案桌后的书架上,放好后来牵她手:“那晚刺杀的人我派人查过了,是荣王的人,戴面具的三人我怀疑是荣王豢养的四大杀手。你先前说你娘因荣王纵马被踩死,我怀疑他认出了你身份,以为你是来寻仇的,要将你灭口。” 沈宁听到他前面的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倒好,直接给她找好理由了。 话说他真的是大理寺卿吗? 难不成陷入情爱的男子智商都这么低? 还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故意给她找理由? 两种情况她更偏向于后者。 只是装糊涂也好,真不知道也罢。 她解完蛊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思及此她环上他脖子,眨着水盈盈眸子问:“你伤怎么样了?” 谢砚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淡声道:“好多了。” 亲在他唇边,她气息暧昧问:“要是做点别的呢?” 谢砚卿怔了怔,眼眸微深:“这个‘别的’指什么?” 看到他喉结滚动,她手滑到他脖间,故意撩拨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带着幽香的气息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令他身体不受控制绷紧,吐出气息都热了几分:“要是你想,可以试试。” 轮到沈宁愣了,躺在他臂弯里,指尖捻上他唇肉,她眼中浮现浓浓笑意:“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答应的这么干脆?” 他骨节分明的指穿过她柔顺的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眉眼柔缓道:“只要是你提出的,我都不会拒绝。” 她唇边笑意蔓延,声音脆然道:“好啊,谢大人既是大理寺卿,这书房应当是有《律典》的吧,现在劳烦大人帮我寻一寻?” 他拢眉:“……你方才说的‘别的’就是指这个?” 沈宁一脸纯然:“不然呢?” 他俊美脸上飘上薄红,忙别过脸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还以为她想和他…… 原是他曲解了她意思。 放开她,他起身向着书架而去,不多时便拿着一本书折返,好奇问:“你要《律典》做什么?” 她接过书放一旁茶几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上他目光,她兀的想到了什么:“对了,秋闱舞弊案查到谁是幕后之人了吗?” 谢砚卿掀袍坐下,倒了杯水回她话:“查到了,只是这件事牵扯颇深,要过两天朝廷才会对外公布结果。” “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现在成了官员权贵敛财工具,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将主要涉案的几名官员都判了抄家流放罪,现在朝廷的人估计已经到了各自府上。” 沈宁眸光微敛。 抄家流放? 看来皇帝这次是动真格了。 第96章 大婚日 和谢砚卿又说了会儿话,沈宁带上《律典》回了定远侯府。 刚回到雪琼院齐云程便派小厮来传她。 这次她难得的去了。 一踏进正厅,便看到齐云程正来回踱步。 余光触及她身影,他立马端起架子沉着脸道:“来了?” “找我什么事?”沈宁冷声问。 齐云程面露不悦:“听下人说你今日又跑出去了?” 淡淡扫了他一眼,沈宁无甚表情道:“所以,父亲又想罚我?” 齐云程最是看不惯她顶着和沈璃月那贱人有六分相似的脸露出这副神态,强压下心中火气道:“你本事大,连弑父都做得出来,我哪敢罚你。但你别忘了柳絮还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有旁的心思,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沈宁明白了。 齐云程是怕她想法子跑了。 “后日便是大婚,父亲觉得我能跑哪儿去?”她嗤笑。 齐云程眼底掠过算计:“你识趣就好,她身上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为了她命着想,你嫁去孟家后最好乖乖听话。” 这是想一辈子控制她? 沈宁拧眉,声音淡的生冷:“先前不是说好,我嫁给孟玉宣你就把解药给我?” 齐云程面上有一瞬心虚:“是嘛?我可不记得了。” 要不是户部尚书因秋闱舞弊一事倒台了,和他家婚事也没了,他又何须看沈宁这个小贱人脸色。 如今孟玉宣有了举人身份,来年会试定然能中进士,多少也能捞个有实权的官当当。 是以,他必须要把沈宁与齐家牢牢拴在一起。 “放心,只要你听话,解药我定会每个月按时奉上,不会让柳絮有一丝一毫伤害。”末了,他睨了沈宁一眼:“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两日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沈宁袖下手收紧,面上隐忍:“好,我答应你,但到时你必须要把人还我。” “这是自然。”他手上捏着柳絮的命,量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沈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前厅。 她早知道齐云程的话不可信,所以一开始对他给解药就没抱希望。 紧了紧袖子里的瓷瓶,她唇角露出一抹诡森的笑。 大婚前,她定送齐家所有人一份大礼。 — 以翰林学士凌允臣与户部尚书张知尧为首的文官,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在秋闱中舞弊一事很快传开。 朝廷特意张贴告示对此事进行公告。 一时间文人激愤,在囚车路过街头时将流放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百姓更是恨极鱼肉百姓的贪官,烂菜叶子臭鸡蛋一个劲往囚犯身上砸。 这场闹剧后,秋闱才彻底落下帷幕。 转眼便到了大婚这日,齐云程派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将雪琼院围的水泄不通,生怕沈宁长翅膀飞了。 前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雪琼院却是安静至极。 一身大红嫁衣装扮好的沈宁坐在梳妆台前,等了许久才听到开门声响起。 一名身穿素白、年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子被小厮推进了房间,脚步踉跄了下。 “柳姨!”沈宁起身走上前扶住女子。 看着她憔悴模样,沈宁眼神一凛:“齐云程有没有为难你?” 柳絮摇摇头,看到她露出了真容,表情微变:“阿宁,你的脸……” 握住她手,沈宁道:“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看了眼更漏,她表情肃然道:“我安排了人带你离开这儿,等会儿你跟他们先走,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去找你。” 见她一身嫁衣,柳絮有些不放心:“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沈宁抿抿唇,眼眸微垂:“这个你不用管。”她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递给柳絮:“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萧鹤钰给的万能解毒丸,解她的毒应该没问题。 看着她手心药丸,柳絮不带半点犹豫捻起放进嘴里吞下。 她药刚服下,夏知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沈宁耳畔一阵耳语。 “柳姨,等会儿你就跟她走。”沈宁拉过夏知,让柳絮认清楚些。 自知留下也是拖她后腿,柳絮点点头。 外面来了婆子催促:“大小姐,该上花轿了。” 叮嘱夏知一番后,沈宁拿起红盖头盖上。 婆子带了两名丫鬟走进来,确认是沈宁无误后,搀着她出了门。 夏知带着柳絮跟在后面,走到半路趁人不备改了道。 等在后门的卫随看到两人,赶忙开门放两人出去,等人离开,他再将门闩别上。 逡巡一圈后,他走至昏迷的两名看门小厮旁解开两人睡穴,悄无声息施展轻功离开。 定远侯府门前。 魁首大婚,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一身淡蓝齐胸襦裙的苏韵站在人群中,望着身穿婚袍、俊秀儒雅的孟玉宣,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不多时,丫鬟搀着新娘子出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郎情妾意的一幕,不料新娘子停下了步子,猛的掀起盖头,当着所有人面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扬飞。 有一张飘到了她面前,她垂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退婚书”三个字。 一时间,人群沸腾。 沈宁看着齐云程被气的发白的脸,勾唇冷笑:“看清楚了,我姓沈,可不是你们齐家的女儿,这桩婚事与我可没有干系。” 当着所有人面,她将自己悲惨身世及如何受胁迫、如何被苛待、如何被逼代嫁,以及齐云程真实面目全部抖了出来。 顷刻间,人群哗然,纷纷窃窃私语齐云程是个伪君子。 之前奉承他的人得知他竟是这样攀权富贵的小人,都站出来唾弃他。 “沈宁,你别忘了,我是你血缘上的生父,就算没尽过一天养育之恩,我也是你父亲,我就有权决定你婚姻大事。” “是嘛?”沈宁不紧不慢拿出《律典》,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写‘父恶意弃子女者,无养育之恩者,杖五十’,侯爷确定是我生父?” 齐云程怒目圆睁,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自古女子未出嫁前从父,我让你嫁谁你就必须要嫁谁,这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好一个天经地义的规矩!”男子冷鸷声音响起。 第97章 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 所有人目光聚焦到声音主人身上。 便见来人身着一袭玄色蟒袍,头戴墨玉冠。 袍上金线绣成的蛟龙张牙舞爪,冠上翠玉在微光中闪烁着锐利寒芒,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尊贵。 “今日定远侯嫁女,孤路过顺带凑个热闹,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来人正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李尘霄。 而他身后那位着月白锦袍,头戴银冠,气质清冷矜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谢砚卿。 瞬间,哗啦跪了满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宁听到对方自称孤,眉心微拧也跟着跪了下去。 心道:“谢砚卿怎么和太子一起来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太子声音威凛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注意到一道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沈宁刻意垂着脑袋。 她此番回京并不想搅和进纷争中,对这位太子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她,语气轻飘却威慑十足问:“你就是定远侯前些日子寻回的那位庶女?” 沈宁故作慌张应道:“回、回殿下,正是。” “方才你说的可都属实?” 沈宁噗通一声跪下:“民女所言句句真言,若殿下不信可让定远侯府下人作证。” 李尘霄笑:“他们都是定远侯府的人,你确定他们会为你说话?” 沈宁眼睫轻颤,恭敬道:“公道自在人心,何况我说的都是真话,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也不敢平白污蔑民女。” 李尘霄眼中闪过愕然。 没想到她竟把他拉出来当枪使。 脑子还不算太笨。 微侧身,他问谢砚卿:“晟渊,你觉得呢?” 看了眼沈宁,谢砚卿拱手:“殿下不妨一问。” “好,孤便当路见不平,管管这闲事。”李尘霄厉声吩咐:“来人,去问。要是有人敢说谎,一律按欺瞒罪论处。” 他话音落,便有侍卫上前去问话。 齐云程夫妻俩抖如筛糠。 “殿下,这都是、都是臣的家事,怎好劳烦殿下——” “是嘛?”李尘霄尾调拉长,眼中聚起寒意:“听说定远侯府有意与张家结为姻亲,侯爷可否告诉孤这事是真是假?” 这—— 齐云程和江氏身体皆是一震。 这件事只有齐张两家知道,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殿下切莫听信谣言,从未有这事!”齐云程急着辩解。 张尚书是秋闱舞弊主谋之一,结亲一事要是曝光,岂不是说明齐家和张家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万万不能承认。 沈宁出声:“殿下,这事并不是谣言。” 李尘霄饶有兴致看她:“你先起来回话。”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道来:“齐家之所以寻回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代齐芸嫁给孟公子,好保全定远侯府不落井下石名声,其二是因为张家公子看上了齐芸,定远侯想借机攀附张家。” “先前齐家一直拖着与孟家婚事,就是嫌弃孟家不复从前,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孟公子也不想耽误齐芸,所以才写了这纸退婚书到齐家退婚,但定远侯怕外界说齐家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就拒绝了退婚,还说会如约将女儿嫁去孟家,其实就是逼我嫁过去。孟公子就在这儿,殿下大可直接问他这件事是真是假。” 沈宁说话时虽垂着脑袋,可那话语却铿锵有力。 听到沈宁点自己,孟玉宣上前揖礼:“殿下,沈姑娘所言皆属实。那退婚书……也确是草民一笔一划所写,做不得假。” 谢砚卿看完玄影递上的退婚书,转递给李尘霄:“殿下,孟魁首没撒谎,臣查秋闱舞弊案时查看过他考卷,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李尘霄粗略扫了眼退婚书,犀利目光看向齐云程夫妻俩,沉声问:“定远侯,你怎么解释?” 齐云程没料到孟玉宣竟会帮沈宁,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后背发寒道:“殿下,臣…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臣的女儿与张家公子两情相悦,非他不嫁,甚至到了以死相逼地步。可怜天下父母心,臣不能看着她去死啊!所以为了帮她达成夙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知道这事做的不光彩,也委屈了宁儿,可臣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将老父亲为儿女操碎心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有为人父母的围观群众不禁感同身受。 “虽说定远侯事做的不对,可毕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儿,也没道理怪他吧?” “是啊,都是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事就没必要再计较了吧?我看那孟公子与齐家大小姐也挺般配的,定远侯分明是促成了一桩好婚事。她一个庶女,能嫁举人为正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何必再闹这出惹人笑话?” …… 闲言碎语入耳,谢砚卿蹙眉。 沈宁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本不欲插手。 可李尘霄约他在芳雅轩谈事,距离定远侯府只隔了十几米距离,这里发生的事站在二楼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她被人为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玄影,告诉他们一声,谁再扰乱大理寺办案就让他去大理寺狱待着!” 闻言李尘霄回眸看他,眼底划过讶色:“办案,办什么案?” 谢砚卿绷着张俊逸的脸,眼底幽若道:“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理寺接到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就有那位沈姑娘。今日原本就是要传她去大理寺问话,既来了自然要把人带去。” 李尘霄若有所思,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双手负在身后:“你别整日就想着查案,也该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先前孤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谢砚卿眸光微敛,心知他说的是哪件事,直截了当道:“臣已娶妻,这辈子心中也只有她一人,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娶萧氏女为妻一事以后殿下莫要再提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不着痕迹扫了眼站在石阶处一身红嫁衣的沈宁,眉眼温和惑人。 “晟渊,你糊涂!” 李尘霄被气的不轻,碍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说什么,怒甩袖:“你就认死理吧!” 第98章 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成大事者就要学会牺牲,岂能耽于情爱。 何况谢砚卿忘不掉的还是一个“死人”。 不多时侍卫问完话回到李尘霄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眸微动看向齐云程:“定远侯,你府中下人都说你这庶女所言非虚,你可还有何解释?” 齐云程心下一慌:“殿下,定是她使了妖法蛊惑了我府中下人,您千万别信啊。” 江氏搭腔:“是啊殿下,沈宁平日就言行举止怪诞,甚至敢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她的话断不可信。” 沈宁讥笑:“夫人真爱开玩笑,我有承认过定远侯是我父亲吗?分明是他要对我动手我才反抗的,怎么就变成我弑父了?” 齐云程怒道:“沈宁,平日为父惯着你就罢了,现在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胡说八道,你与你母亲六分相似,为父岂会认错?” “侯爷光凭长相就认定我们是父女,也未免太草率了吧?除非你能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你是我父亲。” 齐云程恼了:“你不是要证明吗,好,那就当着所有人面,滴血认亲!” 谢砚卿拧眉出声:“此举不妥。” 李尘霄问:“如何不妥?” “殿下有所不知,这滴血认亲本就荒诞,民间多有用此法错认亲子之事,可见其毫无根据可言。倘若仅凭此便断定亲缘关系,岂不儿戏?” 李尘霄闻言有理,转头看向沈宁,“沈姑娘也是这桩婚事受害者,若是不愿嫁与孟魁首,孤便在此给你做这个主,放你自由。” 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沈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只是即便殿下今日帮了我,可难保他日齐家不会再纠缠于我。” 李尘霄目光如炬凝着她:“那你想如何?”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的谢砚卿:“民女想让太子殿下和诸位做个见证,请谢大人为我执笔写一封断亲书,从此,我沈宁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与齐家都没任何关系。” 李尘霄在她抬起头时表情微变,眸光闪烁了下。 他视线在围观群众身上扫过,思虑良久,缓缓道:“晟渊,给她写。” 谢砚卿余光触及李尘霄不动声色收紧的手,眼中微暗:“是,殿下。” 齐云程额间青筋暴起,目光阴沉看着沈宁,注意到太子看来目光,硬生生将威胁的话憋了回去。 没有他的解药,柳絮必死无疑。 有太子发话,定远侯府下人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谢砚卿与沈宁擦肩而过时,顿住步子侧目望了她一眼。 沈宁对着他挤眉一笑,那笑带着些许挑逗意味。 他心跳漏了半拍,耳尖蔓上淡淡潮红错开她走向书桌。 写好断亲书,谢砚卿让沈宁和齐云程各自签字按上指印。 齐云程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在自己名字下按上指印,用他和沈宁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就等着给柳絮那贱人收尸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给他这个父亲留,那他就破罐子破摔,等她痛哭流涕来求他! 沈宁笑意森然:“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父亲半夜可要把门窗关紧点,别一不小心被人抹了脖子。” 齐云程眉心一跳,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手下意识扬起:“你——” 沈宁见状忙故作害怕躲到谢砚卿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裳:“谢大人救命,定远侯打人了!” 谢砚卿敛眸,神情冷沉道:“定远侯莫不是忘了才签的断亲书?当街殴打人是要进大理寺狱的,情节严重者按照大晋律法可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监禁。” 齐云程一听咬牙切齿收回手,一张脸难看至极:“谢大人误会了,本侯就是手不舒服活动一下筋骨。” “沈姑娘,你没事吧?”孟玉宣上前关心问。 没等沈宁回答,他就感受到一道幽冷眼神正盯着自己,一抬眸就撞进谢砚卿迫人眸中,他身形一僵。 “谢、谢大人。” 不知为何,孟玉宣感觉这位谢大人对他充满敌意。 可仔细想想他们又没有交集,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才是。 难不成只是他的错觉? 沈宁忽略谢砚卿灼人目光,对孟玉宣道:“孟公子,今日多谢你替我说话。” 虽说这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可她还是想当着所有人面谢谢他,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他名声的影响。 孟玉宣颔首,按照她交代的意思来说:“沈姑娘哪里的话,你也是被逼迫的。孟某苦读圣贤书,分得清是非对错,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过错,我在此对姑娘说一声抱歉。” “行了,沈姑娘的事了了,就麻烦随本官走一趟,本官有事要问。”谢砚卿阴恻恻开口。 沈宁知道这人又在吃闷醋,只好客套的和孟玉宣说了两句结束对话。 走时沈宁拿着谢砚卿给的《律典》拔高音量问:“谢大人,这上面说父弃子女不养,但即便是断亲后也还要给对方养老送终,要是齐家以后再拿这个理由纠缠我怎么办?” 大晋是儒法并举,而儒又重孝。 就算沈宁与齐云程断了亲,但血缘上两人还是父女关系,她仍有义务要给他养老送终。 谢砚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配合她演戏,语气肃然道:“你现在已与齐家断亲,只对定远侯一人有赡养之责,齐家要是找你麻烦,你大可去衙门击鼓告状,官府自会给你做主。” 听他这么说,沈宁满意的应声:“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说给齐家人听的。 和李尘霄道别后,谢砚卿带着沈宁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便道:“你倒是会利用人。” 沈宁嘴角略弯,得意道:“谁让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望着她澄澈眼睛,他问:“你要救的人可救出来了?” 她点点头,头上几支略显寒酸的步摇直晃,与她几缕发绞在了一起。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为她拔下步摇丢在一旁,道:“齐家还真是吝啬。” 她一头长发散下,眼含秋水注视他:“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好,他问:“你与太子可相识?” 第99章 阿宁,没人能阻止我娶你 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摇头:“不认识,你为何这么问?” 他点漆眸子微深望着她姝丽面容,抿抿唇道:“方才太子看到你好像有点惊讶。” 抚上自己的脸,沈宁墨瞳微敛。 她和青龙三人虽是李尘璟培养的杀手。 但基本上不是在外执行任务就是在京郊的山庄,很少在京中。 两年前在青州她与青龙三人刺杀还是翊王的李尘霄,算是与他初次见面。 只是当时是夜晚,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彼此。 她连李尘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刚刚要不是他自称孤,她根本没认出他。 按理来说她当时戴了面具,脸也用药水易了容,现在李尘霄认不出她才对。 思及此,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与太子从未见过,许是你看错了,亦或者是太子看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人,才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谢砚卿眸光幽沉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在太子面前露了面,为她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防着些。 拢住她手,他音色清越道:“阿宁,如今荣王的舅舅凌允臣因杀害萧良娣一案和秋闱舞弊案,被圣上下令革除官职抄家流放。荣王失去凌家这个得力助手威势不似从前,现在太子势大,几次提出让我娶萧氏女子为妻,他要是知道你就是两年前欺骗我的女子,定然会对你起杀心,所以你对他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有我。” 沈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不是只辅佐太子吗,他怎么连你娶妻都要管?” 握她的手紧了紧,他垂眸:“权利这东西是会改变人的。曾经还是翊王的太子并不想争东宫之位,但他是皇后所出,是嫡子,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被推着上了位,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自是不舍得再失去。他让我娶萧氏女为妻,不过是想让我与他彻底绑在同一条利益链上,完全为他所用。” 沈宁缄默。 他说的没错,权利的确会改变人。 曾经的李尘璟也是心思纯善的少年,后来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再亲近的人都能不眨一下眼就杀了。 想到体内的蛊毒,她眼底泛起刺骨寒意。 不动声色敛去情绪,她贴近谢砚卿:“你都说了太子势大,要是他逼迫你娶妻呢?” “我已经和他说了,这辈子只认定一人,心之所向,磐石无转移。”他伸手将她捞进怀中,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眉眼柔缓下来:“阿宁,没有人能阻止我娶你。就算他是太子,也无权决定我的事。” 听到这话,沈宁眼中情绪晦涩难辨,唇角含笑勾住他脖子:“不提太子了,你的伤好了吗?” 握住她白皙手腕,他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太慢了。”她低喃一声。 “什么?”他没听清。 捧住他脸,她目光一寸寸从他清矜如玉脸上临摹而下,最后落在他菲薄唇上,语气暧昧道:“恢复的太慢了,我现在想吃你怎么办?” 对上她炙热目光,谢砚卿呼吸一凝,眼尾泛起淡淡薄红别过脸:“你要去谢府还是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纤长指尖抚过他五官轮廓,她俯下脑袋在他颈上轻咬了下,表情戏谑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吃你,但要选个地方?” 他喉结滚动,眼神深了几分,唇角漾起淡淡弧度看她:“自然。” 男子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此刻清矜脸上带着温润笑意,衬的周身清泠气息都温和了几分。 凝着他,沈宁心念一动。 但想到正事要紧,还是理智占回了上风:“今日那么多人都见过我,你这样大喇喇把我带回谢府不妥。” 他明白了:“那便去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说话间他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定远侯府门前。 谢砚卿带着沈宁走后李尘霄还立在原地。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贸然离开。 濯墨眸子从马车离开方向收回,李尘霄侧身命令:“影青,去查一查这个叫沈宁的女子。” 她与那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虽只有六分相似,却能让人一眼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转身深深看了眼定远侯府的匾额,他扯唇轻笑了下:“真是有意思。” 下令让人都散了后,李尘霄启唇:“回东宫。” 太子一走,所有人如释重负。 齐云程立马喊来下人:“柳絮人呢?” 沈宁被谢砚卿带走了,可柳絮人还在定远侯府呢。 他就不信她不回来! 下人面面相觑,哆嗦着不敢回话。 要是让齐云程知道柳絮也不见了,等着他们的只有重罚。 “侯爷问你们话,都哑巴了?”江氏现在看谁都满肚子火气,看到一群下人都不吱声,那火更是直冲头顶。 其中一名小厮迫于威压战兢答道:“回……回侯爷,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 江氏脸色立变。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齐云程气的眼前直发黑,一双拳头攥的死紧,额间青筋鼓起。 注意到府门前还有人,江氏掩面劝他:“侯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齐云程狠狠剜了眼还没走的孟玉宣,怒甩袖离开。 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沈宁那贱人十倍偿还! 人流散去,孟玉宣欲离开,身后响起一道清丽女音:“孟公子,等一下!” 他回首,清秀碧玉的苏韵向他走来,他行了一记书生礼:“苏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相识。 苏韵攥着裙摆,纠结少顷对上他目光,鼓足勇气道:“那个……孟公子,你与齐家解除婚约了,现在、现在可有心仪的女子?” 孟玉宣脑中浮现沈宁那张出水芙蓉的脸来,两颊染上可疑的红。 苏韵见他许久不答,又是这副反应,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她脸上挤出略失落的笑来:“…抱歉,是我、我越界了。”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现在好了,就算孟玉宣和齐家婚事没了,但人家心里还有人,她这辈子算是没希望了。 第100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孟玉宣俊秀面上露出淡笑:“没关系。”旋即垂眸,置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我如今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至于儿女私情,便随缘了。” 他清楚自己肩上责任,也明白沈宁不喜欢他。 所以,他们之间,保持友谊关系便好。 苏韵原本暗下去的眸子瞬间又被点亮了:“这么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孟玉宣没正面回她,看了眼天边黑云翻涌,提醒她:“苏小姐,要下雨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秋雨寒气重,莫要淋雨受寒了。” 说罢他颔首离开。 苏韵站在原地,心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语气欣喜道:“他是在关心我?” 小禾看到自家小姐站在街头傻笑,走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拍开她手,苏韵心情大好道:“你怎么来了,又是我爹让你出来找我的?” 小禾应了声是。 苏韵边走边和她说话:“你说要是让我爹去孟家给我说亲,他会不会同意?” 小禾一脸懵:“小姐,你说的是哪个孟家?”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瞥了她一眼,苏韵嗔道:“当然是有孟玉宣的那个孟家了。” 看到她一脸期待模样,小禾张张嘴,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小姐,可是…可是老爷中意的好像是那位谢大人。他说谢大人家世清白,又是科举出身,人品他也亲自了解过,加上你们两人年纪相当,又认识,有感情基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他以后就是致仕了也能安安心心回老家。” 谢大人? 苏韵眉心一跳,扭头看她,眼睛微眯,语气幽幽道:“你说的不会是谢砚卿吧?” 小禾被她盯的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点头。 苏韵扶住自己脑袋,气的发笑:“我爹他老糊涂了吧!谢砚卿那个冰块谁会看上他?”她双手叉腰:“性子冷又不近人情,还爱拿长辈那套压人,本小姐才不喜欢他!” 小禾不说话。 因为她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道理。 可细细一想,自家老爷说的好像也没错。 谢大人光风霁月,文武双全,又官至四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京中小姐都想嫁他呢。 也不知最后哪家姑娘能有幸嫁给他。 看了眼苏韵大大咧咧走姿。 她摇摇头。 心想肯定不会是她家小姐就是了。 — 城东春巷小院。 柳絮看到沈宁与谢砚卿一前一后进了院,起身询问:“阿宁,他是?” 两人离的那般近,加上谢砚卿看沈宁眼神明显不同于常人,她一眼便看出有猫腻。 沈宁为两人简单做了介绍,对谢砚卿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谢砚卿看了眼柳絮,眸光幽深点点头:“你有事就去谢府找我。”末了又道:“夏知就留在这儿照顾你。” “好。” 沈宁有许多话要和柳絮说,兀的想到了什么又道:“这儿离大理寺近,不用让卫随贴身保护我了,你让他也回去吧。” 谢砚卿点头应下。 他走后,沈宁拉着柳絮进了屋,对方先开了口:“阿宁,你这两年去哪儿了,那位大理寺卿又是怎么回事?” 沈宁将这两年遭遇一一说来,关于谢砚卿部分直接跳过。 听完柳絮攥紧了手,眼眶发红道:“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沈宁鼻尖发酸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能联系你。”她垂下纤秾眉眼:“我一旦给你写信,很可能会被荣王发现我没死的事,还会连累你。” 柳絮步子后退了下,认同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旋即她目光微凛,握住她肩膀问:“你娘留给你的玉佩你拿回来了吗?” 从袖中取出玉佩,沈宁拧起纤细的眉:“柳姨,这些年你一直在明月庵待着,齐云程怎么会找到你?” 当年被赶出府,他们行踪并没告诉任何人。 她投入李尘璟麾下后,一年也只给柳絮写一封信报平安,还是写的只有她们两人才看得懂的密信,就是怕被人知道她们关系对柳絮不利。 提起这事柳絮神情肃了起来,擦擦眼角沁出的泪道:“我两年都没收到过你的信,一直担心你出了意外。直到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你命在旦夕,要想救你就去定远侯府找齐云程,信中还附带了你娘小时候给你编的璎珞手串。” “我也怀疑其中有诈,但又放心不下你,百般纠结下还是去了定远侯府,去了才知你人根本不在那儿。我想走,齐云程不仅不让,还夺走了你娘的玉佩,让人把我抓起来关在了一处密室中。” “那密室看守极严,我平日接触不到任何人,想尽办法都没能逃出来。一直到今日,我才被人带回了定远侯府,见到了你。” 沈宁眉心凝起:“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被关在定远侯府?” 柳絮点头:“我可以肯定不是。他们带我来时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坐马车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按照距离来算,那密室应该位于城郊某个地方。” 沈宁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不到人了。 齐云程明显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防备。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给柳絮写了那封信。 还有她弄丢的璎珞手串怎么会在对方手上? 她记得手串是三年前去荣王府跟李尘璟复命时丢的。 当时她走的急,等发现手串弄丢返回寻找时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怀疑是被人捡走了。 荣王府人多眼杂,她身份又不能在人前暴露,她便没再找下去。 她问:“柳姨,现在那手串可在你手上?” 柳絮忙应道:“在呢,齐云程只夺走了青鸾佩,手串他没拿。”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璎珞手串。 串身用红细绳将头发缠在里面编织而成,在外面串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白色珍珠,还有两个小铃铛作为装饰。 因为执行任务时铃铛响不方便,沈宁便收起来贴身带着,没想到反弄丢了。 “这手串是你娘留给你为数不多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莫要再弄丢了。” 第101章 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好。”沈宁应声,将璎珞手串戴在手腕上后,她拉着柳絮在圆桌旁坐下:“柳姨,你收到的那封信呢?” 柳絮微垂下眼睑:“信在明月庵,我来时并未带在身上。” 明月庵位于京城与益州交界处的苍玄山,来往路程要一天时间。 沈宁想知道写信给柳絮的到底是何人,就必须要拿到那封信。 她怀疑是李尘璟,但他要是认出她了,那天晚上青龙三人对她必然是下死手,而不只是试探。 沉思间,柳絮声音打断她思绪:“对了阿宁,你身上的蛊毒可解了?” 沈宁握住她手,淡笑道:“放心吧柳姨,很快便解了。” “意思是还没解?”柳絮蹙眉,面露忧色。 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了,沈宁没想瞒她,直言道:“那蛊毒药引乃是男子……” “男子?”柳絮眉头皱的更深了,似想到了什么瞪大眼:“难不成那位谢大人就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实在是有点荒唐和羞耻。 心中不禁怒骂荣王真不是好东西,居然给沈宁下那种不正经蛊毒。 “如此说来,你与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沈宁脸颊一烫点点头,轻声道:“两年前我为了骗他给我解蛊,和他成亲了。”说罢她强调:“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产生感情,只是想让他给我解了蛊毒而已,等解了最后一次蛊毒,我们就离开京城。” 柳絮眼睛瞪的溜圆,她没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欺骗男子感情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这般坦然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稀奇,毕竟沈璃月也干过这事。 想到自家主子,柳絮心口微堵。 “阿宁,你母亲祭日快到了,等你解了蛊毒,我们去青州看望她一下。”她叹息一声:“她一个人孤零零长眠在那儿,肯定很孤独。明月庵我们就不回去了,便去青州一直陪伴她吧。” 沈宁喉间发涩,语气沉重道:“好,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去。” 柳絮眼睫敛了敛,微笑:“还有,你既不喜欢那位谢大人,最好离开前跟人家解释清楚。你是出于活命才骗了他,说起来也是迫不得已,想来他知道了能理解你一二。” 闻言沈宁心口一阵酥麻,又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没想过和谢砚卿坦白她从始至终都是在欺骗他感情的事。 她怕他接受不了。 抬眸对上柳絮慈和目光,她挤出淡笑:“我会的。” 在小院安顿下来的翌日,沈宁听说昨夜齐家所有人拉了一晚上肚子,齐云程甚至都拉到虚脱了。 大夫踏进定远侯府时被臭气熏天的味道包裹,熏的直掉眼泪。 看到府中下人捂着肚子当场就要拉出来,大夫直接吓的转身就跑,连付的定金都不要了。 一时间。 定远侯府再度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笑柄。 春巷小院里。 沈宁知悉整件事后,笑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一整天心情都是舒畅的。 她亲手调配的泻药,虽然被水缸里的水稀释了不少,但药效绝对足。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那位秋闱魁首孟玉宣在大理寺门前击鼓,请求重新查孟家两年前走水一案。 孟玉宣本就是当下热门话题的主要人物,他此举一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 靖穆帝看到大理寺递交的案宗,在朝堂上痛斥了一番当初负责查这件案子的天羽卫。 明明有那么多可疑之处,但他们最后回禀的结果却说只是一场意外。 可想而知天羽卫中要么是混入了操控孟家走水主谋的人,要么就是无能。 震怒后,靖穆帝将案子全权交由谢砚卿接手,要求他务必查的清清楚楚,还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 — 夜阑人静,寒露悄凝。 宛如天上洒下的细碎银屑沾染在草木之上,赋予一层清冷光泽。 谢府书房内。 谢砚卿正翻看卷宗,小厮进来禀报:“大人,大公子来了。” 谢砚卿头也未抬,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小厮退出去后,谢砚安一身水墨衣袍,裹了件紫色大氅进来。 晚秋的天气白日里凉爽,到了晚上就多了几分料峭寒意,他咳的也越发厉害。 “二郎。”谢砚安虚弱的出声。 “兄长找我有事?”听到他咳嗽声,谢砚卿蹙了蹙眉,放下卷宗问。 寻了空椅坐下,谢砚安压制住欲咳冲动道:“今日太子约我见了一面。” 谢砚卿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给他:“他问了什么?” 要是没问什么,谢砚安不会特意来一趟。 接过水,谢砚安漆黑墨瞳注视他,蠕动唇:“他问了关于沈姑娘的事。” 听到涉及沈宁,谢砚卿眸光沉了下来。 “他派人查过沈姑娘,知道她是与我一同进京的,以为我知道沈姑娘底细。”谢砚安看到他握紧的手,笑了笑,神情温和道:“你大可放心,我没多说。” 谢砚卿语气淡淡:“我知道。” 谢砚安虽是个病秧子,可不代表脑子不好,有些话他清楚该不该说。 呷了口水,谢砚安感觉喉间舒服多了:“听太子语气,似对沈姑娘身世和来历很好奇,我担心会对沈姑娘不利,便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他前几日受伤了也不见谢砚安来关心他。 现在一遇到沈宁的事立马便来了,难不成…… 谢砚卿神色莫名看着他,语气幽幽道:“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咳——” 正喝水的谢砚安听到这话猛的被呛了下,一张苍白的脸涨红起来。 等咳嗽止住,他才开口说话,语气略带着无奈:“二郎,你想什么呢。我这副身子骨娶了谁都是拖累对方,怎么可能还对沈姑娘有念想。” 他这个弟弟平日睿智清醒,一遇上感情的事智商就跟直接没了一样。 谢砚卿眼眸微垂,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过度解读:“兄长意思是,要是你身子骨好,就还会对她有念想?” 谢砚安:“……” 第102章 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真是有理说不清。 谢砚安很是头疼的辩道:“我没那个意思。” “兄长知道就好。”他冷不丁强调:“阿宁她只喜欢我。” 谢砚安:“……” 他这是在向他炫耀? 谢砚安待不下去了,起身:“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我回去了。” 再待下去他怕被眼前的醋缸子淹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男子清冷声音:“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阿弟帮忙牵线搭桥寻门好婚事?” 他不成婚,他总是不放心的。 毕竟先前他和沈宁假扮过夫妻。 沈宁对他印象又不错。 再者,他成婚了,便会回萧州。 沈宁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谢砚安揉揉太阳穴,没理会他话逃也似的走了。 沈宁来时,在廊庑下与谢砚安打了个照面。 “大公子。”她先打了招呼。 谢砚安步子一顿,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嗓音依旧温和道:“沈姑娘,二郎他在书房。” 说罢他便要走。 沈宁满脸困惑,他怎么一副躲她样子? 她很吓人吗? “大公子等一下。”她喊住谢砚安,走上前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药材是我专门配的,你贴身戴着可以抑制你体内寒毒,等过两天我再帮你施针祛一下寒气,开几服温阳补气血的药。” 看着她递来的香囊,谢砚安一时间心绪难平,沉思须臾后还是接过道了谢:“多谢。” “你不必和我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谢晏。” 她声音脆然,单只是听她说话便觉得很是舒心。 谢砚安眼前恍惚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又乱了心神,忙微颔首带着侍从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沈宁去了水榭书房。 进去后刚好遇上从盥洗室出来的谢砚卿。 他除了冠,墨发披散,换了身闲适的淡青衣袍,整个人温润似玉,犹显清贵。 看到她,他清浅一笑,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何时来的?” “刚到。” 沈宁将手放进他手心,他牵起她手往旁边的小室走。 在矮几旁蒲团上坐下后,谢砚卿斟了两杯茶水,注意到她穿的单薄,微蹙眉:“夜里凉,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说罢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墨袍给她披上,他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宁捧着茶盏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半个人来?” “……” 他一坐下,她就往他身上靠,将吹到嘴角的发丝捋了捋道:“我刚刚在廊庑下遇到你兄长了,他好像有意避我。” 谢砚卿眸色微黯,沉着声音反问:“他难道不该避你?” 脑袋靠在他肩上,她掰着他莹白指节把玩,一时没反应过来:“避我做什么?”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见他不答,她终于有所悟歪着脑袋盯着他侧脸:“不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吧?” 他这人爱拈酸吃醋她是知道的。 指不定是他和谢砚安说了什么,对方才有意避她。 谢砚卿放下茶盏扭头对上她视线,声音清冽:“我能和他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你只喜欢我,让他别觊觎你而已。” 沈宁就知道是这样。 想起那日柳絮和她说的,离开京城前和谢砚卿坦白。 他完全当真了,她能坦白吗? 他要是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欺骗他感情。 他岂不是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也可能会和当初梦里那样,当场黑脸,然后掐着她脖子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想到梦里那个场景,她霎时浑身一抖。 察觉到她反应,谢砚卿拧着眉问:“怎么了,可是还觉得冷?” 她本想回不冷,余光瞄到他微敞开的领口,她立马身子一软往他怀里倒,脑袋窝在他胸口蹭了蹭:“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谢砚卿怕她磕到矮几上,伸手护住她脑袋,唇边牵起一抹浅笑道:“我也冷怎么办?” 她攥着他衣裳仰起脑袋,水盈盈眸子直勾勾凝着他,口吻直白又大胆:“那我们做点出汗的事就不冷了。”她缠上他脖子,唇擦过他如玉侧脸:“比如……床上锻炼。” 谢砚卿:“……” 揽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力道,他眸色漆深咽了口唾沫道:“太子在查你。” 沈宁目光一凛,搂着他脖颈的姿势不变,咬了一下他耳垂问:“你是怕他对我不利?” 他声音微哑嗯了声。 却听她低低一笑,埋在他脖子上吮咬起来 瞬间阵阵酥麻直冲头顶,身体里的血液叫嚣着涌向小腹,谢砚卿身体绷紧,垂眸看向在他身上点火的沈宁,并未阻拦:“要不让卫随回去继续保护你,有事他也能及时回禀我。” 他话落,便觉喉间传来痛感。 “嘶——”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头对上他乌沉眼眸,双手捧住他脸:“你要派人保护我岂不是更惹太子疑心?” 将她纤长的手拢住,他眼睫敛了敛:“我先前对太子宣称你是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卫随是大理寺的人,可以用保护人证的名义。” 沈宁知道她不答应他不会放心,抿抿唇道:“那便依你的吧。” 注视她近在咫尺的迤逦面容,他喉结滚动,扣住她后颈吻上她唇。 彼此纠缠了好一会儿,两人气息都有些凌乱。 沈宁埋在他怀中喘着气,手顺着他宽阔的脊背缓缓上移停在了他肩胛伤口处:“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他明白了她意思,吻着她纤白指尖沙哑着声音道:“伤在肩上,不会有影响。” 沈宁脸微烫,环住他劲瘦腰身支起身,眸光清润问:“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他平日休息的床,他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身体悬空,她下意识勾住他颈,温热气息洒在他侧脸边,笑意吟吟道:“你想。”她绞了他垂下的一缕墨发,压低嗓音:“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谢砚卿脚下步子微顿,将她放在床上后,细碎的吻便落了下去。 亲吻纠缠中,他声音似一泓清泉在她头顶响起:“想,很想。” 第103章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唇轻轻临摹着她柔软唇瓣形状。 温柔中透着隐隐的克制。 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拂过平静湖面。 虽只漾起丝丝缕缕涟漪,却足以搅乱人的心湖。 他没有急切地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贴着她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掌心的温度顺着单薄布料传递给她。 那滚烫的热度,异常的灼人。 大抵是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加上两人经常的耳鬓厮磨,没多久沈宁便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瘫在了他怀中。 两人鼻尖触碰时,呼吸已变得凝重非常。 不大的小室中空气静止,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似隐去。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交织在这凉夜里。 身上衣裙不知是何时被褪下的,等沈宁反应过来时,被冷风吹的身子瑟缩了下。 似有所感,谢砚卿扯过被衾盖住两人身体,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肩上,吻着她唇角声音低哑问:“可还冷?” 沈宁耳廓滚烫,睁眼,潋滟着水光的眸子便直直撞进他那双浸满情欲的深邃乌沉眸中。 她心脏霎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蓦地漏了一拍。 屋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好似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然而,在这黯淡的光影里。 他那双深邃的眼如同夜空里最璀璨的星辰,又似倒映在静谧幽潭中的冷月。 烛光落入其中时,竟被晕染出点点碎金般的光泽,如梦如幻,令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想去探寻那眼底蕴含的万千情意。 久久没有得到她答复,他停下吻她动作。 目光锁着她姝丽面容,见她似在走神,俊逸的眉眼微拢。 握住她腰收了几分力道,贴在她耳边的语气带着不满和隐忍:“阿宁,这个时候,专心些。” 不知是不是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又加上是最后一次解蛊毒,沈宁一时间心绪复杂。 攀住他肩的手环住他颈,她支起上半身与他贴紧,眸光流转道:“谢大人,这是在床上,不是在审犯人,你还不准人分心了?” 说完很是挑衅的吮咬了一下他唇,嗓音旖旎低哑:“有本事,你别让我分心。” 男子身子僵了僵,旋即眼中克制被欲色完全替代,修长的手抚着她脸颊,清冷声音染上危险气息,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求饶。” 上次中了药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受不住哭喊着让他停下。 当时他虽中了药,可还尚存几丝理智,到底是怜惜着她。 现在彼此都清醒着,她又主动拿话激他,他可不会再放过她。 除去她身上最后遮羞小衣,女子玲珑有致身段暴露在空气中。 谢砚卿呼吸一滞,连带着气息又重了几分,一双点漆幽深的眸子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占有的一瞬,他搂住她腰将她抱起。 带着她感受彼此最真诚的热切。 两人身体都似一团火,在互相碰中燃烧。 许久不曾亲热,沈宁红唇微张。 见状,谢砚卿低头吻在她眉眼处,温柔的安抚她紧张情绪。 到一半,沈宁已是累到不行,香汗淋漓想结束酣战。 谢砚卿将她抱了个满怀,拿她的话堵她:“阿宁现在可还有时间分心?” 沈宁又羞又恼,只得无力攀住他胳膊别过脸。 灯火和所有事物渐渐成了晃荡虚影。 两人都沉沦进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谢砚卿似对她的话上了心,存心报复。 那密实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死在这场欢好之中了。 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轻吟出声,可随着浪潮的.速,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水雾,白皙脸庞绯红如潮,犹如被春雨肆虐过的一朵娇花。 看到她这般模样,谢砚卿脑中残存理智溃散殆尽。 沈宁闷.,攥着被子的手骨节泛起莹白。 小室内。 床帐翻飞,响起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子喘息声和女子低吟。 …… 这场欢情持续到月上柳梢头。 结束后,沈宁瘫在床上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她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还好吗?”谢砚卿将她捞进怀中,捋了捋她汗湿的额发:“要不要让人备水沐浴?” 沈宁气的不想理他,可一想到是自己挑衅的他,索性把眼闭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完全动不了一点。 她现在只想睡觉。 谢砚卿亲亲她鼻尖,满脸餍足道:“我替你洗。” 她知他有点洁癖,两人都出了不少汗,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她咕哝了句好便睡了过去。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时沈宁意识清醒了些许。 掀起沉重眼皮看了眼为她擦洗身子的男人,她又阖上眼。 只是洗着洗着那人的手就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还循着她眉眼亲到了她唇上、下颌、再到漂亮的锁骨处…… “阿宁。” “嗯?” “再来一次。” 这句话闯进耳膜时,沈宁惊的睁眼,他已经不由分说钳制住了她腰身。 她想拒绝,却被他堵住了唇,只能发出零碎的呜咽声。 最后的最后。 洗澡水都冷了,吃饱喝足的男人才舍得松开了她。 沈宁这次连说话力气都没了,更懒得再与他计较,沾床便睡了。 现在不用再回定远侯府,蛊毒也完全解了,她睡的极其安稳香甜。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睁眼天已大亮。 她活动酸软的身子打量了下环境,发现还是在谢砚卿书房小室的床上。 身下床单和被褥都换了全新的。 扭头看了眼身侧,空无一人。 想来谢砚卿已经上早朝去了。 昨夜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玉白的脸一烫。 低骂了句:“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再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到了床上都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样貌。 嘴里说的和做的完全相反。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袍,风清朗俊进来时刚好听到她的话,兀的出声:“阿宁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抬眸,就见淡青纱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拢起挂在了金钩上。 谢砚卿那张清矜出尘的脸闯入眼帘。 他坐在了床沿,姿态端雅,瞧着就是清风霁月的端正君子,哪里还有昨夜对她予夺予求模样。 她脑海中自动跳出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第104章 茉莉,莫离 她没好气扭头背对他:“我舒不舒服你不知道?” 她意思是,他昨晚不知节制拉着她来回折腾,她人都要散架了,现在哪里会舒服。 可这话落入谢砚卿耳中平白变了味道,他将人捞进怀里,咬着她耳朵道:“可昨夜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酥麻触感袭来,沈宁浑身一激灵忙推他:“别闹了。” 她现在已经解了蛊毒,必须和他保持点距离。 “什么时辰了?” 谢砚卿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给她裹好,答:“快午时了。” 沈宁面上一惊。 难怪他上完朝都回来了。 “你不去大理寺?” 下颌蹭着她发顶,他朗声道:“圣上让我专门调查孟家走水的案子,大理寺那边可以不去。” 听他提到孟家的事,她心思活泛起来:“孟家案子有进展了吗?”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都断了,不太好查。只查到一名叫尤四的下人在孟家走水当晚失踪了。” 沈宁拧眉:“哪个尤哪个四?” 两年前她去跟李尘璟复命、就是丢璎珞手串那次,听到他正吩咐一名穿墨衣的男子办什么事,那人名字好像就是叫尤什么四。 当时她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不确定谢砚卿说的是不是那个人。 谢砚卿让她摊开手心,握住她手写了“尤”和“四”两个字。 “人还活着吗?”她问。 “不知道,探子查了,此人在孟家走水后就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我已经从官府拿到了他户籍文书,决定去他老家益州蔺阳郡看看。” 益州? 沈宁想起柳絮收到的那封信。 去蔺阳郡刚好路过苍玄山,她倒是可以借这次机会去明月庵把信拿回来。 抱住他胳膊,她央求:“你带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砚卿不带半分犹豫拒绝了她的请求:“路途颠簸,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你就带我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干扰你查案的。”她晃着他胳膊撒娇。 谢砚卿心软下来,无奈浅笑:“好,但你要保证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带上她也好,把她留在京中他怕太子和荣王会对她不利。 有他在,两人多少还会顾及一二。 要是他离京了,便没人能护着她了。 沈宁满口应下:“我答应你。” 到时回程路上她找借口去一趟明月庵,神不知鬼不觉把信取了就是了,他又不会知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道:“我不放心把柳姨一个人丢在春巷小院,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保护她一下?” 谢砚卿敛眸:“你是怕齐家再找她麻烦?” 她点点头。 她让定远侯府名誉扫地,齐云程不会轻易罢休的,肯定想着法子找她和柳絮下落。 提前留个心眼总没错。 “好。回头我挑几名武功高的侍卫去春巷小院。” 他话音落,沈宁肚子响起咕咕声。 理理她发,他唇边携着淡笑起身:“起来去洗漱吧,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食。” 她摸摸鼻尖:“好。” 他要为她穿衣裙,她垂下眸子暗了暗,语气淡了些许:“我自己来就好。” 休息一晚,她已经恢复了元气,穿衣这种小事自己做就好。 蛊毒既解,她就没理由再与他有什么亲密之举。 谢砚卿没察觉到她变化,以为她是害羞,便没强求。 穿好衣裳下榻,沈宁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我抱你去。” 不容她拒绝,他打横抱起她往盥洗室去,随后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她梳洗的差不多后,他换了身素蓝常服进了盥洗室,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气质清绝。 屏退丫鬟,他走到她身后站定。 沈宁坐在圆凳上正要扭头看他,就看到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别在了她发间。 她伸手摸去,银饰冰凉触感传来。 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心口一震,愣了好几息才缓过来,声音弱弱道:“这簪子你一直保存着?” 她记得是丢在了火海里来着。 谢砚卿嗓音低沉嗯了声,握住她双肩,眉眼温和道:“阿宁,莫要再把它丢了,我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其实早就想还给她了,可又怕这些日子都只是一场梦。 茉莉,莫离。 簪子给了她,他希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 从前事他不计,来日事他也不会究。 不管她是谁,他都只爱她。 人大抵就是这样,一生总要寻找一份感情作为依托才有活下去意义。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听到他话后心情莫可名状。 一股酸涩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敛了心绪,她声音平缓道:“我答应你,不会再弄丢它。” 吃完饭,谢砚卿要看卷宗,沈宁就拿了本书在书房陪他。 他书房都是关于刑律的书,大多枯燥乏味。 她翻了好久才翻到一本还算能看的食谱。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兴趣,又自顾自走到靠窗的书桌旁练起了字。 谢砚卿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她安静闲适的握着笔写字,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他。 风轻轻拂过,轻柔地吹起她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 将她原本姝丽动人的面容衬托得愈发娇柔婉约、清新脱俗。 他放下卷宗走上前。 看到她写的字后,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怀疑的问:“阿宁,你确定是在练字?” 纸上都是一坨一坨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她字他见过,怎么一练就写的这么难看? 沈宁略不满:“你懂什么,我这叫自创字体,字圆圆的看起来多讨喜?” 闻言谢砚卿唇角微弯,目光再度放到她写的字上。 其实仔细看字还是认得出来的。 而且她每个字都很有特点,都会在最后一撇收尾处留下一个小勾子。 “我陪你一起练。”他来了兴趣,自她身后覆住她握笔的手。 他一靠近,身上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身体僵了下,终是没说什么。 他手好看,写出的字也凌厉有气势。 反观她的字,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耳尖兀的滚烫起来。 “阿宁。” “嗯,怎么了?”她狐疑问。 第105章 与他生分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他带着笑意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沈宁抬眸,目光越过支起窗柩看向湖中景。 盛夏荷叶田田、翠盖相倚的景已退去,只有枯荷还孑然立于瑟瑟风中,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等孟家案子结束,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和他。 若不出意外,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谢砚卿。”她唤他名字,语调柔和:“你可后悔那日没问我身份的事?” “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她垂下纤秾眉眼,看到纸上写了“沈宁”二字,抿抿唇道:“若是有人有不得已苦衷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身后人明显怔了一下,语气淡了下来:“不怎么样。” 沈宁身体兀的绷紧。 攥着毛笔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又听他说:“别人骗我无所谓,只要阿宁不骗我就行。” 他亲了亲她侧脸,刻意强调:“不过也分是哪方面的骗,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原谅你。所以,你指的骗,具体是什么?” 闻言,沈宁心脏因紧张砰砰跳动,便连呼吸都凝了几分。 她含糊道:“我就随口一说。” 他松开她手,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中,下巴置在她纤薄肩上,语调缱绻:“阿宁,等查完孟家案子,我会向圣上求赐婚,让你正大光明嫁与我。” 沈宁心脏倏地一跳,紧抿着唇不说话。 察觉到她异样,他侧过脑袋望着她姝丽侧脸,关切问:“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眼帘微抬:“时辰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柳姨该担心了。” 谢砚卿没有动,清越声音有些哑:“明日卯时二刻前就要出发去益州,你不必回去了,就宿在这儿吧。” 沈宁只觉脸上微微一热。 宿在这儿?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不、不行,我得回去和柳姨说一声我去益州的事。” “让卫随去传句话就是。”说话间他埋在她颈窝处细吻。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幽香似清晨沾着露珠的幽兰,淡雅中透着几分空灵,宛如一缕轻烟般悄然漫入了他鼻端。 沈宁被他细碎的吻弄的直发痒,忍不住伸手推他脑袋:“别,痒……” 看到她雪白颈上还未消下去的痕迹,他停下动作,隔着衣裳布料在她肩上轻咬了下:“阿宁,你今日有点奇怪。” 不等她说话,他语气幽幽道:“以往你并不抗拒我这样亲你,今日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她身体在紧绷着,明显是不想与他这般亲近。 可从前、包括昨晚她不是很主动吗? 沈宁眼中幽暗一片从他怀中退出,带着刻意的疏离,脸色有些微白道:“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谢砚卿忽略她疏离态度,神色一紧握住她肩,蹙眉问:“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过来。” 沈宁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清冷面上染上淡淡薄红,轻咳一声态度强硬道:“你这样更没法回去,就留在这儿。” “不……”沈宁想拒绝,甫一对上他幽沉眼眸,话卡在了喉咙。 罢了。 她别过脸不看他:“你忙吧,我去躺会儿。” “好。”这次他应的很爽快,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沈宁来到小室,避开谢砚卿视线后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避子丸服下。 今日醒来便一直和谢砚卿待在一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服下,原本想回去再服用,可他那架势铁了心不让她离开。 药是她在齐家时就配制好的,比一般避子药药性更好,且对身体伤害性更小。 服下后她安心不少,喝了杯水后便去睡下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微一动就发现腰间多了只手,一扭头就对上男子安静睡颜。 沈宁拧眉。 他什么时候躺上床的? 她为何一点都没有感知到。 一想到现在自己警惕性变得这么低,她眉头便皱的越深。 轻轻拿开腰上的手,她掀起被子想越过谢砚卿下榻,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到睡的正熟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要去哪儿?”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问。 沈宁呼吸微凝,咽了口唾沫道:“我渴,想去喝杯水。” 他没说话,神色不明松开她后兀自下榻倒了杯水来,语气温和道:“怎么不叫我?” 喝完水,沈宁感觉喉咙舒服多了,纤长眼睫微垂:“怕打扰到你。” 他笑:“你现在倒与我生分了?” 对上他视线,沈宁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我还是想回春巷小院一趟。” 谢砚卿缄默片刻,喉结滚了滚接过她手中杯子:“我让卫随送你。” 她意外他居然愿意放她走,缓过来后点点头:“好。” — 听到沈宁说要和谢砚卿去益州取信,柳絮不免忧心起来:“阿宁,你我现在都好好的,何必再查写信之人是谁?” “柳姨,那人利用你把我引出来必然有什么目的。我们必须要弄清他是谁有所防备,不然就算我们去了青州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柳絮惊疑不定,目光不断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宁,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吧,信的事你也别查了。” 沈宁看出来了,她在害怕什么。 “柳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絮眼底闪过慌乱,面上镇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沈宁起身:“那去益州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丢下话,她离开了柳絮房间。 看着她背影,柳絮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翌日天未亮沈宁便起了。 换了身轻便衣裙,戴上帷帽后,卫随护送她到了谢府马车停放的地方。 谢砚卿原本要骑马,因为要带上她换了马车。 此次简装出行,谢砚卿也只带了卫随和玄影。 天黑之前,四人在官府驿站下榻。 第106章 她提剑走向他…… 京城,荣王府。 “王爷,谢砚卿带人去了益州蔺阳,现在已经入住了驿站。” 修剪盆栽的李尘璟漫不经心问:“人都派去了?” 吴昭禀道:“王爷放心,青龙三人带着死士已经提前埋伏在了驿站周围,定叫他有去无回。” 李尘璟眉梢微微上挑,眼神透着股阴狠:“他一共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两名侍卫。” “两名?”李尘璟勾唇,嘎吱一声剪掉了斜生旁枝:“处理干净点,别让人查到本王头上。” 吴昭面无表情抱拳:“是!” 摆弄着盆栽,李尘璟启唇:“两年前本王让人处理掉尤四,没想到让他逃了。这两年探子一直都没查到他下落,没想到他竟逃回了老家,吩咐下去,让青龙他们找到人一并清理了,莫要再给本王留下一点把柄。” 谢砚卿不仅害他被罚了半年面壁思过,还让他失去了凌家这个最大助力。 这一次,他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益州,蔺阳官驿。 冷月高悬。 风,似从九幽之地吹来,携着透骨的寒。 呼啸而过时,吹得那挂在檐角的灯笼乱晃。 远处山峦隐没在暗影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好似沉睡着的巨兽,静静蛰伏着。 赶了一天路,沈宁在盥洗室洗漱后回到房间,门刚合上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腰带进了一个宽阔怀中。 她一抬头就对上男子乌沉深邃眼眸,眉微拢:“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身上染了寒霜,气息冷冽:“阿宁,你今日为何一直避我?” 从上马车开始她就不怎么理会他,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夜折腾她太过的事生气,后面发现根本不是。 她就是有意疏远他。 就连和他说话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你先松开。” “你先告诉我理由。”他掰过她身子,攥紧她肩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你这人——” 沈宁瞳孔骤然放大,猛的拽住他往旁边避开,箭矢唰一声扎在门上。 接着数不清的箭矢袭来,谢砚卿下意识护在她跟前。 扬手一挥旁边桌子挡住箭矢,他拉着她往外走:“是刺客!”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驿站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刚出房间便与卫随和玄影打了照面。 “大人,你们没事吧?”玄影问。 “快走!”谢砚卿看了眼两人,搂住沈宁腰施展轻功落在了一楼。 驿站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 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们眼神冰冷充满杀意,在黯淡的光线下,手中利刃反射发出森冷寒光。 谢砚卿将沈宁推到一旁,说了句躲好夺了把剑就与刺客厮杀起来。 顷刻间,屋内火花四溅,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训练有素,谢砚卿三人虽功夫不低,却渐渐落于下风。 “卫随、玄影,先离开这儿!” 混乱中谢砚卿说了一句便带着沈宁一路往外逃。 看到驿站外不断涌现的刺客,卫随吓的握紧了手中剑,惊呼:“彼其娘也!合着今夜非要我们死在这儿是吧?” 这种关头玄影可没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击飞袭来的箭矢走到谢砚卿两人身边:“大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我与卫随引开刺客,你与沈姑娘先去蔺阳郡等我们。”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谢砚卿攥紧沈宁手腕:“走!” 寒夜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沈宁两人发丝乱舞。 逃跑过程中,谢砚卿与刺客搏杀时身上添了几道伤。 鲜血渗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白色长袍,在这寒冷夜晚里,那血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朵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纵然刺客少了一大半,但架不住对方使用人海战术。 逃至河流边时,沈宁两人还是被团团围住。 两人靠在一起,谢砚卿握住她手,压低声音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他就算死,也要护着她活着离开。 刺客可不给两人多说话机会,剑光如网般朝两人笼罩而下。 天空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贯彻天际。 眼瞧着谢砚卿身上血越流越多还要上,沈宁拧着纤秾的眉一把拽住他手腕。 迎着他漆暗眸子,她语气冷然道:“欠你的,现在还你。以后,你我两清了!” 话音落,她脚下一勾,一把剑落入她手中。 接着,她身形快如闪电精准刺向为首刺客。 刺客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宁一个旋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胸口。 伴随一声沉闷撞击,刺客庞大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去后重重砸在石头上,口中狂喷几口鲜血便再没了动静。 其余刺客见状,杀机骤涌,齐齐朝她扑来。 她却丝毫不惧,身形灵动地在刺客围攻中辗转腾挪,手中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剑都会有刺客倒下。 谢砚卿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面上满是震惊,原本幽深的眸子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瞳孔急剧收缩着,眼中不敢置信之色愈发浓烈,就好似看到了世间最荒诞的一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刺客人数在不断减少。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在冷月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看到最后一名刺客想要偷袭沈宁。 谢砚卿墨瞳一震,声音沙哑出声:“小心!” 沈宁耳尖一动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准确无误刺进了那刺客后心。 旋即手中用力一搅,那刺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立在尸体中间,沈宁手中紧握的长剑被鲜血染得通红,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冶艳血花。 望着眼前惨烈景象,她冷艳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那双平日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寒风中,她沾染鲜血的裙摆猎猎作响。 回眸,谢砚卿目光正紧锁着她。 隔着无端月色,她看不清他神情。 但,大概猜得到,他很震惊。 她提剑走向他…… 第107章 她是要丢下他吗? 剑在地上划过,发出“滋啦”声。 在这静谧到只有河水流动声和山间夜莺鸣叫的晚上,格外刺耳醒目。 谢砚卿就那样僵着身子,愣愣望着她凌绝身影,步步朝他逼近。 倏地,天空又是一击闷雷响起。 伴随闪电带来的光亮,他看到她脸上都沾了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刺客的。 她在他面前站定。 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和衣摆。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不敢直视。 谢砚卿表情空茫,看她的眼神晦涩难辨。 兀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身子猛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 她伸手想扶他,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声音淡淡问:“你怎么样?” 视线从她被血染污的裙摆慢慢上移到她脸上。 谢砚卿嘴唇微微颤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却带着明显颤音:“阿……阿宁,你……” 沈宁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如你所见,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装的。” 她的话冰冷又绝情,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就这样血淋淋的撕碎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幻想。 见他不说话,沈宁唇角牵起细小弧度,似讥似讽。 人性就是这样,知道被欺骗后,感情哪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她一开始就没对谢砚卿抱什么期望,自然也算不上多失望。 他有此反应也正常。 谢砚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令他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在他身形踉跄要倒下一瞬,女子身影掠来,将他牢牢接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他艰难喘着气,只能任她带着离开了尸堆血海。 河水淙淙,山间夜莺诡谲鸣叫不时响起。 沈宁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凭本能寻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山洞。 让谢砚卿靠着石头坐下后,她起身往外走。 “阿宁,你要、要去哪儿……” 她是要丢下他吗? 他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望着她,眼中弥漫起一层薄雾。 沈宁步子顿在原地,闻言并未回头,背对着他道:“我去寻点柴火。” 说罢径直出了山洞,只留给他一个冷绝背影。 谢砚卿无心去想她会不会回来了。 他猛烈的呛咳起来。 一张清雅如月面容苍白如纸,几缕沾染着点点血渍的凌乱乌发狼狈地垂落,贴在他光洁白皙额上。 原本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的像是失去了星辰的夜空。 凉夜如水,山洞内安静的让谢砚卿莫名感觉有些凄凉。 他紧盯着山洞口,期待那抹纤丽身影出现。 可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帘重重垂下一瞬,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唤了声沈宁名字。 沈宁带着柴火和止血草药回来时,便只看到男子靠着石头昏过去场景。 她立马丢下柴火和草药走上前,捏住谢砚卿手腕把脉。 望着他发紫嘴唇,她眉头皱紧:“中毒了?” 目光触及他受伤处流出的泛着黑红颜色的血,她心下明了。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 确定他中的是九品红毒后,她又松了口气。 这种毒虽霸道,但找解药倒是容易。 她拿出火折子在山洞中寻找起来,很快便在一处天然水坑旁找到了一株甘草。 用石头将草药捣碎后,她剥了他衣裳要给他敷药,手蓦的被他抓住。 沈宁抬头,他正半掀起眼皮看她。 有气无力问:“阿……阿、宁,是你吗?” “先松开,你中毒了,我要给你敷药。” 沈宁掰他手,他不依:“你不会离开对吗?” 他眼眶泛红,唇无血色,好似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孤枝,脆弱得让人揪心。 沈宁抿抿唇,垂下眼睫不看他眼睛,淡淡吐出两字:“不会。” 现在他是病人,她自是不会丢下他不管。 得了她保证,他缓缓松开,意识又渐渐散去。 见状沈宁将药汁敷在他左胳膊处伤口上。 除了胳膊,他背上也有两道骇人剑伤,伤口足有尺许长,伤口边缘皮肉向外翻卷着,泛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上完药,她撕下裙琚一角为他包扎好,又拿帕子在小水潭中打湿拧干为他擦拭干净身上血渍。 等处理完他伤,夜色越发浓郁。 听到他喊冷,沈宁忙将火烧起来。 火光映照下,谢砚卿脸色越发苍白,豆大汗珠不断从他额间冒出。 即便陷入了昏迷,他看起来也很痛苦。 “阿宁,别走……” 听到他唤自己,在小水潭旁清洗脸上和身上血迹的沈宁以为他醒了,提步向他走来。 走近后才发现他是在呓语。 伸手探探他额头,她微蹙眉。 “这么烫?” “阿宁……”他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似是感觉冷。 沈宁注视他动作,目露复杂之色。 都这样了不喊冷却喊她名字,还真是个傻子。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好人做到底,等你醒了,我们便彻底不相欠了。” 她前后救了他三次,说起来也只骗了他感情,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醒来要恨要怨便都由他去了。 谢砚卿陷入了梦魇里。 梦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缚住。 梦中,他看到沈宁一身淡青衣裙背对着他站在朦胧雾中,无论他如何呼喊她都未曾转身看他一眼。 伴随雾气弥漫,她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他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即将消失的身影,然而终究落了空。 接着,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等他恢复意识睁眼,入目的仍是昨晚的山洞。 他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的是他自己的外袍,旁边还有燃熄的柴火堆。 微侧眸,他便看到女子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正熟,双手还搂着他腰身。 他梦魇中感觉到有一股热源靠近,想来正是她。 她不仅没走,还抱着他为他取暖。 瞬间,心头阴霾散去。 他一颗心似被一团柔软又温暖的包裹,丝丝缕缕的甜源源不断地渗进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第108章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怕惊醒她,饶是手已经僵的没有知觉他仍保持姿势未动。 因为要抱着谢砚卿,沈宁一晚上没睡好,临到天快亮才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之际,她突然感觉脸上一阵酥痒,忍不住伸手想挠。 脸没挠到,反摸到了一颗毛茸茸脑袋。 脑袋? 她蓦得睁眼,正对上谢砚卿那张放大俊脸。 许是没料到把她弄醒了,他怔愣了下,随即脸上飘上被抓包后的尴尬之色。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静默几息出声:“你心口还疼不疼?”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便觉胸口隐隐泛痛,声音带着病气沙哑回道:“疼……” “疼就对了。” 谢砚卿:“……” 对上他困惑又带着点委屈巴巴目光,沈宁沉肃着脸直接扯开他衣裳。 谢砚卿看着她突如其来动作脑子还有点发懵,却并未阻止。 看到他伤口渗出的血恢复了正常颜色,沈宁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把衣裳穿上。” 谢砚卿闷咳两声,虚弱无力的看着她:“阿宁,我、我没力气。” 说着顺势靠在了她肩上,将大半个身子重量都压她身上。 沈宁蹙眉:“没力气?” 不等他吱声,她又道:“方才偷亲我怎么有力气?” “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亲你了。” 沈宁:“……” 瞥他一眼,看他一副摇摇欲坠、像金贵瓷器一样随时都可能碎掉模样,她到底还是顺了他意。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你昨晚中毒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仿佛昨夜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不是他。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为他拢上里衣,将中衣也合上系好后,她拿过一旁外袍给他穿上,他乖乖配合她。 “阿宁真厉害,能一人杀了那么多刺客。” 沈宁抬头,一脸复杂看着他。 左右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打算隐瞒他了:“我以前是荣王麾下的杀手,代号朱雀,昨夜那些人是荣王派来的死士,他们手腕上都有统一的半月刺青。” 空气静默,沈宁看到他攥紧了手,额间黛色青筋隐现。 她继续道:“两年前还是翊王的太子在青州遇刺,刺客中就有我,你胸前那一剑,也是我捅的。如此,你可还会喜欢我?” 她目光紧锁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山洞内寂寥无声。 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归于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攥紧的手松开,双眼泛红对上她眸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骗下去了,没意思。”她轻笑:“谢大人,我厌倦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谢砚卿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宁,你在说谎对不对?”他根本不在意她真实身份是谁,但他无法接受她厌倦了他。 他攥住她手腕,眼中隐有泪花闪烁:“你是青雀还是桑宁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宁喉咙发涩,在他逼视下别过脸:“抱歉,从救你那一刻起,我都只是想利用你解蛊毒。”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 她对他,没有情。 “不可能!”他声音沙哑而破碎,平日里那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透着无尽的慌乱与迷茫:“阿宁,你又骗我,你明明和我说过,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语气过于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 心口似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地扎着,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沈宁面无表情掰开他手,声音凉薄:“谢大人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话不过是哄骗你而已,” 听到这话,谢砚卿只觉一阵剧烈绞痛自胸口传来,那痛感如同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接着喉咙涌上一股腥热液体。 “噗——” 鲜红到发黑的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弧线溅落在地,灼灼潋滟似妖冶的血花。 星星点点血渍沾染在他清洗过的外袍上,斑驳不堪的如同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艰难的支撑住身子望着她,眼眶泛着潮红湿意,每个字都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看到他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沈宁松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帕子为他擦嘴角血渍,她语调柔和了几分:“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谢砚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激他吐出那口黑血,他唇颤着:“你……” 沈宁收回手:“脸都恢复血色了,看来是没事了。” 他扣住她腕,漆暗眸中水雾还尚未褪去:“你方才说的——” 没等他说完,她出声打断他:“激你是真,话也是真。”顿了顿,她看着他眼睛:“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恨要怨,都随你。” “从此刻起,我们,两清。” 两清…… 两清…… 这两个字在谢砚卿耳畔来回盘旋环绕,犹如世间最残酷的判决。 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不。 凭什么两清! 他不允许! 沈宁只觉腕间一痛,身体被一股力道带着重重砸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颌一紧被迫仰起了脑袋。 接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袭来。 “唔…唔…” 她瞪大眼看着粗暴吻她的男人,挣扎着想推开他,手却反被扣住压在了身后。 他发狠地咬着她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冲动。 沈宁只觉唇上一阵刺痛,一股新鲜血腥味很快在鼻尖弥漫开来。 可谢砚卿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意思。 他另一只手揽住了她腰,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吻带着掠夺和粗蛮,和他往日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 起初沈宁还奋力挣扎,目光触及他身上伤口,便渐渐停止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终于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恼羞成怒瞪着他:“谢砚卿,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第109章 你的血……有毒! 他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淡淡水雾,却又像有深深沉沉的雾霭遮挡在其中,声音低得几不成音。 沈宁无语。 什么叫她不要他? 说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虽然她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像负心汉,但她不也救了他那么多次吗? 没有她,他估计坟头草都两尺深了。 总的来说,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要不要。” 沈宁心冷如铁起身便要离开,被他自身后牢牢箍住:“阿宁,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们这辈子没法两清。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它只属于你,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爱惜它。求你,不要走。” 她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能明显感受到他心脏在砰砰跳动,以及他身体在细微的颤抖。 “你——” 沈宁心头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触,如同潮水漫过浅滩,一点点浸湿着她的情绪。 她想挣脱他,决绝离开。 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颈窝处有滚烫液体滴落,正灼热着她脖间肌肤。 她心头猛的一震。 他居然哭了! 这人是多没出息,就因为她要走就哭了。 沉默半响,她终是无奈开口:“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你发誓。” 沈宁被他的幼稚行为气到:“我发誓!” 说着她还特意竖起四指做出发誓动作,手被他拢住:“我信你。” 沈宁鼻尖涌上酸楚,这人真是…… 是怕她违背誓言会遭报应吗? 罢了罢了,她算是败给他了。 原本打算等他醒来,将他送到蔺阳与卫随两人汇合后她就独自去明月庵取信,然后直接回京接柳絮。 现在看他伤重成这样,她便再耽误一两日吧。 想通之后,她动了下身子,却发现唇有点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扶住脑袋,谢砚卿察觉到她异样,心下一骇问:“你怎么了?” 沈宁眼前直打转,兀的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你的血,有…有毒!” 话音落。 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里,用清醒时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甘、甘草,解、解药!” 说完,她垂下脑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 一睁眼就直直对上一双泛红带着愧疚的眼眸。 看到她苏醒,谢砚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他太冲动吻了她,她也不会中毒。 沈宁强撑着从他怀中坐起来,等大脑彻底清醒后才开口:“你不恨我吗?”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眸光幽沉清晰吐出一字:“恨。” 复又语带晦涩道:“可我更爱你。” 沈宁蓦地侧眸对上他视线,眼底划过讶色。 他苦笑:“对于你的身份我早就察觉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朱雀。” “更没想到两年前放过我的人是你,救我的人也是你。” 他眉眼柔缓下来:“阿宁,你骗了我,可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沈宁望着他,唇抿成线道:“是。我对你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被李尘璟下了蛊毒,需要男子作为解蛊药引,刚好又遇上了你。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份,直到与你兄长回京,在客栈认出你,从卫随口中得知你是大理寺少卿,才知你是太子的人。” “我曾经是荣王麾下的人,我怕你知道我身份会误会我接近你是为荣王做事,所以我才有意隐瞒。我对你,从无谋害之心。” 说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我所说皆是真话,你信与不信皆在你。”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握住了她手,握的那样用力:“你若要害我,昨夜大可不必救我。” 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红了眼眶:“阿宁,你愿意暴露身份救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看着被他攥紧的手,沈宁拧拧眉。 这人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其他话他当做耳旁风。 就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 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是太子的人,又是大理寺卿,官途亨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青州的,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道上的人。 “你还没明白吗?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解蛊毒,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她抽回手,声音冷然。 谢砚卿眼中一片死寂,握住她双肩:“那我们之前那些欢愉呢,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次她语气更冷了几分:“谢大人别自作多情了,当初若不是你刚好受伤,我又恰好需要一个解蛊毒药引,我不会救你。” 她的话冰冷绝情的就像一把把锐利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房。 将他满心的爱意与期待,切割得支离破碎。 山洞里,微风轻轻徐过。 谢砚卿身形僵在原地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含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里面满是痛楚。 “谢砚卿,我从未真心爱过你,从前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眷恋。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身体还不宜走动,我们明日再动身去蔺阳,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出了山洞。 谢砚卿瘫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痛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利用,都是利用! 真是可笑。 明明先招惹他的人是她。 她现在凭什么说不爱他。 他眼眶渐渐泛红,温热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心中酸涩的感觉越发浓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山洞洞口处。 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剧烈摇曳着,纤细身姿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沈宁站在洞口,手中握着素银茉莉花发簪,秀发与衣裙被风吹的乱舞。 伫立许久,她提步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既清楚她与他不会有结果,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 第110章 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黑色绸缎沉甸甸压了下来。 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幽深黑暗之中。 秋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带着秋天独有的萧瑟,肆意地灌进隐藏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 山洞外,干枯树枝在冷风中剧烈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沈宁带着两条鱼和一堆果子回到山洞。 一靠近洞口一股彻骨寒意便立马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丝热气都搜刮殆尽。 山洞是露天的,虽有月光洒进来,但里面还是过于漆暗。 她掏出火折子,火光顷刻间在山洞里蔓延开来。 待视野清晰了,她看向谢砚卿所在地方,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她眉心一跳。 他身上还有伤,毒也才解,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思及此,她丢下手中果子和鱼就往山洞外跑。 跑到洞口时,直直与男子高大身影撞上。 谢砚卿手里拎着只野兔,看到她神色慌张愣了下:“阿宁……” 她是要去找他吗? 沈宁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头升起无名火:“你到处乱跑什么,知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外面很危险?” 昨夜那些刺客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他还跑出去,当真以为他命硬死不了吗? “你要送死我管不着,但请你别连累我。”丢下话,她扭头进了山洞。 谢砚卿赶忙追了进去。 看到她蹲在地上捡果子,他步子顿了下,将兔子放下后走过去帮她一起捡。 两人谁也没说话。 捡完最后一个果子,沈宁正要起身,被他攥住了腕子。 她抬头,言语间透着不悦:“松开。” 他不仅没松,还将她扯进了怀里,锁紧了她腰身:“对不起,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了。” 沈宁身子僵了僵,驳道:“谁担心你了!” 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是怕他把刺客引来连累她。 那些刺客是李尘璟的人,她昨晚动手已经暴露了身份。 刺客要是找来,定然会连她一起除掉,她是担心自己。 听到她口是心非的话,谢砚卿声音含笑道:“是,你没担心我。是我,我担心你。” 沈宁没好气推开他:“贫嘴。” 他被推的踉跄了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沈宁一慌,忙扶住他:“可是碰到你伤了?” 他声音虚弱道:“没事,你不用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免得连累了你。” 说着他就要掰开她手。 沈宁蹙眉:“别说丧气话,我先扶你坐下。” 他没有拒绝,唇角不着痕迹扬起微末弧度。 扶他在干草上坐下后,沈宁兀的反应过来,语气幽幽道:“不对,我记得你好像只有手臂和后背上有伤,胸口怎么会疼?” 谢砚卿剧烈咳了几声找借口:“只是扯到了伤口,不碍事的。” 这么说也没毛病。 沈宁不疑有他。 去将火烧起来,顺便把果子洗了,把鱼清理干净烤上。 谢砚卿想帮她,被她勒令不许动。 心想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你跑出去做什么?”沈宁将烤好的鱼递给他,顾及他伤,她态度缓和了许多。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 火光欢快跳跃着。 橙红色光芒洒在谢砚卿脸上,他长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语气蕴着几丝委屈道:“我说了,我担心你。” “担心我?”沈宁促狭的眸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就他现在这副虚弱模样,她能打十个。 谢砚卿顺杆上爬贴近她,将半个身体重量压她身上:“阿宁说的对。但我相信有阿宁在,没人能伤得了我。”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沈宁身子往旁边退。 听到熟悉的话,谢砚卿有一瞬间沉默。 这话不是她住进谢府第一晚。 她去找他时,他对她说的吗?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感觉怪怪的? 见她抗拒自己的亲近,谢砚卿脸上露出受伤神色:“阿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现在受伤了……” 意思是她该依着他一些? 看着火光下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原本清晰硬朗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不堪。 沈宁狠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此一次。” “好,我都听阿宁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那微笑虽不浓烈,却似能驱走这夜晚的寒冷。 两人填饱肚子后,夜色渐稠。 沈宁又寻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无视谢砚卿投来的可怜巴巴目光背对他躺下:“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看到她故意睡得离自己那么远,谢砚卿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 沈宁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空气安静下来。 过了半刻钟左右,清越男音响起:“阿宁,你睡着了吗?” 沈宁本不想回他,怕他一直问,轻声应道:“没有。” 他又问:“你冷不冷?” “不冷。”她答的干脆。 从前执行任务时没少夜宿野外,这点冷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空气又静了下来,耳边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啪啦声。 “可是我冷,昨晚都是你抱着我睡的。” 男子幽怨声传来,沈宁翻了个身平躺,有些烦躁:“你昨夜发烧了,我才不得不抱着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他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才不会上他当。 谢砚卿没有再说话,沈宁渐渐来了睡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梦见了一个大暖炉,忍不住一个劲往暖炉身上靠,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暖炉身上。 清早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衣襟半开的裸露胸膛。 她的手从男子散开的领口探了进去,还放在对方胸口。 感受到那温热又美妙的肌肉触感,她脸颊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不是,她梦见的暖炉不会是谢砚卿吧?! 她记得自己没夜游症啊。 怎么和他睡一起了?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沌时,搂着她腰的男子睁开了眼,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阿宁,你醒了?”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睡的是谢砚卿的地盘,她怀疑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沉声质问:“是不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谢砚卿支着身子坐起来,一脸坦荡道:“是你昨夜自己喊冷钻进了我怀里,还扒我衣裳。”说到这儿他有些委屈:“我阻止了,可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第111章 我是她夫君 沈宁不想和他在这上面浪费口舌,利落站起身去洗漱。 谢砚卿见状赶忙跟上去:“阿宁,你等等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两人洗漱后采了点野果果腹,旋即想办法去蔺阳郡。 沈宁不识路,全靠谢砚卿凭着记忆带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一条小道上。 本想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路过马车或牛车,搭一下便车。 只是身处荒山野岭,走半天一点人烟都没有,更别谈马车和牛车了。 眨眼便到了午时,沈宁担心谢砚卿伤势,打算停下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为首马上坐着位身穿绸缎衣裳、蓄着短须,年纪约摸四五十上下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一辆奢华马车和一队拉着货的板车,看起来像是做生意的商队。 “你的钱呢?”沈宁问。 谢砚卿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闻言便知晓她要做什么,从腰间取下荷包递给她:“商队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载人,只能碰碰运气了。” 沈宁抿抿唇:“去蔺阳路程太远,你的伤没马车不行,不论想什么办法,必须要让他们带上我们。” 说罢她走上前去拦下车队。 为首的老者勒住了缰绳,距离太远,加上风有点急,谢砚卿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老者和沈宁说完话,向他身后奢华马车里的人请示。 接着马车中探出一位大腹便便、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面容透着养尊处优的富态,颌下几缕胡须给他增添了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气度,在看到沈宁容貌后,他一双色眯眯眼睛就再没移开过。 谢砚卿虽隔得远,却看的真切。 他步履不稳走上前搂住沈宁肩膀。 沈宁瞥了眼肩上多出来的手,正要开口,王老爷看着谢砚卿先出声:“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谢砚卿声音冷沉道。 王老爷脸色微变:“沈姑娘,你不是说他是你兄长吗?” 听到沈宁居然说自己是她兄长,谢砚卿蹙起俊逸的眉。 沈宁怕他坏事,忙笑着解释:“抱歉王老爷,我兄长他小时候落过水,这儿出了点问题,总是把我当做他小时候定过亲的那位姑娘,你别跟他见谅。”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脑袋,王老爷秒懂。 难怪他看谢砚卿走路都走不稳,原来是脑子有病。 “那行吧,本老爷今日就做回好人,不收钱载你们一程。”说到这他眯了眯眼,看着沈宁笑的意味深长:“不过可说好了,沈姑娘必须陪本老爷吃顿饭。” 他眼中色欲都快溢出来了,沈宁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先答应下来,等到了地方再说。 被当成脑子有病谢砚卿气的不行,看到这什么狗屁王老爷还敢觊觎沈宁,他更是怒火中烧。 沈宁哪能不清楚他吃飞醋本性,暗自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闹,先去蔺阳郡再说。” 这两日她难得这么温柔和他说话,谢砚卿心头怒火霎时消去了大半,只得闭嘴不吭声。 王老爷让两人在还有点空余的板车上挤挤,对此沈宁没什么意见。 至于谢砚卿,沈宁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惹她不高兴。 两人坐在中间板车上,旁边都没人。 谢砚卿伸手握住沈宁的手:“阿宁,那个王老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去。” 纵是知道她武功高,有防备心,但他还是怕她识人不清。 沈宁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她在想等到了蔺阳郡,倒是可以借这个王老爷甩掉他。 不过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车队走的慢,天黑之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蔺阳郡城内。 一到地方,王老爷就派人来请沈宁去府上。 她谎称要先安顿好“兄长”再去,那人早得了交代,怕她跑了,便说可以带上谢砚卿一起。 沈宁本想拒绝,目视伙计卸完货的谢砚卿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手心:“我方才看到有个人长得像尤四,他在王老爷府上做事,先答应他。” 她回头正对上他幽邃目光,只好应下。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王家府邸。 这王老爷乃是蔺阳郡首富,是做绸缎生意的,家中奢华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咂舌地步。 沈宁和谢砚卿被领到府中后,有下人备水和衣裳让两人沐了浴。 沈宁刚梳妆好,两名丫鬟便来请她去前厅。 令她没想到的是,前厅不仅有王老爷,还有另一名女子,就连谢砚卿也在。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略胖,简直和王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此时正满脸娇羞盯着谢砚卿看,那火热眼神恨不得立马把他吃了。 反观谢砚卿,一身月白锦袍正襟危坐,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一看这场景沈宁心中便猜了个七八,走上前。 谢砚卿余光瞥到她身影,如蒙大赦忙起身躲到她身后,将自己脑子不好形象演到底:“阿宁,你可算来了,我好害怕。这里、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带我走好不好?” 避着王老爷父女视线,他凑在她后颈处压低嗓:“酒菜中下了药,别吃。待会儿你想办法从王老爷口中套点尤四信息。” 沈宁微侧眸,不动声色在他手腕上划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随即脸上绽放一抹笑拉着他跟王老爷父女打招呼,说了一番客套话。 “我兄长他智力不全,给王老爷你们添麻烦了。” 王老爷一双三角眼微眯着,目光像黏腻的蛛丝一般在沈宁身上游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欲望:“哪里哪里,快坐,这些饭菜都是特地为二位做的,赶紧尝尝,可别辜负了本老爷一番心意。” 丫鬟替两人布菜,王老爷放在膝上的手兴奋的搓了起来。 吃吧吃吧,吃了你们兄妹俩就属于我们父女了。 这一趟出去真是值,不仅他得了个小美人儿,还给他女儿捞了个长得这么俏的夫婿回来。 第112章 我只要阿宁 在他暗戳戳期待目光中,沈宁执筷夹起一块肉片送到嘴边,眼看就要送进嘴里,兀的又停下。 王老爷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怎么不吃啊?” 王小姐见谢砚卿拿起了筷子,把沈宁跟前的菜全端到他面前:“沈公子,你妹妹不吃你吃,来,多吃点。” 谢砚卿看了眼丰盛的菜,突然把筷子啪一声拍桌上,大声叫嚷:“阿宁,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尤大哥吗?我不想吃饭了,你快带我去找他,我要他陪我玩儿。” 沈宁忙放下筷子拍他背安抚:“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去找尤大哥。” 看两人要走,王家父女急了。 “沈姑娘,这饭还没吃呢。” 王小姐比她爹还急,拉住谢砚卿胳膊不放:“爹,你快劝劝他们啊,别让沈公子走。” 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可长得跟谪仙似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走了。 沈宁和谢砚卿不着痕迹互视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瞒王老爷和王小姐,我和兄长此次是来蔺阳郡投靠人的。那人名叫尤四,是我们隔壁的邻居,他上个月给我们写信说结识了一位名医,说是可以治疗我兄长的脑疾,我们这才不辞辛苦从益州城赶来。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地痞流氓,行礼和盘缠都被抢了。就连我也差点……” 说到这她故意掩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不忍再说下去。 王老爷本就贪图她美色,一听他们是寻人,立马摆手表态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找个人嘛,沈姑娘且放心,本老爷帮你们找,你们就安心在我府上住下就是。” 沈宁眼中一亮,激动问:“真的吗?” 王老爷拍着自己胸脯保证:“自是真的,我王某说到做到。” “王老爷你真是个好人,我和兄长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沈宁佯装感动的又抹了一把泪。 谢砚卿看她演的这么卖力,悄无声息间将尤四画像塞到她手心。 “王老爷,我们要找的人就长这样,麻烦你了。”沈宁将画像展开递给王老爷,在他触到她指尖后故作娇羞的抽回手道:“等找到人,我们兄妹再好好报答你。” 王老爷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的连说了几声好才低头看画像。 沈宁手刚收回就被谢砚卿在桌下攥住使劲擦了擦,她疼的微蹙眉瞪他,他当做看不见。 等他擦完她几次试图抽回手都没能如愿,反被他攥的更紧。 碍于王家父女在场她不好发作,只能任他攥着,心中将他好一通骂才解气。 王老爷看着画像上男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又仔细辨认了下,嘀咕道:“这不是我府里喂马的尤老四吗?” 王小姐一心都在谢砚卿脸上,听到她爹的话凑近看了看,惊讶道:“还真是。” 她扭头对沈宁两人道:“沈姑娘,沈公子,你们找的人居然是我家喂马的马夫,还真是巧了。” 巧什么巧。 一点都不巧。 就是看到人在你家才来的。 沈宁想扯回自己的手,没成功。 假笑了下,露出很吃惊表情道:“啊?是吗?没想到尤大哥就在王小姐你们家当差,真是缘分呐!” 王小姐一高兴,直接吐露了心声:“那太好了,你们不用走了。你嫁给我爹,你兄长娶我,就这么说定了。”她迫不及待扯了下王老爷衣袖,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谢砚卿的脸:“爹,你快让人准备成婚事宜,我明日就要和沈公子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洞房了。” 沈宁:“……” 谢砚卿:“……” 王老爷吓的赶紧拧了下她胳膊肉,眼神警告她一番后笑呵呵解释:“别误会,别误会,小女和你们开玩笑呢。” 沈宁干笑两声:“看出来了,王小姐挺幽默。” 谢砚卿假装听不懂,握她的手收了力道。 沈宁忽视他的幼稚行为,笑盈盈问:“尤大哥既在王老爷你们家当差,那他住何处你们也应当知道吧?” 王老爷抚了抚自己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精明:“本老爷每日忙着生意,哪有时间去关心这种小事。” 他们要是知道尤老四住处了岂不是就会离开? 他才不会那么蠢,将全部信息都告诉他们。 沈宁咬咬牙,心想果然是奸商,算计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已经知道了尤四在王府,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至于他住处…… 她拉拉谢砚卿袖子,在他手心写了“脱身”两字。 他会意,打打哈欠靠在她肩上,晃着她胳膊道:“阿宁,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听到睡觉二字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强压下心绪后,她面露难色的看向王老爷:“抱歉啊王老爷,我兄长每日这个时辰就歇下了。”扫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饭菜,她露出一抹假笑:“这饭就不吃了,我想带他去休息。” 王老爷听她说不吃了,虽算计落了空,却也没恼,假言辞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不吃吧。” 他扭头吩咐:“来人呐,带沈姑娘和沈公子去休息。” “是。” 丫鬟走上前要扶谢砚卿,被他挥开:“你别碰我,我只要阿宁。” 丫鬟垂首觑向沈宁。 沈宁:“……我兄长不喜人触碰,我来就好。” 说着她扶谢砚卿起身,对着王老爷父女俩微颔首后跟着丫鬟离开。 两人走出许远后,王小姐还一脸恋恋不舍:“爹,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就想要沈公子,你快帮帮我。” 王老爷眼中浮上暗芒,冷哼一声:“进了我王家的大门还想走?做梦!” 他甩甩袖,笑的一脸淫邪:“乖女儿放心,爹今夜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王家某厢房。 沈宁和谢砚卿因着兄妹关系,王家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隔的并不远。 沈宁等丫鬟离开半盏茶功夫后熄灯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身形灵活穿梭在廊庑下。 路过一处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腰,手的主人反手将她压在了墙面上。 “嘘,是我。” 第113章 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怕她出声,谢砚卿手捂住了她唇。 沈宁毫不客气在他手心咬了一下,他吃痛嘶了一声撒开手,语气幽怨道:“阿宁,你咬我?!” 沈宁恶狠狠道:“闭嘴!”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知道人是他,她直接触发手镯上机关抹他脖子了。 “什么情况?” 见她提起正事,他神情肃了起来:“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避开府中下人回到谢砚卿居住房间所在院落,站在假山暗处看向房门口。 两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撅着屁股用小拇指粗的竹筒对着房间里吹迷烟。 沈宁:“……” 果真不出她所料。 这王家父女不安好心呐。 她回头,有些好笑又可怜的看着谢砚卿:“谢大人就算成了傻子也魅力无限,看把王小姐迷的都想霸王硬上弓了。” 谢砚卿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中沉的吓人,兀的扣住她腰将她锁在怀里,声音幽幽道:“阿宁莫不是忘了,说我是你兄长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身上清冽清香入鼻,沈宁想到来益州前与他痴缠的那一晚,身体莫名一软,不满的推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注意分寸。” 他报复性的咬了下她耳垂,声音透着笑意:“阿宁意思是,要是不是在别人地盘,我就可以不注意分寸吗?” “你——” 沈宁气结。 听着熟悉的语调,她陡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她。 顿时又气又恼,偏着脑袋道:“离我远点。” “做不到。” “别忘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都只能是夫妻。” “我说了,都是假的!”沈宁咬牙。 他脑袋枕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语气强硬了几分:“我不管,谁让你对我骗身骗心,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他这是赖上了? 沈宁忍住想一脚踹开他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得去马厩找尤四,不然等王家父女发现我们不见了就走不了了。” “好。”他终于松开了她:“刚刚我探了下,马厩在东苑那边,离这儿半刻钟左右。这个时辰马夫还没下值,尤四应该还在署房。” 为了节省时间,沈宁决定使用轻功,问他:“你现在能使用轻功吗?” 意思是他伤势顶不顶得住。 他答道:“伤在后背,不碍事。” “那就好,你带路,我跟着你。” “好。” 两人离开了假山,向马厩而去。 — 王家马厩。 几盏零星的灯笼在檐下随风摇曳。 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又似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夜给吞噬回去。 冷风凛凛,吹得窗扇哐当作响,为死寂的夜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屋顶上,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潜伏。 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姿矫健敏捷,仅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如狼般狠厉又警觉的光芒。 尤四给马喂完草,正准备收拾收拾下值,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 他下意识就往马厩外跑,却发现路已被挡住。 他被包围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关也打起了寒颤,整个身子好似筛糠一般。 他已经隐姓埋名逃到了这里,荣王还是不肯放过他。 看来今夜,他必死无疑了。 就在他被黑衣人逼的步步后退,脚下一软向后倒坐在地上,寒光凛凛的剑劈下来之际。 只听“????”一声,黑衣人手中剑被弹飞出去。 一道快如闪电身影掠来,他身边的黑衣人就倒了一地。 接着他只觉后颈一紧,人被提溜着飞了起来。 这个过程太快,快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救他的人是敌是友,是男是女。 马厩走水了。 一下便将王府下人都引来了。 看到一群黑衣人,下人下意识当做是劫财的,大喊着进贼了。 护院一听拿着棍子气势汹汹赶来,与黑衣人混斗在了一起,给了沈宁逃跑时间。 带着尤四跃下王府的墙头后,谢砚卿已等待多时。 “走。”说出这句话,沈宁看了眼晕头转向要吐的尤四,直接一掌把人劈晕了:“这样更省事些。” 谢砚卿默认了她做法。 两人带着尤四找了家客栈住下,他翌日醒来看到沈宁和谢砚卿站在床前,惊恐的翻身下榻就要跑。 “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没人保你了。”谢砚卿冷然声音响起。 尤四步子一顿,人僵在原地。 沈宁双手环胸:“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心知肚明,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尤四表情惊疑不定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颤颤巍巍转过身扫了眼两人:“你们是谁,找我想做什么?” 沈宁笑了:“大理寺查案,你觉得找你会是因为什么?” 听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尤四目光闪烁了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尤四,原益州蔺阳郡人,十年前因逃荒到了京城,卖身为奴进了凌家,后又被转手送进了荣王府,成了荣王府家生奴才。三年前不知何故被赶出了荣王府,成了街头乞丐,被孟阁老马车撞到,因重伤被孟阁老捡了回去,又成了孟家下人。” “孟家走水那晚,有路过行人看到你鬼祟翻墙跑了,自此失去行踪,实则是乔装打扮逃回了益州,一直隐姓埋名在王家做一名养马的马夫。我说的,可对?” 谢砚卿目光锐利注视他。 深邃眼眸犹如两口幽邃古井,平静之下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尤四被他盯着,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受控制抖动。 沉默半响,他终于受不住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嘴唇哆嗦道:“我、我不想死。” 沈宁看了眼谢砚卿,开口:“只要你交代指使你纵火的幕后之人是谁,以及你所犯罪行,这位大人可以保你一命。” 尤四没说话。 沈宁看出了他的犹豫:“你要想清楚,昨夜那些人是来杀你灭口的。你现在已经暴露,就算不揭发指使你的人,他也不会让你活命。与其如此,还不如揭发对方将功折罪,大理寺还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第114章 他是洪水猛兽 尤四紧抿着嘴唇。 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犹豫之中。 房间中空气仿佛已凝固,只有他起伏不定的思绪在房间里飘荡。 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我可以指认指使我的人是谁,但你们必须要保护我,且保证我认罪后留我一命。” “好。”谢砚卿一口应下,音色清越,却难掩话中强势:“但你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必须听我们安排,没有我们允许,不得随意乱走动。” 尤四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点点头:“我都答应。” 他无比清楚,于权贵而言,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人在意他死活,他得为自己谋生路。 眼前男人无疑是最好选择。 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是生是死,唯有一搏。 谢砚卿跟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马不停蹄录口供,将尤四两年前在孟家纵火作细节全部记录下来,顺便让他签字画押。 将口供收好,安顿尤四后。 谢砚卿联系了太子在益州暗桩,让他们帮忙寻玄影两人下落。 等忙完,天色已暗。 昨晚一夜未睡,沈宁等谢砚卿忙的时候就回房间补觉了。 他回来时她刚醒。 听到开门声,她侧过脑袋看去。 谢砚卿提着食盒信步朝她走来,将食盒放榻边茶几上后在床沿坐下,伸手揉她头发:“饿了吧,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 她很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的揉脑袋,挥开他手坐起身:“等玄影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 他眉心霎时蹙起,语气沉了几分:“走?你要去哪儿?” 对上他视线,她道明自己来益州目的。 听完她话,他眼眸深了深,态度冷硬道:“不许去,等与玄影他们汇合,到时我陪你一起。” 她那夜暴露了武功,荣王指不定已经发现她身份了。 她独自去明月庵他如何能放心? “这是我的私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沈宁睨了他一眼掀起被子下榻:“再说了,我要去何处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只想赶紧取完信回去接柳絮,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我?”他捉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中,语气愠着几丝不悦。 身体被他箍的太紧,她根本无法动弹,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谢大人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怎么不是?”他搂她腰的手收力,力道大的似要将她融进他骨血中:“阿宁,就算你不爱我,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你几次三番救我就是证据。” 什么狗屁逻辑? 沈宁都要被他气笑了。 “我救你只是不想欠你。” 他捕捉到关键词,底气更足了:“你也知道欠我。你欠我的感情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休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沈宁头疼。 她感觉被一块牛皮糖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有话好好说,先松开。” “你答应我绝不会偷偷离开,我就放开。” 没完没了是吧? “喜欢抱你就抱着吧!”她一点都不想惯着他了,反正她是铁了心要走。 闻言谢砚卿不怒反喜,将她抱的更紧,温声道:“只要阿宁不怕饿肚子,我奉陪到底。” 沈宁:“……” 她突然发现他现在脸比城墙还厚。 从前克己守礼、清冷如月的谢砚卿哪儿去了? 两人不说话房间安静下来,静的街头喧闹声都听得见。 终是沈宁先败下阵来,咬牙道:“你抱够没有?” “怎么,阿宁是忍不住想要答应了?”他目光促狭看她,语气轻飘问。 抬头剜了他一眼,她没好气道:“我若不答应会怎么样?” 他俊美脸上神情淡淡:“不怎么样,抱着你一辈子不放手也挺好。” “你——” 沈宁气的想一拳捶死他。 她是给自己招了一个瘟神吗? 赶都赶不走! “行,我答应你,你快放开。”她手抵在他胸前。 他抚着她发,似在安抚她情绪:“急什么,再给我抱一会儿。我问你点事,你如实答我。” “什么事?”她问。 “你说你当初救我是为了解蛊毒,那蛊是荣王给你下的?” “是。” “什么蛊?” 她耳根微烫,攥着他心口衣裳嗫嚅了下道:“阴阳合欢蛊。”顿了下又道:“那蛊只有恋人可解。” 他形态俊美的眉微拧。 难怪。 “那你说你爹为救人欠了王家一千两银子,还有王老爷要强娶你,以及你发烧说的那些梦话……这些都是诓骗我的?”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想问问她。 再听到这些,沈宁只觉尴尬的想找个洞钻进去:“是。” 看到她羞愧的垂下脑袋,谢砚卿戏谑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谢砚卿!”她恼了,直呼他名字。 心想他是故意提起让她难堪的吧? 捋了捋她碎发,他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阿宁小声些,客栈房间可不隔音,被人听见误会了可别怪我头上。” 沈宁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平白贴这么近,她一抬头就对上他容雅出尘的脸,心不受控制跳起来。 该说不说,这厮长了张好看的皮囊,便是光看着便能把人魂勾了去。 更别提现在两人挨的这般近,他又用深情惑人的目光看她。 这搁谁顶得住? 不对! 她陡然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怎么又被他脸迷惑了? 她忙别过脸阖眼深吸一口气,默念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脑中浮现他掐着她腰,一遍又一遍。 完全就跟喂不饱的饿狼一样。 这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甩掉脑中废料,她猛的推开他,气息微乱道:“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请回你自己房间去。” 怀中温软倏地抽离,谢砚卿眼中划过失落,倒也没再去抱她。 敛眸问:“你体内蛊毒可彻底解了?” 第115章 别走了 她点点头:“想来已是解了。” 她虽会医术,但不擅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才想着去青州时,路过渝州顺带让萧鹤钰给她把一下脉。 闻言谢砚卿却是蹙起了眉,目光端视她:“难道你自己不能确定?” 她摇头。 谢砚卿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人:“等回头我让人再给你把把脉。” 涉及她性命,他自是要慎之又慎。 想到她先前肯定受了不少苦,他眉眼柔缓下来去握她手,被她避开。 警惕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以前都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对他上下其手,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他一脸受伤的看着她:“现在碰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沈宁别过脸,声音稍冷:“……不行,你离我远点。” “阿宁何必再为难我?”看着她投来不解目光,他垂眸:“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人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看到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都做不到离你远点。” 沈宁:“……” 她有些惊悚的睨了他一眼,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下意识问出了心里话:“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趁她分神间隙,他拢住她手,笑意温和:“不说这些了,今日只喝了碗粥,你肯定饿了,先吃饭吧。菜都是我吩咐小二按照你口味做的,我还给你买了荷花酥。” 听到有荷花酥,沈宁心动了。 蔺阳的荷花酥做的虽不如青州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 吃着荷花酥,沈宁又想起了沈璃月。 小时候她们过的很苦,但沈璃月总能隔三差五给她买几块荷花酥解馋。 她每次都会拉着沈璃月和柳絮一起吃。 有时候两块糕点不够分,她们就掰开了分着吃。 现在想想,那时苦则苦矣,却开心快乐。 就连一块再平常不过糕点都能尝出不一样味道。 现在再尝同样的糕点,她却再也尝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 看到她目光悠远似走神了,谢砚卿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拭去她嘴角碎屑:“怎么了?荷花酥不好吃?” 沈宁恍然回神,感受到唇瓣上传来的酥热触感,表情愣了一下。 眸光幽暗道:“没有,好吃。” 见她居然没反感自己的触碰,谢砚卿唇角微微上扬:“好吃你多吃点,等回了京城我天天给你买。” 天天? 沈宁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用完晚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砚卿才去忙案子的事。 玄影和卫随找来时是翌日傍晚。 玄影一身伤,连走路都要卫随搀着。 那晚两人从驿站逃脱刺客追杀后,和谢砚卿两人一样,在山中躲了一日才来到蔺阳郡。 算起来两人还要早半天到城里,碍于玄影伤势重,迟了一日才联系上太子的暗桩。 得知谢砚卿也在寻他们,两人便循着暗桩给的地址找来了。 听完两人简单概述了那夜有惊无险的逃命后,谢砚卿便让两人去休息了。 沈宁为玄影上药时发现他的伤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背上那一箭洞穿了他整个肩胛骨,伤口发炎泛黑,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 据卫随所说,当时玄影是为他挡剑才受了这差点致命的一击。 “从他伤口来看箭上有毒,但体内毒素并不多,你给他吸出过毒素了?” 沈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卫随脸上染上一抹羞红,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当时快死了,我又不会医术,就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了。” “你的办法的确有用,至少让他保住性命拖到了现在。”沈宁认同道。 为玄影上完药,沈宁出了房间,在回廊遇上了谢砚卿。 “玄影如何了?”他问。 沈宁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回他:“伤过重,还中了毒,得养一段时间。”不忘强调:“最好躺两日再让他下地走动。” 意思是暂时回不了京城。 谢砚卿神情肃了起来:“蔺阳不宜久留,荣王的人随时可能找来,最多待两日就必须要返京。” 沈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揉了揉自己脖子。 她昨夜睡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一早起来就脖子疼。 谢砚卿注意到她动作,目光被她雪白侧颈上露出的一点红痕吸引,眼神晦暗了几分,关切问:“脖子不舒服吗?” 她轻嗯了声,嘀咕道:“客栈的枕头也没那么硬啊,怎么睡一觉起来脖子这么酸?” 谢砚卿心虚的抬起酸软的胳膊,五指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想来是你晚上睡落枕了吧。” “兴许是吧。”沈宁想不到别的缘由,若有所思点点头。 今日是寒衣节,夜晚的街头少了几分热闹,但依旧人头攒动。 客栈里待着无聊,沈宁想出去逛逛, 谢砚卿难得清闲,让卫随照看好玄影和尤四后陪着她一起出了门。 怕被认出来,两人在街头小贩摊上买了面具戴上。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祭祖节。 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扫烧献,纪念逝去的亲人,谓之送寒衣?。 想起上次打算给沈璃月放的祈愿灯没能放成,沈宁这次想给她补上。 半山腰处隐隐传来低沉钟声。 钟声越过山林,穿梭在山下的大街小巷中,悠长而空灵。 用手将祈愿灯推出去,灯顺着水波渐渐飘远。 沈宁双手合十阖上眼默念了一番。 谢砚卿在她身旁石阶上坐下,声音清越道:“你在为你的亲人祈愿?” 她睁眼,扭头看他:“你不为你母亲放一盏?” 他面具下的眼眸暗了暗,摇摇头:“她得了解脱,现在应该活的很好,不需要我为她祈愿。” 沈宁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他母亲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要用“活的好好的”来形容? 兀的,她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多问。 “好了,我们走吧。”她起身,裙摆逶迤划过一抹弧度。 他笑着应声:“好。” 夜凉如水,月华似练。 两人缓缓融入行人之中,月影将两人身影渐渐拉长。 并肩而行间,谢砚卿温润嗓音响起:“阿宁。” “嗯?”沈宁侧眸。 他看过来:“别走了。” 第116章 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她身形怔了一下。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伸手,试探性牵她手。 见她没有避开,他宽大掌心将她手完全裹住,牵着她走到了拱桥下,揭下脸上面具,露出原本俊朗如月面容:“我知道你肯定会离开京城,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肯定就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先前我多有顾虑,怕与你成亲后会将你卷进夺嫡纷争中来。” “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向圣上求赐婚,后悔没早点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声音微哑,眼中泅着淡淡水雾:“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为太子扫除所有障碍,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到时你要留在京城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归隐,亦或是游山玩水,我都陪你。” 他攥住了她双手,指骨都因太用力而微微泛白:“阿宁,我现在不求你完全爱我,只求你别抛下我离开京城。千般所求,万般所愿,唯此。” 沈宁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纷繁复杂情绪在她胸腔内乱撞着,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就在她这般犹豫纠结之际,谢砚卿兀的搂住了她。 “阿宁,过往岁月,我曾以为这漫漫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直至遇到你,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让我眷恋、让我渴望用心去守护的存在。” “和你在临水村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纵是知你欺我骗我,我也忘不掉你,你说我傻也好,偏执也罢。我认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变。” “我深知你与我在一起定会遇到诸多坎坷,前路亦或布满荆棘。可我愿以我之身躯,为你遮风挡雨,以我之心,为你筑一方温暖天地。我愿陪你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岁岁年年,不离不弃。” “阿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无所畏惧。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留在京城。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事……” 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意。 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声线,此刻染上了脆弱色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重重砸在了沈宁心上。 她心绪被这带着哀求的话语彻底搅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又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字来。 她潋滟眸子撞进他乌沉深邃眸中,看着他清冷矜雅面上满是紧张与期待,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已大乱的心湖:“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荣华富贵和权利,陪我归隐山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挣扎的。 既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冲动之言,又暗自期待真的能如他所言。 他松开她,猝然一笑:“权利我从未放在心上过,至于富贵——” 他揭了她脸上面具,笑的眉眼温和:“若是我没了富贵,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沈宁玉白的脸颊一烫,恼怒道:“扯哪儿去了?” 他忙应声:“是是是,不扯远了。权利不要便不要了。”话音一转:“但富贵不能不要。” 他笑:“我还要留着娶阿宁。” 她听到他后面的话放的轻又缓:“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沈宁心底酸涩密密麻麻蔓延开来。 这傻子。 他都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还能拒绝他吗? 她主动圈住了他腰身,踮起脚尖埋在他颈间。 谢砚卿一愣。 湖面上,月光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如碎金般铺满了水面。 潺潺溪流欢快地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撞击在水底石头,溅起串串晶莹的水花,发出悦耳动听声响。 他听到她微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谢砚卿,这辈子还很长,你我,待定。” 换言之,他们,还有可能。 谢砚卿一怔,随即深邃的眸子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填满,嘴角不受控制扬起,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仿佛要将月色都给比下去。 “阿宁……” 两人相拥身影沐浴在如水月色和柔和微风之中。 桥下河水悠悠,倒映着天上星月与桥身轮廓,波光粼粼间,似藏着无尽的温柔。 周遭喧闹声隐去。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沈宁鬓边几缕发丝。 谢砚卿见状,下意识抬手为她将发丝捋至耳后。 莹白修长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脸颊,那轻柔触感,让两人心跳都不禁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间,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安静的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宁微微仰头,平日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在月色映照下更添几分迷离韵味。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红唇,谢砚卿喉结滚了滚,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 沈宁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作响。 她没有闪躲,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桥面阴影遮掩下。 两人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刹那间,时间似停止了流转,世界都静了下来。 谢砚卿双手揽紧了她腰,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吻最初是轻缓而温柔的。 渐渐地,情感在唇齿间蔓延升温,变得热烈而深沉。 沈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只记得回到房间后,她和谢砚卿又纠缠了许久。 呼吸不稳间,她手抵在他胸口:“早点回去休息。” 他握住她手放在如玉侧脸上蹭了蹭,带着祈求口吻问:“可以不走吗?” 他深邃如夜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星辰,炽热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沈宁心尖一颤别过脸:“不行。” 看着她水润双眸,嫣红微肿的唇瓣,谢砚卿眸光深了深,清冷声音浸了哑意道:“我打地铺,保证不会打扰你睡觉,可以吗?” 第117章 王家所有人都死了 见她不说话,一双水盈盈眸子瞪着他,他心口似被撞了一下,在她手心亲了亲:“看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你忍心看我伤未好还失眠吗?” 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来:“失眠好办,明天我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保证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他一听,立马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她:“是药三分毒,阿宁忍心让我喝那又黑又苦的药?” 沈宁很是无情道:“是你喝又不是我喝,我为何不忍心?” 谢砚卿墨眸锁着她姝丽面容,表情略带着些委屈:“阿宁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我。” 看着他委屈神情,沈宁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留下便留吧。” 谢砚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只讨到骨头的小狗般脑袋埋在她脖间蹭了蹭:“好。” “不过你的伤不能睡地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不容他拒绝,她从他腿上起身走向床榻抱被子。 他后背有伤,留下她也不怕他做什么。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眉心蹙了蹙:“地上凉,还是我睡地上吧。” 他留下只是想看着她入睡,能够睡得安稳些,可不想因此让她着凉了。 “别废话,早点睡。”沈宁向来不是磨蹭的人,做事也果断,说话功夫已经躺下了。 谢砚卿见她态度强硬,只好转身去了盥洗室洗漱。 等出来,她已经睡着了。 微冷的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只着了一身淡雅素袍的谢砚卿上前去将窗关上。 随后走到沈宁跟前,弯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没有一点重量。 轻轻将她放到床榻里侧,扯过被子盖好,他灭完灯才脱鞋上了床。 黑夜中,他侧过身子注视她睡着侧颜,鼻尖充斥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满意的阖上眼。 一夜好眠。 沈宁清早醒来房间里已没有谢砚卿身影。 她揉揉酸疼脖子去洗漱出来,谢砚卿刚摆好买来的早点。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吃完早点我要去趟府衙,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她提起裙摆坐下,闻言抬眸:“去府衙做什么?” 他神情微凝:“王家人都死了,郡守得知我来了蔺阳郡,想让我帮忙查一下案。刚好玄影的伤要养两天,王家案子又和孟家一案挂钩,我有必要去这一趟。” 沈宁一怔:“王家?” 是她知道的那个王家吗? 他点头:“几百口人都死了,连婴孩都没放过。” 沈宁眉心一跳。 私心上论,王老爷父女对她和谢砚卿存歹意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王家其他人多少有点无辜。 那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 李尘璟果真够狠。 瞬间她背脊一阵发寒。 心想她以前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的是毫无人性。 既看清了李尘璟本性。 加上她身份已暴露,她可不认为李尘璟会放过她。 思及此她当即做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要想彻底后顾无忧,就只能斗垮李尘璟。 她只想活命,是他非要逼她,那她只能奋起反抗了。 吃完早点,两人乔装一番后去了蔺阳府衙。 王家人尸体摆放在府衙殓房,谢砚卿与沈宁到时仵作正在验尸。 郡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靛蓝官袍,蓄着短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看到两人忙上前行礼:“有劳谢大人了。” 互相见了礼,他向两人大致说了案情。 由于人死了两天才被打更的人发现,所以目前案子还没多大进展。 “方便让我们去看看尸体吗?”沈宁出声问。 她戴了帷帽看不到容貌,但周身气度就非同一般,又是跟着谢砚来的,郡守自是不敢怠慢,微颔首抬手:“姑娘请。” 沈宁走到其中一具男尸旁蹲下,伸手正要扯开尸体衣裳检查致死伤口,谢砚卿打断她:“我来吧。” 尸体浑身是血,又是男子,怎能污了她手和眼。 在沈宁眼中死人是不分男女的,碍于某人爱吃醋性子,她还是收回了手。 “死者面色青白,双眼圆睁,说明死前处于惊恐情绪中。致命伤在胸口,伤口呈狭长状,约摸三寸有余,边缘整齐,并无撕扯或是凌乱的痕迹,可见下手之人动作极为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他修长手指轻轻探入伤口之中,凭借着多年经验感受伤口深度。 半晌,他收回手指,心中已然有了估量:“伤口深达三寸三分,直直穿透了心脏要害,死者几乎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便已魂归黄泉……” 一连验了七八具尸体,致死伤虽分布在不同地方,但都是同一种结果。 沈宁递手帕给他擦干净手,说出自己想法:“从伤口的形状与平滑程度来看,对方使用的是生铁铸成的剑,这种铁打制的剑最大特点是质地硬且脆。” 说到这儿她望向谢砚卿:“你可还记得两年前青州的铁矿走私案?” 当时是由翊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负责这件案子,谢砚卿协助查案,他应当是记得的。 他抿唇点点头:“私贩的便是生铁。” 当着外人面沈宁不好说私贩铁矿有李尘璟手笔,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道来:“生铁最适合用来铸剑,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或是组织都会通过特殊渠道买来私自铸剑。” 她点到即止,谢砚卿心下便明白了。 查看仵作呈上的验尸结果,与他们得出的相差无二。 和郡守说了几个大致查案方向,两人离开了府衙。 “那夜我救尤四时与那些人交过手,和刺杀我们的是同一批刺客。” 谢砚卿侧眸:“是荣王所为?” “目前来看只可能是他。他这么做动机有二。” “一是尤四在王家待了两年,难保没有泄露两年前的事,荣王杀了王家所有人可除掉潜在隐患。二是尤四还活着,王家的人都认识他,就这一条荣王也不可能让王家所有人活。” 谢砚卿若有所思点头:“你的分析不无道理。” 第118章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两年前私贩铁矿案最终结果如何?”她去渝州后再没打听过京城的情况,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清楚。 “太子处置了一名暗卫,让我潦草结案了。”似想到了什么,他喉咙滚了滚:“铁矿案牵扯多方利益,甚至萧氏一族也牵涉其中,太子怕继续查下去波及萧氏那边。当时圣上有意要立他为太子,那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会让萧氏一族出事,最后拿相关官员抵罪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宁眸微深。 难怪李尘璟屁事没有。 东宫之争说白了就是各方世家大族以及朝中党派博弈过程。 李尘璟做的事不怎么光彩,但站队太子的世家背地里也没几个干净的。 真要把案子查的太明白,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估计这也是太子放弃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起来你也是萧氏一族培养起来的,先前你说太子逼你娶萧氏族中女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她是在询问他对太子的态度。 为人臣者,自当忠心不二。 可从她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想他愚忠于太子。 自古以来扶持皇子上位的文臣武将,势大的到最后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怕他最后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谢砚卿拢住她手,避开来往行人,声音清越道:“我是受过萧氏一族恩惠不假,可不代表我人也卖给他们了。婚姻大事乃是我的私事,他们无权干涉,也没理干涉。至于太子,我倾尽全力助他上位已是仁至义尽,他若再逼我娶别的女子,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听到他这么说沈宁松了口气。 似猜到她心中所想,他捏了捏她手心,眉眼舒展开来:“你是怕太子上位后对我下手,我还傻乎乎对他愚忠?” 答应要给他一个机会,沈宁对他的触碰自是不再刻意避开。 闻言她不置可否道:“我以前就是太相信荣王才会被他下了蛊毒,太子现在看起来仁善,可人心易变,真到了那一天,难保不会兔死狗烹,我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谢砚卿神情微凝,停下步子握住她纤薄双肩:“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会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风吹起帷帽轻纱,她看到他清冷面容上一派正肃之色,想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 两日后。 玄影伤势好转,一行人启程返京。 路过苍玄山,谢砚卿陪沈宁去了明月庵。 庵宇修在山上,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 穿过一片清幽竹林,隐于青山绿水间的尼姑庵便映入了眼帘。 “当年被定远侯府赶出家门后,我母亲便带着我和柳姨来了这里。”沈宁边走边述说起自己的过往:“一直到我七岁那年,我母亲油尽灯枯而死,我拜了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才搬离了这里。” “我遇见荣王那年是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冬日。我母亲病重,我带着攒了半年的钱下山去请大夫来为她医治。当时我又饿又冷,就昏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恰逢荣王去玄山寺还愿,他匀了一碗米粥给我喝,让我活了下来。” “可我母亲因为我的耽误,最后还是去了。自那时起,我便坚定了要学医术武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在玄山寺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了悟大师才破格收我为女弟子,我一身医术武功都是他所教。” 说着,她兀的笑了笑侧眸看谢砚卿:“我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往家里捡人的‘爹’其实不是杜撰的。” 她望着两扇陈旧却不失庄重的檀木庵门,自顾自说来:“了悟大师于我而言亦师亦父,在我心中他早就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可惜好人不长命,我下山帮荣王那年他圆寂了。临死前留给我的信除了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外,全是让我要用所学本领济世救人的。”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就连寺中师兄弟都说他善良的过分了,对他颇有怨言。可他从不在意外人眼光,依旧我行我素不求回报的普度众生。” “年少时我也不理解他,觉得他一味付出,连旁人半句好话都换不来实在有些犯傻。那时我常想,这世间人心复杂,善恶难辨,又何必对每个人都如此掏心掏肺,累了自己,还落得他人埋怨。” “可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世事越来越多,我才慢慢悟出他那看似愚钝行为背后的深意。” “善良本身就不应是一场等价交换,不是为了换取他人的赞扬或是回报才去施行。它更像一面镜子,你以怎样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未必会即刻回以同样的美好,但它会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在某个未知角落,以另一种形式绽放光芒。” 望着女子姝丽明媚侧颜,谢砚卿心中泛起酸涩。 和她编织的那些谎话比,她真实的过往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握紧了她手,目光紧锁着她,深邃明亮眼眸中透着无尽疼惜:“阿宁,这世间没有绝对善恶。但你师父,他是个好人。” 沈宁淡笑:“是啊,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她微顿,对上他视线,笑意潋滟:“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还活着站这儿了。所以,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定数?”他莞尔:“我喜欢这样的定数。” 听起来他们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合该在一起的。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迈下青苔石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定数。” 谢砚卿目光扫过空了的手,跟上去。 就听她说:“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打破定数,不下山,不为李尘璟做事,亦不想发生后来的所有事。” 包括遇见谢砚卿。 要是遇见他的代价是被下蛊毒,那她宁愿不遇见他。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她只是凡夫俗子,无法改变以前的任何事。 事已至此,她只能向前看。 看着她纤挺背影,谢砚卿心情莫名。 他岂会听不明白她意思。 她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蛊毒才被迫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连留在京城也是因为他强行挽留。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就在他心情低沉之际,女子脆然声音传来:“谢砚卿,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再不跟上我可就不要你了!” 第119章 你……你做什么?! 谢砚卿闻声,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瞬间如被清风拂过般消散殆尽。 他嘴角扬起一抹明朗的笑,长腿一迈几个大步追上了女子步伐,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手。 入手一片温软,令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踏实起来。 他想,她对他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愿意为他留下。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快到沈宁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庵门前,沈宁抽回手叩响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一名尼姑打扮的清瘦女子开了门。 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沈宁发现并不认识对方。 询问后才知对方是新来的姑子,名叫慧缘。 且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主持一早上就下山采买去了。 和对方道明来意,又报了柳絮名号,慧缘放了两人进去。 明月庵人口简单,原先只有住持和她侄女还有柳絮。 自主持的侄女还俗嫁人,柳絮也离开后。 现在这庵里就只剩住持和新来的慧缘两人。 一入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 地面由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着几缕青苔,绿意点点,宛如大自然悄然落下的翠色印记,为这清冷之地添了几分生机。 庭院正中,一座古朴香炉正袅袅升腾着青烟。 缭绕烟雾缓缓上升散发出淡淡檀香味,让人心神不自觉沉静下来。 庭院两侧是几间禅房,房舍皆用青砖灰瓦砌成,墙面爬满了岁月斑驳的藤蔓。 禅房的门窗皆紧闭着,偶尔能从纸糊的窗棂间透出一丝昏黄烛光。 柳絮居住的房间要从主殿侧门进去。 沈宁知道她的住所,便让慧缘去忙了。 依据柳絮所说,沈宁很快在她枕头夹缝里找到了那封信。 将信放好,又将柳絮的东西都收拾后,两人才去和慧缘道别。 “劳烦你转告主持一声,就说柳姨以后不回来了。” “施主放心,贫尼定如实转告。”慧缘竖着掌心颔首道。 默了默,沈宁取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五张银票递给她:“这是我捐给庵里的香油钱,麻烦你一并交给住持师父。” 慧缘起初还推辞不收,拗不过沈宁强硬态度只好收下了。 下山路上,谢砚卿道:“看来那位主持师父对阿宁很好。” 望着远处青山翠叠,沈宁淡笑着应声:“当年若没有住持师父收留,我和我母亲还有柳姨早不知冻死在哪儿了,现在我有能力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谢砚卿心底化开一抹暖流。 他的阿宁果真是世上顶心善的人。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益州到京城一天路程。 虽极力避开官道走,可在步入京城地界时谢砚卿一行人还是遇到了刺客。 当是时,暮色四合。 四周草丛中黑影闪动,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朝着他们急速掠来。 黯淡夜色下,刺客手中利刃闪烁寒芒,刺眼夺目。 为保护尤四这个人证,沈宁和谢砚卿留下断后,让卫随驾马车带着玄影和尤四先进城。 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两人才想办法脱身追了上去。 这一夜,凶险万分。 但有惊无险。 只谢砚卿后背上伤口在与刺客厮杀中崩开流了不少血。 将尤四秘密安排好,沈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 “谢大人,你这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路上,再这样下去迟早成短命鬼。”沈宁调侃道。 谢砚卿疼的微蹙着眉,闻言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嗓音和煦道:“在其位谋其职,既担了这肩上担子,哪能事事都求安稳顺遂,些许伤痛不算什么,再难都熬过来了。” 说罢,他轻轻动了动身子要起身,牵扯到伤口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沈宁眉头紧皱忙按住他:“这么晚了你还想做什么,好好歇着。” “大理寺那边——” “大理寺没了你不能转?”她语气微透着不悦。 心想这人真是半点都不听劝。 “好好休息。”说着她将药和绷带收好。 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他又要起身,她声音一肃:“你又要做什么?” 谢砚卿清咳一声望向她,不由得发笑:“阿宁,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喝。”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沈宁脸上一烫。 旋即放柔了语气:“你别动,我来。” 没有她还有下人,何须他一个伤患亲自动手? “喝吧。”她将水递给他。 谢砚卿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声音虚弱道:“你喂我。” 沈宁见他脸苍白、一副病弱模样,心下不忍说回绝的话,软着语气道:“行。” 他愣了一下,眼中升起亮色,仿佛这小小的应允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惊喜。 他微微张嘴,就着沈宁的手慢慢将水喝了下去。 水刚喝完,下人便端了药来。 “很烫,要现在喝还是过一会儿再喝?”沈宁问他。 他点漆眸子一直黏着她不放,唇边漾着若有似无淡笑:“都听你的。” 沈宁:“……” 问了跟没问一样。 “那就现在喝,药效更好。” 看到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黑乎乎药汁动作温柔吹了吹,他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意。 药入口,苦涩的味道立马在口腔中肆意蔓延开来。 见他苦的直皱眉,沈宁放下药碗,从一旁碟子里拿了颗下人准备好的蜜饯递到他嘴边:“压压苦味。” 谢砚卿垂眸睨了眼蜜饯,连带着她捻着蜜饯的莹白指尖一并含进了嘴里。 指尖被温热口腔包裹,沈宁霎时一怔。 顿时,一股热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脸颊,烧得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人…… “你……你做什么?!”她又羞又恼,猛的抽回手怒瞪着他。 谢砚卿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尝尝蜜饯的滋味,一时情急,没留意才咬到了你手……” 说着他愧疚的耷拉下脑袋,纤长眼睫颤颤,一头如墨长发垂在肩头,那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沈宁想骂他的话卡在喉咙,憋了半响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把药喝完。” 谢砚卿唇角微扬,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慵懒道:“好。” 第120章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等他喝完药,她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你这儿要是没事了,我就先回春巷小院了。”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手腕,目光中满是不舍:“你再多陪我会儿,这屋里冷冷清清的,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沈宁注视他须臾,试探性开口:“要不我让人去将你兄长请来?” 他表情一变,握她腕的手收了力道:“我要那个病秧子做什么?” 沈宁无语:“你不是说没人陪你说话冷清吗?” 谢砚卿都要被她气笑了,扣住她腕将人扯进怀里坐着,下巴枕在她肩上呼着热气:“沈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腰身被他勒的有些紧,沈宁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你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还要人陪,难不成办案也要人陪着?” “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他声音清越。 沈宁身子抖了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肉麻?” “哪里肉麻了?比起你以前说的,我已经很收敛了。” 沈宁:“……” 自己惹的情债,咬牙也得受着。 他气息洒在她侧颈痒的她难受,便想挪挪身子,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要不你们搬到谢府来吧?”他兀的出声。 “不用了,春巷小院挺好的。” 她是定远侯府庶女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多人都认得她了。 住进谢府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身份暴露荣王会暗中对我下手,但天子脚下他多少会忌惮几分,加上春巷小院离大理寺近,有什么动静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那里比在谢府要安全。” 闻言谢砚卿也觉得有理:“那便依你的,我再派点武功好的护院到那边去。” 沈宁淡声道:“去益州前你就派人去保护柳姨了,现在再塞人过去有点引人耳目,那些人就够了。” “此时非彼时,不多派点人去我不放心。” 保护她是其一,其实也是防她偷偷丢下他离开。 “阿宁,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的对吗?”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极了某种寻求温暖与安抚的动物。 沈宁侧眸,感受肩上传来的匀长呼吸,低低嗯了一声:“不会。” “那就好。”他满意的阖上眼:“我有点困,你借我靠一会儿。” “困了就躺下睡吧。”她放缓了语调。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真实的,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丝慵懒意味。 沈宁鼻尖微酸。 这人是多害怕她跑了? 她不是已经答应他不会走了吗? “天冷,你这样会着凉的,躺下吧。” 他身上只披了件素雅白袍,又受着伤,稍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见腰间的手没动,她扭头。 就见枕在她肩上的人阖着眸,平日里透着清冷感的眉眼柔和下来,高挺鼻梁下,微微泛白的嘴唇带着病态的脆弱,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惹人怜惜韵味。 她呼吸一滞。 轻轻抬手想将他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撩起,可刚伸出去又怕惊扰了他,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拢住她纤长的手放在自己矜雅如玉五官上,声音透着别样的缱绻:“我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摸。” 沈宁心霎时像是被羽毛拂过,泛起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微微红了脸,却不作挣扎,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贴在他脸颊上,感受那微微有些凉意的温度。 “我给你的香囊怎么没戴着?”这几日两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地步,她确实没看见他戴香囊。 “我怕弄丢了,就收起来了。” “左右不过是个香囊,丢了就丢了,回头我再做一个。”她无所谓道。 “不一样。”他打断她:“你送我的东西本就少,要是丢了岂不是对不起你一番心意。” 沈宁汗颜。 她就是随便做的,还顺带给谢砚安也做了一个。 他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迟疑了一会儿,她开口:“你兄长的寒毒需要施针缓以时日才能解,我这几日有空,会来为他施针。” “你和他约好了?”他声音带着鼻音问。 “就先前在廊庑下遇见和他提过一嘴。” “回头我让人安排一下,你需要什么就让府里的下人提前去准备。” 谢砚安总归是因为救他才中了寒毒,他欠他这份恩情,所以并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吃醋。 见他没有不高兴,沈宁松了口气:“所需的东西我走时会一一写下来交予你。” “好。”他在她手心蹭了蹭。 看了眼浓稠夜色,她抽回手:“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不舍的松开了她:“我让卫随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点点头。 怀中温度散去,谢砚卿立马又有些后悔了,漆暗温和的眸攥着她瓷白的脸:“这么晚了,要不你还是宿在梧桐院吧。那儿样样齐全,还是你走时模样。” 沈宁心知这分明是他不想让她走找的借口,默了默半是玩笑意味道:“我干脆宿在你这儿算了。” 他眸色微深,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极大方的往床头挪了挪,给她腾出大半位置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宁:“……” 她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 谢砚卿对她留下来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见状也未多失落,只是目光触及她有些单薄衣裳,出言喊住她:“等等。” 她回首,就见他走到架子前拿了件黛青鹤氅向她走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夜里冷,别冻感冒了。” 比起空气的冷,他指尖带来的凉意更甚。 沈宁纤秾眼睫微颤望着他清矜脸庞,语调平和道:“我走了。” 他捋了捋她被风吹到唇上的发丝,点头。 她刚要跨出门槛,他兀的又喊住她:“阿宁,你好像忘了件事。” 第121章 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忘了什么。 又提步折返走到书桌旁执笔写了起来:“就一副驱寒毒的药方,我写好你让人备半个月药量,要双份的,一份用以煎服,一副用于药浴。” 她写了几笔忽的又停下,看着宣纸上的字蹙了蹙眉,侧过脑袋望向他:“要不你来写吧。” 她的字外人可能不好辨认。 谢砚卿抿抿唇,衣摆轻拂走到她身旁,端的清风霁月模样。 “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麻黄三两、杏仁尖二两、炙甘草一两……” 照着她念的一一写下,他放下笔:“你看看可对?” 沈宁歪着脑袋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没出错,这药是专门用以驱寒毒的,你也可以试着泡一下药浴,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谢砚卿忽的想起忘了问一个很重要问题:“药浴是施针前还是施针后?” 沈宁一对上他墨眸便猜到他意思了:“这重要吗,不都要脱衣裳?” 他眉拢起,丰神俊朗脸上浮现纠结:“就不能换个人给谢砚安扎针?” 她虽是大夫,但也是女子,他并不想她看和摸别的男子身体。 旁的人也就罢了,可那人是他兄长,和她做过假夫妻,且对方对她还有念想,他不放心。 似看出他想法,沈宁用镇纸将药方压好:“别多想,大夫眼里无男女,我和你兄长又没什么,他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见他肃着脸不说话,她提议:“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到时候你就站一旁看着我施针好了,我绝不多看你兄长一眼。” 他眉眼总算没那么阴郁了,可被戳穿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别过脸去,口是心非道:“我没那么小气。” 沈宁摇摇头,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 她看谢砚卿心思才更像海底针,一会儿变一下,还敏感。 “知道你不小气,是我想多了行了吧。”她拍拍手:“行了,我走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她便觉腕上一紧。 视线下移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正握着她腕,目光含怨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她眼眸微敛:“不然呢?” 他指指自己的唇:“不给点补偿?” 沉吟须臾,沈宁无奈低叹了下踮起脚尖在他微苍白唇上亲了一下:“够了吗?” “够了。”他喉结滚了滚,眉眼都漾着心满意足,原本透着几分病弱苍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鲜活色彩。 那模样就跟小孩子吃到了糖一样开心。 怕他再纠缠,沈宁赶紧走了。 踏着夜色回到春巷小院,夏知和柳絮早得了消息她要回来,一直未睡。 看到柳絮一脸病容,沈宁忙扶住她,关切问:“柳姨,你病了?” 柳絮咳嗽了两声,披着件素色外衫在圆凳上坐下:“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风寒。” 握着她手,柳絮面上多了丝愁意:“阿宁,信也取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青州?” 沈宁身形微晃,垂下眼帘缄默了一会儿蠕动唇开口:“柳姨,我不走了。” 柳絮惊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大眼看着她:“什么!你知不知道留在京城有多危险?荣王要是认出你,会放过你吗?而且要是被——” 说到这她惊觉反应过来忙止住了话,连连咳嗽起来。 沈宁伸手为她拍背顺气,柔声道:“柳姨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解释。” 柳絮拍着胸口,脸因咳嗽而涨红着:“阿宁,当年你说荣王救了你,你想帮他以报恩,我没反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容貌暴露了,又惹上了定远侯府,你留在这儿定凶险万分,你的蛊毒好不容易解了,我说什么都不能再看你入险境了。” 她攥紧她的手,眼眶泛红,语气激动道:“听柳姨的,咱们离开京城吧,去哪儿都好,就是别留在这儿。” 沈宁移开目光不看她,面露难色:“我走不了柳姨。” “为什么?”柳絮眉心一跳似想到了什么:“难道有人认出了你?” 沈宁自动将她口中的“有人”当做李尘璟,点点头:“此去益州,荣王派了死士刺杀谢砚卿,我为救他已经暴露武功了,荣王估计现在已经知晓我身份了。” 柳絮双膝一软身形踉跄了下,沈宁眼疾手快稳住她:“事到如今我无法逃避,只能迎敌而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偷偷送你离开,只有你安好,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柳絮手不自觉攥紧泛着莹白,眼神幽若:“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同意你留在京城的。” 沈宁提起裙摆跪下:“我知道,母亲不想让我与齐云程相认,也不想我与定远侯府有交集。错在我,与柳姨无关,你不用因为我的任何决定而自责愧疚。” 柳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俯身扶她:“阿宁,你当真决定好了?” 沈宁目光坚定:“是。” “也是因为那位谢大人?” 沈宁面露讶色看着她,张了张嘴,顿了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柳絮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为了他你都能暴露武功以身犯险,说明你很在意他。” 前面的话沈宁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却如雷贯耳,令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还未从那句“你很在意他”中回过神来,又听柳絮叹息着说:“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他了…… 沈宁心跳急剧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口不断蔓延开来。 她手心贴在自己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似要整个跳出胸膛来。 不应该的。 她对谢砚卿是有好感,也不排斥他的触碰,可不代表她就彻底喜欢上他了。 她对他只是愧疚才对。 她试图给自己洗脑,可脑中总是不断浮现那人音容相貌来。 一点一滴。 像空气一样渗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 她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谢砚卿究竟是不是喜欢。 第122章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我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可言辞显的那样苍白。 柳絮摇头,握住她肩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对上她目光,她问:“你告诉我,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宁微微垂眸,似是在努力回忆每次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心境,片刻后,她微微拧起了眉,缓缓吐出三字:“是……开心。” 她居然是开心的。 即便她是为了解蛊毒才假意接近的谢砚卿,但和他在一起的过程中她流露出的都是真心实意。 甚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她身心也是愉悦的。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紧,眉宇锁的更深了。 “阿宁,有时候感情并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心动、片刻的欢喜,积少成多,慢慢就成了割舍不下的喜欢。从你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只是你自己还心有芥蒂,不愿敞开心扉彻底去接受他,所以有所纠结。” “你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何曾这般犹豫过,当你回答我之前迟疑的那一刻,就代表你的心已经代你作了回答。”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不会拦着你,但要是因为他留在京城,我会劝你慎重考虑。我不会逼你立马做决定,你好好考虑几天再给我一个答复。” 当年沈璃月的遗憾柳絮不想在沈宁身上再度上演。 所以在感情一事上她尊重她任何决定,绝不会多加干涉。 但身为沈宁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也要为她作多方面考虑。 留下不仅意味着要卷入皇权纷争中,随时面临危险,还可能被那位认出来。 当年沈璃月丢半条命服下假死药脱身,甚至不惜嫁给齐云程做妾,在沈宁三岁开始就掩去她容貌,就是怕被那位找到。 如今沈宁的脸和沈璃月有六七分相似,要是被那位看到,定会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 柳絮见沈宁陷入深思之中,没再打扰她,起身离去。 屋内。 灯光在微风轻抚下摇曳着身姿。 昏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在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似是一幅会舞动的水墨画,衬得房间内静谧得有些落寞。 沈宁静静站在圆桌边。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唯有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爆鸣声。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素银茉莉花发簪,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发簪由纯银打制,设计精美。 簪头由几朵白色茉莉花朵组成,花朵造型逼真,花瓣层层叠叠。 花朵下方由精致银链连缀着银色点珠,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感。 她想,谢砚卿当初为她戴上这簪子时,定是满心期待会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吧。 良久后,她攥着发簪的手紧了紧。 抬眸看向庭院。 雕花窗棂将外面的夜色切割成了不规则形状。 隐约能瞧见庭院中那棵梧桐树的轮廓,在月色守护下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 荣王府。 听吴昭汇禀完,李尘璟浇花动作倏地一停,手中花木勺猛的砸向他。 砰一声,木勺砸在吴昭头上,勺中水顺着他额头滴落。 他顾不上额头的疼,后脊一寒忙跪下垂下脑袋:“殿下息怒。” 事不是他办砸的,却要平白承受这怒火,吴昭不禁心中憋闷,可又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尘璟俊挺五官此刻覆上一层阴冷之色,一股浓重的森冷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一群没用的废物,本王每年花费那么多银子培养他们,却连几个人都杀不了,本王要他们有何用!” 吴昭咽了口唾沫禀道:“殿下,主要是朱雀武功太强,唯一能与她抗衡的青龙三人又没法出手,我们的死士根本不是她对手。加上我们的人遇上另一批杀手伏击,这才、才让他们又逃过一劫。” “另一批杀手是什么意思?”李尘璟神情冷凝起来。 “在城外截杀谢砚卿一行人的死士回来禀报说当时他们本要追上去,被林中突然涌现的杀手给拦下了。” 眼眸眯了眯,李尘璟袖下手收紧:“难不成是太子的人?” 吴昭见他怒火平息了些许,出言:“属下让人查了,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那对方为何会帮谢砚卿?” 吴昭凝思须臾壮着胆子道:“对方未必是帮他。” 李尘璟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面容越发冷鸷几分:“为何这么说?” “殿下也知谢砚卿这次去益州是为查孟家案子,那批杀手阻拦我们的人追杀谢砚卿和尤四,很明显是想让谢砚卿继续查孟家案子。说明派出杀手的幕后之人知道孟家案子有殿下手笔,想要借此扳倒殿下您。” 李尘璟恍然。 他和太子的斗争在朝臣中人尽皆知,方才就连他也下意识认为是太子所为。 殊不知有更厉害的棋手在背后操控,摆了他一道。 思及此,他半眯的眼眸骤然睁大,眼中狠厉光芒犹甚:“给本王查,一定要查出今夜的杀手是谁派出的。” 明面上的敌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躲在暗处的敌人。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被对方找准破绽,悄无声息出手。 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样潜在的威胁,他绝不能让其存在。 吩咐完,他又声音幽冷问:“朱雀现在住在何处?” 吴昭禀道:“城东春巷小院,可要属下再派——” 李尘璟抬手打断他:“那地界与大理寺近,又有谢砚卿在,现在不宜动她,多派点人盯着,趁她外出再寻机会下手。” 她贱命可真够硬的。 中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毒、跳下万丈悬崖都没死。 还换了张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那么久。 想到她与谢砚卿关系,他冷嗤一声。 一个杀手居然会对男人动情,他还以为朱雀冷心冷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呢。 他漫不经心折下一朵蓝星花,丢地面,抬脚碾碎。 朱雀、太子、谢砚卿……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 城郊某山庄。 幽暗烛光中。 一道修长身影缓缓踏入房间。 等候在房间中的男人忙抱拳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一身黑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犹如寒潭般眼睛的男人睥睨他:“事办的如何了?” 第123章 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主子放心,谢砚卿已带着人安全入京,想来现在已经将人秘密安置起来了,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一身黑袍的男人掀袍在交椅上坐下,姿态慵懒的看向跪着的庄雁山,食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椅身:“沈宁呢?” 庄雁山回:“她先是跟着谢砚卿去了谢府,后面回了城东春巷小院。” “多留意她动向。” “是。” 空气静默了会儿,男人声音复又响起,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威慑:“手底下人没留下痕迹吧?” 庄雁山抱拳:“都是遵照主子意思执行,尸体都烧了,连块布都没留下,绝对干干净净。” “做得不错。” 面对男人夸赞,庄雁山将脑袋埋的更低:“是主子运筹帷幄精妙。”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吹捧并不屑,从椅子上起身:“本座先回去了,有情况让暗桩传信。” “是。”庄雁山挪动跪姿朝向男人:“恭送主子。” 屋外树梢,夜鸦闻声惊飞而起。 “嘎嘎”叫声划破夜空,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诡谲。 沈宁到谢府为谢砚安施针,在揽竹苑看到谢砚卿时愣了一下。 她那夜随口一说,他还真来盯着她施针了。 摇摇头,她信步上前。 正在下棋的两人停下动作,皆抬眸看她。 该说不说。 兄弟两人一个清矜如天上皎月。 一个温润如山间清风。 坐在一起对弈画面还真养眼。 沈宁拎着装银针的小药箱站定,颔首和起身的谢砚安打招呼:“大公子。” 满脸期待却没被第一个打招呼的谢砚卿微蹙眉。 余光触及自家阿弟黑沉的脸,谢砚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保持该有的距离礼貌性的朝沈宁点点头:“麻烦了。” 刚入冬,谢砚安屋中就烧了地龙,沈宁刚进来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热:“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那我们开始吧。” 看到她额上冒了点薄汗,谢砚卿将黑棋放回棋罐:“走吧。” 她一愣:“不在这儿吗?” 谢砚卿睨了她一眼,语气带刺道:“你要想被热死也可以在这儿。” 沈宁:“……” 她又怎么惹他了?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一下,解释:“二郎让人在旁边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那里透气些,我们过去吧。” 沈宁点点头,就听到谢砚卿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她侧目看去,就直直撞进他燃着两簇幽冷火焰的眸中,霎时眉心一跳。 她都没和谢砚安多说一句话。 他又生什么气? 感受那灼人目光。 她还是麻溜的提步跟上了。 “这两日你伤好点没有?”默了须臾,沈宁望着他清挺如竹背影开口。 他今日穿了身绣纹淡青素袍,袍上用青色绣线细细绣着竹叶暗纹,纹路随着他行走动作若隐若现。 闻声他顿了下步子,微侧目,没好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语气,沈宁真想甩他一个白眼,碍于谢砚安在强行忍住了。 压低声音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他嗓音淡淡。 他怎么了她看不出来吗? 她一来就只和谢砚安打招呼,眼里哪有他。 他难道还不能生一下气? 沈宁只当他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到了施针屋室,摆弄好银针后,沈宁让谢砚安脱衣,谢砚卿就立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她。 那模样还真像是来盯梢的。 气氛一时尴尬。 谢砚安无所适从的坐到小榻上,一件一件脱着衣裳,动作慢的跟七旬老者剥粽子一样。 沈宁给银针消好毒睇了谢砚卿一眼,肃着声音道:“你先出去。” “……你让我出去?”谢砚卿不可置信的注视她。 “你在这儿我施针容易分心。” 她不是不准他在这儿,可他就不能收敛一下? 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让她根本忽视不了。 施针这等重要事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她就只能把他赶出去了。 谢砚卿心里跟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 他抿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又怕真的影响她施针,只得闷声道:“那我去院子里候着,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沈宁没看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她捻着银针看向谢砚安,发现他身上还穿着件里衣:“都脱了吧,现在开始施针。” 没了谢砚卿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谢砚安放松了许多,又怕两人因他生了嫌隙:“二郎他……” 沈宁知道他想说什么,抬眸:“没事,他气量还没小到那个地步。” 大是大非上他还是分得清的,不然方才就不会那么利落出去了。 闻言谢砚安放下心来,点点头。 手缓缓解开衣衫系带,随着衣衫滑落,他瘦弱身躯展露出来。 他皮肤极白,是那种透着病态的白,身上也瘦的没什么肉,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走。 初次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 他双颊因羞涩染上了一抹淡淡薄红,与苍白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犹如雪中红梅,透着别样的凄美。 沈宁一心放在施针上,自动忽略了他露出的情态。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手中银针在日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找准穴位后,银针精准落下。 谢砚安疼的咬紧牙关,面上一派隐忍之色。 等所有穴位扎完,他已疼的满头大汗。 “大公子且忍忍,一开始确实很疼,后面毒素少了就不这么疼了。针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取,你现在可以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取完针后还要再泡一个时辰药浴。” 谢砚安置在膝上的手因疼痛泛起黛色脉络,艰难的应道:“好。” 这个过程枯燥又难熬。 沈宁看他情况稳定后让飞流进来盯着才提步出去。 院子里。 沈宁出来时谢砚卿正坐在凉亭里呷着茶。 她擦擦额头的汗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扎针既耗医者体力又十分磨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都提不起力气了。 见她这副模样,谢砚卿心中那点郁气散去。 拉着她在自己旁边木圆凳上坐下,为她揉按起手臂来:“还需要施针几次?” 第124章 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他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她捏捏手腕回他:“三天一次,半个月时间,共五次。” 谢砚卿微挑眉,手上依旧轻柔地替她揉着胳膊,眸光晦暗:“要是累的话,可以让别的大夫代劳,你在旁边指导一下就可。” 这话,带着点私心。 一是他确实看不得她受累。 二来是一想到她和谢砚安还要衣衫不整单独接触那么多次他就心里不舒服。 沈宁兀的意味深长看他:“又醋了?” 他收回手,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后的窘迫,却还嘴硬道:“哪有,我不过是担心你太过劳累。” 想到那夜柳絮和她说的话,沈宁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眼眸清润凝着他如玉侧脸:“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下意识动作,比如——” 她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不敢看人眼睛、五指攥紧、嘴硬。” 谢砚卿意识到这些自己都犯了,不禁拢眉。 见他不说话,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大人沉默,看来是承认了。” 谢砚卿眉宇皱的更深,辩驳:“没有。” 心知他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脸皮薄的,沈宁没逼他太狠。 她伸出纤长的手勾住他指尖,带着点轻哄意味:“安心啦,我施针的时候都去看穴位了,根本没看你兄长。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别的男子再好都入不了我眼,可以了吗?” 说到底他就是觉得她不够喜欢他,怕她被别的男子勾了去罢了。 听到她的话谢砚卿原本绷紧的俊脸和缓下来了。 忽的想起她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不是先看他,他又板起了脸:“那你怎么不先和我打招呼?” 沈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听到她轻飘飘语气,他脸微沉。 她就不能多在意他一点? 沈宁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我们都那么熟了,有必要打招呼吗?” 谢砚卿愣了下。 她意思是,在她心中他比谢砚安份量要重,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了? 瞬间,他心脏又被喜悦填满。 眼眸中闪烁着璀璨光芒一把将人捞进怀中,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开心:“阿宁说的对,没必要。” 沈宁:“……” 莫名其妙! 这情绪怎么和狂风巨浪中扁舟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伸手探他额头:“也不烫啊。” 谢砚卿将她手拢进手心,亲在她指尖上,佯装不满:“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居然会觉得他有病。 姿势别扭坐在他腿上,沈宁想起身,被他一双胳膊箍的死紧。 她扫了眼院子,看到还有下人在,面上飘上薄红:“有人在呢,快放开。” 大白天的,他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看到垂着脑袋侍立在门口的下人,谢砚卿毫不在意。 甚至还抬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压向他,让两人之间距离拉的更近,近到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凝视她如水双眸,他轻声道:“谢府下人嘴严,不会随意编排主子的事。” 沈宁斜了他一眼:“这是你兄长院子,我们这样像什么话。” 他勾唇:“我们又没做什么。” 他抱自己成过亲的娘子,谁敢说什么? 懒得与他争辩,沈宁抵开他起身:“我去看看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理理衣袍跟着站起来,嗓音和煦:“那我先去忙了,你这边忙完记得去书房找我一趟,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将她发丝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飞絮拾去,他敛眸:“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儿说不方便。” 她目光逡巡一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为谢砚安拔完银针,等他泡完药浴出来,沈宁已是满脸疲倦。 听到响动,她抬头看去,谢砚安穿着件白色浴袍在飞流搀扶下从内室出来,一张俊朗的脸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把完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收好银针叮嘱飞流:“晚上你家大公子房间就别烧地龙了,多给他盖床被子别受寒就好。” 飞流爽利应下:“是。” 沈宁到谢砚卿书房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案处握笔批阅着公文。 灯火如豆。 昏黄光晕轻轻跳跃着,在墙壁间投下斑驳光影, 他一袭淡青素袍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光泽,不仅丝毫未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反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走上前,他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向她招手。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她在书桌旁站定,眉眼间带着疲惫问。 谢砚卿放好毛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单手揽住了她腰身,骨节分明的指拂开她颊边碎发:“累了?” 沈宁确实累了,便由他抱着。 依偎在他肩头,她轻嗯了声:“你兄长的寒毒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估计还得多费点心神。” “需要我让人请大夫帮你吗?” 他不是大夫,帮不了她,又见不得她累着,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也行。”环上他脖颈,她埋在他怀中深吸了口气:“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谢砚卿眼帘微垂注视她姝丽的脸,抬手温柔地摩挲她后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驱散些许疲惫:“你说,我听着。” “柳姨她想让我离开京城。” 谢砚卿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陡然收紧,呼出的气息都凝了几分,忐忑的问她:“你呢?” “什么?”阖眼养神的沈宁蓦然睁眼,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去留态度。 攥紧他胸前衣裳,她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末弧度反问他:“你想我留下吗?” 既答应他要留下,她就不可能自私的一走了之。 这一问也不过是故意逗逗他而已。 话音落,她就感觉腰肢似要被他勒断。 头顶传来他低沉嗓音:“阿宁,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她抬头,直直撞进他幽深漆暗眸中,霎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五官清矜俊朗,那双眼睛也长的极好看,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深邃的墨黑,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感受到他明显绷紧的身体,她别开眼,呼吸微乱道:“我不走。” 怕他不信又抱着她哭,她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第125章 李瑶是凌王养女 他力道松了松,声音清冽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太子调查你身份的事吗?” 她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谢砚卿点漆眸子微暗:“凌王也在调查你。” 沈宁纤秾的眉拧起:“凌王?他查我做什么,我和他都不认识。” 算起来确实不认识。 那次隔着马车,她就听到了声音,根本没见到他人。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太子和凌王,亦或者是……” “……你与他们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他们暗中查你,其实是想通过你找到那个和你长得像的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 要说沈宁长得像谁,答案毫无疑问是她母亲。 她眼睫微颤,攥他衣裳的手紧了紧:“不可能。我娘就是个普通舞姬。怎么可能和凌王还有太子都扯上干系?” 她脑海中不断搜索小时候和沈璃月在一起的所有记忆,试图找到一点有用信息来。 兀的,她手抚上自己的脸。 从她三岁起沈璃月就用药水掩盖她容貌,跟她解释的理由是不想齐家人找到她,想让她掩去容貌平安喜乐、自由自在过一辈子。 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直以易容后的样貌示人。 两年前“朱雀”这个身份死后,她就没想过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来,当时才毅然决然换回了自己容貌。 谁曾想后来又出了一系列变故。 “难道我娘是皇室中人?” 太子和凌王都认识,可不就只能是皇室里的人。 谢砚卿觉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喃喃道:“依照年岁你母亲与凌王倒是相当,只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心仪女子,他也未曾娶过王妃,就连通房侍妾这些都没有,你母亲与他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才是。” “再说太子,他今年二十有六,按年岁你母亲应该是他长辈那一辈的,他要是见过你母亲,只可能是在四五岁时。四五岁太子还是皇子,一直深居宫中,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皇家的人。这样一来,你母亲就只可能是某位公主。” 说到这他蹙起了眉:“先帝膝下共有五子四女,四位公主如今都健在,也全部嫁人了……” 如此又说不通了。 光伦理上就不通。 凌王乃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最小皇叔,自然也是几位公主的亲皇叔。 所以沈宁母亲是公主的身份就产生了悖论。 比起谢砚卿的分析,沈宁更惊讶于凌王从未娶过王妃。 她问:“凌王没娶王妃,侍妾通房也没有,那李瑶是哪儿来的?” 她也有所耳闻凌王对这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宠着。 总不可能不是亲生的吧? 对于她的问题谢砚卿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也好奇,所以特意派人去查了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对上他含笑的眸,她下意识问:“李瑶不是亲生的?” 握住她腕搭在自己肩上,他莞尔:“你猜的没错,李瑶是凌王收养的,但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 还真是。 意外之余沈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瑶给谢砚卿下药,最后沦为活死人凌王不追查了。 一是觉得这事不光彩。 二来估计是对李瑶这个养女很失望,所以才没再查了吧。 念及此,她忽的坐直身子抬起谢砚卿下巴,目光一寸寸端详他清隽华凛的脸来:“都说女子的容貌容易引来祸事,我看也不尽然,谢大人这张脸也称得上是蓝颜祸水。那李瑶估计也没料到不仅没得到你人,还把自己毁了吧?” 他眉心微挑顺势捉住她手放在唇边细吻:“我又没主动招惹她,也未曾对她的示好有过任何回应,甚至与她都算不上熟识,阿宁这话委实算是冤枉了我。” 手背上传来柔软触感,沈宁顿感骨脊酥麻身体微微颤了下:“也是,说到底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怨不得人。” 在她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犯我,那就报复回去。 谢砚卿当时那么做也是出于自保。 若被李瑶得逞,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对方赖上,甩都甩不掉那种。 沿着她白皙手腕一路吻下,谢砚卿喉结滚了滚道:“太子和凌王都暗中调查你,想来和你娘有莫大关系,可要我继续帮你留意着?” 沉吟片刻,沈宁抬眸望着他:“你还是怀疑我母亲身份不简单?” 他亲在她侧脸上,吐出气息微重:“嗯。” 见她没有反抗,他越发得寸进尺从她耳朵轮廓慢慢吻下,吻到雪白侧颈时埋在她颈间轻轻咬了咬她圆润肩头。 沈宁吃痛,皱眉,不满的哼道:“你是属狗的吗?” 怎么老是喜欢咬她。 “你说是就是。”他没反驳,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了她后背,稍稍用力,她上半身便与他紧密贴合。 夜阑,人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 昏黄光晕将一室静谧晕染得愈发浓厚。 雕花的书案上摊开着几卷卷宗,一旁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此刻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 沈宁发誓,她绝对没有被男色诱惑。 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被谢砚卿带着乱了分寸。 吻着吻着她气息越来越乱,身体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忽的桌上物什被扫开,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倾身与她亲吻纠缠起来。 沈宁无力的搂住他脖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却又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 他双臂箍住了她腰身,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炽热的吻沿着她唇角慢慢滑向她的脖颈。 每一下都似带着火星,让沈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口中逸出几缕几不可闻的低吟。 那声音婉转在寂静的书房里,更添了几分暧昧缱绻意味。 “阿宁,可以吗?” 夹杂着欲念的声音响起。 沈宁微微仰头,目光与他交汇,霎时面红耳热移开,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谢砚卿看到她线条优美的脖间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红晕,喉间一紧吻在她嫣红眼尾:“我轻些,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话,沈宁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第126章 你适可而止 她会医术,自然清楚伤在后背只要掌控好力道没什么事。 可一想起他床笫间完全不知收敛,她又有些担心…… 似是看出她心中想法,他吻在唇角,贴着她侧脸,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要是担心我伤,在上面也行。” 沈宁:“?” 上面? 怎么个上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系带一松,她衣裳顷刻间便散了开来。 “你…唔…” 唇被堵住,她被迫仰起脑袋,一双水盈盈眸子干瞪着他。 “阿宁,你总是这样不专心。”他故意咬了一下她唇瓣。 “嘶……” 唇上痛意未褪,男子带茧的掌心又在她身上游弋起来,轻抚着她。 身体传来熟悉的感觉,令她不自觉便软了身子。 “孟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忽然问。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指腹捻过她唇肉:“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旁的事?” 突如其来动作让沈宁惊呼一声搂紧了他脖子,拧着纤秾的眉道:“小心你的伤!” 将她手压在身后,他俯下脑袋吻在她锁骨上,唇边笑意更甚:“不打紧。” 伤哪有吃肉重要。 没尝过男女情事前他对这档子事不感兴趣,尝过之后便有些食髓知味。 尤其是和爱的人一起做这种事。 便是他再清醒克制都没法做到清心寡欲。 “我有件事忘、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事?”他声音温和问。 “尤四确实是荣王的人,孟家走水的事有他手笔。还、还有,我怀疑孟阁老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她声音零碎不成调,带着几分隐忍。 将她额间汗湿的凌乱的发捋了捋,谢砚卿呼吸粗重道:“好,回头我会让周延之负责查这件事。” 孟阁老是三朝元老,他的死于公于私他都会查。 书房里烧了红罗炭,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沈宁眼眸半睁半阖,水汽氤氲其中。 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透着无尽的妩媚与动人。 谢砚卿侧过脑袋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下颌轻轻掰过她脸,与她唇舌勾缠。 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手被他宽大掌心覆住。 “小心你的伤绷开。”她抬手抵住他又要覆上来的身子。 哪有受伤的人这么不知节制的。 他这分明是玩命。 将她捞进怀里,他埋在她颈窝处沙哑着声音委屈道:“半个时辰都没有,还不够。” 沈宁又羞又恼。 什么叫半个时辰都没有。 就是体力再好也不能这么用吧? 她要不是习武之人,半个时辰已经被他折腾的散架了。 “再来一次。”他含住她耳垂,惹得她又是浑身一阵酥软。 “你、你适可而止!” 她无力的想推开他,对他来说那点力道软绵绵的,反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悬空,沈宁下意识攀住他胳膊,想到他胳膊有伤,又改成环住他脖子。 注意到她动作,谢砚卿唇角微弯:“阿宁的身体比嘴诚实。” 面对调侃,沈宁羞的无地自容,恶狠狠睇了他一眼:“你闭嘴!” 从前她撩他之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出于想解蛊毒活命,自然而然就将羞耻心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她与他就是单纯的男欢女爱。 没有了理由做遮挡,让她如何不害羞。 让他闭嘴,谢砚卿当真就不说话了,改行动了。 沈宁没一会儿又丢盔弃甲了。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旁边小室床上,没想到竟是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她光滑后背被硌的难受,不满哼哼了两声。 两人在书架旁闹了不知多久又转移到了小室床上。 沈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砚卿说的“在上面也行”是什么意思。 累瘫趴在他身上时,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今夜还回去吗?”他搂住她腰问。 怕压到他背上伤,她往床榻里边挪了下身子,卷起被衾裹住一丝不挂身体,带着鼻音嗯了声。 “阿宁。”他吻上她耳朵,捋捋她颊边发丝:“留在这儿吧,荣王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沈宁翻身平躺,睁眼:“我知道。” 可那又如何? 京中人多眼杂,李尘璟不敢对她贸然出手。 就算出手,青龙三人又不能在京中现身,他派来的其他人也打不过她。 只要她不出现在暗巷无人之处,李尘璟就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望着她潮红渐褪的脸庞,他把人往怀里捞,手又抚上了她腰。 沈宁仿若惊弓之鸟缩了下身子瞪向他:“你够了!” 谢砚卿动作一顿,眉眼含笑亲亲她脸颊:“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给你按按腰。” 沈宁:“……”鬼才信! 他把手收了回来,想问她要不要沐浴,兀的想到什么将人抱紧:“阿宁,我们成婚吧。” “你说什么?”沈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蹙眉:“你不愿意吗?” 他们都到这个份上了,她难道还想离开? 本来去益州前他就说了等孟家案子结束就会去向圣上求赐婚。 可她现在身份已暴露,荣王紧盯着她不放。 她时刻面临危险。 是以,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再等下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变故。 再者,他有点患得患失。 即便她现在愿意留下,他也怕她哪一天不告而别。 毕竟他现在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 她要走,他也没理由阻拦她。 若是成婚了。 他既可以更好保护她。 也不用再害怕她会离开,一举两得。 沈宁没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荣王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在一日,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为什么?因为荣王?还是你怕太子知道你身份为难你?” 她抿抿唇,眼神躲闪了一下:“都有。” 其实还有一点,她这些年活的自在惯了,不想下半辈子都困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 “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 他话说到一半,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凌王来了。” 第127章 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卫随的声音。 “凌王这么晚找你做什么?”沈宁先他一步开了口,话语里透着几分疑惑。 “许是和你有关。”谢砚卿眼眸微暗道。 沉吟片刻,她眸光一凛:“他来找你,难不成是查到我们的关系了?” 谢砚卿应了卫随一声知道了,神情微凝答她的话:“有这个可能。我去见他,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他掀起轻纱幔帐下榻,起身去了盥洗室。 半盏茶功夫不到,他穿戴整齐出来,又恢复了人前矜贵端雅模样。 谢砚卿走后。 沈宁躺在床上思绪如麻,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过了良久,她让人备水沐浴。 坐进浴桶里,浑身的酸软立马褪去了大半。 她靠在桶沿,脖颈微微后仰阖上眼,纤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柔和静谧, 桶中热水不断氤氲着腾腾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沈宁一出生就在定远侯府。 关于沈璃月,她大多数信息都是从定远侯府下人口中得知的。 当年齐云程和一群纨绔子弟去喝花酒,一不小心喝多与沈璃月发生了关系。 因为当时齐云程马上就要大婚,齐家觉得这是桩丑闻,就用银子打发了沈璃月。 齐家知道沈璃月有身孕时已过了三个月。 当时江氏已过了门,但一直未有身孕。 齐家怕沈璃月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让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强行让齐云程纳她进了门。 起初齐云程贪恋沈璃月美貌还偶尔去她院子,但每次都没得到好脸色,渐渐的他就厌恶起这个妾室来。 甚至将她视作自己人生的一大污点,连带着沈宁也不喜欢。 齐家老夫人一死,江氏就迫不及待将她们母女赶出了定远侯府。 这里面,自然也有齐云程的默许。 趴在桶沿,沈宁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其一是齐云程当初喝醉了,有没有与沈璃月发生关系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其二便是沈璃月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 换做旁人,能给齐云程这样的世家子弟做妾自是巴不得用美貌将他牢牢锁住。 但沈璃月不同,她对齐云程很冷淡,甚至是不喜,这点沈宁从小便能感受得到。 可她要是不喜齐云程,为何又自愿嫁进齐家给他做妾呢? 这是沈宁最想不通的一点。 思绪乱如麻。 她只觉脑袋似被一团柔软的云雾包裹着,不知不觉间便靠着桶沿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得正沉之际。 一丝微凉触感忽的从她肩头传来,她猛然惊醒,警觉的攥住手的主人。 “阿宁,是我。” 听到熟悉嗓音,她回头,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松开他:“你怎么走路没声?” “是你睡的太沉了。”谢砚卿挽住袖摆伸手探了探水温,发现水都凉了。 眉心微蹙将她从水中捞出,拿过一旁架子上帕子给她擦干身子:“你也不怕冻着自己。” 两年前她沐浴发高烧那次他可还没忘。 其他事可以作假,但体温骗不了人。 “凌王走了?”任他擦拭着身体,她语气慵懒问。 “走了。”拿了件袍子给她裹上,谢砚卿抱她回到小室床上。 “他知道你在谢府,说看过你画像,你和他一位故人很像,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在床沿:“他想见你一面。” 沈宁敛眸:“我不想见他。” 握住她手,谢砚卿抿唇:“你不想知道他和你母亲关系?” 她回答的果断:“无非是爱恨情仇,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母亲她已经死了。” “好,你不想见便不见吧。”他温和一笑,捏了捏她手心。 手环上他腰,脑袋埋在他肩上,她有气无力道:“累了一天了,谢大人供饭吗?要饿死了。” 白日为谢砚安施那么久的针,傍晚又陪他折腾这么久,她现在又饿又困。 在她发顶亲了一下,谢砚卿浅笑:“在我府上哪能让你饿着,饭菜都让人备好了。” 吃完饭,沈宁回了春巷小院。 入冬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纵是沈宁不想见凌王。 这日给谢砚安施完针回去路上,还是被一身墨衣的阑夜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我家王爷在茶云舫等你,请你务必去一趟。” 沈宁瞥了他一眼,想走。 阑夜抬手:“沈姑娘,我家王爷就只是想见姑娘一面。” 念及对方帮过自己,沈宁还是去了。 踏进包间的门,越过湖光山景屏风。 沈宁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凌王。 他着一袭紫色衣袍,玉冠束发,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玉带。 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赋予了他一份沉稳而内敛气度。 一见面,李玄奕嚯地从凳子上起身,目光紧盯着向他走来的青衣女子。 他只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眼中隐有莹光浮现。 “阿……阿月?” 沈宁拧眉,微颔首,淡着声音道:“王爷认错人了,我叫沈宁。” 他一怔,喃喃:“沈宁……” 恍然回神,他忙敛去面上情绪:“你来了,坐吧。” 见他屈尊降贵给自己倒茶,沈宁客套的道谢:“多谢王爷。” 望着她和李月六七分相似的容貌,李玄奕心中百感交集:“像,真像啊……” 沈宁忽略他的话:“上次的事多谢王爷。” 李玄奕摇摇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他眼眶微红:“你叫沈宁,你母亲叫什么?” 他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可他看到沈宁的第一眼就确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眼眸微抬,沈宁无甚表情道:“我母亲姓沈,名璃月。” 听到这话,李玄奕身形一震:“璃月……李月!” 他兀的笑出了眼泪:“果真,果真是她。” 沈宁眉心凝起:“王爷认识我母亲?” 他笑的涩然:“何止认识。”他没有多说,只是问她:“你……你的父亲是?” “王爷既查了我,就该知道我父亲是齐云程。” 第128章 我该走了 李玄奕知道,只是不死心一问罢了。 他就是不信阿月那般美好的人,竟会嫁给齐云程那样的纨绔。 “你在京城,那她也肯定在,我能见见她吗?”他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又期待的看着她。 沈宁缄默,摇头:“你见不了她了。” “为什么?” 他找了她那么多年,只求见她一面她都不愿意吗? 却听沈宁说:“她死了。” 李玄奕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了呢,我找了她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不可能死!” 他发出痛苦的低吼,那声音似受伤的野兽,绝望而悲戚,人前的威严与端矜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沈宁从他反应猜测他与沈璃月定然有一段爱恨纠葛。 深叹息一声:“王爷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没必要瞒你。” 李玄奕眼神空洞坐在圆凳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见状,沈宁只好起身:“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李玄奕没有应她,她微颔首离开了包间。 回去后,沈宁将见过凌王的事告诉了柳絮。 “他可问你什么了?” 知晓凌王在调查她身份后,沈宁就问了柳絮关于沈璃月的事。 她只说沈璃月和凌王有一段过往,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还让她避着凌王,尽量不要见对方。 “就问了我生父是谁,我说是齐云程。” 柳絮暗自捏了把汗:“那就好。” “阿宁,你既决定了要留下,我便只好一人回青州了,免得留下给你添麻烦。” 沈宁无声应下。 最后一次给谢砚安施完针,沈宁照例去书房见了谢砚卿。 “跟你商量件事。” 谢砚卿在看卷宗,她走上前坐在他腿上,手搂住了他脖子:“我想亲自送柳姨去青州。” 圈她腰的动作一顿,谢砚卿神情微凝。 一见他这副反应她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保证把人送到地方就回,不会太久。” 觑着他神情,她软着语气:“让别人送她我不放心,你就让我去吧。” 听着她撒娇语气,谢砚卿心立马软了下来,握住她手腕,眸光幽若道:“你想去便去吧。” 随即话锋一转:“但要让卫随跟着你一起去。” “行。”她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明日就走,可能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上她潋滟眸子,他喉间一紧,弯唇:“能提前补上吗?” “补上?”她懵了一下:“补什么?” 他放下卷宗,托住她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俯在她耳畔吐着气道:“一个多月吃不到肉,你说补什么?” 沈宁耳根一烫推他:“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多月,现在补,直接死床上得了。 他以前那副清冷寡欲都是装出来的吧? “那等你回来补?”他墨眸凝着她,唇边漾着促狭笑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有。”将她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他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今夜别走了。” 本也没打算走,她爽快应下:“好。” 他有些意外:“真的?” “你不是说荣王的人盯上我了吗?我住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急着把柳姨送走。” “以防被荣王的人知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她附在他耳畔耳语,听完他眉眼柔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吩咐人去办就是。” 大理寺整晚都有衙役值守,确实比其他地方安全。 荣王虽是皇子,也不敢贸然派人去那儿劫人。 让柳絮住那儿再好不过。 他当即派卫随去办。 “你的事我都答应了,我的事你还没给答复呢。” 沈宁面露疑惑看着他:“什么事?” 掐住她腰,他语调幽幽提醒她:“成婚的事……” 听到成婚两字她略皱眉:“现在还不合适。” 知她顾虑,他手臂收了几分力道:“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垂下眼帘,抿抿唇说出自己忧虑:“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等所有事了了再说成婚的事吧。” 谢砚卿点漆双眸锁着她,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静默许久才启唇:“阿宁,我既认定了你,便不会在意那些麻烦。只要我们携手,又有何惧?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你不必再躲躲藏藏。” 抬手将她耳畔吹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他声音清冽道:“我知晓你是为我考虑,可若总是瞻前顾后,我们何时才能真正相守?那些所谓的麻烦事不管多棘手,有我在,总能护你周全的,不是吗?” 她抬眸看向他。 平日里透着淡然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动摇与犹豫。 他说的没错。 瞻前顾后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相守。 可眼下成婚也不是好时机。 踌躇再三,她给了一个折中答复:“等孟家案子出结果了再成婚可以吗?” 对上她清润眼眸,谢砚卿默了须臾终是不舍得把她逼太紧:“好,都依你。” 留下结果就是。 翌日天未亮沈宁拖着酸软的身子起床。 下榻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谢砚卿自身后圈住她纤腰贴了上来,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阿宁。” “松开,我该走了。”她咬牙切齿掰腰间的手。 一想起昨晚她都睡着了还被他弄醒她就气的想捶死他。 一生气他就拿一个月见不到她、舍不得她当借口。 她就那样反反复复被他哄着得了逞。 眼看天亮才放过她。 “还早,不急。”他紧锁着她腰不放,脑袋枕在她圆润肩头:“我吩咐过卫随了,让他巳时左右再送柳姨出城,现在刚卯时,再睡会儿。” “你不用上早朝吗?”她想说他是真闲。 “今日休沐你忘了?” 难怪昨夜缠她缠那么紧。 沈宁没好气的推他:“休沐你就不用查案了?” 他唔了一声,咬在她颈上:“我是人,不是机械器物,该休息就休息。” 这可不是他作风。 沈宁想说他堕落了,就听敲门声响起。 “大人,不好了!” 第129章 当年往事1 谢砚卿面露不悦,肃着声音问:“大清早何事惊慌?” 小厮忙回:“大理寺的人来消息,说尤四在住处遇刺了。” 屋内两人神情皆是一惊。 “人怎么样了?” 小厮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有衙役护着,人没死,但受了重伤,现在正昏迷。” “你快去看看吧,人证要是没了先前的心血就白费了。”沈宁拉开他手臂。 谢砚卿眉头紧皱,面露凝重起身穿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让卫随带了两只大理寺的信鸽去,你有事就飞鸽传书给我。” 沈宁柔声应下,就见他利落的穿好衣裳离去。 她揉揉腰和手腕,自行收拾一番,隐了行踪离开谢府。 到城外约定好的地点。 卫随正守在马车旁,看到她身影招了招手:“沈姑娘。” 马车里的柳絮掀起车帘,惊诧道:“阿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和谢大人好好道个别?” 要离开个把月,两人又年轻,难免会害相思。 柳絮虽没嫁过人,倒也理解。 “柳姨你说什么呢,他要忙查案,哪有时间儿女情长?”沈宁上了马车,将头上帷帽取下放好,探出脑袋对卫随道:“走吧。” “好嘞,柳姨,沈姑娘,你们坐好了。”卫随在春巷小院那段时日和柳絮混熟了,也自来熟跟着沈宁唤她一声柳姨。 加上他嘴甜,柳絮对他倒是挺喜欢,时不时还拉着他叙叙家常。 卫随一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行出京城地界至益州交界处时,马车突然颠簸后停下。 卫随情急下勒住了缰绳。 马车中沈宁稳住柳絮,拔高音量问:“卫随,发生什么事了?” 没得到卫随回答,两人倒是听到了一道冷冽男音:“沈姑娘,我家王爷请你们二位一叙。” 沈宁眉心一跳。 这是…… 凌王身边那个侍卫! 以为她们没听到,阑夜又说了一遍:“沈姑娘,我家王爷在前面等你们二位。” 柳絮神色微变,胸口上下起伏猛的攥住沈宁手:“阿宁,是凌王吗?” 沈宁低低嗯了声,拍拍她手安抚:“别怕柳姨,有我在。” 对于凌王此番操作她也满心疑惑。 她都告诉他沈璃月已死的事了。 怎么还追着她们不放? 怀着满腹疑虑,她欲下马车,柳絮扯住她衣袖:“阿宁,不能去!” 回头看她有些泛白的脸,沈宁以为她是怕凌王因沈璃月的死怪罪她们,语气温和道:“没事的柳姨,凌王不会伤害我们。他既让人拦下我们的马车,就说明不会放我们走,这一面必见不可。” 柳絮心霎时一沉。 身体都紧绷起来。 咽了口唾沫,她声音颤巍道:“那我……我随你去。” 有些事是该面对的。 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两人下了马车,卫随要跟上,被阑夜拦下。 沈宁侧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卫随这才止住步子。 密林河边,河水淙淙。 初冬时节,寒意渐浓。 静谧的密林宛如一幅古旧画卷,在岁月更迭中悄然铺展于天地之间。 郁葱的树叶如今已化作斑斓之色。 金黄、赭红、深褐交相辉映,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洒落在每一片枝叶之上。 微风轻轻拂过,枯枝沙沙作响。 李玄奕一袭紫色长袍,身姿挺拔静立在河岸边,与周遭的景致完全融为了一体。 看到他的一瞬,柳絮呼吸微凝。 主子临死都忘不了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她心头忽生一股艰涩来。 岁月仿佛格外优待李玄奕。 即便过去了二十年,他五官依旧俊朗如昔,只发间半掺的霜白显露了他年纪。 两人上前行礼:“民妇\/女参见王爷。” 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柳絮身上,喉间一梗:“不必多礼。” “王爷特在此拦我们所为何事?”沈宁语气不含感情问。 她可不想看对方表演什么情深不悔。 不管他与沈璃月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死如灯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再者凌王知道她们行踪。 多耽误一会儿她们就多一分暴露形迹的风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着柳絮,李玄奕语调平缓问:“我能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吗?” 沈宁看向柳絮,对方朝她点点头。 “我去旁边等着。”说罢她信步沿着河流走去。 风吹起李玄奕衣袍,他目光从沈宁身上收回投向柳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月她怎么会嫁给齐云程?” 柳絮袖下手收紧,脸被刺骨的风吹的生疼,表情冷了下来:“这话我还想问王爷。” “问我?”李玄奕蹙眉:“当年我班师回朝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城郊别庄,可到了那儿早就人去楼空,我连你们影子都没找到。” 柳絮替自家主子不平,直接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王爷想知道当年您不告而别上战场、要娶敌国公主时小姐是什么心情吗?” 不等他回答,柳絮拔高了音量,字字诛心:“她不信你会违背誓言娶别人,直到一个月后她收到你在南疆大婚消息,还有你亲笔写下的休书!一同附上的,还有你们的定情玉佩。” 闻言李玄奕陡然瞪大眼,又惊又疑,双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身子微微摇晃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问她:“什么娶敌国公主、休书,还有玉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月送我的定情玉佩我一直戴着,她怎么会收到我退还的玉佩?”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青鸾佩。 玉佩是一对,沈璃月与他各有一块。 看到他手心静静躺着的玉佩,柳絮懵了,踉跄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送休书和玉佩的那人分明就是你的人,不可能有假!”她横眉冷对。 “我手底下人那么多,你能肯定就是我的人?万一是有人假扮的呢?亦或者那人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呢?” 是啊…… 柳絮喉间一紧,感觉脊背直发寒。 要真是这样,主子岂不是受到了蒙骗。 她眸光微凝看着李玄奕:“就算是这样,那你娶敌国公主和那封休书又如何解释?” 李玄奕皱眉:“我根本没娶过什么敌国公主,当年我初上战场就陷入了敌围,手底下人为掩护我全死了,我侥幸没死,但落入了敌国手上,救我的人就是敌国的公主。她提出只要我娶她,两国联姻,她就劝她父皇退兵,可我已经有了阿月,并未屈从,就趁一个夜晚逃了。” “一脱身回到晋国军营,我就第一时间给阿月写信报了平安,但一直没收到她回信,我以为她还在怪我不告而别奔赴前线,又连连给她写了好多封信道歉,可那些信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后面战事吃紧,我只能收心放在了战事上。你说的那封休书,我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看他语气笃定不像作假,柳絮茫然了。 这和她所知的真相完全不同,她也不知该相信哪个了。 她缓了许久,眼中浮现水雾问:“那那个孩子?” 李玄奕直视她:“什么孩子?” “小姐和我亲眼所见,你从马车上下来时,手里抱了个孩子,你和下人说那是你的女儿,叫李瑶。其他的可以作假,这个总归是事实。” 李玄奕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声音哽咽道:“阿瑶不是我亲生的,他父亲是我的部下,在一次大战中战死沙场,她母亲知道消息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我怜她孤女无所依,就将她养在了膝下。” — ps:大家元旦快乐啊,两个月没休息了,最近码字进入了倦怠期,还收到了一些不好的评论,原本今天请假了不想更的,还是更一章吧,免得一些宝子一直等。 (*^▽^*) 第130章 当年往事2 “当年我班师回朝后找了你们一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你们下落。就去了青州闵阳和阿月初见的菩提寺,就是在那儿我听说了阿瑶的事。” “她父亲和两名叔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她母亲又悲恸过度追随她父亲而去,她一个孤女被族人推来推去,无人抚养。看到她我就想起阿月小时候的遭遇,心下不忍就将她带回了京城抚养。” “我当时想,找不到阿月,我就一辈子不娶妻,把阿瑶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就足够了。”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痛心之色:“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月她会因此误会,也没料到我和她就那样错过了。” 他悔自己不该和她吵架就一声不吭上了战场。 他也恨自己无用没能把她找回来。 可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她了。 沈宁那日告诉他,她已经死了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沈宁一走,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吐血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过了五六日,等他想起要再见沈宁时。 从暗探口中得知了她要离京的消息。 还知道了和她同行的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 他想都没想便猜到那人是柳絮,这才提前赶到这里等着想问个清楚。 好在,他等到了。 “你告诉我,阿月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别庄?” 按理来说她在别庄好好的,就算误会他要和别人成亲了,也定不会贸然离开才对。 除非,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柳絮泪意在眼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是圣上,圣上他……” 说到这儿,她泪水夺眶而出,语气冰冷道:“圣上以太后突发恶疾为由将小姐召回了宫,等小姐回宫才发现太后就是简单的头疾,根本没那么严重。她想回到别庄,可圣上不允,还把她囚禁在了长月宫。” “小姐想过逃,但每次都被发现。之后圣上就会派更多禁军看管她,还不准我见她。” “一次我混进送膳的宫人中进了长月宫,想让小姐换上我的衣裳逃,不巧圣上喝醉闯进了殿中,慌乱下我只得躲到偏殿去。” “可我没料到圣上酒后兽性大发,竟想对小姐用强。好在我及时出手,小姐才逃过一劫。” “可我也因此犯了杀头大罪,小姐为保我,担下所有罪名被太后带走问责。” “小姐被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两天后,太后身边的嬷嬷叫我去一趟慈宁宫,去的路上突然命人打晕了我,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宫外的茅草屋中,小姐就坐在我床边。” “我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小姐说太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外她又是养在别庄的长公主,就算圣上再喜欢小姐,也绝不容许她和圣上在一起,就怕这事传出去有损天家颜面。” “太后念及母女情分一场,就假借小姐行刺帝王之罪赐了她一杯假死酒,再悄无声息将小姐送出了宫。” “尽管太后对外谎称小姐已被赐死,但最后还是东窗事发被圣上知道她是假死一事,立马派了大量官兵追查她下落。” “为了躲避官兵追查,我和小姐不得不入了舞乐坊,成了舞姬。也是在那儿,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听到身孕两个字,李玄奕神情一震:“沈宁她不是齐云程的女儿吗?” 看着他惊骇表情,柳絮摇头,咬字极重强调:“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小姐的女儿。齐云程当初喝醉了并没有和小姐发生什么,是他醒来后把所有事都忘了。” 李玄奕连连后退。 他没想到沈璃月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在舞乐坊三个月后,小姐的肚子藏不住了。不知怎的,齐家听说了这件事,就以为小姐肚子里是齐云程的孩子。美其名曰怕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让齐云程纳小姐为妾。” “原本小姐是不愿意的,可当时官兵还在搜查我们下落,加上她肚子越来越大,舞乐坊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躲避追查,也为等你回来,小姐她只能答应嫁给齐云程做妾。”柳絮越说眼泪越控制不住往下掉。 “在齐家我们受尽了凌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喝的那杯假死酒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可副作用也能要人半条命。” “如果没有怀孕,她还可以活十几年,可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她不仅怀孕了,孩子还没法打掉,要是打掉,以她当时身子只能一尸两命。” “在生下阿宁后她便没几年可活了。就算知道你和别人成亲了,她也一直在等你,想等你一个答复。” “她等了一年多才等到你回来,冒着被官兵认出来风险跑出定远侯府去见你,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后她还被江氏抓住,说她偷偷跑出府是与人私会去了,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还下令从今后不准她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着,柳絮讽刺一笑:“你找我们的那一年,就是她身体亏损最严重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想逃出定远侯府去找你,连做梦都在喊你名字。可当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定远侯府、拖着残躯找到凌王府时,却看到你满脸慈爱的抱着李瑶,对着下人说那是你女儿。” 李玄奕周身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悉数抽空。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又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呼吸都凝滞起来。 柳絮嗤笑,眼中却是蓄满的泪花:“她以为你真成亲了,还有了女儿,再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便对你彻底心死,只一心放在了阿宁身上。” “在定远侯府待了三年后,因为一次齐云程路过我们居住院子看到了小姐,又对她起了色心。这事传到了江氏耳朵里,她早就对小姐心怀嫉恨,就说小姐得了传染病不干净,硬是将我们赶出了定远侯府。” 第131章 当年往事3 “我们无处可去,又不敢留在京城,小姐偷偷去看了你最后一眼,就带着我和阿宁乔装打扮离开了京城。行至半路时,她高烧不止,幸得明月庵的住持师太所救,又侥幸捡回一条命。” “师太悯我们没有住处,就带我们去了明月庵。阿宁七岁那年,小姐她油尽灯枯死在了大雪封山的冬日。临死前她嘱咐我要照顾好阿宁,若是可以,这辈子都不要让阿宁知道她的身世,只愿她活的自在。” 说完,柳絮已是泣不成声,眼泪更是簌簌而下:“她哪里会知道,她死后,她的阿宁吃尽了苦头,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 “她习医术、习武,手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大冬天站在雪地里扎马步,浑身冻到没有知觉,仍倔强的一声不吭,也从不跟我喊累喊苦。” “只因她觉得是她无能才没能救得了小姐,所以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我,保护她自己。” 柳絮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可那泪却越擦越多,衣袖很快便湿了一大片:“阿宁她早已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扛着,在她心中也从未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意愿,若是她不想认你,别怪她。” 李玄奕在泪水决堤之前背过身去。 他神情木然的抬头望天。 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 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好似要将他的胸膛撕裂开来,疼到让他几乎要窒息。 万般酸楚包裹着他,静默许久后,他嗓音沙哑问:“阿月她,葬在何处?” “青州闵阳,菩提寺后山。”女子嗓音戚然。 闻言,李玄奕脑中轰然一声炸开。 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身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笑着笑着便热泪盈眶,眼泪终是顺着眼眶滚落:“命,都是命!” 他去了菩提寺那么多次,每次都路过后山,可没有一次停下过脚步。 他寻了二十年的人就长眠在那儿,可他却未曾看过她一眼。 上天真是捉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形一怔间,他身体猛的前倾,一口浓腥的血喷薄而出。 “……” “王爷!”在李玄奕倒下一瞬,阑夜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他。 艰难抬手擦掉嘴角血渍,李玄奕面色寂然:“本、本王无碍。” 视线朦胧间,女子淡青裙摆闯入眼帘。 他抬眸,沈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他霎时眉心一跳。 柳絮顺着他目光微侧身看去,面露讶色:“阿……阿宁,你……” 似知道她想问什么,沈宁声音平澜无波道:“我都听到了。” 不是她有意偷听,是两人聊的太久,她怕耽误行程。 复杂目光从李玄奕身上扫过,她看向柳絮:“你们聊完了吗?该走了。” “这……” 柳絮看了眼李玄奕,唇嗫嚅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沈宁是大人了,有她自己想法。 认不认李玄奕这个亲爹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柳絮也不好插手管。 见她提步欲走,李玄奕喊住她:“慢着!” 沈宁身形止在原地,侧目而视:“王爷还有事?” 就像柳絮说的,她心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李玄奕是她生父还是齐云程是她生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与她为敌,她都无所谓。 李玄奕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既没埋怨他负了她母亲,也没怪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就像于她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试探性的开口:“孩子,你可怪我?” 沈宁注视他,并未作答。 气氛一时微沉。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 “王爷想谈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想表达一下父女情深就算了,我没那个闲心。”她语气淡淡。 顿了顿,她又道:“王爷和我娘的事我没资格评判,我对王爷也没什么感情,更不会有怪王爷一说。” 李玄奕垂眸,缄默。 她说的没错。 她都不认他这个生父,又怎么可能会怪他。 她和她母亲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就连这性子也肖了几分。 少顷,他靠着夜阑站直身体:“你们此番可是要去青州?” 沈宁眼眸微抬点头:“是。” “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想去看看你母亲。”他语气带着几丝恳求意味。 事实上以他身份地位。 既知道了沈璃月安葬之处,要去祭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可他还是询问了沈宁意见,足以说明尊重她。 沈宁拉过柳絮:“路不是我的,王爷请便。” 这话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李玄奕面上浮现喜色,吩咐:“夜阑,跟上。” 看到跟在后面的马车,卫随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沈姑娘,凌王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们也要去青州吗?” 沈宁应声:“不用管,赶车吧。” “哦哦,好的。”卫随知道自家大人将沈宁护的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对她的命令自是百分百听从。 甚至他隐隐觉得沈宁就是他家大人两年前葬身火海的那位夫人。 不然他家大人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马车内。 柳絮沉默良久开口:“阿宁,之前、之前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她话没说完,沈宁打断她:“我知道。” 她表情平静,语调和缓:“柳姨,你之前一直催我离开京城,甚至在意那块青鸾佩就是怕我被凌王认出来?” 柳絮羞愧的别过眼:“是。” 随即又解释:“比起凌王,我更怕当今那位圣上认出你。他对你母亲……” 她叹了口气,很是难以启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并与你说了吧。” “你母亲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我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十岁那年,沈家一门三杰包括你祖父祖母全部战死沙场,就只留下你母亲一个孤女。” “先帝怜恤沈家,便封你母亲为长月公主,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与你祖母是闺中姐妹,便将你母亲接入宫中养在了膝下。” “原本一切都照着该有的轨迹发展,不成想……” 第132章 祭拜沈璃月 “你母亲进宫后由于年岁还小,便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一同在国子监授课。两人除了睡觉外,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随着年岁增长,太子竟对你母亲暗生情愫。” “在你母亲十四岁那年,他将皇后赐给未来太子妃的凤簪送给了你母亲,这事被皇后知晓,为了断绝太子心思,皇后去求圣上将你母亲送到了城郊的皇家别庄。” “你母亲在别庄一待就是五年,直到她遇到了去别庄养病的凌王……” 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天见黑柳絮才说完。 一直萦绕在沈宁心头的云雾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散去。 所有的疑惑也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马车走走停停半月才到青州。 期间李玄奕时不时就会找沈宁说上两句话。 两人关系倒比一开始要和谐许多。 只是沈宁对他态度还是不咸不淡。 到青州闵阳这日天色已晚,沈宁决定翌日再去菩提寺。 翌日在客栈醒来。 沈宁一开窗便发现初雪已至。 雪花纷扬,似万千梨花同时绽放,簌簌而落。 整个闵阳城都因这场雪变得唯美起来。 沈宁和柳絮梳洗下楼时,李玄奕一袭紫袍、外罩一件紫狐大氅早已候在马车旁。 望着他上了年纪依旧俊挺的五官轮廓,沈宁忽的思绪万千。 从柳絮口中知道她娘和凌王相知相恋的事后,她其实也挺理解她娘的。 毕竟遇上一个容貌出众又性情温和的男子,估计没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能受得住诱惑的。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忙拉回思绪上前行礼。 李玄奕起初说了几次让她不用行礼,她全然当做没听见,后面他就不再强求了。 马车在菩提寺大门前停下。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似棉絮。 毫无节制地倾洒向大地,将整座菩提寺都裹进了它的怀抱之中。 李玄奕是菩提寺的常客,他一来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 看到他身旁的沈宁,小沙弥朝敲木鱼的另一名小和尚高喊:“景清,你看谁来了?” 正捻着佛珠敲木鱼、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扭头看来,就见沈宁笑着朝他打招呼。 他眉眼微弯放下木鱼槌走过去:“沈施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宁微颔首:“上次一别有两年了吧。” 景清双手合十,抿唇淡笑:“确实两年了,还以为沈施主不会再来了。” “岂会,我母亲安葬在贵寺,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的。这两年劳烦你照看我母亲坟塚了。” 周遭香客来往,看似喧闹,实则很安静。 景清客套道:“哪里的话,沈施主在我们寺里捐的香油钱救了很多人,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 他对着几人颔首:“想必你们都是来看望璃月夫人的吧,贫僧这就带你们过去,请随贫僧来。” 跟着他从大殿侧门而入,几人一路信步至后山林中。 雪花纷飞落在肩头发间,寒冷的风剐蹭着几人的脸。 李玄奕看到写着“沈璃月之墓”的墓碑时只觉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重。 沈宁上完香拉着柳絮退到了一旁。 “柳姨,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这儿就交给你了。”她担心凌王情绪失控,让柳絮留在这儿照看一二。 拍拍她手,柳絮给了她一个安心眼神:“去吧。” 沈宁看向景清,对方触及她目光双手合十跟着她离去。 到了招待香客的禅院,景清为沈宁倒茶,立马换了口吻:“沈姐姐,这次你打算待多久?” 两人相识多年,私底下都是以姐弟的模式相处。 浅呷了一口茶,沈宁顿感心肝脾都暖了起来:“大概要十日,将柳姨安顿好我就离开。” 景清有些意外:“安顿柳施主?意思是你不留下吗?” 沈宁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到唇边,她抬手捋了捋:“我有事还没解决,等了了就回来,以后都不走了。” 景清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两年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呢?”沈宁兀的问。 他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你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好,我去给你拿。”景清说罢转身去了,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抱着一个小匣子折返:“沈姐姐,东西在里面,我没有动过,也没让别人动过。” 沈宁此次送柳絮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两年前放在景清这儿的账本跟名册。 账本记的是这些年各地官员贿赂李尘璟的每一笔银子。 名册自然就是和李尘璟狼狈为奸的官员名单了。 太子当初拿到的名单只是各州县的小官员,她手上名册上的可都是重量级人物。 可惜李尘璟太心急了,账本和名册她还没来得及转交给他,他就对她起了杀心。 有账本和名册在手。 这一局,她定要李尘璟再也翻不了身。 带上东西在前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宁才看到李玄奕一脸神伤在夜阑搀扶下而来。 柳絮走在两人前面,看到沈宁身影后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阿宁,你走的时候可一定得把凌王劝回京城。” 沈宁看了眼李玄奕,发现他衣袍都湿了,纤秾的眉微拧,狐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絮气的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把你娘坟扒了!都跟他说了你娘都死十多年了,他就是不信,若非顾及身份,我真想踹他两脚。”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固执。就刚刚出来的时候,他抱着你娘墓碑不放,还说会留下一直陪着你娘。我是真怕他留下把你娘从坟里扒出来,所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我可不想每天还要防着他。” 沈宁:“……”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忽然想到两年前她诈死离开后,谢砚卿是不是也这样扒过“她”坟? 冷风吹来,她霎时浑身一激灵,应道:“放心吧柳姨,等他情绪彻底宣泄了就好了。” 回到客栈后,沈宁收到了谢砚卿来信。 回到房间展开信一看,她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往上面写。 就不怕被人截信鸽看到了有损他端方持重形象吗? 第133章 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关键是信写的也太肉麻了! 她强忍浑身鸡皮疙瘩拿起再看。 「吾爱阿宁: 卿卿如晤,相思难书,然情切切,终是落墨成笺,盼此信可解吾念卿之万一。 自卿别后,日月失光,茶饭无味。 尤夜阑人静时,榻上辗转,孤枕难眠,满脑皆是卿之眉眼,卿之软语,卿之幽香。 恨不能化茧成蝶飞至卿旁,拥卿入怀,嗅卿发间幽香,感受卿之温度,方能慰藉相思熬煎之苦。 于吾而言。 卿如春日之暖阳、如暗夜之明灯 无卿,世间皆寒冬。 失卿,吾便陷茫茫黑暗,再难寻方向。 吾一腔情思已尽付于卿,任岁月悠悠,此情不改,唯望卿亦念吾如常。 纸短情长,相思无尽,盼卿归,再诉衷肠。」 看到落款的“谢砚卿”三字,沈宁简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冷着一张脸写下这封信的。 这男人怎么能肉麻成这样。 什么蝶、暖阳、明灯,得亏他想得出来。 大理寺信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倒好,居然用来送这么肉麻的情书。 她一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他。 打定主意,她起身走到书桌旁准备写回信。 执笔一瞬她又顿住了。 “信鸽千里飞一趟就为送几句废话,会不会很浪费?” 思及此,她在信纸上写了八字。 「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她的字是独具一格了些,他见过,应该能认出来吧? 将信绑到信鸽腿上送出去,沈宁回到书桌旁打开匣子。 里面安静躺着两本册子。 确认是她交给景清的两本后,她将匣子重新锁上。 “叩叩叩——” “小小姐。” 是阑夜的声音。 也只有他称呼她为小小姐了。 沈宁拔高音量问:“怎么了?” “王爷他,他喝多了!你快去劝劝吧。”阑夜声音里透着焦急。 沈宁开门,就见阑夜一身玄衣立在门前,不忘向她行礼:“小小姐,麻烦你了。” 沈宁:“……”她都没答应。 算了,到底是沈璃月的男人。 她就好心劝劝吧。 她取过架子上大氅披上系好往外走。 来到李玄奕房间还没进屋浓重酒气就扑面而来。 她微蹙眉,抬手掩在鼻间抬脚越过酒坛子进屋。 夜,浓稠如墨。 冷风瑟瑟,吹得窗前烛火摇曳不定,似是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房中檀木桌上摆满了酒坛。 酒液倾洒,在桌面上肆意横流。 李玄奕斜倚在榻旁,一手握着酒盏,一手紧抱着一盆木槿花。 酒水顺着他嘴角溢出,打湿他华美的紫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一次次将那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 “阿月,我找了你足足二十年,我宁愿相信你是不要我了,也不相信你是死了。” 他丢下酒盏,对着怀里的木槿花道:“阿月,你看,你最喜欢的木槿花开花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他声音沙哑破碎,似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声声低唤在寂静屋内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窗外寒风声呜呜咽咽,似是在陪着他一同悲泣。 沈宁走上前,酒坛滚到了她脚边,她弯腰拾起放在桌上。 李玄奕眼帘微抬注意到了她,忙理了理衣冠站起来,身形晃悠道:“阿宁,你…你…来了。” 像是被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是丢脸,他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来,坐,陪我说会儿话。” 见他脚下虚晃要摔倒,沈宁忙伸手扶住他手臂。 看到她搀扶自己,李玄奕感动的热泪盈眶,靠着椅子站直了身子:“好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宁喉间一梗,语调平和开口:“你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就放下吧。” 李玄奕干笑了两声,酡红脸上露出艰涩的笑来:“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摆摆手,他在椅子上坐下:“你不用管我,我都一把年纪了,喝个酒醉不死。要是能醉死再好不过了,那我就能早点去见你娘了。” 沈宁锁眉:“我娘要是活着,也不愿看到你这副颓废样子。” 他转移话题:“你娘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沈宁身形一怔,眼眶不受控制红了,她强忍泪意别过脸:“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她当时下山请大夫冻昏在冰天雪地中,被李尘璟救下醒来请大夫回到明月庵时已经晚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沈璃月就撑不住了。 临死前两人都没能见一面。 这成了沈宁的一大遗憾,也是她不愿提及的。 听到她的回答李玄奕心中咯噔一声,无尽酸楚自胸口蔓延开来。 语气沉重道:“好孩子,怪不得你。” 这几日他从柳絮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她们那些年过的很苦。 沈宁那个时候也还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她就算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想必她比他还要痛苦。 沈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我娘她没怪过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些年没有她你也活过来了,你就当从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吧。” 李玄奕苦笑,声音颤着:“我明白。” 看到他状态好多了,沈宁敛眸:“等安顿好柳姨我就要回京城了,你可要随我一起走?” 李玄奕将手中的木槿花放茶几上,垂眸:“我想再待一段时间,顺便去看看阿瑶。” 听到李瑶名字,沈宁眸光微沉:“你可知道她在长公主府给谢砚卿下药一事?” 李玄奕酒醒了几分,语气惭愧道:“知道。是我没教好她。” 沈宁瞥了他一眼:“人生下来就是张白纸,是恶是善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虽说也有你一份责任,也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李玄奕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李瑶虽是他一手养大,却从不会这样想。 她总说他不够偏爱她,还说她之所以嚣张跋扈了些,也全是因为他宠出来的。 李瑶的话一次比一次诛心,也一点点寒了他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她给谢砚卿下药一事后,他才不顾多年父女情将她送回了青州。 “你说的对,她如今成了活死人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养了她一场,我这个做父亲的到底还是要去探望她一二的。” 第134章 她居然不想念他 沈宁神色淡淡并未说什么。 李玄奕是李玄奕,她是她。 他要关心李瑶与她无关。 劝了两句让他不要再饮酒后,沈宁便回去了。 京城,城郊别庄。 取下信鸽腿上信,一身黑衣的庄雁山步履匆快向北边院子而去。 进屋后,他跪下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带着银色面具、一袭玄色衣袍执棋的男子头也未抬道:“起来吧。” “谢主子!”庄雁山将信送上前。 接过信展开,男子面具下的眉拧起:“你确定这是沈宁写给谢砚卿的信?” 庄雁山抱拳:“就是从大理寺信鸽腿上取下的,不会错。” 男子用中指和食指捻着信递给他,声音辨不清喜怒:“这能看出什么?” 庄雁山垂首接过信一看,顿时嘴角抽搐了下。 怎么会有人写字这么丑? 一坨一坨的。 确定不是小孩子乱写的吗? 除了能看出是八个字外,内容是一点都看不懂,庄雁山一下犯了难:“主子,那这信……” 男子手轻轻浅浅敲在棋桌边沿,大拇指与食指中间虎口处的伤疤虽被绿扳指遮掩了部分,但露出的结痂部分仍格外扎眼。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还需要本座教你?”男子声音淡淡,却充满威凛。 庄雁山后脊一寒忙抱拳:“属下明白了。” 屋外,风乍起,雪势渐大。 远处山峦起伏的黛色轮廓此刻被皑皑白雪覆盖。 恰似一条静卧的玉龙,威严中透着几分圣洁,与穹庐般的苍穹相映成趣。 京中,大理寺署房。 “大人,有你的信。”玄影大步流星呈上信。 谢砚卿一袭绯红官袍,眉眼清冷如霜从他手上取过信。 满怀期待打开,满怀失望的拢眉。 玄影在一旁见他情绪变化,忙关切问:“大人,是沈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玄影不解,没出事他为何露出这副神情? 就见谢砚卿忽的抬头看他:“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信被人换过?” “啊?”玄影挠头:“不应该吧。” 他指了指信:“大人,沈姑娘的字迹你认不出来吗?” 两人经常腻在一起,按理来说谢砚卿认得出沈宁字才是。 谢砚卿又将信看了一遍,还是提出了质疑:“字迹是没错,内容不对。” 玄影一惊,以为信真被人篡改过:“怎么个不对,大人可否给属下一观?” 看到他伸出的手,谢砚卿将信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就这么看。” 阿宁写给他的信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玄影哪能看不出他浓浓的占有欲,语噎的点头,就着姿势歪过脑袋看他手中的信。 看完满脸问号,脱口而出:“大人,这写的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让你平日多读书,你偏要去喂阿黄。连信都看不懂,要你何用?” 阿黄是大理寺养的那条缉案犬。 一直由专人养着,玄影和卫随平日没事就喜欢逗它玩。 玄影憋屈。 这跟他平日读书少和喂阿黄有什么关系? 心想那字写的跟闹着玩似的,他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信是沈宁写的。 他弱弱道:“大人,那这八坨——” 看到谢砚卿眼刀飞来,他忙改口:“……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谢砚卿幽幽声音响起:“‘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玄影睁大眼,不解问:“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姑娘一切安好,还劝大人认真办案,不是很合理吗?” 他觉得没问题啊。 “合理?”谢砚卿直视他。 玄影一脸懵点头:“是啊。” 谢砚卿随手拿过桌上一本书将信压下:“一点都不合理!她居然说‘不念’!” 玄影恍然,无语的扯动嘴角笑了下:“大人,沈姑娘怎么可能不念你,这字都看不清,一定是你认错了。” 谢砚卿想拿出信再看一遍,想了想又歇了心思。 玄影说的对,沈宁的字确实看不太清楚,定是他看错了。 这般安慰自己,他顿感心情舒畅多了。 “卫随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玄影心中默算了一下应声:“差不多有二十天了。” 谢砚卿眉眼微弯,自言道:“快了。” 玄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想问什么快了。 又怕引起他不悦便没多嘴问。 以前有卫随那个大聪明在他还能少挨骂。 这段时间卫随不在,挨骂的事全让他一个人顶上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盼望着卫随能早点回来。 他再也不想因为送信这种小事挨骂了。 谢砚卿无视他提笔写回信。 等玄影伸长脖子想看时,他已写好将信叠好递给他:“飞鸽传书去青州闵阳。” “是,大人。”玄影忙不迭应下走了,生怕慢了他变脸。 玄影刚出去,纪狱丞走了进来:“大人。” 谢砚卿轻拂袖整理桌上卷宗:“何事?” “尤四醒了。” 他抬眸:“醒了?” “是。” 动作一顿,谢砚卿吩咐:“多派点人手暗中保护,别再出现上次的事。” “是。”纪狱丞拱手。 “下去吧。”他挥挥手,纪狱丞颔首退出署房。 尤四好赌。 刚到京城那几日还能安分守己待着,后面趁大理寺的人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被人盯上暴露了住处,他回到家中当天半夜就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大理寺的人拼死保护他,他那条命早交代了。 揉揉眉心,谢砚卿从架子上取下雪青色狐裘大氅披上离开了署房。 太子早先派了人来,让他散署后去一趟东宫。 他现在极排斥见李尘霄,可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去。 谢府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从中探出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来。 谢砚卿略弯腰下了马车。 红色宫墙映入眼帘。 雪花纷飞,庄严恢弘的皇宫也渐次染上了素白之色。 到了东宫,自有小太监领他进了殿。 小太监尖着嗓子对着与自己对弈的李尘霄禀道:“太子殿下,谢大人来了。” 李尘霄没说话,挥挥手,小太监心领神会弓着腰退了出去。 “臣参见太子殿下。”谢砚卿作揖行礼。 李尘霄观察着棋局,抬手:“不必多礼,快来陪孤下一局。” “是。”谢砚卿解下身上大氅递给宫人,走上前掀袍与他对几而坐。 将黑棋收回棋盒,李尘霄开口:“孤请你来是有件要紧事。” 第135章 你不信孤?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越道:“殿下请说。” “不急,孤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李尘霄执黑棋落下后状似无意问他:“你喜欢定远侯府那个庶女?” 谢砚卿眉心一跳,清冷面上不显,语气凝了几分:“殿下何出此言?” 睨了他一眼,李尘霄淡声:“晟渊,从孤还是翊王时你就跟着孤,就算你伪装的再好,也瞒不过孤。” “你喜欢她。”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是你两年前“死”的那个夫人?” 谢砚卿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神情如常道:“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臣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李尘霄冷嗤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会三天两头往你府上跑?会在你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晚?会陪着你去益州?会为了救你暴露武功杀了那么多刺客?”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晟渊,骗骗你自己就行了,别把孤当傻子!” 他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岂会查不到? 他既说出这话就是提前查过,谢砚卿竟还想瞒他。 难怪先前让他娶萧氏女他不愿意。 还冠冕堂皇说要为他那个“死”了的夫人守一辈子。 合着一直都是在诓骗他。 亏他那么信任他。 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他就是这么对他的! 谢砚卿神情霎时一沉,语气冷了下来:“殿下,你派眼线监视我?” 他连自称和尊称都不用了,更让李尘霄笃定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李尘霄自从成了太子,底下的人谁敢这样和他说话。 也就谢砚卿敢! 纵是满腔怒火。 可想到另一件事,他强压下了心中火气。 语气温和道:“晟渊,孤监视你也是为你好,孤早说了那个女人是荣王的人你还不信,她接近你肯定带有目的,你怎么还那么糊涂和她在一起?” “够了!”谢砚卿腾的一下站起身,白棋顿时散落一地。 他神情冷沉道:“殿下今日传我来就为了这事大可不必再费口舌。我与哪个女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殿下作为储君就该多想想怎么为圣上分忧、为黎民百姓分忧,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臣的私事上!” 他这话铿锵有力。 饶是李尘霄做了这么久太子也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 “你——” 李尘霄噌一下站起身指着他。 表情几度挣扎后他甩了下袖子,胸膛上下起伏道:“行!以后你的任何事孤都不会再管,你想如何便如何。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得保证那个女人不再为荣王办事!” 谢砚卿没料到他不仅没大发雷霆,还不拦着他和沈宁在一起了。 前后转变这么大,让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墨眸凝着李尘霄,他半晌后出声:“殿下意思是不再阻我娶沈宁?” 李尘霄深叹息一声,似无可奈何道:“孤还能怎么办?你我利益一体,孤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助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你想娶便娶吧,等回头孤帮你在母后面前说说话,让她去求父皇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眉宇微拧,根本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见他这副表情,李尘霄气的掀袍坐下,眼眸微眯:“你不信孤?” 点漆眸子微敛,谢砚卿垂首揖了一礼:“臣不敢。” “行了,别让旁的事影响你我感情,坐吧。”他施施然抬手。 谢砚卿刚坐下,宫人便上前火速将棋子全部捡起放回棋盒中。 “半个月后就是父皇寿诞,孤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孤想想该送他一份什么寿礼为好。” 方才棋局被打乱,两人又重新落子。 “圣上身在高位,世上奇珍异宝都见过、珍馐佳肴都吃过,殿下送的礼只要体现心意即可。” 谢砚卿这话说的中肯,李尘霄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那你说孤要送什么礼才能体现心意?” 凝思须臾,谢砚卿薄唇轻启:“殿下可让人去打听一下圣上喜好,看看圣上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 他对送礼没什么经验。 李尘霄问他算是问错人了。 李尘霄看到自己的黑棋被围,眉心微凝,指尖捻着的棋始终落不下去。 少顷,他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摆摆手:“罢了,不下了,孤这棋艺始终没什么长进,怎么下都下不过你。” 宫人端了清水来,他净手后接过帕子拭干水珠,唇角扬起细小弧度:“你回去吧,孤已经想到要给父皇送什么礼了。” 谢砚卿本也不欲和他多擀旋,闻言起身:“臣告退。” 李尘霄挥挥手,他信步离去。 — 青州闵阳。 沈宁挑挑选选两日才为柳絮选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子离菩提寺一刻钟步行路程,方便她去看望沈璃月。 定下后沈宁又陪她陆续添置了一些需要的物什,顺便物色一名丫鬟照顾她起居。 两人刚出门就在街头碰上了李玄奕马车。 阑夜扶着李玄奕下了马车。 两日不见,人倒是看起来没那么颓废了。 “阿宁,听说你要挑名丫鬟照顾你柳姨,我就让阑夜选了两名来,你看看合不合适?”他话音落,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丫鬟走上前来。 “奴婢秋叶\/秋露见过小小姐。” 两人背脊挺直,身上透着股利落劲儿,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她们二人都是凌王府培养的暗卫,先前送阿瑶来闵阳就未回去,刚好你需要,我就把人调过来了。”末了他道:“她们身家底子清白,以后只听命于你们二人的话。” 沈宁犹豫了下,看向柳絮:“柳姨,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柳絮把所有权交给她。 沈宁静默了一会儿后拒绝了:“你把人带回去吧,照顾柳姨的人我自己解决。” 李玄奕目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阿宁,你何必与我如此客套。哪怕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想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补上。” 沈宁嗓音淡淡:“不必了,这些年我都当自己没有父亲。于我而言你也不过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我不需要你任何弥补。” 第136章 李瑶醒了 说罢她带着柳絮走了。 李玄奕立在原地,表情落寞。 阑夜出言:“王爷不必过于忧伤,小小姐只是现在对您没感情,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您的。” 李玄奕垂眸凝着手中青鸾佩,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临了他吩咐阑夜:“让秋叶和秋露留在柳絮身边暗中保护着,不要让阿宁发现了。” 阑夜抱拳:“是!” “走吧,去崔家。” 崔家是李瑶本家,她原名崔瑶,后被李玄奕收养才改了姓。 崔家人本以为李瑶这些年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不成想几个月前突然就被送了回来,还成了活死人。 崔家族人当初看她成了郡主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就去京城找她。 不料反被她几经羞辱,后来便灰溜溜跑了回来。 现在看她半死不活回来,生怕她是回来争夺家产的。 要不是有李玄奕派来的人在,崔家人早恨不得将她丢出府去了。 李玄奕对这事也略有耳闻,所以这次来祭拜沈璃月才顺带看看她。 也算是变相给崔家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善待李瑶。 他们父女情已尽,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看到李玄奕上了马车,躲在暗巷处的人才离开了原地。 回到李瑶居住的雅庭轩。 小雅趁人都出去后趴在李瑶床榻前抽泣:“郡主,您快醒醒吧,您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闵阳了。你不知道,奴婢刚才看见王爷和当初那个勾引谢大人的贱人了,她居然就是王爷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你再不醒王爷就要变成别人父王了……” 她一声声控诉着,好似恨极了沈宁。 当年李玄奕带李瑶去京城一并带上了五岁的她。 都说主子得势做奴才的也风光。 作为李瑶跟前狗腿子,她在凌王府这些年也算是春风得意。 一朝被打发回青州,她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这崔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要是李瑶能醒,对凌王撒撒娇,依照凌王对她的宠爱肯定会让她重回京城的。 到时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能跟着一起回去享福。 她在凌王府时。 浆洗扫地这些粗活一向都是她颐指气使让别的丫鬟小厮干。 可回到了崔家,崔家人不仅指使她干这干那,还动不动就找理由罚她。 最可恨的是,崔家人大冬天还让她用冷水洗衣裳。 让她一直娇养的一双白嫩的手都生了冻疮。 想起方才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恨的牙痒痒,对着昏睡的李瑶又是一通控诉。 话里行间都在为李瑶鸣不平,认为是沈宁抢走了属于李瑶的一切。 “郡主,等你醒来一定不要放过那个贱人,都是她把你害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先勾引了谢大人,谢大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没有她,谢大人肯定会喜欢上你,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正说到气愤处,院里传来声音。 “参见王爷。” 听到是凌王来了,小雅身形一颤忙擦干净眼泪提起裙摆站起来。 刚起身就看到李玄奕走了进来,她无处可躲,只好垂首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李玄奕没看她,径直走向床榻。 见李瑶脸上伤口都已结痂,人还处于昏迷,他问小雅:“郡主这段时间可有醒来迹象?” 小雅交握着手,抽抽噎噎答话:“回王爷,郡主她…她…” 李玄奕皱眉,目光斜视她,沉声问:“郡主怎么了?” 小雅抹了把泪,身形颤巍道:“郡主先前情况是好些了,可崔家的人拦着不让奴婢们去请大夫来给郡主医治,这才让郡主一直醒不过来。” 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崔家人头上。 “怎么回事?”李玄奕目光犀利看向他派来照顾李瑶的几名嬷嬷。 几人忙不迭跪下:“王爷恕罪,是奴婢们办事不力。” 因为李瑶她们被迫来到闵阳这等离家千里的地方。 心中自是对李瑶有怨的。 所以面对崔家人苛待李瑶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冷扫过几名婆子,李玄奕平日里透着温和与儒雅的脸上此刻蕴着怒意:“本王让你们好好照顾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几名婆子噤若寒蝉,连连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来人!”李玄奕朝外喊。 阑夜走进屋中,抱拳:“王爷。” “去,把崔家主事的给本王叫来。” “是!”阑夜正要去,余光不经意扫到床榻上李瑶的手动了一下。 他提醒李玄奕:“王爷,郡主好像醒了。” 他话落,所有人目光皆投向李瑶。 就见她指尖慢慢蜷起来,眼睫轻颤,一副马上就要睁开眼的样子。 “快去请大夫。”李玄奕临时改了命令。 阑夜得令立马便去了。 不多时大夫挎着药箱跟着他来到雅庭轩。 李瑶正半掀起眼眸躺在床上。 人虽看起来一脸呆滞,可到底是醒了过来。 为李瑶把完脉,大夫抚着胡须连连称叹她能醒来简直是奇迹。 为她施针活络了下筋脉后,大夫起身对李玄奕道:“令爱没什么问题,就是躺太久肢体有些僵硬和无力,多扶她起来活动活动,再喝药调养一下就好。” 李玄奕让人带大夫去开药方。 回头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晰的李瑶,他吩咐人好好照料她后离去。 就算李瑶醒了他也不会带她回京,所以崔家的人务必要处理妥当。 人都散后,小雅热泪盈眶跪到床沿握住李瑶的手:“郡主,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兀的,被她握住的手猛的抽走。 她一抬眸就见瞳孔涣散的李瑶眼底恢复了清明。 “我没醒时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李瑶表情阴毒的攥住了她手腕,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问。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被火烧伤的脸看起来很是骇人,小雅被吓的心头蓦地漏了半拍,结巴道:“……是,郡、郡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该、该死的贱人,把我害、害成这样,还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李瑶有气无力的支撑起身体,目露怨毒之色命令小雅:“你……去帮本郡主办件事!” 第137章 想让她认祖归宗 听完小雅脸色一变,有些胆怯道:“郡主,这……要是被王爷发现怎么办?”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凌王亲女儿。 要是事情败露了。 凌王可能会放过李瑶,可不代表会放过她。 李瑶狠狠拧了下她胳膊上嫩肉,表情狰狞道:“没用的东西!有本郡主担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冷冷一笑:“等那个贱人一死,我就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从小到大她做错事李玄奕最多就是说教她几句。 她不就是杀沈宁那个贱人吗。 就算被发现了,她可以把事情推到小雅这个贱婢身上。 反正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再者,小雅要是供出她。 她还可以谎称沈宁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真凶。 她杀沈宁只是为自己报仇,合情合理。 小雅被她拧到肉疼的身体直发抖,只弱着声音道:“郡主,要不这事还是让别人做吧,奴婢…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办砸了怎么办?” 李瑶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眼神阴冷横她一眼:“还想不想随本郡主回京城了?让你去就去,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李瑶残暴性子小雅是清楚的。 闻言后脊一寒忙不迭捂着被打的脸点头:“是,是,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她爬起身就离开了房间。 从前这样阴毒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为了不再留在崔家被磋磨,她决定跟着李瑶赌一把。 城南小院。 沈宁刚吩咐从人牙市场带回来的二丫把桌子擦一下,就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一开门就看到阑夜和几名侍卫抱着一大摞东西。 有吃的、穿的、也有用的。 就连李玄奕也提着两盒糕点从马车上下来。 “小小姐,我们可以进、进去吗?”阑夜手里的东西突然掉落,好在他反应快又接住放了回去。 沈宁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进去。 李玄奕面上挂着笑走到她身旁:“阿宁,听你柳姨说你喜欢吃荷花酥还有云片糕,我给你各买了一份。” 他看向院子里阑夜几人放下的一大堆东西:“还有那些,都是给你和你柳姨买的,算是贺乔迁之喜。” 沈宁客套的颔首:“破费了。” 李玄奕已经习惯了她冷淡态度,毫不在意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柳絮正围着炉子煮茶。 旁边身体壮实,长得一脸憨厚的丫头正卖力的擦着桌子,那力道大的桌子都快被她擦变形了。 “这是二丫。”沈宁简单的作了介绍。 二丫听到沈宁提到她,抬起头朝着李玄奕咧着嘴笑了笑算打招呼。 李玄奕浅笑着点头,在柳絮招呼下坐到矮几旁。 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李玄奕跟前,柳絮慢条斯理道:“粗茶淡水比不得凌王府,你多担待。” 拂袖端茶呷了一口,李玄奕嗓音温和道:“好茶。” 复又看向屋子里忙碌的沈宁,眸光敛了敛开口:“我此来是为一件事。” 柳絮停下碾茶动作,似想到了什么,抬眸:“你想认回阿宁?” “是。” 得到他肯定答复,柳絮继续碾茶:“这事我并没有话语权,你该问她自己意思。” 指腹摩挲着杯沿,李玄奕唇边挂着涩然的笑:“她如今只把你当家人,只听你的话。” 顿了下,他语调和缓道:“我这些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太多,想下半辈子好好弥补她。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她认祖归宗上皇家玉蝶之后我才能交由她。所以,能否请你帮我劝劝她?” 柳絮缄默须臾应声:“我试试吧,不过事先说好,她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再劝。” 李玄奕眉梢爬上喜色:“这是自然。” 只要她肯去劝,沈宁多少会有所动容。 傍晚用过晚饭,柳絮将这事和沈宁说了。 听完沈宁并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表态。 “阿宁,你不必有过重心理负担,我只是作为旁观者劝你几句,并非要你必须认他。” 柳絮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他就是再弥补也无法弥补你小时候缺失的父爱,有或者没有他这个父亲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握住她手,柳絮温和着语气:“你娘为你取名沈宁,就是希望你一世安宁无虞。你既要回京城,就少不了卷进是非之中,认了凌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你自个好好考虑考虑吧。” 柳絮离开后。 沈宁坐在灯光中沉思了许久,最后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目光紧落在“吾妻阿宁”四字上,脑海中自动浮现那人清矜俊雅面容来。 这一刻,她心底似已有了答案。 翌日雪停。 沈宁约李玄奕在有间茶楼见面。 到茶楼还未进门,就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喊住了她,说是李玄奕临时有事,换在酒楼和她见面。 视线在低垂着脑袋的丫鬟身上来回逡巡一遍,沈宁眸色微暗跟着她走了。 走至一半越走越偏,她猛的扣住丫鬟手腕,神情冰冷问:“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没说话,发现挣不脱她,反手就扬起粉末朝她泼来。 沈宁早有警觉岂会让她得逞。 她稍一闪身便悉数避开粉末,只听喀嚓一声,丫鬟胳膊被她卸掉。 “啊——” 丫鬟惨叫声在巷中响起,沈宁掐住她脖子收紧:“谁派你来的?” 丫鬟被她掐住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沈宁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寒声:“我可没什么耐心与你干耗,既不说,那你就去黄泉下和你主子复命。” 丫鬟瞪大眼不断拍打她手,试图让她松开,额上青筋都因窒息暴起。 她不断蹬着腿,眼中终于露出了害怕神色。 沈宁并没有立马拧断她脖子,而是一点一点收力,让她慢慢感受死亡的气息。 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再忠心也不能和自己命比。 她喉间终于吐露了破碎字眼:“饶…饶命…,我…我说…” 听完她的话,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第138章 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李瑶居然醒了。 还想杀她。 沈宁扯唇冷笑。 这人倒是命硬,在火场里没被烧死,在被诊断一辈子都可能是活死人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醒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 她要一直不醒沈宁也没打算对她如何。 只是她既醒了,还想对她下手…… 那她就不客气了。 给谢砚卿下药那笔账和想杀她这笔账就一起算吧。 再者,李瑶留着就是个祸患。 她离开了闵阳,李瑶要是知道她和柳絮关系,指不定会对柳絮下手。 所以,她留她不得。 思及此,她甩开丫鬟,在她大口喘气时抬手就将人劈晕过去。 瞥了眼地上昏倒的丫鬟,她拍拍手:“这巷子杳无人烟又是大冷天的,你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保证一觉醒来就安全到阎罗殿了。” 说完她迈着步子朝丫鬟所说的凤仙楼去。 李瑶坑都给她挖好了,她自是要去会会。 顺便,送她上路。 到凤仙楼丫鬟说的房间后,沈宁开始四处检查。 想下药无非就茶水和熏香,这两点她重点检查,都没发现有问题。 眸光微凝,她想到了迷香。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小指粗的竹筒捅破薄薄的纸吹了一股白烟进来。 她点住自己穴道后掩住口鼻屏息凝神,避免吸入迷烟。 等迷烟散开,外面的人消停后她假装昏迷趴在了桌上。 很快门外传来女子与男子交谈声。 “事成了吗?” “成了成了,照您的吩咐,小的亲眼看到她人进了屋才吹的迷烟。” “这是十两,把嘴闭严了,下去。” “是是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沈宁听到有人推开门又把门合上,朝她走近。 李瑶捏住沈宁下颌,看到她明艳动人的一张脸,眼中妒忌越盛,声音怨毒道:“贱人,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了。在京城有谢砚卿护着你,现在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和我抢男人就算了,还想抢走我的身份地位,父王他只能是我的父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的脸毁了,今日我也要毁掉你这张狐媚的脸,让你死了都不能再勾引男人。至于谢砚卿——” 她捏着沈宁下颌的手收力,语气幽幽:“等我回京了定让他下来陪你,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落,她朝小雅伸手,一把明亮泛着森寒的匕首落到她掌心。 就在她手中匕首要落在沈宁脸上时,手腕陡然被攥住。 李瑶戴着面纱的脸上一惊,下意识做出反应想将匕首往下压。 可惜已经晚了。 沈宁扣住她手腕反手一绞,匕首哐当掉在桌上。 她拾起抵在李瑶脸上,语调轻扬却透着森森逼人寒意:“想毁我的脸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雅吓的止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李瑶惊惶不定斜眸看向抵在自己脸上的匕首,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道:“你、你没中迷药?!” 沈宁冷嗤一声:“就你那点不入流手段也想对付我,想杀我之前你就没查过吗?” 凑近她耳畔,沈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邪恶:“姑奶奶我可是杀手!” 她话落一瞬,李瑶兀的感觉到耳廓传来痛感,一股湿哒哒温热液体顺着她下颌流下。 她颤巍着手摸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啊——” “我、我的耳朵!” 沈宁居然、居然削了她耳朵。 这个该死的贱人! 面纱在她耳朵被削掉时就已掉落。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疼的五官扭曲起来,显得那张烧伤的脸更加恐怖狰狞。 “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李瑶嘶吼着朝沈宁扑过去。 那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恶兽。 全然不顾耳朵处传来的剧痛,眼中只有将沈宁置于死地的疯狂。 沈宁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沾着李瑶血迹的匕首在日光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光。 在李瑶扑上来之际她闪身避开。 李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沈宁,拔下头上簪子再次扑向她:“去死,你去死啊!” 门突然被人踹开。 看到眼前一幕,李玄奕惊恐大喊:“阿瑶不要!” 沈宁不知道他怎么带人找到这的,并未理会。 抬手便握住李瑶刺来的手腕用力一拧,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瑶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整个人被沈宁像丢破抹布一样甩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墙上。 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耳朵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 她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朝李玄奕伸手:“父、父王,救我……” 反转来的太快,快到李玄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怔了一瞬后他快步上前拉着沈宁上下打量,神情关切问:“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见李玄奕越过她朝沈宁而去,李瑶伸在半空的手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咆哮:“父王,我才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去关心沈宁这个贱人!” 李玄奕一脸紧张地看着沈宁,确认她无事后,回头一脸心寒看向李瑶,语气冰冷道:“你闭嘴,本王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就算沈宁不是他的女儿,他对李瑶的行为也寒心到了极致。 他不说事无巨细,至少这些年在吃穿用度和关爱上从未少过李瑶一星半点。 甚至让她入了皇家玉蝶,求圣上封她做了郡主。 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关爱她都有了。 他实在不明白她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是阑夜撞见她带着丫鬟鬼鬼祟祟来了凤仙楼,一路跟踪。 她要杀沈宁的事他怕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从现在起,本王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的死活也与本王不再有任何关系。阿宁,我们走。”李玄奕看也不看她一眼,拉过沈宁就要离开。 李瑶崩溃了。 完全不敢相信李玄奕会这样对她。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膝行着朝李玄奕和沈宁的方向爬,双手在地上慌乱地抓着,指甲都折断了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嘴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父王,是沈宁把我害成了这样,她该死,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而已!我可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不能不要我!” 垂眸看着浑身是血极狼狈的李瑶,李玄奕阖眸移开视线。 却未注意到李瑶手顺到了掉在地上的簪子…… 第139章 直接丢去乱葬岗 余光触及她动作,沈宁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步子。 几乎是在她攥着簪子刺来的瞬间。 她一把推开李玄奕,身形一闪绕到李瑶身后夺过她手中簪子快准狠扎在她心口位置。 李瑶没料到会被反杀,一双眼睛死死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她唇微微颤着吐出了几口鲜血,血沿着她嘴角缓缓流下,将她那原本娇艳的衣裳染得一片刺目。 “啊——” 小雅尖声尖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嘴巴看着这一幕。 李玄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大口喘着气的李瑶,袖下手攥紧,面上陡然间覆上一层寒霜。 方才李瑶竟想当着他的面杀沈宁! 沈宁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沾到的血,脸上残留着方才狠厉决绝的神情看向李玄奕:“是她想杀我,你若要为她出头,我可不会顾念什么父女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算为李瑶求情,她也不会卖他面子,说不定还会连他一起杀。 “父、父王……”李瑶吐着血揪住李玄奕衣角,眼中盈着泪:“噗……,女、女儿知错了,你救、救女儿,女、女儿不想死!”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李玄奕能救她了。 沈宁就是个恶魔,是她棋差一招没料到她有武功才错失了先机。 只要她不死。 今日之仇,她来日定加倍报回来! “父王……”她仰起脸,试图用眼泪让李玄奕心软。 沈宁没急着杀她,反而环着双臂一副看好戏姿态。 只要李玄奕给李瑶求情,她立马就动手了结了她,并收回先前的想法。 静默许久,李玄奕目光复杂看向沈宁:“阿宁,你想杀了她吗?” 沈宁不置可否,淡淡吐出一字:“是。” 李玄奕却是笑,语气中皆是悔恨:“是我之错,这些年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出来。” 李瑶一怔,失血过多的脸变得越发苍白,连连摇头:“不,父王,不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敢了。我求你,救救我……” “救你?”李玄奕冷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语气森寒道:“你要杀本王亲女儿,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你吗?” 李瑶惨白着脸摇头:“不……” “曾经本王觉得你和阿月同样都是忠烈之后,性子也应当是明媚善良的,可现在想想,你连和她比的资格都没有!”李玄奕用力甩开了她手。 “阿宁,杀她,不用脏你的手,我来!”说罢,他拾起沈宁丢在圆桌上匕首。 便是李瑶反应再慢也知道李玄奕是要杀她。 她慌了,面上满是绝望与惊恐地往门口爬,地上被她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可她此刻早已没了多少力气,每挪动一点都显得极为艰难。 “父王,不要……不要啊!”她声嘶力竭地求饶,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犯了……” 李玄奕无视她的求饶,手持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那森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他在李瑶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 曾经满是宠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与决绝:“李瑶,本王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早料到会有今日,本王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去京城。杀人偿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安心去吧。” 他举起手中匕首,锋利的刃尖利落划过李瑶脖颈。 “不——” 她求饶的话还卡在喉咙,就蓦然瞪大眼眸倒在了地上。 临死一刻她都不敢相信曾经百般宠溺她的李玄奕会亲手杀了她。 她不过是想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她何错……之有?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会回答她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目的。 为达成心中所想,使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 可手段也要遵循一定底线,以草芥他人性命和损害他人利益来达成自我目的,终究会遭到反噬。 沈宁虽是杀手,却从不滥杀无辜。 跟着李尘璟那些年她与他早有约定,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她不会替他杀人。 李尘璟知她脾性,为把她留下安心办事,在这方面基本上都不强制要求她。 毕竟她是一把好用的利剑。 但凡她出马,很少有办砸的事。 涉及谢砚卿的事除外。 李玄奕垂眸睨了眼死不瞑目的李瑶,没有半分怜悯冷声吩咐屋外的阑夜:“让崔家人来收尸,告诉他们李瑶已不是本王养女,不得以李氏郡主身份下葬。” 这话无疑是彻底撇清李瑶与他的关系。 小雅窝在墙角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下一瞬她就注意到李玄奕如淬寒冰的目光投来,顿时如坠冰窟。 “主子向恶你不仅不劝还助纣为虐,既如此,你便一起去陪她。”这话,掷地有声。 小雅冷汗涔涔哆嗦着爬起来大喊:“王爷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郡主逼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可惜她的话没人愿意信,阑夜命人堵住她嘴拖出了房间。 顷刻间屋内安静下来,李玄奕面带愧疚看向沈宁:“李瑶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是我没管教好她,我对不起你。” 沈宁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走至门口停下步子:“王爷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李玄奕望着她背影没说话。 她回眸,唇角漾起一抹冷戾弧度:“我在想你要是求我放过李瑶,我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收回要认你的想法。” 顿了一下,她道:“我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则,我自问与李瑶没什么恩怨,她要杀我,我就不可能放过她。你若执意救她,便是善恶不分,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我沈宁,宁愿不要。” 话毕,她抬步离开。 只留李玄奕一人止在原地,消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霎时眼中泛起泪意,激动的自言道:“阿宁她、她是愿意认我了?!” 高兴同时他又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望着她离去方向,他又悔又自责。 若沈宁没武功,估计今日已毁容殒命于此。 思及此,他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而起,心想就这样杀了李瑶简直是便宜她了。 当即攥紧拳头冷声命令阑夜:“不用让崔家人收尸了,直接把人丢去乱葬岗!” 第140章 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李瑶死的消息很快传开。 闵阳本就不大,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她是被崔家人折磨死的,还为她打抱不平。 岂料隔天就有自称是凌王手下的人将李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还宣称从今后李瑶与凌王再无关系。 这下舆论风头再转。 所有人又指责李瑶心思歹毒,竟想无声无息杀了人家凌王寻了二十年才找回的亲女儿。 活该她死了,不然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场舆论风波沈宁并不知情。 因为翌日一早她便带着卫随返京了。 京中那位一封又一封急信传来,就差亲自来青州闵阳接她回去了。 到渝州灵台郡时,李玄奕的人追上了她,说是要护送她归京。 尽管她说不用人保护,可十多名身穿铁甲的士兵却无人理会她的话。 见赶不走,她只好让他们跟着。 珍奇阁后院。 “你说萧鹤钰去京城了?” 姜芷点头:“是啊,一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就急匆匆赶回去了。” 沈宁拧眉:“他可留下了住址?” 按照萧鹤钰所说,她体内蛊毒应当是解了,可没有完全确定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想让他为她把把脉。 不曾想他竟去京城了。 姜芷又给她添了一次茶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回她:“他说他家住城北萧家,要是你我有事可以去那儿找他。” 闻言沈宁松了口气。 城北姓萧且又是大户人家的只有十多家,稍稍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了。 和姜芷又聊了会儿,得知胭脂铺一切安好,沈宁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阿宁。”姜芷喊住她,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是这样的,明年开春陆大哥就要参加春闱了,眼看也没几个月了,家里让我把手头生意先放一放,准备回京城大婚,所以你的铺子我可能没法照看了。要是你信任我,我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帮你看顾着。” 沈宁笑:“原是这事,既是你的人我如何不放心,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现在心思全放在斗倒李尘璟上,这里还真没法腾出手来管。 胭脂铺是她两年的心血,又不想卖了,便只能如此了。 姜芷保证:“你放心,我底下的人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动不该有的歪心思。你铺子里的每一笔流水都记录在册,等你回来可以直接查账。” 沈宁浅笑着应声:“好。” 辞别姜芷,沈宁启程回京。 李玄奕派来的十几名铁甲士兵一直跟在她身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本以为会一路平安到京,不想途经京郊密林时还是遇到了刺杀。 有铁甲士兵在,沈宁全程没被对方碰到一点衣角。 且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铁甲士兵个个都是高手! 便是她与其中一人单打独斗都只能略占上风那种。 将刺客都解决后,其中一名铁甲士兵走到她跟前询问:“小小姐,你可有受伤?” 沈宁从怔愣中回神,摇头:“我没事。” “小小姐没事就好,此事属下定悉数回禀王爷,相信王爷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小姐一个交代。”铁甲士兵说完抱拳:“此地离京城还有半个时辰路程,前方就是有人烟地界了,我等便只能护送小小姐到此了。” 沈宁猜到他们应是身份不便,点点头:“好,有劳了。” 铁甲士兵微颔首回到队伍,带着人翻身上马离开了。 站在马车旁,剑都没拔出鞘的卫随目瞪口呆,惊叹道:“我滴个乖乖,沈姑娘,这凌王的人怎么这么厉害!几十名死士他们十几人半刻钟功夫不到就全解决了?这得什么实力啊!”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沈宁回头扫了他一眼:“今日之事记得保密。” 经过接触她发现卫随就是个大嘴巴,那嘴就藏不住话,不提前叮嘱他肯定要把这事捅到谢砚卿跟前。 她不想让谢砚卿知道了担心。 卫随满口应下:“沈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漏出去半个字,要是透露出去一个字,那就……” 他想了想说了个对他来说比较毒的毒誓:“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沈宁忍俊不禁,好心提醒他:“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卫随满是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吧,不是还有玄影嘛,他比我还大,他没媳妇都不急,那我也不急。” 沈宁笑笑没说话。 马车一路驰骋入了京,沈宁让卫随送她回春巷小院。 他有些担忧道:“沈姑娘,大人先前吩咐了,说春巷小院不安全,让我直接送你去谢府。” “你还是送我去春巷小院吧。”沈宁想了想回他。 卫随犯了难,又听沈宁说:“你家大人不就在大理寺吗,不会有事的,就去那儿。” “是。”卫随拗不过她,驾车往城东而去。 沈宁回到春巷小院时夏知正扫着院里的雪,看到她忙把扫把一丢迎上前:“姑娘,你回来了。” 沈宁嗯了声,看到她满脸红光,不由得开了句玩笑:“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将自己养的极好,瞧瞧这面色红润的,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面对她调侃语气和促狭目光,夏知小脸一红:“姑娘你说什么呢,哪有的事。” 她话刚说完,门口就走进来一人:“夏知,你一个人在家怎么院门都不关?” 那人一怔:“沈姑娘,卫随,你们回来了。” 三人打眼看去,不是玄影还能有谁。 见他手里抱了几匹布,还是女子喜欢的鲜艳颜色,卫随等他走近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挑眉道:“你怎么买这么女里女气的颜色?难不成又是大人给你的新任务,去春风馆扮小倌抓逃犯?” 玄影肃着脸白了他一眼,走到夏知面前,不好意思的将手里布匹递给她,声音温和道:“天冷,我给你买了几匹布,你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卫随:“……” 沈宁目光在玄影与夏知身上逡巡一圈,看破不说破。 卫随傻憨憨道:“不是,玄影,你不会是让夏知去假扮小倌吧,就她这体格子也不像男人啊,逃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玄影三人:“……” 就在院里一片沉默时,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男音:“玄影,我忘了拿荷花酥,你——” 第141章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谢砚卿一袭淡蓝素雅长袍,外罩了件白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竹立于门前,看到院中人,他呼吸微凝。 见来人是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卫随激动的挥手和他打招呼:“大人!” 看到谢砚卿朝他走来,他更激动了。 心想大人平日虽骂他笨、话多,可到底还是念他的。 他难抑心中喜悦,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准备和谢砚卿好好寒暄一下,不料对方直接越过了他。 卫随:“???” 他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走到了沈宁跟前,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卫随:“……”终究是他不配了。 见此情形,夏知麻溜的说道:“那个……玄影,我想起还有东西要买,要不你陪我去吧?” 玄影冷肃着脸,声音却是温和的:“好。” 沈宁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夏知独自一人守着院子。 谢砚卿怕沈宁回来后还要回这儿住,就让玄影时不时添置一些物件往这儿送。 一来二去,加上玄影和夏知本就相识,两人竟莫名其妙擦出了火花。 起因是夏知实在无聊,就绣东西打发时间。 某日看到送东西来的玄影袖子破了一个洞都没发现,就好心给他缝了一下。 从那之后他一有空就跑来春巷小院。 他话少,夏知话多。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安静的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两人感情渐渐升温。 直到五日前,玄影来送炭火,看到夏知在院子里打水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磕破了。 照顾她两日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就趁她送他护膝时向她表白了心意。 夏知本就对他有意,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在一起了。 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看到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两人,自是比谁都懂。 偏偏卫随没眼力劲,还杵在原地不动。 玄影路过他时直接将他架走了。 他挣扎:“不是,你们买东西带上我干什么?” 玄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平日里倒是会抖机灵,怎么这会儿子犯糊涂了。大人和沈姑娘一个多月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你在那儿杵着算什么事?” 闻言卫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大人太高兴了嘛,哪想到这茬儿。” “闭嘴吧你!”玄影很是无语的拽着他出了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关上了。 寒风凛凛。 小院青瓦上还覆着一层皑皑白雪。 角落里的翠竹被雪压弯了些,却依旧透着股坚韧劲儿。 谢砚卿怕冻着沈宁,并没急着说话,而是直接牵起她手进了屋。 屋中燃了炭火,一进去暖烘烘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门合上一瞬。 沈宁腰间一紧被压在了门上,接着绵又密带着清冽清香的吻向她袭来。 一吻毕。 谢砚卿捧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通红的脸,沙哑着声音问:“阿宁,你想不想我?” 沈宁呼吸尚未平复,心口上下起伏抬头望着他容雅出尘面容,唇边漾着淡笑:“一点点。” 在她唇上若有似无的细碎吻着,他目光缱绻注视她,语带控诉道:“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对我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说着揽住她腰收力,似惩罚般在她柔软唇瓣上咬了一下:“还有,我每隔两日便是一封信,你为何只给我回了几封,还无关痛痒?” 避开他落下的吻,沈宁攥紧他胸前衣裳,嗔道:“我还没说你呢,大理寺信鸽是传递重要情报的,你倒好,公为私用!” 拢住她手吻着,他笑:“怎么就公为私用了?那本来就是我豢养的信鸽,我用来给自己夫人传信难不成还有错了?” 他说他有理,沈宁懒得和他辩解,换了话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李瑶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谢砚卿面上无甚波澜道。 “她死了是不关你事,但她想杀我肯定有你一份功劳。”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眼神变得骇沉起来:“她想杀你?” 沈宁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她是凌王女儿一事:“她想先杀了我,再回京报复你,说是让我们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谢砚卿唇角微勾,捋了捋她被吹乱的发丝:“所以,你把她杀了?” 她摇头,表情微肃:“不是我杀的,是凌王亲自动的手。” “太便宜她了。”谢砚卿语气轻飘,冷笑:“要是在京城,杀人未遂按照律法可处三年牢狱之刑,进了大理寺狱牢她就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这可不是他徇私心,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 不过人既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什么用了。 两人相携走到圆桌旁,谢砚卿将沈宁拉入怀中坐着:“阿宁,你说你是凌王的女儿,那你母亲……” 沈宁娓娓道来:“她是镇国公府遗孤,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封公主后改了李姓,叫李月,沈璃月是她自己改的名。在宫中待了几年后,她就被送到京郊皇庄去了,关于她容貌和身世鲜少有人知道。” 谢砚卿喃喃:“难怪查不到你母亲信息,原是如此。” 名字不同,加上宫中卷宗关于李月的信息极少,所以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亲了一下她白皙光洁额头,谢砚卿凝了语气:“方才听你说了你的身世,我怀疑太子也知道了你身世的事。所以他才不反对我娶你,反而有意撮合我们。” 沈宁对此似早有预料,心平气和道:“我既选择留在了京城,身世早晚会曝光。在定远侯府那日他见了我容貌,又认得我母亲,知道我身世不足为奇。” “也是。”他应声:“无论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别的图谋我们都得有所防备。” 沈宁手臂勾着他脖子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你不是他的人吗?现在居然会对他这么防备。” 谢砚卿眉心微挑,俯下脑袋咬着她耳垂:“谁说我是他的人?”他附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语气暧昧:“我分明是你的人。” 第142章 阿宁,我好想你 沈宁:“……” 指尖在他俊雅五官上流连,她唇边笑意蔓延:“一个多月不见,谢大人说情话功夫倒是见长。” 凝着她玉白姝丽面容,他任她施为,俊逸眉眼间皆蕴着温和笑意,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问:“那你喜欢吗?” 他说话间隙握住她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位置:“我很想你,你感受得到吗?” 指尖感应到他怦怦跳动的心脏,沈宁脸颊微微一烫,心想到底是谁在撩拨谁? 他现在是越发直白了。 她没立马答他的话,只是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手探进大氅环上了他劲腰。 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她一扫舟车劳累带来的疲惫:“感受到了,你的心告诉我了。” 听到这话,谢砚卿眸色微深揽她腰的手收紧。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一般,声音里透着浓浓眷恋:“阿宁……” 他略带凉意的唇落在她雪白侧颈上:“这样的情话我爱听,你以后可以多对我说吗?” 脖子传来酥酥麻麻痒意,沈宁仅剩的理智都被他吻乱了。 原本推拒的手最后变成了攀住他胳膊。 她指尖下意识收紧,似是要借此寻得一丝支撑,好让自己在这场亲昵中稳住心神。 谢砚卿的吻并未就此停下,顺着她雪白的颈,他一点点往上,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身子微微颤着,脸颊也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绯红一片。 “一个月零九天,折半就是十八次。” “阿宁,你欠我的债现在可以开始还了。”他含住了她耳垂。 “别……” 沈宁浑身一阵酥软,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又含着难以抑制的情动。 那软糯的话语在这静谧的屋内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 谢砚卿垂眸看着她被情潮晕染得愈发妩媚的面容,眼中是炽热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肌肤,声音透着沙哑:“阿宁,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理我,它们好像……很需要我。” 沈宁实在听不得这样放浪的情话,羞耻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谢砚卿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唇角抑制不住上扬:“你看,它也很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 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热化,沈宁瓷白的脸霎时涨红如春日里最艳丽的桃花。 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似是要带走这难耐的燥热,却又仿佛只是徒劳。 明明屋外还在刮着寒冷刺骨的风,帐内却热的她想要逃离。 谢砚卿看出她想法,捉住她纤细脚腕又把人捞了回去。 男子清冷中带着几分克制的声音她耳畔低低响起:“才到这儿就想跑了?” 他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调侃又满含暧昧缠绵。 沈宁的脸愈发红了,那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瞪了他一眼。 试图将被举过头顶桎梏着的手挣脱出来,可却只是白费力气,反倒被他抓得更紧了几分。 她羞恼道:“谢砚卿!” “嗯?阿宁,我在。”他拨去她额间汗湿略凌乱的发,语气温和应声。 “你是想热死我吗?”她一双翦水秋瞳里水汽氤氲,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 视线狡然相撞,谢砚卿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改为轻轻摩挲她光洁脊背。 那炙热触感令沈宁身子微微颤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明知故问:“热了?” 见她无暇回答,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开口:“我帮你降温便是,出去吹冷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宁气结,他分明是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 她有气无力推他,声音破碎道:“我……我不、不要了。” 谢砚卿倾身衔住她唇,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阿宁,这是你欠我的,现在停下可就不做数了。” 沈宁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温热洒在她脸上。 自然也听懂了他说的不做数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越发快了,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她闷哼着别过脸,低骂了句:“你……别太过分了!” 谢砚卿目光紧锁着她,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松开她手,他握住她腰将她用力地拉向他,让她紧贴着他胸口感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 指腹抚过她平坦小腹,谢砚卿俯身埋在她颈窝间低着嗓音道:“阿宁,我好想你,这里,你感受到了吗?你喜欢这样吗?” 面对这种问题沈宁羞愤欲死,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吟出声,也不想理他。 席卷的浪潮撞击着巨大礁石。 屋内炭火燃烧飞溅的星星点点火花噼里啪啦响着。 冷风自半开的窗户间偷偷溜了进来,静静欣赏轻纱幔帐中痴缠的男女。 …… 沈宁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累到睡过去的。 只记得半昏半醒间谢砚卿…… 她实在太困,完全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管了。 等她醒来时屋中已掌了灯,外面一片漆黑浓稠。 灯下,换了身银丝暗纹白袍、除了冠的谢砚卿正握着卷书在看。 听到床帐中传来动静,他放下书走上前,将纱幔拢起挂到金钩上,坐到床沿扶她坐起身:“我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吗?” 沈宁又羞又恼的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渴。”被他折腾那么久,她现在嗓子又干又涩,说出的话都有些沙哑。 谢砚卿动作温和的拿了软枕垫在她腰下,起身去圆桌上倒了杯水端来亲自喂她。 等她喝完,他柔着声音问:“还要吗?” 听到这三个字,沈宁下意识身体一抖,忙应声:“不、不要了!” 谢砚卿不知道她想歪了,将杯子放到床沿矮几上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将她嘴角水渍拭去:“饿不饿?我让玄影重新去买了一份荷花酥,你可以先吃着垫垫肚子。夏知备了晚饭,热一会儿就能吃。” 第143章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沈宁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忙不迭点头。 她刚吃完荷花酥,房门就被敲响,玄影在外禀道:“大人,凌王府来人了,说是接沈姑娘。” 谢砚卿正给沈宁擦着嘴角碎屑,闻声拧眉:“这么快?” 沈宁借着他手中帕子擦干净手:“不算快了,凌王就比我慢半天脚程,这个时候应该刚到府。” 见她起身,他握住她手腕将人扯回怀中:“你当真要去凌王府?” 他们一个多月未见,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会儿,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凌王的人把人带走。 “目前还不想。” 她欲起身,他将人禁锢在怀里,语气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那就不去。” “我总得去把人打发了吧?”沈宁无语。 “不是有玄影他们吗?让他们代为传话就是。” 屋外的玄影没得到答复,沉吟片刻后问:“大人,你有听到吗?” 谢砚卿扬声道:“听到了,你去转告凌王府的人,就说沈宁暂时还不想回凌王府。” 玄影应道:“是。” 屋外脚步声远去,沈宁支起身子睨了谢砚卿一眼:“我都没说话,你倒是全替我做决定了。” 谢砚卿面上不见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都说了暂时不想去,那就是不去意思,难道我会错意了?” 对上他点漆眸子,沈宁拿他没辙的摇头,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没,还是你最了解我。” 她确实一时之间没法完全接受李玄奕这个生父,自然也不好住进凌王府。 再者李瑶在那座府邸住过,她心里多少有点膈应。 还是缓缓再说吧。 不大一会儿玄影来禀说凌王府的人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两名伺候的丫鬟,问沈宁要如何处理。 沈宁明白要是不把人留下李玄奕还会继续派人来,就让玄影帮忙安排一下。 不大的小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砚卿原本要回大理寺处理公务,最后硬是让玄影和卫随将要看的卷宗都搬来了春巷小院。 沈宁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也懒得管他。 自顾自走进隔间,她从架子旁竹篓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服下。 “你刚刚吃的什么?”男子冷然嗓音兀的从背后响起。 沈宁心跳漏了半拍,一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蹙着眉站在不远处凝着她。 她将药瓶塞进袖中,捋捋吹到唇边的发丝道:“没什么。” 说完她就要离开,经过他旁边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你一直都在服用避子药?”他冷不丁问。 沈宁眉心一跳,惊诧回头:“你……” 他知道了? 不过也不难猜,他们刚做完那事,她服的只可能是避子药。 见他面色冷沉,沈宁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沉默好半会儿,她望着他清矜脸庞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谢砚卿心中有块地方霎时崩陷下去,一双乌沉眸子静静注视她。 她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他之前已经解释过了,若是和她,他愿意要孩子。 可她竟背着他一直服用避子药,分明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心口就如同针扎一样疼。 他喉间微哽,眼眶泛红问她:“为什么?” 沈宁最是受不了他用可怜兮兮,像是她把他欺负惨了一样的目光看她。 掰开他手,她语气淡淡道:“还能为什么,如今这局势我不想让孩子也跟着卷进来。难道你想?” 听到这个答案,谢砚卿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她是不爱他才不愿意要孩子。 还好,虚惊一场。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将人圈进怀里,谢砚卿亲在她侧脸上,心口不一道:“我是担心你吃多了避子药伤身,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沈宁:…… 她还能不知道他心底那点小九九。 看破不点破,她斜了他一眼:“怕我吃避子药伤身你就少做。” 末了又补充一句:“或者不做。” 谢砚卿拢眉控诉:“本就没吃多少肉,你还要我当和尚!?” 后面一个要求好像是有点过分,沈宁想了想放宽条件:“那就一个月两次,两次够了吧?” 避子药她改良过,一个月两次对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这已经是她最大退步了。 谢砚卿想说不够,可到底顾及她意愿松了口:“行。” 两次就两次吧,总比没有的好。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夫人是他的,他爱几次就几次。 打定这个主意,他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蹭着她颈窝,语调缱绻道:“阿宁……” 一听到这熟悉语调,沈宁反手捂住他嘴:“卷宗不看了?案子查明了?” 谢砚卿:“……” 他无奈一笑松开她:“这就去。” 或许是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环境有关,自从在益州蔺阳那夜暴露身份后。 他发现她性子更倾向于孤冷,不喜欢被人黏着。 可不黏着她,他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为了不让她厌烦,他还是乖乖去了。 从派去的人口中得知沈宁暂时不想回凌王府,李玄奕并不意外。 可当听到下人说回话的人是谢砚卿的人时,他瞬间不淡定了。 谢砚卿的人在春巷小院,不就意味着他正和沈宁在一起? 对于两人关系他之前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一星半点,真摆到了明面上,加上先前李瑶的事,他心中便有些五味杂陈。 思忖良久,他写了张请帖吩咐下人:“送到大理寺卿府上。” “是。” 谢砚卿翌日下朝后在明月舫雅间见到了李玄奕。 彼时两人朝服都还未换,一见面李玄奕便抬手让他免了礼:“坐吧。” 谢砚卿颔首后走上前,在圆凳旁掀袍坐下,直入主题:“王爷约下官来所为何事?” 等阑夜斟好茶退出雅间。 李玄奕这才抬眸看向清雅端方的男子:“你和阿宁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想必本王是她生父的事你也知晓了。” 谢砚卿拂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道:“是,她昨夜亲口告诉下官了。”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两人昨晚在一起的事。 李玄奕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甚是郁闷。 第144章 送荣王一份大礼 沈宁喜欢谁按理来说他这个还没得到完全肯定的生父没资格插手。 但先前他因李瑶的事对谢砚卿说的那番话充满了警告意味。 现在对方成了他亲女儿喜欢的人,他就怕对方会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从而待沈宁不好。 今日特意约他见面,就是想探探他态度。 “阿宁她从小过的凄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该有的责任,我对她有愧。”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李瑶的事本王在此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阿宁,她是个好孩子。” 谢砚卿明白他意思了,扯唇一笑:“王爷多虑了,阿宁是我夫人,下官自是会待她好。” 闻言李玄奕眼中闪过惊诧,微蹙眉:“夫人?你们——” 不等他说完,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摩挲青色茶盏边沿,唇角微勾接话:“如王爷所想,我们成过亲了,在青州。” 李玄奕怔住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 睨了眼他反应,谢砚卿唇边弧度越盛放下茶盏:“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告辞了,阿宁还等着下官给她带荷花酥回去。” 李玄奕:“……” 这小子! 活脱脱跟他炫耀呢! 他刚寻回的女儿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变成别人夫人了。 “慢着。”他喊住起身的谢砚卿,口吻肃然道:“本王不管你说的和阿宁成过亲是真是假,只是在京城你们并未行过大婚礼,她就不算你名义上夫人,本王接她回凌王府就名正言顺。” 谢砚卿衣摆如流云拂过桌沿,抿唇淡笑:“阿宁她有自己的想法,愿不愿意回去也是她自己的事,王爷和下官说再多都没用。下官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告辞。” 望着男子离去的清挺背影,李玄奕摇摇头。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与他年轻时气性一般无二,根本不会考虑现实。 沈宁身份迟早会在人前暴露,真到了那一天,她若是不回凌王府,那她就只能背负私生女的身份。 于她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阑夜走了进来,抱拳禀道:“王爷,派人在京郊刺杀小小姐的人查到了。” 李玄奕眸光一凛,神情冷了下来:“说。” “是荣王。”阑夜复又道:“还有,暗探查到先前小小姐曾是荣王身边的刺客,为他做了不少事,两年前因为发现他狼子野心,就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送到了青州知州姚望仁床上,意欲讨好姚望仁同时除掉小小姐。” 他刚说完,便听到瓷盏被捏碎声音响起。 抬眸一看霎时一怔。 “王爷——” 李玄奕竟徒手捏碎了茶盏。 “荣王?”李玄奕冷笑:“本王这些年收敛锋芒一是为自保,二是不欲搅和进夺敌之争中,如今看来是没法独善其身了。” “阑夜,本王记得荣王那位舅舅还在流放途中,去,命人将这份大礼送给荣王。顺便提醒他一句,以后要是再敢动沈宁,就不止是死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了。” 凌家人虽被流放,可到底根基还在那儿。 凌贵妃又得宠,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赦免了凌家人。 他此举无疑是彻底断了荣王一臂,也是给他一个大大的警告。 他要是不识时务,就别怪他这个皇叔祖心狠手辣了。 阑夜心领神会抱拳:“属下明白!” 李玄奕轻拂去紫袍上不存在灰尘起身离开。 信步至廊下,正遇上衣衫不整的庆王从雅间出来,对方看到他面露慌乱之色忙拢好衣裳恭恭敬敬行礼:“皇叔祖。” “你今日没上朝?”看见他衣衫凌乱,李玄奕眸光凝了凝。 李尘彦挠挠后脑勺掩饰自己的慌乱:“回皇叔祖,我、我身子不舒服,告假了。” 他话音落一名身穿粉衣,打扮俏丽的女子从雅间出来,娇软着声音喊道:“庆王殿下,你玉佩落奴家那儿了。” 女子目光触及李玄奕,步子一顿:“这位是……” 李尘彦夺过她手中玉佩收好扯了下她衣袖,压低声音提醒:“这位是凌王。” 晋国的凌王就那一位,女子当即认出了李玄奕,赶忙福身行礼:“奴见过王爷。” 看女子打扮应当是明月舫的伶人,且与李尘彦同处一间雅间,还把玉佩这种贴身之物落对方那里,不用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目光看过去一瞬,李尘彦面露慌乱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看他。 想起从前在城郊皇庄沈璃月对李尘彦多有庇护。 见他现在大白日不上朝竟与伶人在此厮混,李玄奕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成何体统!你姑姑当初对你苦心教导,就是教你做个纨绔子弟?” 李尘彦后脊一紧,心虚的不敢抬头,弱着声音道:“皇、皇叔祖,我……”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沉着脸道:“行了,还不赶紧回府,还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廊下行人往来,偶有大胆的偷偷看过来。 李尘彦头皮发紧应声:“我这便回,这便回。” 说着他扯开女子攥他衣摆的手溜了。 注意到李玄奕冰冷目光,女子心尖一颤福福身:“奴、奴也告辞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现场。 “像什么话!”李玄奕怒拂袖斥了一声。 阑夜劝道:“王爷莫怒,庆王这些年做派是纨绔了些,可至少没做太出格的事来。” 李玄奕深叹息一声:“罢了,他母妃死得早,自阿月离开后这些年又没个人认真教导他,没养成李瑶那样阴毒性子已是不错了。” 有李瑶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对李尘彦都宽容了许多。 比起两人,沈宁简直不要太懂事。 看到自家王爷从明月舫出来,陈鸣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忙迎上前去扶:“王爷。” 李尘彦晃晃酸胀的脑袋揉揉眉心,压低的声音带着愠怒:“皇叔祖来了也不知会本王一声,你怎么当值的?” 陈鸣余光瞥见李玄奕身影,双膝一软咽了口唾沫道:“王爷恕罪,属下也未注……” “行了,赶紧回府!”李尘彦可不想再被说教一通,催促道。 “是。”陈鸣没有多言,扶他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马车内。 李尘彦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模样,眸光暗了下来…… 第145章 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谢砚卿说要给沈宁带荷花酥是真,想见她也是真。 只是她昨晚刚吃的荷花酥,他怕她腻了,思忖再三最后买的云片糕。 连大理寺都未去,他买了云片糕直接去了春巷小院。 顺便有件重要的事想和她说。 只是他去的不是时候,沈宁并不在。 问了夏知才知人出门了,至于去了何处她并不知情,只说很快就回来。 谢砚卿想到自己约了人,就将云片糕留下去了大理寺。 另一边,沈宁乔装一番后去了城北。 一路打听萧鹤钰名字来到了萧府门前。 眼前府邸恢宏气派,朱红大门紧闭着,门上铜钉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古朴而威严的光泽。 两侧石狮威风凛凛蹲坐着,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不凡地位。 门楣上,烫金的“萧府”二字每笔每划都好似蕴含着深厚底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气势迫人。 沈宁没想到萧鹤钰家这么气派,看起来貌似还是世家大族。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在门前停下后抬手叩响了朱红大门。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长相清瘦、小厮打扮的男子打开门探出脑袋来:“你找谁?” “这里可是萧鹤钰家?”她问。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遍,语气平淡答道:“是,你找我们家公子什么事?” 没找错就好,沈宁道明来意:“我叫沈宁,是你们家公子在渝州认识的朋友,找他有点要事,可否代传一下话?” 小厮又看了她两眼,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你明日再来吧。” “不在?”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小厮应声:“是啊,他刚刚出去不久。”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小厮被冷风吹的瑟缩了下身子:“主子做事我一个下人哪知道!” 闻言沈宁不免有些失望,倒也没为难他:“请你帮我转告你们家公子一声,就说今日沈宁来找过他。” 小厮打着哈欠,等不及要关门,敷衍道:“行,我定如实转告,你快走吧。” 一看人就不靠谱,沈宁打算明日再亲自跑一趟。 回到春巷小院,看到房间圆桌上云片糕,沈宁便知是谢砚卿来过了。 正发着呆,院门叩响声传来。 李玄奕送来的两名丫鬟一个叫秋吟,一个叫秋霜。 看到夏知要去开门,秋吟放下手里活计拦下她去了。 看到来人是谢砚卿,秋吟恭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身穿红衣,长相妖冶的公子一同进了院。 “沈宁可回来了?”谢砚卿抬眸问站在廊下的夏知。 夏知正欲作答,房间门从里打开,沈宁走了出来:“你找我——” 看到一身红衣的萧鹤钰,沈宁一怔:“你怎么和谢砚卿在一起?” 萧鹤钰凤眸促狭的凝着她,唇角微勾,不着调道:“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沈宁还没接话,谢砚卿一肘击在他胸口,冷声道:“别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唤她。”复又警告道:“还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别像孔雀一样随地大小开屏。” 萧鹤钰妖孽的脸一僵:“……你说谁随地大小开屏?你才随地开屏!” 谢砚卿懒得理他,搂过沈宁肩膀进了屋。 “这怎么回事?”沈宁问。 眸光睨了眼跳脚的萧鹤钰,谢砚卿语调和缓道:“之前我说要找个人为你把把脉,就是他。我和他提了你,没想到你们认识,我索性就直接把人带来了。” 沈宁恍然。 她去萧家没见到萧鹤钰,估计他是去见谢砚卿了。 见没人理会他,萧鹤钰骂了一通后进屋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四处打量,随即故意找茬挖苦:“堂堂大理寺卿,就给我家沈宁宁安排这么简陋的地方,说好听点是雅致幽静,说难听点就是破落。谢大人,你未免也太抠搜了吧?” 谢砚卿不置可否与萧家相比,这小院是过于单调了些,可也不至于说破落吧?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什么叫“我家沈宁宁”? 沈宁什么时候变成他家的了? 他不悦拧眉,凌厉目光一投去,萧鹤钰立马噤了声。 “把脉。”他话掷地有声,似命令似威胁。 萧鹤钰哪敢跟他这个黑心肝的活阎王叫板,立马收起吊儿郎当姿态正肃起来,对沈宁道:“手。” 沈宁伸手,他指腹按压在她脉象上。 良久,装模作样的学着老大夫模样摇头晃脑了几下:“从脉象上来看,你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但是——” 他话说一半,吊的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谢砚卿神情一凛蹙眉问:“但是什么?” 空气凝了几息。 萧鹤钰一脸玩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连连啧了几声:“但是你俩能不能节制点?她这都虚成什么样了!” 沈宁:“……” 谢砚卿:“……”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呛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 萧鹤钰却还不放过他们,拔高音量道:“纵欲过度是会死人的,别仗着年轻就任性,一点也不——” 谢砚卿冷眼横他,压低声音:“闭嘴!” 萧鹤钰扯唇,面带欠揍的笑:“怎么还急眼了,谢药引?” 谢砚卿:“……” 谢砚卿找上他,就是知道了沈宁拿他当解蛊毒药引的事,所以这个贱他必须犯,以报这些年谢砚卿处处碾压他,还让他在萧氏族人面前丢尽脸面的仇。 犯完贱,他及时收手,免得惹恼谢砚卿这个醋坛子报复他:“两年前沈宁宁说骗了个笨蛋当解蛊药引,我还想着谁这么倒霉,不成想竟是谢大人这个倒霉蛋。现在看来你也不倒霉嘛,竟把沈宁宁都给拐走了,下一步我是不是该喝上你们喜酒了?” 这话说到了谢砚卿心坎上,他脸色由阴转晴,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嘴角扬起微末弧度:“快了。” 沈宁睇他一眼,看向萧鹤钰:“意思是我蛊毒完全解了,以后都不会再发作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你体内的蛊毒是经过改良的,有没有突发状况我也不清楚。”提到正事,萧鹤钰神情严肃起来:“我之后都会在京城,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可以立马去萧府找我。” 第146章 太子目的 他的话让谢砚卿两人神情凝了起来。 不过好在确定目前沈宁没有生命危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气氛一时沉静,萧鹤钰看两人都不说话,拍拍自己红色衣袍站起身:“都别苦着张脸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沈宁宁现在不是没事吗,这就说明蛊毒已经解了,有什么可忧心的?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看也未看两人一眼,他摆摆手阔步往屋外走:“今日出来许久了,家母又该念叨了,小爷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告辞。” 看着他背影远去,谢砚卿收回目光在沈宁旁边椅子上坐下,宽大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眼底幽幽道:“别怕,一切有我,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就好。” 眸光微敛,她打趣道:“怎么解决?拿你自己解决吗?” 这话无疑正中他心中所想,他目光微闪,面上自若道:“蛊毒是荣王所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肯定有解决办法,我就是豁出一切也会救你。” 沈宁心中划过涩然,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来:“我信你。” 傻子。 荣王亲自下蛊就没想过让她活,所以怎么可能会有解决办法。 估计连荣王自己都不知道这蛊毒会有哪些并发症。 萧鹤钰说的没错,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不定她的蛊毒彻底解了呢。 如此一想她心中郁结散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随来禀说太子派人送了请帖到谢府,有一张专门交代是给沈宁的,府里下人一并送到了春巷小院。 看完请帖,沈宁眉心微拧。 “皇帝寿诞,太子为何要单独给我递请帖?” 她自问与太子没熟到那个地步,帖中言语却字字亲切至极。 就好像他们本就相识一样。 “他先前和我说会让圣上在寿诞当日为我们赐婚,让我务必带你一起赴宴,想来是把你我视为一体了,又怕我不带你去,因此才单独给你递了帖。” 沈宁沉思须臾抬眸:“会不会是他知道我是凌王之女的事,想借此讨好凌王?” 谢砚卿目光中透着几分深思握紧了她手:“凌王这些年早已明着表示不会参与夺嫡之争,且他手中并无实权和兵权,就算太子讨好他也没什么用,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沈宁对于凌王无实权一事略有耳闻,对他的说法表示几分赞同:“说的也是,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别怕,不管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寿诞那日小心谨慎些就是。”谢砚卿宽慰她。 她点点头,兀的又想起一事:“不对!” 谢砚卿锁眉:“?”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视线:“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当今圣上才假死逃出了皇宫,我若是去参加寿宴,他定会一眼就认出我来!” “你的意思是圣上对你母亲……”谢砚卿眼中闪过诧异。 “是。”她将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谢砚卿眉宇锁的更深了。 他好像明白太子所说的送给圣上的“礼物”是什么了。 有什么礼物比得过所思所想之人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呢。 太子分明是想借此时机让沈宁暴露人前,讨好圣上,好稳坐他太子之位。 难怪他会那么好心撮合他和沈宁,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眸心泛起寒芒,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从沈宁手中抽走请帖:“阿宁,这场寿宴你不能去。” 他将自己猜测一一说来。 听完沈宁袖下手收紧,勾唇:“去,为何不去,不过我要以凌王女儿身份去,免得让那位圣上生出旁的心思。” 她格外咬重“旁的心思”四字,谢砚卿便明白她意思了。 太子知不知道沈宁是凌王女儿他们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靖穆帝肯定不知道她是凌王女儿。 沈宁一旦出现在宴会上,靖穆帝定然能一眼猜出她身份。 古往今来得不到的永远在涌动。 得不到喜欢的女人,那就得到她女儿。 靖穆帝虽没昏庸到那个地步,可谁又能真正猜透君心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沈宁以凌王之女身份出席最为合适。 如此一来就算她身份暴露,靖穆帝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堂妹有非分之想。 “我的身份迟早要公之于众,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那些想拿我身份做文章的人彻底死心。” 这是沈宁的原话,谢砚卿直到到了东宫殿外才从话中回过神来。 从得知太子想利用沈宁那一刻开始,他对这位储君便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有的只是身为臣子对皇子该有的敬重。 甫一见面,太子字里行间便有意询问沈宁近况,还提及了请帖一事。 “赐婚的事孤已经告知母后了,只是……”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就是父皇日理万机,估计是把这事忘了。” 看到谢砚卿俊逸的眉微拢,他又道:“不过你放心,等寿诞那日孤会当着父皇的面再提一次,尽量撮合你们二人。” 谢砚卿心底冷笑一声。 什么忘了,怕是他从未和皇后提过吧。 不过从他话里谢砚卿能得到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沈宁是凌王的女儿。 还盘算着怎么让沈宁在靖穆帝面前露面呢。 谢砚卿没拆穿他,只是意味深长问了一句:“殿下,那个位置当真可以令您牺牲一切,包括亲情、爱情?” 李尘霄金相玉质脸上无甚表情道:“晟渊,成大事者要学会牺牲隐忍,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再者,孤是太子,太子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说完这话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与孤是君臣,亦是朋友和亲人,孤待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你只需安心辅佐孤就是,等将来孤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股之臣,无人可撼动你的位置,萧氏一族亦可延续今日之荣光,永不落败。” 谢砚卿并不想留下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客套的应了几句后就告退离开了东宫。 行至宫门,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男音:“谢大人留步!” 第147章 凌家垮了,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谢砚卿闻声回首,一袭玄色蟒袍的李尘彦信步朝他走近。 他作揖行礼:“臣参见庆王殿下。” 李尘彦面上挂笑,动作散漫的抬手:“谢大人不必多礼。” 摆了摆袖,他点漆如墨眼眸端详谢砚卿,唇角带笑问:“谢大人这是刚从东宫出来?” 谢砚卿站直了身子,敛眸作答:“是。” 宫道上不时有宫人路过,看到李尘彦时却视若无睹。 他面上并无恼意,也不甚在意:“难得遇上谢大人一次,可有兴趣陪本王走走?” 谢砚卿抬眸,声音无甚起伏道:“殿下恕罪,下官要忙着查案,恐无法奉陪。” 靖穆帝共有五子两女,太子乃中宫皇后所出,排行第二,荣王是凌贵妃所出,是庶长子。 眼前的庆王便是三皇子,可与那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只是内务府的一名洗脚宫女,只因靖穆帝醉酒误宠幸了那宫女才有了庆王。 靖穆帝醒后便将那宫女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庆王生下来就没名没分,受尽欺辱,直到四岁才被靖穆帝承认了身份。 也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皇子身份,从未正眼瞧过他。 就连爵位都是他弱冠三年后靖穆帝给四皇子封王时顺带的。 可以说这位庆王在靖穆帝和大臣心中都毫无存在感。 加上他本身不争不抢,也不在意别人对他漠视态度。 因而人人都说他是几位皇子中性子最柔和谦顺的,也是最散漫无度的。 还给他起了个闲散王爷的外号。 当初荣王与太子争夺东宫之位最激烈时,都担心这个弟弟是在扮猪吃虎,几经试探。 最后发现他对太子之位根本不感兴趣,只喜好伶人舞姬。 他整日宿在茶楼画舫饮酒作乐,为此还被靖穆帝斥责过几次。 每次被骂后他都会收敛一段时间,等过了十天半月老毛病又犯。 靖穆帝看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直接放任自流,就连他称病不上朝都没再管过。 庆王得过且过,越发流连起茶楼画舫来。 今日因为凌王在靖穆帝面前提了他一嘴,他因此被召进宫。 照例听了几句训言便被打发了出来,这才遇上了谢砚卿。 他唇角勾起淡淡自嘲弧度:“是本王的错,谢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心腹,若与本王走在一起难免会落人口舌。”他叹了口气:“罢了,谢大人去吧,本王自己四处走走。” 谢砚卿垂下眼眸微闪。 太子心腹? 是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太子是一根绳上蚂蚱,利益都是一体的。 他抿抿唇,拱手:“殿下多虑了,文武百官皆是圣上心腹,微臣自然也不例外,臣向来坦荡,又何惧人言。只是身居要职,要为圣上分忧,这才无暇随侍殿下。” 寒风吹起两人衣袍,李尘彦冷的揣紧了手,无半点王爷该有的体统,连连摆手道:“谢大人说话文绉绉的,本王可听不懂,你既忙就赶紧走吧,本王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砚卿没再说话,颔首离去。 望着他背影,李尘彦眼底闪过晦暗之色。 看来谢砚卿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忠心太子。 他轻拂落肩上雪花,闲庭信步出了宫。 荣王府书房。 一大清早下人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竟发现是颗头颅,匣上还放着一张“再敢动沈宁,下次死的就不止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字样的信纸。 下人被吓的六神无主,立即将事情禀告给了李尘璟。 看到凌允臣脑袋,李尘璟脸色瞬间煞白。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与悲痛,而后涌起无尽愤懑。 “谁先发现的?”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凝向跪着的吴昭。 吴昭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回王爷,是院里的洒扫丫鬟,她也不知道是谁放在了书房门前。” “给本王彻查!”李尘璟怒吼出声,吓得一旁下人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迎着他的威压,吴昭壮着胆子道:“殿下不可,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所顾忌取了凌大人首级,还无声无息将首级放您书房门前,说明实力远在您之上,要是查下去惹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李尘璟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衣袖狠狠一甩将桌上茶盏悉数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让本就紧张的氛围愈发压抑。 “本王何时需要这般忍气吞声了?凌允臣是本王亲舅舅,对本王忠心耿耿,要不是他担下所有罪名,本王哪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儿?如今他遭此毒手,若本王连查都不敢查,如何向母妃交代,向凌家交代?” 凌家根基尚在,现在凌允臣死了,凌家就彻底垮了。 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禁闭思过,凌允臣的死无异于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眼中覆上阴霾,仿佛要将无尽的恨意都凝聚在握紧的双拳之中:“朱雀!本王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不除了你,本王誓不罢休!” 他冷凛目光看向吴昭,语气幽诡下令:“这几次参与刺杀失败的人全部送到京郊城隍山去,不得出半分差池,否则本王就让你去跟他们作伴!” 他声音冷戾的不含半点温度,神情更是阴鸷的骇人。 吴昭脑海不自觉浮现那渗人场面,顿感骨脊寒意阵阵,头皮直发麻,颤着声回道:“属下……明白!” “还有,让暗桩暗中查一下本王舅舅是何人所杀。”李尘璟攥紧了拳头,眸中暗流涌动道。 吴昭抱拳:“是!” “都滚出去!” 跪着的下人忙不迭起身,双膝发软退出了房间。 就连吴昭脚步都比平日要快了些,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凌王府。 对于沈宁的突然造访李玄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赶忙让下人备了最好的茶水点心来。 沈宁看到下人进进出出,以及她座位旁茶几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瓜果点心,纤细好看的眉眼拧了拧开口:“我来是有件事要和王爷商量。” 第148章 有病! 听她说完,李玄奕紧绷的神经骤然松缓下来:“只要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想何时公开身世我都没意见。” 他越看沈宁越觉得愧疚。 这些年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 就算现在知道他是她生父,她也未曾想过要借他的势。 对他唯一请求竟只是让他到靖穆帝寿宴时再公开她身世。 若是她想。 他现在就能进宫让圣上封她为郡主,又何须再以齐云程“庶女”的身份活于人前。 处处受限不说。 说不定到时参加寿宴还会让其他世家女瞧不起。 “王爷既已同意,那我就告辞了,我们寿宴上再见。”沈宁作势起身,茶几上点心未动分毫。 李玄奕喊住她:“阿宁,这些点心你一并带回去吧,吃不完可以分给下人吃。” 凌王府的厨娘手艺很好,做的点心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沈宁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但—— 迎上李玄奕期待目光,她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好。” 李玄奕喜笑颜开,赶忙吩咐人拿食盒给她装起来。 担心她不够吃,又命人传话要让厨房再做些来,沈宁及时止住了他:“这些够了,多了吃不完。” “对对对,瞧我,太激动了。”李玄奕挥手,下人将食盒递到沈宁手上。 沈宁微笑着颔首接过,和李玄奕道了别才离开。 见李玄奕看着沈宁离开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阑夜含笑出声:“王爷,看来小小姐已经接受你了,再假以时日,想必她就能习惯和您以父女关系相处了。”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让人把栖语阁收拾出来,按照阿宁喜好布置一下,等本王正式认回她,她就能直接搬进去。” 末了他提醒:“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不必省着花。” 阑夜悉数应下。 沈宁提着食盒走在街头,路过拐角时突然迎面与一辆马车撞上。 她心下一惊脚下旋步避开,这才幸免于难。 车夫情急下勒住了缰绳,马受惊嘶鸣,马车里的人颠簸间从里面钻了出来,语带不满斥道:“怎么驾的马车,平日府里没给你饭吃?” 马夫稳住马后慌忙请罪:“王爷恕罪,马车突然撞上了位姑娘,这才……” “姑娘?什么姑……”李尘彦一抬眸看到立在马车旁的沈宁,霎时怔住,喃喃唤了一声:“姑姑……?” 沈宁蹙眉。 听车夫唤对方王爷,难不成又是哪个皇子? 靖穆帝五子两女,如今成年的就四个,她跟着李尘璟时见过四皇子。 眼前男子不是四皇子,那他只可能是三皇子庆王。 而且他好像认错了人,把她当成沈璃月了。 皇家没几个好人,李尘璟是、太子是、眼前长了张痞里痞气的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得离远点,免得又被盯上了。 思及此,她提着食盒就打算离开,不想李尘彦直接从马车上冲了下来,跌跌撞撞追上她:“姑姑,是我,我是尘彦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拉住了沈宁,在她审视目光中红了眼眶:“小时候你教我读书写字、习武,还让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话间他忽的又疑惑的皱起了眉:“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还变年轻了,怎么瞧着比我还小?” 沈宁:“……” 她扯回自己袖子:“你认错人了。” 看她要走,李尘彦不依不饶:“我不可能认错,我……” 看到沈宁投来的冷冽眼神,他话卡在喉咙,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垂下眸:“抱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你长得与本…我姑姑太像了,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沈宁不想理会他,绕开他走。 他又跟上她,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处?” “你家中有几口人?” “你母亲叫什么?今岁几何?” …… 他人就跟蜜蜂一样的在沈宁耳边嗡个不停,她止住步子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极淡问:“你问完了吗?” 李尘彦头上发冠都有些歪斜了,可他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着装,只一个劲盯着沈宁看,还发出感叹:“像,太像了……” “有病!” 沈宁甩下一句话就加快步伐离去,任他在身后追也全然不加理睬,绕了两条街才成功摆脱了人。 确定人没跟上来,她自言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戴顶帷帽。” “为什么要戴帷帽?”一道不合时宜男音自头顶屋脊传来。 沈宁一惊,手下意识按向手腕上手镯开关。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扣住她手腕:“吓吓你,你还真打算和我动手?” 萧鹤钰一袭红衣落地,高束的墨发轻扬。 一张俊美的面容在红衣映衬下愈发白皙如玉,却又透着一股子旁人难以企及的肆意与张狂。 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问:“你刚刚遇见谁了走这么快?” 沈宁没答他话,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耸耸肩:“当然是看到你往这儿走我才跟上来的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踪你?” “那倒不至于。” 萧鹤钰以为她是相信他,后又听她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要跟踪我早被我发现了。” 萧鹤钰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咬牙切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都半年多没见了,我武功又不是没进步,你别小看人!” 沈宁止步,侧眸看他,挑眉扯唇一气呵成:“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比比?” 萧鹤钰被她略嘲讽目光激到了,扬起脑袋:“比就比,谁怕谁!” 话音落,萧鹤钰率先出手。 只见他身形如电,红衣烈烈作仿若一团燃烧火焰朝沈宁迅猛扑去。 沈宁不慌不忙放下食盒。 脚下步伐轻盈地往后一撤,宛如轻盈柳叶随风而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她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笑意,仿佛萧鹤钰这来势汹汹的招式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三两招下来萧鹤钰没讨到一点好处,还被点了周身几处穴道,手脚都麻了。 “你作弊,比武哪有点人穴道的?” 沈宁笑:“我点你穴道一下就是捅你一剑,你自己算算你总共被点了多少下穴道?” 萧鹤钰一张妖孽的俊脸涨红起来,想认输又觉得丢脸,最后硬憋出一句:“快给我解开,麻了。” 沈宁是杀手,又学过医,点穴于她而言最是擅长。 她拍拍手,将垂在肩上头发拨到身后,爽快道:“等着。” 她刚迈出步子,兀的胸腔传来一阵刺痛感,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看出她情况不对,萧鹤钰拧眉问:“你怎么了?” 第149章 谈情说爱的人都有病 痛感持续几息又恢复如常。 沈宁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刺痛好似凭空出现,又毫无缘由消散,莫不是蛊毒…… 心下一紧,她迅速解了萧鹤钰身上穴道,捂着胸口问:“我刚刚感觉体内有一股气血涌动,气息也有点紊乱,你赶紧给我看看。” 闻言萧鹤钰面色一凝搭上她手腕。 “可是蛊毒还未完全解?”沈宁呼吸滞了滞问。 萧鹤钰收回手,垂下眸子抬起:“你被下蛊时可还有被下过什么东西?” 她脑中一闪,喃喃应声:“有!李尘璟还给我下过化功散,这和蛊毒会有什么关联吗?” “那化功散应该是与你中的蛊毒相辅相成,你刚才运用内力导致气息不稳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眉心拧在了一起,语气很是费解道:“从你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完全正常,也没任何蛊毒迹象,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是……难道是阴阳合欢蛊毒解了之后的后遗症?” 他肃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摇头:“就心口刺痛了几下,之后痛感就消失了。” 萧鹤钰眼底情绪不明,表情凝了凝:“你这情况和近些时日京城失踪又寻回的人有点像。” 沈宁头皮一紧怔了下:“什么意思?” 寒风凛冽如同无数细密冰针,透过衣物缝隙直直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鹤钰正经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冷抖了抖身子,抱着自己双臂搓了搓道:“这事说来话长,外面冷死了,先回你住的院子我再慢慢和你讲。” 路上。 “一个多月前谢药引,也就是谢砚卿给我写信,说是京城出了几桩怪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后又被寻了回来。那些人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偶尔会感觉心口刺痛。大夫看过,人没任何问题,但他们的家人说午夜时分他们会不受控制做出一些诡异的事来,比如睡着后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往外走,就是摔倒了都感觉不到痛。还有的会走进厨房,将家里的鸡鸭都杀了……” 他一件件说来,沈宁只觉后脊涌现一股寒意,定定心神道:“所以你怀疑他们可能是被下蛊了?” 萧鹤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原本我没往这方面想,但方才听你说心口疼,我不由得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下蛊的人很高明,一般医者通过脉象看不出来,纵连我对蛊有所钻研都瞒了过去,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猜不到他们结症所在。” 两人说话间功夫已到了春巷小院门口。 正要敲门,门忽的从里打开,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披着雪青狐裘大氅的谢砚卿立于门前。 他一双清凌凌眼眸注视两人,后定在沈宁身上。 看到她脸色有点苍白,他蹙着眉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到她身上,旁若无人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 萧鹤钰扫了两人一眼,默默进院了。 沈宁看着他将自己双手拢进手心呵了呵气,摇头:“我没事,先进去吧。” 他低低嗯了声,揽过她肩与她并肩而行,说出的话有些变味:“萧鹤钰怎么回事?” 他在问萧鹤钰怎么会和她一起回来。 沈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又开始了:“我从凌王府出来遇到了庆王,他把我认成我母亲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为了甩掉他多拐了两条街,就偶遇了萧鹤钰……” 听到庆王,谢砚卿眸中泛起寒芒停下步子,握住她双肩道:“阿宁,我总觉得庆王不简单,你要对他多加防范才是。” 沈宁眉眼微弯看着他清矜面容,唇边绽放笑意:“我不傻,自然知道。” 庆王能在太子和荣王争斗中明哲保身,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说不定比那两位更加心狠手辣。 一朝被蛇咬,她现在看哪个皇子都觉得心机深沉,庆王也不例外。 拨紧她发间点翠水蓝珠钗,谢砚卿将她圈进怀中:“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是怕你识人不清被蒙蔽。” 沈宁不由得失笑,埋在他怀中调侃道:“谢大人,到底谁识人不清?论起来,你才是单纯那个吧?” 谢砚卿俊逸脸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道:“没办法,谁让我就栽在了你手里。” 萧鹤钰在屋里老半天都没看到两人,等的不耐烦了,结果出来一看就见到院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瞧了眼廊下结成的冰锥,他牙齿冷的直打颤。 心想谈情说爱的人跟有病似的。 这大冷天站在院里也不嫌冷得慌。 还好他不碰感情,不然也会变得跟这两个傻子一样。 “你俩再不进屋这天就要黑了。”他倚在门上表情玩味的注视两人,没好气道:“赶紧的,小爷忙的很,可没时间看你俩谈情说爱。” 从谢砚卿怀中退出来,沈宁理了理发:“有要紧事,我们进去吧。” 他点点头,牵起她手,兀的道:“阿宁,孟家的案子查清了。” 沈宁步子顿了顿,微侧身示意他继续。 “所有证据指向的幕后凶手都是凌允臣,就算有尤四这个人证,也没法证明孟家走水案是荣王所为。” “当初荣王出手就想好了退路,知道没法阻止大理寺查了,就不断创造证据把事情推到凌允臣身上。凌允臣本就被判了流放,就算加上孟家的事,顶多就是斩首示众,却不会影响荣王分毫。” 沈宁眸光幽若,想起回京那日的刺杀和李玄奕对她说的。 “凌允臣已经死了。”她忽的出声。 两人行至门口停下了步子,谢砚卿略惊讶道:“死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并没过多解释。 虽说凌允臣死的也不冤,可杀人的是她血缘上的亲爹,她总不能出卖李玄奕吧。 谢砚卿轻嗤了声,唇角微勾:“说明荣王知道凌允臣已死的事了,所以才狠下心将孟家的案子推到他头上。” 临到现在才兔死狗烹,荣王对凌家也算重情重义了。 第150章 赴宴会 “孟阁老的死可查清原委了?” 谢砚卿抿抿唇:“我带人亲自去开棺验过尸,并没发现尸体有怪异的地方,属于正常死亡。” 沈宁口中呢喃:“不应该啊……” 难道人真的不是李尘璟杀的? 那孟阁老当时说的“不会助纣为虐”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李尘璟劝说孟阁老投靠他麾下。 孟阁老不愿意,两人因此发生争执,孟阁老才说了那话? 细细想来,她也只能暂时这么解释了。 等两人落座。 已经喝了两杯茶的萧鹤钰这才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两人目光透着几分无语意味:“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沈宁两人未作声。 他看向谢砚卿,兀自说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让我去给那些被掳走,寻回后行为怪异的人把过脉吗,我一直找不出病理所在,现在想到了,他们是被人下了蛊。” “蛊?”谢砚卿神情立变:“什么蛊?” 萧鹤钰沉吟须臾应道:“相传乌月国有种古老蛊术,以蛊虫为介,可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等人清醒后对那段记忆不会有丝毫印象,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此蛊名为——傀儡蛊。” 他的话掷地有声,在空旷房间内来回回荡。 沈宁和谢砚卿相视一眼,表情都不由得冷凝起来。 “不仅如此,若是下蛊者是位养蛊高手,经过改良的蛊便是懂蛊的人都察觉不出来。曾经许多蛊师被同行种此蛊操控自尽,乌月国的人觉得这蛊是祸害,就将其禁了。”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若真是中了傀儡蛊,要是同一时间被操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砚卿眉宇微深:“这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萧鹤钰重重吐出两字:“随时。” 他再度补充:“若是月圆之夜,蛊虫会更活跃,更容易吞噬人的理智,让人完全形同傀儡。” 咚—— 沈宁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总透着不安。 明明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毒,应该不会受操控才是。 可她担心两种蛊会有共通之处。 谢砚卿也持有同样想法看了她一眼,问萧鹤钰:“沈宁先前中的蛊可会受到影响?” 对方意味深长看向沈宁,见她并未有隐瞒意思,直言道:“蛊本质上都有操控人的作用,但她体内的蛊已解,受到影响应该不大。当然,这只是我目前臆断,具体的得等我回去再细细钻研一番。” 闻言沈宁两人都沉默了。 送走萧鹤钰后。 谢砚卿握住沈宁纤长的手,眉眼柔缓下来:“我今晚去趟荣王府。” 沈宁立马猜到了他意图,纤秾的眉拧起:“不可!” 她亲耳听到李尘璟说的解蛊之法不可能会有假。 萧鹤钰也说了,她体内蛊毒已经解了。 李尘璟恨不得杀了她,就算他去找他,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获悉点什么。 “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只是为了探一下荣王底。不仅是因为你,也是因为那些被下蛊的人。虽然没有证据指向荣王就是背后下蛊之人,可我隐隐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一趟我必须去。” 他都这么说了,沈宁还能说什么。 谢砚卿肩上肩负的是大理寺卿的责任,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都有必要去。 她只能妥协。 — 自那日去凌王府回来路上遇到庆王,怕再生事端,沈宁再没出过门。 有谢砚卿和凌王府的人守在院子周围暗处,李尘璟便是再想杀她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将从青州带回的账本和名册誊抄几份做好备份,分别藏在了房间不同地方。 冬日时光仿佛被寒风裹挟着匆匆而过。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许多。 转眼便到了靖穆帝生辰宴这日。 临近年关,这场宴会办的十分隆重。 日暮时分各大臣才携家眷入宫,由专人带往宴会所在的长乐殿。 沈宁看到朝她伸出的修长如玉的手,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玄奕去春巷小院接她时谢砚卿也到了。 看到她没穿他送的衣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了哄他,沈宁只好上了谢府马车,一路上他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 马车刚停稳,他就伸出了手,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两人先后下马车,脚甫一沾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几名贵女的窃窃私语声。 “那不是定远侯府那个庶女吗,她怎么跟谢大人在一起?” “两人还是用的一辆马车,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半点不避嫌吗?” “之前她干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她倒好,一隐身就是几个月,连齐家人都找不到她。” “……瞧她和谢大人亲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成了谢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了?” “你别说,瞧她那身行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 不怪她们误会。 沈宁穿的是李玄奕送的绯红牡丹罗裙,外面罩了件天青色外裳。 领口和袖口处镶有白色毛绒,既保暖又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衬的她一张姝丽小脸越发冷艳动人,眼眸清亮如水。 她一头乌黑浓密秀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余发丝皆披散于身后。 发间装饰着的蓝色花朵发饰栩栩如生,配以晶莹剔透珠串,在雪花飘落映衬下更显她整个人灵动雅致。 而她身旁的谢砚卿着一袭银丝暗纹白袍,袖口和衣襟处同样镶以白色毛绒,与她身上服饰相呼应,整体尽显矜雅与清冷贵气。 站在一起。 饶是不认识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宁没有理会几人言论,从谢砚卿手中抽回手就走了。 谢砚卿冷冽目光扫向几名贵女,见几人害怕的垂下脑袋噤了声他才跟上沈宁步伐。 柔着声音道:“阿宁,你别放在心上,京中贵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平日宴会聚在一起聊一下八卦了,她们并非是有意针对你。” “我知道。”沈宁声音淡淡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们只要不主动招惹我,我不会因为几句口头话和她们计较。” 两人并肩而行间,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男音:“谢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第15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闻声回首,沈宁表情一滞。 李尘璟! 她选择赴宴就做好了会遇上他的准备,可没料到会这么快遇上他。 李尘璟一袭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而来。 他相貌在几位皇子中不算最出色的,却胜在有一份独特的冷峻气质,眉眼间似终年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那双狭长眼眸深邃幽黑,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面无表情扫来时,便能让人无端地打个寒颤。 他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似是带着一抹对这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嘲讽弧度。 都说相由心生,从前沈宁跟在他身边时觉得他为人谦和温朗。 如今再看他那张脸就像是被最锋利刻刀雕刻而成的精美却无情的面具,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让人胆寒的狠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随着他身影渐渐逼近,沈宁袖摆下的手不受控制收紧,便连眼神都冷凛了几分。 察觉到她情绪,谢砚卿握住她袖下的手:“这里是皇宫,莫要冲动,一切有我。” 他收回手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直直对上李尘璟,作揖行礼:“臣参见荣王殿下。” 李尘璟无视他,视线落在沈宁身上:“这位……如何称呼?齐小姐、沈小姐?还是谢夫人?” 他语气分明是含笑的,却透着股阴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沈宁微福身:“我早已不是齐家人,殿下唤我沈小姐即可。” 谢砚卿侧目,当下便明白她意思了。 她是她自己,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便只是一个姓氏称呼。 李尘璟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口中低喃:“沈小姐?沈宁。”他目光犀利如箭:“这就是你本来名字吗?朱雀!” 沈宁心跳漏了一拍,周身血液微凝。 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对上他迫人视线,不卑不亢道:“朱雀?听说殿下手底下有四大杀手,这朱雀便是其中一位,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她音量不低,引来了不少人目光。 私自豢养杀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大作文章,他这个荣王也别做了。 是以,李尘璟自然不会承认。 他皮笑肉不笑道:“沈小姐说笑了,本王方才看你长得像一个熟人,一时口误喊错了人,恰好与‘朱雀’二字同音而已。” 谢砚卿挡在沈宁身前,神情冷沉道:“寿宴要开始了,殿下若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李尘璟允准直接拉着沈宁走了,连该有的礼数都懒得做了。 望着渐暗下来夜幕下两人背影,李尘璟眼底阴鸷一片,十指捏的咔咔作响。 待走远些后,谢砚卿握紧沈宁的手,轻声道:“今夜这场寿宴,怕是不得安宁。” 太子、荣王、庆王,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沈宁心有所感,唇边扬起一抹淡淡弧度:“再不安宁也要硬着头皮上,管他什么魑魅魍魉,统统打回原形就是。” 谢砚卿笑:“你说的对。” 两人在宫人引路下来到长乐殿,彼时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到场。 李玄奕也早到了,正端坐在离靖穆帝位置下首最近的座位上喝着酒。 看到谢砚卿座位与沈宁挨着,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认回沈宁,他又将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皇叔祖。” 李玄奕一扭头就看到李尘彦对着他行礼,随后坐在了座位上:“可要侄孙陪您喝两杯?” 睨了他一眼,李玄奕放下酒盏,中气十足道:“不用,酒多伤身,你也少喝点。” 李尘彦乖巧的应下:“是。” 见他目光不时看向沈宁,李尘彦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道:“她不是那日我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她居然也来参加父皇寿宴了!” 李玄奕眉心微挑:“你们认识?” 他将那日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强调道:“皇叔祖,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姑姑吗?” 李玄奕没说话。 心想李月和他的亲女儿,能不像吗? “皇叔祖可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李尘彦眼睛都快黏沈宁身上了,嘀咕道:“我看她眉眼与皇叔祖也有几分相似,她会不会是皇叔祖和姑姑的女儿?” 李玄奕拧眉:“休要胡说,这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兴许就是巧合。” 当年他和沈璃月虽拜了天地,但属于私定终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李尘彦算是其中一个。 他得胜归朝后四处寻找李月下落,世人只知他有一个早已成过亲的妻子,至于她的身份,鲜少有人知晓。 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她上了皇家玉蝶,对外两人就是叔侄关系。 若让世人知道他们成亲,便是有违伦理,他可以无所谓,但对李月名声不好。 所以他对外宣称是找他下落不明的妻子,而不是侄女李月。 李尘彦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及时住了嘴,只是他一双眼睛还在不停的瞄向沈宁。 沈宁自是察觉了,并未理会。 半盏茶功夫过去,天色完全暗下来。 随着侍从太监尖锐嗓音高喊,帝后、太后及太子在宫人簇拥下而来。 众人齐声跪下行礼。 靖穆帝走到主位上坐下,抬手,语带帝王威慑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太子立在皇后下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沈宁,金相玉质脸上唇微勾:“今日父皇寿诞,尔等无需拘束,尽兴即可。” 众人知道这是场面客套话,异口同声道:“我等谨遵太子殿下意。” 见主子不再说话,掌事太监一鼓掌,一队舞姬莲步轻移而入,在殿中间舞了起来。 一舞毕,宴会热闹起来。 丝竹管乐之声婉转悠扬,将殿中氛围烘托至最热烈境地。 参加宴会的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互相攀谈打趣,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酒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不时穿插其中。 沈宁正百无聊赖吃着谢砚卿递上的甜橘,就看到太子站了起来,高举酒盏:“父皇大寿儿臣没什么好送的,特命人绣了一幅万里江山图赠予父皇,希望父皇喜欢。” 第152章 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 他话落,宫人将万里江山图呈了上来。 两名宫人一同展开,足有七八米长。 方才还喧闹的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静静展开的长卷之上。 长卷以玄色锦缎为底,其上丝线绣就的万里江山之景仿若将天下的磅礴与壮丽都收纳其中。 卷首处,是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 一针一线都精准地勾勒出了积雪的层次感,在灯光映照下,竟似有寒光闪烁。 只看着画,便让人感觉似有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目光缓移间,看到的是连绵起伏宛如巨龙蜿蜒盘踞的山脉。 山势雄浑壮阔又巍峨险峻,怪石嶙峋间缭绕的云雾若隐若现,给整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山上郁葱的林木以深浅不一的翠色丝线绣成,细致入微的针法让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尽显山河的盎然生机。 整幅绣图针脚细密,毫无瑕疵。 色彩搭配更是精妙绝伦。 将万里江山的四季、昼夜、晴雨等不同风貌完美融合,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腻温情。 靖穆帝往年收到的不是奇珍异宝就是吃腻了的各色美食。 难得太子送了别具一格的礼物,他龙心大悦夸赞了几句,随后道:“太子这两年稳重了不少,想来这寿礼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高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朕都允了。” 李尘霄奉承道:“儿臣只想父皇龙体康健,晋国国富民安,旁的别无所求。” 皇后还有太后都欣慰的笑了。 太后上了年纪依旧精神矍铄面上含笑开口:“这孩子,你这算是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尽可说来,哀家让你父皇都允你。” 李尘霄垂下眼眸流转,走至殿中央掀袍跪下:“皇祖母,这幅万里江山图寿礼并非是孙儿想出的主意,孙儿岂可独占功劳。父皇要赏,就把这份功劳赐给真正的功臣大理寺卿谢大人吧。” “哦?”靖穆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在两旁人群中逡巡,问:“谢砚卿可在?” 见点到自己,谢砚卿将沈宁吐在他手心的橘子籽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从容地迈出一步整理衣冠后躬身行礼,朗声道:“微臣在。” 众人目光皆向他聚焦,不可避免就看到了他旁边端坐在位置上的沈宁。 两人位置距离上首较远,加上晚上殿内难免暗了些,所以帝后和太后不曾注意到。 现在注意力都集中在谢砚卿那儿,沈宁那张脸就这样明晃晃映入了三人眼帘。 最震惊的当属靖穆帝,其次便是太后。 皇后虽也震惊,可眼底最多的却是复杂之色。 大殿内忽然冷凝下来,就连其他人都不明白高位上三人为何都不说话了。 寂然的氛围持续了好几息。 靖穆帝颤颤巍巍站起身,老眼微眯问谢砚卿:“谢卿,你旁边坐的是哪家小姐?” 不等谢砚卿作答,李尘霄先他一步:“父皇,那位是沈小姐,是——” 他看了眼谢砚卿,接着道:“是谢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所以,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为他们二人赐婚。” 一听姓沈,靖穆帝和太后眼中皆划过一抹异色。 李月原先就是姓沈,两人几乎是下意识认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你抬起头来,朕问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靖穆帝声音自带威严问。 沈宁在太子提到自己时就已起身,恭敬道:“回圣上,民女母亲姓沈,名璃月。” “沈,璃月……李月!”靖穆帝踉跄着后退坐在了御座上,跟丢了魂一般。 皇后忙扶住他,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靖穆帝摆摆手,看向沈宁:“你母亲她人呢?” 轻飘飘二字在殿内回荡:“死了。” 即便早知李月已死。 李玄奕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脏还是隐隐抽疼起来。 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还要配合沈宁演戏。 “死了……”靖穆帝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复杂。 太后看他这副模样忙肃声提醒:“圣上乃一国之君,莫要失了体统才是。” 靖穆帝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沈宁那张肖似李月七分的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可知你母亲真实身份?”他脸上换上严肃且带着几分冷厉的神情,当着几十双眼睛拔高音量道:“你母亲乃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是朕的……皇姐!” 皇姐二字他近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个中缘由殿内知情者再是清楚不过。 靖穆帝对自己名义上的皇姐生了男女之情,碍于身份摆在那儿。 他就是再喜欢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闻言满座哗然,就连李尘璟都一脸震惊。 朱雀,不,沈宁怎么可能是长月公主的女儿? 他虽没见过李月,但听说过她。 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 那个人还是沈宁! 这个真相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眼中光芒都晦暗了几分。 沈宁难以置信的身形虚晃了下,口中低喃:“不可能,我娘她就是个普通女子……” “不,她一点也不普通!”靖穆帝驳道。 对于这句话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着痕迹扫了眼淡然喝着酒的李玄奕。 “你的父亲是谁?”看她年纪也就双十年华,说明是李月逃出皇宫后与别的男子所生。 定远侯府落败,皇帝寿宴他自是没资格参加,沈宁将他名字报了出来。 就见高位上那位君王神情变了又变,默了片刻后目光幽若道:“若你真是长月公主女儿,朕绝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你母亲身份朕稍后会派人去查明,在此之前你便留在宫中。” 这不是询问她意见,而是命令。 皇权,向来如此专横独断。 沈宁唇边牵起微不可察的微末讥讽弧度。 她母亲的死一半“功劳”可都要归功于这位圣上,她岂可与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故作惶恐跪下,身上青鸾佩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求皇上收回成命,民女母亲是不是长月公主尚不确定,若查明后不是,那民女留在宫中恐会引人诟病。再者……” 她侧过脑袋看了眼谢砚卿,声音弱弱道:“再者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住皇宫也不合适。”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第153章 父女演戏 靖穆帝眼中暗色如阴霾般在眸底悄然汇聚。 转瞬又隐匿于深邃之中。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泛起的一丝情绪涟漪,又好似藏着无尽的心事与权谋算计。 他微微抬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座扶手。 良久,他目光如炬看向李尘霄,语带几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太子可知这事?” 李尘霄后脊一寒。 靖穆帝是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谢砚卿成亲一事。 若是,他一直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父皇恕罪,此事说来话长,儿臣绝非有意隐瞒。两年前谢大人的确与沈姑娘成过亲,只是她当时出了意外,谢大人和儿臣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一个月前儿臣在定远侯府看到她,才发现她没死一事。儿臣怜她千里迢迢来京城寻谢大人,加上他们二人两情相许,谢大人对她也是痴心不二,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求父皇成全他们二人。” 他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丝毫作假,便是在场的人都不忍侧目看向沈宁。 靖穆帝眸光幽沉,扶在御座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需禀明双方父母再以媒妁之言。且谢卿乃南箫王嫡子,他的婚事朕做不了主,这事容后再议。” 李尘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将沈宁送到靖穆帝跟前就算达到目的了。 求赐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揖了一礼:“是,父皇。” 靖穆帝看向沈宁:“你的身世非同小可,朕会让人调查清楚,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 沈宁神色淡然应声:“是。” “起来吧。”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脚麻趔趄了一下,险些又跌坐回去,谢砚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目光触及掉在地上的青鸾佩,他弯腰拾起:“这玉佩是你母亲遗物,莫要弄丢了。”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瞬间吸引了李玄奕视线,他故作踉跄站起身:“等一下!” 沈宁两人包括殿内的人都不解的看他。 就见他身形摇晃冲到两人面前,盯着谢砚卿手中的青鸾佩出神:“这……这玉佩哪来的?!” “王爷识得这玉佩?”沈宁配合的问。 李玄奕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伸手似想要触碰玉佩,又半途顿住。 仿佛眼前的并非是一块玉佩,而是能灼伤人的烈火。 他嘴唇微微哆嗦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又带着急切:“这玉佩是本王赠予一人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面对他的质问,沈宁怔住了。 殿内所有人同样一脸惊讶。 他们就是来参加个寿宴,想着不过是凑个热闹,吃吃喝喝,何曾想还能见证两场好戏。 “定情信物?”沈宁张张嘴,眉头紧锁:“王爷可是认错了?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贴身戴着的,她死后就由我姨母保管着,从未示过人。” 李玄奕摇头,音量高了几个度:“不会,本王不会认错!此玉佩名唤青鸾佩,是一对。”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颤颤悠悠与沈宁手中的合在一起。 看到两块玉佩完美重合,殿内所有人呼吸都凝滞了。 “这么说来沈宁母亲岂不是凌王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可是两人是名义上的叔侄,应该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吧?” “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们说沈宁会不会是凌王的女儿?” “别说,沈宁与凌王是有点像。” …… 一言激起千层浪,靖穆帝冷眼觑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眉头微微蹙起。 “皇叔,玉佩也有一模一样的,你看清楚了,沈宁手上玉佩与你的当真是一对?” 面对靖穆帝发问,李玄奕口吻无比肯定道:“圣上,这对玉佩乃是臣亲手绘制的图纸命玉匠雕刻出来的,这世间独一无二,臣绝不可能认错!” 殿内静默。 太后和皇后互视一眼,肃着脸开口:“沈宁,除了这玉佩,你母亲可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沈宁垂眸,从手腕上褪下璎珞手串:“还有这手串。” 李玄奕看到手串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僵,颤抖着伸手:“这……” 一看他这反应众人隐隐又嗅到了什么八卦。 就听他红着眼眶说:“这手串编织手法和本王那夫人一模一样,本王与她结发为夫妻时,她曾说会用她的头发与本王的头发编织成一条手串,送给我们未来的孩子……” 说话间,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握住了沈宁肩膀,无比激动道:“难道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沈宁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亲爹真会扯,连条手串都能编一段,还演的这么上道。 难不成她胡说八道本事也有遗传他? 看她发呆,谢砚卿不着痕迹在她手心捏了捏,压低嗓音道:“都看着,认真点。” 今日演这一出戏是想让沈宁以后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顺便断了靖穆帝和太子旁的心思。 方才靖穆帝执意要将她留在皇宫,背后是何居心谁知道呢。 是以,比起皇宫,谢砚卿更愿意她回凌王府。 沈宁余光瞥了他一眼,立马换上不可置信表情看着李玄奕:“你真的是我、我父亲?” 李玄奕像模像样抹了一把泪,言辞切切问:“你是何年所生?” “靖安二年初春。” 靖安是靖穆帝登基后的年号。 沈宁话落,李尘彦走上前来,语气肯定道:“皇叔祖,她定是您的女儿,我记得,您与姑姑成亲是靖安一年的五月底,满打满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玄奕似确定了沈宁身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随后一把薅开谢砚卿搂住她,声音微哽道:“阿宁,我的好女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踉跄了一下的谢砚卿:“……” 看着父女俩相拥而泣的一幕,众人不禁心生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李玄奕终于缓了过来。 他松开沈宁对着靖穆帝施礼:“圣上,臣一把年纪,也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女儿,还请圣上允许臣把她带回凌王府去,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第154章 为了一个女子与他反目成仇 他是想借靖穆帝的口,将沈宁身份宣告于天下,顺便给她正名。 让她成为他李玄奕名正言顺的女儿。 如此一来,靖穆帝便没理由将人强行留在宫中。 太子和荣王也不敢再对她下手。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靖穆帝表情晦暗难辨的问太后:“母后觉得呢?” 已是满头银丝的太后挥挥袖,叹了口气道:“凌王这些年为圣上安定朝堂一直未娶妻生子,竟都是为了阿月那孩子。阿月人已死,沈宁既是他们的女儿,自是要回凌王府的,圣上便依他意吧。” 知子莫若母,太后深知靖穆帝打的什么主意。 还好沈宁是凌王之女,倒是直接绝了皇帝心思。 太后都这样说了,靖穆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顺势而为:“朕没料到沈宁居然会是皇叔的女儿,既是皇叔血脉,回凌王府确实理所应当,可她到底也是皇姐的孩子。”顿了顿,他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这样吧,朕便借这个机会封她为朝宁公主,就当弥补这些年皇叔为朕安定朝堂付出的辛劳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要知道王爷的女儿最多就只能是个郡主。 只有有功绩的才有资格被破格封为公主。 沈宁什么都没做,一上来就封公主,与皇帝的女儿地位平等,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李玄奕微蹙眉,想婉言拒绝,靖穆帝态度强硬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各自位置上吧。朕今日大寿,又寻回了皇姐的女儿,高兴,众卿家要与朕同乐才是。” 说罢,靖穆帝一挥手。 乐师们又奏响了欢快乐曲,一队舞姬身姿婀娜步入殿中,轻歌曼舞起来。 李玄奕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坐回原位。 一场经历波折的认亲戏码落幕。 后半场寿宴一些贵女的目光不时落在沈宁身上。 起初她只是轻锁眉,后见打量她的目光太多,她便有些不耐起来。 一扭头谢砚卿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索性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宴会。 她路痴,不敢走太远,就在长乐殿不远处的梅园里欣赏起梅景来。 沈宁漫步在梅林间小径上,仰头看着满枝的梅花,伸手轻触绽放的娇嫩花瓣,兀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晟渊,你早知道她是凌王女儿是不是?” “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是太子李尘霄和谢砚卿的声音。 李尘霄轻嗤一声,语气愤懑:“听不懂?你还跟孤装糊涂,你早知沈宁是凌王女儿,为何不告诉孤?” 虽说他的筹谋不算落空,可谢砚卿竟对他隐瞒,这无异于是背叛。 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双眼死死盯着谢砚卿,目光中燃烧的怒火似要在对方身上灼出两个窟窿来。 谢砚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是谁与殿下何干?臣又为何要将她的事告诉殿下?” “你——” 李尘霄怒极反笑,指着他的手气的直发抖:“当真是好极了,亏孤百般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 谢砚卿仅存的一点好脾气消失殆尽,语气陡沉:“殿下信任臣就不会利用臣把沈宁送到圣上跟前!殿下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惺惺作态?” 此言一出两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沈宁在梅花丛遮掩下将两人剑拔弩张场景尽收眼底,眼底浮现幽暗之色。 她果然没猜错,太子让她参加寿宴是想利用她是沈璃月女儿的身份来讨好靖穆帝。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她也是李玄奕的女儿。 靖穆帝就算对她有意,也没法对自己亲堂妹下手。 空气安静了许久。 再度传来李尘霄咬牙切齿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威严:“谢砚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孤说话,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孤真的不敢拿你如何?” 谢砚卿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与李尘霄对视着,冷冷回道:“臣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可也请殿下莫要忘了,臣一心辅佐殿下,是盼着殿下能走光明正道,而非用这些阴私算计去达成不可告人目的。沈宁之事本就是殿下心怀不轨在先,如今反倒怪罪于臣来了。” 他紧握双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微微发颤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心:“于臣而言,沈宁是这世间最珍视之人,是臣放在心尖上、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存在。殿下却将她视作棋子,随意摆弄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之中,殿下此举,实在是让臣寒心!” “若是殿下再一意孤行,就别怪臣与殿下恩断义绝!”谢砚卿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寒凉彻骨,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沉重起来。 闻言,李尘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似不敢相信谢砚卿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怒目圆睁,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谢砚卿,你竟敢威胁孤!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有着怎样的主从之分,你以为你能轻易脱离这层关系,与孤划清界限?” 迎着他愤怒目光,谢砚卿目光坚定又决绝:“臣并非威胁殿下,只是道出了事实。臣为殿下效命多年,自问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可殿下今日之举,已然触碰到了臣的底线。沈宁于臣而言重逾性命,臣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殿下利用。若殿下不肯罢手,那臣就只能舍弃这多年的君臣情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李尘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砚卿的手打着颤。 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一个谢砚卿!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要与孤反目成仇,你可真是让孤大开眼界。那咱们且走着瞧,看离开了孤,你如何护她周全!” 说罢。 他冷哼一声怒拂袖阔步离开,徒留谢砚卿一人静立于雪地中。 脚步声远去,神色清冷的男子微侧目,嗓音温和道:“听了这么久可听够了?” 第155章 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奖励 雪簌簌落着,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悉数淹没在这无边的洁白之中。 周遭梅花枝丫皆被压弯了腰,时不时抖落些许积雪,发出轻微簌簌声。 须臾。 梅花丛中缓缓走出一抹倩丽身影,衣摆处绣线绣着的花叶纹饰若隐若现。 沈宁美眸流转注视雪中清矜俊雅的男子,唇边含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偷听的?” 看到女子冷艳动人面容,谢砚卿清冷眸中瞬间溢满温柔。 待她走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温和道:“从你踏入这片雪地我就知道了。”他微俯身,贴近她耳畔:“你的脚步声就像这雪落声一样,只要响起,我便能分辨出来。” 沈宁微微一怔,一抹淡淡红晕在白皙脸颊上晕染开来,嗔他一句:“贫嘴!” 谢砚卿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好看弧度来。 他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目光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沈宁往他身上靠了靠,感受他身上传来的融融暖意:“你不在,宴会上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浑身不自在就想出来走走。” 谢砚卿拢紧她身上大氅,虚揽住她腰身:“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我陪你走走?”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微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在梅花林中慢慢走着。 宫灯映照下梅树勾勒出斑驳光影,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若有似无梅花幽香。 沉吟片刻,沈宁打破沉默:“你与太子……” 谢砚卿知道她想说什么,望向远处在夜色中略显朦胧的高高宫墙,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不是因为你。” 他浅浅一笑:“我与他早就产生了分歧,你不过是压垮我对他失望透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从今以后我只做好臣子本分,不会再为太子做任何事。” 他停下步子握住她肩膀,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要将所有的心意都通过眼神传递给她:“阿宁,我如今才彻底明白,这世间诸多繁华权势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过往我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忠义,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哪怕为他死也不曾有过一刻后悔。” “可换来的却是他将利刃对准我最在意的人。如今我看清了,往后光阴我只想守着你,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望着他漆黑如墨双眼,沈宁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启唇:“要是太子不放过你呢?” 他眉眼柔缓下来,五官似覆上了一层朦胧细纱将她搂进怀里,顺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你这个靠山在,他不敢随意动我。” 沈宁伸手捏住他脸,好整以暇仰着脑袋凝视他,压低声音:“我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好靠的。” 她攥住他心口衣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得、肉、偿。” 说完她侧目,唇边漾起狡黠笑意:“还得乖乖听我话,唯我是从,谢大人,要求都摆出来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谢砚卿眸光微深将她搂的更紧,低头咬了咬她耳垂,喉结滚动道:“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阿宁对我的奖励。”唇掠过她柔软唇瓣,他清冷嗓音微哑:“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属于阿宁,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嘛?”她勾唇,突然来了恶趣味,附在他耳边耳语后问:“……这样也可以吗?” 谢砚卿腰腹一紧,呼吸微凝垂眸看她坏笑的脸,托住她腰将她压向他,扬唇:“原来阿宁喜欢那种调调。” 沈宁玉白的脸一烫,欲盖弥彰辩解:“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可她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他发带束眼、衣襟半开,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躺在她身下…… 那画面实在太过惹眼,让她一颗心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乱跳,脸上攀升的热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随口扯着理由理直气壮道:“当初我给你擦洗身子都是遮着眼的,公平起见,你遮一次给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干坏事!” 谢砚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执起她纤长白皙的手亲了亲:“嗯,你说的对,确实要公平。” 梅林深处传来咔哒一声,似雪压断了树枝。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忽的收力,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又蛊惑道:“可我不想你那么公平。” 对上她迷蒙似含春水眼眸,他气息微重道:“意思是你也可以干点坏事。” 她一愣,望着他眼眸里涌动的暗流,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声音都卡壳了:“……坏、坏事?” 不给她反应机会,他低下脑袋含上她微张的樱红唇瓣。 感受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与柔软。 她先是一愣,随后缓缓闭上双眸,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他衣襟。 他趁机探入与她的舌尖纠缠。 寒风拂过,梅林间红梅簌簌飘落洒在两人肩头。 透过梅枝缝隙。 立在暗处的身影静静注视寒梅景中忘情拥吻的两人,心中妒意如潮水般翻涌。 “有人!”沈宁眼神一凛,下意识想推开谢砚卿,被他牢牢按在怀里。 “我知道。”他嗓音带着一丝慵懒,非但没有松开她,反将她搂得更紧,沿着她唇角亲到她额头,勾唇:“想看就让他看个够。” 沈宁纤眉拧起,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 沈宁:“……” 不知道还一点不慌? 万一对方来者不善怎么办?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谢砚卿余光从那抹玄色衣袍上收回:“放心,你我关系如今已众所周知,就算对方想陷害我们也找不到理由。” 沈宁斜了他一眼:“人走了没有?” 他一直占她便宜,当她不知道吗? 第156章 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没有。”谢砚卿窥见那抹衣角消失,轻轻浅浅吻过她眉眼。 身处皇宫,沈宁不敢随意动用内力,忍着脸上痒意低声怒道:“你别亲了!” 她偏过脑袋,他吻下来的唇刚好擦过她雪白毛绒领下露出的白皙侧颈。 她侧颈肌肤本就敏感,被他这一吻,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轻呼出声。 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梅林之中格外清晰。 沈宁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谢砚卿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用口型说着:“这不能怪我。” 白了他一眼,感受到那道注视他们的视线没了,沈宁挣脱他,没好气道:“人走了,该回去了。” 谢砚卿悻悻的摸摸鼻尖,扣住了她手腕,俊美无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再等会儿。”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就见他一张容色出尘的脸飘上了淡淡薄红,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她瞬间心领神会两颊滚烫起来。 这人真是…… 等谢砚卿冷静下来两人回去,宴会已至尾声。 注意到两人归来身影,立马有七八双眼睛看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坐在御座上的靖穆帝。 他微眯起双眸,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他身侧的皇后轻抿着唇,面露复杂之色。 坐在下首的几位皇子反应各异。 荣王神情冷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太子手握成拳面露愠色。 庆王则是不动声色的喝着酒…… 唯有李玄奕满脸的关切之色,只是在看到沈宁身边的谢砚卿后脸又耷拉下来。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寿宴结束,众人散去。 沈宁和谢砚卿刚走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嗓低唤:“朝宁公主留步。”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靖穆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住了她去路:“长宁公主,圣上有件东西要杂家转交给您,您收好。” 他说罢,小太监呈着锦盒上前来,里面安静躺着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 看着簪子,谢砚卿微蹙眉,立马明白靖穆帝意思了。 大太监没有多余解释,给小太监递眼色将东西交给沈宁就带着人走了。 皇帝赐的东西沈宁自是不能不收,可拿着她总觉得烫手。 “这簪子有什么寓意吗?”她看谢砚卿紧锁眉,开口询问。 他摇头:“寓意没有,但这簪子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佩戴,圣上赐给你,意思显而易见。” 沈宁吓得也不顾是在皇宫了,忙把锦盒往他怀里塞,心中甚至想骂脏话。 老皇帝也忒不要脸了吧。 娶不到她娘就想认她当女儿。 难怪要封她为公主,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走在前面的李玄奕见沈宁迟迟不出来,又折返回去,刚好听到谢砚卿的话。 他阔步走上前将锦盒从谢砚卿怀中拿走,打开瞧了一眼又合上,对沈宁道:“阿宁,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簪子,精贵着呢,丢了你可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替你收着了。” 沈宁和谢砚卿互视一眼,点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 不戴靖穆帝怪罪下来她也能找到借口。 三人行至宫门口,李玄奕挤开谢砚卿语气温和问:“阿宁,你看现在对外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是不是该搬回凌王府住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什么都不缺,你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被挤开的谢砚卿一脸郁闷的看着十分幼稚的李玄奕,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沈宁这个亲爹处处看他不顺眼。 还不如不认。 沈宁停下步子,回绝了:“不用,我住春巷小院习惯了,去凌王府还得重新适应,我也不喜欢住太大的地方。” 李玄奕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你不搬去凌王府住,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就当是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沈宁看了眼他依旧气宇轩昂的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头子”三个字和他不搭。 一时忍俊不禁半开玩笑道:“你要实在觉得冷清,不如就在春巷小院旁边买座小院,那儿热闹。” 李玄奕眼中一亮:“这倒是个不错主意!” 沈宁是打定主意暂时不搬回凌王府了,他住哪儿不是住。 她不回去,他可以搬过去啊。 就当过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了,既能拉近他和沈宁关系,还能防着点谢砚卿,一举两得。 思及此,他心中当即做出了决定。 回春巷小院沈宁照旧是坐的谢府马车。 有了寿宴上的一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谢砚卿关系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马车上,她淡声道:“在梅林暗中窥视我们的人会武功。”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寒芒,声音低沉问她:“荣王会武功吗?” 对上他点漆眼眸,她眉心一挑:“你怀疑那人是荣王?” “距离太远我只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袍,看起来像是亲王服制。” 沈宁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与李尘璟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回复他:“我虽与荣王鲜少见面,但他身上毫无内力波动,应该不会武功。” 谢砚卿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太子今夜穿的明黄蟒袍,他不可能换衣裳那么快,除去他,就只有荣王、庆王、宣王三人穿的玄色蟒袍,那人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 “……” 气氛陷入沉默。 沈宁也无法做出判断。 “他只暗中窥视却不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砚卿紧抿着薄唇,长睫在微暗灯光中覆下一层暗影,沉吟少顷出声:“不管有何目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能做的唯有多加防范和警惕,等将其引出来了再一击毙命。” 宽大掌心拢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他收了力道:“阿宁,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所言所行都会被人盯上或利用,所以,只有你一人时,谁也别信。” 沈宁微微点头靠在他肩上,阖上双眸:“我明白。” 马车缓缓行进,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车厢内格外清晰。 忽的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第157章 让沈宁入沈氏族谱 谢砚卿沉声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隔着车帘回:“大人,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马车。” “周大人?”他意味深长看了沈宁一眼,对车夫道:“问一下何故拦车。” 他话刚落,一道略带气愤的女音响起:“不用问了,谢大人,沈宁是和你在一起吧,你让她出来!” 听到有点熟悉的声音,沈宁微拧眉。 她掀起车帘一看,盛装打扮的周怡宁就站在马车前,显然也是参加完寿宴回来。 “周小姐找我有事?” 她一问,周怡宁立马火冒三丈:“我还以为看岔了,没想到真是你。你不是说和砚安哥哥两情相悦吗?居然早就勾搭上他亲弟弟了,你还要不要脸?” “砚安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见沈宁不吭声,她想到现在对方可不是什么山野农女了,语气稍弱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小姐就会怕你,就算你成了公主又如何,你欺骗砚安哥哥的事就是事实,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她朝马车内高喊:“谢大人,沈宁把你兄长骗的团团转,又来骗你,说不定连凌王女儿身份也是她冒充的,你身为大理寺卿可别真的被她骗了。” 沈宁注视她,肃着声音道:“周小姐误会了,我与大公子从来就不是夫妻,成亲一事也纯属乌龙……” 她将自己和谢砚安的交易都说了一番,末了道:“事实就是大公子对周小姐并无男女之情,不想成这门婚事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难以接受的吼道:“你骗人,砚安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周小姐,麻烦你让一下道。”沈宁没了耐性,淡声道。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帮个忙还能帮出后续来,应付起来真是麻烦。 “你不能走,你给我说清楚!”见沈宁放下车帘,周怡宁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 “周小姐适可而止,本官看在你父亲面上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本官就能放任你欺负我的人。沈宁如何本官知根知底,无需周小姐一个外人评价。” “还有,周小姐为了一个男子当街拦车驾、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世家贵女的做派,就不怕传出去丢了周大人脸面?” 谢砚卿声音淡的生冷,明显透着几丝愠怒。 周怡宁心尖一颤,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贴身丫鬟走上前将她拉到了一旁,好言相劝起来:“小姐,你就别闹了。这世上又不止谢大公子一个男子,你何必再为了他犯糊涂。老爷夫人说了,等开春了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再执着于谢大公子了。” 周怡宁看着疾驰远去的马车,气的转过头瞪了眼丫鬟,面上满是倔强:“你懂什么!除了砚安哥哥我谁也不嫁,沈宁和他既是假的,那我就还有机会。” 丫鬟无奈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自小就养成了认准就不回头的执拗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 封沈宁为朝宁公主的旨意第二日便下来了。 宣旨太监找来时,李玄奕正命人往春巷小院旁边的院子搬东西。 他尖声上前:“哎呦王爷,可算找着您了,圣上让奴才来宣旨,您怎么跑这偏僻地方来了?” 李玄奕睨了他一眼,负手而立道:“阿宁那孩子说王府太大住着不习惯,本王便搬来陪她,刚好和她培养一下父女感情。公公也知道,本王好不容易寻回了这个女儿,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元公公在宫中多年,跟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这话深意。 这般内涵当今天子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凌王敢了,他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应声:“王爷说的是。” 将圣旨递给李玄奕身旁的阑夜,他颔首:“这敕封的圣旨既已送到,那杂家就先回去了。” 李玄奕喊住他:“等一下。” 元公公止住步子又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事?” “麻烦元公公回去和圣上说一声,就说镇国公府如今仅剩沈宁一个血脉,本王意欲让她入沈家族谱,不改姓。” 元公公一怔:“这……王爷,虽说沈家是没血脉了,可您这一脉也无后嗣,要是朝宁公主入了沈家族谱,您不就断后了吗?” 李玄奕心中嗤笑了下。 圣上封沈宁为朝宁公主又赐了只有皇帝女儿才能佩戴的如意簪,意思那般明了。 他要是让沈宁改李姓,指不定人就变成他皇帝的女儿了。 并且,让沈宁入沈家族谱是他昨夜想了一宿的结果。 唯有这般,他才觉得李月在这世上还留有痕迹,也算是一种慰藉。 “元公公此言差矣,只要沈宁活着一日,本王便不算断后。她母亲生她养她育她,而本王却未尽到过一日身为父亲的责任,让她随她母亲姓,入沈氏族谱,合情合理。” 元公公没想到李玄奕想法如此骇俗,惊讶之余垂首应下:“是,杂家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漏回禀圣上。” 皇宫。 听完元公公回话,靖穆帝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回桌上,神色间满是复杂:“凌王当真这么说?” “是。”元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屏气凝神。 “好个凌王,先将沈宁身世公开,以血缘关系让朕对沈宁望而却步,现在又让其入沈氏族谱,断朕想让沈宁当女儿的心思,当真是好极。”他轻轻摩挲茶盏,冷声吩咐:“传朕旨意,将沈宁身世包括朕封她为朝宁公主的事昭告天下,另赐黄金万两,良田百顷,以显皇家恩宠。” 元公公跟在靖穆帝身边多年,一下便明白他意思了。 沈宁是镇国公府后人,沈家满门忠烈,靖穆帝此举是为收拢民心。 果然,在上位者眼中,只有利益。 定远侯府庶女突变凌王之女的事一时间成为热谈。 任外界纷扰,沈宁都不受丝毫影响。 时光被酷寒催促着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流逝。 又一场大雪中,年关悄然而至,又倏然溜走。 第158章 你还是太单纯了 近来沈宁心口疼痛次数频增。 萧鹤钰连同她自己都找不出解决办法。 于是便整日埋在屋中研读起医书古籍来。 谢砚卿自年后越发忙了起来,他递交了孟家走水案的所有证据。 如他所料,荣王并未受到波及。 李尘璟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已死的凌允臣头上。 加上他及时站出来撇清关系,靖穆帝并未对他起太多疑心。 谢砚卿没感到多意外,他只是可惜这次没能扳倒荣王为沈宁报阴阳合欢蛊毒的仇。 相较于他,沈宁心态略平稳些。 她自是迫不及待想扳倒李尘璟,但显然还没到最佳时机。 李尘璟作为靖穆帝长子,无论是在地位上还是身份上都有一定重量。 再者,他这些年运筹帷幄,即便一个凌家倒台了,他在朝中遍布的大半势力仍不容小觑。 在春巷小院又住了两个多月后,沈宁终于受不了搬去了凌王府。 原本一开始小院还清幽安静,自李玄奕搬来后每日都有人上门,扰的她在隔壁都不得安宁。 一些想巴结他的人认出了沈宁,便让家中女儿或者夫人不时向她递帖子。 不是今日请她喝茶就是明日请她赏花,后日又参加诗会。 她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那么闲,就连聊个天都能办场宴会。 她不堪其扰,一咬牙就答应了李玄奕搬去凌王府。 有凌王府的管事在,所有递来的帖子都要经他删选一遍才送到沈宁手上。 李玄奕也不要求她像京中贵女一样做个娴雅得体的大家闺秀,她不去也不逼她。 她因而得以解脱,能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年后最后一场雪融,大地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大理寺署房内。 谢砚卿处理公务桌上堆的案宗已堆的有小山高。 光是近一个月就接到四十多桩人口失踪案。 失踪的人中男女老幼都有。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人消失后再没出现过,大理寺联合官府一起寻找都没找到半点人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面对这桩棘手案件,谢砚卿也十分头疼。 每日除了上下朝都在走访调查路上。 春闱在即,万千学子齐赴京城。 每隔四五日就有人报案说自家参加科考的公子不见了,无形中又增加了大理寺查案难度。 沈宁看医书看累了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管事来禀说庆王来了。 她盖在脸上的医书啪一声掉落,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李尘彦长得唇红齿白,五官偏柔和一些,乍一看给人感觉很是温和,可配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莫名令人觉得有些阴柔。 “阿宁妹妹,你这成日不出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得。”他嘴上打趣着掀袍在她旁边交椅上坐下,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日长公主府举办的春日赏花宴你可要去?” 沈宁拧眉:“按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皇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尘彦微笑:“我要唤你姑姑,那该怎么唤你娘?你入的沈家族谱,与我就是平辈了,我唤你阿宁妹妹如何不对?” 沈宁懒得和他在称呼上掰扯,神色淡淡端起茶呷了一口:“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参加春日赏花宴的事吧?” “怎会。”他微抿唇,睫羽翕动:“你回凌王府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早该来看你的。” 说着他垂眸,语气沉重起来:“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姑姑,心中总是无法接受她已去世的事实。” 沈宁侧眸注视他表情,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个真假来一般,轻笑:“庆王殿下貌似和我娘关系很好?” 他目光放空陷入回忆,缓缓说道:“我母妃只是个出身卑贱的洗脚婢,又过世的早。自我记事起便遭受欺凌,宫女太监包括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把我当人看。对我来说挨饿受冻遭受冷眼,甚至被当狗一样对待都是家常便饭。” “直到姑姑出现,她不仅对我关怀备至,偷偷给我带点心吃,还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给我讲趣事,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去了皇庄也不忘求太后把我送去,要不是有她庇护,我哪可能有今日。” “甚至有一次我被人推进水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只有姑姑听闻消息赶来,不顾众人阻拦跳下冰冷湖水将我救了起来。那一刻我便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可惜啊。”他深叹息一声,眼角隐有泪花闪现:“可惜好人不长命,她还没来得及等我长大报答她就死了。” 沈宁静静听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对上她视线,李尘彦面上露出艰涩的笑来:“如今姑姑已逝,我时常觉得,这世间再无真心待我的人了。阿宁妹妹,你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有多激动,我以为姑姑她回来了。你和她,长的真是太像了。” 别人说她长得和沈璃月像沈宁没什么感觉。 可李尘彦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莫名不舒服。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沈璃月,又不尽然是。 那种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就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尘彦与沈璃月差着辈分和那么多年岁,沈宁自是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以为是李尘彦幼年不幸,对沈璃月生出了晚辈对长辈的依赖之情。 “没人生来就能得到他人真心相待,说到底都是真心换真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再真心待你?” 闻言,李尘彦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了:“你和姑姑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便连性子也像。” 顿了顿,他道:“你知道吗,她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沈宁讶然。 他摇摇头,起身,挺拔身影背对她,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虎口处的浅疤若隐若现:“阿宁妹妹,你还是太单纯了。” 他微侧脑袋:“你既已入了沈家族谱,代表的就是沈家。春日赏花宴意义非凡,你要是有空便去一下吧,就当是去多认识点朋友,散散心,在府里闷着多无趣。” 他说罢,信步离去。 沈宁眸色幽若收回视线,神思飘远。 婢女走进了院子,福身禀道:“公主,有人找您。” 第159章 给他一个名分 沈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谁?” 婢女回道:“他自称姓孟。” 一听姓孟她便猜到是谁了,理理衣裙吩咐婢女:“把人请进来吧。” 不多时孟玉宣跟随婢女来到栖语阁。 “草民参见公主。”孟玉宣作揖行礼。 沈宁放下手中茶盏望向他,淡声道:“都是熟人,孟公子唤我沈姑娘就好,不必客套。” 她不喜欢朝宁公主这个身份,也不喜欢熟人这样称呼她。 孟玉宣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是。” 她抬手示意他:“坐吧。” “不了,我此来就是想来对公…沈姑娘道一声谢的。孟家案子多亏了姑娘才能重新调查,如今罪魁祸首已死,总算是还了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我在此多谢姑娘。”说着他就要跪下。 沈宁忙止住他:“我什么都没做,你不用行如此大礼。”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安然无恙,她哪好意思受他这一跪? 孟玉宣却执意要跪,眼中满是诚挚与感激:“沈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其中周旋,又提供诸多关键线索,孟家的案子怕是永无重审之日。在我心中你就是孟家的恩人。这一拜,你受得。” 不等沈宁说话,他径直跪下磕了一记响头。 谢砚卿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凌王府下人知他与沈宁关系,所以他来一向不用通禀,都是直接到沈宁院子。 看到交谈的两人,他退至廊庑下,等孟玉宣走后才信步进了院。 沈宁早就察觉到他气息了,看到他现身,弯唇打趣:“谢大人避着作甚,难不成是怕自己见不得光?” 谢砚卿俯身扶住摇椅扶手,点漆眸子紧锁着她,顺着她话道:“阿宁也知道我见不得光,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她伸手勾了他一缕垂落墨发,望着他如玉面容佯装无奈道:“我也想,可我爹不同意。” “……” 什么不同意,她每次都插科打诨蒙混过去,谢砚卿早就把她心思摸的透透的。 捉住她手拢住,他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压低声音:“当真是凌王不允?” 沈宁被他看的发毛,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推他:“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她就赌他不会去。 不料他爽快应下:“好啊,我这就去。” 见他真要去,她急的忙拽住他手:“油盐不进,我骗你的行了吧!” “为什么?”他目光灼灼注视她,拢眉:“你不想和我成亲?还是有什么顾虑?” “都不是。”他气息太过迫人,她偏过脑袋,嘟囔:“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那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对我来说不一样。”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难心安。 “你不是答应过我,孟家案子结束就和我成亲吗,你现在想出尔反尔?” 沈宁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驳。 他单膝跪地就着姿势将她搂了个满怀,语气委屈道:“阿宁,两年前我就跟了你,难道现在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配拥有吗?当初你说想成亲,我可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如今反过来了,你就百般推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 听到他居然将两年前的事拿出来说,还问爱不爱他这种幼稚的话来,沈宁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先放开。”她被勒的有些难受。 谢砚卿没有松手,而是微微仰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般望着她:“不放,除非你给我个准话。” 沈宁没好气地道:“行行行,都依你,你先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真的?” 她点头,略带鼻音的嗯了声。 他瞬间欣喜若狂将她搂紧,又倏地松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我这就回去选个良辰吉日……不对,是先找媒婆上门提亲,还有婚服,一定要找手艺最好的绣娘,还有聘礼单子得让人理出来……” 就在他高兴手足无措时,一道略沉的闷咳声响起:“哼哼!”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李玄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 他拉着脸:“你要娶本王女儿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谢砚卿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唇角止不住上扬:“岳父大人。” 李玄奕皱眉,佯装一怒甩袖:“乱叫什么,谁是你岳父大人?” 谢砚卿淡笑:“也是,阿宁姓沈,王爷姓李,是下官口误。” “你!”李玄奕气结,这小子居然给他下套。 他要不承认他女婿身份,就意味着沈宁不是他女儿。 他要承认了,就正中他下怀。 瞪了谢砚卿一眼,他半晌才臭着脸憋出一句:“你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但想娶阿宁光靠耍嘴皮子可不行。” 回头看了眼摇椅上的沈宁,谢砚卿恭敬地拱手,心中喜悦都快溢出来了:“王爷说得是。但任何口头承诺都不及实际行动来的直接。我既娶阿宁,日后便会细心呵护她、尊重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所言所行王爷都可以亲自监督。” 言至于此,李玄奕哪还能再多说什么,他看向沈宁,语气平和问:“阿宁,你真的考虑好了,这辈子就他了?” 沈宁抿唇一笑起身,缓声道:“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 她微侧身,对上谢砚卿深邃温润的眼眸,坚定的回李玄奕的话:“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不会后悔。” 李玄奕看着她坚定模样,心中虽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选择成全。 他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随后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有祝福你们了。”说着他眼眶湿润起来:“你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觅得良人,肯定也会为你高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春风轻柔的拂过三人脸颊。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谢砚卿怕突生变故,立马便着人开始准备大婚事宜,还向靖穆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和太后的助力。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尘霄也帮着说了话。 他与李尘霄闹僵的事传到了皇后耳中。 为此皇后还特将二人召到坤宁宫说教了一通。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砚卿既选择了不再为太子做事就不会改变心意。 但两人到底还有表兄弟的情分在,关系倒比原先要缓和几分。 第160章 落水 婚事定在四月初八,正值初夏之际。 谢砚卿自个是没耐心等那么长时间,可纳吉得出的吉日四月初八最好,他只好妥协。 且人口失踪案还未查明真相,他刚好借这一个多月时间查案,慢慢准备成婚诸多事宜。 长公主府春日赏花宴的帖子是宴会前一日才送到沈宁手上。 她本不想去,想起李尘彦的话还是去了。 宴会上少不得要与世家贵女接触,她和她们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坐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席位到后园躲清净去了。 “姑娘,坐。”夏知擦干净石凳示意。 沈宁回凌王府把她一并带了去,现在她是沈宁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日有什么事都是她代劳。 凉亭里微风徐徐,人工湖中鲤鱼雀跃。 春日阳光透过斑驳树叶在绿波荡漾的湖面洒下片片金色光影。 是极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主仆二人正怡然自得赏着景,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远处而来。 “走快点,可别让齐芸撵上了,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哪配跟咱们当姐妹。” “就是,从前定远侯府虽没落,可好歹还有好名声,现在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谁挨上谁倒霉。” “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她倒好,居然还腆着脸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还想和咱们继续做姐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别说了,凉亭里好像有人。” 有人认出了沈宁,停下步子,惊讶道:“那不是齐芸那个庶姐吗?” 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接话:“柳姐姐慎言,人家现在可是凌王的女儿了,还是圣上亲封的朝宁公主,身份尊贵着呢,你没看到方才长公主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吗?” 被唤柳姐姐的女子语气酸酸道:“她还真是好命,先是从一个乡野村姑成了定远侯庶女,没想到一跃又成了凌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你们说人怎么能幸运成这样?” 听到她连连感叹,其他几名女子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路过凉亭,几人上前去见礼。 沈宁抬眸注视几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客套的道:“不必多礼。” “我们几人准备去划船,公主可要一起?”柳颜霜讨好的问。 沈宁回绝了,给的理由是只想坐着吹会儿风。 几人见她话少,也不像是好相与的,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齐芸就带着丫鬟跟了上来。 看到沈宁,她先是一愣,后攥紧裙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住步子扭头大步朝沈宁走来。 “臣女见过公主。”她规规矩矩的给沈宁行礼,可眼底分明是含着怨恨的。 手中把玩着团扇,沈宁看也未看她,声音淡淡无甚起伏道:“免礼。” 觑了眼沈宁,她手绞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见对方不想再搭理她,她找起话题来:“公主一人在此多无趣,要不臣女陪你走走?” 视线扫了她一眼,沈宁眉心微挑站起身:“齐小姐对长公主府很熟?” 齐芸心尖一颤,手下意识紧了紧摇头:“没有,臣女就比公主多来了两次而已。” 沈宁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如此就劳烦齐小姐带带路。我倒是想看看齐小姐这多来的两次,能对长公主府熟到何种地步。” 齐芸眼底划过异色,颔首:“是。” “夏知,你也跟上。” 沈宁在定远侯府待过,对齐芸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可不认为她会那么好心带她逛园子,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带上夏知就是多留个心眼。 沿着石板路缓步慢行,四人不多时就到了柳颜霜几人划船的湖边。 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跳跃闪烁。 柳颜霜几人所乘的船正悠悠飘荡在湖心,船身朱红,雕栏画栋,在碧水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看到湖中心的船缓缓向岸边靠拢,齐芸兀的出声:“公主,臣女有话想对你说。” 沈宁斜睨了她一眼,摇着团扇问:“什么话?” 见她居然不摒退夏知,齐芸深吸一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步子,眼底幽暗一片:“是关于我爹的事,我爹他……” 她声音越说越轻,到了后面根本听不见。 沈宁拧眉,心想这是故意想让她靠近些,好来一出掉水陷害她的戏码吗? 她偏不如她愿:“你大点声。” “公主……”齐芸看她不上套,突然贴近抓住她手拉扯起来,拔高音量道:“公主您要干什么?您别这样,臣女知错了,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得罪过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臣女吧,别杀臣女!” 她音量之大一下就吸引来了近处的人。 沈宁表情霎时一沉想挣脱她,不想齐芸死死拽着,怎么都甩不掉。 加上昨日刚下过雨,湖边湿滑,两人齐齐跌进了湖里,全程不过眨眼的事。 夏知在两人发生争执时就跑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湖中扑腾的两人,她惊呼出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噗通一声就扎进了冰冷湖水中。 等夏知看清时,李尘彦已抱着沈宁从湖里出来,她吐了几口污水,被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身躯。 见状李尘彦脱下身上披风裹住她,余光晦暗不明看了眼被长公主府下人救起的齐芸。 “阿宁妹妹,你怎么样?”他握住她手腕关切问。 沈宁警惕的抽回手,支起身子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赶来的长公主等人神色焦急地在沈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疑惑。 沈宁还未开口,齐芸便连滚带爬扑到长公主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哭啼啼道:“长公主,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好心邀请朝宁公主到湖边赏景。不想朝宁公主突然来推臣女,说在定远侯府时臣女欺负她,她要杀了臣女报仇。” 气度雍容的长公主看向从游船上下来的柳颜霜几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齐芸作为事件者说话是真是假不好判断。 柳颜霜几人是旁观者,必然看的清楚,说出的话也有可信度。 “回长公主的话……”柳颜霜虽然不想为齐芸说话,可事实就是事实,她也不敢撒谎:“齐芸说的,都是真的。” 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站起身,冷笑:“当时隔的那么远,几位小姐当真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柳颜霜语噎。 沈宁目光越过一众人看向站在人群中,一身鹅黄的女子:“长公主不妨再问问别的目击者,看事实是否真如齐芸所说。” 第161章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周小姐,你方才可是观看了全程,你来说说?” 周怡宁没料到沈宁会把她拉出来,下意识想侧身躲避,然众多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团扇遮掩下,她瞪了沈宁一眼。 她是看到了全程。 但沈宁凭什么觉得她会帮她? 心中是硬气了。 可甫一对上沈宁犀利眼神,她身体猛的一僵,心中不免犯起怵来,声音断续不连贯道:“我……我刚刚……”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话语说的顺畅些。 只是还未等她再度开口,一道红色身影忽的从她身旁掠过疾步到沈宁身边,关切问:“沈宁宁,听说你落水了,没事吧?” 沈宁摇头,和他简短说了具体情况,又看向周怡宁方向:“周小姐,你可以继续了。” 萧鹤钰挡在沈宁跟前,从周怡宁角度看去只看到他修长挺拔背影,以及那一身张扬夺目的红衣。 她还在猜测对方身份,就触及到萧鹤钰看过来的漆暗目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男子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不失柔和,剑眉斜飞入鬓,透着与生俱来的不羁与张扬。 尤其是那一双眼尾自然上挑的桃花眼,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艳丽桃花。 眸中波光流转间,似藏着无尽的深情与魅惑,又似能看穿人心。 高挺鼻梁下,是他那色泽鲜艳的薄唇,唇角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笑意直勾得人心神荡漾。 注视他妖孽容貌,周怡宁心跳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她脸颊滚烫忙移开视线,用团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连说出的话都烫了几分:“我看到齐芸伸手拉、拉扯朝宁公主,然后大喊说朝宁公主要杀她,后面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湖里,接着你们就……就都来了。” 她的叙述简单又真实的描述了当时场景。 是个人都听的出来不是沈宁要杀齐芸,分明就是她故意陷害。 一时间所有目光又汇聚到一身狼狈跪着的齐芸身上。 她连连摇头,辩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望向周怡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周小姐,我知道沈宁是公主你畏惧她,可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是她……她先动手推的我!” 周怡宁眉头微皱。 心中暗忖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还真会被齐芸这副可怜兮兮模样骗过去。 她是讨厌沈宁没错,可这跟她是公主有什么关系? 听齐芸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畏惧沈宁公主权势才这样说。 她说的话中规中矩,也不存在偏颇谁。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她不禁来了火气,正要说话。 沈宁裹紧身上披风先开了口:“齐小姐,周小姐可没说是你先推的我,你急着辩解做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齐芸一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我……” 一直沉默的李尘彦冷不丁出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话吞吞吐吐做什么?” 齐芸身体一抖攥紧了裙摆,对着长公主连连磕了几记响头,泪水涟涟道:“长公主,臣女不敢撒谎,是朝宁公主推臣女,臣女出于自保才下意识拽了她,柳姐姐他们都是人证,臣女的丫鬟也亲眼所见,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沈宁挑眉冷笑:“齐小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你说我推的你,试问我当时是以什么动作推的你?” 齐芸咬牙:“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着喊救命了,如何还记得。” “是嘛?”沈宁扯唇,问她:“你确定你当时只顾着喊救命?” 齐芸被她眼神盯的发毛,斩钉截铁道:“当然了,那种关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常人确实是,但你不是。”沈宁看向众人:“各位都是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的?” 有名贵女应声:“我和几位小姐正在园里赏景,听到齐小姐喊救命,说朝宁公主报复她,要杀她。我们就急匆匆赶过来了,来时刚好看到你们二人跌进湖里。” 有人附和她的话:“我们也是。” 人群中不下十来人都说是这样。 沈宁等所有人安静下来才出声:“这就是了,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都是喊救命,可齐小姐不同,她在危急关头还能条理清晰的大喊我报复她、要杀她的话来。直到你们在附近的人都听到赶来,她才不紧不慢跌进湖中,若非有预谋,如何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都觉得有道理。 齐芸脸色惨白。 瞥了她一眼,沈宁继续道:“齐小姐说不记得当时我是以哪个动作推的你,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是用的双手,从背后推的。” 齐芸脱口而出:“才不是,分明是面对面——” “哦?”沈宁尾音拉长,一双眸子笑的意味深长:“原来齐小姐也知道是面对面!” 她撩起袖子,手腕处还有几道明显的指甲划过的伤痕:“这都是你拉扯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齐芸瞪大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愤愤道:“沈宁,你居然诈我!” “诈你?我只是让你说了实话而已。”沈宁侧身对着长公主施了一礼,语气轻飘:“真相已明,还请长公主裁夺。” 长公主脸色难看睇了眼齐芸。 去岁赏菊宴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今岁沈宁又被人陷害。 她严重怀疑她这府邸风水不好。 扯回自己裙摆,她沉着脸道:“来人,将齐芸拉下去杖责三十,每日罚抄《女戒》十遍,面壁思过一月,以后不得再踏入长公主府一步!” 闻言齐芸后脊一寒,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任下人将她拖下去她都没哭喊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休要传出去半个字。” “谨遵长公主令。” 众人四散离去,长公主让下人带沈宁去更衣,她拒绝了。 “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初春的天还冷得紧,沈宁浑身湿透,怕她受寒长公主也不好挽留:“去吧,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回头让人给你送点补品到凌王府去,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客套完,沈宁带着夏知离开。 李尘彦跟上两人:“阿宁妹妹,我送你。” 第162章 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沈宁微侧身错开他搭上来的手,婉言回绝:“不用麻烦你了,凌王府也没多远,半刻钟就到了。” 看出她刻意的疏离,李尘彦眼中闪过异色,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那好,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和他道完别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离去。 待出了长公主府,她停下步子,手探向自己手腕,眸光幽暗一片。 谢砚卿知道沈宁落水一事还未散署便急匆匆来了凌王府。 一进房间他便大步流星走向床榻,语含关切问:“阿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上下打量她,生怕漏过一点细枝末节。 沈宁喝完驱寒的姜汤将碗递给夏知,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是。”房间里伺候的丫鬟悉数欠身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寒。” 她话音落便被谢砚卿揽进怀里抱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得知她落水,他心急如焚便赶来了,看到她安好的一瞬一颗不安的心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缓了好半会儿他才松开她,拢住她冰凉的手道:“你武功在身,怎会无端落水?” 朝门口看了眼,确定门关严实后,沈宁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 对上她目光,谢砚卿微拧眉:“庆王怎会出现的那般及时?” “你也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他薄唇微抿点头,复又问:“除了探你脉象外,他还做了什么?” 她摇头:“旁的倒是没有,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他想送我,我回绝了。” 谢砚卿陷入深思,矜雅五官覆上一层清冷之色,半晌后启唇:“我让人去查一下,你要是再与他见面,莫要露馅了。” 依偎进他怀里拱了拱,沈宁深吸一口气嘟囔:“知道了。” 攥着他衣裳抬起头来,她盯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不管他了,你这几日在忙什么,还是人口失踪的案子?” 谢砚卿垂眸,掌心轻抚她脊背:“嗯。这几日倒是没有再接到报案,可这也意味着凶手知道大理寺在查这件事,有所警惕了。原先失踪的人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加上他们失踪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一时要查明真相难度很大。” “没试过引蛇出洞吗?”她环住他劲瘦腰身问。 “试过,凶手不上当,估计是有所察觉了。” “你不妨和我说说,我帮着分析分析。”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姿势慵懒地靠着,因为没有束发,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怕她冷到,谢砚卿扯过被衾裹住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温着声音道:“就不能聊聊别的吗?我不想和你独处还要谈公事。” “你想聊什么?”她抬眸注视他丰神俊朗脸庞问。 “比如,你是不是该在大婚前送我点什么?”他言语间带着暗示。 “送什么?”沈宁面露疑惑,随即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画册?” 不等他搭话,她喃喃自语:“都老夫老妻了,那东西应该不用再看了吧?” 先不谈她有没有听懂他隐晦意思,单就“老夫老妻”四个字,就让谢砚卿顿感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 扣住她腰肢猛的一压,两人身体紧贴合在一起,他声音蕴着委屈:“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是对我无趣了?” 沈宁一脸懵。 他老? 那眼前清冷矜贵、俊美无双的男人是谁? 她就是说全天下男人老也不可能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老。 无趣?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模样好,身材也好,就连床上也…… 咳! 驱散脑中容易和谐画面,她双臂勾住他脖子,眉眼微弯道:“谢大人,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吧,想要我送你什么?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他不满的咬她耳朵,故意逗她:“我要是要你呢?” 沈宁愣了下,耳根一热:“现在不行,你换一个。” “意思是成亲了都可以?” 对上他炙热目光,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心想这人怎么老往床笫之事上绕,她可没忘说好的一个月两次,无情道:“那也不行!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他没说话,唇滑至她侧颈细碎的吻了起来,许久才哑着声音说:“算上过去的三个多月,你又欠了我八次。” 沈宁抵住他胸膛,羞恼道:“什么八次,之前的不算吗?” “不算。” “唔——” 她瞪大眼看着眼前放大俊颜,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清香,没骨气的沉沦了。 — 沈宁没想到李尘彦说晚点来看她还真来了。 还是在谢砚卿前脚刚走的情况下。 她拢紧衣领遮住谢砚卿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后才让下人放他进了屋。 李尘彦在床沿圆凳上坐下,满脸关怀道:“阿宁妹妹,听下人说你回来有点咳嗽,可喝药了?” 沈宁回想起谢砚卿的话,掩唇咳了两声,面上挤出微笑道:“喝过了,多谢关心。” 他抬手替她掖好被角:“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娘是我姑姑,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沈宁垂下眼帘。 李尘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平心静气说话,也从不端着皇子的架子,看起来当真人畜无害极了。 若不是他探她脉象被她发现了。 长此以往,她估计真会被他这副假面具骗过去。 “该客气就得客气,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迟疑了片刻,她状似无意挑起话题:“你不是在宴会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后园湖边?” 李尘彦摩挲大拇指上扳指,淡笑:“宴会上的人我都不熟,就躲清净去了,没想到恰好遇到你落水。” 沈宁抿唇,心想这个“恰”字用的还真是妙。 怕不是他早就伺机而动了吧? 春日赏花宴是他劝她去的,她在湖边遇到齐芸被她拉扯着跌进湖里,他刚好出现救了她。 全部一连起来,她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那还真是巧了。”她皮笑肉不笑应声。 李尘彦视线从她脖子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上扫过,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第163章 人心不足 他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表面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模样。 “听说几日前谢大人去向父皇求赐婚,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父皇在太后和皇后劝说下才允了婚事,想来他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沈宁笑:“还以为你逍遥恣意不问世事了,居然还知道这事。” 李尘彦眼底一暗,扯唇:“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平日最是清闲,也就只能关注这些事了。” 眸光流转,沈宁轻声道:“生在皇家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如此清闲,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先不论李尘彦是不是扮猪吃虎,就拿他现在的待遇和身份来说,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及不上他。 有她爹凌王护着,靖穆帝也还健在,东宫那位和荣王再怎么斗也和他无关。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算不争不抢也能安乐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怕就怕,人心不足。 李尘彦施施然起身,唇角漾着笑:“看你这么能说会道的,看来是真没什么事。既如此我就不留下叨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沈宁点头:“好。” 目送他离去背影,她神思飘远。 看到李尘彦从凌王府出来,陈鸣走上前抱拳:“殿下。” “什么事?”他一改在沈宁面前的柔和模样,面上一片冷然。 陈鸣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眸中升起寒芒:“去明月舫,天字包间。” 陈鸣垂首:“是。” 明月舫天字包间内。 齐云程来回踱着步,门被人自外推开,一身玄袍的李尘彦走了进来。 “臣参见庆王殿下。”齐云程忙不迭跪下行礼。 “起来吧。” 齐云程惶恐的起身,就听男子沁着凉薄寒意的声音响起:“找本王什么事?” “小女今日在长公主府做事没有把握好分寸,还请殿下恕罪。”齐云程擦着额头的汗道。 李尘彦神情睥睨着他,语气明显冷了几度:“侯爷就是为了这事专门要见本王?” 齐云程吓的双膝一软猛的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自然不是,臣还有一事要禀。” 李尘彦掀袍坐在圆凳上,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响声,漫不经心问他:“是那件事?” “是。”齐云程应声,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开口:“我们的人去了青州闵阳,但柳絮那贱婢身边有凌王的人,且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李尘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敲击桌面动作戛然而止,盯着齐云程:“凌王?柳絮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他怎会派人护着她?难不成是你先前露出过马脚让他发现了?” “这……”齐云程身形一僵:“臣都是按照殿下命令行事,就连柳絮关在城郊那些时日都未曾与她见过面,凌王不可能有所怀疑。” “行了,抓不到人,拿到她贴身物件也是一样。本王只要达到目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是耽搁了本王的计划,后果侯爷应该清楚。” 齐云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脊背发寒回道:“是,臣明白。” “对了,齐小姐怎么样了?”要想养的狗乖巧听话,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李尘彦一直以来的驭下之术。 听到他提齐芸,齐云程紧张心情总算缓和了几分:“多亏了殿下送的药膏,小女已经好多了。” 李尘彦踱步至窗边,望着要暗下来的天色,单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齐云程道:“她这次虽没掌握好分寸,但好在完成了本王交代的任务,你回去不必苛责她。” “是。” “解药在陈鸣那儿,自己去领吧。” “多谢殿下!”齐云程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一身侍卫服的陈鸣走了进来,看到李尘彦对着对面雅间出神,上前提醒:“殿下,齐云程走了。” “知道了,让人盯紧点,他胆敢有旁的念头,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 陈鸣呼吸紧了紧,恭敬地应声:“是。” 李尘彦目光依旧落在对面敞开窗的雅间,思绪却似飘得很远。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陈鸣,你说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陈鸣跟在他身边多年,陪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但仍猜不透他心思,只得惭愧的应道:“属下愚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李尘彦勾唇,微侧身看了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是权利,有了权利,什么都能握在手里,包括你想要的人!” “本王当初就是在这看到了她,她坐在对面雅间里,一颦一笑像极了姑姑。只一眼,本王便确定她是姑姑的女儿,可惜在廊下撞到本王,她看都没看本王一眼。” “本王时常想,要是当年本王有权势该多好。那样姑姑就不会被父皇强行接回宫,她就不会死,本王就不会与她阴阳相隔,也不用现在看着沈宁那张脸思念她。” 他微微仰头,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兀的眼神一凛:“究根到底,就因为本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所以,本王这些年苦心孤诣,势要坐上那个位置,唯有这样,才能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手中。” 陈鸣静静站在一旁听他倾诉完,面容冷肃抱拳跪下:“殿下雄才伟略,一定能成就大业。为了殿下大业,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敛了情绪,李尘彦俯身扶他:“本王最落魄时你便跟着本王,你的忠心本王都看在眼里。现在,本王有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 陈鸣毫不犹豫道:“谨遵殿下吩咐!” “这件事会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没命,你可还愿意?” 陈鸣神色未变,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光芒:“自追随殿下起,属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殿下大业,莫说赴汤蹈火,便是粉身碎骨,属下也在所不辞!” 李尘彦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感慨道:“本王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忠心。你且安心去办这件事,本王会尽全力保你。” “是!” 第164章 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 周怡宁从长公主府回来,直到沐浴完躺在榻上脑海里还不受控制浮现萧鹤钰那张妖孽的脸来。 白日所有人都离开后,就她一人还傻乎乎立在原地。 直到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才惊觉回神。 那人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戏谑与好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嗓音舒缓柔和道:“大家都走了周小姐还不走,莫不是被我绊住神思舍不得走了?” 他那双眼深邃含情,她望进去时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她现在脑海里还是那张挥之不去,眉眼带笑的俊颜。 辗转反侧间,醉露掀起帷幔纱帐查看她情况,语带关切问:“小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周怡宁烦躁的卷住被子滚作一团,嘟囔着回她:“我没事,你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醉露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后脑勺。 她见周怡宁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还傻笑一下。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她既说没事,她就不好多嘴过问。 只好道:“那奴婢去睡了,你要有事就唤奴婢一声。” 周怡宁摆摆手,她放下帷幔就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盏暗灯。 房间陷入静谧,灯光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榻上,周怡宁思绪如麻。 想起萧鹤钰看向她时含笑眼神、他说话时舒缓柔和的嗓音,以及他张扬又夺目的俊朗五官。 她一颗心就像被猫抓了一般,痒痒的,酥酥的。 “萧鹤钰,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比明月舫的小倌儿都好看……” 若谢砚安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那萧鹤钰就是一团明亮炙热的火,轻易便能点燃人的心。 周怡宁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看到世上竟有男子穿红衣那般好看。 不媚不妖,反而英气勃发。 那如火的颜色衬得他肤色白皙,犹如上好的羊乳玉,眉眼间皆是凛冽与张扬肆意。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她耳畔还回荡着他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多谢你替沈宁宁说话。我叫萧鹤钰,你呢?” 她答了她的名字。 就看到他唇边潋滟一抹笑意,温柔的低喃:“怡宁……” “和沈宁宁一样都有一个宁字,还真是缘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他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两字似刀刻进了脑海,让她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就连吃饭时都在傻乐。 做他的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头一次,她居然羡慕起沈宁来。 想到这儿,她猛然回神。 拍拍自己脑袋一脸自责道:“我怎么能去想别的男人,我喜欢的明明是砚安哥哥才对。还有沈宁,我应该讨厌她,不喜欢她,怎么能羡慕她呢!”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念念不忘。 抓起软枕捂住脑袋,她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萧鹤钰。 可这法子显然不管用。 越逼自己,那红衣似火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如同鬼魅般缠上了她。 她苦恼的与自己天人交战一整晚。 翌日醒来只觉脑袋昏沉,双眼酸涩,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看什么都带着些许朦胧。 醉露看她这副模样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怡宁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没什么,昨夜没睡好而已。” 在醉露的搀扶下起身洗漱好,她坐到梳妆台前。 “小姐,老爷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让你梳洗好去一趟前厅。” 打着哈切,她道:“什么事要我亲自去一趟?我还要去找砚安哥哥呢。” 醉露为她梳理着长发,想了想回她:“好像是关于小姐你终身大事的事。” 提起婚事周怡宁就头疼。 她爹娘生怕她一直执着于谢砚安。 总是让人寻来京中各家公子的画像让她挑选,就连昨日的赏花宴也是被他们逼着去的。 说什么青年才俊颇多,她多去看看肯定能遇上喜欢的。 她一门心思都在谢砚安身上。 对那些只会吟诗作对、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宴会上待了一会儿就溜到后园去了。 没想到刚好撞见齐芸拉扯沈宁跌进湖里的场面。 她托腮,很是幽怨道:“又是婚事,你待会儿去和我爹娘说一声,就说除非有比砚安哥哥更好的人,不然我谁也不嫁。” “可是小姐……”醉露有点为难。 “可是什么?” “婆子说老爷夫人让你必须去,不去的话就不让你出门了。”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不让我去找砚安哥哥!”周怡宁气的咬牙,想强硬点说不去,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去就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立马逼着我嫁。” 到了前厅,周郁霖和方氏正和一名端庄优雅、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说着话。 女子旁边还坐着一位媒婆打扮的女人。 一见这架势周怡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拔腿就想溜,不料被方氏看到了。 方氏朝她招手:“怡宁,快来见过萧夫人。” 她眉心蹙起。 萧夫人?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一身红衣的男子,难道眼前的女人是他母亲? 想到这儿她鬼使神差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转身进去福身见礼。 萧夫人微微颔首,看她目光很是和蔼:“周小姐相貌出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不知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周怡宁脑海中闪过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的画面,忙清咳一声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规规矩矩的站好,柔着声音道:“看书练字女红。” 周郁霖和方氏一愣。 随后都羞愧的别开视线,生怕彼此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氏连连点头,越看她越满意:“女儿家多读书能明事理,会女红说明平心静气,性子沉稳,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主位上的周郁霖二人:“周大人,周夫人,我那犬子生性闲散不受约束。这些年为他婚事我是操碎了心,可他对哪家小姐都不上心,昨日我看他对周小姐颇为亲近,若是他们彼此有意,不如咱们两家就结了这门亲事,如何?” 第165章 真巧 周郁霖和方氏对视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是想为周怡宁寻一门好的婚事,可对萧鹤钰人品了解的并不多。 是以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捋了捋胡须,周郁霖笑着开口:“萧夫人,令郎一表人才自是极好的夫婿人选。只是小女心思单纯,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再者小女有她自己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尊重不是?” 萧氏忙笑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孩子彼此之间有缘分,咱们做长辈的就是顺势推一把,剩下的就完全交给他们自己去相处了。” 周郁霖夫妻俩看了眼周怡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萧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们问问小女意思,过几日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如何?”周郁霖呷了一口茶道。 见两人态度如此,萧氏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应道:“那好吧,就依周大人所言。”她起身,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咳了一声,缓声道:“今日出来好一会子了,府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下人送萧氏和媒婆离开后,周怡宁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胳膊问:“娘,那位萧夫人是萧鹤钰萧公子的母亲吗?” 方氏抬眸,看到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你是不是对那位萧公子有想法?要是有,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打听。” 周怡宁的脸瞬间红透,她别过脸陡然拔高音量否认:“才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方氏轻轻摇头,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好好好,是娘唐突了。只是你这反应,倒让娘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口是心非。” 听到方氏打趣自己,周怡宁羞恼的跺跺脚:“娘——” 方氏夫妻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笑了。 是日,周怡宁去谢府找谢砚安,门房直接告知她人不在。 她知道这是谢砚安在故意躲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劳烦你再通传一声,就说我就和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绝不会纠缠。” 面对她的哀求,门房很是为难地挠挠头:“周小姐,真不是小的不通情理,实在是我家大公子一早便吩咐过了,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周怡宁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中,指着醉露手中抱着的补品:“我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总行吧?” 门房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行。” 门房正要从醉露手中接过东西,头顶兀的罩上一层阴影,他抬头看清来人,忙颔首打招呼:“表少爷。” 表少爷? 周怡宁一惊回头,脚下一绊身形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忽的胳膊一紧被人拽住稳住了身形。 她抬眸,男子好看的桃花眼正促狭的凝着她:“周小姐,真巧。” 目光从醉露抱着的补品上扫过,他唇角上扬,朗声问:“你是来找谢砚安的?” 隔了几日再见到这张妖孽的脸,周怡宁霎时小脸一烫,忙整理衣衫福身行礼:“萧、萧公子,又见面了。” “要进去吗?”他问。 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进……进去。” 见她这般模样,他唇边笑意更甚:“随我来吧,刚好我也要去见他。” 她心脏砰砰跳着点头跟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何时到了谢砚安院子都不知。 直到男子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萧鹤钰走上前,耸耸肩:“她要见你,我就把人带进来了呗。” 望着温润如玉的谢砚安,周怡宁心中五味杂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喊了一声:“砚安哥哥。” 谢砚安声音淡淡嗯了声,无甚表情道:“你见我有事?” 他早就和她说的一清二楚,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自从她知道沈宁不是他夫人,她数次找上门来都被他让人打发了,不想今日又来了。 若她再执迷不悟,他不介意做个恶人直接把她赶出去。 周怡宁欲言又止看向萧鹤钰。 对方双手环臂耸肩:“得,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出去转转再来。” 说着他迈着修长的腿识趣地转身离开,背影洒脱又不羁。 望着他离去背影,周怡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砚安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今日来就是想把心里话彻底说清楚,说完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谢砚安依旧神色冷淡,抬手:“坐下说吧。” 缓缓走到石凳前坐下,周怡宁双手不自觉绞着帕子,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问他:“砚安哥哥,你对我,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吗?哪怕没有沈宁,你也不会喜欢我,对吗?” 对上她饱含期待与忐忑的目光,谢砚安不带半分犹豫回她:“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即便没有沈宁,没有别的女子,一辈子不娶妻,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这话,说的直白又决绝。 饶是周怡宁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下。 她眼中光芒黯淡下去,脸上露出艰涩又释然的笑来:“我明白了,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谢砚安想要出言安慰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 良久。 周怡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砚安哥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最后一遍,好让自己能彻底死心而已。我知道自己从前的纠缠不休很讨人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了。” 顿了顿,她道:“往后,祝你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谢砚安静静注视她,并未说话。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留下扰你心烦了,告辞。”她起身,脚步迟缓沉重地朝院子门口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66章 小心我收你们钱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谢砚安依旧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心中刺痛了下,终是决绝的离开了。 她早该明白的,单方面的喜欢只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太晚了。 出了院子,她与水榭廊下的萧鹤钰撞了个正着,忙整理好情绪走到他面前,声音微弱说了句:“……今日,谢谢你。” 萧鹤钰倚靠着红木漆柱子,好整以暇的端视她,扬唇:“不客气,举手之劳,就当报答你那日为沈宁宁说话了。” 她怔了怔,目光注视他俊美五官,下意识问了句:“你也喜欢沈宁吗?” 话一出口她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人家喜欢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多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懊悔都没用了。 萧鹤钰甚是好笑的敲了下她脑袋:“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男子和女子之间并不一定都是男女之情,也有友情,沈宁宁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她做朋友,让人很舒服。” 他动作很轻,配上他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过分了。 周怡宁生平第一次被男子做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禁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我想法狭隘了,还以为……” 萧鹤钰笑:“还以为我喜欢她是吗?”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稀里糊涂的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脸看。 真好看啊,她想。 一个男子怎么能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既不过分阴柔又兼具男子的阳刚。 这样的男子,世间怕是再难寻其二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停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可在他看来时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睫,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 萧鹤钰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你呢?” 她一脸雾水,唇瓣微启:“什么?” “你喜欢谢砚安?”他直白道。 她脸瞬间涨红,慌乱地摆手否认:“没……没有。” 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平复那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后。 她语气带着几分释然与感慨道:“从前是我少不更事,以为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喜欢,现在想想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这几日我想通了,与其满心欢喜追逐一个永远都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人,陷入无尽的失落与苦涩中,倒不如洒脱放下,还自己一片自在的天地。” 萧鹤钰静静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这么想说明你成长了。人生漫长,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放下,才能遇见更合适的,你说呢?” 对上他浓烈灼人视线,周怡宁只觉耳根烫的厉害,她羞涩的低低嗯了声。 她总有种错觉,他看她眼神仿佛藏着一泓深邃的湖水。 看似平澜无波,可在那幽谧的深处,却似隐匿着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暗自揣测起来。 怕与他对视太久沉溺其中,她急忙移开目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忙。” 萧鹤钰莞尔,笑容宛如春日里最绚烂的暖阳:“好。” 周怡宁瞬间被那笑容击中内心,只觉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怕再待下去她窘迫样子被萧鹤钰看出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谢砚卿与沈宁相携而来时刚好与她擦肩而过。 她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脚步急切到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沈宁看着她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转头看向萧鹤钰。 就见他嘴角噙着抹笑意,微挑眉道:“知道小爷长得好看,可你们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看吧?小心我收你们钱。” 沈宁:“……” 谢砚卿:“……” 两人不语,只是白了他一眼。 沈宁推他:“麻烦让让,你站在这儿挡视线了。” 萧鹤钰:“……” 见他不动,谢砚卿扬臂将人无情的推开,因为碰到了他,还颇为嫌弃的擦了擦手:“阿宁,我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我们是不是该让他向我们道个歉,顺便赔偿点损失费?” 沈宁掂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 萧鹤钰不语,只是黑脸。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斜睨两人:“你们夫妻俩有必要吗?我不就开了个玩笑,至于这么针对我?还损失费,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伸手来的快?”沈宁狡黠一笑,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萧鹤钰面前,打趣道:“萧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份上,随便给点,意思意思?” 萧鹤钰睨了她手掌心一眼,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拿去。” “这是什么?”沈宁握着瓷瓶狐疑问。 “抑制你心口疼的药。”他扬起脑袋,一脸骄傲道:“小爷费好大劲才研制出来的,独家一份,别的地方可没有。” 谢砚卿望着瓷瓶,眉心凝了起来:“这药当真能止痛?” “当然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研制的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保证吃了药到痛除。”他不忘提醒:“在身体出现疼痛症状时服下,立马见效,而且还有抑制蛊毒作用。”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砚卿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药能否大量研制?””谢砚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若是这药真能抑制蛊毒,对那些身中傀儡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机。 提及正事,萧鹤钰神情正色起来:“理论上是可以,只是这药的主材料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冰灵芝,采摘难度极大,且数量稀少,每次采摘都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想大量研制有点困难。你们手上这瓶药的药材都是我运气好,花了大价钱才从拍卖阁买来的。” 闻言两人不禁有些失望。 又听他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也有替代的药材,也不是非要这冰灵芝不可,我回去翻翻医术古籍看能不能找到有同等效用的药材。” 两人眼中又升起希望。 谢砚卿:“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萧鹤钰似笑非笑:“好说好说。”他顿了顿,故意道:“刚才是谁说我挡住了视线,要我道个歉,顺便赔点损失费来着?” 第167章 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沈宁两人:“……” 这人还真是记仇。 “是我们的错,我们跟萧公子道个歉。”沈宁抿唇一笑,看向谢砚卿:“至于赔偿……你找谢大人要吧,我可没钱。” 说罢她摆摆手直接走了。 “欸——” 谢砚卿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只需安心研制药,钱大理寺到时自会给你”就追了上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身影,萧鹤钰吐槽了句:“溜得比兔子还快,难怪能成一对儿。” 摇摇头,他信步向谢砚安院子去。 手被牵住,沈宁侧眸看向来人:“你让人查李尘彦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和你有关,你想听吗?” 对上他幽深双眸,她微拧眉:“和我有关?” 将她手拢紧,他道:“你还记得你在明月舫中药那次吗?” “记得。这和李尘彦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那次他也在。”他语气凝了几分:“我怀疑他早就认出了你。” 咚—— 沈宁纤细的眉锁紧。 要真是如此,那后来他在她面前那些表现岂不是都是装的? 一思及此,她顿感浑身毛骨悚然。 果然,出生在皇家的皇子,浸染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伪装。 李尘璟是,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尘彦。 她仔细回想当日场景,脑中一闪瞪大眼:“我想起来了!” “我那日从雅间里出来在廊下不小心撞到了人,虽未看清那人相貌,但依稀记得他穿了一身玄袍,那衣裳料子华贵,并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莫非……那人就是李尘彦?” 说话间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书房。 谢砚卿推开门:“他经常出入画舫和茶楼这些地方,你那日撞上的正是他。他对你母亲容貌印象深刻,不可能认不出你,但他当时没和你相认,这就变得很可疑了。” 沈宁陷入沉思,口中呢喃:“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图谋的?” 谢砚卿牵着她走到茶几旁,将人拉入怀中坐下:“不管他图谋什么,总归和权势有关。” 搂住他脖子,她仰起脑袋:“所以,他看似闲散不争权夺利,实则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他垂眸:“生在皇家,尤其还是皇子,若没点本事早就被人害死了。庆王绝非表面上那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他故意营造出的假象,蒙骗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沈宁轻咬着下唇,神色凝重:“我在长公主府被齐芸拉着落水的事难道真是他谋划好的?” 她很是费解:“可他图什么?” 谢砚卿也想不通,埋首在她颈间:“管他图什么,争什么,我们都要更加小心谨慎,若他敢伤害你,我不会放过他。” “对了,你近来心口疼的厉害吗?”他兀的问。 她刚想回,他清冽气息忽的逼近,接着便是唇上一软。 “唔……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等他一松开,她手抵住他胸口,眨着水盈盈眸子望着他。 他弯唇,拢住她手.下:“这也算要紧事。” 面上一烫,她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恼道:“现在还是大白天,你……” “办完事就天黑了。” “……” 沈宁听到这无耻发言嘴角扯了扯。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吻再度压来。 她嘤咛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他的脖颈。 他舌尖灵巧地撬开她贝齿,与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暧昧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周遭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炽热的吻。 他手顺着她领口探进衣衫内,握住了那圆润肩头,揽在她后腰的手移到她小腹处,轻轻一带便解开了衣带。 “要去床上吗?”他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脸颊,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宁脑袋一片昏沉,下意识嗯了声。 身体一悬空,她惊的搂紧了他。 着榻一瞬,他高大身形又覆了下来,在她唇上轻点了下:“你等会儿。” “怎么了?”她双眸含雾问。 他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拿出青色绸带束住眼,凭借直觉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胸口,微俯身在她耳畔吐着热息,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期待与渴望道:“现在,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 沈宁一愣。 那夜在梅林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还真放在心上了。 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望着他高挺鼻梁下微张的绯色薄唇,以及亲吻中被她扯的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结实胸膛,她不受控制的咽了口唾沫。 如此秀色可餐,不吃真是可惜了。 她勾唇,笑容在姝丽玉白脸上舒展开来贴上他,纤长指尖在他俊逸清冷的五官轮廓上流连,指腹停在他饱满诱人的唇上:“你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随着她的动作,他身形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一股自后脊升起的酥麻袭遍全身。 他修长有力的手捉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你喜欢吗?” 沈宁居高临下打量的男子。 心想被束住双眼的他,当真诱人的紧,便连那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几丝勾人意味。 “喜欢,很喜欢。”她轻声回应,声音似春日微风,温柔且缱绻。 嘴角弧度上扬间,她一个旋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指腹从他唇间一路滑至他心口位置,倾下身:“可我还想做点更喜欢的事。” 谢砚卿薄唇轻抿,双手握住了她腰身,清冽如雪气息暗含着一丝期待,喉结滚了滚道:“阿宁还想做什么?” 她笑意潋滟注视他因情动而薄红的如玉面容,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心念一动咬在他下巴上:“明知故问。” 头一次,沈宁被他引着失了控。 ……她蹙着眉咬在他肩胛骨上。 “很难受?”他单手环住她腰身,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亲吻她眉眼,抚慰她情绪。 “你…呜……别说话。”她搂紧他脖颈:“你现在是我的,只能任我欺负。” 他嘴角扬起,沙哑着声音应道:“好。” 沈宁以为自己能一直占据主导,可到了中途她就晕头转向败下阵来。 窥了眼外间渐暗下来天色,她咬牙,不满的哼吟一声:“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再来一次。” 不容她拒绝,他滚烫胸膛又贴上她光滑细腻脊背,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颈间,忽的动作一顿,忍俊不禁道:“阿宁,你别咬着我。” 第1章 跳崖没死,捡个男人当药引 沈宁跳崖了。 没死。 还捡了个容貌俊美、气质矜雅如月的男人。 此刻男人躺在有些年头的架子床上,双目紧阖。 他胸口分布着几道可怖的狰狞剑伤,虽已包扎好,却依旧往外渗着点点血花,血顺着肌肉线条一路蜿蜒向下…… 他五官线条立体流畅。 眉眼间敛着一股清冷气息。 单只是安静的躺在那儿,便让人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若非为了解蛊毒活命。 她不会出手救他。 三天前晚上,她还是荣王李尘璟麾下的四大杀手之一, ——代号朱雀。 可他却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把她送到了姚望仁那个狗官床上。 只因这些年她为他做了太多脏事,知道了他太多事。 又因她武功高强,性情不羁,根本不受他掌控。 他怕她这把利刃终有一天会噬主。 所以,他就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将她献给了要拉拢的姚望仁,让她死于阴阳合欢蛊毒。 尽管她拼命逃出了知州府,可还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悬崖边上。 在被抓回去折辱后等死与跳崖之间。 她选择了后者。 好在崖下是深潭,加上她下坠过程中被树枝间接性的缓冲了几次,掉进潭中后只手上和身上受了皮外伤。 为防荣王发现她没死,她用药水恢复了自己原本样貌。 然后逆河而逃,在一处潭水中捡到了生死不明的男人。 确认摆脱荣王的人后。 她用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买下了现在的茅草屋,以原屋主农女身份带着男人住了下来。 今日已是第三日。 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终于有了要苏醒迹象。 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苍白的唇翕动着咳嗽出声。 沈宁拧干了帕子想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手伸至半空,男人陡然睁眼,手极快做出反应扣住她手腕。 “你是什么人?”他声音冷然的没有一丝温度。 挣坐起身间,漆暗如墨的眸子警惕的注视她。 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因他动作再次裂开,血汩汩往外冒。 “公子别害怕,这里是我的住处,我不会伤害你。”她柔着嗓音回答。 许是武功全失缘故,只被他这般攥着手腕她就疼的拧起了眉,细声提醒他:“公子忘了吗,你晕倒在河里,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谢砚卿俊逸的眉拢起,幽邃眸子凝着她脸,似陷入了回忆。 须臾。 他想起半昏半醒间看到的背影确实是她,这才颇为嫌弃的甩开她手。 冷声威胁:“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就是死也会先杀了你!” 他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如同甘冽泉水。 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寒意,令人听着很不舒服。 沈宁心中翻了个白眼,顺带淬了一口。 要不是为了解蛊毒,谁稀罕管他死活,还威胁她。 她呸! 心中这般想。 表面她却是揉揉发红的手腕,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些:“公子误会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女,如何敢对公子动歪心思。” 见他目光还审视自己,她眼眸微垂,故作委屈之态:“公子若不信可以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我叫桑宁,是这临水村的农女,平日就靠上山采药为生。三日前上山采药,刚好碰见公子浑身是血泡在潭水里。” “若是我想要害公子,直接不救公子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带公子回家,还为你包扎救治。原本我当时也是吓住了,怕公子是坏人不想救,可是——” 说到这她咬着唇顿了一下,面露不忍:“可我毕竟是大夫,我爹也告诉过我,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我既遇上了公子,就定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几番纠结后才冒着风险将公子带回了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纵然慧眼如炬如谢砚卿,也没办法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漏洞来。 他微微抬起眼皮,虚弱的问她:“你叫桑宁?” 沈宁灿然一笑:“是,公子唤我宁姑娘或者桑大夫都可以。” 沉吟半晌后他出声,额间因疼痛已冒了一层冷汗:“多谢宁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刚醒以为姑娘要对我不利,这才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见谅。” “在下谢晏,‘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中的晏,出自韦应物的《观田家》。” 沈宁心想名字还挺好听,含笑着道:“谢晏,谢公子,我记下了。” “公子的伤又开始渗血了,可要我再处理一下?”她手指向他胸口处示意问。 谢砚卿低头一看,伤口流出的血已污了身下被衾,对此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烦宁姑娘了。” “公子客气。” 说话间她从桌上拿来包扎用的绷带和药,无比利落的为他处理起伤来。 一看就经验老练,经常为人包扎。 对她身份谢砚卿又确信了几分。 “谢公子,伤口包扎好了,我看你的伤都是剑伤,没有个把月好不了的,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顺便弄点吃的来。” 说完,她转身出去。 表现的十分光明磊落。 谢砚卿看着合上的门,身体前倾。 喉间涌上的腥甜猛的吐了出来,星星点点似妖冶至极的血花喷洒在被褥和地面上,被血浸润的唇更加艳丽姝红,惑人至极。 喉咙和胸腔似被锋利的刀子绞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靠着床架缓了好一会儿,视线向下一扫,他俊逸眉眼拧了起来。 伤口又裂开了。 伤的这么重,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 他此次陪同翊王来青州查铁矿走私一案,虽早有防备,还是差点命丧于此。 当时情况危急,为了保护翊王。 他换上他披风引开刺客,由于寡不敌众受伤,情急下只得跳崖保命。 在与刺客缠斗中他看到翊王已经被护卫护送离开,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他先在此养伤,再想办法联系翊王。 方才那女子为他包扎伤口,他目光从她手心扫过,掌心带茧,确是常年做农活之人的手。 且她手上伤是绳子勒出来的,毋庸置疑是用藤条制作的架子一步步将他拖回了家里。 加上他攥她手腕时探过她脉象,确定她并无武功。 是以她说自己是个普通农女并未说谎。 总言之,就算她想对他不利,以他现在这副身子也无法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出了房间,沈宁垂下眸子抬起,唇角微勾。 作为杀手。 她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扮演各类角色,对于农女这个身份信手拈来。 谢晏表面似对她放下了戒备,实则一直在试探。 她心里门清,有时太过刻意接触反而会引起对方反感。 所以在包扎过程中她并未有越矩的地方。 甚至怕离他太近让他不舒服,还有意离远些。 他伤短暂时间内好不了,她有的是机会与他拉近关系。 虽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从他穿着和气度来看绝非一般人。 要不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解蛊药引。 恰好他又长的可以,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想到给她下蛊的男人,她声音淡的生冷:“李尘璟,你我两清了。” 第2章 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 当年,她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是李尘璟匀了一碗米粥给她,让她活了下来。 念及一粥之恩。 在他开口让她下山帮他夺嫡时,她回去后考虑一晚答应了。 彼去经年,一晃五年。 少年终归变了心性。 为了谋夺那个位置。 他早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任何人。 这些年她为他鞠躬尽瘁,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也正是那一粥之恩。 她太信任他,才会着他的道。 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 她当时躲在屋外听到他说此蛊出自乌月国,非恋人不可解,必须要解蛊者喜欢上中蛊者。 若强行与男子发生关系,就会成倍激发毒性,沦为欲望的傀儡,任人玩弄。 这也是为什么李尘璟要把他送给姚望仁的原因。 他想让她成为姚望仁泄欲的禁脔,等四十九日一到就蛊毒发作死在床上。 思绪回笼,她眼中阴翳丛生。 她与李尘璟,一恩一仇。 自此两清。 这世上不会再有杀手朱雀,只有沈宁。 — 端着粥进入屋内,看见被褥和地面上血时。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复杂之色。 听到脚步声,靠着床架虚弱无力的谢砚卿睁开了眼。 “给宁姑娘添麻烦了。”他语气中带愧意。 沈宁没说话,将粥放到饭桌上走到床前:“我扶公子到凳子上去。” 他俊美无俦的脸因咳嗽微微涨红,艰难吐出两字:“多谢。” “谢公子不必客气,我既救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搭上他手腕。 他不着痕迹轻拧眉,碍于身子太虚弱,到底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喜被人触碰。 可床褥被他自己的血染污,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条件简陋,他没道理再要求那么多。 脚刚傍地,他双膝一软身子向前倾去。 “谢公子!”沈宁忙稳住他。 可她现在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力气小的可怜,加上男子本就身量高大,又重,她根本扶不稳。 情急下她旋步站到他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他。 女子身上淡淡清香涌入鼻尖。 谢砚卿身形一怔,眸底掀起一丝波澜,尔后蹙起眉。 沈宁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表情难看,忙不迭用手隔在两人中间,轻轻退开:“抱歉谢公子,情势所迫,唐突了。” 他神情带着不悦的隐忍,却还是清咳一声说了句:“无妨。” 这种情况彼此都不能预见。 何况他看到她有意避免两人身体触碰,想来也不是刻意为之。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这副身子太没用才一再给姑娘添麻烦。” 沈宁心道:“什么没用,人看着虚弱,力气倒不小,方才醒来差点将我手腕都捏碎了。” 现在力道就这般大,到了床上岂不是更厉害…… 她霎时面上一热。 强压下脑子里那些没用废料,扶着他坐好后柔着声音开口:“公子先喝粥,我去把被褥换了。” 他颔首,不再多言。 手拿起勺子,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确定没下药才放心送入口中。 沈宁将他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长期身处危险之中的人很难相信陌生人,持有防备心也正常。 谢砚卿喝着粥,余光瞥到女子纤袅身影走向床榻,利落将他弄脏的被褥叠好抱走,很快又抱来干净的铺上。 她穿着一身淡青素裙,鸭黑青丝一半绾成髻用小巧银簪别住,余下部分则披散在后背。 装束清淡素雅,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只是她那张冷艳的脸与这乡野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转念一想。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灵韵气质又只有这等纯粹的地方才养的出来。 但凡沾染一点俗世繁华给人感觉就会不一样。 他看的入神,便连她何时靠近都未曾发觉。 眸光凝到女子左锁骨处嫣红的痣时他才恍然回神。 “谢公子,床铺好了,可要我扶你去躺着?”她笑意吟吟,那双眸子看人时温柔惑人。 谢砚卿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我想坐会儿。”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眼眸微垂:“我想问一下宁姑娘,从这儿到青州城有多远?” 他初来此并不怎么熟悉,想弄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好尽快与翊王联系上。 沈宁五感比一般人敏锐。 知他一直在打量她,本想借扶他机会肢体接触一下,没想到他不落套。 “此处地处西南,是整个大晋最偏远的村子,坐马车去青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时间。” 沈宁瞧见他蹙起眉,装糊涂问:“公子是想找你的家人吗?” 薄唇微抿,谢砚卿敛去眼底锋芒:“是。我乃京城一富商之子,因生意场上得罪了人,此次来青州谈生意路上遇仇家截杀,幸得姑娘所救。我既还活着,就想让在青州城中的家生仆人给远在京中的父母报一下平安。”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应当的。只是路途遥远,以公子目前伤势想去青州恐怕支撑不住。” “谢某就多嘴一问,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没与翊王联系上前他不会轻举妄动,若是让刺杀的人知道翊王没死,定然还会派人刺杀。 所以,他现下待在这小山村养好伤才是最紧要的。 “炉子上煨了药,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看药了,有事随时叫我一声。” “好。有劳宁姑娘了。”他闷咳一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关门声响起,他口中鲜血吐了出来,抬手一擦,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悉数是殷红的血。 靠着饭桌阖上眼,他头微往后仰,苍白的脸上充斥着脆弱感。 — 厨房里,沈宁将采来的补血药参放进熬药的瓦罐中。 她也不想谢晏那么快好起来,但蛊毒等不了太久。 她必须速战速决将人拿下,把毒解了跑路。 “我救你一命,你当药引帮我解个毒,也不算谁欠谁。”她望着药膳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谢晏屋中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下一紧丢下药膳直奔他房间。 推开门,她被眼前一幕惊到。 面目俊朗的男子呼吸微喘,眼尾渗红,苍白面颊泛出病态破碎感跪伏在地。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向她看来,眸中因伤口疼痛氤氲出一层薄薄水雾。 第3章 遮住眼睛为他擦洗身子 她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疾步上前搀扶他:“谢公子,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这人分明是想到床上去,又怕麻烦她不小心摔了。 “宁、宁姑娘。”他矜雅如玉脸上染上一层绯色,为自己此刻的无能而羞愧。 她微俯身,左锁骨处的红痣不着痕迹闯入他眼帘,他耳廓一红忙别过视线。 可那一点红痣似入了心,深深刻进他脑海,怎么都挥不去。 沈宁试着托他起身,可他太重了,她根本托不起来。 “宁姑娘。”他想说不用管他,可看到她一脸倔强要扶自己起来,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谢公子,得罪了。”她拉他胳膊的手改去搂住他劲瘦腰身。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里衣,她手一搭上他腰,指尖的温度便隔着单薄布料传递到他身上。 他霎时身子僵住,耳廓红的更厉害了。 活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且对方还是刚认识的女子。 一向矜冷克制的他没由来的乱了心神。 撑着被他掀倒的板凳稍稍借力,沈宁总算将他扶了起来,只是迈出步子还是有些艰难。 谢砚卿也想避嫌自己走,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伤口直疼的厉害。 不过十几步距离,两人硬生生走了半盏茶功夫。 眼看到了床沿,她开口:“谢公子,我扶你先坐下,你小心些。”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应声:“好。” 走的这十几步扯到了伤口,他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俊逸面容微微扭曲起来。 尽管沈宁放缓了动作,可还是出了意外。 重力突然倾斜,她脚下踉跄被他带着倒向床榻,眼看两人就要贴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她忙不迭伸手撑在床榻上。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急忙询问身下脆弱感十足男子:“谢公子,你怎么样?” 她说话间气息喷洒在他如玉脸上,淡淡清香止不住往他鼻尖钻,羞涩爬上他脸,令他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 “宁姑娘,我没事,你…你先起来。” “哦,好,好。”沈宁赶紧支着身子站起身,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暗色。 他长睫颤了颤,想侧过身起来。 看穿他意图,她忙伸手帮他,目光不自觉瞟向了他敞开的衣襟。 长了张清冷如月的脸,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健硕身躯,即便现在挂了伤,也半点不影响整体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是…… 诱人犯罪。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 但长成他这样,身材又好的,少之又少。 许是美色当前,加上阴阳合欢蛊作祟,她总有种想将人压在身下强制爱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谢公子,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床上养着吧,不然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她抬眸,眼底炙热已敛去。 谢砚卿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架上咳嗽,有气无力道:“我听宁姑娘的。” “噗——” 话落他吐了一口血,好在这次他坐在床沿,血尽数吐在了地上,不然沈宁还得再换一次被子。 这穷乡僻壤的,她也没法再给他找多余被子来。 “谢公子——” 她故作惊慌从怀中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带着她身上幽香的帕子在他唇角温柔拭过,他脸上一烫忙别过脸去:“宁…宁姑娘,不可……” “男女有别,这样不合规矩。”他吞吐着将话说完,脸已红成一片。 沈宁眸色深深,佯装娇羞惊诧的缩回手,微垂下眼睫:“这……抱歉谢公子,我瞧你吐血,一时心急就……” 她话只说一半,反而勾的人无限遐想。 “你、你好好休息,我看药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带上。 望着她远去纤娉背影,谢砚卿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明明呼吸已经很艰难了。 可他竟鬼使神差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擦拭过的嘴角。 那里,仿佛还有她留下的余温和帕子幽香。 他深邃漆暗眸子微闪。 想起刚刚倒向床榻的故意试探。 若她趁机接近他,定然心性不纯。 他就有必要多加设防。 可她并未那样做,反而最先关心他伤势。 看来,是他误会她了。 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会有那么深沉心思。 — 傍晚,沈宁将熬好的药膳端来给谢砚卿。 “谢公子,喝药了。” 他伸手去接,她温和着声音提醒:“小心些,烫。” “多谢。” “不客气。”她半掀下眸子看他把药喝完,唇角上扬一抹浅笑弧度。 “我想擦洗一下身子,可否劳烦宁姑娘给在下烧点热水来?” 沈宁接过碗,视线下移。 见他里衣上都是血渍,确实该擦洗一下。 “刚好灶上有热水,我这就去给公子备来。”她笑着应下,端着药碗出去。 他神情微肃,回味方才的药膳。 不多时她折返,端了盆水来:“谢公子,水温我试过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他挪动身子坐到床沿,伸手试水温:“刚刚好,有劳了。” 在床榻旁置了凳子将水放好,她问:“需要我帮公子吗?” 他摇头:“男女有别,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他高估自己了。 坐起身喝药就已经耗完了他所有力气,现在抬手都费劲。 “要不还是我帮公子吧。”沈宁见他吃力,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公子要是不放心,我把眼睛遮住就是。” 谢砚卿:“……” 他妥协了。 他深知靠自己不可能擦洗得干净,反而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而且这法子能避免彼此尴尬,已是再好不过。 “遮住眼睛看不到,要是有弄疼公子的地方,公子就出声提醒我一下。”沈宁用青色绸带将自己眼睛遮住道。 “好。” 谢砚卿脸色不自然的脱去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将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 沈宁将帕子放进盆中打湿再拧干,拉过他手擦拭起来。 她擦的很细致认真,指缝间都照顾到了。 擦完手,她又顺着手臂往上擦,慢慢来到了他肩胛处,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眼睛被遮住后,她五官其实很柔和,并没有白日看起来的那般冷艳。 顺着青色绸带往下,他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了她纤巧挺立鼻梁下微抿的唇瓣上。 那唇不点而红,干净通透,似上好的暖玉,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第4章 我轻些 就在他愣神间隙,她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处的伤。 他疼的嘶了一声。 “对不起谢公子,我弄疼你了。”她语气透着几丝慌乱道歉。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薄唇微启:“没事,不关你的事,是我忘了提醒你。” “那个……我轻些,你要是有一点疼就赶紧告诉我,别忍着。” 她唇一张一合,薄如蝉翼的厚度透着润泽光润。 他眸光沉了沉忙别过脸,嗓音染上一丝可疑的暗哑应声:“好。” 擦至他腰腹间时,她不可避免要屈身。 于是。 他余光不受控制又窥到了她左锁骨处的那点惹眼的红痣。 他攥紧身下床单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她。 自认清冷克制如他,对女色根本没有兴趣。 为何现在会再三因一个陌生女子而乱了心神? 就算她救了他,可他又不是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哪可能会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一套。 深吸一口气,他驱散自己脑子里的杂念,甚至为自己方才乱看而生出旖旎心思的失格行为感到厌憎。 为他擦拭的沈宁唇边不着痕迹的漾起一抹弧度,明显察觉出他身子绷紧了。 她很清楚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手下越发温柔起来。 还“贴心”的和他说起话来:“谢公子,你莫要紧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擦洗身子也没什么,在我们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从前我给人看病,也遇到过像你这样的病人,因为我是女大夫就不好意思,其实在我心中只单纯把对方当病人,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她故意说这话激他。 果不其然,他听了皱起眉头:“你…宁姑娘从前也这样对待过别的男子?” 当然没有,她就是胡扯骗他的。 面上笑了笑,她道:“我是大夫,当然也会遇到男病人,这很正常。” 凝着她唇边纯澈的笑意,他狭长眼眸微沉。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点不舒服。 “好了,擦完了,剩下的公子自个擦一下就好。好了记得唤我一声,我将公子洗干净的衣裳拿来。” 说罢她背过身,将绸带解下后出去了。 静默许久,谢砚卿心绪复杂垂眸看向自己清爽的身子,她纤袅身影仿佛犹在眼前。 等她来给自己送衣裳,他凝着她姝丽脸庞开口:“宁姑娘给我喝的药定不便宜,等我伤好了,一定双倍把药钱还给姑娘。” “谢公子客气了,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草药,不值几个钱。是多少公子给多少就是,我万不能因为救了公子就狮子大开口。”她声音脆然,宛若银铃:“时候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 他微颔首。 出了房间,沈宁缓了口气。 人总要有所图,她救他要么图财要么就是别的,他那样问无非还是想探她底。 还好她和他说她是会医术的农女,不然药膳这关都过不去。 — 平静过了三日。 在药膳温养下谢砚卿已勉强能下地走动。 是日,天朗气清。 晚春的风吹的人甚是舒适。 谢砚卿靠着檐下柱子唤晒草药的沈宁:“桑宁姑娘。” “怎么了,谢公子?”沈宁扭头向他看来。 阳光下,她姝丽白净的脸被晒的晕成了红色,抬起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心跳倏然漏了半拍,声音雍和道:“日头太大,我身上出了一层汗想擦洗一下,想问你盥洗室在何处?” 他这人有洁癖,身上稍脏一点就受不了,这两天一直麻烦她,总过意不去。 现在身子好点了,还是自己擦洗为好。 沈宁走到他跟前,模样冶艳,一身淡青色素裙衬的她身姿娉娉袅袅,瞧着当真灵动出众极了。 “最东边那间就是。”她擦着脸上的薄汗道:“炉子上有热水,公子行动不太方便,我去给你备热水。” 她人长得美,就是这擦汗的动作也格外撩人。 他目光落到她手中青色手帕上,喉间微滚。 他记得,醒来那日她就是用这条帕子擦了他嘴角…… 饶是知道手帕她清洗过,可他还是不免多想。 他们都用过一条帕子,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清矜脸上立马飘上一层淡淡绯红。 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他忙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的慌乱:“多谢。” “对了,谢公子,你伤才好一点点,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扶你?”沈宁不忘抓住拉近关系的机会问。 脚步一顿,谢砚卿红着耳根道:“不、不必了,我可以。” 等他清洗出来,沈宁在清扫庭院里的落叶。 “谢公子,我待会儿要去城里卖草药,你可有要买的东西,我顺便给你买来。”她直起身子问他。 “宁姑娘等一下。”他进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我需要的都写在上面了。” 说完将一枚质地温良的白玉羊脂玉佩递给她:“我吃住都是姑娘出钱,实在过意不去,这枚玉佩能换点钱,姑娘拿去当了吧。” 于他而言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一件物拾,紧要关头就要发挥它的价值。 垂眸看着他递来玉佩,她默了一瞬,随即笑着接过:“等扣除房钱和药钱,多余的我会还给公子。” “我不在家公子照顾好自己,还有,饭菜我已经备好热在厨房了,公子饿了就自己端出来吃。兆阳县来回要两三个时辰,我大概要天晚才回来,公子不必等我。” 她颇有耐心的交代他 “我知道了,宁姑娘早去早回。” 她应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屋。 到了兆阳县,沈宁将草药卖出去后就照着谢砚卿给的单子去采买。 从成衣店出来,一队迎亲队伍敲敲打打从街头路过,阵仗好不热闹。 “啧啧,这王老爷真是老当益壮,这都七十了还娶小妾呢。” “听说这次娶的是第十七房姨娘,才十六岁呢。” “十六新娘七十郎,真是作孽啊。” “谁让王家有钱有势呢,连县老爷都得给几分薄面,那姑娘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跟王家抗衡啊。” …… 听着路人议论,沈宁望着远去的队伍,心念一动。 第5章 媒婆上门 傍晚的茅草屋一片寂静,静的只有山中各种虫鸣声以及茅草屋旁边瀑布水流声。 谢砚卿屋里点了灯,房间门却一直敞着。 他坐在饭桌前,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屋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过了几个春秋,才看到一抹纤薄的身影挎着包袱回来。 沈宁隔许远就看到谢晏屋中的灯亮着,待近了一瞧,发现他竟还没睡。 男子一袭月牙白袍,面若冠玉,周身萦绕一层清冷气息,当真如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跨进门槛,她面露惊讶:“谢公子,你怎么还没睡?” 谢砚卿抬眸看她,神色淡淡:“宁姑娘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不放心吧。 将包袱放下,她笑了笑:“公子不必担心我,就是搭乘的牛车临时等人,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脚程。” 他看了眼屋外漆黑夜幕,心想耽误的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这几天接触,他虽对她放下了戒备,可依旧不够完全信任她。 “姑娘平安归来就好。” “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她取下腰间淡青色荷包,拿出几张银票:“玉佩一共当了六百两,扣除所有花销,这五百两银票你收好。” 闻言他眉心微拧,她便知他心中所想,解释:“是这样的,公子的玉佩确实质量上乘,可那典当行老板说在兆阳县没几个人能买得起,怕卖不出去砸手里,最后故意只给这个价。我知道公子不想白吃白住我的,便咬牙当了。” 谢砚卿抿抿唇,眸色幽深:“姑娘不必与我解释,既是我让你当的,不管多少我都不会怪你。” 扫了眼她递来的银票,他没接:“还要麻烦姑娘一段时间,这些钱姑娘就好生收着,不必予我了。” 沈宁将银票放桌上:“我说了,我只要我该得的部分,剩下的都是公子的。我救公子完全是出于医者仁心,并非贪图钱财,我也希望公子能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夜里凉,公子身上的伤刚好一点,晚睡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漱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间。 他缄默。 她希望他尽快恢复,早点回家? 若这是她真实想法,意思是赶他走? 是了。 他毕竟是陌生男子,他们又无亲无故的,他在这总会给她带来不必要麻烦的。 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瞬间他心中升起淡淡愧疚。 回到自个房间的沈宁灌了一杯水后,将袖子里的羊脂白玉佩拿出来。 这可是谢晏的贴身之物,要是当了,他的家人岂不是很快就找到他了。 她才不犯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的药引子,岂能轻易让他跑了? 握着玉佩,她眼中爬上一抹算计。 —— 翌日一早。 用完早饭后。 “谢公子,我今日要去采草药,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沈宁朝谢晏房间说了两句后背上竹篓就要出门。 一道女音隔着篱笆院墙传来:“呦,桑宁姑娘这是要出门啊?” 沈宁循声看去,便见身穿暗红色绸缎衣裳的女人带着两名男子进了院。 她姝丽的脸一白:“你又来做什么?” “别介啊桑宁姑娘,王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三番五次的推拒这门婚事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 她眼神发狠甩甩帕子,拔高音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王老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沈宁回头看了眼谢晏所在房间,刻意压低声音:“有什么话进去说。” 她的房间正对谢砚卿房间,虽距离有点远,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想听清点什么根本不是难事。 一进屋,徐媒婆便让两名男子将手里的红木漆盒子放到桌上:“桑宁姑娘,我今日来是奉了王老爷的命令,说什么也要将这门亲事说成。 “王老爷说了,只要你答应做他的第十八房姨娘,你爹当初借的一千两银子就一笔勾销。” “这五百两银子和这些金银首饰也都归你,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宁面露不虞扯着嗓子道:“你回去告诉王老爷,我不会嫁他的。他都七十了,身子快入土的人,我就是孤独终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他!” 徐媒婆声音微沉:“桑宁姑娘,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长了张好看的脸,这么好的事哪儿轮得上你。” “既是好事,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你——” 徐媒婆气的够呛:“你别忘了你爹欠王老爷一千两,这都三年了,你要再还不上钱,就等着卖身还债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东西和人滚出我家!”沈宁起身赶人。 徐媒婆:“桑宁!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农女,这辈子也就只能嫁个庄稼汉过苦日子。只要你答应去给王老爷做妾,既可以还你爹欠下的债,又能过好日子,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媒婆被她推搡着往外走,嘴上威胁:“你可考虑清楚了,王家可不是你能得罪的,王老爷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不答应,王家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嫁!” “滚!”沈宁拎起扫帚放狠话:“我就是死也不嫁他!” 徐媒婆被乱打一通,头发都散乱了。 叉腰怒骂:“桑宁,你给我等着,王老爷说了,只要你一日不嫁人,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嫁给他做妾。” “啪——” 沈宁将门关上,不愿再搭理他们。 拍拍衣裙,徐媒婆对着门淬了一口,讥讽道:“什么东西,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还跟老娘自命清高。” 骂完,她一脸不爽带着人走了。 三人离开后,谢砚卿从房间里出来,神情幽暗。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他走至沈宁房门前,犹豫再三后敲门。 “滚,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屋内传来女子带着哭腔吼声。 即便没看到她神情,他也知道她此刻情绪应当是失控的。 抿抿唇,他嗓音清冷道:“宁姑娘,是我。”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随后门从里打开。 “谢公子?” 第6章 演戏骗他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和狼狈:“谢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和姑娘聊两句吗?” 话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当:“别误会…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想问姑娘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面露羞愧垂下眸子:“抱歉谢公子,我本来没想打扰到你……” “不瞒姑娘,我耳力比一般人好,而且你们声音有点大,我不刻意听都能听到。”他琥珀色眸子定定看着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开口。” 她咬咬唇,纤长眼睫微颤,摇头:“不用了,王家在兆阳城只手遮天,连县太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公子自身都难保,我不能连累你。” 说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攥紧,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来,双眸泛着一层薄薄水雾:“王家无非就是以一千两欠债为借口,逼迫我嫁给那位七十岁、行将就木的王老爷而已,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总之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他:“公子的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走了,再养几天就离开吧。” 听着这话,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甚至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而愧疚。 “宁姑娘的恩情谢某不会忘记,等离开后,我自会帮姑娘寻一门好亲事,摆脱王家的纠缠。” 她涩然一笑:“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没想过嫁人,只想把我爹欠下的债还完后,守着茅草屋粗茶淡饭过完这辈子。” 他神色复杂凝着她,从怀中拿出五百两银票:“这笔钱宁姑娘拿着,就当我还姑娘恩情了。” 顿了一下,他道:”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从前一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困境未解,他只能拿出这么多。 她愣了一下,唇瓣翕动:“我说过,救公子并非贪图钱财,这钱我绝不能收。我有手有脚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多采点草药肯定能将债还上的。” 她低低一叹靠在门上,侧仰着脑袋对着他,五官清丽柔和:“说来惹公子笑话,以前我很讨厌我爹。” “因为他总是同情心泛滥救治那些没钱治病的人,有时明知对方是故意哭惨不想付诊费和药钱,他还主动给人免掉诊费和药钱。结果就是我们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常常跟着他忍饥挨饿,对此颇有怨言。” “最过分的是,他还不时在路上捡受伤的人,把人带回家里,无偿给人救治。我和他吵过无数次,甚至想过与他断绝父女关系,可每次看到被他救治过的人对他千恩万谢,我又打消了念头。” 对上他视线,她面露苦涩:“公子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欠王家一千两银子吗?” 不等他说话,她自顾自道来:“因为王家有权有势,几乎垄断了整个兆阳城的医馆生意,也垄断了一些珍贵药材。我爹这些年为给人治病,在王家买药材赊了不少账,慢慢就汇聚成了一大笔银子。” “我试过劝他,可他说萤火虽微,愿为其芒,行医救人,这是他的职责。若这世上人人都自私自利,世人便看不到希望,那些最贫瘠无助的人便永远只能活在灰暗里。他所行,不为利,只为问心无愧,不辱没医者二字。” “他死前交代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忘却医者本心,务必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完,她眼中蓄了泪:“可我胸无大志,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便只能隅居在此,想以此了却余生。” 谢砚卿心情沉重。 原是如此。 她救他便都说得通了。 默了一会儿,他凝声道:“宁姑娘,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别过脸,擦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抱歉谢公子,我失态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一时没忍住。” 她眼尾薄红,扯唇浅笑了下:“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公子,不义之财我断不会要。即便我于你有救命之恩,这个钱我也不能收,我只想靠自己还清这笔钱。” 谢砚卿心中愧意更深。 她这样好的女子,他先前居然怀疑她居心不纯。 他见多了诡谲算计,便觉得这世上人都应该是阴险狡诈有所图谋的。 他,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 他为自己先前的试探和怀疑道歉,也为自己用钱打发她而道歉。 她无所谓一笑,红唇被贝齿咬着落下两道痕迹:“不说这些了,我还要上山采药,公子喝的药膳药材也没了,我得采一些回来。” 他让开身子,垂下眼眸点点头。 简单收拾后,沈宁背上竹篓迈步离开。 望着她单薄背影,谢砚卿心中五味杂陈:“宁姑娘。” 她回眸,姝丽的脸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怎么了谢公子?” “注意安全。” 她面上怔了怔,笑容和煦应声:“好。” —— 距茅草屋几百米外的林中。 “怎么样姑娘,我们演的还不错吧?”徐媒婆咧着嘴笑问。 沈宁神情淡漠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不错,这是一百两,剩下一百两等下场戏演完自会付清。” 迅速接过银票揣进袖子里,徐媒婆朝她甩甩帕子,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好说好说,姑娘出手阔绰,彼此互利,这份信任还是有的。” 沈宁觑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回去把嘴闭牢了,可别让我听到半个字。” “懂!姑娘放心吧,做我们这行的很懂规矩。” 盯着沈宁,她很是不解问:“我瞧姑娘模样长的极好,也不像是难嫁的人,何故破费演这么一出戏?”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可以走了,三天后再来。”沈宁冷冷扫视她,开口赶人。 “好嘞好嘞,这就走。”徐媒婆也不自讨没趣儿,拿了钱火速带着人离开。 演两场戏就给二百两,这可比她做媒挣钱多了。 等人走后,沈宁才背上竹篓进山。 对付男人自然得用点手段,不然怎么让他喜欢上她? 说谎演戏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7章 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得亏她会医术,能辨草药。 在谢晏昏迷的三天里,她运气好采到了几株珍贵人参,一下就挣了两千两,一个月花销是够了。 可为了不在谢晏面前露出马脚,她还是得日日上山采药。 将他喝的药膳所需药材都采齐后,她才慢悠悠回了茅草屋。 此时已日落西山,她将竹篓放好,在院子里并未见谢晏身影。 敲了敲他房门,没有回应。 她挠挠头,低声嘀咕:“不在屋里会去哪儿?” 经过浴房,里面灯光忽然亮起。 她止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看向映照在窗上的欣长健硕身影。 隔着窗纸,她似已看到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紧实的小腹,以及那双修长匀实的腿……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 比起那些一上来就露的,这种充满想象力的画面其实才最诱人。 仅仅是一个影子,便能让人浮想联翩,心痒难耐。 她总算明白逛青楼的男人看到香肩半露的美人会饿狼扑食了。 性别一换,她也受不住。 站直身子靠在檐下柱子上,她促狭眸子定定打量起男子诱人身影来。 晚风吹拂她耳畔碎发,轻盈又带着几丝惬意。 她弯唇,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长在她审美点上,和他做一次好像也不亏。 她只有四十二天了,必须赶在他伤好离开前拿下他。 不然等他一走,她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她凝思间再看去,谢晏已穿好了衣裳。 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她忙钻进了距离最近的厨房。 等他出了浴房,她假意从厨房出来:“谢公子,你这是又在沐浴?” 晚春的天气并不怎么热,可自他能下地走动,一日要沐浴两回,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爱干净。 经过几日相处,她也算对他有了点了解。 这人有洁癖。 但不算太严重。 还有,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思。 他身着白衣,俊美容貌隐于夜色中,让人瞧的并不真切,听到她和自己说话,声音温和应了一个“嗯”字。 还是一样的疏淡,不同的是这次没那么冷冰冰的。 她捕捉到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心中喜悦攀升:“想必公子也饿了,我这就做饭。” 谢砚卿看着女子脚步轻快进了厨房,不多时炊烟升起。 沈宁刚点燃灶火,头顶兀的笼上一层阴影,下意识回眸看去,便见谢砚卿立在她身后。 她故作促然站起身:“厨房油烟重,谢公子刚沐浴完不该来这儿。” “没事,一直要姑娘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目光从冰冷灶台上扫过,心想平日她就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熬药做饭的。 “怎好劳烦公子,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她手放在身后道。 “无妨,我并非养尊处优之人,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姑娘大可吩咐我来。” 他指向木桌上的荠菜和萝卜:“今晚是吃这些菜吧?我来洗,姑娘先烧火。” 说着他走到木桌前拎起菜篮子要去洗菜,只是刚走了一步就捂住胸口变了脸色。 见状沈宁忙上前搀扶他,去夺他手里的菜篮子:“谢公子,还是我来吧,你伤才养好一点,可别又裂开了。” “我没事。”他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在她搀扶下坐到一旁长板凳上。 目光不经意从她手上扫过,他墨瞳一敛:“宁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沈宁猛地缩回手藏在身后,眼神闪了闪:“……没、没什么。” 他蹙眉:“给我看一下。” 她身体绷紧,显的有几分慌乱:“真的没什么……” 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越自乱阵脚。 难怪他要帮忙她一直拒绝。 原来是手上有伤怕被他看见。 要不是方才情急扶他,他恐怕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宁姑娘是为我采药才受伤的,对吗?”他目光如炬看着她。 见被他知道了,她咬着下唇抬眸:“就是挖草药时不小心从斜坡上摔下刮伤了手,我回头抹点药就好。” 她声音很轻,似被他发现有伤很是难堪,又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他进厨房时看到她采的草药,基本上都是他药膳里的药材,她这么晚回来,手还受了伤,都是为了他? 瞬间他心底一软,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眼前女子坚强善良,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半点都不想麻烦他。 竟莫名的……让人心疼。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他语气温和问。 “不——”用。 她拒绝的话没说完,手腕已经被他拽了过去,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重的力道。 看着她手心血糊糊的擦伤,就足以想象她摔下斜坡时有多疼。 他眉心拧起:“疼吗?” 她声音脆然:“已经不疼了。” “先上药包扎一下。” 她扯回手:“我先把饭做了,都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 他怔了一下。 她不管自己的伤,反倒怕饿到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还不太饿,晚点吃也没事。” 见他坚持,沈宁也不好再装下去,目的已达到,演太过了反而引起他怀疑。 拿来绷带和金疮药,他细致的为她包扎,一举一动矜雅至极。 沈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立如芝兰玉树,静如朗月入怀。 要是用准确的事物来形容,她立马就想到了明月。 皎洁不染纤尘,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中的。 凝着他侧颜,她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谢公子有心上人吗?” 他身形微顿,长睫颤了颤:“没有。” “谢公子长得好看,应该很招姑娘喜欢才是,我听说富家子弟十五六岁就纳通房或侍妾了,谢公子瞧着及冠了,应该也有通房侍妾吧?” 她其实在男女方面还是有洁癖的,就算是为了解蛊,也不想和一个脏了的男子做那种亲密事。 她都有些懊悔没早点问了。 谢砚卿沉吟片刻回她:“没有。” 怕她误会又解释:“这些年我一心放在生意上,并没考虑过儿女私情。” 第8章 她腿摔折了 “公子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 或许是白日的畅谈和她手因自己受伤,他周身气息不再那么清冷:“没想过。”复又接着道:“人一辈子就短短三万多天,也可能活不到三万多天,活的自在就好,不一定非要娶妻生子才完整。” 闻言她突然目光灼灼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子说的有理,就是有点可惜了。” 谢砚卿:“……” “可惜什么?”他狐疑的对上她视线。 女子容颜在灯下仿若镀上一层朦胧细纱,越发清艳脱俗动人。 他看到她樱红的唇瓣微启,语气带着几丝遗憾:“可惜了谢公子这副好样貌,要是生个孩子也一定好看。” 她说这话时目光纯粹,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他却红了耳廓,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相貌再好也会有老去那一天,临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副。至于孩子——”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这辈子我已无娶妻心思,自然也不会要孩子。” 她不解:“谢公子不喜欢孩子?” “是。”他声音清冽,并未解释缘由。 沈宁见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便不再多言。 垂眸看了眼包扎好的手,她起身:“时候不早了,我给公子下碗面将就一下。” 他点点头:“我把菜洗了,你手不方便。” 她没有阻拦。 吃完晚饭,沈宁将采的草药倒腾出来用竹匾晾好。 等晾完草药,她熬在炉子上的药也好了。 “谢公子,把药喝了吧。” “麻烦了。”他颔首。 许是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状,沈宁心下一急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声音温柔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感受她放在他背上的温度,那样软,那样温暖。 他想,她的手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脸腾的红了,忙错开她手:“宁姑娘,你我非亲非故,又男女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沈宁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恶劣,嘴上应着:“我晓得的。公子是怕坏了我名声。” “只是我自小在这乡野之地长大,又是大夫,平日少不了与看病的男子近距离接触,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并不在意这些。” 他清俊脸上眉拢了拢:“即便宁姑娘不在意,也切不可乱了礼节。” 他语气并不怎么好,甚至带着点薄怒。 他清楚身为大夫不可避免要接触男患者,可他接受不了她像对他一样对待别的男子。 沈宁面上怔了一下,眼中划过受伤:“谢公子说教的是,以后我离你远些就是了。” 谢砚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非是怪她离自己近,而是不想她也这样温柔的对待别的男子。 她垂下纤长眼睫:“谢公子不必解释,我都懂。药也喝了,早点休息。” 话落她端起药碗出了房间,背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谢砚卿懊悔,自言道:“我都说了什么,我与她不过才相识几日,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后悔都没用了。 明日再找机会道歉吧。 跑回房间关上门,沈宁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一波她都得夸夸自己。 激将法果然屡试屡爽。 看来谢晏已经开始在意她了。 但是还不够,她必须要让他完全喜欢上她才行。 心念一动,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唇角上扬一抹弧度,她眼中迸发出一抹亮色:“谢晏,你逃脱不了我掌心的。” —— 翌日。 谢砚卿刚醒就听到敲门声。 “谢公子,我上山采药去了,早饭已经做好放桌上了,你起了就趁热吃。” 看着门前要离开身影,想起昨晚的事,他高喊:“等一下宁姑娘。” 快速穿好衣裳去开门,沈宁背着竹篓站在门前,一身青色粗布衣裙,打扮利落。 他抿抿唇开口:“宁姑娘,昨晚的事,对不起。” 她笑:“谢公子不用在意,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目光落到到她背上竹篓上,他道:“姑娘手受了伤,为何不养几天?”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甚在意:“我没那么娇贵,这点伤不碍事的,公子赶紧洗漱了用早饭吧,我先走了。” 一连两日沈宁都是早出晚归,挖的草药晒了满满一院子。 谢砚卿看到她手上不断添新伤,劝她歇几天,可她执拗的说想早点还债,根本不听他的。 无奈,他只能任她去了。 这日傍晚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谢砚卿见沈宁还没回来,赶忙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草药。 他知道草药是她最在意的东西,要是被雨水打湿卖不出去,她肯定会很伤心。 趁雨势来临前他将草药都收进了杂物房里。 等出房间,雨势势如破竹猛烈的砸在地面,狂风吹的院中柳树沙沙作响。 放眼望去,远处青山都覆上了一层暗影。 他心中焦灼起来。 “这雨这么大,也不知宁姑娘如何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影回来,他转身进屋想寻伞去找人。 可除了沈宁房间他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伞。 站在屋檐下,他抬起襟袖挡住刮蹭的狂风和飘来的雨水,心中纠结无比。 他现在有伤在身,跑出去找她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可不去,他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个善良的女子,他没法狠下心肠不管。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雨幕中渐渐出现两道人影。 等距离近了他终于看清了相貌。 一名男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桑宁回来了。 两人都被雨淋湿,十分狼狈。 “宁姑娘,你这是?”谢砚卿忙从男子手上接过人,面露忧色。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男子开口:“你妹妹腿摔折了,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山脚下遇上了,怕是凶多吉少。” 谢砚卿没在意“妹妹”两字,道了谢将人扶进屋中。 “谢公子,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沈宁坐下后咬着牙故作坚强开口。 谢砚卿现在只在意她的伤,也没心思去管男女有别的事了:“宁姑娘,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冒犯了。” 第9章 发现当掉的玉佩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唇瓣:“好。” “伤的哪只腿?”他单膝跪地后问。 “这只。”她试着抬了一下左腿,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接上。” 制止她动作后,他面色凝重脱去她绣鞋,动作轻缓撩起她裤脚,入目的是她红肿一片的膝盖。 她皮肤是那种长期捂出来的白,所以红肿在灯光下甚是明显:“我需要确定是哪个部位骨折了,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她点点头,下一瞬便觉小腿肚子传来微凉触感。 他指尖很凉,所过一处就引得她莫名战栗一下。 直到他手停在腓骨处,她疼的闷哼出声。 “这儿疼?”他低着头,手按了一下腓骨处问。 “嗯。”她颤着声音答他。 确定了骨折部位,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胫骨,问题不大,忍着,我这就帮你接回去。” 末了抬眸和她说话:“宁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 虽不明白他突然问自己喜好做什么,但她还是如实答来:“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腊八粥……” 就在她说的起劲时,听到喀嚓一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她疼的“嘶”了一声,随后死死咬住自己唇瓣不让自己柔弱一面展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就越惹人心疼。 见她眼中水雾一片,他柔声安抚:“疼可以叫出来,不必强忍着。” 她抹掉因痛而泛出的眼泪,满脸倔强:“不疼,这点疼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曾经在刀尖舔血时身上伤口就没断过,再苦再痛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伤反而微不足道了。 可她要表现出既疼又要强忍的姿态,这样才能让谢晏相信,让他心生怜意。 低叹了口气,他起身:“骨头才接上最好养一段时间,还债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不要再去采药了。” 她眉眼低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谢公子,是我拖累你了……” 她眼中又蓄了泪,抬手擦掉后对上他视线:“还债的钱我已经攒一部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了,就不劳烦公子了。” 眉心微微动了动,他神情复杂看着她:“桑宁,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对上他炽烈目光,她愣了一瞬:“谢公子……” 似是反应自己失态,他转过身:“你的伤需要包扎,我去拿药和绷带来。” 不去想她什么反应,他径直出了房间。 雨势渐收,送沈宁回来的男子已经离开,茅草屋周遭一派寂静祥和。 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谢砚卿才折返回到沈宁所在房间。 “阿嚏——” 一跨进门槛,就见她双臂环着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受伤腿上,他这才看到她整个人还湿漉漉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晚夜乍寒,要是不及时沐浴换衣裳怕是会冻感冒。 “我烧了热水,先沐浴换衣裳了再包扎。”他将药和绷带放到木桌上后开口。 沈宁抱紧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粘乎乎的贴在脸上,闻言抖着身子点点头。 “能不能麻烦谢公子给我找根能拄拐的木棍来?”她眨着眼看向他,表情显的有些局促。 他眸光微沉。 她这是不想麻烦他? 还是怕与他有肢体接触引起他反感? 或许两者都有。 敛了表情,他直接攥住她胳膊将人提起来:“我扶你去浴房。” 感受到她身体绷紧,他清咳一声为自己找理由:“我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你是我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抬头,望向他俊美无俦的脸:“谢公子,其实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挺好的,人也温柔,并没有……并没有不近人情。” 说完她故作羞涩的垂下脑袋。 听到她夸赞自己,谢砚卿一颗心没由来的乱撞。 喉结滚了滚道:“到了,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备热水来。” “公子的伤……”她倏的拽住他手腕,水光潋滟的眸子关切的看着他。 他回眸,四目相对,她猛的回过神抽回手跟他道歉:“对、对不起谢公子,是我唐突了。” 她佯装害羞的不知所措,一双手无处安放。 视线从自己被她触碰的腕间扫过,他面上不辨喜怒:“没关系。” 目送他背影出去,沈宁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抹弧度。 苦肉计果然奏效。 什么不喜人触碰,就不信在她攻势下他能一直坐怀不乱。 替她准备好热水后谢砚卿出了浴房。 门关上后才想起没给她拿衣裳,正打算询问,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罢了,等她沐浴好再问不迟。” 考虑到她腿受伤不便,他决定今夜晚饭自己动手。 这两天帮着一起做饭耳濡目染他也会了一点,味道肯定不如她做的好吃,但应该能吃。 他煨好米饭,把菜洗好备用正打算下锅翻炒,浴房传来沈宁声音。 他走到浴房门前问:“宁姑娘是要我拿一下干净衣裳吗?” 屋内静默了几息,传来她羞赧声音:“对,衣裳在房间左侧的柜子里,麻烦谢公子了。” “好,你等着。” 他朝她房间走去。 他还是初次进女子房间,桑宁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要简洁单调。 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床、左边是放衣物的柜子、右边靠窗的位置置了张长桌,桌上摆了一盆风雨兰,旁边是摆放杂物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医书。 他面露讶色,一个女子竟单调的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那么辛苦挖草药还债,房间这么单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衣裳折叠整齐摆放在里面,只是在看到女子所穿的淡青色肚兜时他面上一烫。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清楚她人品,定然不是故意这样摆放让他看到的。 指尖发烫将衣裳拿出来,许是动作太大,压在衣裳最下面的物什被带了出来,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他俯下身去捡拾,在看清物什后眸光一凛,眉头紧紧拧起:“这枚玉佩我不是让桑宁拿去当了吗,怎会在此?” 第10章 发烧 瞬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他眼神陡然变的骇厉非常。 桑宁为什么要撒谎骗他当掉了玉佩? 她到底有什么图谋? 这段时日他慢慢对她放下了戒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周身寒意阵阵。 她要是刺杀翊王的人派来迷惑他的怎么办! 他懊悔自己轻易就相信了她。 他攥玉佩的手骨节捏的直泛白,神情冷若冰霜。 要是她真是刺客同党,他不会心慈手软。 稍加冷静后,他摩挲着羊脂白玉佩想将其放回原位,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玉佩是压在最下面的衣层里的,明显是贴心收着,不想被外人看见。 他又是男子,所以她清楚他不会随意进入她房间,所以可以排除是她故意为之。 她留着这枚玉佩,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图财。 可她宁愿每日上山辛苦挖草药挣钱都不接受他馈赠的五百两,说明她并不为财。 至于别的目的,她要是想杀他根本不必救他回来。 不为财也不为杀他,那她到底图什么? 另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清矜面上腾的升起滚烫。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图他身子。 细细回忆这段时间两人相处记忆,她为了避嫌都不会刻意与他接触。 反倒是他,目光总是忍不住停在她身上…… 握着玉佩,他陷入了沉思。 纠结了一会儿,他将玉佩放回去,拿着衣裳来到浴房外。 “宁姑娘,衣裳给你拿来了。” 里面无人应声,他以为是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宁姑娘,衣裳拿来了,要如何给你?” 依旧没有声音回他。 他微微皱眉,俊逸五官覆上一层疑惑。 浴房不大,又安静,按理来说这么点距离她听得见才是。 “宁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里面还是安静的出奇,他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拔高音量对着里面说了声:“宁姑娘,唐突了!” 说罢他推门进去。 浴房内雾气氤氲,他朝浴桶靠近,霎时墨瞳一震:“宁姑娘!?” 沈宁靠在浴桶边沿,脑袋侧着,白皙脸上潮红一片,明显是昏过去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发现烫的骇人。 “怎么会发烧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别过脸将人从水中捞出来,马虎的为她擦干身子后打横抱回房间。 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视线不经意扫过,顿时人怔愣住。 “这被子是我先前盖过那床?” 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清洗干净了,还散发着淡淡皂荚清香。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那婆子说的“穷的连床被子都买不起”。 难道,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了他? 一想到此,他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晦涩。 她宁愿自己受冻都不让他冷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所图谋! 顷刻间,内疚和羞愧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心田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他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仍想将话说出来减轻愧疚。 “爹……”她兀的发出呓语。 谢砚卿拨去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安抚道:“别怕,我在这。” 她下意识捉住了他手,额间汗珠不断往外冒,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口中不断呢喃着:“爹,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不是不想像你一样竭尽所能用所学医术救、救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攒了三年银子,就快将欠债还上了。” 她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身子剧烈颤着:“可我没法…没法见死不救,谢公子他…他治病需要银子。” 听到这,谢砚卿耳边一阵嗡鸣。 “对不起,爹……”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谢公子他、他一定比女儿更需要……那笔钱。等他伤好离开,女儿一定更加努力挖草药挣钱,将您欠下的债,还……还清。到时女儿、女儿就听您的,去…去行医救人。” “爹……” 她似陷入了梦魇,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谢砚卿探向她脉搏,确认她不是装昏迷。 刹那间神情凝下来。 竟是如此。 她把还债的钱都给了他,还骗他说还债的钱攒一部分了,很快就能还上。 他目光幽幽,嗓音极淡:“桑宁,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被她一再蒙骗,他都辨别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不是她发烧昏迷,是不是打算瞒到他离开? “爹…我好冷…”她泪水打湿了脸庞,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说着梦话。 为她掖好被角,谢砚卿打来水为她擦脸。 “爹,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黑,我害怕……” 她死攥着他手不放。 谢砚卿垂下眸子一片幽暗。 听她那日提起她父亲的事,想必小时候过的并不如意,因此才会陷入梦魇里。 他向来冷硬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别怕,我在。”他眉眼柔缓道。 见被子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她雪白圆润肩头以及锁骨间那醒目的红痣,他呼吸一滞,忙别过脸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若非情势所迫,他断然不会出格的与她共处一室。 过了许久,沈宁不再呓语后,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将她额头上湿帕子取下探了一下温度,他缓了口气:“还好,不那么烫了。” 把被子压紧实后,他起身出去。 — 沈宁翌日醒来还觉得头脑一片昏沉。 为了拿下谢晏,她真的是煞费苦心。 又是故意把腿弄骨折,又是刻意让他发现玉佩,顺带给自己下药。 人还没弄到手,反倒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昨晚她虽陷入昏睡,可隐隐还有意识。 他听了她那些话,总不会再怀疑她心怀不轨了吧? 她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揉了揉脖子,她忽然感觉身上光溜溜的,低头一看。 “……” 谢晏这厮还真是正人君子,衣裳都没给她穿一件。 仔细一想也正常,他要是给她穿衣裳了,估计等她醒了就说不清了。 一扭头,她的衣裳整齐的摆放在枕头旁边,就连贴身衣物都在。 她白皙脸上霎时爬上一层绯红。 就在她走神时,传来敲门声。 “宁姑娘,你醒了吗?” 第11章 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她快速将衣裙穿好。 柔着声音朝外道:“谢公子,你进来吧。” “嘎吱——” 门开了,谢砚卿端着药进屋:“宁姑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劳公子关心。” 她说完没忍住咳了两声。 “把药喝了吧。”他敛眉,将药递上:“这是枇杷叶熬的药,具有清热止咳功效,你现在喝正合适。” 等她喝完药,他将药碗接过放好,沉吟须臾开口:“宁姑娘,你……”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你快攒够还债的钱了,现在还差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眼神有些躲闪的挤出微笑咳嗽道:“不用了谢公子,也没差多少,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攒够了。” 她的反应他自是尽收眼底,目不转睛凝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你不必逞强,我可以帮你。” 她咳的涨红了脸:“君子爱财尚要取之有道,我爹说过,不义之财不能要。” 她又将她爹搬出来了。 似乎在她心中,她爹的话她就要奉为圭臬。 他想,她当真是固执的紧。 “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 “?” 她不解的对上他视线。 “你想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吗?” 她摇头,言辞沉肃:“我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根,我只想在此平淡的过完这辈子。” 她心中腹诽:“要不是为了解蛊,谁愿意待在这!” 等她小命保住了,她一定要去城里开一家胭脂铺子,穿好看的衣裙,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她过去十九年过够了苦日子,后半生只想活的潇洒自在。 见她不似作假,他心情莫可名状。 “谢公子,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要离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故作落寞的垂下眼帘:“这段时间有公子陪我,我过的很开心。也希望公子以后得遇良人,安康顺遂一世。” 他心口一滞,心中很不是滋味。 “桑宁姑娘——” 他话被一道女音打断:“你们两个在门外等着。” 徐媒婆径直进了屋,看到屋中还有男子,立马拔高了音量:“呦,原来桑宁姑娘是在家里藏了汉子呢,怪不得不愿意嫁给王老爷做妾呢。” 她双手叉腰,语气不屑:“今日就是最后还债日期,银子可准备好了?” 看到她如此直闯进来,还污蔑桑宁,谢砚卿眉头拧了拧,眼底闪过不悦之色。 “谢公子,不干你的事,你先出去。”沈宁拉住他袖子摇摇头。 他明白她意思。 她是怕连累他。 “宁姑娘,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他骨节分明的手收拢起身。 “谢公子——” 沈宁假意想拉他,他已掰开她手朝徐媒婆走去。 “她的债我替她还。” 徐媒婆看了眼他身后沈宁,对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秒懂。 斜了谢砚卿一眼,她甩着帕子道:“你还?你拿什么还?你这模样倒是长的极好,跟着桑宁这个废物倒不如跟王老爷,刚好啊,他让我物色个清白的小郎君给他送去呢。我瞧你就不错,说不定到时你们俩还能有福一起伺候王老爷呢。” 说完她掩着帕子咯咯笑了起来。 谢砚卿面色冷了下来。 大晋民风开放,权贵之家亦或民间有身份的男子都会养长相清秀的男子供自己取乐。 他只听说过,没想到在青州这等地方亲自遇到了。 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妻妾成群,还男女通吃,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桑宁落入他的魔爪。 “咔嚓——” 骨头断裂声在这屋中格外醒耳。 接着惨叫声响起:“啊啊啊,我的手!” 徐媒婆惊恐的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你…你你…救命啊,快来人!” 在屋外的两名男子闯进来,同样满脸惊恐。 “你快放了徐大娘!” “谢公子……”沈宁从床上爬下来,拖着伤腿来到谢砚卿身边:“谢公子不可!” “我说了她的债我还,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和腿都卸了!”他目光晦暗骇人,声音透着浓浓压迫感。 说完扬臂一甩,徐媒婆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 她疼的龇牙咧嘴,两名男子忙上前搀扶她。 “徐大娘!” “哎呦可疼死我了。”徐媒婆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全然忘了是在演戏,立马想直呼沈宁名字打算罢演:“桑——” 好在沈宁早一步看穿她意图,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声打断她:“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给!” 她拖着腿走到衣柜前,迅速将藏在底下的一只手镯和装碎银子的荷包拿出来,随后一瘸一拐来到徐媒婆三人跟前 “这镯子值十两,还有这些,一共是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还王家!”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徐媒婆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你要是答应宽限三天,我现在就让谢公子给你接上胳膊,要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徐媒婆看到她眼神暗示,忙不迭应声。 她又不蠢,拿了钱该跑就跑。 “谢公子,给她接上吧。”沈宁回头望向谢砚卿。 他眉眼疏淡点点头。 既是她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咔嚓一声徐媒婆的胳膊又被接了回去,收了银子她不忘将戏收尾:“桑宁姑娘,大家都是女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声,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是再还不上钱,王家可就直接上门迎亲了。” 说到这她特意看了眼谢砚卿:“还有,王老爷喜欢的是清白女子,你可别早早失了身子,到时用自己抵债的机会都没了。” 话毕她趾高气昂带着人走了。 沈宁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形趔趄着往后退,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身。 “宁姑娘,没事吧?” 头一次挨的这般近,她不忘抓住机会拉近关系,往他臂弯靠了靠,模样无助极了:“谢公子,你明日就走吧。九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天时间我根本凑不齐的。” 感受怀中瑟缩发颤的身子,他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与心疼。 眼中闪过幽芒:“我不会走,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一起。” 第12章 姑娘若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她抬头,眼神似诧似异,还充满了疑惑:“谢公子,你……” 她声音微微颤抖,双眼沁满了盈泪,鼻尖红红的,看的人不禁心生怜意。 他知她想说什么,眼神坚定道:“宁姑娘,和我离开这儿吧,外面天地广阔,总有你的容身之处。至于欠债,我帮你还。” 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纤长白皙的指攥紧,唇紧抿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眸子微黯:“为何?” 她低垂下眉眼,纤弱的肩膀无声的耸动着:“我在此还能以采药为生,去了外面如何生存?” 他脱口而出:“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谢公子,你我非亲非故,虽则我救了你,但也不想挟恩图报,要是我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为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她不想麻烦他。 “若是我想让姑娘挟恩以图报呢?”他冷不丁道。 闻言她身形一怔,猛的抬头,面上含羞:“谢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自然味道,摆在窗边的风雨兰被微风吹的花叶乱颤,也吹乱了谢砚卿平静心湖。 沉吟须臾后,他叹了口气:“我扶你先坐下。” 她木讷的点点头,甫一迈出步子,腿传来剧痛。 “啊——” 惊呼之余她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腹间还多了一只手,身后,是男子铿锵有力的心跳。 她只觉后背烫的厉害,脸也烧红了,忙颤着声音解释:“抱、抱歉,谢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头顶传来男子低沉和雅的嗓:“我知道。” 她腿有伤,方才有他借力忘了,突然迈步重力全到了腿上,肯定会摔。 两人现在贴的极近,沈宁还以为他会赶紧放开自己,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动作,故意开口提醒:“谢、谢公子,你…你可以松开我了,我自己可、可以的。” 说着她就要脱离他怀抱自己走,手腕被身后人握住,她回头,面露讶色欲语还休看他:“谢…谢公子?” “你可以叫我谢晏。” “啊?”她水波潋滟的眸子撞进他乌沉眸中,又立马别开,将女子害羞紧张那一套做的十足十:“这、不…不妥。” 将她反应尽收于眼底,他托住她腰,扶着她在床沿坐下,温和一笑:“作为交换,我以后叫你桑宁,如此,可妥?” 沈宁垂眸,佯装羞涩的不敢看他,一双白皙带茧的素手不断绞着,胸口上下起伏:“那我听谢…谢晏的。” 女子面容姣美,长睫扑簌,那不点而红的唇瓣因害羞而轻咬着,端的一副我见犹怜、引人心动模样。 谢砚卿喉间滚动,强迫自己不去冒犯她。 他没注意到的是,沈宁唇边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空气静了一会儿,她开口问:“谢晏,你方才说…说…”她羞于启齿,最后咬咬唇说了出来:“你方才说的‘想让我挟恩以图报’是什么意思?” 女子一双水盈盈柳叶眼清澈纯粹,干净的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他心脏一滞,这样的她心思单纯,去了京城,当真不会受到浸染吗? 这个问题估计没人回答他,但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她这份纯粹。 “桑宁,随我去京城吧。”他坐到床沿的木凳上,雪白袍角迤地,沾染了些许灰尘,这次却无甚在意:“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这是他昨夜就考虑好的,经过王家人来逼债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要带她离开。 不论是出于报恩,还是对她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都想这么做。 如他所料,她再次拒绝了,解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的人了,京城太过繁华,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我还是想呆在这里。” 她决计是不能再去京城的,因为那个地方有李尘璟。 谢晏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他身份定不是什么富商之子。 商户之家浸淫长大的人绝没有他这般矜雅如月气质与寒凛迫人气势。 谢砚卿毫不意外她的答复,凝着她姝丽面容问:“你是因为没有牵挂的人不愿离开,那要是有牵挂的人呢?愿不愿意为了他去京城?” 这话他其实更多是出于私心而问,问出后就觉得有些冒犯。 风吹起她披散如瀑布青丝,她面露浅笑:“那要看对方是我什么人了,若是心爱之人,我定然是愿意的。” 听到“心爱之人”四字,他清矜面上爬上绯红。 又听她说:“可是我没有心爱之人,去京城那种地方作甚?” 他喉间一紧,眉目浓烈:“就当为了我。” “什么?”她向他看来,神色微怔。 他握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耳廓红的厉害:“就当为了我,你可愿意去京城?” 他总有种预感,要是就此离开,他会后悔。 “谢公子……”她唇微张,很是惊讶。 与她四目相对,他鼓足勇气,嗓音清冽道:“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唐突姑娘,但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姑娘率真性子,若是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 一口气说完,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他办过无数案子,就是面对天子都能镇定的面不改色,独独到了她面前总是容易乱心神。 “桑宁,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为了我,去京城?”他黑眸锐利深邃,紧攫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变化。 她先是难以置信,后又蹙起了纤秾好看的眉眼,接着樱红微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垂下眼帘。 看着她情绪不断变化,他一颗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 见她许久不曾作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隐晦,她听不明白。 就在他蜷起五指打算再说直白些时,她兀的抬起眼眸望向他,凝着几分促狭和笑意:“谢晏,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13章 挡不住男色诱惑 随后。 她看到他清俊华凛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就连耳根也似红都快要滴出血来。 他心尖一颤,目光忽闪:“桑宁姑娘,对、对不起。” 他确实对她生了异样心思。 他有罪。 本以为她会生气,不想耳边响起她爽朗笑声。 他眼眸抬起,眼前女子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唇瓣上还有贝齿轻咬落下的痕迹。 她说:“我逗你的。” 旋即又掩面哧哧笑了两声:“不过你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 他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在他面前向来内敛含蓄,今日怎有些…轻佻? 对,就是轻挑,他几乎是下意识冒出这个词来。 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很鲜活。 从前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过,但她们一靠近他就心生厌恶,很是反感。 可她不同,她身上没有浓烈胭脂粉味,只有最清新怡人的皂荚香。 还有…… 她腰肢很软很细,他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揽她腰时的触感。 那种感觉,让他很是怀念。 “谢晏,你在想什么?” 女子脆然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乍然回过神来,矜雅出尘的脸烫的骇然。 “桑宁姑娘,我…我…你…”他心一乱,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你要是想劝我和你离开就不必了,除非你——”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 他问:“除非什么?” 她粲然一笑,有些玩笑意味道:“除非你娶我,成为我夫君呀。” 砰砰砰—— 谢砚卿愣愣看着她,心跳如鼓,清冷眉眼都染上了薄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她说的“夫君”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羞恼道:“桑宁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 她唇角微弯:“谢公子,分明是你先和我开玩笑啊。” 他一脸懵看向她:“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 她靠在床架上,学着他的模样语气提醒:“公子说喜欢我的坦率性子,还说‘若姑娘不弃,谢某愿为姑娘遮风挡雨’,还问我愿不愿意为了公子去京城,这些难道不是公子说的?” 他看着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他真切的看到了自己说这些话时的真实神态。 “公子和我开开玩笑就罢了,可莫要对别的姑娘说,不然怪让人误会的。” 谢砚卿郁闷,所以他说了半天,她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憋红着脸解释:“我没有。” 她眼眸似水望着他:“没有什么?”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他终究没说出口。 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讨论这个了,只有三天时间,桑宁姑娘打算如何凑齐九百两银子?” 提到银子,她眼底神色明显淡了下去:“公子马上就要走了,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她所谓想办法就是没办法。 他一旦走了,她恐怕就得拿自己抵债了。 一想到满脸褶子,路走不动的猥琐老男人把她压在身下,他就气的想杀人。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眸光幽幽,没有再说话,亦不再提他为她还债,让她和自己去京城的话。 说多了反而引她反感。 不就是九百两银子,他想办法还了就是。 “谢晏。”她唤他。 许是他想的太入神,陡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谢公子。”她拔高音量。 他怔然问:“怎么了?” 她耳尖微红:“那个…我想去如厕,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吗?”怕他尴尬,她声音微弱补充:“你扶我到恭房外面就好,我自己可以。” 人有三急,这个是没法避免的。 在神仙般人物面前提这等煞风景的事,当真羞于启齿。 他清雅面上愣了片刻,红着脸应声:“好。” 他不能下床那两日都是她提了恭桶让他在屋中解决,现在他没道理嫌弃她。 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 —— 早上的饭是谢砚卿做的,有沈宁在一旁指导,饭菜倒是勉强能吃。 吃完饭,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两根木头,做了副拐杖出来。 “试试。”他递给她。 正握着卷医书躺在檐下椅子上的沈宁抬头,动作顿了顿:“给我的?” 他低低嗯了一声。 拐杖很合适,完全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高兴的拄着拐杖来回踱步,注意到他一旁椅子,脚下故意绊了一下,人朝椅子扑去。 措手不及间,腰间一紧,她人被带入泛着淡淡甘松香的怀中。 这是他身上自带的香味,她想或许是他喜爱用这种香,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经久不消。 手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臂,她反应过来后忙站直身子,微低下头:“多、多谢。” 从他角度看去,女子眼睫长而密,鼻梁纤巧有致,唇泛着艳泽之色。 她今日又换上了那身青色齐胸襦裙,锁骨处那颗红痣暴露在空气中,妖冶惑人。 他呼吸一紧,便连血液都好似滞住了。 “桑宁姑娘,小心些。”他看的清楚,她是走的太急绊了一下,并非故意为之。 她要是有意与他有肢体接触,大可以直接扑进他怀中,而不是扑向椅子。 “你、你先松开。” 他后知后觉,忙收回握她腰的手,白皙如玉的脸红的似要找个洞钻进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从前是不喜与人触碰的,怎到了她身上,他反而想的是接触的更久一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惊恐的发现再也压不下去了。 “没关系。”她笑意深深。 方才她摸到他肌肉感十足的胳膊,想来力气不是一般的小。 这个男人看着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脱了衣裳肌肉线条纹理分明,一丝多余赘肉都没有,简直是极品。 她自问不是什么爱好男色的人,但面对一个尤物,又有几个正常女人忍得住? 反正她不能。 “谢晏公子,你的伤今日是不是该上药了?”她一脸正肃问。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待会儿我自己上药就好,不必再麻烦桑宁姑娘了。” 她拧眉:“那怎么行,我记得你后背上也有道伤。之前你不让我给你上药,你自己又够不到伤口,导致伤口恶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能依着你了。” 第14章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 她若有所思算了算:“我救你回来差不多快十天了,想来只需再上两天药伤势就稳下来了。” 说着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后日你便走吧。” 有时候欲擒故纵更能达到目的,她吃定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她,一再提起让他离开,他反而不会轻易走。 毕竟她是他救命恩人,因为他,还把自己辛苦攒的还债钱用了,随时可能被老头子强娶。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抛下恩人独自离开。 他没应她的话,眉宇微微拢起。 她看出他心中纠结,笑了笑:“先进去吧,我为你上药。” 他丰神俊朗脸上无甚表情点点头。 坐在床上,谢砚卿背过身,刚好瞥见她从头上解下束发的青色绸带,他动作一顿:“桑宁姑娘,不必了,就这样上药就好。” 他先前是怕她像别的女子一样对自己有所图谋才让她遮住眼睛,现在他清楚她的为人,自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沈宁才不会依他,将欲擒故纵那一套用到底:“男女有别,我怎可看公子身子,若是被你以后的夫人知道,定是要吃醋的。” 谢砚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记得他醒来那夜,她为他擦洗身子,说在他们大夫眼中无男女,这才多久她就如此恪守礼节了? 难道是今早他的话让她有意想疏远自己? 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桑宁姑娘说过,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你只需将我当成病人看待就是。” 沈宁勾唇,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面上故作无奈道:“那好吧,便依公子的。” 他解了腰间系带,脱去外袍和中衣,随后背对着她褪下洁白里衣,肩背处三指宽的狰狞伤口露了出来。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皮肉外翻,泛着血黑色,真不知道这么重伤他怎么活下来的。 也得亏他命硬,还幸运的遇到了她。 肩背处上完药,她视线一扫才注意到他背上居然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疤痕。 看形状像是鞭子留下的,还是陈年旧伤。 她呼吸一凝。 轻抚上那疤痕:“很疼吧?” 他身子明显一僵。 “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这些伤纵横交错,想来是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她说话时温热气息就喷洒在他伤疤处,那样的暖,那样的灼人,每一息都直烫进他心里。 他语气平淡道:“早不疼了。” 伤口不疼了,可心中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疼。 她没有多问。 因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等她解了阴阳合欢蛊,就该分道扬镳了。 她微俯身,在他伤疤处吹了吹:“小时候我受伤,我爹都会给我吹吹,这样就不疼了。” 他感受那轻柔的风吹过自己后背,瞬间周身血液灼热沸腾起来,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颤栗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桑宁姑娘……”他嗓音微哑唤她。 他身后,沈宁眸中含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肩宽窄腰的好身材,放低声音温柔的回他:“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他摇头:“没、没有。” 即便她看不到他现在表情,但也能从他身体反应猜到他在隐忍克制着。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砚卿额间隐约浮现青色脉络,深邃眸中情绪翻涌,下颌紧绷,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 他心跳不受控制加速。 是因为她那句:“很疼吧?” 亦是因为她那句:“虽不知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肯定过的不好。” 许是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疼不疼,过的好不好。 他心,莫名塌软下去。 “后面好了,你转过来吧。”她声音清脆好听,如清冽甘甜的泉水,无声无息滋润了他枯竭心田。 “我不太方便上药,你、你可以再往我这边挪一下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 她坐在与床齐高的木凳上,他背对她时还好,两人一面对面距离就拉远了。 谢砚卿矜雅如玉脸上一热,点点头。 他的身子她救他回来时就看过,只是再看仍觉得冲击力十足。 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 肩线硬朗,胸膛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部紧实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此刻里衣半褪至腰间,遮挡了部分肌肤,但还是可隐隐窥见腹肌整体轮廓,余光微往下扫,是他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充满了力量感…… 怕目光太明显被他发现,她只故作淡定扫了眼就将视线移到他伤口上来。 沾了药膏的棉条在他裂开伤口上涂抹开来,冰冰泠泠,沁着几丝凉意。 她仰起头看他,嘴边噙着笑:“你要是疼可以喊出来,这里没人。” 这话本没有歧义,可落在他耳中平白变了味道。 他没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曾经为了查案,他带人去青楼抓逃犯,正碰上逃犯与女子在做那事。 没进门前听那女子娇嗔着喊疼,逃犯没好脾气低吼道:“这里又没人,疼就喊出来,干这一行的,你还娇贵个什么劲儿。” 他当时听着房间里污秽不堪声音冷沉着脸让人将门踹开,直接将那逃犯抓起来,与逃犯欢好的女子抓着被子遮羞,一脸惊恐的看向他们。 他冷冷瞥了那女子一眼,见她露出肌肤都是咬痕,才恍然她说的疼指什么。 把人咬成那样子,在下面怎么可能温柔。 神思回笼,他清冷白皙脸上飞上薄红,神情不自然别过脸,不想让桑宁看出他的囧迫。 她心思单纯,要是知道他因她的话想到那么下流的事,定然会心生厌恶的吧? “好了,把衣裳穿上,别着凉了。”她悦耳嗓音响起。 他后知后觉拢上里衣,耳根红透一片。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前两日采的草药在屋里置着,我拿出来晒晒。”沈宁说完拄着拐杖转过身就往外走,心中估算他多久会叫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谢晏要是心中有她,必然不会让她拖着伤腿去干活。 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她拧眉,心道:“怎么还不叫我?”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策时,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和雅声音。 “桑宁。” 第15章 趁夜表白,彻底沦陷 他走上前来:“我帮你。” 她弯唇,抬头时面上故作不好意思道:“怎好麻烦你……” 他淡笑,漆黑如墨的眼眸都漾着温柔:“你不必与我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周身清冷气息淡了几分,让人如沐春风,她心底某处莫名被触动了一下,顿了顿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天时间在杂事中流逝,吃完晚饭,谢砚卿几度踌躇后开口:“桑宁姑娘,我想明日去一趟兆阳城。” 沈宁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垂下黯淡眼眸问:“公子是要走了吗?” 他心一慌,忙解释:“我伤还未完全好,暂时不会离开的。”后面语气轻了些道:“就只是想给家人写封信报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安好。” 沈宁心中松了口气,还要装作一脸淡定微笑:“应该的,公子人生地不熟,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刚好我将草药运去卖了,将还债的钱凑一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翊王就是在兆阳城地界遇到刺杀的,就算去了青州,想必也会留下暗探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你坐着就好,我来。”他将碗筷从她手中接过,兀自去洗了。 等收拾完厨房,他去沐浴清洗一番,看到白日桑宁为他换药包扎过的伤口,他唇角不可抑制上扬。 从浴房出来,他看了眼桑宁房间,已然灭灯歇下了。 “桑宁姑娘,对不住了,我也并非有意对你隐瞒身份,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等把王家的债还了,她要实在不愿跟他走,他也会尊重她决定。 她说的没错,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京城繁华,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是无数阴谋诡谲,让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子去那等地方反而是害她。 谢晏房间传来关门声,不一会儿屋中亮着的灯熄灭。 沈宁站在漆黑屋中,收回视线轻轻关上窗。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走至衣柜前打开,看到压在羊脂白玉佩上的发丝不见了,她便知谢晏肯定发现了玉佩。 她压低声音轻笑了声:“他倒是能忍,居然一直没问过我。” 估计是那夜她说梦话他知道她没当掉玉佩原因,心怀愧疚才没问吧。 萤白的指骨节摩挲着玉佩,她脑海中又浮现白日谢晏精壮的胸膛、结实的小腹,手中不知不觉便加重了力道,仿佛透过玉佩抚上了那人的身子。 矜冷克制、高岭之花? 要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当药引还真不容易呢。 “谢公子,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明日去兆阳城,若联系上“家人”,估计很快就要离开了,她必须牢牢抓住今夜这个机会。 紧了紧身上披着外裳,整理一番散下鸦黑青丝,确保自己看起来显得我见犹怜后,她拿着玉佩,端了油灯走出房间。 来到谢晏房门前站了片刻,她推门进去。 他住的房间门闩先前就是坏的,两人都不会木工活,就没修。 她一瘸一拐走向床榻,快要靠近时特意放缓了步伐。 习武之人异常警觉,她方才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估计已经醒了,但她要装作不知,还要表现的小心翼翼才不让他有所怀疑。 在床沿坐下,她假意询问:“谢晏,你睡了吗?” 床上男子阖着眸,并未有醒来迹象。 她将油灯吹灭放在地上,凭借微弱光影将玉佩塞到他手心里。 刻意压低自己声音道:“谢晏,我知道你身份不是普通人,也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玉佩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还你。明日去了兆阳城,不管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家人,我都没有理由再留你了。” 她喉间微哽:“也就只有你睡着了我才敢这般和你说话,我自知配不上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我再怎么掩饰,也没法骗自己不喜欢你。” “你那么美好,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干净,我这般凡俗之人怎可染指你。” “等你走了,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才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 谢砚卿本就没睡,看到她站在门前身影时并未出声,就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她是来还玉佩,对他诉真心话的。 他原本也没想要回玉佩,给她当个念想也好,可她竟主动还给了他。 而且还说……喜欢他? 可她那日分明以为他的话是在开玩笑。 怎会……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是装的? “……谢晏,你知道那天你让我和你去京城时我有多开心吗?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答应。” “你又没说喜欢我,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去了京城让你平白照顾我算什么?” “而且你从京城那样的地方来,什么样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一个乡下农女呢。与其跟在你后面惹你不快,倒不如洒脱放你离开,这样我还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细微的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不舍:“即便你听不到我说的这些话,可我还是想说,明日一别,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挺疼的。” 她吸吸鼻子,好像哭了。 夜幕中,装睡的谢砚卿眉心蹙起。 “打扰你了,好好睡吧,祝你——” “做个好梦。” 他感受到她手抬起想要触摸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一直都记得。” “谢晏,再见了。” 话音落,他听到她站起身衣裳轻擦发出的窸窣声。 她这是,要走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别让她走。 一股即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巨大落差感自心底升起,他微掀起漆暗眼眸,便看到转身要离去的落寞背影。 心随意动,他抬臂拽住她手腕,声音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桑宁姑娘。” 他看到黑暗中她背影猛然怔住,手腕间寸寸肌肤紧绷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极其羞耻的事,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第16章 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也喜欢你 她想挣脱他手,可他力道大的惊人,箍的她手腕生疼,一如他醒来那日一样。 “桑宁。”他唤她。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她身形又是一震,羞恼难当的似要挖个洞钻进去。 他看出来了,她被当场抓包所以羞愤难当,想跑。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宁背对着他,半天才弱弱问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从她手腕间感受到她在颤抖,在慌张。 她不敢面对他。 他喉结滚动回答:“你进来的时候。” 一听这话,她瞬间不淡定了,想要挣脱他的手逃。 可他怎会放她走。 他先前只以为是自己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她也喜欢自己。 现在知道了,他就不会放手。 “桑宁,你是想逃避吗?”他明晃晃戳穿她心思。 “对、对不起。” 她道歉,不知是为自己半夜闯他房间还是因为那一席话。 实际上,沈宁已经快把脸笑烂了,可还得装出一副被发现秘密后又羞又恼的模样来。 “你先、先松开,疼。”她声音带着哭腔。 听到她喊疼,他心下一软赶忙松开她。 手陡然一松,她脚下不稳向前扑去,谢砚卿这才想起她腿有伤,情急下又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他的方向带。 身体失衡,沈宁顺着他力道一个旋身砸向床,脸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他两腿间。 沈宁:“……” 谢砚卿:“……” 空气安静的可怕。 事出突然,谢砚卿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这个结果也并非他本意。 沈宁也同样始料未及,上一刻两人还说着话,怎么下一瞬就以暧昧姿势躺床上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沈宁才惊觉回神,双手撑在他修长匀称大腿外侧噌一下坐起身。 “这个…那个…,是意外!”她磕巴的做着解释。 浓稠如墨夜色中,他深邃眸光暗了暗,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是。” “你、你早点睡,我先、先回房间了。”她咻一下站起身就想拖着自己伤腿跑,手臂一紧又被拉着坐了回去。 “桑宁,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解释什么?”她都快成结巴了。 “你来我房间,还说那些话……”他语气正肃几分。 像是明白他不会让她糊弄过去,她无奈低叹一声,沉吟少顷道:“对不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是我冒犯了你,你就当…就当没听见吧。” 谢砚卿沉默。 心知她这是不敢直视自己感情,是在退缩。 握着她手腕的手出了一层汗,他心跳如鼓道:“其实并不是你一厢情愿,我…我…” “也喜欢你”四个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没喜欢过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表露心迹。 “你也什么?”隔着无端夜色,沈宁唇角微勾,强压下内心的暗喜问。 定定心神,他鼓足勇气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也…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别过脸,即便知道她看不到自己表情,仍觉羞赧难当。 等了好久没有回音,他忐忑不安起来。 心想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孟浪了? 各种想法一一在脑海中略过,他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桑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似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语气都带着几分急切感。 周遭一片静默,唯有彼此最轻缓的呼吸声和昆虫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呼吸都凝滞时。 在万分煎熬等待中,她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谢晏,你、你当真喜欢我吗?” “喜欢。”他答的极快。 她又迟疑起来:“……你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才……” “不是!”他急了,攥她手腕的手蓦然收力强调:“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感动的那种喜欢。” 起初确实有感动成分在,但方才听她说那句“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看着就、疼”开始,他就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 无关感动。 她愣住,又低下头:“我不讨人喜欢的。从小到大,除了我爹,都没人愿意喜欢我,同龄的孩子都骂我是没娘要的孩子。” 他心抽疼了一下,声音微哑:“不,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桑宁,你很好,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会代替你爹喜欢你。” 闻言她兀的把手抽回,语气惊讶:“你想当我爹?” 谢砚卿:“……” 她是怎么做到在煽情时问出这种傻乎乎问题的? 气氛活跃了下,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他无奈浅笑:“你呢?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还没回答他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一定要回京城吗?” 他嗯了一声:“早晚会回去。” 此番来青州就是查铁矿一案,查清结案了自是要回去的。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自然不是。”她娇羞的垂下眸子:“我之前说过……” 她话说一半,他就想起来了。 那日他问她要是有牵挂的人,愿不愿意去京城,她说要看是什么人,要是心爱之人,她自是愿意的。 顷刻间,他心田一暖。 她这是变相承认他是她心爱之人了。 “桑宁,等青州的事处理完,我就带你一起回京城。” 她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去城里。” “好。” —— 从谢晏房间出来,沈宁卸去假面。 确定他会回京城她就放心了。 左右她这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地界,就不用担心解蛊后会再遇上他了。 于她而言,首要目的就是活着,不再卷入权势斗争之中。 李尘璟想和谁斗的你死我活都不干她事了。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谢晏。 她连友情都不相信了,又岂会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 自古男子皆薄情,她没忘记小时候那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要死不活模样。 情之一字,沾不得。 她不会蠢到解蛊毒就把自己陷进去。 屋内。 谢砚卿握着桑宁还他的玉佩眼中满怀憧憬。 她喜欢他。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17章 早就没了清白 翌日一清早两人收拾妥当出门。 “我背你。”谢砚卿蹲下身示意沈宁。 她单手拄着拐杖摆手:“不用,你伤还没完全愈合,又拎着一大袋草药,根本腾不出手来。” 她可不想他伤口绷开再养一阵子。 “那我扶你。” 她伸手抵在他腰上推他:“不用,你扶着我走的更慢。” 见她坚持,他只好依她。 两人在路边拦下一辆牛车进了城。 站在繁华街头,沈宁脸上挂笑:“先把草药拿去卖了,我挖了几株上好人参,想必能卖不少钱。” “人参?”他神色微凝,这几天晒草药他并没有看见有人参。 她从粗布麻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子打开:“好东西自然得好好保存,不然容易坏的。” 他望着盒中静躺着的人参,眼中闪过亮色。 她并未说谎,还真是上品。 品相没有一点损坏,个头也大,估摸着能值四五百银子。 随即他心中又泛起苦涩和心疼,她不知翻了多少座山,费了多少心血才挖到这人参。 “桑宁,是我没用,没能帮到你。”他面露愧疚。 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沈宁将盒子合上放好。 “才不是。” 拨了一下唇边碎发,她接着道:“我腿折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要不是你,我发高烧那晚凶多吉少,谁说你没用的,你作用可大了。” 她一双眸子似水,笑意吟吟,令人不由得跟着被牵动起情绪来,心头郁色一扫而空。 他眉眼微弯,心中甚是愉悦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他袖子,她眨眼:“我想吃苏记的云片糕,你代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她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他耳根一热,俊朗面上含笑:“好。” “还有荷花酥。” “知道了。”他抬手想摸摸她脸,想起是在街上又忙收回:“你等会儿忙完了来这儿等我。” 她挥挥手:“明白。” 看到他身影消失,她缓了口气。 还好她之前留了一株人参当做后手,不然依照谢晏警惕性子,还真不好蒙混过去。 —— 将草药处理后,她走进一家玉器店。 小二迎上前:“客官,您看看想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手镯、玉扳指、玉簪、玉坠……” 小二在一旁滔滔不绝介绍着,态度恭敬。 “你们这儿有暖玉做成的吊坠吗?” 小二忙应声:“有有有。” 他绕到柜子后从摆放玉器的架子上取下一枚青色月牙形玉坠:“客官您看这款如何?这枚吊坠纯度很高,很衬您肤色。” 接过玉坠打量一番,她直接问:“多少钱?” 玉坠呈青色,质地细腻、透明度高,她很喜欢。 “诚心价,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有点贵,但她有钱。 付钱出了玉器店,她正打算回到约定的地点等谢晏,就看到他神情戒备跟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越进了偏僻的巷中。 她唇微抿,眸光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同时又使得整个五官越发浓艳。 暗巷中。 “谢大人,殿下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在青州州府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忧。” “还有,殿下现在用的是大人您的身份。所以,为了殿下和大人的安全着想,您现在最好不要露面,先把伤养好,等殿下那边案情有进展自会飞鸽传书命你前往青州汇合。” “我知道了。”谢砚卿敛眉。 追一环视一遍四周拱手:“要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以免被人看到。” “好。”谢砚卿颔首。 目送他离开,谢砚卿理理衣袍拎着荷花酥和云片糕出去。 来到约定地点,女子一身青衣襦裙拄着拐杖在原地等他。 他唇角带笑上前:“久等了。” 目光注视他,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她没有多问,换上笑颜道:“你猜那几株人参卖了多少钱?” “估计一千两左右。” 她表情耷拉下来:“真没趣,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他但笑不语。 “欠王家的九百两我已经还了,但王老爷好像对我还不死心,我就、就……”她面露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就什么?”他表情忽的一凝握住她肩膀,以为她受欺负了。 “你还记不记得徐媒婆那天离开前说的?” 他拧眉。 看他样子是真不记得了,她压低声音:“王老爷只喜欢清白姑娘,我和王家人说我已经和你成亲了,早就没了清白,他们才肯放我离开。” 闻言他清冷如玉脸上飘上薄红,耳廓也烧的厉害,脸色一变:“胡闹!” 他声音引起周围人侧目,意识到是在人来人往街头,他忙拉着她走到无人角落:“女子家清白最是重要,你怎可拿自己开玩笑!” 她咬着唇瓣,眼睫扑簌问他:“你、你是怪我污了你名声?” 对上她带着水汽的眸子,他心一软:“我是男子,名声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担心的是外人会怎么看你。” 见她低垂下眉眼,他又不忍再责怪她,轻拂了下袖袍道:“罢了,你也是为了脱身不得已,从现在起我寸步跟着你。” 她大受感动,一时情难自禁扑进他怀中:“谢晏你真好。” 他愣在原地,感受怀中柔软无所适从,目光四下逡巡,确定无人看他们才动作僵硬的拍拍她纤薄的脊背,红着耳根道:“好了,这是街上,莫要被人看到闹了笑话。” 知他脸皮子薄,沈宁达到亲近目的就松开了他:“我们再去逛逛,把需要的东西买了。” 理理被她弄皱的领口,他点点头:“好。” 路过成衣店,她拉着他进去。 掌柜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温婉讨喜,看到他们进店,忙笑着迎上前:“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款式?” 沈宁看谢晏一直都是那两身衣裳来回换着穿,就想再给他买一身,看到店里每一身都好看,她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见两人都不说话,女掌柜视线来回扫了一遍,心领神会介绍起来:“夫人,您夫君瞧着样貌身形极好,我们这儿款式都符合他气质,您要不要让他先试试?” 第18章 被认作夫妻 “夫……夫君?”听到这话,沈宁忙不迭解释:“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发小,小到快听不见程度,又能让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反而让女掌柜会心一笑:“两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一对,是不是夫妻关系又如何,早晚都会成为夫妻不是吗?” 她掩唇轻笑,那眼神就差没把“我都懂”三个字写脸上了:“两位可以先试一下,满意再买。” 谢砚卿俊脸滚烫,对于女掌柜把他和桑宁认成夫妻不但不反感,反而心中似有暖流涌动,那股喜悦如同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心田,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宁侧眸看向他,轻抿唇瓣:“你去试试。” 他目光从那美好饱满的唇瓣上扫过,喉间一紧,忙垂下眼帘点点头。 看着他进了试衣的里间后,沈宁一扭头正好对上女掌柜目光。 她捏着帕子擦擦鼻尖,打趣道:“姑娘,我这推波助澜还满意吧?” 听到她改了称谓,沈宁便知方才她是故意为之,唇角微弯颔首算是感谢。 “好事成双,你别只想着给心上人买衣裳,也该给自己买身好看衣裙才是。”女掌柜贴近她,压低声音传授经验:“你长的这么好看,穿的也太素雅了。我跟你说,男子都是视觉动物,你得打扮娇俏些才能更好吸引他的目光。” 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淡青色素雅襦裙。 确实有点素了。 可不都是为了符合她农女人设吗。 不过对方说的也对,现在谢晏已经喜欢上她了,债也还了,她理应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那麻烦你为我挑身颜色鲜艳点的衣裙。” 又得一单生意,女掌柜乐开花应声:“好勒,您等着!” 谢砚卿换好衣袍出来未见桑宁,四处寻找。 女掌柜正靠在柜台边托着腮,一见到他双眼发亮:“哎呦公子,您这一身可真好看,就跟天上仙君似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人物。”她从柜台处出来,围着他打量:“啧啧,都是人,公子这副皮相当真出众,这衣裳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也太合身了。” 她平日或许是为了生意违心夸赞客人,可这次完全是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夸大成分。 眼前男子身形修长如竹,面目俊朗,眉眼生得清矜儒雅,当真是极盛的样貌。 再配上一身蓝衣白袍,更显周身气质清贵无双。 饶是女掌柜见惯各类容貌出色之人,都不及眼前男子一半。 谢晏不喜被人这般打量,也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 但一想到沈宁或许也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心中又泛起一丝期待,沉声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 女掌柜看出他不虞,赶忙收回自己目光笑道:“您夫人在里边换衣裳呢,差不多快出来了。” 话音落,谢砚卿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桑宁一身淡绯齐胸襦裙掀起布帘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女掌柜眼前又是一亮,走到沈宁跟前拉着她上下扫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瞧瞧,换上这身衣裙人看着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她扭头看了谢砚卿一眼,侃笑道:“您二位往这儿一站当真般配的紧,一看就是恩爱夫妻。” 谢砚卿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宁佯装害羞道:“老板你别乱说……” 女掌柜将两人反应都尽收眼底,敛了笑意:“好好好,不说。难得遇上你们这么好看的客人,我今日心情甚好,就当做好事了,价钱给你们折半,给四两就好。” 四两对普通人家来说算贵了,但人家都给折半了,两人也不好再讲价。 沈宁拿荷包要付钱,谢砚卿止住她:“我来。” 作为男子,岂可让女子付钱。 用打散的碎银子付了钱,两人出了成衣店,女掌柜看着两人背影还一脸不舍。 “这钱你收好。” 望着手里的银票,沈宁惊诧抬头:“给我了你怎么办?” “你忘了,这本就是你的钱,我只是物归原主。今日花销算我欠你的,回头还你。”他眸中泛着温润光泽道。 她姝丽的脸微红:“抱歉,我就是…就是怕你伤心才…” “我知道。” 她面露讶色。 他看出她心中想法,执起她手:“你不用解释,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你是怕我伤心难过才没有当掉玉佩,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岂能误会你。” 她唇微张,纤眉拧起,像是被发现了秘密有些难堪:“你如何知晓的?” 他笑:“你发高烧那个夜晚。” 她故作惊恐的攥紧了拐杖:“我…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不时有路人从两人身旁经过,怕她被撞到,他手虚挡在她身侧回答:“没有。” 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用极轻声音自顾自嘀咕:“还好没有,要是谢晏知道我在梦里轻薄他,他肯定会生气的。” 谢砚卿:“……” 要不是他会武功,他还真不知道。 瞥了眼女子秾艳精致五官,他喉结滚了滚,玉白面容灼烫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喜欢豆腐羹,刚刚我来时看到前边就有一家,要不要尝尝?” 她羽睫掀起,眸光如水面露惊讶:“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豆腐羹?” 她是真的吃惊,毕竟当时她腿骨折了,连她自己注意力都在腿上,哪会记得别的。 他微抿薄唇点头,唇角笑意绽放:“好了,我们赶紧去吧,我瞧着人挺多的,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好。” 得知谢晏记得自己喜好,沈宁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同时心中又升起几丝愧疚。 要不是为了活命,她也不想欺骗他感情。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完豆腐羹,两人又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一路走走停停。 路过卖簪子的小摊,谢砚卿当即停下了步子。 他目光被一支素银茉莉花发簪吸引住。 小贩见来生意忙推荐:“公子您眼光真好,这素银茉莉花发簪我这儿就独一支,寓意也极好,买了送您喜欢的姑娘吧。” 看向不远处停在小摊前的纤袅背影,谢砚卿唇角潋滟笑意:“我要了。” 第19章 你、你不喜欢吗? 东西买的差不多后,两人打道回府。 因为天色已晚,赶牛车的老伯只揽到了他们两个客人,牛车显得格外宽敞些。 两人坐在牛车最后面,中间隔着一大堆今日买的东西。 沈宁展臂深呼吸后,胳膊肘撑在买的货物上,声音难掩悦色:“谢晏,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路边风景尽往后退去,谢砚卿长腿曲着,手搭在膝上,微风吹起他如墨发丝,闻言拧眉扭头问她:“难道你从前过的都不开心?” 她撇嘴:“那倒不是。” 她看着他,笑颜温和,忽然凑近靠着他肩膀,微仰起脑袋在他侧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咬字极轻道:“因为人生中第一次有你陪我逛街,所以我最开心。” 他玉白的脸霎时涨红,心跟着狂跳起来。 左右看了看,庆幸路上没有人,赶车的老伯也没注意他们。 他幽邃眸子定定看着她泛着艳丽色泽的唇瓣,在晚霞之下是那样的诱人,让人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向来清冷克制,生生忍住了。 他们没有成亲,贸然亲她会冒犯了她。 他不能那么做,也不忘提醒她:“桑宁,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说完他转移目光不去看她,看似平静,实则心已大乱。 沈宁口头上应着:“我知道了。” 身体反而又朝他贴近,笑意深深托腮盯着他侧脸:“谢晏,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也多亏他这张俊脸,她才把他捡回去。 无论男女,要是这般看着他还夸他好看,谢砚卿定会心生不喜,甚至厌恶。 可她不同,她夸他,他莫名欢喜。 红着脸清咳一声问:“那你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我?” 她身形微顿。 这怎么回答? 她就是个肤浅的人,当然是更喜欢他的脸了。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 她正色道:“因为这张脸是你,所以我才喜欢,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这话无异于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而非这副皮囊。 端方矜雅如谢砚卿,也因她的回答晃了一下神。 她对他,果然喜欢的紧。 他眉眼微弯:“我也是。” 他话轻,一下就被风吹散了,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车轱辘陡然陷进坑洼里,她被颠的倒进他怀中,他下意识揽住她腰。 耳畔是车轱辘发出的嗒嗒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翠峦,眼前人是心中人,女子身上好闻的皂荚清香钻入鼻尖,谢砚卿漆暗深邃眸子微深。 沈宁侧脸埋在他怀中,手攀在他手臂上,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谢晏,你身上好香,好想一辈子都呆在你怀里。” 说完脑袋避开他伤口位置蹭了蹭。 他周身血液凝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红的如同煮熟螃蟹。 理智告诉他要推开她,可手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就微仰着脸愣愣保持这个姿势。 丝毫没注意到,怀中女子脸上露出的狡黠得意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直起身子,低着眼帘问:“我没弄疼你吧?” “没、没有,放心。”他宽慰她。 她害羞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似羽毛般落在他心上。 直到回到茅草屋,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吃完晚饭沐浴后,沈宁将买的风铃挂在靠窗处那盆风雨兰上面。 风一吹,风铃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叮铛声。 想起买给谢晏的礼物还没送他,她理理着装后去他房间。 刚准备敲门,门嘎吱一声开了,她动作顿住。 “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找我?” 他含笑点头:“有个礼物要送你。” “真巧,我也有礼物要送你。”她面露惊讶之色。 退开身子,他示意她进去说。 走至木桌旁,他开口:“客随主便,你先。” 她哧的笑出声,打趣道:“你有必要那么严肃吗?” 他摸摸自己脸,眉宇微深:“有吗?” 做大理寺少卿习惯了肃着脸,一时改不过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背着手,故作神秘命令他:“我先就我先,闭眼。” 他乖乖闭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覆下一层暗影,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模样乖顺,直看的人心里痒痒的,酥酥的,想要狠狠欺负他。 沈宁按耐住内心躁动,清清嗓子:“低头。” 他再次照做,低下头颅。 沈宁踮起脚尖,将月牙吊坠戴在他颈上,为他理好头发后出声:“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他低头,看到脖子上多了一枚月牙吊坠。 通体莹润富有光泽,做工精致,还是……暖玉! 他蓦的睁大眼:“这很贵吧?” 暖玉不便宜,更何况还是此等颜色均匀的上等暖玉。 她云淡风轻一笑:“给你的,自是要最好,值得。” 末了她指着玉坠:“温玉养人,先前你为我接骨时手很凉,带上这玉坠会好些。而且你没发现这玉坠是半月形状的吗,要是用一样事物来比喻你,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月亮,它和你很配。” 望着她姝秾面容,他心田一暖,唇边笑意扩散搂住她:“谢谢你桑宁,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我很高兴。” 她眼含笑意:“那你高兴的太早了。” “?” 他尚未反应过来,她勾住他脖子吻上他薄唇。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逮着机会必须吻他。 唇相贴,柔软触感令谢砚卿僵直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缓了好几息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以…… 他自小接受的君子之礼告诉他,他们不能这样,就算是她主动,传出去也会对她名声不好。 “桑、桑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修长如玉的手握住她双肩推开她。 她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语气有些失落问:“你、你不喜欢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面色潮红别过脸解释:“不是不喜欢,是这样对你不好。” 她恍然,咬唇,目露忧伤:“对不起,是我放浪了……” 第20章 予卿茉莉,愿卿莫离 他低叹,将她揽入怀中:“桑宁,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只是你我尚未成亲,做这等亲密事是对你的冒犯,也是不尊重。所以,你明白?” 她眼眸微湿抬头对上他视线,兀的道:“那我们成亲吧。” 他身形一怔。 她拧眉:“你不愿意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会不会太快了?” 她环住他劲瘦腰身,脑袋靠在他怀中:“不快,一点都不快,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怕你突然就走了,不要我了。”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他神情微凝:“桑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连连摇头,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是你太过美好,突然来到我的世界,我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受不住那样的打击。谢晏,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祈求,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醒耳。 谢砚卿心口闷堵。 他这辈子没想过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从未考虑要成亲。 于他而言辅佐翊王成为太子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性命。 直到遇到她,一切都变了。 他想活着,想陪她走下去,想和她白头偕老。 “桑宁,若是我告诉你,和我成亲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你怕不怕?” 她从他怀中抽离,捧住他脸,神情虔诚,一字一句道:“不怕。只要有你在,哪怕赴汤蹈火,我亦不惧。” 他心中一动,跟随本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微哑:“好,我们成亲。” 他眼神太过温柔深情,即便知道是在演戏,可沈宁还是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被高兴掩盖:“谢晏,你真好。” 被她愉快心情感染,他头顶阴霾散去,搂紧她腰身。 “对了,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在哪儿?”她松开他,朝他摊手。 他失笑,心想女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公平起见,你也要闭眼。” 她很爽快闭上眼睛,嘴角带笑:“礼物呢?” 他从怀中拿出素银茉莉花发簪,莹白修长的手稳住她脑袋,随后动作轻缓别在她发间。 “好了。” 沈宁只觉头上重了,睁眼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抚摸发簪,银饰冰凉触感传来,她问:“你送我的是银簪?” 他点头,俊美矜雅面上覆上温和:“素银茉莉花发簪。予卿茉莉,愿卿莫离。桑宁,但愿你像这簪子一样,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心脏一滞,唇边虽仍带着些许笑意,可却有些过于僵硬了。 好在是在灯光下,他并未察觉出来。 垂下眼睫,她纤长的手攥紧了他胸口处衣裳:“我会一直陪着你。” 傻子。 蛊毒一解,你我就再无干系了。 这话,她只能深埋心底。 —— 沈宁与谢晏将成亲日子定在十日后。 虽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仪式他都不想少,自然就需要银子。 她将自己还完债的积蓄都拿出来,他拒绝了。 “桑宁,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当贴己钱。成亲是赶了些,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一场明媒正娶的大婚。距离成亲还有些时间,我从前学过骑射,这山中野物多,我看看能不能猎点野物拿去买,成亲上定不会委屈了你。” 她拉住他胳膊,不放心道:“谢晏,山中很危险,你伤没痊愈,万一再受伤怎么办?我要和你一起去。” “桑宁乖,你就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他温柔的揉揉她头发,拨开她手。 “谢——” 沈宁看着远去背影,烦躁的跺跺脚,接着痛呼出声。 “嘶!”她忘了腿还没完全恢复。 瘸着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咬牙切齿:“这人真是不听劝。花我的钱怎么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我就愿意花这个钱!” 腿上疼痛缓解能走后,她还是不放心。 药引马上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不然她所有心血都泡汤了。 这般想着,她试着运功,发现体内还是没有一点气息涌动。 都半个多月了,李尘璟那个狗东西给她下的化功散药效还没过。 看来只能冒险跟上去了。 她之前采药都只敢在半山腰以下,从不敢深入一点。 山中野兽多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最资深的猎户都不敢贸然进入深林。 谢晏估计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但半山腰区域也不是很安全。 加上他还有伤,她根本放心不下。 不容多想,她关好门,带上自己采药工具追上去。 谢晏从未说过他有武功,但她给他把过脉,自是分辨的出来,因此她不敢跟的太近。 可走着走着人就跟丢了。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早不知走到了何处,四周都是荆棘灌木丛,比她人还高。 “怎么又绕回来了?”看着松树上自己做的标志,她皱眉。 与谢晏比起来,她对这个地方也没多了解。 “完了,我不会迷路了吧?”这简直是对她职业杀手身份的侮辱,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可实在怪不得她,山中树木和草木都长的太高了,她视野有限,一眼看去根本没路,只能冒头冒脑循着像路的地方走。 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原点后,她拍拍脑袋,一脸懊悔。 没有武功她就是个废物,逞什么强跟来? 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她得想办法出去。 看向松树上做的划痕标记,她仰起脑袋逡巡四周的树:“师父说过,在野外树木的枝叶都是朝南生长的,因为朝南的一面阳光充足,树木生长旺盛,我只要向南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出去。” 打定主意,她仔细观察所过之处树叶的长势,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程,发现有些树根本看不出哪个方向的树叶长得最茂盛。 这方法明显失效了。 眼看在山中绕了几个时辰太阳要落山了,她不由得心慌起来。 晚上山中危机四伏,她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 她兵法谋略医术都学了七八,就是不懂怎么看方位,小时候师父逼她学她总是含混过去,现在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1章 我想抱抱你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还不小心扭到了伤腿,情况更加糟糕。 她垂头丧气靠在粗糙树干上,哀嚎:“这破地方到底怎么走出去!” 就在她绝望无助时,灌木丛里发出哼哧声,好像某种动物发出的。 她头皮一紧,心想完了, 晚上是野猪最活跃时间段,不会让她给遇上了吧? 要是一只还好,一群她今晚得死这儿! 她慌了,握紧挖药小锄头试图起身跑路,可腿似灌铅一般重,根本没力气了。 伴随灌木丛晃动的越发剧烈,她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咆哮声传来,她看清了,那是两只互斗的成年野猪,且体型较大。 她听人说过,猪发出咆哮声意味着是处于发情期或是争夺领地,她要不赶紧离开,凶多吉少。 野猪嗅到她气息,忽的停下斗殴齐齐暴躁的朝她狂奔而来。 后背抵着硌的生疼树干,她闪身避开,野猪落空,越发狂躁朝她发起进攻,一时间尖鸣声不断,惊飞树上鸟。 夜莺声音不时在山中回响,直让人头皮发麻。 野猪撞过来之际,沈宁眼神发狠攥紧锄头反击,野猪吃痛在地上翻滚,另一只又朝她扑来。 她躲闪间被压在地面上,野猪尖锐的牙近在咫尺,偏那只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又冲上来了。 她两眼一黑,脑中只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下意识的,她扯着嗓子高喊:“谢晏,救命啊!” 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管声音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反正小命都要不保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空中陆续传来咻的两声。 压在她身上嘶吼的野猪哼唧唧两声,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她身侧。 她后怕的支起身子看去,身着白衣的男子踏月而来,模样清冷绝尘。 “桑宁,你怎么样?”男子眨眼就到了她跟前,言语间充斥着关切。 她忽然鼻尖一酸,猛的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滚落:“谢晏。” 他轻拍她背安抚:“别怕,有我在。” “我好害怕,我…我差点死了。”她哭的泣不成声,让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的谢砚卿噤了声。 他让她乖乖待在家,她为何就不听他的? “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眼泪啪嗒啪嗒掉,打湿了他心口处一大片衣裳。 换做从前,他定然会嫌弃的不行。 等她情绪缓和后,他将人抱起放在干净一点的地上靠着树干,单膝跪地一脸凝重问:“伤到哪儿了?” 她撩起右手袖子,胳膊上有明显擦伤。 对上月光下她泛着水雾的眸子,他想要责怪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只余下心疼。 “还有哪里?” 她可怜巴巴抬左腿:“走不了了。” 他无奈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背过身蹲下:“我背你回去。” 她低低嗯了一声,乖顺趴到他宽阔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我会不会弄疼你伤口?” “伤在肩膀处,碰不到。” “哦,好。” 她不说话了,勾住他脖子。 走了许久,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你留下的标记,走到附近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猜是你遇到了危险。” 埋在他颈窝处,她语气带着羞愧:“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步子一顿:“没有。”末了又补一句:“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她心口一暖,搂他脖子的手收紧,脑袋贴着他侧颈:“谢晏,谢谢你。” 她眼底浮现暗色,心情莫名。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他也算其中一个。 这么好的人,她都不忍心骗他了。 出了林子,两人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沈宁提心吊胆神经松缓下来,忍不住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山上吗?” “是因为担心我?” 她歪着脑袋,气息萦绕在他耳边,嬉笑着夸赞:“你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这么幼稚的问题,但凡带脑的都能想到,还用猜吗? 她是怕他责怪想故意含混过去吧。 “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回到茅草屋没找到她时差点急疯了。 发现她采药工具不见了,猜想她定是跟着他进山了。 还好危急关头找到了她,不然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蹭蹭他脖子,声音脆然:“我知错,发誓再也不会了。” —— 回到茅草屋,谢砚卿检查沈宁伤势。 “除了腿和手腕上,还有没有哪里疼?” 她挠挠雪白脖颈:“疼倒是没有,就是有点痒。” “痒?”他拧眉。 她点点头,手在身上来回挠。 他抓住她手腕:“别挠了。”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可我好痒。” 凝着她露出的雪白肌肤带上红印,他沉声道:“山中植物虫子颇多,你许是沾到了什么起痒的草植或虫子。” 闻言她身子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脱了自己衣裳。 他漆黑如墨眸子微敛,忙止住她,脸色不自然道:“我去烧水给你沐浴。” 说罢他起身出了房间。 清洗一番后,沈宁身上痒意退了些,但还是有点痒。 谢砚卿不知从哪儿拔来几株草用石杵捣碎来到床沿:“坐好,我给你擦药。” 她刚沐浴完,光着脚坐在床上,他顺带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用草捣出的汁液为她擦拭泛红的地方。 “这是薄荷草?”她轻嗅了一下问。 他嗯了一声:“小时候我不小心碰了痒痒草,我…我娘就是用这个给我擦的。” 她没听他提起过家人,不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谢晏这样好看的人来,托腮问他:“你娘应该很疼你吧?” 他动作顿了顿,眼睫轻颤,面色淡淡道:“她确实疼我。” 可惜…… 他敛了思绪:“擦完了,你早点休息。” 见他心情不怎么好,她没有多言,点点头,在他要出去时喊住他:“谢晏。” 他回头:“怎么了?” 她张开双臂,笑的灿烂:“我想抱抱你。” 他耳根一红,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第22章 准备成亲事宜 “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嘴上说着,人已走到榻前抱住了她。 她身上是刚沐浴后的清香,闻着很舒心。 抱了一会儿,他揉揉她头发:“好梦。” 他要抽身,她箍在他腰间的手不放,见他低头看下来,她就着姿势仰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笑意微深:“你也是。” 他愣了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灯光下一瞬不瞬注视她清丽面容,喉结瓒动。 五指微蜷又松开,起身,弯唇:“好。” — 昨夜趁沈宁睡了。 谢砚卿折返将两头野猪弄了回来,一大早就起来处理,是以她醒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穿好衣裳出去,就见他在给野猪放血。 分明是极血腥场面,可他浅蓝衣袍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只手上沾了血。 听到开门声,他净手擦干后看向她:“洗漱一下,我们去趟城里。” 她指指自己:“我一起去?” 她还担心他不会带自己,没想到主动提出来了。 “要采买成亲的物件,我一个人如何行?”他含笑。 她挠挠头,面露恍然:“好像是。” 直到站在量尺寸做嫁衣的店里,她还跟做梦一样。 半个多月前她还是杀手朱雀,现在居然就要像普通女子一样成亲了。 虽然在她心中是假成亲,但也是正儿八经拜堂,说不紧张是假的。 “想什么这么开心?”从店里出来,谢砚卿窥见她面上一直未退的笑意问。 挽住他胳膊靠在他肩上,她一双眼睛注视来往行人回答他:“就觉得很不真实,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吗?” 身侧传来他低笑:“自然是真的,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你我会结为夫妻。” 听到他的话,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嫁衣三日后来取,我们再去添置蜡烛、喜被这些。”她拉着他往专门贩卖铺子去。 谢砚卿刚要提醒她走慢点,一抬头就瞥见远处一身黑衣的追一。 他停下步子:“桑宁,我想起你最爱的云片糕还没买,你先去,我稍后来找你。” 沈宁自然也注意到了追一,不动声色点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铺子里。 掌柜:“姑娘,你要的喜糖、莲子、桂圆还有花生都给你包好了。” 沈宁付完钱心不在焉接过。 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人是名暗卫。 一般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会豢养暗卫。 所以,谢晏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皇子? 不,没这个可能。 她跟着李尘璟时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但也见过其他几位皇子,谢晏模样和年纪没一个对得上。 京中有权势的人多不胜数,他也可能是旁的身份。 无论他是谁,她现在只急着解蛊。 等他伤完全恢复,他必然就会离开。 所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 天香楼二楼某包间内。 “谢大人。”追一行礼。 “不必多礼,翊王殿下那边情况如何了?”谢砚卿眉目疏淡问。 “殿下已命人捣毁私贩铁矿的其中一个据点,据那主事供述,他只依令行事负责铁矿运输,其余的一概不知。殿下从他手上拿到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青州参与私贩铁矿的大小官员,其中就有青州知州姚望仁。” “说下去。”谢砚卿呷茶动作顿住,眼眸微眯。 “是。这姚望仁是顺安十年中的进士,后吏部按照官员考核成绩将其分到青州绵阳县做了知县,大概半个多月前因政绩出色,一跃成了青州知州。遣出去的探子查到翊王殿下遇刺前他曾私下见过一人。” “谁?” “荣王麾下的杀手——朱雀。” “朱雀……”谢砚卿念着这个名字,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有谣言曾传荣王豢养了四大杀手,专为他执行各项重要任务,只是这事一直未经证实,谁也不清楚。 毕竟对方是皇子,大理寺没有证据也不敢擅自去查证。 “这是姚府下人画的朱雀画像,她最后踪迹就在绵阳县内。殿下怀疑此次遇刺和私贩铁矿的事都与荣王有关,朱雀是荣王下达命令的中间人,只要抓住她,要侦破私贩铁矿一案便事半功倍。殿下意思是,要大人隐藏身份留在兆阳县配合探子,看能不能找到此人下落。” 追一将画像呈上。 谢砚卿接过展开,望着画上头戴斗笠,长相英气的女子,他凝思片刻启唇:“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的人,让他们有消息用大理寺专门饲养信鸽传信到临水村,信鸽乃我亲手所养,自寻得到我气味。” 追一拱手:“属下知道了。” “去吧。” “是。”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敲击着茶几,周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 “朱雀。”他脑中忽的闪现他扮作翊王被刺杀那夜,他被刺中胸口时看到的半张脸,与画像上的人慢慢重合。 他摸向自己心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可以断定,对方没想要他命。 不然以她武功,只要再用点力,他必死无疑,哪可能还有跳崖保命机会。 这么说来,此人并不完全听从荣王号令,说不定找到她后有机会将她策反。 — 沈宁在香烛店铺前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看到谢晏身影,内心莫名不安起来,生怕他一声不吭离开。 就在她对着人群望眼欲穿时,他欣长清挺身影自街角拐弯处而来,手里还拎着一盒糕点。 看到她,他冷峻眉眼舒缓下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摇摇头,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喜烛和瓜果我都买好了,你看看还要买什么。” 她看他目光依旧带着笑意,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多了分强压下的不安。 拨去她耳畔碎发,他轻笑了下:“还早,我们边走边想。”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成亲,又没人帮忙做参考,一些东西想不到很正常。 她乍然出声:“差点忘了,有样东西可不能少。” “什么东西?”他抬起眼眸随口问。 她很是神秘贴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随后他矜雅如玉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涨红。 第23章 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遭行人往往,小贩吆喝声不断,谢砚卿只觉脸臊的慌。 沈宁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垂首自言道:“不对,你自小便生在富贵之家,这些应该有人教过。”她抬头,语气不确定问:“你应该会吧?” 她可不想新婚夜还要反过来教他,毕竟她也没啥经验。 “咳——” 他脸红心跳别过脸提醒她:“桑宁,这是街上,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她扫了眼周围:“你怕什么,又没人看我们。”说着压低声音,面上一派纯真:“再者夫妻不都要圆房吗,不会肯定要提前学,不然怎么圆唔——” 她唇被捂住。 “别说了。”头顶是他极力克制的温润嗓音:“依你就是了。” ??? 轮到沈宁懵了。 她不可置信从下自上打量他:“你真不会?” 他没说话。 也不能说不会,只是初次成亲,为了两人好,还是有必要学一下,便红着脸嗯了一声。 沈宁没想到他在男女之事上这么单纯,不过回想这些日子相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想逗一下他,碍于在街上便歇了心思:“那我们现在去买?” 他点点头。 大晋一直都鼓励百姓生子,关于那方面的话本子和画册很多店铺都有得卖,沈宁从一家杂货铺出来,手里多了七八本册子。 两人将所需物件买齐后,谢砚卿用卖野猪肉和野物的钱买下一辆马车,将剩下的五两银子都给了沈宁。 她推拒:“今日都是你在花钱,这五两你自己留着吧。” 他强塞在她手心,眉眼柔缓:“我们马上成亲了,我的钱自是要归你管。你再拒绝下去,天都要黑了。” 闻言她只好收下揣进青色荷包里。 她一直偏爱淡青色,就连荷包也是同样颜色,他想,等回了京城,定要给她多做几身别的颜色衣裙。 马车比牛车快上不少,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茅草屋位置偏僻,不与村中接壤,因此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前一晚,沈宁沐浴后看到谢晏房间灯还亮着,心想他前几日都是早早睡下,今夜倒是反常。 误以为他是因明日成亲而紧张的睡不着,她提步往他房间走去。 两人虽坦白了心意,也马上要成亲了,但他一直恪守礼节不会与她有过多触碰,期间好几次她亲他,他差点失控,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男人简直比乌龟还能忍。 抬手要敲门,她想了想收回手直接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 一进屋便见谢晏侧对她坐在靠窗的油灯下。 他沐浴过,肩上披着那日买的白袍,一头如墨长发尽数散在后背,几缕垂落在胸前,随风而曳。 夜色浓稠,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兰的清香,窗外星星点点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更显夜的静谧。 昏黄灯光中,男子侧脸清绝,纤长睫羽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清冷冷的,只轻轻一眨便像漾开的潋滟波光。 他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冷冽与温柔并存,远远望去谦和温润,端的一副清雅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这样好的男子,偏让她捡到了。 沈宁心想,是不是上天看她这十九年过的太苦,特意送了这么个尤物给她当补偿? 待近了,她才看到他手中握着卷册子,目光下移落到册子上内容,她脸唰一下红了。 “咳咳咳——” 她被自己口水呛住,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声音,谢砚卿猛的将册子合上回头,神色惊慌的拧眉:“桑宁,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晏,你一直未睡就是在看这个?”她拍着胸口笑的意味深长。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一双眼睛无处安放道:“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总要学一学。” 他脸红的厉害,周身清冷气息都被稀释了几分,看起来实在是纯情的紧。 她心念一动,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手勾住他脖子,纤长眼睫簌簌:“光学有什么用。” 他因她动作身体绷紧,潮红迅速在耳廓间蔓延开来,手下意识揽住她腰肢,声音染上一丝哑问:“那还要如何?” 她眸光从他滚动喉结上扫过,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捧住他容雅出尘的脸,笑的暧昧旖旎:“还要实践才行。” 话毕,她倾身含住他唇,温软触感令两人身形都颤栗了一下。 他愣了一瞬,手中册子啪嗒掉在地面,旋即覆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另一只手顺着她脊背而上扣住她后脑勺,虔诚的与她吻在一起。 窗台上她前两日搬来的那盆风雨兰开的正盛,粉色花朵如同一朵朵美人面,瑰丽多姿。 本想浅吻即止,可她实在太过美好,他根本舍不得松开。 越吻,他越渴。 他就像沙漠中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水,可品尝后发现她不是水,而是让他越来越渴的松油。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渴望得到更多,想要将她揉碎嵌进自己身体中,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微凉的掌心覆在她圆润肩头,修长指节探进她单薄衣料里,触及那光滑细腻肌肤瞬间,他快要濒临溃堤的理智忽的回笼,猝然推开她,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不…不能再继续了。” 沈宁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眼中还迷蒙一片。 他平复自己呼吸,面上一派隐忍:“明日便是成亲日子,早些回去休息。” 他赶她。 沈宁心中明了,这男人克己守礼惯了,必然不会动她,所以她才敢肆意勾他。 她淡笑,手还搂着他脖子不放:“我们早晚是夫妻,亲一下也没关系的。” 她身上清香不断往他鼻尖钻,扰的他心都是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见他不欲再继续下去,她起身:“那你早点休息。”末了提醒他:“晚上看书伤眼,明日还有时间。” 视线相撞,他脸颊发热应声:“好。” 关门声响起,他还回味在方才的吻中没回过神来。 窗台上,风雨兰随风摆动着身子,静静注视陷入情爱中的男子,怅然无声。 第24章 成亲 是日,天朗气清。 沈宁起的很早。 蛊毒将解,她昨夜根本无心睡眠,就连唇角笑意都未淡下去过。 “谢晏。”看到檐下男子正挂着红灯笼,她笑着上前,自身后环住他腰身。 灯笼挂好后,他转过身将人揽进怀里,看到她眼角一圈乌青,眉拢了拢:“昨夜没睡好?” 她悻悻摸摸鼻尖,仰起脑袋对上他深邃眼眸,心虚道:“是有一点。” 他误解成她是紧张才没睡好,捋捋她耳畔碎发握住她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就紧张成这样,回京城大婚怎么办?” 她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暗色,面上依旧笑的和煦:“有你挡在前面,我才不怕。” 他轻笑,神色郑重:“桑宁,京城不比这儿,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护你。” 夺嫡之争激烈,他其实并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可现实没法两全,只能委屈她跟着自己。 说来,他是有愧的。 “谢晏,我相信你。”搂紧他腰身,沈宁垂下眼睑,眸中清明一片。 去京城? 不可能的。 这辈子她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了。 解蛊后,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她到时自会想办法脱身。 茅草屋挂上红绸灯笼布置后,瞬间变的喜庆起来,就连枝头的喜鹊都似在为两人道喜。 换上喜服,沈宁为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皮肤白皙,长相秀雅姝丽,不笑时轮廓线条给人凌厉美艳视觉效果,笑起来时多了几分温婉柔和,不用过多修饰便能美的惊心动魄。 谢砚卿缓步来到房间时她已装扮好,看到桌面上素银茉莉花发簪,他执起插入她发髻间,直白的夸赞:“桑宁,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拿起桌上他前两日买的铜镜,看到镜中出现的青眉如黛,眼波含情女子,沈宁有一丝恍惚。 原来她自己这张脸打扮后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眼前人身穿大红喜服,身如玉树,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清俊脸上此刻携着笑意,当真似山间明月,晴日白雪。 “谢晏,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可会后悔?”她问他。 风徐来,她大红裙摆与男子喜袍交织在一起,合成一幅美好缱绻画面。 与她十指相扣,谢砚卿凝着她:“今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绝不悔。” 她笑,头上素银茉莉花发簪跟着轻晃,姝美绝伦。 拾起桌上鸳鸯盖头,他亲手给她盖上:“我们去拜堂。” “好。” 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没有主婚人,只有他们彼此,在这一方茅草屋中,对着山川拜了天地。 三拜结束,天色已暗。 他牵起她手,回到布置好的新房。 揭了盖头,他从桌上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两人交颈而饮。 随后又拿剪子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放进锦囊中,寓意永结同心。 所有流程走完,两人都紧张的坐在床沿不说话。 “夫君。”沈宁看着夜色渐浓,身旁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没忍住出声唤他。 谢砚卿本就一直紧绷着身子,听到“夫君”二字,喉间一紧。 她覆上他手,笑意吟吟:“该洞房了。” “阿宁。”他抚上她白玉无瑕脸庞,目光眷恋:“以后我就这样唤你可好?” 沈宁倏地呼吸一凝。 这世上这般唤她的只有三人,他是第四个,她怔愣须臾,面露娇羞:“夫君想怎么叫都行。” 注视她美得不可方物容颜,他喉结攒动,修长的手捧着她脸,正欲倾身吻上去,鸟类扑腾翅膀声音从窗户处传来。 他动作一顿,见是大理寺的信鸽,神情一凛。 “阿宁,先等一下。”他很是抱歉的松开她,起身朝信鸽走去。 取下信展开,他表情变得凝重。 「私贩铁矿所涉官员已关押收监,殿下命大人明日速往青州负责审案事宜。」 私贩铁矿一案事关重大,大理寺要入档归案,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他出面。 焚毁信,他步伐沉重回到床沿坐下:“阿宁,明日就得走了。” 沈宁拧眉:“这么急?” 他点头,眸光幽幽看着她,犹豫再三决定将自己身份告诉她:“阿宁,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富商之子,我是——” 她捂住他唇:“别说,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因为你的身份又徒生烦恼。” 他默然,明白她意思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即便不知道他身份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何德何能遇上她这样好的女子。 摒弃多余心绪,他抿唇一笑:“好,今夜只有你我,我们不谈其他。” 他话落,她已扑进他怀中,将他压向榻,略带茧子的指腹从他唇上捻过,长发如瀑布垂下:“夫君,你如此磨磨蹭蹭,可是——” 手一寸寸向下,划过他胸膛、小腹…… “不行?” 她几次主动他都忍住了,不得不怀疑。 想到明日便要离开,时间宝贵,谢砚卿害羞矜持都抛之脑后。 将她还想继续向下的手抓住,抱着她一个旋身,两人位置颠倒,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清冷声音浸上哑意:“阿宁可以试试。” “阿宁”二字他唤的温柔克制,让她觉得竟比这世上最好听的弦乐还要动听。 她手勾住他脖颈贴上他,轻咬他耳垂,吐出气息暧昧至极:“昨夜看了那么久册子,夫君可别让我失望。” 每一次与他接触,体内阴阳合欢蛊都会产生躁动。 距离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时间,可她觉得现在就要控制不住了。 听到她大胆放骸的话,谢砚卿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等他反应,她主动吻上他唇,舌尖勾住他的,与他纠缠起来。 他理智在亲吻中被击溃,不知不觉中顺着她手腕滑进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帘帐落下,挡住了里间风光。 气息微重间,沈宁只觉头上一松,发簪尽数被他除去放在了床沿,一头乌发铺散在身下大红被褥上,衬的她肌肤比雪还要耀眼夺目。 呼吸热,身体也滚烫的似火烧火燎。 大红喜服在亲吻中褪去,露出她大片凝白肌肤。 在看到她身上淡青色绣花肚兜时,谢砚卿眸光陡然加深。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夜为她拿衣裳时场景。 原来它穿在她身上竟是这般的诱人。 他吻着她,手探到她纤细腰肢处,只轻轻一拉,那细细的带子便松开。 …… 恍惚间,沈宁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掠过山峰平原,将她骤然送上了云巅。 屋内喜烛忽明忽暗,红色蜡油缓缓滴落凝固,像极了粗壮的虬枝…… 第25章 别离前夕 喜服被扔到了地上,凌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 床摇帐晃,人影交叠。 起初两人都有些摸不着门路,不得章法。 后面互相配合,渐入佳境。 屋外。 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一下又一下激烈的拍打着河岸,掩盖了屋内传出的面红耳赤轻吟。 她如雨天溺水之人,无助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可越是想要抓住,承受的狂风暴雨便越猛烈。 她盯着他胸前几道结痂的可怖的疤,搂住他脖子吻上去:“夫君,还疼吗?” 男子清矜面上情潮涌动,亲亲她嘴角:“早不疼了。” “我们…我们这样,伤口会不会…会不会绷开?”她声音有些零碎,整个人无助的挂在他身上。 “放心,不会的。”他低下头吻她精致锁骨处那点诱人红痣,从第一天见她开始,他就被这红痣勾了心去。 如今如愿以偿,整颗心都似浮在云端。 “夫君,求你……” 一开始他还收敛着,到了后面她完全被他支配,哀求声尽数被他亲吻堙灭。 他握住她腰,对着她耳朵吹气,语气有些委屈:“可为夫都是听从阿宁吩咐,要让阿宁今夜尽兴的。” 她又羞又恼,咬在他喉结上:“你就是故意的。” 他无奈浅笑了下,吻过她眉眼:“阿宁说的是。” 他并不反驳她的话,在他看来任何时候她说的都是对的,无论对错。 沈宁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伸出纤长的手将他因汗浸湿的发捋了捋:“夫君,明日真的要走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 她摇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看着他:“我是怕…怕你的家人不接受我。” “不存在这个情况。” 她面露疑惑。 “我娘早不在人世,我已另立府邸,你只需安心随我去京城就好,旁的都不用担心。” 她眼中闪过惊诧,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修长玉洁的手摸了一把她腰间细密的汗珠,他将人翻了个身,嗓音温和:“你现在是我妻子,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三个字。” 两人交织的发垂落胸前,沈宁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对不起了谢晏。 她只是想活命。 今夜过后,谁也不欠谁了。 她明显感受到,体内躁动的蛊平息下去了。 他自身后来寻她的唇:“阿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定不负你。” 或许一开始对她只是有点心动,可现在,他想与她共白首,一直走下去。 躺在他臂弯里,沈宁咬他耳垂:“再来一次。” “还不够吗?” “不够。” 不待他反应,她柔若无骨的藕臂再次缠住他脖颈,樱红润泽的唇覆了上去。 清矜俊雅的男子喉结滚动,顺从的扣紧了她纤细腰肢。 声音低哑又缠绵的唤了她一声:“阿宁……” 红绸布置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女子与男子的身影再度重合,隔着大红纱帐若隐若现。 …… 情事结束后,两人相拥而眠。 谢砚卿伸出修长指节拨去女子脸颊上湿发,露出她冷艳动人的一张脸来。 目光一寸寸贪婪的临摹她精致面容,俯身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嘤咛一声半睁开眼,往他怀中钻了钻,嘟囔:“夫君,你不困吗?” 月色从窗户洒进屋中,窗台上的风雨兰枝叶摇晃,带来若有似无清香。 将人往上托了托,谢砚卿箍紧她腰肢看向窗外:“我舍不得睡。”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目光投向窗边那盆风雨兰上:“是因为要离开这儿了?” “这里的一切太过美好,我怕是一场梦。” 她身体僵了一瞬,眼帘垂下:“怎么会是梦呢,难道我不是真的?” 他牵起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唇间细吻:“自然不是。我就是有种错觉,总觉得明日一走,你和这里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她笑出声:“这世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照你说的,我岂不成妖精所化了?” 箍在她腰间的手忽的收力,她整个人趴进他怀中。 挑起她一缕发,他咬她耳垂:“阿宁若不是妖精,怎半个月就把我勾了去?” 沈宁浑身酥麻,耳根不争气软了。 果然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只做了两次便能轻而易举勾起她身体里的欲。 她不知道的是,昨夜谢晏学习了大半宿才睡,只是他精神气足一些,所以白日并没看出来。 他自小便聪慧,虽没过目不忘本事,却也能牢牢掌握要领,尤其是在实践的时候。 他能从她反应看出来碰哪些地方她会有感觉,所以尽可能迎合她。 她指尖划过他矜雅如玉面容,停在他薄唇上,声音魅惑:“我看夫君才是妖精,平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只一眼就能把人魂儿勾了去,也不知这些年有多少女子为它痴狂过。” 捉住她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他笑的温和:“别的女子如何我不在意,只要阿宁喜欢它就好。” 他格外庆幸自己这张脸总算有了一点用途,至少靠它得了她欢心不是吗? “贫嘴。”他脖子上的玉坠硌的她极不舒服,嗔了句后翻身躺好。 “今日也累了,早点睡吧。”她在他怀中寻了舒服姿势阖眼,思考明日该如何脱身。 “好。” 夜色如墨,月影微斜。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信鸽扑腾翅膀声让谢砚卿阖上的眸掀开。 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女子,他动作轻缓抽回自己的手,着了里衣下榻。 来到窗边,信鸽转着豆粒般眼睛站在窗台上伸展翅膀。 取下它脚上信看完,谢砚卿神情微沉。 「翊王大牢遇刺,身中毒箭命在旦夕,速往青州。」 看来等不到明日了,他必须马上动身去青州。 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他攥紧手中信,又缓缓松开。 此去凶险,带上桑宁恐无法保证她安全。 沈宁睡眠极浅,信鸽落在窗边时就醒了。 感受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假意装睡。 许久后,那道立在窗边的清冷身影缓缓走到床沿,拾起地上的喜服放到一旁架子上,接着一阵穿衣声传来。 “阿宁。”他坐在了床沿。 第26章 戏结束了 她故作睡眼惺忪睁眼,见他穿戴整齐,忙问:“怎么了?” “我家中来信,有急事让我立马赶回去,情况紧急,恐无法带你一起走了。” 沈宁心中一喜。 “你先在此等几日,等我到青州处理完事情,立马就来接你一起去京城。” 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把她留在这儿安全一些。 “夫君,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她搂住他腰埋进他怀中,唇角上扬。 “可要我找人来保护你?”他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怕王家的人再找来。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贵人,哪需要人保护。”她攥紧了他心口处衣裳,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倒是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抿抿唇,幽暗深邃眸中流露出纠结之色。 “阿宁,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等我到了青州就命人来保护你。你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些时日,我定亲自来接你。” 沈宁眸色暗了暗。 如此也好,她有死遁时间。 声音略带哭腔,她装作难舍模样望着他:“夫君,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他心揪在一起,伸手拭去她眼角泪水:“会的。” 两人说话间功夫,天空渐吐鱼肚白,隐有要天亮趋势了。 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吻,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夫君……” 纵然心头万般不舍,谢砚卿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夫君。” 身后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桑宁,等我。” 沈宁将戏演到底追了出去,谢晏已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她拔高音量又喊了几声夫君,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 擦干净脸上泪水,沈宁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清明。 “再见了谢晏。” 这场戏终究是结束了。 她提步要往回走,忽的又停住步子。 抬手探了一下脉象,她眉梢透着喜色。 蛊应当是解了。 而且武功也在恢复了。 想来化功散与阴阳合欢蛊毒是相辅的,只要她蛊一日不解,便一日恢复不了武功。 现在的她才算真正迎来了新生。 回到先前居住房间,她从柜中拿出准备好的避子丸服下后才彻底安心。 她只是想解蛊,并不想怀上谢晏子嗣,所以必须要做好避孕措施。 站在窗前,天已放亮,她视线下移落到被风吹的左右摇摆风雨兰上,心绪万千。 她从前喜欢蓝星花,因为蓝星花花语是信任。 她信任李尘璟,把他当做朋友,当做恩人,可最后他想要她死,还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 这几年她其实有所察觉他越发强大的野心,可他伪装的太好,加上当年的一粥之恩,她对他始终带着一层滤镜,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无害的少年。 殊不知人心易变,东宫之位、无上权势是会让人迷失本心的。 “从今后,我会像这风雨兰一样,顽强坚韧,只信我自己。” —— 谢砚卿连赶一天一夜到青州,片刻不歇去往李尘霄居住的朝澜苑。 踏进屋中,大夫正给李尘霄换药。 “谢大人。”李尘霄贴身侍卫余白和影青朝他行礼。 “殿下如何了?” 两人互视一眼,摇摇头,余白答他:“毒箭已经拔了,暂无性命之危,何时醒来还不清楚。殿下昏死前交代,等大人来后所有事务交由你来处理。” 扫了眼床上唇色苍白的李尘霄,谢砚卿冷声问:“殿下去大牢做什么?” 两人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尘霄提前得知有人要杀私贩铁矿名单上的人灭口,便提前带人埋伏在大牢外,不想中了对方引蛇出洞圈套,反被刺杀。 当时情况太危急,一个不慎他就中了毒箭。 “可查过毒箭出自何处?”谢砚卿抓住重点问。 影青拱手:“查过了,箭矢乃是私铸,没有任何标记。那毒名为绝杀,出自乌月国,近些年大晋开放关口,来做生意的商人鱼龙混杂,此毒便传了进来,要想查清来源很难。” 揉揉眉心,谢砚卿满脸疲惫之色:“名单上的人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妥善关押着,殿下让你来了再进行审问。”余白接话。 “我知道了,寸步不离保护好殿下。” “是。”两人颔首。 大夫换完药,顺便给李尘霄换了里衣,谢砚卿过问两句确定人无性命之忧后,离开朝澜苑去了处理公务的书房。 一进院,卫随和玄影迎上前。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卫随神情激动道:“大人,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你不知道这一个月属下日日都在担心你,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人回来肯定饿了,要不要属下去准备吃的?这青州贫瘠,吃食比不上京城,大人将就——” 谢砚卿被他一阵叨叨只觉头疼,打断他:“卫随,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大人你说,属下定恪尽职守,圆满完成。”卫随拍拍胸脯打包票道。 玄影看着眼前傻大个摇摇头。 大人分明是嫌他太能说了要把他支走,偏他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谢砚卿眸光微敛:“你现在去一趟兆阳县临水村,保护一个人。” “人?什么人?是私贩铁矿案的证人吗?”卫随摸摸后脑勺。 “我的妻子。” 此话一出,卫随和玄影都是一脸震惊。 卫随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问:“不是,大、大人,你说什么人?” 玄影相较他倒是沉稳许多,只是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谢砚卿。 谢砚卿瞥了眼两人,解释:“我成亲了。这次翊王遇刺太突然,为她安全着想就没带她一起来,现在我要你去保护她,可听明白了?” 这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他。 “大人,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就成亲了?这也太…太快了吧!”卫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处于头脑发懵状态。 玄影比他接受能力强些,肃然开口:“大人,卫随一人去可够?要不要属下再派两个人跟着一起去保护夫人?” 垂眸凝思须臾,谢砚卿回绝:“不必了,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卫随一人足矣。” “是。” “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吩咐完,谢砚卿迈步进了书房。 看着他背影,卫随一阵啧啧,胳膊肘顶了一下玄影:“天下奇文呐!京城那些个贵女们估计心都要碎了。他们心中不染纤尘、冰清高洁的谢大人来一趟青州,居然闷声成亲了,传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掐着下颌:“你说夫人到底长什么样,能这么快就把大人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了?” 玄影横了他一眼:“无聊,你还是赶紧去吧,要是晚了夫人有个好歹,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卫随白他一眼:“你才无聊,跟你这根闷沉木头共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玄影没理他,转身走了。 没人搭理,卫随也只好悻悻离开。 第27章 葬身火海 卫随循着谢砚卿给的地址找到临水村已是一天以后。 勒住缰绳,他望着几十里外升起的滚滚浓烟,嘴里嘀咕:“烟雾这么浓,谁家走水了?” 他跟着谢砚卿多年,办过无数案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木头焚烧呈现的浓烟。 打马经过农田,他询问站在田里望着浓烟升起方向的老者:“老丈,请问桑宁姑娘家往哪儿走?” 老者抬手遮挡刺眼日光打量他:“你从外乡来的?” “是啊。” 老者指着浓烟方向:“哝,那个方向就是。” 循着他指向看去,卫随表情僵在脸上。 那老丈摇摇头,拔高音量道:“你快去看看吧,听说那边起火了,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说一半,卫随已策马火速朝烟雾所在方向而去。 到了茅草屋后他翻身下马,看到一堆村民围在篱笆院墙外摇头晃脑直叹气。 他要闯进去,村民拉住他:“别进去,危险。” “是啊,火势这么大,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随手抓住一位村民焦急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赵二牛被他神情吓到,结巴回他:“不…不知道啊,我们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呼救声,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卫随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要是夫人死在大火里,大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行,他得进去看一下,万一夫人就在里面呢。 思及此,他松开赵二牛往里冲。 赵二牛反应快赶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这火这么大,会死人的!” “放开,我要进去,我家夫人还在里边。” 听他称夫人,村民好奇的议论。 “这桑宁姑娘不是一直独居在此吗,何时成亲了?” “咱们住的离这儿远,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 误将两人当做夫妻,村民出言相劝。 “公子,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人不在家,你这样闯进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啊,就算人在里面,现在怕是都烧成灰了,你进去也没用了。” 卫随看着熊熊烈火,第一次感到煎熬绝望。 不过他还是将村民的话听进去了。 万一夫人恰好出去了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一直到日落西山,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只是茅草屋也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烧到一半的承重柱子还歪七八扭横在一起,现场满目疮痍。 村民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柱子下找到一具压着的烧焦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发簪,从尸体残留的衣裳颜色和身形大概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看到村民将尸体抬到他跟前,卫随只觉如遭雷击。 “公子,这簪子一直在尸体手中握着,你认一认可是你夫人的东西?” 卫随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误解了,他两眼发黑颤着手将发簪接过。 —— 青州知府,书房。 “大人,后夜就是他们再次进行铁矿交易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交易地点和具体时间。可要提前带人去埋伏?”玄影问。 谢砚卿一袭月牙白衣袍,姿态端矜坐在梨花交椅上,神情肃然冷清道:“先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玄影耳尖一动,便看到信鸽停在了窗沿,看到信鸽腿上白线还在,他取下信交给谢砚卿。 “是卫随带走的那只信鸽。” “出去吧。”他挥挥手,玄影颔首退下。 甫一展信,谢砚卿漆黑墨瞳一震,周身气息骤然冷凝。 「夫人已葬身火海,大人节哀。」 葬身火海四个字刺眼夺目,刺的谢砚卿全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 桌上笔墨纸砚哗啦掉在地上,他沉声朝外喊:“玄影!” 下一瞬玄影推门而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大人?” “你确定信没被人调换过?” “属下仔细看了,和信绑在一起的那缕细短白线仍在,绝对不可能被人换过信。” “我不信!”谢砚卿攥紧信,细长指骨捏的直泛白:“马上给卫随回信,让他留守原地,我现在赶去临水村。” 玄影身形一怔拦住他:“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接受到他冰冷眼神,玄影立马明了,依旧拦着他:“大人,翊王殿下还处于昏迷,你走了谁来主事?切不可冲动啊。” 谢砚卿理智瞬间回笼,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猩红下令:“去安排,我要连夜提审名单上的人。” 他周身气息过于凛冽,玄影咽了口唾沫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退出书房,玄影摇摇头。 大人亲自提审,有些人要倒霉了。 谢砚卿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靠的可不只是敏锐细致的断案能力,还有雷霆一样折磨罪犯的手段。 多少罪犯面对铁如山证据都不承认罪行,最后经他亲自审问,罪犯连尸体穿多长亵裤都交代了。 —— 经过两天两夜连审,包括姚望仁在内,参与私贩铁矿一案的官员都受不住招了。 有时候,最大酷刑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反观谢砚卿,他是两样都折磨。 只要他们敢眯一下眼睛,他就让人拿烧红的烙铁往他们身上烫,拿沾了盐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反反复复,一刻不歇,他们睡不能睡,死又死不成,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有一个开头喊招,其余的自然而然不再强撑。 等他们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谢砚卿头也不回出了公堂,带着人就要前往城郊矿山。 玄影见他熬的双眼布满血丝,劝他:“大人,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矿山那边有属下等人盯着就行。” 步子顿住,谢砚卿双眸冷沉一片,语气不容人置喙:“我亲自去。” 玄影默然。 他清楚以大人性子谁劝都没用,只好闭嘴。 同时心中也好奇那位未谋面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大人如此疯狂,连审两天犯人,简直就是在玩命。 大人如此着急结案,旁人不知内情,他这个贴身侍卫还能不知? 他简直不敢信曾经光风霁月,性子清冷孤凛的大人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太魔幻了! 第28章 夫君怎么哭了? 青州,崤山矿场。 正进行交易的人马被当场擒获押到谢砚卿跟前。 “大人,人都抓到了,一个没跑。”玄影对着负手而立的清冷男子回禀。 “审。” 玄影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醒:“大人,兹事体大,要不先把人带回去再审?” 谢砚卿抬眸冷冷扫他一眼,他脊背一寒,忙拱手:“是。” 矿山四面环山,位置隐蔽,轻易无人发现。 谢砚卿站在崖边,居高临下打量脚下横梯。 私贩铁矿乃朝廷严令禁止之事,荣王这么做已是触犯律法,这次证据确凿,定能予他一记重击。 “大人,他们都不肯招。”玄影走过来禀道。 微侧身,谢砚卿清越华凛面上无甚表情,眸光森寒:“大理寺从来不会屈打成招,但对于死刑犯来说这条律法不成立。” 闻言玄影噤若寒蝉,就见他走到了扣押的人跟前。 “谁是这里的主事?”谢砚卿幽暗迫人目光在一众跪着的人身上逡巡。 周遭安静出奇,并无一人回应。 “噌——” 剑拔出鞘声音响起,月光反射的寒光闪过,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啊——” 这一幕吓的所有人寒毛直竖,有胆子小的直接尿了。 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渊沉:“包庇主犯者,同罪论处,再不说,你们下场就和他一样。” 他声线分明清冷好听,可此刻却如同催人鬼魅,令人惶恐生畏。 就在他们哆嗦犹豫的几息中,砰一声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眼看冒寒光带血的剑朝自己来了,身穿墨衣华服的男人浑身哆嗦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小的说!” 谢砚卿止住步子,墨衣男子指向最后一排末尾处男子:“大人,他就是主事,每次和我们交易的其实都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我就是个小小商人,要不是利欲熏心也不会做杀头的大罪,念在我坦白从宽份上,求大人饶我一命!” 顺着他手指方向,最后面长相敦实男子明显露出了慌乱马脚,拔腿欲逃。 玄影飞身一跃落到他跟前挡住他去路,冷笑:“想去哪儿啊?” “咻——” “大人小心!”玄影出声提醒。 一枚飞镖朝谢砚卿袭来,他侧身避开,再看去玄影已将男子桎梏住押了过来。 侍卫捡回飞镖呈给谢砚卿,借着火把亮度他看清了上面弯月形状。 声音凛若冰霜:“乌月国的人。” 男子奋力挣扎,玄影用力踹在他腿弯处,他被迫跪下。 谢砚卿双眸微眯吩咐:“押回去。” 晋国混入乌月国的人已经不是走私那么简单了。 私贩铁矿,又与乌月国人勾结,乃是通敌谋反大罪。 回到知州府,本打算连夜审问,侍卫来禀翊王已醒。 谢砚卿命玄影将带回的人全部严加看管起来,赶去朝澜苑。 “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谢砚卿阔步朝他走近。 “晟渊,咳咳……” 晟渊是谢砚卿的字。 “殿下中毒睡了五日,现在感觉如何?” 咳嗽两声,李尘霄唇色苍白道:“本王没事。你呢?听说你伤的很重,伤势恢复的如何?” 谢砚卿敛眸:“劳殿下关心,臣已无碍。” 李尘霄自责道:“你本不用来青州涉险,都是为了本王才……” “皇后娘娘是臣姨母,于公于私,保护殿下是都是臣应该做的。” 李尘霄轻笑了下:“是本王没用,竟中了别人圈套,还得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 “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又系殿下麾下,这都是分内该做的事。”末了他将这几日审案得到的口供长话短说了一遍:“官员口供并没明确指向荣王,但从掌握的证据来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而且今夜缉拿的人中,负责矿山开采的主事乃是乌月国人,此事非同小可,殿下最好先禀明圣上再做决断。” 望着眼前沉着镇定男子,李尘霄羞愧:“晟渊,有时候本王觉得你才更适合当母后的儿子,明明本王比你还要大好几岁,却处处不如你。” 谢砚卿蹙眉:“殿下——” “好了,本王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办,本王相信你。” 他不只是中宫嫡子,亦是萧氏一族倚仗,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谢砚卿背后亦是萧氏,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何必为难他。 “殿下尽快写好上奏折子,臣先去忙了。”他每一刻都在煎熬,恨不能立马丢下一切去临水村,可肩上责任不允许他这么做。 “去吧。” 从朝澜苑出来,谢砚卿身形踉跄了下。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早已筋疲力尽。 “大人。”玄影搀扶住他,担心他撑不住相劝:“现在只需等审问结果,大人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卫随那边如何了?” 抿抿唇,玄影答:“他说在烧毁的柱子下找到一具女尸,手上紧握着一支素银发簪,尸体烧的面目全非,是不是夫人不能确定。” 谢砚卿身子猛的往前一倾,一口浓腥的血吐在地上。 “桑宁——” 话落,人晕死过去。 “大人!” —— 谢砚卿悠悠转醒,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打青瓦声音。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犹如一层朦胧细纱罩着这一方空间。 “夫君。” 听到女子温柔嗓音,他漆暗深邃的眸陡然睁大:“阿宁。” 略带薄茧的手抚上他俊逸脸庞,语气带着嗔怨:“夫君一直不去接我,我等不及,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他支起身,看到她人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欣喜若狂搂住她,声音透着愧疚:“对不起阿宁,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 他就知道她还活着,卫随是骗他的。 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红了。 沈宁捧住他脸,秀眉拧起:“夫君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高兴,高兴你还活着。” 她笑:“夫君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一直都活着吗?” “是我言错,阿宁原谅我。”他攥紧她手,那样的用力。 女子笑颜淡淡,轻启朱唇:“我没怪夫君,只怪上天薄待你我。夫君,我该走了,你答应要来接我的,不要食言。” 话音落,她身影化成点点荧光慢慢消散。 “阿宁!” 第29章 阿宁,我来接你了 “大人。”是玄影的声音。 谢砚卿坐起身,如墨长发垂落,面露涩意。 原来只是一场梦。 屋外雨声潺潺,风急如猿啸。 “几时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玄影站在床沿回答:“大人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戌时三刻了。” “京中可有来信?” “翊王殿下已写了奏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后日才有结果。” 墨瞳微敛,谢砚卿下榻:“案子审的如何了?” 玄影退到一旁,默了默禀道:“有大人威慑在前,参与交易的人都交代了罪行,只是……”他微顿:“只是那名乌月国人口中含了毒,昨夜在狱中想咬毒自尽,好在发现及时被我们的人救回来了。” 眼中覆上冰冷寒意,谢砚卿唇角牵起讥讽笑意:“想死无对证,看来荣王早留了后手,难怪半点不急。”他掀起淡漠眼睑:“去查一下那夜去矿山的所有侍卫。” 玄影神情一紧:“大人是怀疑我们的人中出了奸细?” “查一下总没错。” “属下知道了。” 玄影离开后,谢砚卿穿好衣袍去书房整理案供,梳理收集到的证据。 翻到参与私贩铁矿官员的口供时,他神情蓦的一变。 当是时,房门被敲响,玄影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 撑着伞走在雨幕中,谢砚卿步履匆急问:“怎会无端中毒,饭食可让人检查过了?” “那些官员都是重要人证,狱卒不敢掉以轻心,饭食都是严格把控。一直都好好的,今夜突然就个个口吐白沫暴毙了,只有姚望仁还活着。” 步子一顿,谢砚卿心头隐有不好预感:“他可吃了饭食?” “吃了。也出现了中毒之象,抢救及时没死。” “去请仵作。” “是。”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收住。 从大牢出来,谢砚卿一脸凝重去了朝澜苑。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昨夜的事。” 李尘霄拂袖,眉眼染上冷意:“咱们的人里被荣王安插了眼线。” 摩挲茶杯,谢砚卿清冷如玉五官透着丝丝凉意:“暴毙那些官员的供词都被篡改了。” “什么!”李尘霄表情立变。 “原本指证的人是荣王,全部改成了姚望仁。恰好昨夜活下来的官员只有他,殿下可明白了?” 眼眸微眯,李尘霄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看来是本王小瞧这位大哥了。把眼线安排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都没察觉出来!” “殿下莫急,臣已经派人去查眼线的事了,只要那名乌月国人不死,就还有扳倒荣王的机会。” 正说着话,余白进屋附在李尘霄耳畔耳语,听完他神情骤然冷沉下来,袖下五指攥紧,对谢砚卿道:“晟渊,本王有点事急着处理,你先去忙。” 谢砚卿起身行了一礼就出了朝澜苑,缓步来到廊下水榭。 玄影表情复杂上前回禀:“大人,奸细已经查到了。” “人呢?” “被翊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静默须臾,玄影压低声音接着道:“那人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赤冥。” 谢砚卿身形顿住,显然有些意外:“我记得他是皇后赐给殿下的?” “是。” 赤冥是萧家通过皇后赐给翊王的,却为荣王做事,私贩铁矿一案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晚间李尘霄就传了他,让他就此结案。 “既然所有口供和证人都称姚望仁是幕后主使,这案子便没有必要再深查下去。本王明日便将此案上奏父皇,你那边入档归案后我们便返京。” 这话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凛和暗示,谢砚卿垂下眼帘拱手:“臣明白了。” 私贩铁矿利益巨大,恐怕参与的不止荣王和青州一众官员,李尘霄这么做是为了隐瞒什么不用想便知。 “退下吧。” “是。” 等人一走,李尘霄朝外喊:“来人。” 余白走了进来:“殿下。” “把那名乌月国人处理了。” “是。” — 结案一结,封存案宗后便要归京。 行至兆阳县在驿站落脚,谢砚卿带了玄影连夜赶往临水村与卫随会合。 直到亲眼看到居住茅草屋成了一片废墟,他都不愿相信桑宁已死事实。 卫随颇为自责:“大人,都怪属下,要是属下再早一点赶到,夫人她也不会……” “住嘴,她没死!”谢砚卿双眸猩红,额间青筋隐现:“她说好会等我来接她,她不会食言!” 他发疯般要去扒烧毁的废墟,玄影和卫随死死抱住他。 “大人,夫人她真的已经死了,尸体已经下葬,坟墓就在村口旁边的林子里,你要不信就亲眼去看看。” 卫随安葬桑宁后本打算回青州城,谢砚卿飞鸽传书不让他回去,他便一直守在这。 他本以为大人看了现场就会接受现实。 可事实完全相反,他一直克制的情绪在看到残垣断壁的茅草屋后彻底崩溃了,挥开他们就扒废墟。 直到叮铃声在黑夜中响起。 他整个人愣住,缓缓捡起那被烧的面目全非风铃,静静坐在脏污不堪废墟上。 一袭雪白衣袍染上污泥,神情颓然,曾经处变不惊、清冷如月模样全然不复存在。 两人知他性情,谁也没敢再劝,就默默伫立在一旁陪他。 一直到月落星沉,天空渐亮起白昼。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翊王殿下还在驿站等着。”玄影出言相劝。 天彻底放亮,两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一盆被烧的烟熏火燎的风铃。 他表情木然握着风铃起身,坐了一夜,他声音已染上沙哑:“我想去看看她。” 卫随抿唇,点点头:“属下这就带大人去。” 看到坟冢,谢砚卿步子虚晃差点跌倒,卫随两人忙搀住他。 “大人。” “阿宁,我来接你了。”他挣脱两人搀扶,眼眶泛红跪在了坟前。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湿润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喉咙发紧,每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都不好受。 虽未谋面,但在他们心中夫人应当是位很好的人,不然大人也不会这么伤心。 第30章 他疯了 天空阴沉,一场说来就来的夏雨从远处青山之中飘来,初时细小如愁丝,慢慢的隐有加大趋势。 “大人,雨要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大人,你伤势刚愈合,这个时候不宜淋雨。”玄影焦急附和。 跪在坟前的人仿若未闻,不动如山。 天空似破了道口子,暴雨骤然袭来,三人顷刻间便被淋了个透彻。 雨水将坟堆上泥土打湿,流入坑洼之中,谢砚卿一身衣袍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将风铃放在坟前,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在卫随两人以为他要离开时,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返回去刨坟上泥土。 两人惊骇,忙去拉他。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夫人她死了,你别这样!” “滚开!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去京城,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 “大人——” 两人都觉得他疯了。 见拉不住,情急之下,玄影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大人。” 说罢手照着谢砚卿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卫随瞪大眼,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接住人:“玄影,你把大人打晕做什么?” 雨声哗哗,两人听不太清对方说话声,玄影扯着嗓子道:“先带大人去找户人家避雨。” 卫随后知后觉,忙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带着昏过去的谢砚卿,两人打马很来到了一户距离最近的人家,卫随一瞧还是熟人。 “来,喝碗姜汤驱驱寒。”赵二牛用做工粗糙的瓷碗给两人舀了姜汤来。 “麻烦了赵大哥。”卫随自来熟道谢。 玄影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卫兄弟,你怎么还没走,还有这位,和昏迷那位公子是?”赵二牛指向老旧木床上的谢砚卿问。 卫随用袖子擦擦脸上雨水介绍:“床上那位是我家大人,这位是我共事的兄弟,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他大喇喇没有半点心眼直接交代了身份,玄影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你干……” 卫随不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收嘴。 得知三人从京城来的,还是当官的,赵二牛一惊,态度恭敬道:“原是官爷,草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大哥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不会随意欺压百姓的。”卫随笑了笑道。 肃着脸的玄影出声附和:“他说的没错,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们避完雨就走,不会在你家呆很久。” 赵二牛捏了把汗,他听说当官的都很凶,京城来的应该更凶才是,这两人一个看着傻憨憨的,一个看着严肃,还好不是不讲理之人。 天空电闪雷鸣,雨势未有停下苗头,玄影两人站在昏暗的门口朝外张望,穿着湿衣服难受的很。 床上,谢砚卿头脑昏沉睁眼,入目一片漆暗,稍一动床架就发出嘎吱声。 三道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大人你醒了。”卫随走到床沿扶他。 赵二牛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 他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便屋内暗看不清,可他往那儿一坐便如仙人一般,周身气度与他们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着脑袋,谢砚卿神情冷沉:“这是何处?” 看了眼玄影,卫随答道:“大人,咱们还在临水村,他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叫赵二牛。夫人就是他帮着我一起安葬的。” 谢砚卿半掀起眼眸看向男子,音色清冷问:“你既是临水村的人,可知当时茅草屋是如何起火的?” 桑宁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他才走三天不到就着了大火? 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周身气势过于迫人,赵二牛咽了口口水,手脚有些发软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这儿过去有十多里,那天我到那儿时就见火势滔天,根本没法抢救了。” 谢砚卿猛的揪住他衣领,语气满是戾气:“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杀她?” 赵二牛双腿直打颤:“大、大人,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卫随掰他手:“大人,你冷静点。夫人的死和赵大哥没关系。” 玄影也上前来劝:“大人,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夫人逝去打击,可这位赵大哥是无辜的,你何必为难他。” 赵二牛感觉到衣领上的手松了,仿若仙人的男子双眼泛红连连后退,温润面容看上去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踌躇几许,赵二牛壮着胆子问:“大人,听两位官爷所言,你与桑宁是夫妻?” 冷静过后,谢砚卿恢复了理智,没答他的话,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忙摆手,黝黑脸上带着敬畏:“大人别误会,只是我在这住了这么些年,也认识桑宁姑娘,并不知她何时成亲了,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而且…”他挠挠头,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又说不上来:“而且桑宁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怎么会突然就嫁别人了?” “你说什么?”谢砚卿神情陡然变得阴沉可怖,仿佛变了个人。 赵二牛怯怯退了两步:“我说的是真的,她未婚夫我见过一次,和大人并不是一个人,真是怪了。” 谢砚卿手骨节捏的泛白,他想不通桑宁有未婚夫为何还要与他成亲? “她未婚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再次攥住赵二牛衣领质问。 “这…小的跟她不太熟,并不知…” 一问三不知,气的谢砚卿一把甩开他,他踉跄两步站稳了身子,心想这些当官的真是有毛病,脾气阴晴不定的。 “大人,雨停了,我们必须赶回驿站了。”玄影提醒。 五指收拢,谢砚卿长睫垂下淡淡阴翳,终是深吸一口气后提步往外走去。 火起的太蹊跷,不查清他不会离开兆阳县。 回到驿站,他直接去见了李尘霄:“臣有点私事想解决,大理寺那边劳烦殿下替臣告几天假。” 见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回来,李尘霄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丢下两句话直接走了。 “晟——” 李尘霄手抬在半空,谢砚卿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他狐疑的看向同样成落汤鸡的卫随两人:“这怎么回事?” 第31章 酩酊大醉,归京 两人互视一眼,大致将事情交代了一下。 “他一声不吭就和人成亲了?”听完李尘霄满脸震惊:“这么大事他为何不跟本王说一声?” 两人目光瞄了眼他,又齐齐垂下。 “翊王殿下,我家大人并非有意瞒您,主要是太突然了,还没来及和您说,就连我们都是大人回青州城那日才知晓。”卫随悻悻道。 李尘霄阖眼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额头:“罢了罢了,现在人也死了,这桩婚事就当没发生过,母后那里我会瞒着,你们在外也不许说漏嘴。” 两人异口同声:“是。” 来回踱步一会儿,他负手站定:“晟渊感情上过于纯粹,本王怀疑他是被人骗了,你们这几日寸步不离跟着你家大人,要是他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将人拦住了。” “京中催的急,本王得赶回去。有什么事你们就飞鸽传书,最多五天时间,必须让你们大人归京。” “卑职谨遵殿下令。” “行了,你们去吧。”他挥挥手,卫随两人退出去。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个农女耍的团团转,真不知道晟渊平日的睿智都跑哪儿去了。”坐立难安,李尘霄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影青,你留下去查一下这个叫桑宁的女人。” 晟渊对待公事铁面无私,手段果决,可在感情上太过单纯,他就怕那女子目的不纯,就算人死了,也要查一下才安心。 一连三天,谢砚卿派出去的人都查不到失火真正原因。 主要是临水村那等地方太过偏僻,加上茅草屋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要查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谢砚卿怀疑是王家人动的手,派人将七十岁的王老爷抓来拷问,结果他说根本不认识什么桑宁姑娘,更没有她爹欠债要强娶她一事。 谢砚卿得知后如遭雷击,根本不信他说辞。 要不是卫随两人拦着,王老爷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他给摇散架了。 当是时,影青将查到的信息飞鸽传回京城,来到驿站向谢砚卿禀明。 “谢大人,桑宁确有其人,只是她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临水村投靠她远房亲戚去了,你口中的桑宁与她根本不是一人,大人必然是受蒙骗了。” 驿站房间内,谢砚卿坐在交椅上,半掀着眼皮,神情颓然。 “她是不是真的桑宁又如何,她并没图谋我什么,如今人已死,便是任何人都可以污蔑她。” 影青惊诧:“谢大人不可糊涂,殿下让我留下查这女子,就是怕她是荣王派来迷惑大人的,大人切不可中计了。” 中计? 谢砚卿嗤笑一声。 她若是荣王的人,就该等他去接她一起回京城,然后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给荣王通风报信,而不是在他走后就莫名葬身火海了。 “大人当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和殿下还在京城等你回去,你切不可因一个女子失了分寸。” “够了。”他声音淡的生冷,握素银茉莉花发簪的手紧了紧:“我自有主张,你回京去。” “殿下说了,让我务必亲自护送大人归京。”影青态度坚决。 谢砚卿身后是萧家,是没资格意气用事的。 此事若传回京城,被有心之人利用参一本,到时为难的还是翊王和皇后。 谢砚卿本就不是温和的人,在京中更是以活阎罗着称,要想他有什么好脸色根本不可能,他墨眸泛着森寒诡谲,缓缓吐出两字:“随你。” 两天后。 是夜。 月挂苍穹,清风拂青山。 驿站百米开外粗壮榕树下。 谢砚卿手握一坛秋露白席地而坐,白袍如雪,人似谪仙。 玄影与卫随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 “为了一个骗他的女子,大人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真的值得吗?” “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提出的劳什子挖坟验尸,大人至于现在还走不出来?”卫随双手环胸白他一眼。 玄影没好气道:“我哪儿知道尸体真的是——” 他顿了顿:“真的是夫人。”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谢砚卿在意的根本不是被骗,而是桑宁真的死了。 得知桑宁身份是假的以后,他们就怀疑人是不是假死,谢砚卿心中也是这般想,玄影便提出验一下尸,挖出尸体后根据残留的衣物碎屑,确认是桑宁无疑。 谢砚卿气急攻心,回来后便一蹶不振,连着两日抱着酒坛子不放。 “京城已经来信催大人回去了,这状况怎么回?”卫随捅了捅玄影问。 摇摇头,玄影靠着树干环臂:“慌也没用,等大人放肆醉一场,自己清醒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正如他所说,酩酊大醉一场后,翌日清早醒来,谢砚卿又恢复了从前生人勿近、清冷孤绝模样。 卫随伸着懒腰开门,看到院里站着的一身黑衣锦袍男子,眼中闪过惊讶。 “大人。”他打招呼。 男子容貌俊美,高大挺拔身影站在石阶前,如松如竹,气度沉凝,脸上神情比从前更为淡漠,闻声并未看向他,声音孤清凛然:“收拾一下,回京。” 卫随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好。” 玄影从里面出来,正碰上卫随返回收拾包袱。 “还真给你猜对了。”卫随撞了一下他肩膀,压低声音道。 三人离开兆阳城这日,万里无云,晴光潋滟。 行至渝州城停下休息,卫随出去买干粮,不小心撞倒了人。 他忙将人扶起道歉:“抱歉姑娘,一时没看路,你没事吧?” 他捡起斗笠还给对方,在看到女子清丽脱俗的脸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没事。”女子接过斗笠戴上,遮住惹眼容貌后走了。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干粮买好了?”玄影撞了一下卫随问。 他恍然回神,收回目光,无视玄影搭在肩上的胳膊:“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大人呢?” “大人。”玄影拱手。 谢砚卿越过两人向客栈方向去:“只有三个时辰。” “什么三个时辰?”卫随一头雾水。 “你忘了,大人说明日必须要到京城。” “这和三个时辰有什关系?”他还是没懂。 玄影摇摇头,心想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入大理寺的? “自己悟吧。”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欸——” 卫随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什么意思了,一拍脑袋跟上去。 只有三个时辰休息,大人是要连夜赶路节奏! 第32章 开什么玩笑,蛊没解! 两度春秋眨眼而逝。 渝州,灵台郡。 珍奇阁后院。 “蛊没解!?”女子惊呼声响起。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萧鹤钰两手一摊往椅子上靠。 “你确定没把错脉?”沈宁怀疑目光看他。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开了铺子当起咸鱼,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肆意逍遥,结果告诉她阴阳合欢蛊没解! 萧鹤钰桃花眼睨了她一眼,扯唇一笑:“小爷自小便与蛊毒打交道,可以肯定告诉你,你体内蛊确实没解。” 沈宁瞬间如坠深渊。 难怪昨晚月圆夜她浑身发热,身体里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食了催情药物。 既没解,那她两年前勾谢晏当药引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她一头栽进姜芷怀中哀嚎:“阿芷,我的命好苦啊!”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结果告诉她蛊没解! 姜芷摸摸她脑袋,语气温柔安抚:“没事没事,这不是有萧鹤钰在嘛,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啊。 沈宁猛的抬起头看向一身红衣、张扬俊美的萧鹤钰,目光带着祈求:“萧神医,鹤钰……” 萧鹤钰被她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抬手打断她:“停停停!” “你得说一下你中的蛊叫什么,不然我怎么想办法?” 见他愿意帮忙,沈宁立马正色起来,将知道关于阴阳合欢蛊的一切都告知他。 听到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萧鹤钰收起不着调表情,面色凝重起来:“谁给你下的这么阴毒的蛊?” “你知道这蛊?” “乌月国人的密蛊,略有了解。”他顿了顿,复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这下蛊的人指定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可知这蛊还叫什么?” 沈宁和姜芷都被他过于严肃的语气牵动好奇心,直直看着他。 “阴阳合欢蛊又名恋人蛊,乌月国人只要男女双方有情,就可给对方下此蛊,同时它还具有夫妻怡情作用。后来有的人爱而不得,就将情人蛊改良,变成了阴阳合欢蛊。就算双方不是两情相悦,只要给对方下此蛊,对方就会沦为欲望傀儡,完全受欲望驱使。中蛊者若在四十九天内无法找到心意相通者欢好,就会蛊毒发作而死。但是,一旦同房,中蛊者体内的蛊就会认准解蛊者气息。” 说到这,他促狭眸子盯着沈宁:“你是两年前中的蛊?” 她点头,脸颊微烫。 两年前中的蛊,便意味着她与男子欢好过。 姜芷扭头,瞳孔渐渐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沈宁白皙脸上浮上红晕:“这事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你继续说。” “其实此蛊还有一个别名,叫三日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闻言沈宁墨瞳一震,蹙起眉:“意思是,我还得找给我当过解蛊药引的男人欢好三日?” 萧鹤钰刚呷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脸被呛的涨红:“倒也不、不用三日,三次就好。同样的,在此之前你体内的蛊会发作三次,若是三次后你没有与那男子欢好,就会毒发而死。” 三日,是头牛估计都得爬着出房间,她也真敢想。 沈宁眼前一黑又一黑。 李尘璟那狗东西又给她摆了一道。 他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她留。 她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鹤钰耸耸肩:“要是两年前你没与那男子欢好过或许我能用别的法子帮你解蛊,但是你已经把路堵死,我也没办法。” 沈宁:“……” 夭寿了! 为什么两年前她中蛊时没遇到萧鹤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都无法挽回了。 崩溃、绝望。 她想一头撞死算了。 先不论去京城会不会撞到李尘璟,她去哪儿找谢晏? 他当时用的肯定是假名,京城又那么大,几千万人,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她后悔洞房那夜没让他说出真实身份了。 至少知道身份还能少一大半困难,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去瞎找的好。 而且,就算找到了他,要怎么解释她没死的事? 到时他肯定会知道她骗他的事,他还愿意给她当解蛊药引吗? 头疼! 纠结。 姜芷清咳一声,不解问:“阿宁,既然你之前就与男子那什么,为什么不彻底把蛊解了呢?” 沈宁哀怨对上她视线:“我说我当初是骗对方给我当解蛊药引的你们信吗?” 萧鹤钰与姜芷闻言都被呛了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倒霉,被你骗心又骗身,关键是他居然还能喜欢上你这么野蛮的女人。”萧鹤钰上下打量她,只觉惊悚。 别看沈宁长了长冷艳动人的脸,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被她这张脸给欺骗了,嘴贱非要和她比上一比,胳膊腿都差点被她废了,愣是躺了一个月才好。 后来他懂了什么叫低调,再也不炫耀自己三脚猫功夫了。 沈宁一个冷眼扫来,他立马做了个闭嘴动作。 “我决定去京城,明日就出发。”沈宁站起身:“阿芷,我的胭脂铺暂时交给你打理。” “啊?阿宁,你是要去京城找那个男人吗?”姜芷一愣,也跟着站起身。 “我也不想去,可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姜芷默了默,心想也是。 “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铺子,等你回来。”末了她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一下,刚好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拿着一只手镯折返:“这本来是送你的生辰礼,你马上要走了,就提前送给你了。” “这镯子名雀羽镯,表面是个镯子,按一下上面的绿色翡翠圆点就会变成一把尖锐匕首,你随身带着方便。” 沈宁试了一下,还真如她所说,面上一喜:“谢谢阿芷,我很喜欢。” 她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喜欢各类武器,这镯子精巧轻便,不用时可以当做装饰,危险时可以当做防身武器,简直不要太妙。 萧鹤钰咳了一声,两人向他看去。 “阿芷都送了礼,小爷自然也不能吝啬。”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傲娇道:“此乃万能解毒丸,只此一颗,可稀罕的紧,收好。” 好东西沈宁从来不会拒绝,不带半分犹豫接过:“多谢。” 第33章 去京城,遇山贼 幽州,五常山。 一辆低调奢华马车行驶在道路上,马蹄发出咔哒咔哒声。 车内,身着蓝衣锦袍、长相温和如玉男子掀起车帘看了眼周遭环境,咳嗽间又将帘子放下。 “大公子,喝口水润润嗓子,咱们已经到了幽州地界,再过益州就到京城了。”飞流倒水递给男子。 谢砚安莹白五指蜷起,抵在唇间闷咳几声,泛着病态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涨红,嗓音温和道:“二郎离家七年都未曾给家中写过信,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飞流将他身上雪青大氅拢紧:“有皇后娘娘和翊王庇护,二公子定然差不到哪儿去,大公子不必多忧。” 抿唇笑了下,谢砚安眼中泛着空茫呷了一口水:“说的也是。” 他话落,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 车夫答道:“大公子,有位姑娘问路。” 飞流出声:“等她问了赶紧走,大公子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累,天黑之前得找到下脚的客栈。” 车夫应声:“小人知道了。” 听着外面攀谈声,谢砚安再度掀帘,只看到一身淡青衣裙,戴着白纱斗笠,牵着一匹马的女子立在他们马车前。 车夫声音响起:“大公子,她也是去京城,认不清路,问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飞流提醒:“大公子,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个人,还是警惕一些为好。” 谢砚安明白他意思,咳嗽着回车夫:“把携带的地图给她。” 警惕些是没错,可万一对方是真的不识路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片刻后,见马车还不动,飞流掀起车帘探出脑袋不悦问:“怎么还不走?” 车夫一脸为难:“她说看不懂地图,让我给她指一下往哪儿走。” 飞流打眼看去,女子身着淡青衣裙,头戴斗笠,气质出众,周身萦绕一股侠女气息。 催促车夫:“赶紧给她指完赶路。” 车夫连连应是。 沈宁没料到自己会走错路,还把携带的地图弄丢了,就在她六神无主时,一辆马车朝她驶来,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拦了下来。 很明显对方对她充满防备,并不想带上她,车夫照着地图给她指完路,她道谢后牵着马退到一边。 看着马车远去,她翻身上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地图哪有直接跟着人方便,她又不傻。 路都是一样,也不能说她是故意跟着他们吧? 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竖起大拇指。 飞流透过后车帘看到不远处女子,神情充满警惕:“大公子,她一直在跟着我们。要不要属下去把她赶走?” 谢砚安敛眉:“都是去京城方向,她不走这条路能往哪儿走?” 飞流挠挠头,心想也对。 “她要敢有别的心思,属下定不会客气。” 总有女子看到大公子脸后见色起意,那女子肯定是在路上看到过大公子容貌,假意迷路偶遇也说不定。 他得防着。 “早知道这次去京城就让侧妃娘娘多派点人跟着大公子,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的。” 谢砚安靠在车壁上,眉眼如画笑道:“我此次进京是看病,大张旗鼓作甚?皇上本就忌惮父王,我若是带太多人过于高调,必然又要惹不少麻烦。”不忘叮嘱他:“你也是,进京了嘴上要把好关,莫要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飞流悻悻道:“属下谨遵大公子令。” —— 出山林后,沈宁换了条路走。 顶着烈日赶路,她有些口渴了,便在山脚下茶馆停下,要了一壶凉茶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端起茶喝了一口,就见一辆熟悉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位戴斗笠的蓝衣男子。 想来他就是命车夫给她地图的人。 他身边身穿黑衣的侍卫看到她还吃惊了下,随即扶着男子找了干净凳子坐下。 距离隔的有些远,加上那侍卫刻意压低声音,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蓝衣男子朝她看过来,她当做没看见。 端起茶打算再喝一口,她眼睛兀的被刺眼光芒闪到,神情微变。 注意到周遭茶客不时打量余光,她放下杯子,从腰间荷包拿出茶钱放桌上起身。 她还急着去京城找谢晏,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步子,朝谢砚安那桌走去。 好歹给了她一张地图,给他们提个醒也算报恩了。 飞流看到沈宁走近,拔出手中的剑对着她:“你想做什么?” “咳咳…飞流,不得无礼。”谢砚安出声。 沈宁无视颈边长剑,放低声音提醒:“这茶馆有问题,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丢下话她转身离去。 飞流身形一怔:“大公子,她……” 谢砚安站起身:“走。” 他虽没出过远门,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立马就察觉出了这茶馆异常。 飞流收回剑,欲扶他离开,茶馆的女老板走了过来,声音高亢:“三位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呢,这是想喝霸王茶吗?” 她眼眸眯起,周围茶客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 谢砚安心道不妙,拉着飞流就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伪装成茶客的山贼亮出剑,将他们包围起来。 沈宁走出许远,被林中涌出的山贼拦住去路:“小妞儿,你跑不了了。” 她神情淡定,半点不慌退到了谢砚安主仆三人身边。 这么倒霉,居然遇上山贼打劫了。 她还以为有的茶客是山贼假扮的,没想到除了她和那主仆三人,全是山贼。 大意了。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茶她检查过,并未下药。 凭她武功,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兄弟们,拿下这单,晚上咱们畅饮。”女老板从柜子下抽出一把剑扛在肩上,姿势豪迈道。 “三当家威武!”一群山贼齐声高呼就要把几人拿下。 “大公子,我掩护,你趁机逃。”飞流将谢砚安护在身后开口。 谢砚安挪着步子离沈宁近些后,用两人才听得到声音道:“姑娘,你随我一起走吧。” 沈宁余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我有武功,公子顾好自己就是。” 谢砚安:“……” 合着他最废。 第34章 谢晏? 女老板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情骂俏,把人抓起来!” 看着山贼步步逼近,沈宁凌空跃起踹倒一名山贼夺了他剑。 飞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谢砚安往旁边推:“公子快走。” 两人与山贼厮杀起来,谢砚安在车夫搀扶下往马车去。 “飞流,快带上那位姑娘上马车。” 车夫勒紧缰绳驱马,给两人留时间上车。 剑与剑相撞发出????声,沈宁不欲恋战,踹飞袭来的山贼后施展轻功朝马车去。 飞流回头看了眼,击退几名山贼跟上她。 女老板神情阴沉,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袖中落下拳头大小的沙袋对准沈宁与飞流袭去。 沈宁闪身避开,沙袋落在地上散开,一股白烟弥漫开来。 软筋散! 她暗道不好,赶紧掩住口鼻。 惊慌之余不忘提醒飞流:“别砍那东西!” “兹啦——” 晚了。 顷刻间白烟升腾,两人浑身一软单膝跪地。 沈宁咬牙,她这是遇到坑货了。 怎么办,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砚安被烟雾呛的猛烈咳嗽,刚探出脑袋就被山贼扯着下了马车。 看到一旁的沈宁两人,他便知是什么情况了。 “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还跟个娘们儿似的戴着斗笠,老娘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富家公子!” 女老板掩着口鼻走到他跟前一把掀下他斗笠,一张俊美至极、透着病态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呼吸瞬间凝滞。 被山贼压着的飞流急了:“你别动我家大公子!” 此刻白烟慢慢散去,四肢无力的沈宁耷拉眼皮缓缓抬起,在瞄到谢砚安那张脸时,她周身血液僵住:“谢晏?” 女老板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绝色的男子,眉眼温润含笑,唇淡而薄,因着病态又多了几分破碎感,当真比女子还要我见犹怜。 她脸上笑容渐渐放大,捏住谢砚安下颌,眼中多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 被强制捏住下颌的屈辱感传来,谢砚安眼尾渗红,眼神冷如寒霜:“放开!” “放开?”女老板哈哈大笑,语气嘲讽:“你们听见了吗?他居然让我放开。” “我不仅不放,还要娶你做我的压寨夫君!” “你!”谢砚安感觉受到了侮辱,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兄弟们,把人和财物都带回去,今夜喝酒尽兴!” “威武,威武!” 在一众山贼高呼中,沈宁四人被分开押走。 软筋散药力霸道,她在马背颠簸中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四周漆黑一片,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杂物房里,外面传来山贼的吆喝声。 “都看紧点,今晚三当家要与抢来的那个男人拜堂成亲,可别让其他几个跑了。” 成亲? 沈宁皱眉,记忆拉回白日,她昏沉脑袋立马清醒。 是谢晏!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 软筋散药效已经过去,但她吸入太多,现在身子还没什么力气。 她挪动身子想寻找物什解开手上绳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挪了一点点位置。 望了眼透过细缝透进来的月光,她心中多了几分焦急。 忽的,她手上镯子磕到地面发出清脆声音,这才想起芷月送她的防身武器。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扭动手腕,等绳子松些后,终于够到了打开镯子的开关。 只是她双手是绑在后背的,割起绳子来十分费力,而且还不小心割到了自己手腕。 强忍着疼,她将绳子扯开,又将腿上的绳子一并解了,开始思考对策怎么逃出去。 铁锁喀嚓声突然响起 她眼疾手快将绳子恢复原样装作没醒样子。 嘎吱一声门被粗鲁推开,一名山贼举着火把端碗饭进来,把饭往她跟前一丢,不客气的踢了她两脚:“起来吃饭了!” 沈宁故作睡眼朦胧睁眼,背后的手握紧雀羽镯,脑中有了主意。 喊住要出去的男人:“等一下。” “干什么?”男人扯着嗓门,显得很不耐烦。 心想不能去喝三当家喜酒就算了,还得守着这个丑娘们儿。 当时人送来时他们瞧身段还以为是个大美人,结果掀了斗笠发现丑的差点让他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其他人不想看管这个女人,最后这个苦差事就被甩给他了。 他心中本就有火,听到这个丑娘们喊住他更加没什么耐性:“老实点,不然有你罪受!” “大哥,你先把门关上,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见他一脸戒备,沈宁循循善诱:“你放心,我手脚都被绑着,做不了什么,就想用个宝贝和你作交换,让你给我点水喝。我都一天没喝水了,现在嗓子疼的受不了。” 听她声音确实有些干哑,手脚也绑的结实,男人被宝贝两字勾的双眼冒绿光:“什么宝贝?” 这女人身上要真藏了宝贝,岂不是都是他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在哪儿,你自己拿。” 男人赶忙把门关上,搓着手迫不及待朝沈宁走去:“快说,宝贝放在哪儿?” “就在我手腕上。”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男人举起火把,还真看到了她手上镯子,眼中充斥着贪婪蹲下身去拽。 电光火石间,沈宁快狠准出手,打开镯子开关抹了他脖子。 他死死捂住脖子,身体抽搐了两下就闭了气。 拿了他腰上钥匙,又在地上抓了两把灰把自己脸抹一下后,沈宁开门出去反手将门锁上,钥匙丢进一旁草丛中。 寨子里处处挂满红绸,一片热闹。 沈宁顺了一身衣裳换上,由于晚上太黑,所有山贼都沉浸在喝酒庆祝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就在她猜测“谢晏”会被关在何处时,被人从身后喊住:“喂,你过来。” 是名女子。 想到她现是男子装扮,这大晚上的那女子应该看不出来,她低着头转身走过去。 “三当家要沐浴,你去灶房提水。”女子将桶塞他手上后就走了。 沈宁提着桶站在原地。 三当家? 不就是白日那个老板娘? 她要和“谢晏”成亲,只要跟在她身边,肯定就能见到“谢晏”。 这般想着,她跟上那女子,提了热水后来到一间比其他屋子奢华许多倍的房间,水送进去后她就被打发出来。 叫她提热水的女子叫小秋,是三当家的丫鬟,沈宁状似无意想跟她打听“谢晏”几人消息,她十分警觉的不多说一字。 沈宁怕露馅,就假装离开了。 第35章 他不是谢晏 想从别人口中探“谢晏”几人消息是不可能了,她将目标锁定在三当家身上。 暮色渐浓,山寨中一派喜庆。 某露天院内。 “来来来,今日三妹立了大功,又是她成婚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坐在虎皮制成位置上,一脸横肉的男人举起酒碗。 “敬大哥!” “敬大哥!” …… 宴席上,一群男人一碗接一碗酒下肚。 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目光看向身穿红色嫁衣,盖红盖头的女人。 “三妹就是瞎讲究,要我说直接把人办了就是,还拜什么堂。”大当家扯着嘴角笑了下。 “大哥,三当家到底是女儿家,注重名正言顺,咱们跟着图个高兴就是。”坐在下首长相精明的男人道。 大当家拍拍自己大肚腩,不耐道:“得了得了,赶紧拜堂,拜完老子还等着喝酒呢。” 谢砚安被押着出来,还在不断挣扎,却因为身子弱,软筋散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只能做无劳之功。 “啧啧,都是男人,你们瞧瞧,人家长的跟仙人似的,你们一个个却贼眉鼠眼的。”大当家打量一身喜服的谢砚安道。 “大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这话引起一大片哄笑,大当家拍拍后脑勺:“老二说的对。” 他示意手下:“别站着了,赶紧拜堂。” 谢砚安被押着拜堂,夫妻对拜时脑袋被强行压着按下去那刻,他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耳畔嗡鸣。 不管他认不认,事实就是他被迫和一个女山贼成亲了! 送入洞房四个字响起,他脑子还一片空白。 被丢进布置喜庆的房间后,门立马被关上。 房间外传来山贼说话声。 “大当家说了,今晚谁也别打扰三当家洞房,走,咱们都喝喜酒去。” “就这样走了他不会跑了吧?” “放心,三当家武功连大当家都打不过,那个病秧子跑不了。” 声音远去,谢砚安靠着桌子看向床上坐着的女人,苍白脸上一派冷凝。 她要是敢动手,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沈宁虽不知“谢晏”为何会出现在幽州,还成了病秧子,但不妨碍她英雄救美。 说不定他因此感动,原谅她骗他的事呢。 确认人走了,她想掀盖头,又怕现在这张脸吓到“谢晏”,她起身,凭感觉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谢砚安后退,止不住咳嗽起来:“……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沈宁步子一顿。 现在逃跑机会最佳,她可没时间浪费在与他拉扯上。 她一把掀开盖头:“是我。” 谢砚安:“???” 他瞪大眼,跟见了鬼一样。 白日见到的女人好歹能看,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两颊打满腮红,眉毛又粗又浓,唇上涂的口脂简直能吞下小孩了。 他咽了口口水,目露惊恐:“你是谁?” 瞧着眼前清瘦病态男子,沈宁蹙起眉:“你不是谢晏?” “谢晏?”谢砚安满脸疑惑:“谢晏是谁?” 柜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滚出一个只穿了亵衣亵裤的女人。 谢砚安看清了她样貌,是那个三当家。 他墨瞳一震看向沈宁:“你,唔——” 他嘴被捂住,女子冷然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话,我是白日与你们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男子并不是谢晏,只是长得有七分相似。 一听是她,谢砚安明显冷静下来。 只是嘴一直被她捂住,他呼吸有些困难。 沈宁注意到了,手松开:“公子怎么称呼?” 与谢晏长得像,说不定两人有什么关系。 喘了几口气后,谢砚安总算缓过来了,对着她揖了一礼:“在下谢砚安。” “你也姓谢?谢晏这个名字你可听过?”她神情一紧问。 苍白唇色微抿,他轻咳一声摇头:“没听过。”末了又问:“他是姑娘什么人?” 她眼睫闪了闪,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们得离开这儿,公子可知你那两个手下关在何处?”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谢砚安和谢晏相似的脸,直觉告诉她,救他准没错。 “我知道,我带你去。”事关生死,谢砚安立马正色起来。 “能走吗?”她问。 他点点头。 走正门风险太大,两人从窗户出去,一路躲开守卫,最后站在一堵墙前,沈宁开口:“谢公子,搂紧我腰,我带你飞过去。” 黑暗中,谢砚安耳廓一烫听话的搂住她。 女子腰身很细,却让他无端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和安全感。 两人在墙角站定,贴着墙看到了门前打哈欠的两名守卫。 沈宁蹲下身捡了两枚石子,接连对准两人击去,两道坠地声响起,她叮嘱谢砚安:“谢公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救他们。” “好。” 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钥匙,沈宁开锁后推开门,黑暗中一道凌厉掌风袭来,她闪身避开,反手将那人钳制住:“我是来救你们的。” 飞流回头,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沈宁那张跟鬼一样的脸,心头猛然一跳,身体直哆嗦:“你、你…你是人是鬼?” 车夫听到是来救他们的,把绳子一丢坐起身,走近后同样被沈宁的脸吓的差点魂都没了。 沈宁怕他喊出声把人招来,厉声呵止住他:“闭嘴,你们公子在等你们,赶紧跟我走。” 说罢她松开飞流转身就走,两人赶忙跟上。 他们解开绳子后,本也是打算去救公子的,现在人被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与谢砚安汇合后,两人悬着心放下。 飞流关切问:“大公子,我听说他们那个三当家强逼你成亲,你没事吧?” 他们家公子自小金尊玉贵养着,何曾受过这个罪。 谢砚安还没回答,沈宁抢先一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儿。” “山寨把守森严,我们怎么出去?”谢砚安贴着墙问。 “还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马厩吗?” “记得。” “我去引开人,你们寻找机会夺两匹马逃。” 谢砚安心下一慌:“姑娘,那你怎么办?” 沈宁:“不必管我,我有武功,引开人就去找你们。” 第36章 谢公子,搂紧了! 夜色似化不开的浓墨。 沈宁快如魅影在瓦檐间飞跃。 马厩在山寨大门东边,她要把人都引到相反方向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来回逡巡,她注意到西边小院中堆积的草垛,心念一动。 折返回到马厩,谢砚安三人躲在墙角暗处。 “姑娘。” “我现在把人引走,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三人点头。 沈宁捡起一枚石子,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砸向喂马的山贼,再故意现身让他们发现。 看到自己人突然倒地,其他山贼立马警觉看向屋顶。 “什么人?” 有人认出她,高声呼喊:“她是三当家今日抓回来的那个丑女人,别让她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近山贼全部赶过来,沈宁身形极快往西边草垛而去。 见没有山贼把守了,飞流先出去探路,确认安全后解了两匹马绳子。 “大公子。” 暗处的谢砚安和车夫赶忙出去。 三人听到西边传来喊救火声音,快速翻身上马往山寨大门而逃。 遇上发现他们的山贼,飞流挡在前面将其击杀。 冲出山寨大门一段距离后,谢砚安勒住缰绳回头看,除了追他们的山贼,根本没有沈宁身影。 飞流劝他:“大公子,我们得赶紧走,等山贼追上来就走不了了。” “那位姑娘还没跟上来,我们不能丢下她。”谢砚安焦灼道。 “大公子,她有武功,这些山贼不是她对手,我们不走反而会拖她后腿,赶紧走吧!”飞流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贼有些心慌。 闻言谢砚安只好离开。 尽管沈宁引走了大部分山贼,可还是有一大半追着三人来到了密林之中。 飞流虽有武功,但挡不住对方人海战术,很快便不敌受了好几处伤。 “大公子,快走。” 谢砚安被他推开,山贼已经围了上来。 一脸凶相的男人在火把映照下走出来,正是山寨的大当家:“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打晕我三妹逃跑,老子今夜让你们全死在这儿。” 他话音落,一道冰冷女音响起:“是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两名手下闷声倒地,接着三个、四个不断倒下。 他惊恐抬头,一身青衣的女人从天而降,如同神只。 那是谢砚安此生见过的最美场景。 月光下,女子淡青衣裙飞扬,三千鸭黑青丝披散,手持冰冷长剑,周身散发噬血森冷气息。 她手中长剑舞动,剑影闪烁,如同一朵朵绽放的冰花,每一剑都带着凌厉杀意,让人无法抵挡。 她剑法高超,招式精妙,每一剑都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 不多时,周围倒下一大片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她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此刻,万物俱籁。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独而强大,令人敬畏。 “谢公子,没事吧?” 女子清冷声音响起,他骤然回神,怔怔的摇头。 “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后面还有追兵。” “好……”他咽了口唾沫,一颗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没想到路上遇到的女子,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同样意外的还有飞流,他自以为自己武功在侍卫中算高的了,可跟眼前女子一比,瞬间被秒的渣都不剩。 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沈宁,全然忘了自己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直到谢砚安询问他伤势他才反应过来。 “大公子,我没事。”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宁。 “别废话了,待会儿人追上来我可不会再管你们。”沈宁翻身上马,甫一想起只有两匹马,她看向三人:“你们谁与我同乘?” 飞流刚要迈出步子,谢砚安出声:“飞流,你与阿四同乘。” 阿四是马夫名字。 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机会啪一下没了,飞流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形势所迫,冒犯姑娘了。”谢砚安客套的揖了一礼。 望着月光下男子面如冠玉五官,沈宁恍惚一瞬。 他连低头的模样都与谢晏这么像,很难不让她认错。 “无妨,谢公子赶紧上来吧。”怕他身子弱上不来,她还贴心的伸手要拉他。 看着眼前纤长还沾着血渍的手,谢砚安愣了一下,随即眸色微暗握了上去,身体失重感传来,眨眼间他就到了马背上。 “谢公子,搂紧了。” 她双腿夹紧马腹:“驾——” 马如离弦的箭飞驰着离开。 —— 天亮时分,沈宁四人在一处河流边停下。 “应该追不上来了,先休息会儿。”沈宁翻身下马,往河边去。 四周青山环绕,绿林盎然,不时还有鸟叫声传来。 河水干净清澈,沈宁将身上血渍清洗干净,又洗了一把脸,人清醒了几分。 若没有耽误,她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出神间隙,一片蓝色衣袍映入眼帘,她抬眸,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谢砚安容貌。 五官分明,眉目温朗,略带病恹之色,与谢晏虽长得像,给人感觉却全然不同。 谢晏清冷,眼前男子却是温和那一类。 谢砚安看到女子出水芙蓉的一张脸后眼底闪过惊艳。 “姑娘,你……”他指着她脸。 沈宁明白他意思,笑道:“出门在外,故意画的。” 他心下了然,墨瞳敛了敛:“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鞠起一捧水喝完,她声音脆然:“沈宁。” “原来是沈姑娘,昨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道谢。 她摆摆手:“公子不必客气,救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张去京城路线图,顺手而为。” 谢砚安望着她侧脸,嘴角抿起一抹微笑弧度:“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合该要报答的,既然姑娘也要去京城,不妨与我们同行,等到了京城好让我报答姑娘恩情。” 沈宁凝着河水静默了一会儿。 她本就有这个打算,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叨扰公子了。” 谢砚安嘴角笑意扩大:“不麻烦,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姑娘给我这个机会。” 顿了顿,他垂眸,苍白脸上兀的染上红晕:“沈姑娘,昨夜……” 第37章 交易,假夫妻 她如水眸子注视他:“昨夜什么?” 他清清嗓子,语调羞赫:“昨夜姑娘与我拜了堂,虽是做戏,但谢某会对姑娘负责。” 他说完过度白皙的脸上已绯红一片。 沈宁汗颜,大可不必。 “当时是为了救公子才不得不那般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以为他是谢晏才打晕那个三当家与他拜了堂,谁知道他不是。 “沈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我。”他欲言又止,思衬再三后启唇:“我此番去京城一是为了治病,二来,是我母亲逼我与她挑选的一位官家小姐培养感情,好为成亲作准备。可我身子孱弱,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若是顺从母命娶了那位小姐,反而是害了她。”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若是我已成亲,我母亲就不会再逼我娶她,我也能落个清闲。就当我欠姑娘一份恩情,求姑娘与我做一对假夫妻,帮我应付过去。姑娘将来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随时可以结束这桩交易。” 他言辞恳切,目光期盼的看着她:“作为交换,我可以给姑娘钱财,保姑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姑娘要是有别的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可以答应。” 沈宁并不愿趟这趟浑水,可想到她去了京城也不能大张旗鼓找谢晏,谢砚安看着身份不一般,要是让他帮她找,说不定更容易些。 思及此,她道:“等到了京城,我想让公子帮我找一个人。” 听她这话意思是答应了,谢砚安苍白温润面容露出喜色:“姑娘要找那名叫谢晏的男子?” 她点点头:“谢公子要是答应,你的忙我也帮了。” 互惠互利,这本就没什么。 而且借他“夫人”身份,她还能躲避李尘璟,两全其美。 谢砚安自是满口应下,尔后又试探问:“这位谢晏公子是沈姑娘心上人?” 算心上人吗? 沈宁沉思。 她只是把他当做解蛊毒的药引而已。 她笑着摇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回答:“也不算是。” 闻言谢砚安眼底升起一丝希望:“既是如此,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姑娘寻人。” 敛了思绪,沈宁站起身:“我去寻点止血草药帮你手下处理伤。” 他眼中一亮:“姑娘还会医术?” “略懂一点。” 沈宁去往林中采草药,谢砚安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不禁想自己真是好运,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这么厉害的女子,会武功高还会医术! 比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厉害。 沈宁将采的草药清洗后走到靠着树干休息的飞流身边。 “女、女侠?”看到洗去昨晚吓人妆容的沈宁,飞流差点没认出来,紧张的直搓手。 沈宁拧眉:“什么女侠,我叫沈宁。” “沈女侠。” 沈宁:“……” 随便他怎么叫了。 在光滑石块上将草药捣碎,她吩咐:“脱衣服。” “啊?”飞流嘴巴微张。 “啊什么啊,小命不要了?”她最受不了磨磨蹭蹭的人。 这辈子耐心最多的恐怕也就勾谢晏当药引时了。 谢砚安拎着水囊走过来:“飞流,都听沈姑娘的。” “是,大公子。”飞流别扭的解开腰带,脱掉衣裳。 “算你命大,伤口再偏一点小命就没了。”将药汁给他敷上,沈宁从他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 她手法专业灵活,看的飞流和谢砚安一脸钦佩。 拍拍手,她站起身:“好了。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飞流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咕咕声,他尴尬的直挠头,干笑道:“昨日到现在都没吃饭,见笑了。” 主仆三人就他一个会武功,现在还受伤了,自是没法去找吃的,谢砚安开口:“此处深山老林,要走到有人烟处恐还要一段时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先果了一下腹。” 阿四立马表示:“大公子,小的跟你一起去。” 飞流也挣扎着要起来:“大公子,你身份尊贵,这等事还是属下两人去吧。” 谢砚安阻止他,将水囊递上:“你有伤在身好好待着。”转身对沈宁道:“沈姑娘,劳烦你照看一下飞流,我们很快回来。” 见他真要去,沈宁双手环胸促狭眸子盯着他启唇:“谢公子,你认识野果吗?” 谢砚安步子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认识一些。” 叹了口气,她推开他:“站边上去。” 几人满脸疑惑,就见她足尖一点,在几棵树干上借力飞到了他们头顶树上。 他们这才发现是棵野生番石榴树。 沈宁让谢砚安和阿四在树下接着,摘了一大堆才下树。 “别吃金黄色的,挑淡黄的吃。”提完醒她挑了几个拿去清洗。 飞流糙惯了,根本不在意,拿起一个金黄色番石榴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咬下去,浑不在意道:“金黄色不是更熟更好吃吗?” 下一秒他就yue出声:“呕,呸……有虫子!” 听到他说有虫子,正打算吃的阿四拿着番石榴无从下嘴。 谢砚安一阵恶寒,心想还好自己听劝。 简单应付了下,四人不再耽搁,打马离开。 —— 五常山山脚下,一队官兵疾速行进。 县令朱友鸣骑着马来到马车旁:“谢大人,前面这座山头就是五常山,那伙山贼就盘踞在山上。那大当家的名唤虞彪,他手底下有三大能人,分别是二当家张有德,三当家雪凌薇,四当家曾虎。这三人中属雪凌薇武功最高,就连官府的人都拿她没办法。此女子经常扮作卖茶老板,连同手下人打劫过路行人,想来大公子就是被这伙人掳去了。” 谢砚卿端坐马车内,雪衣白袍,衣摆如流云,眉眼间透着空静般淡漠。 朱友鸣说着话,就见一只泛着莹白、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帘子,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先派人去要人,不交就直接强攻。” 先礼后兵,他也算是给足这伙山贼面子了。 原本这次他只是来幽州查案,并不想理会这等分外事,不想京中来信说并没有接到谢砚安,他派人一查才知人在五常山失踪了。 刚好他路过这儿,便让人拿着令牌去县衙调兵来。 幽州近一年大旱,许多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不少困扰。 官府捣毁一处贼窝,过不了几日又出现一处,如此循环往复,官府也毫无办法。 谢砚卿决定出手就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机会,让他们交人只是借口而已。 第38章 我们确实是夫妻 五常寨。 注视手握长剑,神情森冷嗜血的男子带人踏着一路尸体慢慢逼近,雪凌薇几人都慌了神。 谢砚卿白袍翻飞,周身泛着凛冽杀意,所过之处,手中剑划过地面,妖冶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如同炼狱而来的修罗。 他气势过于强大,雪凌薇三人从心底升起惧意,二当家张有德声音发颤道:“三妹,大哥已经死了,现在五常寨就是一盘散沙,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的只剩这点了,要不…要不还是降了吧。” 雪凌薇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擦掉嘴角血渍,眼神发狠啐了一口:“孬种,老娘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个字!” 四当家曾虎两股颤颤,怒斥道:“你要死别拉上我们,都怪你非要抢那个病秧子当什么狗屁压寨夫君,把我们全害了!” 雪凌薇此时也后悔了,可已经迟了。 她举起剑高喊:“兄弟们,左右是死,跟这些狗官拼了!” “杀——” 剑互相碰撞发出刺啦声,火花四溅。 整个五常寨弥漫在厮杀声中,浓烟滚滚。 谢砚卿在雪凌薇飞身劈来一瞬,身形极快避开,一招将她击飞重重摔在地上,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泛着寒意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声音凛若寒霜:“昨日被你们抓来的人呢?”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雪凌薇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强,这是她第二次吃瘪,第一次是昨晚那个打晕她的女人。 她阴恻恻一笑:“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被我杀了。” “那你就去死吧!”冰冷刺骨声音落,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谢砚卿一片袍角。 他很是嫌恶的挥剑割去那一片袍角,转身。 “大人,寨中都找遍了,没找到大公子身影。属下抓了几名山贼拷问,他们说大公子昨夜就逃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在何处。”玄影禀道。 在山贼尸体上将剑身上血擦拭干净,谢砚卿清冷矜雅面上无甚表情道:“去京城必然要经过幽州城门,传信给卫随,让他带人去城门口等。” “是。” 朱友鸣一身绿色官袍带着人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大人,余下山贼都抓起来了,你看要怎么处置?” 冷淡瞥了他一眼,谢砚卿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迈步离开。 幽州大旱,朝廷拨下的赈灾粮不翼而飞,皇帝将此事交给太子李尘霄来调查,作为太子一派的人,这案子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头上。 案子已查明,他须得赶回京上禀,今日已耽搁一日,没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 天黑之前沈宁几人走到一处小镇上,人与马都累的不行,就停下暂作休息。 谢砚安几人身上钱都被山贼搜的一干二净,只有沈宁因为“太丑”山贼只拿走了她腰间荷包,她藏在怀中的钱逃过一劫。 去京城还要一日时间,四个人两匹马完全不够,沈宁打算再买辆马车,加上要买水买干粮,她钱只够要两间房。 “要不你们三人挤挤?” 花她钱,谢砚安自然没意见,正欲开口,被小二打断:“抱歉几位客官,我们店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人,多了得加钱。” 飞流挠挠后脑勺:“我和阿四都是下人,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就成,沈女侠和大公子住吧。” 阿四赞同的点点头。 沈宁也是苦过来的,在她看来人都一样,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让两人睡在外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拽过谢砚安:“我和我夫君住一间,他们俩一间,这样总可以吧?”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谢砚安更是因她突然而来的一句夫君,心脏不受控制跳起来。 小二怀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根本不信她说辞。 沈宁捏了一下谢砚安腕口处软肉,他苍白脸上飘上一层薄红道:“我们、我们确实是夫妻。” 客人都这样说了,小二也没道理再为难,将信将疑递上钥匙:“这是你们的钥匙。” 接过钥匙,几人上了二楼,沈宁把钥匙丢给飞流:“拿着。” 飞流一脸感动:“大公子,沈女侠真是个好人,为了我们牺牲的也太大了吧。” 沈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谢砚安:“谢公子,你没和他们说我们的事?” 既然是假夫妻,自然就得坐实一点,不然如何骗过外人? 清咳一声,谢砚安温润面容含笑:“飞流,以后你们要叫她大夫人。” “?”飞流和阿四一脸懵。 “我们在山寨已经拜堂成亲,虽是意外,但这门婚事我们并不打算解除。” 两人接着一惊,眼睛瞪大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不是,他们是错过什么重要事情了吗? “赶了一天路,早点休息。”沈宁打着哈欠走了,谢砚安跟了上去,独留下懵圈又茫然的两人四目相对。 进了房间,沈宁抱起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谢砚安咳嗽起来:“我乃男子,理应让姑娘才是。” 沈宁边忙边回他:“既是假扮夫妻,谢公子应当换个称呼提早适应,不然到了京城容易露馅。” 谢砚安轻垂下眼睫,苍白面容在油灯下莹莹生辉:“那我、我以后就叫姑娘阿宁吧。” 沈宁顿了一下,没有搭话。 理好床铺,她拉上被子躺下:“早点休息。” 他点漆眸中暗了暗点头。 两天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沈宁翌日醒来神清气爽。 睁眼后看向榻上,谢砚安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她洗漱后下楼,主仆三人正在吃客栈提供的早饭。 看到她,飞流忙笑着招手打招呼:“沈、夫人。” 他倒是接受的快。 在空位上坐下,谢砚安拂袖,动作优雅将一笼小笼包放到她面前,唇间抿着笑意:“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她半点不生分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几人买好干粮和水后出发。 有了马车,接下来路程谢砚安明显状态好了一些。 到底是体弱之人,受不住骑马颠簸。 车上,沈宁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内聚了浓郁寒气,秀眉紧紧拧起:“你中过寒毒?” 第39章 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一声,病态脸上无所谓笑了笑:“是。我提出与你做假夫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害了别的女子。” 从他腕上收回手,沈宁敛眉:“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以你目前身体状况来看,将养着最少也能活十年,要是运气好,遇上传说的神医什么的,说不定寒毒就解了。” 谢砚安知她在安慰自己,温朗眉眼舒展开来:“那便借阿宁吉言了。” 正说着话,马车兀的停下,沈宁两人身体猛的往前一倾,她反应极快伸手拦在了谢砚安身前,防止他摔倒:“小心。” 他心口一暖。 沈宁问:“发生什么事了?” 飞流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回道:“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派人来接我们了。” “二郎来了?”谢砚安喃喃自语。 对上沈宁疑惑目光,他解释:“阿宁,忘了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弟弟在京城做官。” 沈宁了然,难怪一直听飞流和阿四叫他大公子,原来还有一位二公子。 一道欣喜男音在马车外响起:“大公子,我是卫随,大人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来城门口等你,可算是等到了。我已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请大公子先去休息,大人很快就回来。” 谢砚安掀起车帘,看到褪去青涩,已然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卫随:“七年未见,二郎可还好?” 卫随面上带笑:“大公子放心,大人一切安好。” 咳嗽一声,谢砚安点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在一家上等客栈前停下,谢砚安与沈宁先后下马车。 卫随迎上前,在看到沈宁样貌后愣住:“是你!” 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沈宁没什么印象:“阁下认识我?” 他指指自己,语气激动:“是我啊姑娘,你不记得了?两年前,在渝州城我们见过的。”说着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当时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姑娘没跟我计较。” 将他一提醒,沈宁大概想起来了,点点头:“好巧。” 他脸上一红,又看向谢砚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飞流喊的夫人不会就是姑娘吧?你与大公子——” 谢砚安:“她是我夫人。” 卫随惊讶:“大公子,你何时成亲了?” 飞流抱臂:“我家大公子何时成亲关你什么事,行了,赶路累死了,赶紧让大公子去歇歇。” 卫随与他最不对付,不满睇他一眼:“我不就问问,又不是不让大公子休息。” 两人互怼间沈宁已经带着谢砚安进了客栈。 两三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她只想赶紧去洗个澡。 沐浴后,刚穿好衣裳,房门被敲响。 她与谢砚安虽对外假称夫妻,但到底不是真夫妻,又出门在外,为她名声考虑,他并没和她住一间房。 打开门,看到是谢砚安,她眼底闪过讶色。 他将包袱递上:“怕你没有换洗衣裳,我让人去给你买了身衣裙。” 看到她身上粗布素裙,他笑:“倒是我多虑了,买都买了,你收着吧。” “多谢。”她语气带着距离感。 “你肯定也累了,先睡会儿,晚点我让人给你送饭。” 她应下。 该说不说,谢砚安对她很君子,做事也周全。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谢晏,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要是知道她骗他,肯定会很生气吧? 心下划过涩然,她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心思。 心疼男人倒大霉,她反复告诉自己:“没有我他早死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活命,并没有对不起他,没有……” 不断给自己催眠后,她还真有点困了。 先睡一觉再说。 意识模糊间,她恍然看见一个蓝衣白袍、修挺如竹身影。 那人温柔的轻抚过她脸庞,语气却带着森然:“好阿宁,你还记得为夫吗?” 沈宁瞪大眸子,结巴道:“谢…谢晏!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雪衣风华,容色无双冷凝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眸中蕴着令人后脊生寒的刺骨冷意:“看见我,你好像很意外?” 她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床榻里挪:“我、我没有。” 她是有些心虚,可也不至于害怕吧? 是手脚不听使唤了。 他冷笑一声,清矜面上森寒诡谲:“没有你躲什么?两年了,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沈宁心尖一颤,实在是男子周身气势太过凛冽,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待她答,他高大身形便朝她倾来,扣住她手腕,力道大的似要将她捏碎:“你明明答应要和我去京城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的质问振聋发聩,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推开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谢晏,你冷静点。” “冷静?我的冷静早就没了,桑宁,你就是个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脑袋,她视线不可避免撞进他乌黑冷沉眸中,接着唇上传来痛感。 他在咬她的唇。 不带半点怜惜,很疼。 这样的谢晏与她印象里的全然不同,冷情的没有一点温度。 被他粗暴的吻到窒息,她像是坠入了水中,四肢绵软无力的抓不到任何支撑点。 惊慌和无助包裹着她,让她生出无尽恐惧。 “不要——” 她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这才惊觉是一场噩梦。 汗水打湿了刚换的衣裳,她不得不下榻重新擦洗一遍身子,拿起谢砚安送来衣裙换上。 衣裙是上等的浮光锦,颜色是她最喜欢的淡青色,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想来并不便宜。 许是丈量她身形买的,倒挺合身。 一头泻下青丝随意绾了髻用木簪别住,她望着铜镜中不施粉黛女子,兀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张脸遗传了她,也是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些年被她用药水隐藏着,从没仔细打量过。 如今静下心来看,当真与她像极了。 沉思之际,叩门声响起,温和嗓音传来:“阿宁,你醒了吗?” 她起身去开门,赫然是谢砚安。 看到她装束,他呼吸一凝,随即苍白温润脸上浮现羞赧:“阿、阿宁,这衣裙很适合你。” 她抿唇淡笑:“你找我有事?” “本来要让人给你送晚饭的,但二郎回来了,他让人备了饭菜,我便想叫你一起去,刚好让你们认识一下。” 第40章 谢砚卿这个名字好熟悉 说罢,见她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以为她是不想见自己家人,他忙温声道:“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会去和二郎说一声。” 二郎心思活泛,担心他被骗,非要见她,他才不得不来找她。 她愿意和他假扮夫妻帮他已经很好了,这些小事上他没道理再要求她什么。 沈宁捋了一下被风吹到唇间的发丝,纤长眼睫微敛,眼底闪过幽暗之色。 她岂会听不出吃这顿饭目的,既答应了与谢砚安假扮夫妻,她自然没道理推诿,姝丽脸上露出微笑,音色清越道:“怎会,既是你的弟弟,见一下也是应该的。现在就去吗?” 谢砚安苍白面上露出喜色:“是。” 理理自己衣裙,她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下了楼,一楼有专门的雅间供客人用饭,只是价格上要贵一些,谢砚卿要的是靠窗的一间。 跟在谢砚安身后,沈宁内心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并不善于和旁人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假夫君当官的弟弟。 在官场浸淫过的人,那双眼睛就是尺,她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暴露和谢砚安是假夫妻的事。 怀着紧张心情,她进了雅间。 却听谢砚安疑惑声音响起:“二郎人呢?方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微侧身,只看到摆放好的一桌饭菜,并未见到有旁人。 飞流走了进来:“大公子,二公子临时有事走了,他让属下转告一声,你们来了就吃,不用等他了。” 谢砚安掩唇咳了两声,回头望向沈宁,笑道:“二郎事务繁忙,让你见笑了,坐吧。” 沈宁颔首,寻了凳子坐好。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人都做了点。”谢砚安泛白的手执筷为她布菜:“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回京城后我让厨房照你喜好来做。” 他嗓音带着病气的温和,听着有种一碰就碎的错感。 “我不挑,这些都挺好的。”沈宁客套了两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夹的菜。 “对了,还没问过你二公子叫什么呢。” “谢砚卿。” “谢砚卿……”沈宁眉心拢起,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谢公子,你跟我大概讲一下你家里情况,等到了京城我才不至于露馅。” 谢砚安淡笑:“不用担心,我父母皆在萧州,去了京城只有二郎一位亲人,他就是看着性子冷了些,人其实很好相处。你只需在外人面前扮好我夫人身份就好,不用费多少心神。” 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此最好,不用理会那些乱七八糟关系。 看她放下了筷子,谢砚安命人撤了菜食,又端了几盘点心上来:“客栈厨子炒的菜过于油腻了些,吃点点心压压腻。” 沈宁拿起一块尝了尝,边和他说着话:“谢公子,我急着去京城找人,若是和二公子一起的话,他明日能走吗?” 谢砚安顿了一下,温润眼眸抬起:“等二郎回来我问他一下。” “好。”沈宁应下。 —— 东街柳巷。 仵作检查完尸体上前回禀:“大人,小人仔细验过了,死者乃是过度饮酒引发心悸而死,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谢砚卿长身玉立,闻言掀起薄薄眼睑,声音清冷吩咐:“玄影,让人先把尸体抬回去。” “是,大人。” 接过卫随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谢砚卿俊容一派冷沉。 赵录事是专门负责记录和整理此次赈灾粮失踪一案案件资料?的,却在此时突然心悸而死,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只是仵作来之前他亲自验过尸体,确实没有发现异样。 回到客栈,他都还沉浸在案情之中,直到一道熟悉男音唤回他思绪。 “二郎。”谢砚安一身靓蓝色绫缎袍子立在他房间门口,旁边站着飞流。 他微拢眉,态度疏冷:“兄长这么晚不睡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出了命案,担心你太忙回来饿,就让人给你备了饭菜来。” 进了房间,两人对几而坐,飞流将食盒放桌上。 “咳咳…知道你忙于公务,可也得顾及自己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听着他念叨,谢砚卿无甚表情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语带讥讽:“兄长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谢砚安泛着病态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我没你想的那么愚笨,虽然我与你大嫂相识时间短,但我相信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我一个病弱之人,难得有女子愿意嫁我,就算她要图谋我什么,我也认了。” 谢砚卿冷嗤一声,对此很是不屑。 今日的谢砚安何尝不是两年前的他。 曾经他也以为桑宁心思纯良,不会骗他,可最后呢? 什么都是假的,就连死都是假的。 亏他还为她黯然神伤了两年,整整两年! 若不是他回到临水村打算将她尸骨迁到京城安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发现那是具假尸体。 她可真有本事,那尸体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做到了十分逼真程度,连他都给骗过去了。 他可以原谅她用假身份骗他感情,却无法接受她以诈死的方式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凝着谢砚安嘴角扬起弧度,他眼底浮上幽暗,冷声道:“你高兴就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才懒得管他的事。 谢砚安无奈的摇摇头:“二郎,都七年了,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谢砚卿出言赶人:“兄长要无事便早些回去休息,要是有个好歹,侧妃娘娘又要怪我苛待庶兄了。” 谢砚安身形一僵,眼中划过愧色,唇微张想说什么,最后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扰你了,记得吃饭。” 他咳嗽着站起身,复又想起一事:“对了,你明日可要与我们一起回京?” 狭长眼眸注视他,谢砚卿语气平淡吐出一字:“回。” 闻言谢砚安点点头,带着飞流走了。 人离开后,谢砚卿瞥了眼食盒,想起今晚那顿没吃的饭。 第41章 桑宁! 卫随问:“大人,要属下把饭菜都端出来吗?” 谢砚卿一般过了亥时就不会再吃东西,所以他也拿不准他要不要吃,便先问一下。 “那女人怎么样?” 他突然发问,卫随尚未反应过来。 见他幽暗迫人目光投来,他恍然,一双眼睛都亮了:“大人问的大夫人啊。”他话立马如泄闸般:“大人你是不知道,大夫人长得可美了,虽然不施粉黛,穿着素雅,但比起京城那些个浓妆艳抹的贵女也是半点不差。在属下看来,她甚至比那些贵女们还要美,不怪大公子喜欢她,换做是我也喜欢。” 谢砚卿冷脸:“……我是问你她品行如何,谁问你长相了?” 卫随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拍拍自己那张嘴,为难道:“这属下哪知道,大夫人与大公子是夫妻,你得问大公子才行。” 谢砚卿一噎,真想给他两脚。 “没你事了,下去。” 他哦了一声,又指着桌上食盒:“大人,那、那饭你还吃吗?不吃的话……” 他后面话不说谢砚卿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甚是无语摆手:“拿走。” “欸,欸!”他拎起食盒就退出了房间,生怕谢砚卿反悔。 灯火葳蕤,映照男子清冷俊逸面容。 谢砚卿静静坐着,眼神微垂,薄唇紧闭,冷漠中带着些许淡淡倦意。 谢砚安没见过人心险恶,可不代表他也是,那女人要是敢有别的心思,他定不会饶她。 —— 翌日,沈宁是带着斗笠上马车的。 她昨晚吃完饭回房间后突然浑身长红疹。 给自己把脉才发现是吃了杏仁做的糕点得了风疹。 她从小便不能吃杏仁做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浑身长红疹,昨晚和谢砚安说着话,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吃的杏仁糕。 怕吓到人,她不得已将自己包裹严实。 “阿宁,你不闷吗?”见她马车上还戴着斗笠,谢砚安没忍住开口问。 “谢公子,我没事,就是脸上起了红疹,要过两日才能消,戴斗笠遮一下。” 他心一紧,关切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声音脆然:“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红疹没法治,过两日就自动好了。” 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 天热暑闷,加上谢砚安身体不好,队伍走的有些慢。 靠着车壁睡一觉醒来,沈宁掀起车帘,发现已近日暮,天边云霞都黯淡了。 她探出脑袋,想看看哪一个是谢砚卿,由于距离太远,只看到前面马背上一个修挺背影。 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停下,阿四提醒:“大公子,大夫人,二公子说大家都累了,休顿一下再走。” 幽州距京城一天一夜路程,现在停下休息,估计得明日才能到了。 “阿宁,下去透透气吧。”谢砚安道。 沈宁应声:“我扶你下去。” “好。” 马车四周是一片林子,不远处传来河流水声,沈宁脸上出了汗,便兀自一人穿过林子朝河边去了。 揭下斗笠放在石头上,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后,她顿感整个人都畅快了。 手摸到斗笠戴上,她起身理好衣裙欲离开,甫一转身便直直撞上一双深邃幽沉眼眸,瞬间四肢一僵。 男子欣长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她竟半点没察觉。 天色暗下来,隔着一层白纱,她只辨出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直襟长袍,墨发一半用发冠束起,一半披散,被风吹的乱舞。 虽看不太清他容貌,但凭借他轮廓分明五官便可看出他有副好皮囊。 对方先她一步开口:“不管你接近我兄长有何目的,我都奉劝你夹起尾巴做人,若是让我发现你存歹心,休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被河水掩盖,她虽只听清了大概,也从只言片语中认出他身份了。 “二公子想多了,我和夫君两情相悦,哪有什么目的?” 河边风急,将她声音吹的很散,落入耳中并不怎么真切,可男子在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后却是神情一怔。 随即又是自嘲一笑,那人把他骗的这般惨,他居然还念着她,他果然是够犯贱的。 “是嘛?短短一日便能两情相悦,说出去你自己信吗?”他语带讥讽。 谢砚安不说,不代表他不会问他身边的人。 “信不信是外人的事,我与夫君过好自己日子就是,难不成二公子这个外人还要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成?”她停顿了一下:“我敬二公子是夫君弟弟不予计较,也请二公子注意分寸,不要越了矩。” 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 还是提醒他,他们这般私下见面于礼不合? 或许都有。 他本就只是警告她一二,没想到她反倒牙尖嘴利驳斥他一通。 说的好像谁稀罕和她独处一样。 他没再理会她的话,转身离去。 到了京城,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露出马脚。 沈宁在他走一会儿后才返回去。 心中对假夫君这个性子冷的弟弟全然没了好印象。 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一行人在驿站歇脚。 夜色已浓,沈宁便想洗漱一下休息。 驿栈比不上客栈,要去专门的盥洗房。 等她洗漱好,已困的直打哈欠,走路都没注意到有人,身子猛的撞进一个清瘦怀中。 头顶传来男子温润嗓音:“阿宁,走路怎不小心些?” 她乍然抬头,脑中睡意都散了:“谢——” “兄长和嫂嫂当真好兴致。” 沈宁话被一道清冷男音打断,她下意识朝男盥洗房门口看去,逆着昏暗灯光看到芝兰玉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她纤细好看的眉眼便皱的越深,旋即脸上表情冷凝住。 谢……谢晏! 她眼睛瞪大,嘴微张,手中托着的木盆啪一下掉地上,要不是谢砚安反应快搂住她腰退了一步,她脚便要生生受上一击。 沈宁与谢砚安站在暗处,谢砚卿起初看不清两人面容,待近些后,他落到女子脸上的目光陡然一变,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一张矜雅如月的脸沉的骇人。 桑宁! 第42章 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 无视两人搂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他袖下手死死攥紧,俊逸出尘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阴冷至极。 “你们在做什么?” 许是隔着夜色,谢砚安没察觉出他神情变化,以为他误会了什么。 稳住沈宁身形后移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和着嗓开口:“二郎,你怎么也在?”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紧攥着沈宁,唇角牵起讥笑弧度:“我还想问大嫂怎么也在这儿呢。” “大嫂”二字咬字极重,平白让人品出别样的意味来。 谢砚安不知两人有一段过去,只以为他对沈宁还抱有偏见,语气温和道:“二郎,我知道与阿宁从相识到成婚时间太短,你不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但我想告诉你,我既与她拜了天地,便认定她了,你接不接受,她都是你大嫂,咳咳……所以,请你以后好生尊重她。” 谢砚卿额间浮现青色脉络,眼底阴翳森冷直勾勾盯着沈宁,声音是嗤笑的尖讽:“大嫂?她配吗?” 一个骗子,她不配! 她到底使了什么妖媚手段,勾了他还不够,现在又勾上了他兄长? 还是说她擅长勾人那一套,几日便能让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二郎——” 谢砚安明显气着了,咳嗽不止。 沈宁从惊诧中回神,忙为他拍背顺气:“谢……你没事吧?” 她差点喊谢砚安名字,情急下改了口。 简直是见鬼了,谢晏居然是假夫君亲弟弟,绕了一大圈合着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她还怎么勾他给自己当药引? 她与谢砚安虽是假夫妻,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外人包括谢砚卿看来他们就是真夫妻。 他们之间不就成了…… 大嫂与小叔子! 完了。 全完了。 她骗他感情、死遁已经加深了两人隔阂,现在再加一个大嫂身份,想勾他给自己解蛊毒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谢砚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底愈发的烦躁,一张清矜面容无甚表情道:“兄长要一意孤行,做弟弟的自是没理由多管闲事,但要我把这个女人当大嫂,她还不够资格!” 甩下话,他神情冷然迈着修长的腿离开。 望着他离去清挺背影,谢砚安声音透着无奈:“抱歉沈姑娘,二郎他、他性子就是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沈宁摇摇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早知他们是亲兄弟,她还和谢砚安做交易假扮夫妻做什么?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明明她只是想活命才勾的谢晏,结果也是因为他,不得不再次步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还阴差阳错成了他假嫂子,上天是存了心想戏弄她吧! 带着满腔怨气,她回房间,在一楼撞上了卫随。 看到她怨气滔天的,他开口询问:“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他家大人是,大夫人也是。 沈宁没心情和他搭话,蔫巴巴回了句:“没什么。” 正要上楼,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问卫随:“你跟着你家大人多久了?” 事已至此,她抱怨已经没用了。 必须振作起来重新获得谢晏好感才行。 要获得他好感,少不了要了解他喜好。 卫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确定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一听十年,沈宁眼中一亮:“这么久,那你应该很了解你家大人了?” 卫随拍着胸膛表示:“那当然了,没人比我更了解我家大人。” 见他一副傻憨憨模样,沈宁笑意微深:“是这样的。”她掐着指尖比了一下:“你家大人对我有那么一丢丢偏见。我呢,又不想让你家大公子夹在中间为难,就想了解下你家大人喜好,好让他对我改观……” 卫随懂了:“大夫人是想缓和与大人关系?” 她干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挠挠后脑勺:“大夫人,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大人就是面冷心热,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人挺好的。你刚和大公子成亲可能不知道,我家大人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要处理案子较多,习惯了冷肃着脸,所以看起来显凶,私底下很好说话的,你多和他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别的字眼沈宁面上没什么波澜,听到“大理寺少卿”五个字眉心一跳:“你说……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卫随点点头:“是啊。” 得到回答,沈宁只觉眼前又一黑。 谢砚卿,大理寺少卿…… 她猛的一拍额头。 她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她死对头! 准确来说两人算不上真正死对头。 只因她是荣王麾下杀手,他是翊王的人,两人各为其主,无形间也算是敌人。 大概三年前,李尘璟给她下达一项任务,就是去青楼刺杀办案的谢砚卿,扰乱他办案视线,可她因为路痴属性,看错地图,等找到时人早就离开。 任务失败,李尘璟表示对她很失望,她还因此自责了好几日。 所以,她勾的药引不仅成了小叔子,还成了死对头! 她解蛊毒还有希望吗? “……大夫人,你有在听吗?”卫随看她发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宁心不在焉点点头:“在听在听。” 卫随看她不在状态,就止住话题去洗漱了。 沈宁神游天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心想早知解蛊毒这么难,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来的痛快。 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她生无可恋推门。 才一推开门,就突然被人扣住手腕拽了进去。 随即房门被关上,她眼前一阵旋转,被按在柱子上。 “唔……” 她一双眸子在昏暗灯光中瞪大,惊恐的看向手的主人。 ——是谢晏。 不,现在该叫他谢砚卿。 他将她抵在柱间,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她下颌,迫她对上他视线。 曾经看她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满目猩红和愤恨,神情骇沉的吓人,声音更是寒冷彻骨:“阿宁,为夫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改嫁我阿兄了?” 第43章 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 他周身气息过于冷冽,语气冰冷的不含半分温度,手上掐她下颌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她疼的蹙起纤眉,眸中泛起水雾:“你松开。” “松开?你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他一双锐目紧攫住她,清冷面容愈发冷沉:“我的妻,两年不见,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为夫了。怎么?攀上了我兄长,你就以为有人能护你了?” 他这语气,像极了前两日她梦中的他。 明明还是那副清冷如月模样,可神情与说出的话那样的森冷,令人后脊发寒。 她驳斥:“我、我没有。” 她想说她与谢砚安没有关系,可对上他乌沉眼眸,她话又咽了回去。 他在气头上,她现在就算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所图目的只是解蛊毒而已,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误会。 思及此,她顺势勾住他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声音娇媚婉转:“谢大人如此生气,是对我旧情难忘吗?” 谢砚卿浑身血液凝住。 她低笑,气息倾洒在他颈窝处:“我还是喜欢谢大人在床上生气的样子,比现在更迷人。” 谢砚卿:“!” 他身形怔了一瞬,随即像是触电般猛的推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恼羞成怒道:“不知羞耻!” 沈宁注意到他白皙耳垂漫上薄红,一双手臂再度缠上他脖颈:“谢大人躲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上床有什么可羞耻的?” “桑宁!”谢砚卿是真的恼了。 她是女子,怎能说出如此放浪的话来? 凝着他轮廓分明五官,沈宁含笑:“我在。” “把手松开!”他语气淡漠。 “如果我不呢?”她贴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谢大人,我是骗了你,可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他喉结滚动,袖下手攥紧。 “你说你叫谢晏,是富商之子,实际上呢?” 他缄默不语。 “你我用的都是假身份,谁也没资格指责对方。” 他冷然道:“是,我确实用了假身份,但新婚夜那晚,我想和你坦白,是你不愿。” 他这话若细品,便能体会出几分说不清的委屈意味。 沈宁手滑至他锁骨处,余光向下一扫,看到他藏在衣领下惹眼的红绳,忽的愣了一下。 口嫌体直的男人。 “那我现在和你坦白,你会原谅我吗?”她软了语气。 他攥住她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矜雅出尘脸上依旧冷情的出奇:“别忘了你的身份,大嫂。” 他甩开她手,她脚步踉跄了下。 沈宁唇角勾起笑意:“谢大人深更半夜闯入大嫂房间,倒是符合小叔子的身份。” 他扫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说谎厉害,没想到这嘴皮子也挺利索。” 她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他讽刺的浅笑了下:“说吧,你是用什么谎话诓骗了我兄长,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对上他乌黑冷沉的眼眸,沈宁浅笑:“想知道?” 她那双眼睛泛着深情惑人光泽,只看着便让人不自觉想要沉溺其中,他鬼使神差点头,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笑的更加放肆了,朝他勾手:“你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他拢眉,显然不想靠近她。 沈宁也不在意他冷脸态度,主动贴近,攥住他心口处衣裳,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说了一句:“我和你兄长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呼吸微凝,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正要羞怒的推开她,她已抽身退了好几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你——” 他又气又羞,如玉脸庞肉眼可见地变红。 半天憋出一句:“桑宁,你要不要脸?” 她现在是他嫂子,她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吗? “谢大人,你急了?”她淡淡一笑,张扬至极。 “你!”谢砚卿气急,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后索性怒拂袖离开。 她那些鬼话,他一句都不会信! 关门声响起,沈宁脸上笑意淡去,走到榻前坐下,微垂下纤长眼睫。 现在的谢晏不是两年前的谢晏了,不好糊弄了呢。 可他仍戴着她送的玉坠,说明对她还是有点旧情的。 有总比没有的好。 抬眸,目光越过窗匛看向星光闪烁的夜空,一轮弯月悬于九天之上。 距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二十多天,无论如何,她都得拿下谢砚卿,实在不行,她不介意下药。 —— 一夜好眠,沈宁清早起来发现脸上红疹消失了。 她梳洗后下楼,谢砚安已等在马车旁。 打过招呼,她正要上马车,谢砚卿一身云缎锦衣从驿站出来,目光冷淡。 “马车空间狭小,兄长本就胸闷咳嗽,为了他身子着想,长嫂还是骑马为好。” 沈宁:“……” 谢砚安摆手:“我不妨事,再走半日就到了,将就一下就过去了。” 沈宁提步,谢砚卿挖苦讥讽声再度响起:“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连自个身子都不顾,当真令阿弟钦佩。” 她扭头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姿容无双,周身萦绕清冷疏离气息,连那张嘴说出的话都句句带冷刺。 “二公子,就是因为夫君身子不好我才更要留在马车上照料他,你说是吧?”她轻笑。 谢砚卿袖下手蜷起,冷冷睨了她一眼:“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谁知你会不会谋害兄长?” 沈宁都要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笑了:“我与他是夫妻,我害他做什么?”她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了,我要害他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还大理寺少卿呢。 他平日办案也这么率性吗? 见两人剑拔弩张,谢砚安赶忙打圆场:“二郎,阿宁是女子,哪有让她骑马,我坐马车道理。没多少脚程了,你少说两句,赶紧出发吧。” 谢砚卿克制住怒意,不发一言走向自己的马。 她就是个女骗子,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她和谢砚安坐一辆马车还是别的男人坐一辆马车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后扬鞭,马吃痛疾驰出去。 他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风声猎猎而过,一道女音响起:“谢大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是怕我缠上你吗?” 第44章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勒住缰绳,马速度放缓。 扭头一看,沈宁惊慌不已扯紧缰绳与他速度持平,半个身子都快掉下马了,还朝他笑。 他眉宇微深,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你不是要坐马车吗?” 她笑的无害:“马车空间狭小,我就不和大公子挤了。” 她换了称呼,并未称夫君,谢砚卿抬眸看她,想起她昨夜说的那句:“我和你兄长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假夫妻? 可谢砚安口口声声说他们拜了天地,又不像做假。 见他敛眉不语,沈宁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谢晏,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至于你兄长,其实……” 她垂眸,唇瓣嗫嚅了下:“其实是我把他认作了你,阴差阳错才与他拜了堂,根本做不得数。”她盈盈眸子对上他:“但你兄长说他母亲逼他成亲,让我假扮他夫人帮他应付过去。我当时并不知他是你兄长,就想让他帮我找你,这才答应了他。” 她表情诚恳而又认真:“我知道当初诈死骗你是我不对,可也是因为……”她咬紧唇瓣,内心似有些挣扎,最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我以前被男子骗过,根本不信有人会真心待我。加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富商之子,我怕跟你去了京城你喜新厌旧,有一天会抛弃我。” 说到这,她眼中已沁了泪,看着好不惹人怜爱,像极了两年前在临水村时的那副姿态。 谢砚卿一双冷沉眸子定定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破绽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招数他可不会再上当。 他唇间牵起讥笑:“两年不见,你演戏本事倒是见长,我兄长就是这样被你骗的?” 沈宁一怔,心想他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一缕发丝被风吹到唇角,她抬手拨开,语气显得很是苍白无力:“谢晏,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不信便罢了。”她别过脸,眼中是隐忍的泪花:“是我活该放不下你,明知你会恨我,还是不顾安危千里迢迢去京城找你。我想若是找到你,远远看上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想你如此厌恶我。” 她声音带了哭腔:“既然已经见到你,该解释的我也解释了,你要是厌憎我,那我以后就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了。”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不管不顾走了。 谢砚卿垂下眼帘,攥缰绳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绪复杂。 却听沈宁惊惶声传来,他猛的抬头看去,她骑的马失控带着她横冲直撞,眼看人就要被甩下马背。 他心一紧,想都没想便凌空跃起在马背上借力朝她飞去,在她坠下瞬间,他伸出长臂将她拦腰抱起扯回了马背上。 声音发颤问:“没事吧?” 沈宁背对着他,双肩抖动道:“……我、我没事。” “不会骑马就别逞强。” 女子纤薄身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坏了,他心一软,语气温和了几分:“我送你回马车。” 沈宁直摇头:“我不要。”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砚卿:“……我们现在是叔嫂。”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谢晏,你还是不信我?”她语带哽咽,听起来很是难过。 两人贴的近,她身上若有似无幽香直往他鼻尖钻,他眸光微暗。 “罢了,他们跟上来还有段时间,我们下马等着。” 他可以不顾自己名声,但不能不顾及她。 就算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但在外人看来并不是。 “你就那么想我和你兄长单独相处?”她问。 明明一开始不让她坐马车的人是他,现在又非要让她坐马车,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 身后男子并未答她话,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去。 幽幽吐出一句:“不想。” 沈宁心中一喜,一头栽进他怀中:“谢晏,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这娇滴滴语气令她自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解蛊毒,她也是拼了。 感受腰上那双柔软手臂传来的温度,谢砚卿怔在原地。 明明想推开她,可手就是不听使唤,身体更是没骨气贪恋那抹温柔。 听到马蹄声,他神情一凛:“松开。” “我松开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她耍赖。 懒得和她掰扯,谢砚卿直接扯开她手推开她:“站好。” 沈宁不想惹恼他,乖乖站在一旁。 等谢砚安一行人到了,她自觉上了马车。 “沈姑娘,你不是骑马吗,怎么又回来了?”谢砚安疑惑。 沈宁笑了笑:“还是坐马车舒服。”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多问。 —— 一路颠簸,马车在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停下。 沈宁跟着谢砚安下车,看到匾额上写着谢府两个鎏金大字。 谢砚安眉眼柔缓道:“进去吧。” 她颔首,一扭头视线便与谢砚卿直直对上。 他紧绷着一张脸,眸光幽暗错开她视线走了进去。 她被安排住在梧桐院,伺候她的丫鬟叫夏知,另有几名洒扫下人。 院子清幽雅静,布置陈设居然无比契合她喜好。 “大夫人,以后你的日常起居就由奴婢伺候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吩咐奴婢。”夏知长了张讨喜的圆脸,人瞧着也机灵。 沈宁从院中秋千上收回目光,问她:“这院子以前谁住过?” 夏知恭敬道:“回大夫人,这院子没住过人。” 没住过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夏知解释:“这院子是二公子两年前从青州回来后让人打扫布置的,一直空置着,确实没住过人。” 沈宁纤细好看的眉微拧。 难怪一切陈设都符合她喜好,分明就是谢砚卿按照她喜好来布置的。 莫名的,她心底划过一丝感动,也只限于感动。 逡巡一圈,她好奇问:“府中都不养花吗?”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一盆花,就连这院中也没有。 一般大户人家不都养花当做装饰吗? 这谢府未免也太单调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大夫人,原本一直都有的,但两个月前二公子去了一趟青州,回来就命人将所有花都撤了,还说以后府中不能有任何花。” 第45章 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闻言沈宁猜想可能与她有关,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夏知应声。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沈宁迈着步子走进寝居,目光被梳妆台上静置的一面铜镜吸引。 铜镜擦的很干净,但依旧能看出曾被火烧过的痕迹,拿起一看,她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是在临水村时谢晏送她的那一面铜镜。 镜身乃是金属,一般情况下烧不坏。 没想到他竟在火堆里扒出来了,还带回了京城。 瞬间她心情五味杂陈。 “大夫人,水好了。”夏知唤她。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铜镜放下。 沐浴后,她换了一身雪青绣花抹胸襦裙,外裳罩了件薄薄轻纱,缀以淡青披帛。 她不太习惯这样太过华丽繁复的衣裙,侧眸问夏知:“没有别的款式吗?” 夏知摇头:“大夫人要是不喜欢,回头让人量了你尺寸再做几身。” “罢了,将就着穿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夏知上前为她梳妆。 “大夫人,你看看要戴什么簪子?” 首饰盒里步摇、发簪、发钗、耳珰、手镯一应俱全。 她随意挑了几支素雅簪子。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夫人打扮一番更美了。”梳妆完,夏知眼前一亮夸赞道。 沈宁笑了笑没说话。 少顷,她问:“你家二公子住在哪个院子?” “二公子在朝宁苑,出了梧桐院绕过水榭走廊再过假山就到了。” 沈宁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从她口中套取信息。 她和谢砚安没来前,谢府只有谢砚卿一个主子,他忙于公务,很少回来,所以府中格外冷清。 夏知还特别提醒她,谢砚卿处理公务时喜静,不喜被人打扰,没事不要到书房那边去。 零零总总了解了大概信息,沈宁让夏知带她将府里逛一遍。 路过谢砚卿书房时,她停下步子。 书房旁边是一片人工湖,盛夏之际,湖中荷花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站在廊下,还能听到假山处泉水流动声。 正要离开,看到卫随从书房出来。 “大夫人。”他拱手行礼。 “你家大人呢?”沈宁问。 “大人他进宫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晚上? 她心念一动。 目送卫随离开后,她问夏知:“厨房在哪儿?” 夏知愣了下:“大夫人,你饿了吗?” 沈宁摸摸肚子,确实也饿了,点点头。 “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知会一声,大夫人稍等。” 她喊住人:“带我一块儿去。” 夏知虽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 到了厨房,天色渐暗。 沈宁将厨子赶出去后,亲自做了三菜一汤。 让夏知拿来食盒装好后独自一人去了朝宁苑。 坐在院中左等右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看到谢砚卿身影。 院里的管事辛嬷嬷走上前:“大夫人,二公子忙的时候几天才回来一次,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沈宁打着与小叔子拉近关系名义来送饭,是以院里人并未拦她。 “没事,我再等一等。”她活动了一下身子,托着腮继续固执的等。 —— 谢砚卿携玄影走到长廊尽头,进了垂花门,入了内院,问:“赵录事尸体可安置好了?” “已经停放在大理寺殓房了。” “派人好好盯着。” “是。” 院内安静如常,唯有点的灯笼闪烁着微弱光晕,周遭蝉鸣声此起彼伏。 玄影先谢砚卿一步注意到了凉亭石桌处打瞌睡的沈宁,出言提醒:“大人,是大夫人。” 顺着他看的方向,谢砚卿看到了半隐在昏暗灯光中的沈宁。 “你先下去吧。” 玄影行礼离开院子。 沈宁支着脑袋困的不行,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脑子立马清醒。 抬头一看,是谢砚卿。 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她站起身:“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等你啊。” 她伸手就要搂他,他步子后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宁咬牙,压低声音让自己语气显的温柔些:“好。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几道菜,你尝尝?” “不饿。”话毕他转身进了屋,不再理会她。 见状她厚脸皮提着食盒跟上去,赶在他关门一瞬挤进屋中。 谢砚卿漆暗眸子看着她动作,没说话,兀自走到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浅蓝素雅长袍,更显气质清冷无双。 沈宁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毫不顾忌打量他:“谢大人长得真好看。” 谢砚卿倒水动作顿了下。 曾经她夸他好看,他会脸红心跳,现在再听却在想她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握杯子的手收力,他不咸不淡道:“你当初既选择诈死离开,现在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脖子:“白日我已经解释了,我放不下你,想见你。” 她说话气息喷洒在他喉结处,他身体骤然绷紧,神情隐忍克制,清冷声音染上一丝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卿郎,两年不见,你不想我吗?”对上他幽沉眸子,她纤长的指尖抚过他矜雅立体五官,滑至他性感喉结处:“我很想你。” 他因她那声“卿郎”瞬间面红耳赤,又因那句“我很想你”,心口被猛的一撞。 他别过脸,胸口剧烈起伏着:“桑宁,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在编织谎言。 一个只针对他的谎言。 深知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成了满口谎话的女子,沈宁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牵起他修长如玉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处:“不信你感受一下,它在为你跳动。” 被她蛊惑,他深邃幽暗的眸光扫过她心口,在触及她锁骨处那一点妖冶红痣时,他呼吸凝滞,周身血液沸腾起来,理智临近溃堤。 望着他红的似要滴出血的耳垂,以及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沈宁唇角扬起微小弧度。 两年过去,他还是这么不经撩。 柔软的手探进他衣领,紧贴着他心口处肌肤,她声音娇媚惑人:“卿郎,你的心,跳的好快。” 第46章 我想要你 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她身上幽香不间断闯进鼻尖,他一双漆黑墨瞳渐深。 “……别乱摸!”强忍着一丝理智,他捉住她手。 注意到他隐忍神色以及凌乱呼吸,她在他绯红如潮的耳边吹着气,唇角笑意加深:“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能摸?”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清脆如珠:“别说摸你,我就是把你扒光睡了也合乎情理不是吗?” “你——”他又羞又恼。 他知她言语上是有些大胆,可不曾想大胆到让他完全招架不住,方才他就不该放她进屋。 “吾心悦你,天地可鉴。”趁他松神间隙,她反手握住他手再度放在自己心口,目光深情:“这里只为你一人跳动。” 她穿的抹胸襦裙,露出了精致锁骨和胸前大片白皙肌肤,他手与她肌肤相触,瞬间心中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桑宁,你别后悔。”他嗓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似警告亦是提醒。 沈宁怎会听不出他话的深意,贴近他耳畔:“谢晏,我想要你。” 她唤的谢晏,这比任何情话都要令他失控。 “铛铛——” 杯子坠在光滑地板上,发出醒耳响声。 沈宁只觉腰间和下颌一紧,他雍雅清冷的脸便覆了下来。 她心中一喜。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她蛊毒岂不是很快就解了? 就在她暗自窃喜时,离她唇不过半指距离的男人突然停止动作。 彼此气息交缠。 谢砚卿想,只要他稍往下一点,便能吻上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狠狠放纵在这一时的欢娱里。 可他理智在这一刻回笼,注视她姝丽脱俗面容,他只觉得羞愤交加。 她勾勾手指他便缴械投降,那他受到的蒙骗和这两年的情殇算什么? 她不要他时走的干脆,还让他一直活在愧疚懊悔之中,如今想起他了,又这般纠缠。 她当他是什么? 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要回的玩物吗? 她这分明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想到此,他神情倏地冷下来,毫不客气将她扯离他的怀抱,声音凛如寒霜:“夜深了,长嫂早些回去休息。” 沈宁:……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尚未缓过来,睁着迷蒙的眼看他,声音透着几分茫然:“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看到他分明动了情,怎么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月禁欲模样? 翻脸比翻书还快。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她识趣的不再逗留:“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打开门,看到一身黑衣的玄影正要敲门。 “大夫人?”他语气带着惊讶:“你怎……” 他视线越过沈宁看到了屋里坐着的谢砚卿,忙止住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宁点点头以示打招呼,迈着步子离开朝宁苑。 房门被关上,屋内传来谢砚卿与玄影对话。 “大人,酒的事已经查到了。赵录事喝的酒名十月白,乃是洛伽山一位名叫季修白的隐士所酿,据说此酒价值千金,喝了的人会宿醉三日不醒,大梦一场。许多人因此慕名上门求酒,但季修白从不轻易出售。以赵录事的俸禄,想要购此酒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的死绝对有蹊跷。” “你明日亲自去盯着赵录事尸体,我带卫随去一趟洛伽山。” …… 沈宁将两人对话尽收于耳,听到谢砚卿要去洛伽山时表情微变。 她手攥紧裙摆,加快步伐离开。 —— 翌日清早。 谢砚卿出门,掀起车帘便见沈宁一身简便淡青罗裙端坐在马车内。 他眉宇拢起,肃着语气扭头问站一旁的卫随:“谁让你放她上来的?” 卫随看了眼车里,一脸无辜:“大人,大夫人非要上马车,我拦不住。” “下去。”他命令沈宁。 “我不。” “我是去办公事,不是去游玩。”他脸沉下来。 沈宁瞥了他一眼,分毫未动:“今日休沐,谢大人忙什么公事?” “与你无关。” 她撇嘴:“怎么和我无关,我可是你拜过堂的夫人。” 他讥笑:“你与我兄长不也拜过堂?” 沈宁:“……” 她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介意大喊非礼,让人来看看谢家二郎是如何与长嫂独处的。” 谢砚卿:“……不可理喻。” 许是怕她真开口喊人,他没有再赶她,冷声吩咐卫随驾车。 “谢大人,你特意打扮一番,是要去私会哪家小娘子吗?” 谢砚卿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没理她的话。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 谢砚卿觉得她话有点多,声音冷淡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失落的哦了一声,真的不说话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反倒又不习惯了。 到了洛伽山山脚下,马车停下。 “大人,马车上不去了。”卫随提醒。 谢砚卿掀起布帘下马车,沈宁跟着下去。 四周山川此起彼伏,花树葱绿盎然,前方是一道上山的羊肠小道。 谢砚卿转身吩咐卫随:“你在这儿等着。” “是。”卫随应道。 “你也在这儿等着。”睨了眼蠢蠢欲动的沈宁,谢砚卿决绝道。 他转身离开,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拧拧眉正欲回头,就看到自己宽大襟袖上多了一只纤长的手。 他侧身便对上一双潋滟眸子。 “谢大人,路不是你一个人的,没规定我不能走吧?” 甩开她手,他神情淡漠吐出两字:“随你。” 摸摸鼻尖,沈宁追上他。 路两旁杂草丛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沈宁脸上就出了一层汗,看着前面男人修挺如竹背影,她捡了根棍子拄着走。 谢砚卿刻意放缓速度,起初两人还能保持一小段距离,可沈宁毕竟是女子,步子没他迈的大,走到一半两人距离渐渐拉大。 虽然这里面也有她故意的成分,但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上山一直走的上坡路,饶是她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少来洛伽山找季修白原因。 这人住哪儿不好,非得住在山上。 每次来都要累断两条腿。 她坐在路边石头上喘气,姝丽的一张脸被太阳晒的晕染开来。 抬头看了眼烈日,她凭感觉伸手拿放在身旁的棍子,入手却滑溜溜的,刺痛感乍然袭来。 她低头一看,手上哪是什么棍子,分明就是一条带花纹正阴森森吐着信子的蛇。 她霎时小脸一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下意识甩掉蛇,发出尖锐刺耳的惊恐声朝谢砚卿扑去。 “啊啊啊啊啊——” “谢晏救命啊!” 她尸体都不怕,就怕蛇这种滑溜溜的生物。 谢砚卿一转身,直接被她扑了个满怀,身形不稳脚步踉跄了下。 “怎么了?”他面色一凝,托着人问。 沈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蛇……有蛇!我……我被咬了。”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紧,赶忙放下她:“咬哪儿了?” 第47章 别哭了 “手、手……” 她遍体生寒,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阴阳合欢蛊毒还没解,先被蛇毒毒死吧? 她只是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难! 谢砚卿紧张的牵起她手,看到她手上被蛇咬的齿痕,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沈宁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眼泪就止不住往外冒,就连脑子都不清晰了:“……长长的,有花纹。” 她只记得这两点。 谢砚卿语噎,问了相当于没问 她泪眼朦胧,感觉四肢开始发麻了,脑子晕乎乎的:“谢、谢晏,我……我会不会死啊?” 谢砚卿心底升起莫大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安抚她:“别怕,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 她用残存的意志推他:“不、不要,你这样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你一起中毒的。”她眼中水雾一片:“我不要你死。” 谢砚卿心头倏然一跳,强硬的抓住她手腕:“我必须救你。” “不……不要。”她意识开始涣散,看着他俯下脑袋为她吸蛇毒,她想阻止,可浑身没一点力气。 眼皮子好重,她想保持清醒,但大脑不受她控制了。 “谢、谢晏,对、对不起。”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昏了过去。 欺骗他感情不是她本意,她只是想活命。 …… 不知过了多久。 “桑宁,醒醒——” 谢砚卿在唤她。 她努力掀起眼皮,看到了他惊慌无措的神情,以及那双猩红的眸。 她艰难开口:“谢、谢晏?” 他面上一喜,抚着她脸:“没事了,没事了。” 目光注意到他嘴角血渍,她瞳孔骤然放大,怒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给我吸毒血,你为什么不听?要是你有事怎么办?” 他微怔。 她这是,在意他? 这么好的缓和关系机会,沈宁自然不会放过,她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腰间软肉,眼泪啪嗒啪嗒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就是个骗子,你让我死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她攥紧他领口处衣裳,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心口闷堵,软和着语气道歉:“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不会这样冒失了。” 她肩膀因哭泣上下颤动,纤长眼睫上挂满泪珠,紧咬着微苍白的唇瓣,让人瞧了不禁心生怜悯。 “别哭了。”他柔着声音安慰她。 她趁势埋进他怀中,圈住他腰,声音哽咽:“谢、谢晏,我好、好害怕你有事。” 听着她哭,他心中也不好受。 明明反复告诫自己她满嘴谎言不可信,可他还是一再陷进她编织好的谎言里。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倒在她手上了。 “别怕,我没事。那蛇毒不至死,只会让人陷入昏迷一会儿。”他踌躇再三,还是认命的环住了她腰。 感受到腰间的手,沈宁唇角漾起一抹弧度。 她算是因祸得福了,本以为今日命绝于此,结果不仅没死,还与谢砚卿拉近了关系。 “能走路吗?”他问。 她试着站起身,倏地脚步趔趄,他忙扶住她,无奈蹲下身:“我背你。” 她乖巧的应声,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好。” 趴在他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临水村的那个晚上。 搂住他脖子,她脑袋靠在他颈窝处:“谢晏。” “嗯?” “你心口处的伤还疼吗?” 他身体僵了一下,语调平和道:“已经两年了,早好了。” 她哦了一声,眼帘微垂。 他估计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口那一剑其实是她刺的。 得知他是翊王的人时,她便猜到两年前她杀的“翊王”可能是他假扮的。 她虽为杀手,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从不会滥杀无辜,一直秉承的也是凭实力进行竞争。 她知道李尘璟太多事,又不完全受他掌控,所以他必然不会容她。 她接到的任务是半路挟持翊王,并不是刺杀他,执行任务时才知李尘璟给其他三人下的是死令。 紧要关头,她挡在青龙面前刺了“翊王”一剑,给了对方逃跑机会。 回去后因此事她和李尘璟产生了争执,他给的解释是他也不知情,定然是青龙三人擅作主张。 可笑的是,她信了。 然后,在李尘璟温和软语赔礼道歉下,接了他递上的茶。 她就那样着了他道。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她眸光暗了暗。 季修白与大理寺死的那个赵录事牵扯上,这件事也必然与李尘璟有关。 因为当初两人相识就是她牵的线。 靖穆帝爱酒,李尘璟为了迎合他,收集天下名酒。 她作为李尘璟手下,自然也是倾其所有帮他,便将季修白介绍与他相识。 她了解季修白,他酿造的酒不会轻易出售和赠予人,除非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比如她。 李尘璟因着她这层关系,季修白自然不会吝啬。 所以她今日才故意缠着谢砚卿要一起来洛伽山。 无论是为了季修白,还是报复李尘璟,她都有必要来这一趟。 两人在一处四合院竹屋前停下,放下沈宁后,谢砚卿上前敲门。 少顷,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请问阁下可是季修白?”谢砚卿拱手施礼 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遍,季修白回他:“正是,二位请进。” 来到院中凉亭内坐下,季修白为两人泡茶来。 “鄙舍简陋,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二位的,将就一下。” “先生客气。”谢砚卿客套道。 季修白斟好茶,目光看了眼沈宁,复问:“二位如何称呼?” “谢砚卿。” “沈宁。” 听到沈宁名字,季修白顿了一下,面上不显:“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呷了一口茶,自然清新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谢砚卿笑道:“大理寺出了一桩命案,有点事想问问先生。” 眼眸微垂,季修白放下茶壶:“既是查命案,在下自是知无不言。” “听说先生所酿十月白价值千金,富人争相买之。不知这购买者都有哪些,以及先生都赠予过哪些人?” 第48章 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轻拂袖,季修白目光放空了一瞬:“我所酿酒不卖,只赠有缘人与知己。想必大人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谢砚卿敛眉,面上无甚表情:“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季修白淡淡一笑:“十月白酿成至今,我只赠过一人。” 他说这话时余光淡瞥了眼沈宁。 院中墙角一隅的修竹在风吹动下沙沙作响,烈日映照下,投下斑驳点点。 气氛静谧祥和。 谢砚卿声音打破这美好时刻:“谁?” “一位生死之交。” 不等他问,季修白补充:“她已经死了。” 谢砚卿好看的眉拧起:“死了?” “是。两年前就死了。”季修白如实作答。 “除了她,先生难道就未曾赠过别人酒?”谢砚卿眼眸微眯,颇有威慑意味。 莹白的手摩挲青瓷杯身,季修白摇摇头:“除了她,这世上无人配让我赠酒。” 沈宁置在膝上的手收拢。 他话锋一转:“不过凡事也讲缘分,我看沈姑娘就与我投缘,若是姑娘想要,我也不介意赠姑娘一坛。” 谢砚卿侧眸看了眼沈宁,眼神晦暗不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她真名叫沈宁。 见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沈宁摆摆手,扯出一抹笑来:“谢先生美意了,我喝不了酒。” “没关系,你不喝也可以带回去珍藏起来,等缘分到了给有缘人喝。”季修白意有所指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唇角携着笑意。 沈宁汗颜,这季修白发哪门子疯? 那眼睛再看她,谢砚卿都要怀疑他们两人认识了。 她现在的脸季修白没见过,她还以为能瞒过他,没想到这人眼睛跟淬毒似的,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果然还是太熟了,伪装不了一点。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回去后她还是尽量少出去晃荡,免得碰上李尘璟,毕竟她跟了他五年,也容易被认出来。 她清咳一声,对谢砚卿眨眼道:“谢大人,先生一番好意可不能辜负了,这酒你看……” 谢砚卿读懂她意思了,眉眼微弯:“既如此便收下吧。” 兴许能用得到。 看了眼日头,季修白起身:“二位来得巧,留下吃顿早饭再走吧。” 谢砚卿原本还有话问,见沈宁脸色有些不好,便点点头:“叨扰了。” 季修白笑:“不必客气。”末了又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打下手。” “我来。”沈宁站起身。 “你体内蛇毒未清,坐下好好休息,我去就行。”谢砚卿拦下她。 她想说自己没事,可话未说出口扶着脑袋身形晃了一下。 谢砚卿眼疾手快扶她坐好,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喝口茶缓缓。”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他才跟着季修白进了厨房。 在临水村那段时日学过洗菜做饭,打下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季修白特意去地里拔了新鲜小白菜,与他昨日磨的豆腐一起,做一道白菜豆腐汤。 谢砚卿卷起袖摆在饭桌处择洗小白菜,沈宁走进厨房,在他身边站定。 “我来帮你。” “头还晕吗?”他问。 她摇头,见季修白出去了,她挪动步子贴近他:“原来你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窥见她小动作,他未说什么,眉心微拢:“不然你以为我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私会哪家小娘子?” 他搬出她先前的话来。 她紧挨着他,身子都要贴他身上了,闻言歪着脑袋盯着他如玉侧脸,轻佻一笑:“我难道不算小娘子?” 他一顿,皱皱眉:“休要胡说八道。” 私会二字本就不光彩,她怎能用来形容他们? 见他严肃,沈宁便不再开玩笑:“你怀疑大理寺的命案和季先生赠酒的人有关?” 他垂下眸子敛了敛:“不是怀疑,是肯定。世上能酿十月白者只有他,探子查过,他一直隐居于此,并未去过幽州,与赵录事也没恩怨过节,可以排除他是凶手嫌疑。” “且赵录事死前是在一家普通酒馆买的酒,十月白如此珍贵,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等地方。酒馆的伙计和掌柜都询问过,他们都说赵录事喝的酒并不是他们酒馆所酿,是以酒被人换过,且有目的的送到了赵录事手上,他在不知情情况下把十月白当做普通酒喝了,殊不知十月白烈性十足,他本就有心悸,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便就此殒命。” “从目前证据来看,凶手定然是知晓赵录事有心悸一事,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杀他。现在只要顺着季修白将十月白赠过哪些人这条线查下去,便能找到真凶。” 赵录事的死事关幽州赈灾粮贪污一案,虽已结案,但他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沈宁目光闪了闪,她可以肯定杀赵录事幕后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李尘璟。 可她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谢砚卿? 明说百分百不行,暗示的话说不好反而会让他怀疑她身份。 细细思考一番,她决定还是通过季修白的嘴来说比较好。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清冽声音响起,唤回她思绪。 她本能摇摇头,余光扫到洗菜的水,当即有了主意。 “菜洗完了,我把水倒了。” 谢砚卿淡淡嗯了一声。 端起木盆,沈宁故作脚滑,身子一歪一盆水准确无误全倒在了谢砚卿身上,湿了他一身白衣墨袍。 反应过来,她忙惊慌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眉微拢,谢砚卿拍拍衣袍上的水渍,声调平和:“没事,马车上有更换衣裳,等下了山换一下就是。” 他话虽这般说,但沈宁看出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本就有些洁癖,洗菜的水又带着泥,真要让他穿着脏污衣裳直到下山,他怕是每一息都难熬至极。 恰好季修白回到厨房,看到这一幕望了眼沈宁手里的洗菜木盆,又看看被洗菜水湿了一身的谢砚卿,当即心中将情况知悉了大概,开口:“你们怎么洗个菜还能弄成这样?” 谢砚卿清矜面上飘上薄红:“抱歉,湿了先生的地。” 沈宁放好盆,声音弱弱道:“是我的错,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季修白无所谓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收拾一下就是。”末了睨了眼谢砚卿衣袍:“我与大人身量差不多,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换我的衣裳,我房间就在对面第一间,衣裳在右边柜子里。” 对于谢砚卿这类有洁癖的人来说放在平时别人衣裳他定不会穿,但眼下他自己衣袍尽数是污渍,还是湿的,两相对比一下他还是更愿意穿别人干净的衣裳。 “那就多谢先生了。”他提步出了厨房。 人一走,季修白摇摇头,满眼促狭看沈宁:“说吧,故意把人支走想和我说什么?” “你认出我了?”沈宁明知故问。 他挑眉:“做了那么久朋友,我要连你都认不出来,还配当你朋友吗?” 她眼底闪过讶色,好奇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他凝着她,一脸正肃:“听荣王说你死在了青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宁神情一凛:“李尘璟那个狗东西找过你?” 看到她如此反应,季修白面上透着疑惑:“你貌似很恨他?” 沈宁咬牙切齿:“因为就是他要杀我,还给我下蛊毒,我怎能不恨。” 若他只是要她命,她念及当年一粥之恩也不会怪他,可他阴毒的给她下了阴阳合欢蛊毒,这让她没法不恨。 她向来恩怨分明,在跳下悬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偿还了李尘璟恩情,即便是解蛊后,她也没想报复他。 可直到蛊毒再次发作,萧鹤钰告诉她阴阳合欢蛊的阴毒之处后,她心中恨意便无限滋生。 李尘璟压根就没给她留一点活路。 那她也不必再忍让。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对上季修白震骇目光,她问:“李尘璟是不是找过你,以我的名义要了十月白?” 第49章 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季修白默了默,点头:“两年前他来过一次,就是那次他告诉我你死在了青州,说你在执行任务时与敌人打斗过程中坠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他说想带两坛十月白去祭奠你,我当时没多想,便送了他两坛。” 沈宁凝神,他的说法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又问:“除了他,你可有送过别人酒?” 季修白表情肃然道:“方才我对那位谢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她微怔。 “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让我赠酒。”他笑的和煦:“便是荣王,也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给了他酒。” 沈宁倒是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到他说:“虽然你酒品不怎么样,性格也不怎么好,人长得也一般般,但看人眼光不错。要不是你当初一直鼓励我,说我迟早有一天能酿出绝世好酒来,我也没有今天成就。所以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我的酒只送你。” 沈宁:“……” 感动早了。 她扯扯嘴角:“……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季修白挑眉:“当然是夸你了。” 得得得,她没空和他扯这些,谈起正事:“你送了两坛十月白给荣王,方才却不说,是因为认出了我?” 他嗯了一声:“毕竟涉及命案,你与荣王关系非同一般,我又不知道你们已经反目,要是方才和那位谢大人说了,他必然会查到你头上。” 沈宁听明白了,他是在帮她隐瞒身份。 她黑白分明的眸深了深:“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将李尘璟跟你要十月白的事告诉那位谢大人,拿捏好度,不要太刻意了。” 季修白若有所思点点头:“放心,你亲自开口,我哪有不帮道理。”随即关切问:“你说荣王给你下了蛊毒,现在如何了?” 袖下手攥紧,她抿抿唇:“原本以为已经解蛊,但出了一点意外,要彻底解蛊希望就在那位谢大人身上了。” 季修白不解:“他有解蛊法子?” “他就是解药。”饶是沈宁脸皮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自然道:“我中的阴阳合欢蛊毒。” 这蛊一听名字就不是正经蛊。 季修白面上一红,手握成拳放在唇间尴尬的清咳一声,同情道:“难为你了。” 脑中一闪,他想到了什么:“我最新酿制了一款酒,说不定能帮你一把,待会儿走的时候你一并带上。” 她窥见谢砚卿往厨房来的身影,随口应了一声,朝季修白靠近,压低声音道:“配合一下。” 他耳尖一动,听到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站直了身子。 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拔高音量:“季先生,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擦一下。” 谢砚卿步子顿住,并未立马进厨房。 “多谢沈姑娘,我自己来就好,免得你心上人看到误会。” “没事的。我看先生也有二十来岁了吧,可有心上人了?”沈宁说这话时余光瞥见站在檐下柱子后的一片袍角,继续说下去:“先生模样长得好,想来是不缺女子喜欢的。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生。” 季修白强忍笑意,配合她演戏:“沈姑娘有的是选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心上人而已,随时换就是,我在这山上寂寥,倒是想找个人做做伴,沈姑娘挺合我眼缘的,若不然,考虑一下?” 他话落,谢砚卿阴沉着脸闪身进了厨房,一把将正给他擦心口处不存在污渍的沈宁拉开。 “你们在做什么?”他清冷俊逸的面容染上一丝怒气,沉着声音问。 沈宁璨然一笑,故作坦然道:“谢晏你回来了,季先生衣裳脏了,我给他擦擦。” 目光从她手中淡青素帕上扫过,他只觉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语气蕴着愤怒和醋意:“你还真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体贴。” 她脸上笑容淡去,忙拉住他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季先生没什么的。” 他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底错综复杂的情绪翻涌,沉吟片刻后开口:“离他远些。” 沈宁神色黯了黯,应声:“知道了。” 一顿饭吃的压抑又闷沉,索然无味。 季修白为沈宁夹菜,她端起碗要接,谢砚卿漆暗幽邃的一双眸子就直勾勾盯着她,她又悻悻收回碗。 “多吃点豆腐,补补脑。” 沈宁望着碗里满满的白豆腐,甚是无语。 见他还要夹,她开口:“……够吃了,我还想吃点别的。” 他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冷:“原来是吃腻了一盘菜,想换一盘了?” 沈宁:“……”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脑回路也不是一般人跟得上的。 季修白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笑意,也不点破,怕谢砚卿把他当活靶子,他没再表现。 饭后,沈宁想帮忙收拾,谢砚卿抢先她一步,不给她与季修白半点接触机会。 趁沈宁去取酒,季修白两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继续谈事。 “不瞒大人,我那位朋友与荣王有点交情,看在她面子上,两年前我送过两坛十月白给荣王,至于其他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荣王?”谢砚卿眼神一凛。 “是。大人也知道,我只是一介草民,对方是皇子,他找我讨要,我没办法不给。” 谢砚卿薄唇微抿,俊美无铸脸上冷凝起来。 沈宁从酒窖折返,左右手各捧一坛酒。 坛身上用红色酒签分别写着“十月白”、“醉梦欢”字样。 该问的都问完了,和季修白告别后,两人下山。 上山难,下山倒是轻松多了。 两人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刚好西沉。 上了马车,谢砚卿从车厢底下拿出自己备用衣裳换上,顿感浑身舒畅。 沈宁抱着酒上马车时,他已穿戴整齐,一派清风霁月模样。 她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嫌弃季先生的衣裳吧?” 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下颌绷紧,没否认:“衣裳沾了他味道,我不喜欢。” 她心念一动,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凑近他:“这么说只要沾上你身上味道的东西你都喜欢?” 他没说话。 她微倾身,鼻息洒在他喉结处,声音低哑魅惑:“谢大人,我身上也有你的味道,你喜欢我吗?” 第50章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闻言谢砚卿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意思,俊逸脸上当即一热,漆暗眸子深了深,别过脸道:“你知不知羞?” 沈宁看到他喉结攒动,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心道:“好机会。” 佯装单纯的问:“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要知羞?” “你——” 她呼出气息似柔软羽毛一般挠在他心上,让他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她直起身子将酒放好,低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怪我。” 谢砚卿:“……” “还是季先生温柔,哪儿像你,动不动就生气。”她声音故意放的很低,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谢砚卿脑中便不自觉浮现今日在山上她与季修白亲密样子,积压的醋意一下爆发。 猛的扣住她手腕,冷声质问:“你很喜欢他?” 他力道大的惊人,她手腕被攥的生疼,忍着疼故作不知问:“你在说什么?” 他生的俊美,便是生气五官也有种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美感,冷着脸的模样凛然的让人不可冒犯:“你喜欢季修白?” 她佯装迟疑了些许,落在他眼中便相当于是默认了。 翻涌的情绪溃堤,他手上力道收紧,周身气息冷的让人发颤:“别忘了你现在身份。” 沈宁疼的纤细好看的眉眼拧起来:“我什么身份,我不是你的假大嫂吗?又不是真的。” 谢砚卿被她话彻底气到了,手臂一收,她人跌进他怀中,还没等她反应,便觉唇上一痛。 他微凉的唇覆上她唇瓣,辗转发狠的咬着她,带着浓浓醋意和愤怒。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本能的想推开他,却被他误会她是在厌恶他的触碰。 一股无名妒火在心中越烧越旺,他禁锢住她双手压过头顶,另一手扣住她脑袋压向自己,更加发狠吻她。 “唔…唔…” 沈宁被他又急又凶的吻乱了呼吸,大脑一片昏沉,浑身力气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她眼尾泛起薄红,声音带着哭腔:“谢……唔,谢晏,疼……” 听到她喊疼,他心一软,神智恢复了几分,吻她力道温柔下来。 见他周身清冷气息淡去,沈宁眼中闪过算计,抽回自己的手主动缠上他脖颈。 沈宁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身体一与他接触便止不住发热,整个人像是被置在热炉中烤一样。 她难受的扯他衣裳,想要缓解那股燥热,手却被他攥住压下。 亲吻中她上半身衣裳散乱开来,露出了半个雪白圆润肩头和精致锁骨。 而他依旧衣冠楚楚,穿戴整齐,一如人前清冷如月的端矜模样。 她不服,手又探向他腰间试图解那绸带,他将她双手压在车壁上,不让她再乱动。 随着天色渐晚,马车内暗了下来,狭小空间内欲火攀升,两人呼吸越来越凌乱,大有要控制不住趋势。 耳畔响起她细碎低吟,谢砚卿神志兀的清醒。 看到她香肩半露,他眉微拢,忙为她拉上衣裳。 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一个卫随。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好,他可不想她声音被别的男子听了去。 沈宁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昏沉的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明白了什么。 可惜地点不对,不然她就得手了。 她还想继续吻他,被他错开:“别闹了。” “谢大人吃干抹净就不想负责了?” 他眼眸暗沉,声音还残留几分沙哑:“别乱用成语。” 他这人无趣的紧,偏生沈宁就想逗弄他:“我哪里乱用了,方才你可是唔——” 她嘴被堵住了。 浅吻及止,他松开她:“卫随会武功。” “嗯?” 似是对她无可奈何,他道:“他听得见。” 所以,是让她闭上嘴? “知道了。”挪了挪身子,她环住他腰:“我会和你兄长解释我们的关系。” 许是主动吻了她,他态度没那么冷淡了:“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没太懂他这话意思:“什么?” “没什么。梧桐院还缺什么,我让下人去置办。” 他相信她与谢砚安是假夫妻,所以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只是他心中还过不了被她欺骗那一关,想冷冷她而已。 “东西都齐全。对了,那面铜镜……” 他身形僵了一下,声音平和道:“我从临水村带回来的。” 她“死后”,他回京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让人收拾布置了梧桐院,还在府中养了她喜欢的风雨兰。 他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直到他去临水村迁她尸骨想带回京安葬,才发现她假死一事。 可笑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接着才是被欺骗的气愤。 回京后,他命人将府中所有花卉都撤了,更不准下人在府中养花。 因为只要一看到那些花,他就想到自己被欺骗的耻辱。 他对沈宁,是既爱又恨。 沈宁喉间微涩,心中有了几丝动容,但还是选择扯谎话骗他:“对不起,是我当时没认清自己心意。我见多了负心之人,根本就不信你会回去接我,更怕跟你来京城后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谢砚卿圈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心情莫名。 捋去她耳畔碎发,他声音低沉柔缓:“阿宁,我再信任你一次,别再骗我。” 沈宁心尖一颤。 他要是知道她身份,会放过她吗? 估计没人能大度到放过杀他的人吧。 所以,她只能骗他了。 他要恨便恨吧。 马车停了下来,卫随在外喊:“大人,到了。” 谢砚卿松开她:“下去吧。” 她点点头。 甫一起身,双膝一软,他自身后扶住她腰。 缓了少顷,她弯腰迈着步子掀起车帘出去,卫随要扶她,谢砚卿跟着出了马车,直接握住沈宁手腕。 卫随动作一顿,忙收回手转移视线。 刚才马车里动静他还能麻痹自己是听错了,现在亲眼看到他家大人与大夫人动作,他顿时如遭雷击。 两人可是叔嫂啊,他家大人是半点不避嫌吗?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还得了! “卫随,你杵着做什么?” 第51章 其实你也认识他 “大人。”卫随回神。 谢砚卿淡淡瞥他一眼:“送她回梧桐院。” “她”是谁? 他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的沈宁,挠挠头忙应声:“是。” 他家大人疯了,出门一趟居然与自己嫂子勾搭上了,还让他把人送回去,是生怕大公子看不出来他觊觎自己嫂子吗? 可转念一想,大夫人虽长得貌美,但也没美到才两日时间就把他家品行高洁、最是守礼克制的大人迷倒吧? 一定是他想多了,对,一定是这样。 大人在他心目中如明月一般皎洁无瑕,绝对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的。 他要相信大人。 完全不知卫随心理活动如此丰富的谢砚卿提步欲去往书房,玄影急急而来。 “大人。” 他附在谢砚卿耳畔一阵耳语,对方听完神情一变。 “何时的事?”谢砚卿肃着脸问。 “就半刻钟前,牙关下藏了毒,被发现后就咬毒自尽了。” 墨瞳微敛,谢砚卿转身阔步朝府外走,玄影紧跟上他。 卫随护送沈宁刚过了假山走到回廊处,府里管家张伯从梧桐院方向来:“大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大公子请你去一趟揽竹苑。” 于是沈宁调转方向去了揽竹苑。 把人送到地方后,卫随便离开了。 沈宁敲门后,房间里传来一道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进。” 她推门进去,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月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疏疏杏查。 屋内都是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秀气中透着淡雅。 正当她寻找谢砚安身影时,他一袭水蓝衣袍自屏风后出来,虽已是酷夏,但他身上还披着件白色狐裘大氅,衬的整个人十分清贵。 看到她,他咳嗽一声,笑意温和道:“坐吧。” 两人在炕桌旁坐下,他为她斟茶:“抱歉,大半夜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沈宁端起茶:“没事。” 她本来就打算明日来找他说清楚谢晏的事,他今晚找她,她倒省了明日来一趟。 他浅呷一口茶,眼眸抬起:“是这样的,我母亲派人来京城督促我必须促成与周家小姐的婚事,人明日就到。可能需要你帮忙应付一段时日,我这才让人请你过来。” 沈宁身形一僵。 她已经找到谢晏,按理来说就不需要和谢砚安假扮夫妻了,但她现在直接摊牌不帮忙貌似又有点太无情了。 “大概多长时间?”她问。 要是时间太长她可等不起。 毕竟顶着谢砚卿嫂子身份会增加与他接触机会的难度,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谢砚安闷咳几声,苍白面颊在灯下泛出病态绯色:“这个我也说不准。事出突然,我也不知我母亲会派人来。你放心,我已写信告知她我成亲之事,等将她派来的人打发回去,我便会对外宣称我们和离之事。” 沈宁陷入深思。 看出她犹豫,谢砚安眼中划过失落,开口保证:“沈姑娘放心,我绝非死缠烂打之辈,事一了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他苦笑:“再者,我们虽在山寨拜过堂,但当时并非你情我愿,也做不得数,事后我没道理再强迫你做我夫人。” 说罢他肩膀因剧烈咳嗽上下颤动着,一张俊朗面容满是悲戚之色:“我这副身子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是不想再拖累那周家小姐,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求姑娘帮我这个忙。” 沈宁有一丝丝心软了。 初次见面谢砚安面对她这个陌生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她要是不帮他,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好。谢公子,到时我会配合你。” 谢砚安对上她视线,面露感激:“多谢。” 沈宁眉眼微弯,未说话。 他恍然想起要帮她找人一事:“你等一下。” 他绕过屏风去了里间,很快拿着一本册子折返:“这是京中所有叫谢晏男子的信息,包括年纪和住址都在上面。” 沈宁愣了下,笑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他面露惊讶:“找到了?” 她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其实你也认识他。” 谢砚安眉拢起:“可我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叫谢晏的?” 沈宁不欲过多解释:“等打发走你母亲的人后我会带你见他。” 谢砚安眸中暗了暗,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来:“那再好不过了。” 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轻咳一声道。 “不用了,没几步。”她谢绝他好意。 直到她背影消失,谢砚安才收回目光。 “咳咳……”他涩然一笑,墨发垂在脸侧,眼睫在灯光中投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着病态的脆弱感:“我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病弱之躯,还肖想人家做什么?” 明知不会有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心动。 人总是这么矛盾。 —— 怕谢砚卿误会,沈宁本想将自己帮谢砚安应付他母亲的事和他说一下,可他一连两日都没回过府。 问了卫随,只说是在大理寺忙查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第二日就到了,是他母亲的心腹,名叫忠伯,人如其名,对他母亲十分忠心。 得知谢砚安是因救命之恩娶了沈宁,他眼神犀利将人打量一番,面色很是不虞。 沈宁一离开揽竹苑,他便劝谏起来:“大公子,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此女子一看便是冲着你身份来的,这桩婚事万做不得数。” 谢砚安表情冷淡扫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道:“忠伯,我念你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不予你计较,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大公子——” “行了,先前只是与周家交换了赓帖信物,又不是定了婚事。只要周小姐对我无意,换回信物就是,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 忠伯没办法,只得先给主子萧侧妃写信去。 谢砚安约了周怡宁在明月舫见面,随行的还有沈宁。 明月舫是达官贵人喝茶消遣或是谈公事的地方,因此私密性很好。 谢砚安两人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道温软女声:“砚安哥哥。” 两人循声看去,一名娇俏少女带着贴身婢女款款而来。 她身着颜色亮眼的鹅黄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百花髻,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明朗,腕间带着的翡翠镯子颜色透亮,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到了两人跟前,她自觉忽略沈宁,亲昵的挽住谢砚安胳膊:“砚安哥哥,好多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第52章 等一下! 谢砚安不着痕迹拨开她手,带着病气的温朗脸上表情淡淡:“周小姐自重,我已有妻室。” 周怡宁这才正眼瞧沈宁,在看到她那张姝丽脱俗的脸后眼底闪过嫉色,冷哼道:“砚安哥哥,她哪里比我好,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砚安不悦的皱起眉头,揽住沈宁肩膀后退一步:“她好与不好不是周小姐主观臆断的,我觉得她好就是。还有,我此次约周小姐出来是想要回信物,也是想和周小姐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本就是长辈当年玩笑话,做不得数。” 周怡宁气急:“砚安哥哥你说什么呢,伯母前几日还给我写信了,说你这次进京治病是其一,其二便是定下你我婚事。” 她指着沈宁:“你和她的事我已经听忠伯说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娶了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你们有名无实,予她一纸休书就是,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会怪你的。” 沈宁依牵住谢砚安手,语调平和:“周小姐说笑了,我与夫君两情相悦,他是不可能休了我的。” “你!”看着两人亲昵姿态,周怡宁气的咬牙:“我乃户部侍郎嫡女,你一个乡下来的农女,也配和我争?” 她声音太大,引起行人侧目。 贴身丫鬟见周围人看他们,忙出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周怡宁自然也注意到了旁人目光,只好跺跺脚转身进了楼。 明月舫二楼回廊下。 玄影见谢砚卿突然停下步子,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讶异道:“大人,是大公子和大夫人。” 谢砚卿眸光幽幽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我还没眼瞎。” 玄影:“……” 他怎么感觉大人生气了? 大公子和大夫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马车旁,谢砚安侧着身子俯下脑袋和沈宁耳语,是极亲近的姿态。 不知说了什么,沈宁笑着点点头,两人相携进了明月舫。 谢砚卿将一切尽收眼底,袖下手收紧,周身散发森冷气息。 沈宁,你当真是好极了。 前两日还在马车中和他纠缠,说会和谢砚安解释他们关系,现在背着他却还和谢砚安扮夫妻,是真当把他当傻子耍吗? 他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玄影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却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小声出言提醒:“大人,我们先进去吧,荣王快来了。” 谢砚卿没说话,阴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进了包间,玄影跟在后面心惊肉跳的。 他家大人怎么一遇上大夫人性情就阴晴不定的? 作为二十三年老光棍他委实看不透。 另一边。 进了包间,谢砚安三人在圆桌旁坐下,小二送了茶进来,为三人斟好茶才退出去。 闻着淡淡茶香,谢砚安先开了口:“周小姐,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现在便将各自信物还予对方吧。” 他今日玉冠束发,身上披着昨晚那件白色狐裘大氅,雪白狐狸毛衬得眉眼清亮,虽是酷热的盛夏,可他手依旧冰凉的骇人。 沈宁知道,那是他身中寒毒缘故。 她忽的想起谢砚卿手心也常常是凉的。 难道也是因为寒毒? 周怡宁声音打断了她神游。 “砚安哥哥,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你忘了,小时候你落水,是我叫人救了你,说起来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个后来者凭什么居上?” 周怡宁气愤极了。 她和谢砚安算是青梅竹马,虽好多年没见了,但情分肯定要比沈宁多的多,可他宁愿选择沈宁也不选她,她不甘心。 包间内熏香袅袅,谢砚安难以适应那股香,几度闷咳出声,一张过于白的面容涨红起来:“周小姐的恩情我不会忘,但这不能和婚姻之事并论,我娶沈宁也不是因为报恩。周小姐家世容貌皆好,有的是权贵之家求娶,何必执着于我这个病秧子。” “我不在意你身子弱。”周怡宁咬着唇瓣:“而且,别的男子哪里比得上你,我只想嫁给你。” 沈宁摇摇头,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刁蛮,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的。 “周小姐,感情的事讲求你情我愿,并不是你一人愿意就行。我与夫君虽相识时间短,但我们彼此心悦,也拜了天地,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就算夫君休了我,我也占了他原配妻子的身份,周小姐嫁给他也只能是继室。就算你同意,你父母亲怕也是不允。” “我并不敌视周小姐,相反的我很羡慕你,你有好的家世,好的容貌,富贵荣华不愁,只要你想,这京中儿郎都任你挑选,何必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让自己活的不自在?” 周怡宁眼眶红了。 她何尝不知道,可她就是放不下年少的执念。 就连父亲和母亲都劝她择一门好亲事嫁了,不要再等谢砚安了,她就是不听。 如今她已年满十八,眼看就要成老姑娘,好不容易盼谢砚安回了京城,她哪里肯轻易放手。 再者谢砚安母亲也属意她,想让她嫁给他,如此一来,她更不愿放弃他。 沈宁两人看她沉默,便知她动摇了。 谢砚安朝外喊:“飞流,把东西拿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飞流捧着黑漆木盒子进来:“大公子。” “把东西交给周小姐。” “是。”飞流放到周怡宁跟前。 “里面是当年交换的信物和赓贴,劳烦周小姐把我的那份还回来吧。”谢砚安声音柔缓道。 周怡宁绞着帕子,抿着唇看他:“砚安哥哥,我——” “周小姐不必再说了,我和我夫人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谢砚安打断她,好心相劝:“人要向前看,不要陷在过去虚无的感情里,不然只会让自己痛苦。” 周怡宁眼眶更红了,满脸落寞垂下眸子,低低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信物在府里,你让手下人待会儿去拿吧。” 房间里的熏香太浓,谢砚安不欲多待:“阿宁,我们走。” 沈宁站起身扶他,两人走至门槛处,周怡宁兀的出声:“等一下!” 第53章 谁给你下的药? 两人停下步子。 她看向沈宁:“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会儿吗?” 谢砚安与沈宁互视一眼,她眸光敛了敛:“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下来。” 他掩唇咳了一声,点点头。 “你出去。”周怡宁吩咐贴身婢女。 “是。”婢女福身退出去,将门带上。 包间里只剩两人。 周怡宁起身,目光在沈宁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停在她脸上。 她虽不想承认,但沈宁确实长的比她好看,远黛秋眸,眼波含情,迤逦玉白的一张脸当真惹眼极了。 便是只着简单的一袭淡青绣花襦裙,随意绾了个松散发髻,也让她有种淡雅出尘的感觉。 “我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他不喜欢我。”她傲娇的扬起脑袋道。 沈宁愣了一下,唇角略弯:“周小姐说的是。” 两人隔的近,她腰上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浓郁幽香,沈宁闻着蹙了下眉。 她话锋一转:“我可不是向你认输。砚安哥哥将来是有可能袭爵的,你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算你们成了亲,伯母也不会承认你身份。所以,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主动与他和离,不要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丢脸。” 沈宁一脸淡然,轻笑:“这就不用周小姐操心了。我与夫君感情甚笃,暂时没和离打算。” 周怡宁看她好赖话听不进去,心下一恼:“什么感情甚笃,你们骗外人还行,想骗我根本不可能。来时我就让人打听过了,你与砚安哥哥根本就不住一处,说明你们也没什么感情,我还有机会。” 沈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灌下:“那只是因为夫君身子弱要静养,我们才不得不分开住,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怡宁一噎,手帕都捏皱了:“你不会真觉得他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你了吧?他娶你只是因为报恩,等时间长了,他一定会厌弃你的。” 身形晃了下,沈宁莫名觉得身体在发热,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 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发现烫的吓人,眼神一凛,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蛊毒提前发作了? 可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来日。 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怎么会…… 见她不说话,周怡宁凑近,身上馥郁香气猛然闯进沈宁鼻尖,她乍然察觉出问题,抬手:“别过来!” “你、你怎么了?”周怡宁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 “你身上佩戴的香囊香料加了什么?”沈宁面色潮红逼问她。 被她模样吓到,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捏着帕子磕巴道:“没、没加什么啊,就普通的依兰花制的香料。” 依兰花? 谁家好人把那玩意儿制成香囊佩戴? 要不是看她一副茫然模样,沈宁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依兰花具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她体内的蛊毒估计就是闻了依兰花香被催发了。 “你出去。”她双眼充血扯翻了桌布,桌上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身体内欲望不断翻涌,直冲五脏六肺。 周怡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身子直发抖:“你……你没事吧?” 她不就说了砚安哥哥迟早有一天会厌弃她吗,她至于这么大反应? “滚出去!”沈宁已经没心思和她聊下去了,只要闻到她身上香气,她体内的蛊就越兴奋,她人已接近失控边缘。 周怡宁被她周身散发的浓浓肃杀气息吓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矮几旁的香炉。 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爬起来就跑了。 香炉倒在地面,未燃尽的香灰还弥漫着淡淡白烟。 沈宁双眸猩红盯着那香,身子前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脑中一闪。 那香…… 依兰花虽有催情作用,但制成香囊后效用没那么大,定是那香与依兰花香产生了反应,才导致她蛊毒提前发作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屋子。 她脚步虚晃往外走,在廊下撞到了人也没理会。 手扶着围栏,她大口喘着气,额间不断冒出豆大汗珠,湿了额前的秀发。 就在她抬起头,眼神飘忽间,顺着对面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谢砚卿。 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她绕过回廊往那间包间去。 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 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先给她解一下药性再说。 越过一间又一间房,她迈着千斤重步子到达谢砚卿所在包间门口时,被小二拦下:“这位客官,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里面的人,让我进去。”她身体似火在烧,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湿透贴在了肌肤上。 小二看出她情况不对,更不愿放她进去了。 里面的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还约了荣王,要是放人进去,明月舫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沈宁没功夫和他拖拉,用了内力将人推开强闯进去。 由于太突然,她脚下不稳脸朝下扑倒在地,玄影及时闪身避开,拔剑出鞘架在她后脖颈上,冷声问:“什么人?” “是我,我找你们家大人。”沈宁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爬起来。 玄影看清她容貌,忙蹲下身子扶她,惊讶道:“大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与大公——” 他话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玄影,是何人擅闯?” 谢砚卿自山水翠玉屏风后出来,一身蓝衣白袍,容雅冠绝,俊逸五官在看到沈宁后覆上一层冷霜,微拢眉:“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和谢砚安在一起吗? 沈宁听到他声音如遇救星,一头栽进他怀中,声音绵软酥骨:“谢晏,救、救我。” 她如同八爪鱼一样缠上他,意识渐渐涣散。 谢砚卿被她滚烫肌肤惊的一骇,这才反应过来她情况不对,幽沉眸光投向目瞪口呆的玄影,语气冰冷:“出去!” “啊,是,是。”玄影后知后觉忙退出去,心惊胆颤的一并把门口的小二喊走了。 “谢晏,我好热,救我……” 沈宁完全被欲望驱使,本能的去寻他的唇,扯他衣裳。 谢砚卿攥住她手,眉头紧锁问:“谁给你下的药?” 第54章 我怕荣王误会 她没有回答他,口中直呢喃着喊热,在他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 谢砚卿被她蹭的小腹一紧,眼眸微深,强忍住那股冲动禁锢住她:“沈宁,你清醒一点。” 她哼哼唧唧不满的咬在他下巴上,呼出的气息异常灼热,双眸泛着盈盈水光恳求:“谢晏,谢大人,我受不住了,求你……” 说话间她笨拙的吻上他唇,谢砚卿兀的想起约了荣王,忙止住她,清冷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不行。” 不能在这儿。 “我好热。”她一双眼睛里泅着氤氲水雾,双颊绯红如潮望着他。 他喉结滚动,心下不忍看她这般痛苦,正欲带着人回府,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玄影声音响起。 “荣王殿下,等一下!” 听到荣王二字,谢砚卿神情一凛,他怀中意识涣散的沈宁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李尘璟怎么会来这儿? 她眼底闪过慌乱,昏沉的脑袋恢复几分清明。 不能让李尘璟见到她,万一被认出来,她身份在谢砚卿面前就暴露了。 他本就不太信任她,要是知道她以前是李尘璟的人,她解蛊毒只会难上加难。 相比较她的慌乱,谢砚卿则镇定许多。 玄影跟着他多年,知道房间里情况,没他发话断不会轻易放荣王进来,只需等人离开就是。 “我、我先躲起来。”沈宁紧咬着唇瓣保持清醒,想从他怀中抽离,被他有力的手按住。 “急什么?” 沈宁呼吸凝住,以为他发觉了什么,垂下眸子闪了闪解释:“我怕荣王误会。”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极绵重,身体里翻涌的情欲似要将她搅碎。 正想安抚她说李尘璟不会进来,就听玄影高喊:“殿下,我家大人他、他今日身体突感不适,您先回去吧。” 李尘璟声音透着不悦:“你家大人约的本王,本王亲自来了却不见,架子摆的比本王都大,要不这个皇子换他来当好了。” 玄影想拦,根本没拦住,急的大喊:“殿下——” 房门被推开,李尘璟阔步越过屏风就看到谢砚卿坐在圆桌旁,矜雅端方的呷着茶。 玄影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忙敛去情绪:“大人……” 谢砚卿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出去吧。” 玄影余光望了眼李尘璟,拱手应声:“是。” 李尘璟一身玄色直掇朝服,腰间扎同色金丝云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狭长丹凤眼微眯打量谢砚卿,语气略带着讽色:“本王瞧着谢大人身体好的很。” 谢砚卿起身施礼,袖摆轻扬:“殿下恕罪,方才突感头疼,现在好多了。手底下的人不知,这才拦了殿下。” 李尘璟掀袍在圆凳上坐下,冷声问:“谢大人找本王何事?” 谢砚卿是太子一党的人,按理来说他完全没必要屈尊降贵来见他。 但靖穆帝重法度,下令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必须要配合大理寺查案,他作为皇子亦不能免律。 谢砚卿眉眼轻扫过长长桌布,确认人没漏出一点才放心坐回原位,给李尘璟斟茶后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日大理寺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人,混进殓房翻找着什么,被狱丞抓住后就咬毒自尽了,这件事殿下可听说过?” 李尘璟垂下目光微闪,端起茶盏:“谢大人是怀疑人是本王派去的?” 谢砚卿眉心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拂去肩上不存在浮尘:“殿下说笑了,没有证据的事下官断然不会下定论。” 莹白指尖摩挲杯沿,他接着道:“今日约见殿下也纯粹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殿下莫要误会。” 李尘璟将茶杯放回原位,眼神微凝:“谢大人有话尽管问,本王配合就是。” 谢砚卿弯唇,薄然眼睑抬起:“经查,死者穿的衣服料子乃是专供三品以上官员府中下人所特用的织麻锦,且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批料子。京中卖布匹的店铺共计五十三家,卖织麻锦的有二十家。专供三品官员府中织麻锦的有五家。因为这个月送货的商船半道沉了,五家布匹店只有一家有货,且都供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府。定远侯府那边下官已经派人查过,并没有下人失踪。” 对上李尘璟目光,他问:“所以,下官想问殿下府中可有下人失踪?” 李尘璟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眼尾上挑:“谢大人找本王怕是找错人了,本王事务繁忙,哪有空关注这等小事,你当找府中掌管庶务的人便是。” 谢砚卿凝着他,将他反应尽收眼底。 忽感腿上一重,一双手抱住了他大腿,接着一只发烫的手探进他袍角,隔着薄薄的亵裤抚上了他腿根。 他头皮一紧,忙伸手抓住沈宁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道:“殿下身份贵重,下官贸然上门怕惹殿下不悦,自是要先询问下殿下意见。” 李尘璟把玩拇指上扳指,面无表情开口:“父皇重法度,谢大人又是太子器重之人,本王哪敢给大人脸色瞧?” 桌下,沈宁将自己蜷在谢砚卿腿边,起初还能咬牙克制住身体里不断升腾的欲望,后面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甘松香,她脑中只想和他贴近一点,再近一点。 抱住他大腿的一瞬,她浑身火热疏解了一点,舒服的眯起了眼眸,于是做出了更大胆的动作,摸上他大腿。 手突然被攥住,她纤细好看的眉拧起,另一只手又在他腰间摸索起来。 谢砚卿正与李尘璟说着话,余光窥见她露出了半个脑袋,心下一骇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宁神智早已溃散,她只凭借原始本能想与他肌肤相贴,双手被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解药”,她脑袋一歪,一口咬下去。 谢砚卿表情一变,差点闷哼出声。 李尘璟疑惑的看着他,皱眉:“谢大人是怎么了?” 忍住想将沈宁当场揪出来冲动,谢砚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有劳殿下走一趟,下官没别的问题了。” 第55章 夫君,你是我夫君 李尘璟总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谢大人办案了。” 大腿内侧传来温热触感,一股酥麻直蹿头顶,谢砚卿袖下手攥紧,清冷面上一派隐忍,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殿下慢走。” 李尘璟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多想,起身离开。 屋外的玄影见人离开,走进房间提醒:“大人,荣王走了。” “出去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房间。”谢砚卿吩咐。 “是。”玄影虽不知沈宁去了何处,但猜测人还在房间里。 门合上声传来,谢砚卿揪住沈宁后领将人从桌子下拽出来。 人刚露出脑袋,他便被猝不及防扑倒向后坠去,情急之下忙抬手护在她腰间。 鼻尖相撞,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唇上一痛,沈宁毫无章法啃咬他唇,由于太着急,还不小心咬到了他脸。 谢砚卿蹙眉,想要拉开她,却发现她缠的比藤蔓还紧,根本拉不开。 “谢晏,我好热……”她声音沙哑,蕴着急切感。 咬完他唇,继续往下吻他喉结、侧颈,扒开他衣领,咬在他锁骨上。 谢砚卿快要被她折磨疯了,呼吸不由得跟着乱了起来。 他去掰她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反被她逮住机会扯开了腰间绸带,衣袍顿时散乱开来。 他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怎么都拉不开。 他欲直起腰起身,她再度吻上来。 他及时错开,声音暗哑带着无奈:“阿宁,我们到床上去。” 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闻言并不依:“……不、不要,就在这儿。” 天气虽不冷,可地板上很脏,谢砚卿并不想与她在地上做这种事,柔声安抚:“乖,我们去床上。” 有的客人困了想小憩一会儿,因此明月舫每间包间都置了床。 沈宁趴在他身上,已经扯开他外面的蓝衣和中衣,手直往他白色亵衣里去钻。 他外面月牙白袍松松散散滑到臂弯处,反倒成了束缚。 沈宁只想赶紧办事,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埋首在他脖子上啃着。 “你、你身上好凉快。”她红唇翕合,眼尾泛着惑人薄红。 谢砚卿被她撩拨的身体似被一团火簇拥着,喉间干渴的厉害。 强行揽住她纤细腰肢坐起身,将碍事外袍脱掉后,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一沾床,她又着急的缠上来,将他扑倒在床上,直接坐在了他紧实腰腹上。 他呼吸一滞,耳畔嗡鸣,眸中涌上暗潮。 三两下将他衣裳都扯开后,她又去扯自己身上衣裙。 夏衣单薄,她本就没穿几件,几乎毫不费力便将上半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淡青绣花小衣包裹着丰盈。 她的身子他不是没看过,可洞房那夜是晚上,远不及现在看的冲击力大。 她身姿婀娜,曲线玲珑,每一寸白皙肌肤都带着致命吸引力。 喉结滚了滚,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颠倒。 执起她纤长带茧的手放在脸上,他清矜如玉面上隐忍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神志不清注视他,仰起脑袋想吮咬他唇,他微偏过脑袋错开,声音低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她现在被药物控制分不清人,但他也不想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她水眸半睁,楚楚可怜看着他,咬着唇瓣喃喃道:“夫君,你是我夫君。” 谢砚卿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今日对着周怡宁也是唤谢砚安夫君。 扣住她手压在枕上,他吻在她唇角:“你还记得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吗?” “谢晏,谢晏是我夫君。”她声音绵软沙哑,似乖巧的猫儿一般。 谢砚卿胸腔荡起阵阵涟漪。 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谢晏,是她夫君。 心中因看到她与谢砚安在一起时醋意霎时散去,只余下满满爱怜。 他抬手一挥,纱幔落下。 按着她光裸的脊背贴向他。 亲吻中她身上唯一的一件小衣滑落,泛着莹白光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欲,在房间中无限蔓延。 不多时,女子低吟与男子克制喘息交织在一起。 见她又要咬自己的唇,谢砚卿修长的指捏住她下颌:“别咬自己。” 沈宁神志溃散,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下意识咬住红唇。 谢砚卿眉宇拢起,俯身覆上她唇瓣,将她细碎的轻吟尽数吞没。 沈宁只觉眼前光景晃的厉害,她想抓住物什当做依托,可除了身下被褥,她什么也抓不住。 空虚的、充实的、痛苦的、愉悦的、茫然的…… 太多太多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如同浓雾中置身于湖面上的一叶扁舟,完全把自己的一切交予掌控方向的人,由他带着自己,走出迷雾,共赴云端。 …… 浆在湖中划动,初时只有微小波澜,随着撑船人越发急切想要走出迷雾加快速度,水波荡漾开来,船桨与水碰撞发出的拍打声也越发激烈。 待云雾散去,视野清明,只觉浑身都被雾气湿透,黏腻异常。 沈宁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浑身舒爽躺在一个宽阔怀中。 她抬起眼眸,入目的便是谢砚卿那张清冷如月俊容。 睡着的他五官柔和下来,眉眼间清冷感少了几分,颇有翩翩温润贵公子的气韵。 目光从他面如冠玉脸上一寸寸临摹过,她心头生出几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候。 见他蹙着眉,似陷入了梦魇之中,她鬼使神差伸手想为他抚平,伸至一半忽的顿住。 “阿宁……”他在呓语:“你会被烧死的,你快离开,快跑……” 他眼角有泪滚落,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说好要等我去接你的,你个骗子,你骗我……” 沈宁身子僵住,喉间滞涩。 他,梦到她两年前“葬身火海”的时候了? “阿宁,阿宁——” 他身体一抖,猛然睁眼,深邃眼眸直直与她潋滟眸子对上。 空气静谧,相对无言。 沈宁率先打破沉默:“你,做噩梦了?” 第56章 意外 谢砚卿面色微白,紧绷着下颌。 梦里他回到了临水村的茅草屋。 看到她置身于火海里,他想去救她,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拼命呼喊让她赶紧逃,她根本听不见。 他绝望的看着她被熊熊烈火包裹,却无能为力。 两年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难道,这是一种暗示? 瞬间,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沈宁见他不语,停在半空的手欲收回,猛的被他拽住一扯,她脑袋砸在他光裸胸膛上,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用力抱紧了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几分害怕:“阿宁,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两人身上都没穿衣服,他抱的太紧,沈宁只觉被他硬邦邦胸膛硌的难受。 耐着性子柔声道:“不会。” 不会就怪了。 等解了蛊毒,她立马溜之大吉。 今日差点与李尘璟撞上就是一道预警,京中是非太多,她绝不能在此久待。 走之前最好狠狠坑那狗东西一把,以解她心头之恨。 “我千里寻你,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她说着违心话。 谢砚卿不信,箍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似要将她嵌进骨血一般:“你每次都是用好话糊弄我,我如何信你?” 沈宁无语。 伸手搂住他劲瘦腰身,指尖顺着他脊背慢慢抚上去,她将脑袋枕在他肩胛处:“我们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骗你?” 她偏过脑袋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声音微哑:“还是说你不想给我一个名分,故意拿话激我?” 他喉间一紧,因她撩拨身体又有了动情趋势。 明明中药的是她,可失控的却是他。 强压下欲念,他转移话题问:“谁给你下的药?” 沈宁动作顿了顿:“意外。” 他拢眉:“意外?” “是。”被他抱着姿势不舒服,她推开他:“我今日是陪你兄长来的,我本来打算和他解释我们关系,但他母亲派了人来促成他与周家小姐婚事,他让我与他假扮夫妻搅黄这件事,说等将人打发回去后就对外澄清我和他关系。” 说到这她哀怨目光看着他:“我原本是想告诉你一声,可你这几日都没回府。” 谢砚卿一怔。 原来是他误会了。 她继续道:“你兄长将信物和赓贴退还周小姐后我们就打算回府了,她叫住我说想和我聊几句。当时包间里燃了熏香,又因为她身上戴了具有催情作用的依兰花制香囊,两物产生反应,我由于隔的近,闻了太久熏香就中招了。” 她话真假参半,事实是她本就中了阴阳合欢蛊,香囊和熏香只是诱因而已。 想来谢砚卿不会去查,她这般说也能糊弄过去。 “你就没怀疑是周小姐想害你?”他神情肃然道。 沈宁摇摇头:“应该不是。周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整日戴着依兰花制成香囊在外人面前晃,明显就是不知道那花有催情作用。再者今日是我们初次相见,你兄长也在,她想害我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谢砚卿默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周怡宁想害她他不能下定论,但可以确定沈宁防人之心太低了。 “京城不比临水村,有的人表面看似温良,实则城府极深,你以后要多防备些。”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来,勾起他下巴:“谢大人是在教我辩人吗?” 掌心拢住她手,他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润笑意:“我是怕你被人暗害,多防备些总没错。” 这还是见面后他初次对她露出这样温和的笑,沈宁心念一动,咽了咽唾沫,脑中浮现两人纠缠的画面,两颊霎时生晕。 记忆虽有些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她缠了他好久,后面受不住了又喊疼。 他却跟没听见一样,越来越疯狂。 果然,开过荤的男人可怕,素了两年的男人更可怕。 饶是她是习武之人,可现在身子就跟散架了一样,四肢百骸都酸疼的厉害。 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谢砚安好像还在等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谢砚卿低低嗯了一声,掀被下榻捡起地上自己衣物。 两人欢好时衣裳丢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带褶皱的衣衫,眉宇微拧。 心下叹了口气,继续穿起来。 沈宁看到他只着亵裤背对她穿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当初她就是看上了他这副好身材才捡他当了药引,忽略他背上淡了许多的疤痕,现在再看依旧勾人的紧。 他很快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人前矜冷自持模样。 捡起她衣裳放到床沿,声音清冽道:“把衣裳穿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被衾下,沈宁未着寸缕,闻言面上一热,问他:“我身子…是你擦洗的?” 他耳根泛红,垂眸应声:“……是。” 又解释:“你身上出了太多汗,怕你不舒服。” “……” 要不是他折腾她太狠,会出那么多汗? 沈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想抬手拿自己衣裳,可手酸软的不像她自己的。 谢砚卿看出她窘迫,在床沿坐下,喉结滚了滚:“我为你穿吧。” 等她自己穿好得猴年马月。 到底才做了两次,中间又隔了两年,沈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不用了。你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事后光着就很尴尬。 谢砚卿菲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扑倒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 她睇他一眼:“知羞耻乃人之常情。谢大人难道不会害羞?” 他不再逗她,背过身:“赶紧穿,我等着。” 磨蹭好半晌沈宁穿好贴身的淡青绣花小衣,身后的带子怎么都系不上,她望着谢砚卿修挺如竹背影,嗫嚅着开口:“……帮我系一下。” 谢砚卿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手上,清冷出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忙别开视线:“挪一下。” 她会意,微侧过身,光洁白皙的背面对他。 他没给女子穿过贴身衣物,那细细的绳带握在手上,只觉掌心发烫。 第57章 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笨拙的打结系好,他拿起亵衣:“手抬起来。” 沈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嫌她穿的太慢了,忍不住上手为她穿衣。 她不再矫情,任他伺候自己穿好衣裙。 看到她脖子、锁骨上都是吻痕,他眸色深了深。 “谢砚安那里我会解释,你不要再与他假扮夫妻了。” 他是男子,自然也清楚谢砚安心思。 “那他母亲派来的人……”沈宁说出自己忧虑。 俯身为她穿好绣鞋,他语气透着强势:“阿宁,你是我拜过堂的夫人,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近人情了些,可那又如何? 谢砚安与他终究不是一母同胞,若不是念及当年恩情,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沈宁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弱弱吱声:“我知道了。” 为她穿戴好,他起身:“我先出去,让玄影送你回府。” 她点点头,在他迈步要离开时又忙拉住他手腕:“你这几日要回府吗?” 他眉眼柔缓下来:“这几日不确定,赵录事的死涉及幽州赈灾案,兹事体大,我务必要尽快查明上禀。” 她眼眸清润问:“这事是不是与荣王有关系?” 他深邃眼眸微暗,想起她先前听到荣王时的反应,目光带着探究看她:“你为何这么问?” 沈宁面上一派单纯道:“今日你专门约他来这儿不就是问案子的事吗?” 他心下一缓,薄唇轻抿:“是。” 稍顿须臾,他睨了眼窗外暗下来天色开口:“时候不早了,让玄影早点送你回去。” 沈宁没有再多问,谢砚卿是大理寺少卿,敏锐性本就比常人要强,她多说必然会让他生疑。 从十月白上他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李尘璟身上,她只需静等结果就是。 包间的门被打开,站在楼梯处的玄影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谢砚卿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拱手行礼后附在谢砚卿耳畔低语:“大人,大公子在下面。” 谢砚卿走到围栏边沿向下看,谢砚安一袭墨蓝衣袍,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端坐在一张圆桌旁,苍白面容看上去清贵异常。 “你先送沈宁回府再去大理寺。”吩咐完,他下楼。 玄影已经不能用惊掉下巴来形容今日的见闻了。 他家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大人居然与自己大嫂…… 他虽没成亲,但大人和大夫人在包间待了一下午,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两人在干嘛。 嫂子和小叔子。 他光想想就浑身一激灵。 要不是他拦着大公子,估计两人就要被捉奸在床了。 目光看向楼下温润如玉的谢砚安,他摇摇头,心道:“这与捉奸在床好像也没区别。” 楼下。 谢砚卿未理会谢砚安,径直便要离开,对方喊住了他:“二郎。” 谢砚安咳的眼眸泛红,在飞流搀扶下走到谢砚卿身旁,踌躇再三语气晦涩开口询问:“阿宁她……可在上面?” 周怡宁慌慌张张从明月舫出来,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她就带着婢女走了。 意识到不对,他急忙带着飞流去包间找人,却只看到被打翻的香炉与一地的茶具。 后面让明月舫的人帮忙一起找,直到找到谢砚卿所在包间,他看到了玄影。 玄影拦着不让他进去,说沈宁中了药,数次欲言又止,那一刻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恸的是。 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阿弟。 目光淡淡凝着他,谢砚卿心绪复杂吩咐飞流:“兄长体弱,早些送他回府。” 说罢,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大公子。”飞流担忧的看着谢砚安。 咳嗽两声,谢砚安步子踉跄了两步,摆手:“我没事,等阿宁下来。” 他话音落,沈宁声音响起:“抱歉,让你久等了。” 尽管她努力保持正常,可走姿瞧着还是有些怪异,尤其是脖子上青紫吻痕更加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 沈宁并没照镜子,对自己脖子上吻痕一无所知,见谢砚安和飞流都盯着她看,她下意识低头,顿时脑中空白。 她面上浮上滚烫,心想谢砚卿这厮下嘴真是没轻没重的。 尴尬的讪笑一下,她道:“我们回去吧。” 谢砚安目光在看到她脖子上痕迹后沉了沉,旋即解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遮住她脖上暧昧痕迹,垂下眼帘应声:“走吧。” 马车上,安静了许久。 沈宁抿着唇,打好腹稿后出声:“谢公子,今日的事——”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她还没说完谢砚安便接了话,神情温和道:“我对明月舫的人宣称你是我身边婢女,他们不会乱说。” 沈宁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那晚我想和你说我要找的谢晏便是谢大人,你的阿弟。”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谢砚安表情还是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唇角扬起一抹涩意:“真是巧,原来你一直要找的人就是二郎。” 停顿了一下,他垂下落寞眼眸:“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我们是假夫妻的事也和他说清楚吧,免得他误会。” 沈宁别过视线,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我和他……说过了。” “说过就好。”他咳嗽两声,苍白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沈宁忙将身上大氅解下:“你身子畏冷,这大氅还是你自己披着吧。” 谢砚安看了眼她白皙脖颈,意思不言而喻。 她拢了拢领口:“我没事的,这大晚上也没人看我。” 谢砚安只好接过大氅,衢瘦的手骨节在微暗的灯光下泛着阵阵莹白。 沈宁觉得他要是没中寒毒,想必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 — 回到梧桐院,沈宁吩咐夏知备水沐浴。 洗完澡身上酸软不适才褪去了些许。 从盥洗室出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理如瀑般秀发,骤然想起有件事差点忘了。 她唤来夏知,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这个时辰医馆还没闭馆,你早去早回,别让人知道。” 夏知应声:“是。” “记住了,我要三副药的份量。” “奴婢省得。” 第58章 偷偷买药 荣王府。 李尘璟从明月舫离开后进宫见了凌贵妃,等回府天色渐暗。 他命人将负责采买布匹的刘管事与侍卫长张勉传唤至书房,大发雷霆了一通。 两人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寺要是有人来府上盘问,不用本王教你们了吧?” 他声音阴鸷,两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属下\/小的明白。” “滚下去。” “是。” 两人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殿下,可要属下将人清理干净?”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吴昭询问。 李尘璟若有似无敲着案桌,眼神冰冷幽沉:“谢砚卿今日约见本王说明已经起了疑心,人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反而更引人怀疑。” 吴昭心下了然。 “他们的家人可都派人‘关照’了?” “遵殿下命令,都派人盯着了。” 李尘璟眼眸微眯,眼底宛若深潭般沉寂:“做得很好,刘管事与张勉那里派人提点一下,他们家人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攥着,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后果他们明白。” 吴昭颔首:“是。”迟疑了一下,他问:“殿下,咱们派去的人死了,东西还没找到,要不要属下再派人去一趟大理寺?” 李尘璟双眼放空,沉吟须臾道:“有了前车之鉴,大理寺定然防守更严,不必再冒这个险了。那封信说不定被赵录事藏在了别的地方,你派人去幽州他住过的地方和办公处找一找。” “属下遵命。” 叩门声响起,李尘璟朝外问:“何事?” “殿下,大理寺少卿谢大人来了。” 来的这么快? 李尘璟眉心微凝。 “本王知道了,不能怠慢了贵客,让下面的人好生招待,务必谨言慎行。”他刻意压重了语气。 书房外的下人会意:“小的明白。” — 下人领了谢砚卿来到刘管事住处:“大人,府中布匹采买、裁衣以及下人衣裳下发都是由刘管事一人负责,您问他便是。” 谢砚卿揖了一礼:“有劳了。” 下人曲着身子陪笑:“大人不必客气,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谢砚卿微微颔首,尔后抬手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从里打开。 道明身份来意,刘管事忙将人迎进屋。 “大人有问题直问,小人定当全力配合。”沏好茶,刘管事满是褶皱脸上挤出笑来。 “大概五天前,刘管事从锦绣坊采购了一批织麻锦,这批织麻锦又被裁成了新衣,分发给府中下人。据我所知,只有府中新进的下人才会分发新衣,且都会登记在册,能否麻烦刘管事将名单册子交由大理寺查阅一二?” 刘管事眼底划过异色,面上镇定道:“大人等着,小人这就拿来。” 谢砚卿摩挲茶盏,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藤纹窗户上影子,眼眸深邃点头。 半盏茶功夫后,刘管事才拿着册子折返:“大人久等,这个月领取新衣的所有下人都在这本册子上了,您拿好。” 谢砚卿此来目的就是拿到名单册子,顺带再问一点问题,问完后便离开了。 暗处的人目送他离开,步履匆匆去往书房,将谢砚卿与刘管事对话悉数复述一遍给李尘璟。 听到他要走了府中下人领取新衣的登记册子,李尘璟双眼眯起,猜到了他用意。 转着拇指上扳指,他面上一派淡然。 — 谢砚卿回到大理寺刚好撞上玄影,两人前后进了署房,在梨花交椅上坐下后他问:“人送回去了?” 玄影嗯了一声,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谢砚卿瞥他一眼,翻开册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玄影思忖再三,禀道:“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送大、沈姑娘回府,回来路上看到她贴身丫鬟夏知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属下好奇就跟了上去,发现她去了林春堂。” 谢砚卿翻册子动作一顿,眼帘抬起:“她去医馆做什么?” 玄影也费解,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估计是沈姑娘生病差她去买药吧。” 他跟着谢砚卿办案久了,一时警觉才跟了上去,知道夏知是去买药,也没多想。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可疑,买药就买药,为什么要走后门? “你去查一下她买了什么药,回头禀报我。”谢砚卿注意力集中到册子上,看样子是要熬夜办案。 玄影叹了口气:“是。” 他家大人简直不是人,都散署了还要忙案子,还拉着他们一起当打工人,这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卫随一进署房就见他满脸怨气,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调侃:“怎么了这是,今日和大人一起去明月舫看到漂亮姑娘把魂丢了?” 玄影白了他一眼:“无聊。” 还漂亮姑娘,他要是把大人和大夫人的事告诉他,他震惊程度估计不亚于他。 卫随切了一声,越过他径直走上前:“大人,这是在赵录事衣服夹层里发现的,想来那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就是为了找这封信。” 谢砚卿抬头,将册子放在案桌上,接过他递上的信,看完唇角扬起一抹笑来。 他猜的果然没错,荣王与赈灾粮失踪一案有关! “怎么找到的?”他问。 先前搜过赵录事身,除了他随身携带的荷包,并没有其他东西。 没想到竟被他藏在衣服夹层里。 “赵录事家人来为他换寿衣入殓,脱衣裳时扯开了线头,这信便掉了出来。”卫随答道。 原来如此。 收好信,谢砚卿吩咐:“卫随,你明日带人去荣王府名下铺子查一下近两年流水,整理成册后交给我。” “是。”卫随拱手,随即又挠挠头问:“大人,正大光明查还是偷偷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荣王名下铺子有二三十家,如何偷偷查?” 半夜溜进店铺偷账本? 卫随糊涂,嘟囔:“这正大光明查容易走漏风声,万一他们拿假的账本糊弄怎么办?” 敛眸,谢砚卿笃定道:“他们不敢。” “啊?” “荣王府商铺旁边还有其他家商铺,明日你带上一队人,拿着大理寺署衙令牌以查案名义全部查一遍。如此一来荣王府的人便不会生疑,更不敢不配合。” 第59章 但若是和你,我愿意要个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主意,卫随当即应下了。 很快荣王名下店铺流水就整理成册到了谢砚卿手上,他又派人暗中查了荣王其他产业和日常开支,发现这里面大有问题。 将那本从刘管事手上拿到的册子丢在书案上,他疲惫的揉揉眉心。 下人进来禀报说谢砚安来了,他从交椅上起身:“让他进来。” 临到傍晚下起了雨,书房外树被吹的飒飒作响,湖面笼罩在一片朦胧微暗夜幕中。 雷声阵阵,雨势隐有要继续下大趋势,书房旁边的小室里,淡青轻纱帷幔随风而曳,谢砚卿与谢砚安对几而坐。 “兄长找我何事?”谢砚卿开门见山问。 掩唇咳了咳,谢砚安端起茶浅呷一口,抿抿唇:“知你公务繁忙不宜久扰,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打算如何对沈宁?” 两人过去如何他不便多问,但沈宁是他带进京的,两天前在明月舫又发生了那档子事,他不能看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阿弟。 谢砚卿面若冠玉五官泛着一层清冷,闻言眉眼微抬看他,语气不冷不淡:“那是我和她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管。 谢砚安语重心长道:“二郎,我并非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就该给她一个名分。” 除了府里人和周怡宁,还有他母妃,他和沈宁假扮夫妻的事外界并不知。 他要是和府里人解释他们不是夫妻关系,沈宁的身份留在府上就会很尴尬,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让阿弟给沈宁一个名分。 谢砚卿望着帘外雨潺潺,眉眼间透着淡漠:“这事不劳兄长操心,我与她早在两年前就拜堂成亲,名分迟早会给她。” 谢砚安怔了一下,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扯唇一笑,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伤心往事,有什么好提的?” 谢砚安眸光暗下去,大概猜了个七八。 阿宁竟伤过阿弟。 难怪两人见面后阿弟总是对她冷着脸,原是这般。 他温声道:“阿宁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莫要辜负她。” 听到他称呼,谢砚卿眉宇微拢,终是没说什么,语气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了,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下起身:“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便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来人,送大公子回去。”谢砚卿瞧了眼雨势,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下人。 “咳咳……” 伴随一阵咳嗽声,谢砚安出了书房。 雨水积在屋檐下的引水沟中,汇入旁边的人工湖里。 天空一记闷雷响起,闪电照亮了湖面光景,雨水从梨花藤纹窗间飘进小室。 谢砚卿起身合上窗,传来叩门声。 “进。” 玄影收伞后推门进去,衣袍被雨水打湿了些。 “大人,混进大理寺殓房咬毒自尽那人身份查到了。”他拍拍身上雨水,从怀里拿出一本花名册:“那人名唤杨山,是荣王五日前从军营中挑选进王府的侍卫,由于他是临时递补,荣王府侍卫名单上并没有他名字,这是属下从军营那边拿到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进入荣王府的时间。” 谢砚卿接过花名册翻到杨山那一页,用墨笔勾勒出来做好标记。 头也未抬问:“赵录事可下葬了?” 玄影站直了身子:“明日下葬,大理寺诸位同僚都会去送行,大人可要去?” “裴大人也会去?” 裴大人指的大理寺卿裴允直,谢砚卿的上峰。 玄影沉默了须臾,给了一个不太肯定答复:“会的吧。” 谢砚卿墨瞳微敛:“我知道了,下去吧。” 玄影拱手行礼,提步欲走,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大人,你让我查夏知去医馆买药的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昨日我问过林春堂大夫,他说夏知要的是具有避子功效的药材,还要了三副。”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 避子? 沈宁要的? 他说过不想要子嗣,她当真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深邃眼眸微沉,他挥手,示意玄影退下。 书房外哗啦啦雨声不断,谢砚卿心情莫名也跟着烦躁起来。 静立半刻钟左右,他打算去趟梧桐院,门口传来沈宁声音:“我找你家大人。” 他脚步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书房不允许旁人靠近,小厮也不敢贸然放她进来,便进来通禀他。 “以后她来不必拦着。”吩咐完他走到案桌旁,掀袍在梨花交椅上坐下,随手拿了本诗集看起来。 书房外。 小厮让她进去后,沈宁接过夏知手里的食盒迈入书房。 这是她初次来谢砚卿书房,书房不大,却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 入门后便是一方小小屏风,绘着山水,阻挡了外界的喧嚣。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谢砚卿。 昏暗灯光下,他一身月白锦袍,乌黑的发用银冠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清冷感。 “听下人说你回来淋了雨,我给你煮了碗姜汤,驱驱寒。”她将食盒放案桌旁的矮几上打开,端出姜汤。 他都回来一个时辰了她才想起他,当真有在意他吗? 想起玄影说她让夏知买避子的药,他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手圈住她腰,下颌置在她肩上阖上眼,声音略沙哑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宁被他抱住,不得不将手里的姜汤小心翼翼放案桌上:“我还能做什么,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腰间的手收紧,头顶传来他辨不清情绪的质问:“你让人去买避子药了?” 她身子僵了一下,没否认:“你知道了?” 她不是让夏知避着点人吗? 难不成他派人监视她? 她袖下手攥紧了裙摆,又松开:“你以前说不想要子嗣,我就擅作主张喝了药。” 事实是她根本不想怀上他孩子。 只想解完蛊毒赶紧离开。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耳畔,语气沉郁:“我是说过。但若是和你,” “——我愿意要个孩子。” 第60章 我陪你 沈宁愣了一下,纤长眼睫轻颤。 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他要是知道她只把他当解蛊毒工具人,估计会失望至极吧。 唇瓣微抿,她环上他脖子,一双水盈盈眸子对上他,语气带着晦涩:“我也想要个孩子,但是……” 她欲言又止垂下眸,表情很是纠结。 “但是什么?”谢砚卿被她话吊的七上八下,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俊逸的眉拧着。 她姝丽脸上露出哀浓之色,声音有些沉重:“我小时候受过冻,差点死在冰天雪地里,大夫诊断后说此生恐难孕育子嗣,就算怀孕也可能导致孩子没法生下来。” 说话间她眼中蓄了晶莹泪花,手攥紧了他胸前衣裳,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加上你在临水村时说过不想要子嗣,我不想让你知道了为难,才让夏知悄悄去买了避子药。” 咚—— 谢砚卿只觉胸口一阵滞胀,鼻尖发酸,喉咙闷堵的厉害,语带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 他还以为她不想怀上他孩子,故意背着他喝药。 瞬间压在心底的郁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她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没跟你说过。” 言罢又眨着一双湿漉漉眼睛问他:“……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他看到了她眼底浮现的害怕和担忧,心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更加用力的箍住她腰身,他喉结攒动,口吻坚定道:“不会。” 在临水村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才说了不想要子嗣的话。 她不仅记得他的话,还担心他知道了为难。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有什么理由不要她? 吻吻她额头,他嗓音温和:“别多想,孩子没有便没有吧,万事强求不得。” “谢晏,你真好。”她颇为感动的亲他唇,身上幽香直往他鼻尖钻。 他身子一紧,喉间吞咽了一下。 见他不避,她开始得寸进尺,手顺着他领口探进去。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最傻的人。 被她骗到失身失心还愿意相信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待他了。 “阿宁……”他清冷嗓音微哑,眼尾泛上薄红,已然有了几分情动模样。 沈宁双手勾住他脖子,唇落在他左鼻梁骨上那浅浅的一点红痣上。 痣并不明显,只有近距离看时才能看见。 说来还真巧,她的红痣长在了左锁骨处,他的痣长在了左鼻梁骨上。 欢好时他最喜的便是吻她锁骨处红痣,她还不理解,换了她,竟也跟魔怔了一样。 他许是回来沐浴过,身上是好闻的甘松香。 和书房里燃的香一样,她喜欢。 唇舌勾缠,发出令人面红耳赤靡靡之音。 一直保持被动的谢砚卿终于反客为主扣住了她后颈,主动沦陷在这一吻里。 他一面吻她,另一只手托着她腰将她压向自己,让两人贴合的更近。 吻向下,他轻轻咬在她雪白颈上。 沈宁微仰着头,睫毛簌簌地抖动,滚烫又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书房外骤大的雨下了两个多时辰才隐有收拢趋势。 夏夜的清风裹挟着雨水嗒嗒坠在黛青石瓦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向下滴落在屋檐下。 书房内。 沈宁瘫软在谢砚卿怀中喘着气。 男子在这事上本就是佼佼者,没多久她便被吻的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 若不是案桌上的册子掉在地上,他必然还不会停下。 单手搂住她,他略弯腰将册子捡起,又恢复了人前冷静自持模样:“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沈宁:“……” 要不是唇上还传来疼痛感,她都要怀疑刚刚与她纠缠的男人是不是他。 “那我陪你。” 将她唇角一缕发别到耳后,他眉眼柔缓道:“可能会很晚。” 她赖在他怀中不动,搂紧他脖子:“没事,我不会打扰到你。” 他没再赶她,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她目光瞥到他放一旁的名册,拿起翻阅起来,狐疑问:“这是什么?” “荣王府下人领取新衣的记录名册。”他没对她隐瞒。 既敞开了心扉,他便要相信她。 沈宁眼底掠过暗色,继续翻阅:“这有什么问题吗?” 头顶传来他低沉声音:“我看了几遍,没看出有问题。” 按理来说杨山是荣王从军营挑选进荣王府的,身上穿的也是侍卫才有的服制,这名册上应当有记录才是。 可他前后仔仔细细看过,并没杨山这个人名。 书页翻动发出摩擦声,沈宁兀的停下,攥着册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流转:“这字是用松烟墨写的?” “是。”谢砚卿放下墨笔:“很多权贵家中用的都是松烟墨,我书房一直用的也是松烟墨。” 这没什么稀奇的。 她指着扉页上一个叫卫闵的名字:“这里有问题。” 谢砚卿眉拢起,正肃起来,凝着她指的地方问:“什么问题?” “这里被人修改过。”她将册子拿近让他看清楚些,指着名字边沿:“你看,这字看似与其他地方没区别,但明显有晕染。” 他不置可否,提出猜想:“也可能是写字的人中途在墨中加了水。” “要是加水,后面的字也应该有晕染痕迹,你仔细看,后面的字并没有。”她用指腹在字上抹了一下放在鼻下轻嗅:“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酒味。” 谢砚卿神情凝了起来。 “你可知松烟墨的原材料是什么?”她侧着身子问他。 “是优质松木烧出的烟灰。” 她点点头:“这种烟灰制成的墨写出的字可以用酒除去,街头为人写家书的人写错字后便会用这种方式修改。只要动作小心一些,修改后内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最大破绽便是字体有一点晕染,一般人不用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他腿上起身,她问:“有酒吗?” 他漆黑墨瞳微敛:“我去拿。” 少顷,他从旁边小室拿了一坛酒来。 沈宁不解:“你没事在书房放酒做什么?” 他抿抿唇,没有作答。 接过酒放在案桌上,她拿了一张空白纸铺在桌面,执笔随意写了两个字,用册子扇风让字迹加速烘干。 等干的差不多了,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沾点酒小心翼翼擦纸上的字。 字以肉眼可见速度慢慢消失,而摩擦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浅浅痕迹。 谢砚卿墨瞳一震。 第61章 荣王被罚 她再执笔在原有位置写了“沈宁”二字,向他展示:“如何?” 谢砚卿拿过册子与她写的做对比,眸中浮上亮色:“当真看不出区别!”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她眼尾上挑,眉眼间聚了笑意。 他唇角微弯,夸赞道:“阿宁心细如发,我自愧不如。” 他眼神直直看着她,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兀自走到烛台旁端了一盏油灯来:“虽然这个法子可以去除之前字迹,但也会留下原有的字样,你把那页举起对着灯再看看。” 他依话照做,隐隐可看到‘卫闵’二字与‘杨山’两字叠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心下一喜。 终于,所有证据都齐了! 他大喜过望,一把搂住沈宁:“谢谢你阿宁,你帮了我大忙!” 沈宁被他猝然抱住手中油灯差点掉了,吓得忙拉开他。 “能帮到你就好。” “岂止是帮到我,破了这桩案子,便是解了太子殿下目前困境。” 沈宁才不在意什么太子不太子,她只想看李尘璟栽大跟头。 酒可去掉松烟墨字迹的法子可是他教她的,没想到最后反将了他一军。 头一次,她觉得他做了一回“好人”。 谢砚卿回到案桌旁开始写案状,沈宁见此便不再打扰,暗自离开了书房。 — 赵录事的葬礼谢砚卿去了。 在最后封棺观死者遗容时,赵家人在赵录事手里发现了一封信,这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李尘璟耳中。 当天夜里,一群身穿夜行衣的人翻越屋顶落入赵家院子,步履矫健推开房门进了主屋,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各个地方都翻遍后,彼此互视一眼摇摇头。 其中一人眼神示意看向床榻,其余人会意,朝床走去。 就在他们要掀起被子时,被子突然朝他们袭来盖在了他们头上,床上睡着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将他们其中一人踹飞出去。 彼时他们才知上当,欲逃,一出门发现大理寺衙役已将院子团团包围。 清冷如谪仙的男子一袭银白锦袍逆着月色而来,勾唇:“把人全部拿下。” 专门为荣王设的局,总算没白费心思。 谢砚卿早就吩咐过,抓住人第一件事就是卸了他们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等把人都捆结实后,卫随揉揉手腕来到谢砚卿身旁:“大人,一共十个人,一个不落。” “都带回密牢看管起来。” “是。” — 翌日。 谢砚卿在朝堂上将李尘璟收受幽州倒卖赈灾粮官员贿赂、杀害赵录事的所有证据呈上,靖穆帝看完震怒。 李尘璟大喊:“父皇,儿臣冤枉!” 谢砚卿不疾不徐道来:“禀圣上,案状所言,句句属实,臣以性命担保,未曾有一言敢冤枉荣王殿下。赈灾粮何故能不翼而飞,皆因幽州官员监守自盗,加上有荣王作保,竟将其反手倒卖给米商,从中牟取暴利。” “臣命人查过荣王名下铺子流水和荣王府开支,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只有二十五万两银,可从去岁五月开始,荣王府一个月开支就达到了十万两银子。而这个时间点刚好就是圣上派人运粮去幽州赈灾的次月,圣上手上拿的那封信上日期也正好佐证这一点。” “这封信是在查抄倒卖赈灾粮官员府邸时,被大理寺的赵录事所捡到,此人嗜酒嗜赌,在外欠了一大笔外债,看到这封信便想趁机敲荣王一笔。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荣王表面答应,暗地里对他起了杀心。在明知他有心悸不能饮用烈酒情况下,派人将他买的酒换成了十月白。” 谢砚卿说话间,命人将赵录事喝的酒与在季修白那里带来的十月白呈上来。 “圣上,十月白极难得,天下也只有季修白酿造的出来,臣询问过他,他只送过荣王两坛。荣王将其中一坛进献给了圣上,另一坛则留给了自己。只需让懂酒的人分别品一品这两坛酒,便能确定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靖穆帝示意贴身太监,对方会意走下去,一一品尝后尖声禀道:“回圣上,这两坛酒确与先前荣王进献的味道一模一样。” 靖穆帝所用饭食、酒水、茶这些都是由贴身太监先试毒,因此也只有他喝过十月白。 李尘璟闻言脸色一白。 谢砚卿继续上禀:“赵录事死后,荣王便派人混进大理寺想找到他手上那封信,好在臣早有防备,让人盯紧了赵录事尸体,正好将人抓个正着。那人见事情败露便咬破牙关下藏的毒药自尽了……” 他拿起名册翻到被修改那一页,指出杨山名字是如何被修改成卫闵的:“……如此,荣王殿下可还觉得冤枉?” 李尘璟表情极为难看,又无法辩驳,只能死死攥紧袖下手。 谢砚卿不给他半点狡辩机会,让人将抓的那十名黑衣人全部押进殿,讲清始末。 听完靖穆帝神情骇沉,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如此胆大包天,草菅人命。 当即大怒下令:“来人!把荣王拖下去杖责三十。” “另罚俸三年、在府中面壁抄书思过半年。没有朕允许,不得出府半步!” — 荣王被罚一事很快传开,就连在谢府的沈宁都从下人口中知道了。 李尘璟要在府中面壁,便意味着她不会撞见他。 瞬间她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带着夏知出门逛街采买。 从一家胭脂铺出来,她走到一处小摊前挑着剑穗,不经意一抬眸,余光瞥见远处一抹盯着她的鬼祟身影。 她眸中一沉,故意支走夏知,继续不动声色在街头闲逛。 跟在她身后的身影看到她进了一条小巷,忙追上去。 可进了巷子却不见她人影,正满脸疑惑的挠头时,沈宁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他脖子,声音冷戾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作小厮打扮,直愣愣看着她,身体发颤的扯她手,眼中带着恐惧:“我……我……”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宁眼神发狠,手中收力:“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子脸色因窒息慢慢涨红,手不断扑腾着:“别、别杀我,我是…是…” 第62章 定远侯府 他身体抖如筛糠,哆嗦半天还说不出完整话。 眼看人就要呼吸不过来,沈宁皱着眉松了松手。 他得了空气,大口喘着气道:“我是…是定远侯府的人!” 定远侯府! 沈宁眉心凝起,一张姝丽脸上面无表情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打量她容貌,怯怯道:“我看你长得很像、很像一个人,一时好奇就……” 沈宁眼中陡然升起刺骨冷意,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像谁。 收回手,她语气冰冷:“你认错人了。” 小厮捂着自己脖子,眼中带着惘然:“可姑娘……” 他想说她长得很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对上她不寒而栗眼神,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颤着身子爬起后道歉:“对、对不起姑娘,是我眼花了。” 沈宁没说话,他拔腿便跑出了小巷。 夏知找来时,刚好与男子擦肩而过。 看到站在巷中的沈宁,她招手:“大夫人。” 沈宁后脊一僵,忙敛去周身冷意,变回了柔弱无害模样,迈着步子走出去。 夏知没看出她异常,小声道:“大夫人,奴婢跑了好几条街,并没有卖云片糕的。” 本就是找的借口支开她,沈宁没道理怪她:“没有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是。” — 谢砚卿因查案有功,被擢升为大理寺卿,回到大理寺后众人纷纷向他道贺。 “晟渊,以后这大理寺可就是你一人坐镇了,可莫要辜负了圣上器重与信任。”裴允直抚着胡须欣慰的看着谢砚卿,不忘叮嘱:“法者,乃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大理寺不仅是维护律法公正之所,更是为苍天请命,为弱者鸣冤之地。望你不忘本心,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 谢砚卿作揖,态度恭谨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裴允直抬手想拍拍他肩膀,手伸至一半想起他不喜与人触碰又收了回来,笑着点头:“好,好。”长舒一口气,他感叹道:“晋国要是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英才该多好,何愁国不昌盛呐!” “大人不必心忧,秋闱将至,今年必将又有一批新的举子入朝,为大晋昌隆添砖加瓦。” 裴允直忽的想起谢砚卿初入大理寺时才十七岁。 当时还是翩翩少年郎,这一晃五年过去,早已弱冠且能够独挑大梁了。 感叹时间易逝同时,他眉尖微挑,揶揄的看他:“我记得你当年科考好像是前三甲,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谢砚卿愣了愣,耳尖微红,客套的回话:“是。” 当年被榜下捉婿,他被京中贵女们派去捉婿的仆人用花球埋的都走不动道了。 现在听裴允直提起,他多少有点难为情。 抚着胡须,裴允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你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总这么扑在公务上也不行。成了亲,这人才有点盼头。” 不等他接话,裴允直继续道:“我这不是催你成婚,实在是为了旁人着想。你瞧瞧这大理寺的人,上到我,下到衙役,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谢砚卿:“……” 理理自己官袍,裴允直双手负在身后:“行了,这两日你不必来大理寺上值了,就当是休假。交接事务由孙主簿接手就好,回头你直接找他就是。” 谢砚卿拱手:“下官都听大人的。” — 经裴允直提醒后,谢砚卿难得在散署后就让不守值的人都回去了。 卫随和玄影看了眼天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他,变性子了?”卫随捅捅玄影,啧啧称奇。 玄影抱着剑,肃着脸:“或许吧。” 谢砚卿回头看两人:“站着做什么,你们想留下?” 两人忙不迭跟上去。 笑话,谁想做苦命打工人。 他们才不要。 “大人,你等等我们啊。”卫随脚下生风追上。 换了身银丝绣纹常服的谢砚卿走在街头,时不时引来路过女子侧目。 卫随两人也不明白有马车他不坐,为什么非要走路。 “你们说送什么礼物给女子她会喜欢?”走在前面的谢砚卿兀的问。 卫随两人互视一眼。 清咳一声,一脸八卦的卫随凑上前问:“大人,不知这女子多大年纪,平时爱好什么?” 谢砚卿站定,身如玉树,闻言眉宇拢了起来。 他对沈宁好像了解的并不多,就只记得她喜欢吃荷花酥、云片糕、豆腐羹、葱泼兔、青梅脯…… 还有,她喜欢的颜色是淡青色,喜欢的花是风雨兰。 除此外,便没别的了。 凝思少许,他启唇:“罢了,玄影,你去城东酥记买一份云片糕和荷花酥带回去。” “是。” 被晾的卫随:“……” 回到府里,谢砚卿去了梧桐院。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裴允直说的对,他这个年纪是该成婚了。 虽然他与沈宁拜过堂,但终归还欠她一场正式大婚。 外界也不知他们两人关系。 他想尽快将婚事敲定下来。 免得节外生枝。 过了水榭长廊,越过圆形石拱门,他拎着云片糕和荷花酥进了内院,天色微暗。 几名洒扫下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他挥退人后敲响主卧的门,许久无人应,便兀自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安静至极。 看来人不在。 他将云片糕和荷花酥放在圆桌上,去将灯点上。 昏黄灯光亮起,驱散了黑暗。 他甫一转身,看到了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纸,好奇心驱使上前,“定远侯府”“荣王”六个字便落入眼帘。 眉微蹙,他认出是沈宁字迹。 瞬间心底疑云丛生。 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沈宁不再骗他,他可以不计较她从前做过的事,也不会再疑心、查她身份。 她没和他说过她身世,他也装作不知不问。 本以为可以糊涂下去,可看到这六字,他还是下意识生出了疑心。 沉思间,院里传来脚步声,他神情冷沉走到圆桌旁坐下。 嘎吱一声,门开了。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房间,沈宁心下一骇。 第63章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视线不着痕迹扫了眼书案,她拎着食盒移步上前,放缓语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你怎么来了?” 他没来过她院子,今晚还是第一次,是以她走时忘了将书案上写的字收起来。 想必他已经看见了。 “你去哪儿了?”他声音辨不出喜怒。 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她音色脆然:“我去厨房做了酥仁糕,本来打算给你送去,没想到你来了我院里。” 说话间她将糕点端出来:“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上差了那么一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她从卫随那儿问来的,他喜欢吃酥仁糕。 看到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看他,满脸期待,谢砚卿欲问的话卡在喉咙,默了少顷开口:“我让玄影给你买了云片糕,还有荷花酥。”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自己喜好。 借着灯光,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糕点。 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在他腿上坐下,啄了一下他唇,在他耳边吹着气,压低声音问:“谢大人,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她一上来就打直球,自诩克制的谢砚卿一下便招架不住了,清冷面上飘上淡淡薄红,嗓音微哑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是想还是不想?”她故意逼问他。 他眸色微深,手环住她腰肢,喉结滚动:“想。” 他声音好听的如同一壶醇香温酒,让沈宁心跳莫名跟着漏了半拍。 望着他俊美无铸脸庞,她心念一动,仰起脑袋吻他形状饱满的唇,浅浅一吻后,她呼吸微乱:“我也想。” 她话音落,便被男子扣住后脑勺吻住。 他的吻极克制,带着几分隐忍和凉意,微冷的舌滑人口中,贪梦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晕黄灯光中,男子身上好闻气息笼罩着她所有的感官,绵长的吻结束,两人呼吸都乱了。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沈宁自然不想放过:“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谢砚卿眸光晦暗,极力压抑因她而起的情欲:“那人走了吗?” “谁?” “谢砚安母亲派来的人。” 对于他直呼兄长名讳的事沈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早走了。” 他含住她纤巧耳垂:“明日我会让辛嬷嬷吩咐下去,就说你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因路上救了兄长,兄长感念你恩情,又怜你是孤女无处可去,便让你假借他夫人名义暂时住在谢府。我会让人在城东买一处宅子,让你搬出去,等商定了婚事,便娶你进门。” 他灼热气息吞吐在她雪白侧颈处,惹得她颤栗阵阵,浑身酥麻:“这样一来你我见面岂不是很不方便?” “城东离大理寺一刻钟左右脚程,不远。” 沈宁:“……” 是她多虑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宁目光幽沉,试探性问:“你就没别的问题想问我吗?” 他看不到她神情,闻言身子顿了顿:“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搂住他劲瘦腰身,她眼睫微垂:“纸上内容你看到了吧?” 他僵住。 “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其实我是定远侯府的庶女,我母亲是定远侯的小妾,因为容貌太美,嫡母容不下我们母女,在我三岁那年便将我们赶去了青州。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之前不和你来京城,也是不想和定远侯府再扯上干系。” “至于荣王,我和他有仇。五年前他去青州,当街纵马,马受惊四蹿,我母亲就是被他的马踩死的。事后他让人以五百两银子打发我,我当时不知他是皇子,便要去官府击鼓鸣冤,他的人就威胁我说要是敢那么做就杀了我。还说碾死我这样的人比碾死蚂蚁还简单,让我见好就收。” “我势单力薄,不敢和他们抗衡,便拿了钱忍气吞声。直到今日我出门逛街,看到了荣王相貌,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竟是皇子。” “回来后,我怨恨难平,便在纸上写了‘定远侯府’和‘荣王’六字。我恨自己无能,不能为我母亲报仇,只能让她枉死。我……对她有愧。”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已带了哭腔和悲鸣。 似泣似诉。 谢砚卿神情幽沉,抿抿唇轻抚她脊背:“不是你的错,该愧疚的是作恶之人。” 这次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只要他去定远侯府查,便能知道她话真假。 “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辱你。” 沈宁点点头,攥住他胸前衣裳,眼尾眼红,看起来当真楚楚可怜极了。 真假参半的话最能迷惑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信了,谢砚卿应当不会再怀疑了。 — 是日午时左右。 沈宁在院中乘凉,一名小厮来传话说有人找她,让她去一趟前厅。 等到了便看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与谢砚卿攀谈。 她上前,中年男子从交椅上站起身,上下打量她,语气激动道:“宁儿,你就是宁儿吧?” 沈宁略蹙眉,心下便猜到他是谁了。 时间太过久远,她都记不得齐云程这张脸了。 “宁儿,都怪爹不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要不是府上的人说看到你出现在街头,我都不敢信你回来了。我已经听谢大人说了你们母女的事,爹这就接你回家。”齐云程擦着眼角没有的眼泪道。 沈宁半垂下眼帘,眼底划过异色。 她方才还以为是谢砚卿将人找来试探她的,从齐云程的话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她故作惊惶看向谢砚卿,目光带着茫然。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瓷白茶盏,清矜华凛面上无甚表情:“侯爷,我只说让你见沈宁一面,并未答应你将人带走。” 齐云程问:“谢大人是何意?沈宁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能带她走?” 谢砚卿从主位上起身来到沈宁身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他话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强势。 齐云程眼眸微眯,冷笑:“谢大人真会说笑,京城谁人不知你至今尚未婚配,沈宁怎么就成你夫人了?” 第64章 要不把你也带上? 微垂下眼睑,谢砚卿侧身,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是与不是侯爷问问她便知。” 齐云程一哽,眸中沉了沉,看向他身后的沈宁,手状似无意摩挲腰间玉佩:“宁儿,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不管沈宁有没有成亲,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看着齐云程装出的一副慈父模样,沈宁心底不禁冷笑了下,目光在触及他手中玉佩时,神情微变。 玉佩怎么会在他手上? 一时间,她心中天人交战。 “宁儿,你快告诉为父,你和谢大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齐云程催促她,眼神带着威胁意味。 沈宁缄默须臾,眼睫颤了颤,咬牙道:“不是。我只是回京城路上救了谢家大公子,他出于报恩让我暂住在谢府。”她顿了一下:“我和谢大人,没关系。” 闻言谢砚卿骤然僵在原地,容色出尘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攥住沈宁手腕,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宁心口上下起伏着,藏在袖下的手收紧:“我知道。” 她不得不这么做。 玉佩是她母亲的遗物,一直是柳姨在保管。 现在玉佩在齐云程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当务之急是要先顺着齐云程,知道柳姨下落。 柳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她不能让她有事。 听到她回答,谢砚卿犹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齐云程得到满意答复,端着长辈的姿态训道:“你这孩子,回了京城就该回自个家,住在谢府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定远侯府?” 言罢他朝谢砚卿拱手:“谢大人,你也听到了,宁儿都说和你没关系,想来大人方才就是与老夫开了个玩笑。既然我寻到了女儿,就不继续叨扰谢大人了,这就带她回去。” 他上前拉沈宁,谢砚卿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松开意思。 沈宁两手都被拉着,纤眉紧拧。 她抬头望向谢砚卿俊美无铸的脸,声音弱弱道:“我想跟我爹回去。” 谢砚卿心绪复杂凝着她,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齐云程今日找上门来,他本没打算见。 兀的想起沈宁昨晚的话,便想验证一下她话真假才让两人见面。 然事实确如她所说,她真的是定远侯府庶女。 可他没想到她竟否认与他关系,还要跟齐云程走。 他面露不虞,声音透着冷意:“你考虑清楚了?” 对上他幽邃眼眸,她语气坚定道:“考虑清楚了,定远侯府才是我的家,这段时日多有打扰。” 谢砚卿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分明不想回去才对。 难道定远侯府有她在意的人或是有不得已苦衷? 思及此,他心中怒火平息下来。 “我能否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他换了称呼。 他看似询问沈宁,实则是在赶齐云程。 照理齐云程是侯爷,谢砚卿身份上要矮他一截,可谁让对方是有实权的大理寺卿,还是圣上器重的人,他这个空有虚名的侯爷哪敢不给面子。 忙笑着道:“那好,我去府门前等着,谢大人和宁儿慢聊。” 柳絮那女人在他手上,沈宁会自愿和他回去,他根本不怕她跑了。 等人走后,谢砚卿松开沈宁,负手而立:“你不是说你和你母亲是被嫡母不容赶出去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和定远侯回去?” 揉揉手腕,沈宁往他身上靠:“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垂眸看了眼她动作,他雍雅清冷脸上柔缓几分提醒:“齐家把你们赶出去,现在又非要接你回去,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 知道还自投罗网? 谢砚卿不知说她什么好。 “非回定远侯府不可?”他问。 “我母亲的婢女在齐家人手上,齐远程他威胁我,我不得不回去。”她站直了身子,半点没隐瞒他。 谢砚卿绷紧的心弦一松,果真和他猜想的一致。 他就知道她不会骗他。 “我可以帮你。” 她摇摇头:“我不想麻烦你。齐云程来找我,必然有所防备,我怕你出手他们会对柳姨不利。所以,还是我自己处理为好。” 末了她唇微抿:“再者,我也想知道齐云程接我回去打的什么主意。” 见他绷着一张俊脸,她挪了下步子,环住他腰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谢晏,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心一软,低叹一声,手扶在她腰侧:“我派玄影保护你。” 深宅里那些隐私诡谲她没见过,他担心她安危。 沈宁眼底划过异色,言辞间都是拒绝:“他是大理寺的人,每日要跟着你处理案子,怎能大材小用保护我?” “无妨,他本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平日也没什么事。”谢砚卿敛眉。 她要不答应他肯定不会罢休。 “行吧。”她尽量不使用武功就是了。 “夏知也带上。”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叮嘱。 沈宁有些无语,丫鬟护卫都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搬家。 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把你也带上?” 他一本正经:“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沈宁:“……” “宅院买好了,就在城东春巷,等离开侯府,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她愣了愣,心想他办事倒是快,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他才放她回梧桐院收拾东西。 夏知还没从沈宁与谢砚安不是夫妻中缓过来,又得知她是定远侯府小姐,且立马就要回侯府去。 直到站在定远侯府门前,她还一脸懵。 齐云程命人给沈宁安排住处后,又当着外人面虚情假意表演了一番父女情深才走。 小厮带着沈宁和夏知来到雪琼院,推开主屋的门,一股子陈旧发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的夏知忙掩住口鼻。 “大……姑娘,这定远侯府也太过分了吧,就让咱们住这样的地方?”夏知语带不满。 领他们来的小厮嘲讽道:“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你——” 夏知愤懑。 小厮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沈宁不疾不徐进入屋中四处打量一圈。 除了灰尘有点多,打扫打扫还能住。 齐家人如何她不在意,她只想尽快找到柳姨下落。 第65章 你敢嫁试试? 将房间收拾干净已近日暮。 一名小厮给沈宁两人送了饭来。 沈宁打眼一瞧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他要离开时喊住他:“等一下。” 青云低着脑袋转过身询问:“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声音,沈宁一下便想起来了,语气稍冷:“你是昨日跟踪我那人?” 青云身子瑟缩了下,忙不迭跪下:“对……对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将遇到你的事说出去,是、是胡管事,他也认出了你,将你回京的事禀告给了侯爷夫人。” 沈宁皱眉:“你为何会认得我?” 她这张脸虽和母亲长的像,但她这十多年都没在齐家人面前露过面,一个小厮怎么会认出她? 青云怯怯抬起头来:“沈姨娘对我有恩,她的容貌我一直未曾忘记。加上大小姐你、你和沈姨娘有六分神似,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沈宁:“……”大意了,她出门就该戴顶帷帽。 昨日太高兴,她早忘了京城不止有李尘璟,还有一个定远侯府。 听小厮说她母亲于他有恩,想来他和定远侯府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青云。” “青云……”她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一闪:“是你。” 她想起来了。 她四岁那年,母亲救过一名犯错事在雪地里罚跪的小厮,她记得就叫青云。 沈宁让他起来,问:“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她和母亲还有柳姨被赶出府时他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多年过去,她已认不出他了。 青云清秀脸上扯出苦涩的笑来:“做下人的也就那样,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犹豫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大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沈宁神情微凝,给夏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门关上。 “你为何这样说?” 青云交握着手,忐忑几许将自己知道的悉数说来:“大小姐不知道,这两年侯府越发没落了。原本侯爷夫人还想借二小姐与孟阁老家嫡长孙亲事撑一下门楣,可谁曾想前年孟阁老突然去了,偌大的孟家也散了。” “一天夜里孟府走水,连府邸都烧没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变成了人人耻笑,侯爷夫人想退婚,又怕外界说侯府狗眼看人低,二小姐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就在前几日,户部尚书家公子看上了二小姐,让人上门提亲,侯爷与夫人不想拒了这桩好婚事,又怕退了孟家婚事被人戳脊梁骨,就想起了大小姐你。” “当初定亲的赓帖上只说孟齐两家结良缘,并没说是哪个小姐,所以,侯爷夫人想让大小姐你代二小姐嫁去孟家,这样一来既保住了名声,又能攀上户部尚书家。” 沈宁冷笑。 难怪齐云程迫不及待要把她接回来,原来是想让她代嫁。 “你可知他们把柳姨关在了何处?” 青云摇摇头:“我身份低下,平日主子的院里都进不去,这等紧要事更不可能知道了。” 沈宁也没想抱多大希望,闻言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青云踌躇:“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办?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可以帮你。” 沈宁沉吟好一会儿,开口:“不用了,你在府中本就过的艰难,我不能连累你。” 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青云没多说什么,让她保重就离开了雪琼院。 — 来侯府两日齐云程每日派人按时给沈宁两人送饭,并没有传她提代嫁一事。 傍晚用过晚饭,她打听后来到齐云程居住的松鹤居。 直接开明见山问他柳絮下落,齐云程撕下了人前慈父伪装,将玉佩丢案几上:“想见她就乖乖嫁去孟家。” 沈宁沉住气:“你接我回来目的就是这个?” “难不成你以为是接你回来享福的?”齐云程语含讥讽。 当年要不是喝醉酒迷迷糊糊睡了沈璃月那个女人,她大着肚子找上门,他才不想纳她进门。 一个歌舞坊的舞姬,怎配得上他侯爷身份,简直就是他一生之耻。 沈宁拾起玉佩,袖中粉末无声无息洒入齐云程跟前茶盏中,面上并无过多情绪起伏:“我答应代嫁,但在此之前必须要见柳絮一面。” 齐云程本以为要言语威胁一番,没想到她如此识趣:“放心,只要你听话嫁到孟家,侯府不会对她怎么样。”端起茶盏呷一口,他不忘警告她:“别动歪心思,我已经命人给她喂了毒,解药只有我有。” 沈宁呼吸一紧,袖下手嵌进掌心:“知道了。” “没事就退下。” “是。” 出了松鹤居,沈宁把齐云程大卸八块心思都有了。 和李尘璟一样都是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沈宁就没怕过谁,岂会受他威胁? 那药够他拉一天一夜了,算是收回点他威胁她的‘利息’,等找到柳姨,她再跟他算算总账。 回到雪琼院,一院寂静无声。 沈宁让夏知去休息后兀自推门进了寝居,甫一关上门腰间一紧被拉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下意识要使用武功,唇间便覆了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掌,闻到熟悉的甘松香,她忙敛去周身气息。 “嘘,是我。”谢砚卿清冽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宁扯下他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一看便不是走的正门。 没想到清冷如月的谢大人居然也会翻别人家墙,说出去谁会信? “我查过了,户部尚书家前几日上门向齐芸提过亲。齐家与孟家有婚约,我怀疑齐云程接你回来是想让你代齐芸嫁去孟家。”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谢砚卿语气透着惊讶。 “齐云程已经告诉我了,我答应了。” 她话落,便觉腰间的手收了力道,头顶传来他幽幽声音:“你想嫁别人?” 沈宁环上他脖子,故意激他:“又没人知道我们成过亲,我现在可是定远侯府大小姐,就是嫁给孟家公子又如何?” 他气极,俯下脑袋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压低的嗓音带着浓浓醋意和怒意:“你敢嫁试试?” 第66章 真不是好时候 她身量不低,可与他站在一起也只到他下颌处,让她有种自己很娇小玲珑的错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嗅觉被无限放大,被他身上清冽好闻气息包裹,她心底欲念被勾起,湿濡的舌尖舔了一下他喉结:“试了会怎样,谢大人难不成要吃了我?” 他身体霎时绷紧,一股气血直蹿下腹,扣紧她腰,清冷嗓音染上暗哑:“对,吃了你,把你拆吃入腹,这样就不会再气我了。” 说罢他掌心来到她后脑勺,将她脑袋托住便低头吻下去。 由于看不见和太急,凉薄的唇亲在了她鼻尖上,再顺着她鼻息亲在她嘴角,一寸寸描摹她柔软唇瓣的形状。 就是这张小嘴,惯会说好话骗人。 只要一翕一合便能把他勾的乱了心神。 “阿宁……”他唇间溢出她名字,动情的吻她。 身体里的火在亲吻中越烧越烈。 明明她就在怀中,明明他们正在激烈的亲吻,可他仍觉得不够。 越吻越渴。 越吻越口干舌燥。 越吻情欲的火烧的越旺。 想要更多。 想要占有她,得到她。 让她从身到心都只被他填满。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贪欲之人,可到了她身上,他那些冷静克制立马就被击溃的体无完肤。 他想,她定然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屋外月色华浓,屋内吮吸声与喘息声交织。 沈宁主动迎合他的吻,手探进他衣衫,喘着气直白的表达自己的需求:“我想要你。” 还有两次。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自明月舫那日后几次都没能得逞,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谢砚卿怔了怔,阒黑的眸在暗夜里燃着炙热。 他也想要她,迫切的想。 喉结滚动,他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倾身便再度吻上她唇。 屋里没有掌灯,反而更燃情欲。 他手握住她圆润肩头,缓缓下移挑开了她单薄外衫,带着凉意的唇挪到了她雪白颈间,锁骨…… 触及她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小衣,他箍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脊背滑到她颈后,莹白指尖灵活的解了那细细的一根带子,顺势咬住。 沈宁一低头,便看到一颗脑袋埋在自己心口,他垂下墨发撩过她肌肤,令她有些酥痒难耐。 她扯开他腰间系带,搂住他脖颈,支起上半身贴上他,手继续帮他脱去衣袍。 看到他终于不再那么衣冠整齐,她满意的贴在他耳畔吐气:“这才公平。” 他哭笑不得,微偏过脑袋含住她圆润纤巧耳垂,声音低沉暗哑:“这才到哪儿。” 他话音落,她便觉身上骤然一凉,身上最后衣物也被他除了去。 …… 正要进入主题,叩门声响起,两人皆是一僵,谢砚卿忙扯过被子将沈宁盖住。 “姑娘,你没事吧?” 是夏知。 没听到回答,她急得继续敲门:“姑娘,姑娘……” 她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沈宁房间传来一阵动静,初时还以为听错了,后面动静越发大,而且还伴随沈宁痛苦的哼吟,她吓的忙披了衣裳蹬上绣鞋起来查看情况。 大人既派她跟在沈姑娘身边伺候,她就有责任要照顾好她。 见屋内还是没人回应,她心下一慌:“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沈宁:“……” 谢砚卿:“……” “……把她赶走。”谢砚卿有点后悔派她伺候沈宁了。 听出他声音透着不悦,沈宁忍住笑意。 这种时候被人打断,估计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些:“不用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夏知声音又响起:“可是姑娘,你方才……好像、好像很痛苦。” 痛苦? 沈宁望了眼身上男人,隐在夜色中的脸颊腾的升起阵阵滚烫。 “我真的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说梦话呢。”她扯谎。 夏知哦了一声,将信将疑:“那姑娘早点休息。” 沈宁应声:“好。” 打发走人,沈宁重重松了口气。 刚刚两人急着办事,都忘了上门闩,夏知要真推门进来,她完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好事被打断两人冷静下来,都没了想继续心思。 谢砚卿捡起自己被沈宁扒下的衣裳穿好,声音带着不满:“真不是好时候。” 躲在被下的沈宁悻悻摸摸鼻尖:“你这就要走了?” 他嗯了声,理好衣袍上褶皱:“太子遣人知会我亥时进宫一趟,商议秋闱的事。” 知他公务繁忙,她便歇了缠他心思:“好吧,你商议完早点回去休息。” “好。” 将她衣裙拾起叠好放在枕沿,他起身离去。 沈宁以为他会走窗户,没想到他竟大喇喇直接从门口出去了。 得亏齐云程觉得抓了柳姨便能拿捏住她,没派人盯着她院子,不然就他这毫不避讳的行为一抓一个准。 看到谢砚卿施展轻功从雪琼院出来,玄影和卫随尴尬的上前行礼。 谁懂,他们搁房顶上听了好久墙角。 旁人或许听不到屋里的声音,可他们是习武之人,尽管离的很远了,可屋里两人声音还是止不住往他们耳朵里钻。 最震惊的当属卫随,他没想到自家大人真和沈宁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大人。” 谢砚卿语气淡淡嗯了声:“玄影,你和卫随换一下,随我进宫。” 卫随话多,去皇宫他不放心。 两人互视一眼,拱手:“是。” 靖穆帝十分看重这次秋闱,往年科考都是由礼部和翰林院共同来办,今岁有意锻炼太子,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谢砚卿虽任职于大理寺,但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考入士,与其他专研吏法入士的官员不同。 李尘霄相信他才能,特命他为这次主考官之一,让他一同负责科考事宜。 “既是殿下要求,臣定当不负所托。” “晟渊,你的能力孤这些年有目共睹,有你协助,孤便放心了。”李尘霄呷着茶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殿:“太子殿下,谢大人,皇后娘娘头疾又犯了。” 第67章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 李尘霄眉心一跳,忙问:“可请太医去坤宁宫了?” 小太监弓着身子答:“太医已经去了。” 李尘霄长舒一口气,旋即对谢砚卿道:“科考的事先说到这,你随孤去看一下母后。” “殿下,臣乃外男,进后宫恐不妥。”谢砚卿推拒。 李尘霄摆摆手,拂袖:“母后最近一直念你,要知道你进宫了都不去看她,怕是又要责怪孤一番。” 不等他找理由,李尘霄直接道:“行了,孤得去坤宁宫侍疾,你这个做外甥的怎么着也该尽一下晚辈的责任,随孤一起去吧。” 言尽于此,谢砚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揖了一礼:“是。” 李尘霄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他侧颈上红痕,身形一顿,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示意他:“你脖子怎么回事?” 谢砚卿墨瞳微敛,手摸向脖间,摇摇头浅笑了下:“没什么,大理寺蚊子咬的。” “蚊子?”李尘霄怔了怔,自言道:“都要入秋了,大理寺还有蚊子吗?” 谢砚卿没答他话,心想沈宁喜欢咬他唇、喉结、脖子,可不就是只蚊子。 没纠结这个话题,两人前往坤宁宫。 到时皇后刚喝完药,太监进殿禀报后两人步入寝殿。 行礼后,皇后声音隔着一层轻纱帐幔传来:“晟渊也来了?” 谢砚卿应道:“皇后娘娘安好。” 宫人将帐幔拢起挂在金钩上,躺在床上雍容华贵、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母后。”李尘霄上前:“你可好些了?” 宫人拿了枕头垫在皇后身下,扶她坐起身。 扶着额头,皇后气度雍容的脸上露出微笑:“喝了药好多了。” 她朝谢砚卿招手:“晟渊,到前面来,让姨母看看你。” 谢砚卿抿着唇,颔首:“是。” “又瘦了。”上下打量他后,皇后叹了口气:“你说说你,整日便只想着忙公务,自个身子都不顾了。你如今都是大理寺卿了,查案这些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可莫要把身子累垮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都是臣职责所在。” 听他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皇后面上浮现无奈:“你这孩子如今与我是越发生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姨母,你私下不必如此客套。” 话虽如此,但谢砚卿依旧恪守尊卑:“娘娘乃一国之母,臣是臣子,自当谨言慎行一些,免得落人口舌。” 皇后也不和他辩驳称呼了,自己这个外甥也不知肖了谁,这性子清冷的紧,与谁都不亲近。 这都快二十三了,也不想着成个家,她都替他操心。 “罢了,你既来了就与太子一起陪本宫说说话。”她吩咐宫人:“给太子和谢大人赐座。” 待两人坐下,皇后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一些家常话,谢砚卿一一答来,太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问着问着皇后又扯到婚事上去了:“明年三月你便二十有三了,阿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与她倒也般配,若不然本宫让皇上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蹙眉:“娘娘好意臣心领了,臣已有喜欢的人,婚事想自己做主,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尘霄闻言侧目。 心想他不会还念着那个欺骗他的女人吧? 这都过去两年了,人都成一副白骨了,难不成他真要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皇后有些意外:“你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的小姐?” 墨眸敛了敛,谢砚卿音色清越道:“她并非哪家小姐。” 皇后若有所思。 李尘霄怕谢砚卿再说下去把两年前他私自成亲的事抖出来,忙出声:“母后,你才喝完药,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晟渊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揉按太阳穴,皇后昳丽脸上带了点倦意:“也罢,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操那份心还讨不到好处,随他去了。 谢砚卿与李尘霄起身施了一礼便出了寝殿。 两人并肩漫步在宫道上,夜色笼罩下的皇宫比白日多了几分威严肃穆,也更为森严。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李尘霄兀的问。 谢砚卿顿足,声音冷然:“这是臣的私事,殿下还是少过问为好。” “晟渊,你背后是整个萧氏,你的婚事自然也由不得你,你想为那个女人守一辈子,萧氏族人是不会允许的。”李尘霄提醒他:“上位者从不需要感情,你如此长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孤劝你早些把她忘了。荣王被罚禁闭思过,近来庆王的人又开始有动作了。萧氏那边送了两名女子入东宫,分别封了宝林和良娣。那边意思是想让你娶萧氏女,或者娶李瑶,这样才能更好巩固孤的太子之位。你回去好好想想,等秋闱过了再给孤一个答复。” 说罢,他上了步辇。 谢砚卿立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 沈宁回定远侯府第四天,孟家上门了。 不是来谈婚事的,是来退婚的。 沈宁被传唤去前厅时,齐云程故作满脸不情愿道:“孟贤侄,虽然孟家没落了,但我定远侯府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家,这桩婚事说什么都不能退。” “齐伯父不必忧心,晚辈会和外界宣称是孟家主动退的婚,与定远侯府无关,必不会连累齐小姐名声。”孟玉宣态度谦和行书生礼,垂下眸子闪了闪。 他早已出了丁忧之期,齐家却还一直拖着婚事,意思已经很明了。 孟家如今的境况不比从前,他既给不了齐家小姐好的生活,倒不如顺水推舟主动退了婚事,对彼此都好。 目光瞥到沈宁,齐云程向她招手:“宁儿来了,快过来。” 沈宁面无表情提步上前,对着齐云程行礼:“父亲。” 齐云程拉过她:“这位是孟玉宣孟公子,就是和你定亲那位,为父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让你劝劝孟公子别再提退婚一事。我定远侯府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这婚要是退了,外界指不定怎么议论咱们齐家,你说是不是?” 齐云程面上带笑,眼神里却饱含警告。 这该死的小贱人那晚给他下了泻药,导致他拉了一天一夜肚子,要不是念及和孟家婚事,他早狠狠教训她了。 她最好搞定孟玉宣,不然他要她好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就算是孟家主动退的婚,外界也只会认为是定远侯府威逼的,因此,这门婚事必须成。 沈宁扯出一抹笑:“父亲说的是。” 她侧眸看向孟玉宣,脸上表情忽的凝住。 第68章 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孟玉宣见她看到自己似有些惊讶,不免对她也好奇起来,作揖后问:“齐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模样生的极好,姿色姝然、雪肌玉骨,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灵动和冷艳气质。 尤其是左锁骨上那一点红痣,更是将她整个人衬的艳若桃李、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娇美几分。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像她这般不加修饰便能美的动人心魄的,极少。 心知初次见面便盯着女子看不符合君子之风,可凝着她一张芙蓉面,他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齐云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一双阴鸷眼眸眯了起来。 看沈宁反应,难不成两人真认识? 这样一来,孟家小儿岂不是知道齐家让沈宁代嫁? 就在他想如何找理由隐瞒过去时,沈宁淡然出声:“京中虽大不大,我与孟公子许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唇边漾起一抹笑来。 原来他叫孟玉宣。 故人长绝,再见已是十载光阴后。 纵然面对面他已认不出她了。 沈宁没想到他竟是齐芸未婚夫。 话说这京城也忒小了,怎么哪哪儿都是熟人? 眼前男子虽已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可那五官轮廓和从前一模一样,都没怎么变过,是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她拜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后,就经常往寺中跑,就是那时认识了被家人送到寺中寄养一个月的孟玉宣。 她记得他那时是个小哑巴,现在居然会说话了。 听到她回答,孟玉宣眉宇微深,半信半疑:“或许是如此吧。” 齐云程出来打圆场,眼中皆是算计:“这就是缘分呐,孟贤侄,你与宁儿郎才女貌,这桩婚事必将成为一段佳话,婚事就别退了。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等秋闱过后就大婚吧。” 他有自己打算,万一孟玉宣此次秋闱高中,对齐家百利而无一害,以后也将是一大助力。 就算没中,他也没损失什么,反正沈宁也只是个低贱的庶女而已,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定远侯府的荣耀更重要。 孟玉宣望向沈宁,清俊面上露出一抹羞赧。 他问:“齐小姐,你意下如何?” 要是她想退婚,他定不会死缠着这桩婚事不放,毕竟孟家虽落败,也曾是清流人家,有损彼此颜面的事他做不出来。 沈宁还没开口,便被齐云程小声威胁:“柳絮那贱人性命可在你手里,想好了再回答。” 她袖下手攥紧,眼底闪过杀意。 齐云程将人关押太严,她这几日都没打探到一点风声,看来要见到柳姨,只能先顺着他意去做了。 她眸色微敛,收起思绪:“孟公子,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婚事既是两家定下的,岂有退的道理。” 孟玉宣愣了一瞬,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目光过于犀利,让他脊背直发寒。 他心中捏了把汗,拱手:“是在下草率了,齐小姐都这般说了,那这门婚事就暂且……暂且先这样吧。” “好好好,这才对嘛,孟贤侄早就该这样想了,你先回去安心准备秋闱,婚事不着急,不着急。”齐云程朗声道。 看了眼沈宁,孟玉宣垂下眼帘:“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告辞。” 齐云程吩咐小厮送他。 等人一走,他立马变了脸:“算你识相。” 沈宁语气微凉:“我都照父亲意思做了,何时让我见人?” “急什么,先前就说过了,你出嫁前会让你见她。”齐云程回到主位上掀袍坐下:“我已经对外宣布你是定远侯府大小姐了,出门在外注意你的言行,莫要丢了我侯府颜面。” 沈宁无视他的话,转身就走。 她从小长于乡野不受束缚,就算后面做了李尘璟的杀手也没受过管教,现在岂会受他管控? 既利用她全他定远侯府名声,她自然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 齐云程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气的握紧拳头:“下贱舞姬生的贱蹄子果真没什么教养。” 走到门槛处的沈宁将话尽收于耳,眼中寒光乍现。 齐云程只觉一阵凌厉掌风袭来,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像丢抹布一样甩出重重砸在地上,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只脚便死死踩在他胸口,头顶传来沈宁冰冷如霜声音:“你这个衣冠禽兽没资格骂我母亲!” 齐云程瞪大眼,怒极斥骂:“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女,我可是你父亲!” 沈宁冷笑:“父亲?你有尽过一日父亲之责吗?一个虚伪小人不配当我父亲!” 她脚下用力,齐云程疼的面容扭曲,大喊:“来人,快来人呐!”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下人冲进厅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快把这个逆女给我抓起来!”齐云程怒吼着吩咐。 下人要上前,沈宁眼神发狠:“谁敢过来我立马杀了他。” 说话间她脚下又加重了力气,齐云程一张老脸微微涨红,怒不可遏威胁:“你…你敢动我,柳絮那个贱人必死无疑。” 拔下头上发簪抵在齐云程脖子上,沈宁笑的一脸森然:“好啊,那我就先送父亲下去等她。” 见她动真格,齐云程怂了,忙抬手打起感情牌:“慢着!宁儿,我……我可是你生父,你不能杀我。” “在我心中生父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柳姨在他手上,她能一直忍他到现在? 暴露武功会引来麻烦,但她忍不了齐云程辱骂她母亲。 她一双锐目紧攫住他,沉寂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空气在整个大厅中弥漫,下人被她气势震慑到,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齐云程感受脖子上传来的痛感,面上血色褪去,哆嗦着身子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母亲,我道歉,你放过我。” 睥睨着他,沈宁眼中折射出刺骨冷意:“记住你说的,要是柳姨少一根头发,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们定远侯府陪葬!” 甩下话,她直起身离开,下人无一人敢拦。 她今日已经冲动,要是杀了齐云程,不仅救不了柳姨,还会引来不必要麻烦。 第69章 怎么是你? 回到雪琼院,沈宁派夏知去打听孟玉宣住处,顺便给他递了张帖子约他在明月舫见面。 翌日她收拾好前去赴约,有了先前被青云认出一事,她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 纵使如此,驱车的玄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身边的夏知,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对马车里的人道:“大人,沈姑娘和夏知进了明月舫。咱们还要去定远侯府吗?” 莹白的手骨节掀起车帘,谢砚卿看向明月舫方向,果真看到了沈宁与夏知背影。 眉微拢,他沉声道:“就在这儿停下。” 下马车后,他正往明月舫走,一道娇脆声音喊住了他:“谢大人。” 他侧目看去,一身藕粉襦裙的李瑶携婢女而来,眉眼带笑。 “谢大人,没想到真是你。”她玉白小脸上飞上羞涩薄红望着他:“你约了人吗?”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并未看她,音色清冷出声:“没有。” 李瑶忽略他淡漠态度,眼中的爱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闻言心下一喜:“明月舫的茶不错,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谢大人喝杯茶?” “没兴趣。” 说罢他抬脚走了,当真冷情到了极致。 李瑶表情一滞,手中死死绞着帕子。 婢女杏枝为她打抱不平:“郡主,这谢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个大理寺卿吗?你可是郡主,多少男子想娶你都不够资格呢,你如此看得起他,他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瑶呵斥:“闭嘴,再说这样的话本郡主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谢砚卿什么样她最清楚,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了,那她也不会喜欢他这么久。 甚至为了他几度拒绝父王为她安排的婚事。 那些个权贵子弟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光风霁月、洁身自好的谢砚卿相比。 除了他,这世上男人没人能配得上她。 他,她势在必得。 “跟上去。” 杏枝被斥,颤着身子低眉敛眼道:“是,郡主。” 谢砚卿进明月舫后看到沈宁进了二楼一间包间,随后一名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也进了包间。 他点漆眸子一凛。 她打扮严实与一个陌生男子约在明月舫做什么? 五指拢起,他丰神俊朗面上覆上一层寒霜,问玄影:“卫随呢?” “应该……在外面吧?”玄影不确定道。 “把他给我叫来。”跟小二要了沈宁隔壁包间,谢砚卿兀自上了楼。 玄影眉心一跳,心想大人这是生气了? 包间里,坐下后沈宁摘下帷帽。 “孟公子,请坐。” 孟玉宣掀袍坐下,对于沈宁约见他有些意外:“齐小姐——” “我不是齐芸。”沈宁没有弯绕,直接道明身份:“我是齐云程十多年前赶出府的庶女,你可以叫我,” “——沈宁。” “沈宁?”孟玉宣怔愣片刻,面露讶色:“你是沈宁!” 十年前被她追着喊小哑巴记忆在脑海涌现,他儒雅脸上一红:“你、你怎么会……” 她拎起茶壶倒茶:“齐云程抓了我亲人,逼我代嫁。” 他瞪大眼。 她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怕退婚有损定远侯府名声,又舍不得户部尚书家这门高枝,所以让我代齐芸嫁你。这样一来既赢得了好名声,还能攀附上户部尚书。” 孟玉宣握紧了拳头,面上愤愤:“难怪不愿意退婚,原是打的这主意!”他望着沈宁,面露愧意:“抱歉,我不知道齐家会这么做。这门婚事是我祖父当初定下的,孟家两年前倒了,我料到齐家不愿将女儿嫁给我,可我没料到他们竟逼你代嫁。” 让无辜女子牺牲来获取利益,齐家当真无耻至极。 亏他还那般敬重齐云程,没想到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今日约我是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他问。 沈宁摇头:“我想让你帮我演场戏。” “演戏?”孟玉宣不解。 “你现在并无一官半职,齐远程虽没实权,到底也是个侯爷,就算是你主动退这门亲事,齐家也会受流言蜚语影响。所以,婚事你退不了。” “我不知道齐云程把我那位亲人关押在何处,他说大婚前才会让我见她。我答应代嫁也只是想救她,对你并没其他意思,因此想求你帮我演一场大婚戏码。等救了人,我自会揭发代嫁一事,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顿了片刻,她继续道:“我知你参加科考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帮你。” 孟玉宣脸色微变。 他从未对外人言说过,她怎知? 沈宁跟在李尘璟身边多年,有些事多少知情。 原本她不想多管闲事,可见到孟玉宣就是当年的小哑巴后,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救柳姨需要他帮忙,他想通过科考入仕为死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她昨夜突然想起两年前孟阁老暴毙之前见过李尘璟的事。 当时两人在书房起了争执,她听到孟阁老说什么绝不会助纣为虐,还让李尘璟死了心,然后就怒拂袖离开了。 当时她隔的太远,只依稀听到了这两句,孟阁老回去后当晚就暴毙家中,想来他的死和孟家大火绝非偶然。 孟玉宣神情肃然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 沈宁唇角勾起淡笑:“你就这么信我?” 被她直勾勾看着,他脸颊染上羞红,坚定道:“……是。” 小时候在玄山寺的那一个月旁人都不和他说话,还嘲笑他是哑巴,只有她不仅不嘲笑他,还愿意陪他玩。 她这般纯善的人,他相信她不会说谎。 “行。你回去好好准备秋闱,争取一举得魁,有事我会写信联系你。” “好。”孟玉宣起身朝她行了一记书生礼后离去。 在包间又待了一会儿,沈宁理理衣裙准备离开,拿帷帽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她忙脱下外衫拍去上面褐色茶渍,纤细的眉拧了起来。 当是时,传来嘎吱开门声。 隔着一面翠玉湖光屏风,她以为是孟玉宣,头也未抬问:“孟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子银丝暗纹袍角映入眼帘,她目光上移,霎时表情一僵:“怎么是你?” 第70章 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 男子一袭雪衣风华,容貌冠绝,此刻面容冷沉凝着她,目光触及她衣衫不整模样,周身散发气息骇厉非常,声音淡的生冷:“除了我,阿宁还以为是谁?那位孟公子吗?” 他朝她逼近。 沈宁皱眉,她约见孟玉宣的事明明只有夏知知道,卫随都被她打发了,他怎会知晓她在此处? 凝思间,他已到了她跟前,高大身影将她罩住,俨然已是生气之态。 她忙解释:“我、我约孟公子是有要事要谈。” “什么事是需要脱了衣裳谈?”他冷声质问。 沈宁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衣裳,便知他误会了:“方才孟公子走后我不小心打翻茶水把衣裳弄湿了,这才脱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神情并未缓和下来,语气带着讥诮:“那还真巧。” 沈宁无语,她都解释这么清楚了他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搂住他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她眨着潋滟水眸看他,撒娇:“我说的句句属实,谢大人你就别生气了。” 谢砚卿:“......” 他墨瞳微敛,矜雅面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一想到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这么久,他心底怒火便难消。 别开她手掀袍在圆凳上坐下,他沉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两日未见,他一直念着她,一得空便想去见她,她倒好,跑来与别的男人私会。 沈宁悻悻摸摸鼻尖,心想这男人吃起醋来真难哄。 在他大腿上坐下,她就着姿势勾住他脖子:“谢大人。” 他不理她。 “谢晏。” 他把脸别到一边。 “卿郎。” 他无动于衷。 “郎君……”她搂住他胳膊晃,威胁:“你再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见他还冷着脸,她假意要起身,腰间一紧被他拉了回去,身后传来他低沉声音:“沈宁,你敢。” 沈宁唇角勾起微小弧度,凑近他脸:“谁让你不理我。” 他低叹,似是对她实在没辙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吵架上,说正事要紧。 他没吭声,她自顾自问:“这孟阁老是怎么死的?还有,孟家那场大火又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不好出手,所以想借谢砚卿的手来查孟家的事。 也算是间接帮了孟玉宣。 谢砚卿眉心一挑,语气不冷不淡:“你这么关心孟家的事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孟玉宣?” 沈宁知道他又在吃无名飞醋,立马驳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拜过堂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呢,你说是吧,夫君?” 她继续使用撒娇大法:“我就是好奇孟家当初也是盛极一时,怎么突然就没落了,你给我说说嘛。” 她那声夫君喊得谢砚卿周身火气立马散了一半,沉着的脸色缓和些许:“孟家对外宣称孟阁老是寿终正寝,旁的我也不清楚。至于孟家那场大火,事后圣上派人查了这事,据说是天干物燥当时守值的下人打瞌睡没注意,灯笼着火掉到了柴火堆上导致走水,孟家人里只有孟玉宣和他母亲活了下来。” “孟阁老前脚刚死,后脚孟家就突然走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沈宁状似无意道。 谢砚卿点漆眼眸微深:“确实巧合,但查下来并无可疑之处。” 她感慨:“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孟家会在一夕之间便由盛转衰,果然身处权势旋涡的都没几个能善终的。” 他垂眸:“夺嫡之争,皇权更迭,向来便充满阴谋与算计。孟阁老就是过于清廉正直,在朝中又树敌太多,孟家有此结局并不意外。” 所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站出来帮孟家申冤罢了。 沈宁陷入沉思,忽地对上他乌黑深沉眸子:“你是不是也会得罪很多人?” 他微愣,眉眼柔缓下来:“你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暗害?” 她端详他矜雅如玉的脸,直白道:“你可是我的人,你要有事我怎么办?” 谢砚卿心田一暖,将她手拢进掌心,语气软和下来:“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置于危险境地。” 先前是他过于草率了。 他身后是萧氏,是太子,他娶沈宁,他们定会横加阻拦。 他若不顾阻拦娶了她,只怕会将她卷入这权势纷争中,让她日日跟着他提心吊胆。 这是他所不愿的。 是以,娶她一事估计还得缓缓。 与他十指紧扣,她谎话张口就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靠在他肩上,她说:“谢晏,我赖定你了。” 谢砚卿心跳如鼓,心想她果真是爱他的。 她作势就要吻他,外间传来玄影声音:“安平郡主,你不能进去。” 沈宁动作顿住。 安平郡主? 她微挑眉看他:“你惹来的?” 谢砚卿横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垂眸看她:“在明月舫门前遇上的,她约我喝茶,我没理会。” 她把玩他骨节分明、泛着冷白光泽的手,语气幽幽:“那也是你招来的。” “我让玄影把人赶走。”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喜欢你?”她目光如炬看着他。 谢砚卿唇抿成直线,蹙眉:“她是凌王的女儿,皇后有意撮合我和她。”他强调:“我对她无意,她喜欢谁与我无关。” 沈宁故意挑逗他问:“那你对谁有意?”她对着他耳朵吹气:“我吗?” 看到他耳根泛起绯红,她没忍住咬了一下,声音魅惑道:“谢大人,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那位安平郡主应该不知道你这朵高岭之花已经被我采摘过了吧?” 他清矜面上飘上薄红,对她撩拨又无可奈何,只能将人按紧,不让她再乱动,哑着声音道:“我怀疑你从前都是装的,不然现在说话怎这般大胆。” 她莞尔,一双含情美目对上他,一脸坦然:“对啊,我见你第一眼就馋上你身子了,不装一下怎么拿下你?” 闻言谢砚卿被猛的呛了一下,一张俊逸的脸微微涨红,难以置信望着她。 眼中有震惊,有错愕,有一瞬的意味不明。 他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她用心良苦就是图他身子。 生气她当初图他身子,他还傻乎乎觉得她单纯? 他有种自己就是只小绵羊,被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吃干抹净的错觉。 她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眸子,眉眼带笑道:“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谢砚卿:“......” 他就说她性子纯然,怎会是图他身子。 “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齐云程要派人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包间门兀的被人推开。 他表情一变,扣住沈宁手腕将人拉回怀中背过身。 第71章 最后一次了 强闯进房间,看到相拥的两人,李瑶瞳孔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窟:“你、你们……” “滚出去!”谢砚卿语气凉薄,不含半点温度。 李瑶指甲掐进掌心,眼中皆是妒忌和怒火:“她是谁?” 她看到谢砚卿进了这间包间,听到有女子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竟真与女子在此私会。 “她是谁与郡主无关,请郡主出去。”谢砚卿语调又冷了几分。 李瑶完全无视他的话,指着他怀中的沈宁,咬牙切齿道:“谢砚卿,你几次拒绝我心意就是因为她吗?” 玄影和卫随追进屋中,看到这一幕皆是一惊,忙挡在李瑶面前遮住她视线。 “大、大人,是属下两人办事不力让安平郡主闯了进来,大人恕罪。”玄影胆战心惊道。 谢砚卿声音凛若寒霜,透着无形压迫感:“请安平郡主出去。” “是。”玄影应声。 “郡主。” 玄影和卫随同时抬手,示意李瑶离开。 杏枝也进了包间,余光瞥了眼谢砚卿两人方向又赶紧收回视线,轻声劝道:“郡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人家在这柔情蜜意,她们在这算怎么回事? 见谢砚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意思,李瑶眼睛都气红了,跺跺脚甩下一句:“谢砚卿,你会后悔的!” 看到自家主子跑了,杏枝赶紧追出去:“郡主,你等等奴婢。” 玄影与卫随没敢回头看,默默退出去把门合上。 沈宁被谢砚卿按在怀里,手还紧紧攥着他绣着云纹的衣裳,人都走后,他放开她:“安平郡主看似性子乖戾,实则报复心强,你以后遇见她绕道走。” 沈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方才不让安平郡主看到她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将外衫穿好,戴好帷帽后沈宁离开包间。 为保险一些,她带着夏知走的后门。 明月舫对面小巷中。 一辆豪华马车静静停在其中。 看到谢砚卿出了明月舫,杏枝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郡主,谢大人走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李瑶表情阴暗问:“勾引他的那个贱人呢?” 让她知道她是谁,一定毁了她脸,让她没法再勾引男人。 谢砚卿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和她抢! 杏枝颤着声音答:“奴、奴婢没看到她出来。” “慢慢等,本郡主就不信她不现身!”李瑶阴恻恻道。 “……是。” — 荣王府。 书房。 李尘璟手中运笔,很快一个静字便跃然纸上。 身侧,吴昭向他禀明此次秋闱打点过荣王府的举子:“……殿下,这十人都是删选过后留下的,属下派人查过,这十人有一定才华,就是屡试不中。他们送来的银子已经记下入了府库,只需你敲定名单便可送去相府。” 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李尘璟拿起写好的字端详:“便照你拟好的名单送去,交代好舅舅,这十人以后便是本王麾下的人,阅卷时让他关照一下。” 吴昭拱手:“是。” “对了,交代你查的事如何了?” 吴昭垂首:“如殿下所料,秋闱报名人中确实有孟阁老的孙子孟玉宣。” 李尘璟动作滞住,眼底幽冷一片,唇角牵起讥讽弧度:“天真,想通过科考改命,下辈子吧。” 微侧身,他吩咐:“告诉舅舅,本王不希望此人出现在中举名单上。” 吴昭心领神会:“属下遵命。” “殿下,孟玉宣与定远侯府有婚约,要是他借助定远侯府生事怎么办?”吴昭说出顾虑。 李尘璟斜了他一眼:“何须担忧,定远侯府一直拖着婚事就是因为孟玉宣无一官半职,对定远侯府没什么帮助,这门婚事成不了。” 吴昭默了默开口:“殿下有所不知,齐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与孟家婚事照旧,等孟玉宣秋闱后就准备大婚。属下猜测齐家可能会让这位大小姐嫁给孟玉宣。” “哦?”李尘璟尾音拉长,对齐家这位寻回的大小姐多了一丝好奇:“本王怎没听说过齐家还有一位大小姐?” 吴昭:“据说是一直寄养在乡下,前几日定远侯才把人接回府。” 将写好的“静”字攥成团,李尘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去查一下。” 他这次在谢砚卿手里栽了大跟头,总觉得他背后有人指点。 且,十月白极难得,季修白怎会轻易就赠了谢砚卿? 还有,那日大殿上谢砚卿展示的让字体显现的方法是谁教他的? 瞬间,他心脏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呼吸凝滞住。 朱雀。 除了她,他想不到别人。 因此,齐家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小姐不得不让他生疑。 要真是她,他定要派人斩草除根。 — 蹲守至天黑也没见沈宁从明月舫出来,李瑶命杏枝去一问才知人早就退房走了。 她回到凌王府越想越气,直接乱砸一通抽打丫鬟泄气,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吓的瑟瑟发抖。 凌王踏入沁竹苑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狼藉和丫鬟的惨叫声。 他眉宇拧起。 看到他身影,李瑶眼中闪过慌乱,忙将手中鞭子丢到地上,心虚的问:“父、父王,你怎么来了?” 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走到交椅旁掀袍坐下,言辞尽显对她的失望:“阿瑶,你都十八了,这性子该收收了。” 李瑶心下一慌,扑通一声跪下抓住他袍角,泫然欲泣道:“父王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李玄奕虽宠她,可也不是一昧惯着她,要是真惹他厌憎了,说不定又要将她送回青州去。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去青州那种苦寒贫瘠之地根本受不住的。 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几名丫鬟,李玄奕肃着声音吩咐:“都下去吧,请大夫好好看看伤,莫要留疤了。” 丫鬟婆子如临大赦,连连谢恩后退出去。 李瑶跪在地上,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硌的生疼,一张瓷白的小脸满是忐忑:“父王,我、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李玄奕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阿瑶,最后一次了。” 第72章 我一定要得到你 李瑶身形一颤。 她很清楚“最后一次”的含义。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摆,双眸泛着泪光连连点头保证:“儿臣谨听父王教诲,再也不乱发脾气随意鞭打下人了。” 李玄奕默了良久,抬手扶她:“起来吧。” 终究是他太娇纵她,才让她养成了如今刁蛮任性的性子。 说来也有他的责任。 掸去衣袍上浮尘,他开口:“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如此大的气?” 李瑶正擦着眼泪,闻言抓住他衣袖抽泣起来:“父王,还不是那个谢砚卿,他几次拒绝我就算了,可今日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让我滚,他如此羞辱我,我怎忍得下这口气!” 李玄奕眼眸微抬:“你说的是那位新晋大理寺卿?” “就是他,女儿可是郡主,论身份地位配他绰绰有余,他凭什么拒绝我。”李瑶一回想起当时场景就气的咬牙,拽着李玄奕袖摆撒娇:“父王,儿臣这辈子非他不嫁,你就帮帮女儿吧。” 李玄奕扫了眼被她拉着的衣袖,敛眸,语重心长道:“阿瑶,男女之事讲求两情相悦,他不喜欢你,父王如何帮你?” 李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谢砚卿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喜欢,她就要得到他:“父王,你可是圣上的皇叔,当初为了圣上坐稳皇位出了不少力,这些年为他攘外安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进宫求他要一旨赐婚圣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见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玄奕不悦蹙眉:“胡闹,你当皇宫是王府后花园吗,想去就去?” 将袖子抽回,他面露愠色:“自古功成者,狡兔死,走狗烹。圣上表面是敬重为父,可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父真要以当年从龙之功再求什么,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 会觉得他是挟恩图报,会不满他的贪得无厌。 圣上已经给凌王府够多优待了,再去求赐婚,只会让其反感。 李瑶从未见他生过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脸一白忙认错:“是、是儿臣言错、父王恕罪。” 睨了她一眼,李玄奕神情肃然起身:“你性子太浮躁,最近就在沁竹苑好好待着抄写经书磨磨性子,别再到处乱跑了。” 这话,无疑是变相罚禁闭思过。 李瑶袖下手骨节捏的泛白,牙齿几要咬破唇肉。 再不甘心,她也只能生生忍下情绪,扮作乖戾模样:“是,儿臣都听父王的。” 等人一走,她气的将茶几上茶具全部扫落。 目光阴鸷道:“就算父王不帮我又如何,谢砚卿,你只能是我的!” — 一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这日终于放晴。 沈宁带上一摞书出门。 自从那日她拿簪子吓了一次齐云程后,府里的下人对她都多了几分畏惧,看到她要出门,门房忙不迭的给她开门。 沈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直到她和夏知身影看不见,门房关上门,新来的守门小厮问:“她就是侯爷前些日子寻回来的大小姐?” 门房擦擦额头:“可不是,这位大小姐狠起来连侯爷都敢打,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别惹她。” 新来的小厮故作一惊,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这位大小姐会武功?” 门房抖抖身上沾染的湿气:“从小在乡野之地长大的,估计是会点拳脚功夫。” 新来小厮讨好的递上一枚指甲盖大碎银子:“大哥,我一个新来的,也不知这府里主子都什么性子,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主子忌讳被责罚。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想必知道的很清楚,你再多给我讲讲。尤其是那位大小姐,她先前流落在外的时候都在哪儿待过……” …… 为防又遇到谢砚卿,沈宁这次约见孟玉宣换了一家茶楼。 去茶楼前她先去了趟墨香斋,将卫随支去城东买松仁糕和荷花酥后,再从后院离开。 进了茶楼,沈宁叮嘱夏知:“今日我见过孟公子的事不能让你家大人知道,明白?” 夏知点点头:“姑娘放心,大人说过,跟了姑娘就都听姑娘的,姑娘现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忠心姑娘。” 沈宁微愣。 她并不完全信任夏知,但她在齐家需要一个办事的人,夏知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只支走了卫随,并没把她一起支开。 没多言语,她携了夏知上二楼包间,孟玉宣过了半刻钟左右才到。 非他故意来迟,是路上经过一家书斋时被排队买此次秋闱阅卷官诗集的人挡住了去路。 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在上演,只是从前他没打算科考,不解他们为何如此疯狂。 现在选择了科考这条路,他才知其中心酸。 万千举子过独木桥,一朝得登天子堂,这是寒门子弟莫大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谁都想得到,可最后又有几人能站到天子面前? 买阅卷官诗集,揣摩其喜好,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有那个时间,倒不如多温习几遍书。 “抱歉,我来迟了。”一坐下,孟玉宣便率先开口。 “没事,我也是刚到半刻钟。”沈宁让夏知出去守着,将带来的一摞书推到他面前:“这些书都是给你买的。” 孟玉宣面露错愕:“给我?” 她点点头,问:“你书温习的如何了?” “过了十来遍,想来没什么问题。”他谦虚道。 实际上他已将书翻烂了,知识点都嚼烂记在了脑子里。 “有信心就好,这些书都是几位阅卷官所作文章诗集,对你有用,你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孟玉宣想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他着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多谢。”他清俊脸上浮现红晕:“让你破费了。” 沈宁:“你不必急着和我道谢,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落在一摞书上,示意他。 她买的诗集和外面的可不同,都是独家的。 每年都会有举子给李尘璟塞银子疏通关系,这些人就会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考前“押题”诗集和文集。 她记得李尘璟每次都是派人去墨香斋买,她就让夏知自称是荣王府的人,以李尘璟的名义买了一份。 第73章 别动,劫色。 就算不能百分百押中题,至少也能掌握几位阅卷官喜好什么样的文章,做到心里有数。 孟玉宣翻开一页看了会儿,霎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这文集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里面不仅收录了几位阅卷官文章,还有其他优秀举子所作文章。 并且将两者文章进行对比,将其中的优缺点都指了出来,还提出了如何写才不至于让文章显得空泛又能将文章中的观点提炼出来,施行在治国上。 科举考试不是要举子用华丽的词藻写长篇无用论文章,而是针对时弊,写出自己见解与解决办法,并且办法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还要有实操性。 沈宁买的文集可谓将所有举子在写文章时会犯的通病和错误都指了出来,还给予了范例改正,比市面上各大书斋卖的那些书实用性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粗略看了几页,他便有些爱不释手。 沈宁看出这些书对他确实有用,语调平和道:“托人买的。”不忘提醒他:“你自己收着看就好,千万别外传,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孟玉宣已经迫不及待想带回去看了,满口应下:“这是自然。” 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指不定就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引来麻烦,他没那么蠢。 和他又聊了会儿,沈宁便告辞离开。 回到墨香斋半盏茶功夫,卫随才拎着松仁糕和荷花酥回来。 沈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糕点问:“这个时辰你家大人应该散署了吧?” 卫随挠挠头,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沈宁拢眉:“什么叫应该是?” 他答道:“要是临时遇上命案,散署后大人还会留在大理寺查案,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也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还没下山,她逛会儿再去找谢砚卿。 临到暮色四合,沈宁逛够后去了谢府。 即便她戴着帷帽,但有卫随和夏知跟着,加上谢砚卿先前打过招呼,门房一下就认出了她。 “你家大人回来了吗?” 门房回她:“回姑娘的话,大人在书房。” “多谢。” 沈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谢砚卿书房,推门进去,看到屋内掌了灯,逡巡一圈后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正疑惑人去了何处,就听到隔壁盥洗室传来水声。 放下糕点,她朝盥洗室去。 挑起门帘,隔着一面松柏梅兰纹屏风,她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熟悉身影。 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无所顾忌走了进去。 一踏入盥洗室,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 隔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沈宁看到了静静坐在浴桶中的谢砚卿。 水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让人看的不太真切。 待近些后,便看到他正阖着双眸,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缘,手指骨节分明因热气泛着莹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如墨长发湿漉漉贴在俊逸脸庞两侧,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在他宽阔肩膀上,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致命吸引力。 饶是沈宁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出息的被眼前美男沐浴图惊艳到了。 她放轻步子慢慢靠近。 谢砚卿正紧闭双目假寐,忽的耳尖微动听到有脚步声,霎时指尖微蜷,身体进入戒备状态,欲等对方靠近就一招制敌。 头顶覆上一层暗影间,他猛然睁眼,正要动手,眼睛上突然多了一双柔软带茧的手,身后传来女子熟悉嗓音:“别动,劫色。” 知道是她,谢砚卿绷紧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唇角微勾陪她演了起来:“姑娘做什么营生不好,为何要做见不得光的采花贼?” 沈宁目光肆意打量他路出水面不着一物、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弯唇:“别的营生多无趣,唯有做这采花贼最逍遥快活。谢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无双,便是让我采上一回也算是此生死而无憾了。” 说着她弯腰,轻佻的在他抿紧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暧昧至极问:“谢大人,我现在,可以采你这朵高岭之花了吗?” 闻言谢砚卿如玉脸颊染上绯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道:“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沈宁顺着他话问。 她话音落,便觉手腕一紧。 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带着噗通一声砸进浴桶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腰上就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男子健硕胸膛贴上她纤细脊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声音清冷克制中带着几丝危险气息:“自然是,采花有风险。” “唔……” 脖颈被从后面扣住,密密实实的吻向她袭来。 他的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清香,温柔中带着几分缱绻意味。 沈宁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内跳动。 她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试图稳住自己不断发软的身子。 谢砚卿微微松开了些紧扣她脖颈的手,顺势将她的脸轻轻扳转过来,深邃眼眸直勾勾凝视她因亲吻而泛起潮红的面容。 旋即轻咬了一下她耳垂,眉眼带笑打趣:“看来你这采花贼也没几分能耐,这就受不住了?” 此时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水汽氤氲在周围,更添几分暧昧氛围。 从来都只有她撩拨他的份,哪能轮得到他撩拨她。 沈宁一下被激起了斗志,哗啦水声响起,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犹如出水的水妖一般缠上他颈子,双眸似水含情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作神秘道:“谢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点漆眸中盛满了她,闻言矜雅出尘脸上蔓上一抹浅浅笑意,执起她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什么话?” 她手攀住他肩膀,脑袋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了什么。 随即他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蹿红。 第74章 今夜不行 她身上幽香仿若有灵般,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感官,他眼眸变得幽深起来,揽住她腰往怀中带,声音低哑道:“何须引诱,我愿任阿宁采撷。” 话罢,他捏住她下颌,低头重重吻上她。 沈宁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厮这么好勾。 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她迎合的圈住他劲瘦腰身,与他气息交缠。 初时他尚能克制,随着吻的加深,他舌尖撬开她贝齿,肆意地掠夺着她。 两人的呼吸愈发炽热,紧紧贴合的身体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沈宁本就穿的单薄,此时一身浅青色衣裙被水打湿贴在肌肤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显露出来。 入秋的夜晚多了几丝凉意,水温褪去后,她便觉得有点冷。 察觉到她的异样后,谢砚卿缓缓松开她,深邃眸子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欲色:“水冷,先出去吧。” 沈宁瘫软在他怀中,双颊泛红,朱唇微肿,闻言星眸含水迷蒙的望着他。 她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可口诱人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一口。 谢砚卿眸色漆暗,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腹揩去她红肿唇瓣上一丝晶莹水渍,低笑:“着凉了可不好。” 沈宁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两人先后出了浴桶。 沈宁一抬头便看到谢砚卿背对着她拿过架子上的月牙白袍要换上,她目光被他右肩胛处小指长的伤口吸引,神情一凛:“你受伤了?” 他动作微顿,拢上袍子:“只是一点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就好。” 方才意乱情迷,他都忘了他背上有伤的事。 转过身,他扫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微拢眉:“我让人给你送一身衣裙来。” 她虽不在府里住了,但梧桐院还有她留下的衣裳。 不等她吱声,他出了盥洗室,过了好半晌才折返,手里多了一套折叠整齐的墨色衣袍:“要等上一会儿,你先换上我的,别着凉了。” 将衣裳放在置物矮桌上后,他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她绵软声音:“谢大人,我手没力气。” 他怔了一下,无奈转身,正与她笑意吟吟眸子对上。 “是你将我拉进浴桶的,你得负责。”她展臂,示意他为她换衣。 他抿抿唇,未说话,照做了。 他动作矜雅,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那双修长匀称的手灵活的剥下她衣衫。 就在他拿起墨袍要为她穿上时,她手环上他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手在他胸前摸索起来:“谢大人,你冷不冷?” 谢砚卿垂眸看了眼她动作,唇角微弯:“不冷。” “可是我冷。”她攥住他胸前衣裳,目光澄澈抬头,温热气息喷洒在他下颌处。 他心神微乱,用墨袍将她裹上:“冷就把衣裳穿上。” 她吻他喉结,声音娇媚婉转:“衣裳没有你暖和。” 谢砚卿:“……” 扣住她手腕,他低叹一声:“阿宁,今夜不行。” “什么?”她没听明白。 “方才宫中出了点事,圣上召我连夜入宫。” 沈宁动作戛然而止,这么好的机会没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快速为她套上墨袍裹紧,他声音肃了几分:“东宫的萧良娣淹死在了荷花池里。” 沈宁有点想骂娘。 她好不容易找他一回,想尽快把蛊毒解了,怎么又来事了? 凝思须臾,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时间。 她太刻意表达想睡他想法反而会让他生疑。 她道:“你伤口还没上药,我为你上药了再去吧。” 他默了默,应声:“好。” 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小室,从谢砚卿手上接过药膏,沈宁指尖抹上药膏涂在他伤口边沿。 伤口不深,像是箭矢所伤。 “你不是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吗,怎会受伤?” “今日带人去抓逃犯,被偷袭了。” 一句话她便猜到了大概情形。 他估计是躲闪及时才刮破了点皮,不然以箭的威力,他现在就该躺床上了。 虽然沈宁一直都只把他当做解蛊毒药引,可看到他受伤心绪却无端复杂起来。 垂下纤长眼睫,她敛去眼底情绪,兀的出声:“谢砚卿。” “嗯?”她很少唤他名字,她现在这般唤他,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怎么了?”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这话,真假参半。 他一怔,眉眼柔缓道:“不会了。” 沈宁凝着他侧颜,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俯下身对着他伤口吹了吹,轻笑出声:“呼呼就不疼了。” 谢砚卿身体僵了一瞬,心跳漏了半拍,感受背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临水村的茅草屋。 他侧过脑袋,抓住她手:“阿宁,现在夺嫡之争正烈,我不想将你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大婚的事得缓一缓。” 沈宁看了眼他匀称好看的指骨,为他拉上衣裳:“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没有大婚我不在意。” 她就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在意呢? 一切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傻子。 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吻了吻她柔软发顶,温柔嗓音带着一丝生气:“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场名正言顺的大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沈宁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姝丽脸上换上笑颜仰起脑袋,捧住他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舔舔唇,目光灼灼道:“谢大人,其实比起一场大婚,我更想要吃你。” 谢砚卿:“……” 他和她说正经事,她居然只想着和他…… 他丰神俊朗脸上染上红晕,清咳一声道:“我要忙查案和秋闱的事,这几日可能没时间见你,你在齐家有什么事就让卫随转告我。” 她挑起他垂落的一缕墨发打着圈:“知道了谢大人。” “还有,别再和那个孟玉宣见面。” 沈宁墨瞳一震。 他知道!? 看到她反应,他拧眉,倏地沉声道:“你支开卫随就是为了见孟玉宣?” 她心虚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夏知? 不对,夏知一直跟着她,都没见过谢砚卿,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卫随? 可她不是把人都支走了吗,卫随应该不知道她去见了孟玉宣才对。 他表情一变,捏住她下颌,语气幽幽道:“你真的又去见他了?” 沈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诈她话。 且她上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知道她和孟玉宣谈话内容,倒也松了口气。 悻悻地摸摸鼻尖,她别过脸不看他:“是。” 现在再瞒肯定没用了,倒不如大方承认。 不等他出声,她竖起四指:“我发誓,我和他就是谈点小事,绝对没有什么,你信我。” 谢砚卿眸光幽深从她脸上扫过,环她纤腰的手收力,报复性的咬了一下她唇:“最好是如此。” “好了,我该进宫了,去换衣裳吧。” 下人早取了衣裙来,一直在书房外候着,直到谢砚卿下令才敢垂首推门送进去。 沈宁从谢砚卿腿上起身,身上宽大衣袍直接逶迤在地,衬的她身形越发纤瘦。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甘松香,便连衣裳上都沾染了,闻着无比舒心。 她出神间隙,他走到屏风后换衣。 等她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时,他已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还重新束了发,又恢复了人前清冷克制、矜雅端方的大理寺卿模样。 就是他红肿的唇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违和。 她笑:“谢大人,你确定你这样进宫不会引人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做了坏事一样。 他微愣,顺着她目光抬手触摸自己的唇,清浅眼眸敛了敛,嘴角扬起细小弧度:“别人问起我就说是蚊子咬的。” 居然说她是蚊子! 要不是他要进宫,她今夜绝对不会放过他。 拿了衣裙换好出来,谢砚卿还没走。 “你不是急着进宫吗?”她问。 “大理寺已经派了人去,我迟些去也无妨。”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盏:“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定远侯府。” 她忽的问:“你用晚膳了吗?” 他一顿:“尚未。” 她就知道。 走到桌旁拎起糕点塞他手上,她道:“特意给你买的,你路上垫垫肚子。” 他抿唇一笑:“好。” — 皇宫,御花园。 液华池。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服到时仵作已验完萧良娣尸体。 “大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周延之迎上前。 “说一下情况。” 周延之拱手:“是。” “第一个发现萧良娣尸体的人,是她的贴身宫女翠云。据她交代,萧良娣养的狸奴雪绒在御花园走丢,她便让宫人帮忙一起寻找,等宫人找到那只狸奴时,却发现萧良娣不见了,宫人慌忙在周边寻找,最后找到时就看到萧良娣泡在液华池里,人早已断气。” “两名仵作验过,尸体无任何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只腹中有大量积水,判断是死于溺水。” 谢砚卿走到尸体旁,下属立马揭开尸体上白布。 “口鼻有泡沫和泥污、皮肤发绀冰冷、瞳孔扩大充血、水肿,脸部和颈部最为明显……” 他每说一句,旁边的录事便记一句。 “……确实是溺水。” 查看完尸体,他抬手:“把尸体抬到殓房去吧。” 玄影递上帕子,谢砚卿接过将手擦拭干净,问周延之:“太子殿下呢?” “在承乾宫处理政务。” 谢砚卿侧目,眸光幽沉:“他没来看过萧良娣?” 周延之回答的脆然:“没有。” 眉心蹙了蹙,谢砚卿语调平和道:“我去趟承乾宫,你将涉案宫人再审审,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信息。” 周延之颔首:“是。” 信步到承乾宫,宫人通禀后谢砚卿进了殿。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尘霄抬眸看去,男子高大挺拔如修竹身影立在殿中央,一身绯红官袍都无法掩饰他周身清冷气度和冠绝出尘的俊美容貌。 他垂下眼帘继续看手中折子:“起来吧。” “谢殿下。”谢砚卿起身。 “萧良娣的死有进展了?”李尘霄让宫人给他赐座后问。 手靠在椅身上,谢砚卿敛眉:“初步判断是溺毙。” “溺毙?”李尘霄冷笑了声:“你也这样觉得?” 如今的太子掌握了一定权柄,便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储君的威严气势,充满压迫感。 谢砚卿面容沉肃回道:“大理寺查案讲求证据,萧良娣是失足溺毙还是人为有待查明,臣不敢妄加揣测。” 李尘霄轻笑了下:“晟渊,孤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站孤这一边的。为官者,过于清正扳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身处你这个位置的。” 太子这是在敲打他。 谢砚卿面色不改起身揖了一礼:“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于他而言,扶持太子上位只因太子与他以及萧氏一族都在一条利益链上,不代表他必须要忠于他。 他谢砚卿虽为臣,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信念,不会愚忠。 沉吟须臾,李尘霄缓和了语气:“孤并非责怪你为官清正有错,只是你身为孤麾下谋臣,就该忠于孤,而不是那些为官之道。” “臣明白。” 注视他片刻,李尘霄收回视线:“萧良娣是萧氏一族送进东宫的,她的死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萧氏那边一个交代。” 若是萧良娣没有一个强大母族,太子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去看萧良娣一眼,更没有一丝的伤心难过。 可见,如今的太子只在意权势地位,任何人在他心中都只是上位的工具而已。 谢砚卿从未对皇室中人抱有任何期待,所以看到如今的李尘霄冷心冷情,亦不会感到失望。 从承乾宫出来后,他去了殓房,命人去太医院请了两名太医过来,对萧良娣尸体再进行一次验尸。 最终结果和仵作验的一样,人确实是死于溺水。 但太医给出结果是人死前曾被封了天突穴,导致呼吸不顺,心肺呛入太多水而死。 谢砚卿刚听太医禀报完,便传来周延之声音:“大人,有情况!” 第75章 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阔步走到尸体旁,周延之用指腹捻起一缕细丝线:“大人,这是从萧良娣右手指甲缝里找到的。因为萧良娣指甲染了丹蔻,先前仵作验尸时并未发现。” “玄影,帕子。”谢砚卿伸手。 周延之心领神会将丝线放在白色手帕上。 丝线颜色立马显现出来。 是绯红色。 “死者手指甲里有丝线,且没被池水冲刷掉,说明生前与人发生过激烈拉扯,排除失足落水可能,是他杀!”周延之分析道。 升起的喜悦没维持几息,他表情又凝了起来:“只是宫中穿绯红色衣裳的人太多,单从这缕丝线上也看不出什么。” 谢砚卿眸光幽沉,不知在想什么。 捻起丝线,少顷,他兀的抬眸:“是织锦缎。” “织锦缎?”周延之未反应过来。 “织锦缎乃是大晋官员官服专用料子。官服颜色又分为七个品阶,三品以上是紫色,四品是深绯色,五品浅绯色,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这缕丝线呈深绯色,说明凶手是四品官员。” 周延之一惊:“大人,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织锦缎?” “织锦缎光亮细腻、质地厚实紧密,手感轻微凹凸,具有良好的垂感,这种面料通常由十分之三的桑蚕丝和十分之七苎麻混合而成,既保持了丝的柔软和光泽,又增加了耐用性??。”说着,谢砚卿跟太医要了一根银针,挑下自己官袍上一缕线递给他:“你试试手感是否一致。” 捻了捻,周延之黑白分明的眸一震:“是!” 他拿着和谢砚卿手中的那一缕做对比,更惊讶了:“就连颜色都一模一样!” 确定了凶手范围,案情难度一下就降低了。 周延之语带钦佩:“还是大人厉害,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朝中四品官员为切入点查了。” 谢砚卿未作声,目光落到萧良娣尸体上。 拢眉:“尸体身上的配饰都去哪儿了?” 他记得在液华池时萧良娣头上有珠钗,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周延之答他:“尸体抬来路上头上簪子掉了,下官怕丢失重要物证,就让人将所有配饰都卸掉收起来了。” 点点头,谢砚卿眸光一敛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可有少了什么?” 周延之愣了愣:“这……下官没问过宫人。” “去把萧良娣梳头宫女喊来。”谢砚卿扭头吩咐玄影 “是。” 很快身穿淡粉宫女裙的宫女到了谢砚卿跟前。 “奴婢翠云参见大人。” “起来回话吧。”下属置了椅子来,谢砚卿掀袍坐下后,让人将萧良娣佩戴的珠钗首饰都端到翠云面前:“你认一认可有少了什么?” 作为贴身宫女兼萧良娣梳头宫女,翠云很快便给出了结果,垂首禀道:“大人,少了一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你确定?”谢砚卿眉心一挑问。 翠云无比肯定回答:“那珠花是良娣进东宫那日皇后娘娘赏的,良娣日日戴着,今早也是奴婢亲自给她戴上的,不会错。” 置在椅身上的手若有似无敲了几下,谢砚卿微抿唇,抬眸:“没你事了,走吧。” “是。”翠云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殓房。 “大人,可要下官再去液华池打捞一下,说不定珠花掉在了池里。”周延之出声。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砚卿点点头:“顺便将液华池周边也排查一遍。” 周延之应下后就带人去了。 — 一晃三四日过去,谢砚卿既要忙萧良娣溺毙一案又要忙秋闱,几日下来人都憔悴了一圈。 是日,他在书房看卷宗,玄影走了进来:“大人,这是安嘉长公主府送来的赏菊宴帖子。” 揉按眉心,谢砚卿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放边上吧。” 自从李尘霄成了太子,这两年各大官员没少给他递宴会请帖,他从未理会过。 见玄影还没走,他沉声问:“还有事?” 玄影:“大人,听说这次赏菊宴邀请了十几位举子,那位孟家公子也在里面。” “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砚卿眸光微沉。 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神色,玄影小声提醒:“卫随说沈姑娘也会参加。” 谢砚卿身形微顿,容雅清冷面容无甚表情道:“知道了。” “那大人,你要去吗?”玄影试探性问。 谢砚卿冷冷斜了他一眼,他立马挺直胸膛闭嘴。 — 赏菊宴沈宁不想去,齐芸拿着帖子来到雪琼院强逼她去,言语间尽是威胁。 想到柳絮还在齐家人手上,她只好应下。 赏菊宴这日,齐云程难得让人给她送来了首饰和衣裙,顺便提醒她不要在宴会上乱说话,要多与孟玉宣接触。 听了这话沈宁当即明了。 齐家人是怕代嫁的事暴露,所以现在就制造机会让她与孟玉宣接触,好让外界认定和孟玉宣有婚约的本就是她。 到时就算东窗事发,外界也不会觉得是齐家想毁婚约故意让她代嫁,反而会夸齐家促成了一门好婚事。 她想,齐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怪齐芸要亲自来给她送帖子。 等她梳妆打扮好带着夏知到府门口,齐芸已满脸不耐站在马车旁。 余光瞥见她裙角,齐芸抬头看向她,倏地眼中闪过一抹妒色。 沈宁一个庶女,上天居然给她这么好一副皮囊,真是白白便宜孟玉宣那个死穷酸书生了。 压下嫉妒,她睇了眼沈宁:“还站着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小姐亲自扶你上马车?” 沈宁弯唇:“你要是想扶,我也不介意。” “你——” 齐芸气结,跺跺脚甩下一句:“你配吗?” 沈宁挑眉:“我又不是你,和谁都配。” 说罢她略过齐芸上了马车。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齐芸气的咬牙:“沈宁,你敢讽刺我!” 她明戳戳嘲讽她和孟玉宣定婚又看上了户部尚书家公子,骂她三心二意呢! 沈宁懒得搭理她,上马车后就靠在车壁上假寐,任齐芸在那叭叭个不停。 说来说去都是骂她是庶女,身份卑贱如何如何。 这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 见自己一顿输出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齐芸一张妆容精致小脸气到扭曲,恶狠狠警告她一番才彻底住了嘴。 第76章 私会 到安嘉长公主府后,需以请帖入内,下人只能候在马车旁等宴会结束。 沈宁和齐芸来的早,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趁齐芸和其他贵女打招呼,沈宁想找机会溜走躲清净。 被她喊住:“长姐,你是要去哪儿啊?大家都在这儿呢,你还不快来打声招呼。” 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她最后语调分明是在勒令她。 沈宁走上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各位姑娘有礼。” 几名贵女掩着团扇象征性的颔首见礼。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长姐自小流落在外,性情纯然、率真坦直了些。”齐芸捏着扇柄道。 性情纯然、率真坦直? 这不就是暗讽她是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吗? 沈宁甚是无语。 这些名门闺秀说话就是有意思,还带拐弯抹角骂人的。 几名贵女对着沈宁投来讥诮目光。 她浅浅一笑,装傻充愣:“二妹妹说的是,我就是乡野之地长大的,哪及得上二妹妹你自小锦衣玉食,养成的这般口蜜腹剑,表里不一。” “你——” 齐芸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硬刚的,一张脸霎时青紫交加。 碍于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挤出一抹极难看的假笑来:“长姐未免过于率真了些。” 目光不经意扫到孟玉宣,她拔高音量:“长姐,那不是与你定亲的孟公子吗?” 几名贵女顺着她视线看去,便看到孟玉宣独自一人坐在长几旁饮茶。 “长姐与孟公子马上便要成婚了,既遇上了,不去打个招呼似乎不太好吧?”齐芸刻意放缓了语速,提醒沈宁。 “那我就不打扰二妹妹与各位姑娘了,告辞。”刚好沈宁也不想搭理这群人,现在溜最好。 看到她朝孟玉宣走去,齐芸唇角微勾,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孟玉宣百无聊赖品着茶,就看到沈宁在他旁边长几旁坐下。 他讶异了一瞬,客套的颔首:“沈姑娘。” “你不必管我,我就想清净会儿。” 沈宁给自己倒杯茶,看到齐芸一行人走了,正要起身离开,直直与端着壶酒的婢女撞上。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慌忙跪下。 睨了她一眼,沈宁拍拍裙摆上酒渍:“没关系,你起来吧。” 毕竟这儿是长公主府,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为难一个婢女。 “多谢姑娘。”婢女站起身,弱弱开口:“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随奴婢去重新梳洗一下” 沈宁形态纤美的眉微拧,不动声色道:“好啊。” 这么低级的伎俩也想骗她。 她倒要看看谁要害她。 跟着婢女七弯八绕来到一处院子,进房间后,婢女端来清水让她自行清洗污渍便找理由走了。 沈宁打开一点门缝看到她急急朝宴会方向去,心想这是给她安排了一场经典的“捉奸戏码”? — 孟玉宣见沈宁离开许久都没回来,正对着她离去方向张望时。 与她一起离开的婢女迈着碎步走到他跟前:“孟公子,齐大小姐说有话要和你说,请你移步前去。” 孟玉宣面露疑惑,有什么话要私下说? 这里是长公主府,让人撞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孟公子,齐大小姐说了,事关婚事,让你务必前去。”婢女特意强调。 孟玉宣环视周围,万一沈宁真有话要和他说呢。 宴会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他快去快回应当没什么问题。 不疑有他,他起身跟着婢女前去。 — 谢砚卿来到长公主府时,大多数人都已到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亦或者赏菊喝茶。 也有的女眷坐在廊下亭子里说着闺中密语。 他扫视周围,并没看到沈宁身影。 以为她还没到,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他坐下,一些女子目光便不断向他投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大理寺卿?” “是他。” “他极少在宴会上露面,今儿个真是稀奇了,他居然会来。” “是啊,听说这位谢大人性子清冷如月,容貌冠绝出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简直比画中人还要俊朗几分,也不知谁家姑娘能入他的眼。” “欸你们说,他今日来参加宴会是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来了?”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丢进平静水面,瞬间惊起一阵波澜。 “怎么可能!不是说皇后娘娘为他和安平郡主牵线他都拒绝了吗?” “谁知道呢,连郡主都瞧不上,咱们这些人更没机会,他许是今日碰巧有空就来参加宴会了呢。” …… 谢砚卿姿态端矜浅呷着茶,将周遭声音都摒弃在外,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齐二小姐,你那个姐姐确定是你爹亲生的吗,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齐芸拨弄着一朵菊花花骨朵,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当然是我爹亲生的,只是她自小体弱,便被寄养在乡下。要不是她与孟公子婚期将近,我爹也不会接她回来。” 提到孟玉宣,其中一名贵女接茬:“话说那位孟公子去哪儿了,方才不是还在长几旁喝茶吗?” 一行人放眼看去。 “齐二小姐,你那位长姐也不见了。” “两人不会私会去了吧?” 齐芸以扇掩面:“长姐与孟公子两情相悦,好不容易见一面自是该好好叙叙,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你那位长姐一见到情郎便迫不及待上赶着去了,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将对话尽收于耳的谢砚卿眉心蹙起,握茶杯的手陡然收力,修长指骨捏的直泛白。 他面冷如霜起身向齐芸一行人走去。 男子一袭银丝绣纹月牙白袍、好似谪仙下凡一般走来,齐芸几人霎时呼吸一凝,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在几人紧张期待中,谢砚卿停下步子。 幽深冷沉眸子逡巡几人一眼,他清冷声音不含半分温度问:“齐家大小姐去哪儿了?” 几人瞧他这气势跟要杀人一样,不禁后脊一寒,旖旎心思一下全跑光了。 齐芸倏然回神,迎着他晦暗骇沉目光,结巴道:“谢、谢大人,你找我长、长姐有事?” “大理寺最近出了一桩命案,请她——” 他稍顿,冷冰冰吐出四字:“配合查案。” 第77章 做了不轨之事 一听是出了命案,众贵女面上皆是一骇。 沈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和命案扯上干系。 后怕之际,她们也庆幸方才她走的快,不然和一个嫌疑犯待在一起谢砚卿怀疑他们是同党怎么办? 众贵女忙撇清关系。 “谢大人,和我们可没关系,齐大小姐是齐芸长姐,你该问她才是。”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齐芸本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看她们把自己推出来,脸色一白忙不迭摆手:“和、和我也没——” 她话被一道女声打断:“齐、齐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齐大小姐她突然昏倒了。” 看到安排的婢女气喘吁吁跑来,齐芸握团扇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慌乱。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眼前的男人可是大理寺卿,要是有心一查,岂不是知道今日之事是她安排的? 她就是想让人看到沈宁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在一起,把这门婚事彻底推到沈宁身上,好后顾无忧嫁进户部尚书府,不想出了谢砚卿这个变故。 戏都到这儿了,不演下去都不行。 她敛了心神,故作惊惶瞪大眼:“什么?我长姐她、她没事吧?” 立在一旁的谢砚卿清冷气场太过强大,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婢女小心翼翼窥了他一眼,没想到刚好撞进他那双幽深迫人的眸子里,立马身体一哆嗦垂下脑袋:“奴、奴婢已经把她扶去厢房休息了,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婢女说着就要带路。 聚在齐芸身边的几名贵女得知沈宁和人命案有关,哪还敢趟这趟浑水,一个个都后退几步,明显不想去。 齐芸见没人和自己去“抓奸”,一时立在原地尴尬不已。 就在她硬着头皮想找个理由糊弄不去时,谢砚卿阴恻恻睨了她一眼,开口:“人命关天,齐二小姐和各位小姐最好做好被大理寺随时传唤准备。” 说罢,他一袭雪白衣袍拂然而去,矜冷的如同月中桂树。 看着他离去背影,齐芸步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兀自咽了口唾沫。 — 靖穆帝对安嘉长公主极尽宠爱。 因此长公主府邸比几位皇子修的还要大,光后园就占地一百多亩。 谢砚卿跟着婢女绕过九曲长廊,过了水榭才来到假山处。 刚要进垂拱门,一名绿衣婢女喊住他:“谢大人留步。” 绿衣婢女垂首上前行了一礼:“谢大人,长公主有请。” 谢砚卿淡声问:“长公主找本官何事?” 他急着去找沈宁,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见长公主。 “是关于那位齐大小姐的,长公主让大人务必去一趟。” 关于沈宁? 谢砚卿眉心蹙起。 他让带路的婢女在原地等他,他去去就来。 跟着绿衣婢女来到一处清幽雅致小院,让他在房间中稍等后绿衣婢女退了出去。 房间里燃了熏香,他眸光微黯,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水浇在香炉上。 对于熏香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毕竟沈宁在明月舫那次就是因为熏香中了药。 等了半盏茶功夫还不见长公主来,他俊逸眉眼间浮上不耐。 看了眼置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时漏,他不欲再等下去,起身打算离开。 忽的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升起一股异样燥热感。 他神情陡然一变,立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嘎吱——” 房间门被人推开又合上,女子水绿色裙摆映入眼帘。 谢砚卿手撑在桌沿,漆寒眼眸冷冷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是你!” 李瑶璨笑,眉眼间皆带着得意:“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在他身旁站定,她抬手想触碰他,被他厌恶的避开:“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瑶并不恼,侧目看了眼香炉,勾唇:“谢大人,你已经中了最顶级的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与女子欢好,必死无疑。” 谢砚卿面冷如十月寒霜。 “你没想到吧,茶水和香并没有问题。只是你太警惕了,把水浇在了熏香上。”她以袖掩面咯咯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那水只要与炉中特制的香接触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最烈的催情香。” 她刻意停顿一下:“在这房间里待的越久,效果越佳呢。” 谢砚卿双目猩红的骇人,额角黛色青筋隐现,收拢的五指因太用力手骨节泛起不正常的莹白。 那股汹涌在他身体里不断乱蹿,令他意识有了几丝溃散。 他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你假借长公主名义传我来的?” 李瑶悠然道:“是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沈宁?” 她表情兀的阴沉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谢大人,要不是你亲自送她回定远侯府,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日在明月舫那个贱人呢!” “谢砚卿,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庶女,还和孟玉宣有婚约,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谢砚卿清矜面上无甚表情。 她指着自己,表情有些扭曲:“你喜欢的人该是我李瑶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为了你,我被父王罚面壁思过,可是冒着被他发现风险来的长公主府。今日,你逃不脱我手掌心。” 说话间,她靠近他,面带妩媚:“谢砚卿,你就从了我吧,等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郡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起齐家那个庶女,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 厢房内,沈宁将计就计等了一刻多钟等来的居然是孟玉宣。 她松开他胳膊,冷声问:“怎么是你,谁让你来的?” 孟玉宣揉揉被她钳制有些泛疼的胳膊,惊疑道:“沈姑娘,不是你让婢女给我传话,说有事和我说吗?” 沈宁纤细的眉微拧,淡扫了他一眼,心中便猜到幕后做局的人是谁了。 “你中计了。” “什么?”孟玉宣脸色微变。 “你说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衣衫不整待在房间里会如何想?” 孟玉宣心跳漏了一拍,袖下手攥紧:“定会认为我们做了不轨之事。” 第78章 翻墙 “既知道就赶紧离开这儿。” 沈宁也不跟他废话,撂下话就开门出了房间。 反应过来的孟玉宣忙跟出去,也不知是她走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等他出小院时她早没了影。 初秋的长公主府景色盎然,可沈宁却无心欣赏。 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出厢房后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且对方武功不低。 她初次来长公主府都没怎么露面,怎么就招惹了一个高手? 她加快脚下步子左弯右绕,试图不动声色摆脱对方,走至垂拱门时,听到有人高喊走水了。 “快快快,都快点!” 一名管事带着下人急匆匆往走水的院子方向跑,沈宁不得不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等人都走完后,她闪身进了假山群。 有假山作为遮挡,那道盯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就在她以为摆脱对方时,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从天而降拦住她去路。 她故作惊恐问:“你、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只一双阴鸷眼眸紧锁着她,举起手中长剑向她袭来。 见状她扭头就跑,高声呼喊:“救命啊,杀人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可眼下府中下人都去救火了,假山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 眼见呼救不管用,沈宁闭上嘴利用地形躲避男人。 对方能轻而易举进入长公主府说明是早有预谋,说不定就是故意试探她,她绝不能暴露武功。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处于被动地位,就算跑再快也没有对方使用轻功快。 她猛的止住步子,看向前方站在假山上衣袍翻袂的黑衣男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余光四下逡巡间,她在考虑要不要使用武功。 一旦使用就必须要杀了对方,不然她身份就暴露了。 脚下后退间,她袖下手悄无声息探向手腕上镯子开关。 空气安静的出奇,一片枯黄树叶自天空慢慢飘落,落在沈宁脚跟前。 落地瞬间,黑衣男人杀意腾腾凌空跃起。 沈宁探在腕间镯子上的手收回,拔腿就往黑衣男人方向的假山丛跑。 男人没料到她会反其道而行,落地后愣了一瞬,再回头她身影已消失不见。 沈宁见男人没追上来,将身子窝在呈弧形的假山石下,想等安全了再离开。 缓了几息,她正欲换个舒服姿势靠着,忽感身后传来一股危险气息。 她下意识回头,双手就被猛地扣住压在假山上,急切肆虐的吻堵住了她唇。 她双目瞪大想要反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愣住。 ——谢砚卿。 他怎么会在这? 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心口一紧。 像是知道有人来了,谢砚卿松开她手。 结实有力手臂锁住她腰将她按进怀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唇上仍没有停下吻她动作。 沈宁被他吻的头昏脑涨,偏又不敢出声。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脏上,让她周身寒毛直竖。 “唔……” 即便她再能忍耐,还是不可抑制从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吟。 好在声音极小,被喷泉声音盖了下去。 过了许久,久到沈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充满杀意的气息才消失。 人走了。 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后,吮咬她唇的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她抬眸,直直撞进他猩红双眸中。 中了阴阳合欢蛊毒的她,对那样充满欲望的眼神可太熟悉了。 她皱眉,哑着声音问:“你中催情药了?” 谢砚卿封住身体穴道还保持几分清醒,可在看到她后立马溃堤。 此时更是极力克制着身体里的欲望。 他呼吸喷在她雪白颈侧,如同烈火一般灼热,清冷声音已哑的不成样子:“离、离开这儿。”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快撑不住了。 “好,好。”确定他是中药了,沈宁也不再顾那么多了,扶住他要走。 一阵脚步声兀的由远及近。 两人现在样子要被人看到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谢砚卿忙又将她按了回去。 “沈姑娘,你在这儿吗?” 是孟玉宣。 沈宁心头一跳。 谢砚卿则是俊脸一沉,垂下点漆眼眸注视她表情。 她前几日才答应他不会和孟玉宣见面,今日不仅见他,还和他私会! 心中醋意荡开,他捏住她下颌又吻上她红肿的唇,还带了几分报复性意味,吻的又狠又急。 “唔——” 沈宁死死瞪着他,手抵住他肩想推开他,被他攥住拉着放在了他劲瘦腰上。 她脸因呼吸不过来蔓上潮红,耳边传来孟玉宣自言自语声音:“奇怪了,刚刚呼救声分明就是在这边,人去哪儿了?” 听到这话,沈宁倏地感觉唇上一痛,谢砚卿这厮在发狠的吮咬她唇。 她气恼的挣扎,反被他抵开贝齿探了进去,与她舌尖勾缠在一起。 她想掐他腰间软肉,可硬梆梆的愣是一点肉都掐不出来。 两人本就贴的紧,她还一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身中催情香的谢砚卿眸光深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压抑体内磅礴欲望,他含住她耳垂,压低声音道:“阿宁,别再动了。” 感受到某个有温度的杵,沈宁一僵。 虽然她想解蛊毒,可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一个孟玉宣,要真刀真枪的干,她真不敢啊。 她绷紧身体,生怕再动一下谢砚卿就忍不住在这儿把她办了。 见外面的孟玉宣还不走,谢砚卿心底愈发的烦躁,矜雅出尘脸上染上一层戾色。 风拂过他脸庞,吹乱他如墨长发,凝着沈宁绯红生晕脸颊,他喉间阵阵发紧,强行别过脸不去看她。 可她身上淡淡幽香不断缠上他鼻息,令他体内欲望不断滋生翻涌。 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孟玉宣才信步离开。 直到再无一点动静,沈宁身心终于松了下来。 “从哪儿走?” 正门人来人往肯定不行。 后门她初次来不识路。 谢砚卿额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手背上黛色青筋隐隐浮现,看的出来忍的很是辛苦。 他敛着凌乱气息,微垂下薄然眼睑,吐出两字:“翻墙。” 第79章 在这里也、也可以 翻墙? 沈宁嘴角扯了一下。 不过目前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问:“你行吗?” 她意思是他现在中了药能不能使用轻功。 他怔了一瞬,目光幽幽望着她:“再不离开,以后就真的不行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沈宁脸颊一烫。 中了药的谢砚卿真是连清冷形象都不复存在了。 刚好假山尽头处就是院墙,沈宁扶着他来到墙边,他说了句“抱紧我”便揽住她腰凌空跃过了院墙。 这点墙对沈宁来说轻轻松松便能飞过去,可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还要故意装作被吓到样子。 见她手还紧紧揪着他衣裳,谢砚卿柔声安抚她:“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 她一个连骑马都不太会的弱女子,一下飞这么高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沈宁身子微颤着点点头,又像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小声辩驳:“我、我才不害怕。”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忽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身子往前一倾冶艳的鲜血吐了出来。 沈宁纤眉拢起忙搀住他:“你怎么样?” 指腹擦掉唇角的血渍,他站直身子摇摇头:“还撑得住,就是方才使用轻功动用了内力,催发了药性。” “你的马车停在哪儿?” “往左边走。”他艰难的应声,每说一句话都好似有沙砾在喉咙间刮过。 “好。” 靠着墙,沈宁看到玄影抱着柄剑靠在长公主府门前石狮子上,卫随和夏知坐在一旁石阶上,谢府马车在三人不远处。 她捡起地上石子砸到马车轱辘上。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石子砸来方向,站在墙边的沈宁两人毫无预兆落入三人眼帘,视线落在谢砚卿身上时皆是表情一变。 玄影最先反应过来,左右观望一遍后驱车到两人身边,立马压低声音关切道:“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卫随和夏知跟上来后在边上放风,尽量不让旁人注意到这边情况。 “玄影,驾车回府。”谢砚卿说完闷哼一声,姝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他雪白袍角上,刹那间便晕染开来,极其夺目耀眼。 那催情香竟如此霸道,即便他封住穴道都不管用。 看出他情况不容乐观,玄影也不再拖延,从沈宁手上接过人扶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药?” 上马车后,沈宁从袖中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被他反手攥住拉进怀里吻了下来。 吻了一会儿,他喘着炙热气息,胸膛上下起伏道:“是李瑶,她以长公主名义把我叫到了一间别院,在房间里点了催情香,若是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宁不解:“你可是大理寺卿,怎么会中那么低级的招数?” “香是特制的,遇水催情。”他没过多解释。 因为这次确实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宁会意,没再追问,也没空追问。 因为此时的谢砚卿点漆眼眸像是燃着两簇幽火。 那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那滚烫的欲念里,令她心尖直颤。 他埋在了她侧颈上,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气息吞吐都带着灼人热度,引得她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她这细微反应更是像火上浇油,让他体内那股欲望浪潮更加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沈宁心中忐忑无比伸手圈住他腰,头一次觉得有点羞耻开口:“……忍不住的话,在这里也、也可以。” 马车上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他解毒要紧。 听到这话吻她锁骨的男人顿了一下,旋即将她领口拢上,克制住体内情潮道:“这里太小了。” 沈宁一愣。 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 荣王府书房。 一身黑衣的吴昭跪伏在地。 已是初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却冒着细密冷汗。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可他却顾不上擦拭。 “是属下无能,让她跑了。” 李尘璟端坐在黄梨花木交椅上冷眼睥睨着他,手敲击案桌的声音在屋中格外醒耳、充满震慑。 “你可是本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就是和白虎他们三人都不相上下,居然让一个女人跑了?” 吴昭胆颤的垂着脑袋:“那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又身处假山丛,属下视野受限,加上当时有人靠近,属下不得不离开,请殿下恕罪。” 李尘璟微眯起眼眸:“你说她当时看到你第一反应是惊讶害怕,转身就逃跑?” “是。” “你觉得她和朱雀长的像吗?” 吴昭仔细回想女人那张冷艳无双面容,摇摇头:“不像。那个女人肌肤白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朱雀长相英气,两人没有一丝相像地方。” 朱雀毕竟是杀手,又经常风吹日晒,皮肤不可能白,更不可能柔弱。 “难道是本王多疑了,她不是朱雀?”李尘璟自我怀疑起来。 在定远侯府的暗桩禀报说那位齐大小姐会武功,又是随谢砚卿兄长一同回京的,他便想让吴昭去试探试探。 朱雀跟了他五年,她的武功招数吴昭一探便能认出。 面对危险,杀手第一反应是用武功回击,那位齐大小姐竟只是害怕逃跑。 白虎三人都说亲眼看到朱雀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可他没看到朱雀尸骨,便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且疑心的种子一旦落下,便没法拔除。 他目光阴沉看向跪着的吴昭:“办事不力,自行下去领五十军棍,定远侯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 吴昭松了口气,应声:“属下遵命。” — 谢府。 梧桐院。 刚进房间合上门,谢砚卿便猛地将沈宁捞进怀中捧住她脸吻了下去。 他修长指节嵌入她发丝中,眼神中燃烧着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欲望。 吻如同暴风雨来势汹汹且毫无保留。 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将自己所有渴望一股脑儿全部宣泄出来,同时又带着几分收敛克制怕弄伤她。 沈宁被吻的猝不及防,身形趔趄间双手忙攀上他后背,以此稳住自己被激烈亲吻搅得晕头转向的心神。 第80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吻着吻着她身子被抵在了梳妆台沿。 谢砚卿将桌上东西都挥开。 他送她的那面铜镜掉在地面发出哐当声,他也置若罔闻,与她对调位置后便坐在梳妆台上,箍住她腰让她坐在他腿上。 两人唇瓣贴合,难舍难分,呼吸声在彼此耳边急促回响,如同澎湃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他吻得越发深入,那强烈的攻势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撕啦”一声,她衣裙在他急切拉扯下被撕烂。 两人皆是一愣。 谢砚卿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的不是他让人为她定做的衣裙。 而是一袭绯白烟笼纱裙,就连发饰也是全新的。 发髻上碧青珠花此时正欲坠不坠别在她鸭黑发间,与她微凌乱发丝勾缠在一起,配上她那双湿漉漉眼眸,当真勾魂摄魄。 他喉结攒动,幽邃眼眸愈发漆暗,想起今日那几名贵女谈话,兀的醋意上头:“齐家让你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去见孟玉宣?” 他说话间将她身上衣裳剥了个干净。 骤然没了遮挡,还被他吃人目光紧锁着,饶是沈宁脸皮再厚都有些脸红起来。 在他怀里瑟缩了下,辩驳:“什么叫‘就是为了见孟玉宣?’,我只是去参加宴会,没想见他。” 知道他是个醋坛子,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吃醋。 沈宁骤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停下来两人位置已经倒转。 谢砚卿将她压在了梳妆台上,顺带脱了自己衣袍。 “没见他?”他咬她耳垂,清冷俊容已隐忍到极致:“既没见他,那他为何会跟你到假山处?” 两人分明就是一前一后离开的,还要瞒他。 突然的不适令沈宁蹙起眉头。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吟出声,可说出的话已零碎不成调:“齐……齐芸让、让人故、故意打湿我唔……我衣裙,把我、把我带到了厢房,想让人……让人看到我和孟玉宣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我和他什么没、没发……” “唔——” 她剩下的话被男人吞吃入腹。 “阿宁,你要是想救人不必委屈自己,我可以帮你。” 她听懂了他意思。 “没、没用的。” “……” “齐云程给柳姨下了药,我不、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儿,要是贸、贸然出手肯定会打草惊蛇。” “一旦惹恼齐云程,到时……到时想救人更难。” 他掰过她脸亲吻她唇瓣,垂落墨发与她倾泻青丝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旖旎美好画卷。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等救出人就离开齐家,和孟玉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她突然轻吟出声,五指不由自主攥紧。 “你……你……” 想让他别那快,可开口的音调破碎不堪,而且男人明显已听不进去她任何话。 她垂首,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滴落在被他扫到地面的铜镜上。 她看到镜中自己此时香汗淋漓模样,以及男人握住她腰、修长好看到极致的手骨节。 她抬眸,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耳畔是他粗重喘息。 当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她已累到虚脱,脑子里只想快点完事。 可男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餍足,一次又一次。 混战中她指甲抓破他背上肌肤,他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反而精神气越来越足。 “谢大人、谢砚卿、谢二郎,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哭喊着求饶:“求你了,……停下。” “阿宁,乖一些,再忍忍。”谢砚卿亲吻她脸颊安抚她,指腹拭去她额间细密的薄汗。 直到嗓子喊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沈宁总算明白了马车上他说的那句“这里太小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马车太小根本不够他发挥! 他拉着她从梳妆台到案桌、到交椅、最后又滚到了床上,完全就是将她来回换地折腾。 那身劲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都怀疑清冷克制的谢砚卿被夺舍了。 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狂! 眼前纱帐晃个不停,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天都黑了,身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沈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喘着气,连抬手力气都没了。 好累。 比她执行刺杀任务还要累。 谢砚卿伸手想抱她,她惊恐缩了下身子,沙哑着声音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行了,会死人的。” 她只想解蛊毒,不想做死。 谢砚卿怔愣了下,将她捞进怀里托住她腰往上提了提,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末了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过了,亲在她雪白颈上,语带愧疚道:“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下次不会了。” 沈宁一听还有下次更加欲哭无泪。 阴阳合欢蛊就当真没别的解法了吗? 她怕下次骨头都要被谢砚卿拆了。 似赌气一般,她把脑袋一扭不想搭理他。 谢砚卿知道自己把她折腾的太厉害便没再烦她。 让下人备好热水后才抱起她去沐浴。 沈宁沐浴不喜欢被人伺候,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便只能由着谢砚卿为她擦洗身子。 沐浴后,两人都累的沉沉睡去。 屋外,月上中天。 屋内,静谧沉沉。 沈宁醒来时侧过脑袋便看到一束月光从藤纹漏窗中倾洒进来,想来也是深夜。 她微微一动,抱着她的谢砚卿便醒了。 他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饿不饿?” 下人送热水进来时顺带点了两盏灯,此时正摇曳着微弱光亮。 沉稳睡了一觉,沈宁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好奇问:“安平郡主给你下了催情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砚卿睁眼,脑中回忆当时场景,点漆眼眸泛起冷意,柔着声音道:“我把她打晕了。” 沈宁后脊一紧:“她要是事后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头顶传来他冷然嗓音。 “为什么?”沈宁不解的抬眸望着他。 凝着她姝丽面容,他眉眼微弯:“想知道?” 她点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宁:“……” 第81章 你会绾发? 眼前讨巧卖乖男人哪还是那个清冷如月、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谢砚卿。 分明就是餍足过后陷入情爱里的大傻子。 这般想着,她仰起头在他唇上浅浅吻了一下,催促他:“快说。” 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他一双深邃眼眸望着帐幔,声音幽幽:“我封了她沉睡穴,顺便放了把火,她吸入太多浓烟,就算被救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醒得过来。” 沈宁一惊:“那火是你放的?” 他低低嗯了声:“我给过她面子,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默了默,他低下头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她:“阿宁,你可会觉得我残忍?” 她没见过他冷血一面,他怕吓到她。 沈宁心想她杀的人比他多多了,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更残忍? 浅笑了下,她抬手揉他脑袋:“怎么会,是她想害你在先,你只是自保。” 末了她添一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公允正直的谢大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他心口一软,将人搂的更紧:“我也是。”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美好的,就算…… 敛去脑中多余想法,他眸光晦暗了几分:“今日在假山丛追你的黑衣人是谁?” 他当时虽中了催情香,但脑子还保持着清醒,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且武功不低。 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会招惹那样的人物? 沈宁垂下眸子转了转:“我不知道。我从厢房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我害怕就跑进了假山丛,还好遇到了你。” 说着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似是还有些后怕。 谢砚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揪住,轻拍她脊背安抚:“没事了,以后去哪儿都让卫随和夏知跟紧你,人心险恶,你以后也莫要轻易相信他人了。” 她哑着声音:“我知道了,除了你,以后我谁都不信。” 他心情五味杂陈:“卫随和夏知都是我的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们,但也别全信。” 她应声:“那除了你和柳姨外,其他人我都不信,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谢砚卿低叹:“阿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一直可信的,包括我,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 沈宁当然知道,这不都是为了骗他嘛。 “我明白了。”她声音弱弱应道。 手抚过她脸庞,他问:“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传膳食?” “好。” 她确实饿了。 谢砚卿下榻穿衣物,沈宁目光扫到他后背上抓痕霎时小脸一红。 “你背上,要不要……擦擦药?”她犹豫了下开口。 谢砚卿扭头看了眼肩背上道道暧昧痕迹,弯唇:“不碍事。” 旋即信步走到放衣物的柜子前拿了一套衣裙回到榻前:“这是你上次换下的衣裙,我让下人浣洗过了。” 她今日那身被他撕坏了,根本没法穿。 就算能穿,他也不想让她继续穿齐云程送的衣裙。 因为一看到那身衣裙,他就联想到齐家让她穿那身衣裙去见孟玉宣的事。 沈宁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接过衣裙自顾自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裳,谢砚卿已让人备好饭菜。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梳梳理自己一头秀发,顺便绾个简单的发髻。 两人沐浴间隙下人进来收拾过房间,该擦的痕迹都擦干净了。 望着镜中女子,沈宁脑中不自觉浮现她与谢砚卿在这儿纠缠时画面,顿感脸上一阵灼烧。 甫一抬头,男子清冷矜雅面容映照在铜镜中,她心头倏然漏了一拍。 他们这般模样竟让她生出几分新婚后的柔情蜜意来。 “还没好?”他握住她双肩微弯腰,注视镜中的她:“要不要我帮你?” “你会绾发?” “学过。” “学过?”她讶异。 “跟着画册上学过。”他笑,笑容带着点心酸意味:“还没人给我练过手。” 曾经想着带她回京城后会与她过着举案齐眉的生活,可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 他从青州回来后萎靡不振了几个月,每每对着空荡荡房间,心中唯有无尽酸楚蔓延。 那时即便知道她已死,他仍幻想这辈子能给她绾一次发、瞄一次眉,所以就让人买了专门的册子来。 现在想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终是回到了他身边。 敛了敛眸,他为她绾了个简单发髻,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拿起首饰盒里的碧青珠花要给她戴上,她出声:“这珠花不戴了,老是勾到头发。” “勾头发?”他拢眉。 她点点头:“是啊,这珠花就看着好看,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容易勾住头发,还不好卸。”她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们那、那什么时这珠花还勾到了你头发,当时你都没注意到。” 谢砚卿凝思起来,忽然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拿起珠花端视少顷,他自语道:“若是戴珠花的女子与人发生拉扯,这珠花是不是也会勾到对方头发,且对方毫无察觉?” 沈宁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拿了支碧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站起身:“要是两人靠得近加上拉扯动作激烈的话有这个可能。” “比如……”她凑近,离他约摸五指宽距离,气息吐在他下颌处,手攀住他胳膊道:“这个差距。” 谢砚卿墨瞳一敛。 如此说来萧良娣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极有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阿宁,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沈宁一脸莫名其妙。 捂着被他亲过的脸颊,她抬眸望着他俊美脸庞:“是关于案子的事?” 他点点头:“先去吃饭吧。”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公事。 谢砚卿亥时后基本不会再进食,因为有沈宁在,他陪着她吃了不少。 用完饭已是深夜。 派人送沈宁回定远侯府后,他去了书房,将萧良娣溺毙案卷宗翻了出来。 — 谢府马车停在巷子里。 沈宁下马车后步行了一段路走到侯府朱红大门前。 看到青云在门口来回踱步,她面露疑惑:“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云语气慌乱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拢眉:“发生何事了?” 第82章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 青云瞥了眼守门的两名小厮,压低声音:“是侯爷,他今日见你没回来,就把夏知关起来了,现在人就在雪琼院,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沈宁还以为是什么事。 她都没找齐芸问罪,齐云程反倒先来找她问罪了。 齐云程知道夏知是谢砚卿的人,不敢把她怎么样,此举不过是威胁震慑她而已。 她提步欲走,青云拉住她,面露忧色:“大小姐……” 沈宁拨开他手,神色镇定自若道:“没事。我还有利用价值,齐云程不会动我。”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青云也不好再拦。 他人微言轻,就只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一进雪琼院,沈宁便看到往日空旷的院子乌泱泱站满了人。 齐云程坐在交椅上,身后站着齐芸和七八名下人。 “长姐现在才回来,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我们齐家的脸都要丢尽了。父亲,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可不能因为她连累我的婚事!”齐芸攥着手帕气愤道。 齐云程目光阴鸷看着沈宁:“逆女,还不跪下!” 齐芸将今日宴会上的事都告诉他后,他就猜到沈宁定又是跟谢砚卿跑了。 两人此前是什么关系他管不着。 但到了定远侯府,她就是齐家低贱的庶女,是他手里的棋子,他就有权管教她。 沈宁身着一袭淡青襦裙,衣料上用绣线绣着牡丹样式,裙摆迤地,宛如流动云霞。 她脊背挺直,犹如傲立在风雪中的苍松,看着齐云程等人目光凛然中泛着丝丝缕缕不寒而栗杀意。 勾唇冷笑:“跪下?”她目光下移落在齐云程脖子上:“父亲的伤好的可真快,要不要女儿再为你添上一道?” “你——” 齐云程一想起那日被她拿着簪子抵在喉咙上就脊背发寒。 这小贱人委实随了她生母性子,完全不受掌控。 “父亲识趣最好放了我的人,不然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弑血亲的事来。”她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我回齐家,答应嫁给孟玉宣是因为什么父亲很清楚。所以,别拿你是我生父那套压我,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管束。一旦惹毛我,” 她阴恻恻一笑。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声音不大,却在院中掷地有声,充满威压。 齐云程被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双老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因为他确实不敢拿她怎么样。 沈宁就是个疯的,根本不受任何威胁。 就算柳絮在他手上,她也不完全听他的。 也是这个缘由,他才把柳絮关押的那么严,就连自己的夫人和齐芸都不曾透漏过一星半点。 今夜本打算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他身为生父的权威,可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她三言两语唬住了。 “沈宁,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怒不可遏站起身,一张上了年纪的脸看起来狰狞至极。 “父亲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放眼里?”沈宁冷嗤。 齐云程被她气的手直发抖。 他身后的齐芸忙扶住他:“父亲,和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把她抓起来家法伺候不就是了!” “说的对!你们都别愣着了,把这个贱人给本侯抓起来!”齐云程非不信那个邪,上次是他没防备,这次抓到沈宁,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下人得令便要动手,沈宁立在原地,裙琚飞舞,面色不改。 就在下人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时,一道墨色身影疾速自屋顶降落,一个旋身将靠近她的人全部踹飞出去。 沈宁微挑眉。 她方才察觉到有习武之人气息靠近,便猜到是卫随。 她在长公主府被黑衣人追杀,回侯府谢砚卿定会派卫随贴身保护她。 只是他路上耽搁了会儿,现在才赶到。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宁故作惊慌失色摇摇头:“劳烦你了。” 卫随露齿一笑将她护在身后:“大人特意交代我要保护好姑娘,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胆贼人,竟敢私闯我侯府。”齐云程气的咬牙切齿,表情阴沉挥手命令剩下的人:“全给本侯上,谁抓到人就赏三个月月例!” “是!” 十几名下人握紧手中棍子冲上前。 卫随让沈宁退到一旁,三两下就将所有下人全部撂倒在地,甚至都没用上武功。 “啧啧,堂堂定远侯府,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难怪会没落。”打完人卫随不忘嘲讽一波。 齐云程两眼翻白,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父亲。”齐芸稳住他身形。 “我的人呢?”沈宁缓步走上前,语气森冷问。 齐芸看到那么多人都不是卫随对手,怕沈宁报复她,颤悠悠道:“在……在西苑柴、柴房。” “父亲,请带着你的人,滚。”沈宁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逆女,你如此对待生父,你会遭报应的。” 沈宁冷眸投来,他立马双膝一软。 心想这贱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冷沉骇人眼神? 完全就不像一个柔弱女子,倒像是杀惯人的冷血恶魔一般。 难道他真招了一个杀人魔回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不禁被吓得冷汗直流。 齐云程父女带着一群下人狼狈离开雪琼院后。 沈宁做戏做全套身形踉跄了下。 卫随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关切问:“沈姑娘,你还好吧?” 她扶住额头,弱柳扶风道:“今夜多谢你了。” 卫随没想到沈宁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寻的亲人竟这么冷血无情,不禁心生怜悯:“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了一番客套话后,沈宁去西苑柴房找夏知。 — 凌王府。 沁竹苑。 下人不断从寝屋里端着血水出来。 房间里。 李玄奕端坐在太师椅上,上了年纪却依旧硬朗面上浮着一层忧色。 他把玩指上白玉扳指,目光时不时看向床榻方向。 老大夫走上前,擦擦额头的汗后禀道:“王爷,小人已经尽力了,郡主烧伤太严重,又吸入太多浓烟,就算保住命,估计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第83章 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玄奕面色沉沉,食指指腹不断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头拧成了“川”字:“除了烧伤,郡主身上可有其他外伤?” 老大夫顿了顿:“回王爷,并没有。” 李玄奕起身:“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大夫出去。” 踱至榻边,掀起帘幔看了眼包裹严实到面部五官都辨不出的李瑶。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微凝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今日是谁陪同郡主一起去的长公主府?” 贴身伺候李瑶的婆子胆战心惊回道:“回、回王爷,是杏枝。” “人呢?” 婆子身体一哆嗦,颤颤巍巍答话:“死、死了。” “死了?”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收紧,眉头紧锁问:“怎么死的?” 今日下朝后,圣上请他去勤政殿下棋,直到宫门下钥才出宫。 一回府就得知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一事,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 “被长公主府的婢女用簪子杀了。那名婢女杀完杏枝自尽了。长公主府那边说那婢女是新进府的,他们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玄奕眸中聚起森寒。 “来人,去查。” 侍卫长阑夜走了进来,附在李玄奕耳边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变,目光幽沉问:“当真?” “千真万确。” 看了眼榻上的李瑶,李玄奕面露复杂之色。 “郡主出事的时候那位大理寺卿人在何处?” “在此之前,长公主府的人只看到他跟着一名婢女去了客人休息的厢房,之后便再没看到其踪影。” 李玄奕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道:“这件事不必再查了。” 夜阑面露讶色:“王爷,那郡主……” 李玄奕语气冰冷:“我早和她说过感情之事勉强不得,她不听本王的便罢了,居然还想做那等下三滥之事,有此结果是她活该。” “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病需要休养,秋闱一过便把她送回青州闵阳去,就当本王从没养过她。” 阑夜惊诧,张张嘴想劝两句,看到李玄奕冷冰冰神情又将话咽了回去,拱手:“是。” 能让王爷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对郡主已彻底失望,他一个做属下的又何必插嘴惹王爷不快。 李玄奕视线淡扫过一众丫鬟婆子:“郡主私自离府你们没拦住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 听到这话,一直提心吊胆的丫鬟婆子骤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谢王爷开恩。” 吩咐他们照顾好李瑶,李玄奕离开了沁竹苑。 行至水榭廊下,他放缓步子,表情怅然。 夜阑察言观色出声:“王爷是在担心郡主?” 李玄奕望着挂在檐下的一盏盏灯笼,目光悠远:“本王只是不明白小时候性情乖张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模样。” 他稍顿:“你说本王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养育孩子本就是一门大学问,对于没养过孩子的夜阑来说太过复杂了些,他也不好评价:“在属下看来王爷对郡主已是好到了极致,从小到大只要是郡主所求,王爷都会尽量满足她。” 李玄奕扯唇一笑,略带几丝自嘲意味:“也正是因为这样本王才把她惯坏了。” “那时本王看她吃了那么多苦,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那段凄苦的过去。”说到这,他眸中兀的柔缓下来:“只是她终归不是她,同样的经历,长出的却是完全相反性子。” 夜阑看到他露出此种神态便知他又想起了那个无法忘怀的女子,劝道:“人性本就是多变的,郡主长成现今模样怪不得王爷,王爷莫要忧思过度。” 深深叹一口气,李玄奕敛了思绪:“到时你送阿瑶回去,顺便从府里挑几名老人一并带去青州,莫要让闵阳那边怠慢了她。” 到底养了她一场,他也不想她回去后受人欺辱,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 夜阑鼻尖微酸:“王爷放心,属下会安排好一切。” — 转眼秋闱将至。 考前一晚,齐云程特设宴款待此次最有希望中举的十名考生,孟玉宣也在其列。 齐云程本没打算邀请他,江氏说要是连他这个齐家未来女婿都不邀请,说出去恐会受人诟病。 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多提及孟玉宣与沈宁婚事,让外界认定齐家看重这桩婚事,看重孟玉宣,也能为齐家赢一个不趋炎附势、重诺好名声。 齐云程转念一想也对。 齐家名声越好,到时齐芸嫁入户部尚书府就更顺遂。 酒过三巡他派人去叫沈宁,说是让她去给孟玉宣敬杯酒,祝他此次科考顺遂。 “告诉齐云程一声,我手被簪子划伤了,去不了。” 传话小厮瞥了眼她握着书、完好无损的手,表情难看:“大小姐,你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沈宁头也未抬,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淡道:“我和你心平气和说话,你说我为难你,既如此,我也略懂些拳脚,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厮看到她放下书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一哆嗦忙摆手:“不、不用了大小姐,小的这就去回禀侯爷。” 沈宁疯起来程度他是见过的,可不想因为传个话被毒打一顿。 小厮将她原话传达给齐云程,气的他脸青一阵紫一阵,当着那么多人面又不好发作。 等宴会结束,在正厅里好一通发泄。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看他发完脾气才敢说话。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侯爷何必为她动怒,等秋闱一过那贱蹄子与孟玉宣成了亲,你要怎么教训她都成。”江氏为他拍背顺气。 齐芸捏着手帕:“就是啊父亲,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惹她,要是她发疯不嫁给孟玉宣,到时女儿的婚事就完了。” 她绞了绞帕子,露出女儿家娇羞来:“张公子说了,等秋闱一过就上门下聘,女儿嫁进尚书府后你就是张公子岳丈,有尚书府为你撑腰,沈宁还不是任你拿捏。” 尚书府背后是荣王,定远侯府攀上这门姻亲,以后谁敢轻瞧了他们去? 第84章 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齐云程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握着手心愤愤道:“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这逆女几次三番打我的脸,人前人后都不给我这个生父脸面,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成大事者要学会隐忍,侯爷忍那小贱人一时,等与张家结了亲,攀上荣王的高枝,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孟玉宣就算考中也还只是个举人,护不住她的,到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江氏和齐芸在一旁好一通劝说,齐云程才消了火气。 “吩咐下去,即日起雪琼院一日只供一顿餐食,谁要是敢给她们送吃的,一律杖毙。” 江氏应声:“是。” 秋闱一共九天七夜,最后一日考完,孟玉宣出考场时顿感打了一场胜仗。 从衙差处拿回自己的行李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带着帷帽的沈宁。 她掀起轻纱看了他一眼,他会意跟上去。 两人站在人少的地方,沈宁问:“考的如何?” 孟玉宣能否中举事关孟家案子能不能重审,所以她很在意结果。 “题不难,不说前十,中举定是没问题。”孟玉宣颇有信心道。 “我给你的书你都看完了?” 孟玉宣点漆眸子发亮点点头:“说来多谢你,你送我的书很有用,让我受益匪浅。” 沈宁抿唇一笑:“那我便在此祝你‘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孟玉宣俊朗面上飘上薄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多谢。” 正说着话,沈宁余光瞥见一身绯红官袍、修挺如竹从考场出来的谢砚卿。 她忙将别开的轻纱放下往孟玉宣跟前挪了挪,让他高大身形挡住自己。 孟玉宣察觉到她的异样,狐疑问:“怎么了沈姑娘?” “没事。” 他好奇的顺着她目光要背过身,被她喝住:“别动!” 要让谢砚卿那个醋坛子看到她来接孟玉宣出考场,指不定又要酸言酸语。 孟玉宣被她喝住,身体僵在原地,连脑袋都不敢扭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梗着脖子问:“沈姑娘,现、现在可以动了吗?” 沈宁探出脑袋,目光在考场门前逡巡一圈,确认没谢砚卿身影后开口:“可以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母亲腿脚不便,我得赶回去照顾她。”孟玉宣对着她行了一记书生礼。 沈宁应道:“好。” 他走出几步距离她又忽的喊住他:“等等。” 她抬眸看向他:“你之前不是去齐家退婚吗,退婚书可还在?” 他点点头。 “你再多写几份,我让人拿去拓印。” 孟玉宣满脸疑惑:“你拓印退婚书做什么?” 她双手环胸:“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妙用。” 她不说他也不好过问,若有所思颔首:“好,我回头写了交给你。” 目送孟玉宣离开,沈宁欲打道回府,隔着轻纱看到一抹熟悉身影朝她走来,她瞳孔一震,忙站直身子装路人。 玄影单手握剑在她面前站定,拱手:“沈姑娘,我家大人在马车上等你。” 沈宁:“……” 她都遮这么严实了,玄影是怎么认出她的? 不对,是谢砚卿怎么认出她的? 难不成他有火眼金睛? 谢府马车停在巷口,沈宁到了车旁顿了顿才提起裙摆踩上踏凳。 一进马车她便觉周遭空气冷下来,看向端方矜雅的男人,她坐好后摘下帷帽,笑的牵强:“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莹白修长指骨捏着白玉茶盏,谢砚卿眸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巧吗?” 沈宁眨眨眼,反问:“不巧吗?” 他没说话,轻拂袖,袖摆如流云。 一看他这态度,沈宁便猜到他定然看到方才她和孟玉宣说话的事了。 腆着脸在他身旁坐下,她歪着脑袋盯着他绷紧的俊脸,倒打一耙:“谢大人,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言他终于正眼看她了,只是幽深眸光带着怀疑:“你当真是专门来找我的?” 她点头如蒜,语气无比笃定:“当然了,除了你我还可能找别人吗?”她话音一转:“只是碰巧遇上孟公子了而已。” 谢砚卿:“……” 他促狭眸子凝着她:“那你躲我做什么?” 躲他? 沈宁反应过来他指的她刚刚躲在孟玉宣跟前的事。 辩驳:“我才没躲你,我那是被你天人之姿样貌给惊艳到了,不好意思而已。” 说着她佯装羞涩垂下眸子不看他:“原以为你穿旁的衣裳就够好看了,没想到穿官服的样子更好看。” 正经没几息,她紧挨着他挤,兀的凑近,压低嗓音道:“不过比起这两者,我更喜欢你没穿衣裳的样子。” 谢砚卿:“……” 他握茶盏的手紧了紧,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喉结滚了滚,他顺势将人捞进怀里,箍住她腰身,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这样的话除了我,你还对谁说过?” “没有。”她眼眸清润看他,模样虔诚:“除了你,旁人都入不了我眼。” “不信你看,我眼里全是你。”她蛊惑他。 分明是极深情模样,可她那唇角弯起的微小弧度平白多了几分诱骗无知男子的痞气,谢砚卿垂下眼睫时她那一抹笑刚好淡去。 倏然对上她水盈含情眼眸,他心跳漏了一拍,终归又沦陷在了她的攻势里。 指腹捻过她柔软唇瓣,他缓缓低头吻上去。 一吻毕,他扣住她后脑勺抵住她额头:“阿宁,你这张嘴惯会蛊惑人心。” 便是知道她话里有假,他也甘愿陷进去。 从两年前起,他便彻底败给她了。 沈宁微喘着气,手环上他颈,笑的明媚,说出的话撩人于无形:“可我从始至终只蛊惑了你一人。” 她话落,便觉后颈一紧,带有男子身上独有的甘松香扑面而来。 他环住她腰身的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彼此姿势更舒服些。 他的吻不同于中催情香那日粗暴。 沈宁明显感觉到他清醒时是带着温柔缱绻和克制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第85章 凌王试探 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吮吸声,站在马车外的玄影尴尬的不知所措。 他试着站远了一些,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那声音还是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他不免想起谢砚卿中药那天梧桐院持续近两个时辰的激战,一张冷肃的脸兀的涨红。 他家大人向来矜冷克制,怎么一遇上沈姑娘就…… 这可是在大街上,要不是杂音太多,两人那激烈动静指不定全被人听去了。 一刻钟过去,马车中声音才渐止。 玄影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再三上前提醒:“大人,该去贡院了。” 贡院是负责科举考试组织和阅卷批改的地方,谢砚卿作为考官之一,监考完要进宫核验考卷数目。 马车中响起男子犹带着一丝暗哑的清冷嗓音:“知道了。” 马车内,谢砚卿指腹揩去沈宁唇上莹泽,一双漆暗深邃眸子紧锁着她:“我该走了。” 两颊还晕红一片的沈宁点点头,抬手抚平他胸前被她抓皱的官服领口,不忘趁机在他侧脸亲一下占便宜:“天冷了,晚上记得多添件衣裳。” 他眉眼微弯,唇间笑意渐深为她理理鬓边几缕微乱的发:“好。” 沈宁拿起一旁帷帽戴好下了马车。 目送她离开后,谢砚卿放下车帘,吩咐玄影:“走吧。” 秋闱结束,还有萧良娣的案子在等着他,他现在简直分身乏术。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立马有侍卫搬来踏凳。 负责秋闱考试的官员已三三两两到了。 谢砚卿下马车后两位同僚与他行礼打招呼。 一辆带有“凌”字的豪华马车在他旁边停下,身着紫色亲王蟒袍的李玄奕自车上下来。 谢砚卿眉微拢,身姿挺直行揖礼:“下官参见王爷。” 李玄奕眸光淡淡瞥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谢大人是要去贡院?” “是。” 抿抿唇,李玄奕声音辨不清情绪:“皇上召本王下棋,刚好顺一段路,一起?” 他看似询问,实则是命令,谢砚卿垂下眸子浮现暗色,应声:“下官荣幸之至。” 李玄奕没说话,越过他向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以闲谈口吻开口:“谢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官居四品,还深受圣上和太子器重,以大人才能,估计要不了几年这百官之首都要由你来坐了。” 谢砚卿敛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只做好分内事,至于旁的并不关心。” 李玄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那本王就与谢大人谈谈分内事。你身为大理寺卿,可知这杀人放火该判何罪?” 谢砚卿眸光微凝,面色平静道:“犯杀人之罪者,视情节轻重、所杀之人身份等差而论。若为无端戕害良民,常以斩刑论处,重者乃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至于放火之罪,若纵火焚人庐舍、仓廪等,致民生涂炭、财货毁失者,轻者杖责、徒流。若火势蔓延,累及众多,造成死伤惨祸,则处以极刑。” 李玄奕顿了下步子,语调充满威肃:“谢大人记得这么清楚,应该也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不等谢砚卿回答,他半似玩笑意味问:“若是大人犯了杀人纵火罪,不知这大理寺该怎么判?” 自凌王提出要与他同行谢砚卿便猜到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他薄唇微抿,星眸沉静如水对上凌王犀利视线,面色如常答道:“晋国律法不会包庇每一个犯人,自然也包括下官。” 李玄奕微微眯眸。 倒是他小瞧他了。 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镇定。 看到远处迎接的内侍太监,李玄奕止住步子,扯唇一笑:“谢大人,路到头了。再走下去可就是万丈深渊了。” 这话,一语双关。 谢砚卿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紧不慢揖了一礼:“王爷说笑了,下官一路走来坦荡,问心无愧,又何惧深渊?” 李玄奕意味不明注视他几息,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天理昭昭,但愿谢大人以后能恪守律法,做一名公允正直的好官,莫要辜负圣上的期望。”说罢他错身从谢砚卿跟前越过。 “恭送王爷。”谢砚卿垂下眼帘看到紫色袍角渐渐淡出视线才抬起头。 立在原地,他神情凝了起来,眼神透着几丝疑惑。 凌王猜到安平郡主的事是他做的,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他动手时便留了后手,自是不惧凌王查到他头上,可他没料到对方居然没有要问责意思。 “大人,属下听闻凌王这两日要将安平郡主送去青州。”玄影自知道那日是李瑶给谢砚卿下的药,就一直有意关注凌王府动静。 谢砚卿眉蹙起。 外界不都说凌王很是宠爱这个独女吗? 难道里面有什么隐情? 思及凌王方才最后一席话。 他想,或许凌王已经彻底放弃李瑶,才没有将事情追查下去。 不再多想,他迈着沉稳步伐离开 — 秋闱告一段落,所有举子都在静等放榜日子到来。 趁着这三日,各大酒楼画舫争相举办文化类活动,邀请此次秋闱最有机会夺魁首的举子参加,以此来打响自家名气吸引更多顾客。 一时间谁将是此次魁首成为京城热门话题。 某赌坊内。 正中央几张赌桌周围聚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押宝桌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抬手,便有伙计将写好的人名牌子放到固定区域,他扯着嗓子高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一翻十!” “我押邓羽夺魁十两!” “我押赵敬源五十两!” “我押何子煜一百两!” …… 各类声音此起彼伏,一道略尖的声音响起:“我押孟玉宣,一千两!” 一时间声音静止,所有人都放眼看向押一千两的人物。 只见一身蓝袍,长相女里女气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有人好心劝她:“小公子可别押错了,最有希望夺魁的是邓羽、赵敬源、何子煜三人。这孟玉宣顶多能中举,要夺魁差太远了,你可别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千两银子。” “就是就是,我都听小道消息说了,这何子煜何公子可是院试、乡试魁首,这次也定能稳如泰山,拿下会试榜首,成为咱们大晋第二个小三元!” 第86章 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我就押孟玉宣!”苏韵把自己一千两银票放在孟玉宣名牌上。 见劝不动,其他人不再理会她,转头又掏出银子开始押注,嘴里嘀咕着她就是个傻子。 谁都知道押可能性最大的,她却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到时候赔了可有得她哭。 一身小厮打扮的丫鬟小禾拉拉苏韵衣袖,小声询问:“小姐,咱们当真要押孟公子吗?那可是你攒了三年的月钱,要是全赔了可怎么办?” 拍掉她手,苏韵没好气道:“赔什么赔,你就不能对孟公子有信心一点?”她双手叉腰:“相信我,孟玉宣一定能夺得此次魁首。” 她爹可是户部侍郎,这次专门负责秋闱阅卷。 他说孟玉宣的文章文采与意境兼备,每一句话都似精心雕琢过,又丝毫不显刻意。 文章开篇就立论,观点新颖独特,针砭时弊又不失分寸,如利刃出鞘,直击要害却又锋芒内敛,以他文章水准,拿个魁首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想起那个为她捡风筝的俊朗如斯男子,苏韵就不由得心生欢喜。 “记住了,我押孟玉宣的事不能让我爹知道。”苏韵提醒小禾。 “放心吧小姐,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毕竟押宝也算是赌钱,要是让自家素来清正的老爷知道了,小姐免不了要被一顿责罚。 苏韵正美滋滋的想自己的一万两到时候怎么花,就听到一道女音说:“我押孟玉宣夺魁一千两。” 她打眼看去,一身浅青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将银票和银子递给负责记名的伙计。 旁边人上下打量那女子。 一名长相干瘦的男人开口:“姑娘,刚刚有个傻子也买了孟玉宣一千两,你们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被叫傻子的苏韵气不过挤上前,愤愤道:“你叫谁傻子?你们不买孟公子是你们没眼光,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夺魁首,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干瘦男人看她说的这么肯定,掂着自己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凑到她跟前:“小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能不能也告诉我们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凑上来,笑的一脸谄媚:“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嘛。” 这京中有权有势多了去了,眼前娘里娘气的“男人”指不定就是哪位官老爷的公子。 要是他知道点内幕,他们跟着押对了,到时候肯定赚翻了。 苏韵白了他们一眼:“我哪儿知道小道消息,孟玉宣虽名气不如邓羽三人,可才情一点都不输他们,不信的话你们就等明日午时放榜,这魁首必然是他。” 干瘦男人一行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们有点心动了。 万一这个孟玉宣真是魁首呢,那他们岂不是错过了一次发财机会? 苏韵不想再理会他们,跟着一身浅青襦裙的沈宁往外走:“姑娘可有兴趣交个朋友?” 沈宁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她:“你在和我说话吗?” 苏韵连连点头:“在下苏韵,乃户部侍郎之女,姑娘如何称呼?” 她的女扮男装并不高明,主要是夜色遮挡才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可对于沈宁来说一眼就能看穿。 知她也押了孟玉宣,沈宁对她有几分好感,语调平和道:“沈宁。” “沈姑娘,幸会幸会,你——” 苏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步子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沈宁?!” 不会这么巧吧? 撞到孟玉宣正牌未婚妻了? “你认识我?”沈宁也停下了步子,隔着一层轻纱问。 苏韵眼中光亮黯下来,干笑着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你。” 难怪她也押孟玉宣,人家是未婚夫妻,押未来夫君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想着,苏韵心中还是空落落的。 她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沈姑娘和孟公子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沈宁还未接话,一道音色清越男音响起:“阿宁,还没好?” 她抬眸,赫然是在等她的谢砚卿。 他站在赌坊门口处,身着银丝暗纹月白长袍,整个人透着丰神俊朗般空静。 即便周遭环境嘈杂,人来人往,可他往那儿一站便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那周身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苏韵看到他吓得脸色一白忙垂下脑袋。 要命了,怎么一出来就撞上谢砚卿了? 他可是她爹忘年交,要是知道她大半夜女扮男装跑来赌坊下注,肯定会告诉她爹的。 她拉着跟出来的小禾就要溜。 “这位是?”谢砚卿沁着凉意目光落在苏韵身上。 沈宁正欲介绍,苏韵刻意压着嗓子赶在她前面开口:“我姓云,是沈姑娘新认识的朋友。” 说着她不动声色扯扯沈宁袖子。 沈宁心领神会,对着谢砚卿点点头:“她说的没错。” 谢砚卿唇角漾起细小弧度,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既是朋友何不一起喝杯茶?” 苏韵目光来回流转,笑的勉强:“还是不必了吧,不早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说着她对着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拖着小禾就跑了,空气中飘来一句:“再会。” 谢砚卿定定心神,清矜面容露出一抹浅笑,摇摇头。 “你们认识?”沈宁熟络挽上他胳膊。 “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苏韵。”薄然眼睑微垂触及她动作,他唇角微弯:“估计是怕我认出她,告诉她爹她偷偷跑来赌坊的事才着急忙慌跑了。” “不提她了,难得闲一时半刻,你不是想去游船吗,我陪你去。”他捏捏她手心。 华灯初上,长街之上两侧店铺皆挑起了红彤彤灯笼,暖融融的光晕晕染开来,将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斑驳。 两人踏上石阶,她问:“萧良娣的案子结了?” 他摇摇头,眸光幽邃:“不过也快了,周延之那边已经确定嫌疑目标了,只要找到那支珠花便能将其定罪。” 闻言沈宁若有所思点点头。 兀的侧着身子问他:“你说这次秋闱魁首会是谁?” 第87章 你只管跑,不用管我 看到行人从她身旁挤过,他揽住她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嗓音清冽道:“你把我的八百两银票都押孟玉宣了,还问我做什么?” 沈宁帷帽下脸颊一热,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你俸禄没人花帮你花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捋捋她披散在后背被风吹乱的发丝,凑近她:“阿宁,我的人都是你的。” 潜台词就是:俸禄自然也是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 他此刻动作温柔,语气缱绻,让沈宁心跳莫名的不受控制砰砰跳起来。 压下悸动,她仰起脸望着他俊挺五官,语气松快道:“别光说,拿钱。” 垂眸看着她摊开的手,他笑:“身上钱都给你了,你要的话只能去谢府取了。” “那你还说带我去游船,没钱怎么去?”沈宁佯装不满。 谢砚卿回眸看了眼远处跟着的玄影:“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丝毫不知被盯上钱袋子的玄影:“……” “走吧,待会儿人挤抢不到船。”他牵起她手下了桥面。 付完钱两人上船后,船夫拨动船桨。 船头破开平静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宛如水墨晕染向四周扩散。 沿岸璀璨灯火在水中倒映,光影随着水波晃动,似洒落人间的破碎星辰。 坐在船头,望着幽幽河面上漂浮的盏盏祈愿河灯,沈宁不由得想起了沈璃月。 “待会儿我们下船后去放两盏祈愿灯吧。”她摘下帷帽开口。 谢砚卿正提起茶壶倒茶,闻言轻拂袖摆应声:“好。” 她托着下巴注视他:“你就不问问我为谁祈愿?” 将茶放她跟前,他眉眼温润:“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沈宁怔然,眸光微暗,半开玩笑道:“谢砚卿,你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他眼睫轻颤,抬起深邃眼眸看她,笑意深深:“放心,这辈子只给你骗。” 沈宁一颗心似被撞了一下,忙别过脸转移话题:“京城的夜景可真好看,比青州繁华热闹多了。” “繁华迷人眼,越好看的东西,背后都潜藏着危机。” 沈宁睇他:“你煞风景也挺有一套。” 谢砚卿没说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两人欣赏着夜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船夫划动船桨带起的水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仿若河道奏响的独特旋律,应和着不远处市井的喧闹声。 注意到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谢砚卿眉心微拧。 目光不着痕迹从船夫身上扫过,他攥紧沈宁腕子,压低声音:“这船有问题。” 沈宁神情一凛。 旋即听到一阵哗啦水声响起,一群黑衣人从水中蹿出,船夫将船桨丢进水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两人。 “躲好。”谢砚卿将沈宁往旁边一推迎敌而上。 他一袭银丝暗纹月牙白袍在夜色下随风舞动,衣角猎猎作响。 黑衣人瞅见站在船舱里的沈宁,挥剑朝她袭去。 谢砚卿身形一闪拉着沈宁避开。 踹飞两名黑衣人,他拉着她出了船舱,将她护在身后:“他们是冲你来的。” 沈宁察觉到了,眼中闪过戾色。 她故作惊慌的拉紧他衣摆:“那……那我们怎么办?” 看了眼远处的拱桥,谢砚卿搂住她腰旋身躲开挥来的剑,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船。 两人落在桥面,黑衣人追上来,行人吓得惊恐四散。 “大人!” 玄影和卫随赶到桥面,看到被包围的两人,拔剑出鞘上去帮忙。 “带她走。”谢砚卿吩咐两人。 “大人,还是你带沈姑娘走吧,我和卫随拖住他们。”玄影抹了一名黑衣人脖子后道。 现在不是互相谦让的时候,谢砚卿干脆利落解决掉一人,拉着沈宁就跑。 两人逃至小巷,确定身后没有黑衣人追上来,谢砚卿扭头看沈宁,关切问:“有没有伤到?” 她墨瞳一震:“小心!” 说着眼疾手快拽着他往旁边避开,回头一看一枚星形飞镖击中他们原有位置。 借着月色看清飞镖样式,沈宁周身血液霎时凝住。 青龙的武器! 是李尘璟派来的! 下一瞬,浓肃杀意从四周汇来,三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执长剑出现在屋顶。 夜幕沉沉。 如墨苍穹将世间尽数笼罩,唯有那清冷月华倾洒而下,给此刻场景增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意。 “阿宁,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敌不过,你只管跑,不用管我。”谢砚卿小声叮嘱她。 看了眼青龙三人,沈宁咽咽唾沫:“好,你保重。” 说完她撒腿就跑,生怕慢了他再啰嗦。 李尘璟派青龙几人来,说明还在试探她,要是她使用武功,身份必然会暴露。 既不能使用武功,她在这儿也是拖谢砚卿后腿,倒不如赶紧撤。 青龙三人想拦她,被谢砚卿挡下。 沈宁牟足劲跑了几条街,将自己融进了人群。 她边走边思考该怎么救谢砚卿。 就在她脑中飞快运转时,一辆奢华马车从一旁路过,一名小孩被人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 沈宁抬眸,见车夫正四处乱看,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孩子。 出于良知本能,她心下一紧冲上前抱起孩子滚到旁边。 车夫看到突然闯出来的女子,猛的勒住缰绳,马受惊嘶鸣一声。 马车颠簸晃动,马车里的人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心有余悸看向沈宁和她怀中孩子才反应过来,胆颤回道:“王爷恕罪,是有名女子冲到马车跟前救人,这才导致马受惊。” 李玄奕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垂首安抚孩子的沈宁,放下车帘,语调淡然道:“给他们一点赔偿,以后驾车注意看人。” 车夫忙应声:“是,是。” 他翻身下了马车,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沈宁:“这银子是我家王爷给的,收下吧。” 沈宁看着银子,没有半点犹豫接过塞到孩子手上,刚好孩子父母找来。 “把孩子看紧点,别再走丢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父母对着沈宁连连道谢后带着孩子离开。 车夫转身要上马车,沈宁喊住他:“请问车上的可是凌王?” 第88章 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看到马车上有个凌字,又听车夫称呼对方王爷,除了当今圣上那位小皇叔,她想不到别人。 车夫点点头:“我家王爷正是。” 沈宁立马提起裙摆跪在车夫面前:“刚刚我从街巷路过,碰到一位大人被一群穿黑衣的人围追堵杀。他让我、让我去衙门叫人,可我一介弱女子去了也没人信我。那多少是条人命,能否麻烦你家王爷帮忙去官府调一下人手来。” “这,姑娘……”车夫一脸无措,回头想询问自家主子意见。 就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一块身份令牌,响起中年男子醇厚嗓音:“夜阑,拿本王令牌去一趟官府。” 隐在暗处的夜阑现身接过令牌,抱拳:“属下遵命。” 沈宁感激的对着马车磕了几记响头:“多谢,多谢!” “许禄,回府。” 车夫回了句是,转头对沈宁传达自家主子意思:“姑娘赶紧起来吧,天子脚下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我家王爷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沈宁夸了两句凌王真是个好人退到了一旁。 马车离开后,她一扫方才胆怯之色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凌王那位属下会武功,去官府来回大概需要半刻钟,也不知谢砚卿能不能撑住。 青龙三人武功只比她稍逊一筹,单打她占上风,要是一起联手她毫无胜算,更别提谢砚卿了。 不行,还差最后一次她蛊毒才能彻底解,他要死了,她也没救了。 纠结再三,她决定折返回去。 只希望凌王那手下靠谱点,早点通知官府的人来。 — 巷中。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一层风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周遭气氛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砚卿单膝跪地捂着胸口注视对面戴面具三人,整洁如雪衣衫已被大片鲜血染红,肩上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青龙三人朝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心头。 通过方才交手,谢砚卿认出了三人招式。 两年前在青州刺杀李尘霄的人就是他们。 只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武功最高强的。 他想强撑伤势站起身,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微微一动,肩胛上伤口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破风之声劈来,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这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慢着!”一道清丽女音在巷中响起。 谢砚卿顺着声音看去,身着浅青襦裙的沈宁眨眼便跑到了他身边。 “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放过他。”她挡在他身前,直面青龙三人。 “阿宁,你回来做、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别管我。”对她的出现谢砚卿并不高兴,反而很生气。 “你别说话!”沈宁斜睨了他一眼,都伤成那样了还嘴硬。 许是她此刻语气太冷冽了些,谢砚卿竟莫名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想让她赶紧走,可伤口失血越来越多,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喉咙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昏过去前,他只恍惚看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紧张、有关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青龙三人无视昏过去的谢砚卿,将沈宁团团围住。 “朱雀,好久不见。”青龙调转利剑对准她脖子,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睛阴寒至极。 沈宁攥紧裙摆,垂眸看了眼脖间锋利的剑,咽了口唾沫,故意身子发抖道:“我……我不是什么朱雀,你、你们找错人了。” 玄武狞笑:“找错人?我们要找的就是你,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青龙剑尖抬起她下巴,剑身冰凉触感令她蹙眉。 “好歹咱们同僚一场,放心,一定让你走的痛快!” 李尘璟给他们下达任务是一定要试探出她是不是朱雀,若是,必不留活口。 剑风袭来,沈宁在犹豫要不要动手,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人?” 听到声音,青龙手中举起的剑停在半空。 一队官兵举着长矛涌来。 白虎瞥了眼被吓的瑟瑟发抖、一脸惨白的沈宁,出声:“这女人这么怂想来不是朱雀。要是和官兵起冲突发现我们身份就麻烦了,我们赶紧走吧。” 青龙和玄武思衬几息收回剑,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沈宁重重松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她赶忙蹲下身去查看谢砚卿情况,视线触及他肩上伤口,纤细的眉拧起。 — 谢砚卿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试着动动身子坐起身,眸光下移便看到了趴在床沿的人。 昨夜记忆涌现,他矜雅面上浮现复杂之色。 他不是没质疑过她身份,只是内心深处害怕得知她真实身份后无法接受,所以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知道了她真实身份,她一定会再次离他而去。 已经失去过一次,他说什么都不想再尝试那种滋味。 思及此,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触碰她脸颊。 她保持趴睡姿势,露出了雪白脖颈,半边脸陷进被褥里,纤秾的睫毛微翘着。 凝着那羽睫,他喉结滚了滚,指腹鬼使神差碰了一下。 感觉脸上痒的沈宁皱眉,兀的睁眼便看到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罪魁祸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揉着脖子直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 谢砚卿敛眸:“阿宁,昨夜你不该回去。” 身体血液活络些后,她坐到床沿拿起软枕垫在他身下:“他们是冲我去的,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死。”对上他乌沉眼眸,她抿抿唇,心中思量了一会儿后开口:“谢砚卿,你当真就没怀疑过我身份?” 他沉默,清冷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反问她:“阿宁觉得我该怀疑吗?” 她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李尘璟两次派人试探她,她身份迟早会暴露。 与其被迫暴露,不如她提前坦白。 还能减少两人之间嫌隙。 她凝视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包括昨晚那几人身份。” 第89章 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他静静注视她,苍白唇色微抿,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昨晚你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脱的?” “谢砚卿,我这次没有和你开玩笑。”她一脸肃然:“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两声,神情冷了下来,伸手握住她手:“阿宁,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知道。” 沈宁怔怔看着他猩红眼眸:“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想知道,以后我绝不再提。同样的,你也不能再怀疑我。” 她这招以退为进就是想试探他对她到底有几分信任。 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必须要拔出。 他要是不信任她,她会悉数向他坦白,但作为条件是他为她解最后一次蛊毒,至此以后,他们再无干系。 他要是信任她,便不会让她坦白,两人还是继续维持现在局面。 她目光如炬盯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空气静默许久,他湛黑眸子迎上她视线,嗓音淡淡:“阿宁,人一辈子就短短几万时日,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的更轻松,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唇角扬起涩意:“你是谁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他心中不免觉得可笑,明明最初他恨她欺骗他,后来想只要她不欺骗他就好,现在竟甘愿被她一直骗下去。 在这段感情里,他感觉他才是最卑微的那个人。 望着他,沈宁心中五味杂陈。 终只是覆上他手背:“好。” “昨晚我遇到了凌王,是他让下属拿了令牌去官府调人救了我们。” 谢砚卿猜想也是这样,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救得了他。 说了好半晌话,他才想起问她:“你昨晚可有受伤?” 他当时已昏过去,后面发生的事都没记忆了。 她摇摇头:“我没事。”看向他肩上包扎好的伤,她道:“倒是你,要好好休养几天了。” “和两年前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他笑了笑,咳嗽起来。 沈宁无奈的替他压好被角,敛眸:“别逞强,没了你所有事照样会发展下去。” 她这话不免让他想起她假死那两年,他形同木偶一样活着的日子。 心中霎时泛起酸楚,眼眶微红,低声道:“可是没了阿宁,我会活不下去。” 沈宁一愣,心想生病的男人真是比她还多愁善感。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她起身。 “阿宁,你再陪陪我。”他抓住她腕子不放,鼻尖也红了,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宁:“……你的伤是我亲自包扎的,不沾水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清雅俊朗的脸一片苍白,眼底似压抑着痛苦,咳嗽着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而已。” 看到他一副虚弱不堪模样,沈宁终归没狠下心肠离开。 刚好下人熬好药端来,她掰开他手:“先喝药。” “好。”知她不会走,他放下心来。 “苦。”刚喝了一口,他就皱起了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沈宁将药递到他唇边,示意他继续喝。 等他喝完药,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为他擦擦嘴角:“躺下休息吧。” 目光紧锁着她,他点点头。 房门叩响声传来,两人向门口看去,玄影走了进来:“大人你可算醒了。” 一听他这语气便知有事,沈宁想要起身回避,被谢砚卿拉住。 “有什么事直说。” 玄影看了眼沈宁,拱手:“刚刚秋闱放榜,有人大闹说此次科考有人作弊,圣上让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沈宁会意,谢砚卿是太子的人,既是大理寺卿又是此次主考官之一,这事估计又得他来查。 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他,沈宁扭头问玄影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次魁首是谁?” 玄影迎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迟疑片刻回道:“叫张长富。” “张长富?” “第二名与第三名呢?”她又问。 “刘子林、邓羽。” “那赵敬源和何子煜呢?” 玄影沉吟须臾,如实道:“这二人……都落榜了。” “孟玉宣呢?” 玄影不说话,沈宁便懂了。 八九不离十也落榜了。 她眉心拢起。 就算不是孟玉宣,魁首也极可能是邓羽三人之中的一人才对,可现在三人中只有邓羽入了前三,其他两人直接落榜了。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沈宁回头问谢砚卿:“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你了解过吗?” 谢砚卿抿抿唇,娓娓道来:“这张长富乃是大晋首富之子,刘子林是渝州首富之子。历朝历代都崇尚打压商户,甚至不允许商户科举。因大晋开国皇帝攻打天下时受当时第一富商支持才得了天下,立国后特开了允许商户后代参加科考先例。这些年通过科考入士的商户子弟十有五六,后来的历任皇帝怕朝中大权向商人倾斜,便有意限制了商户子弟科考名额,到如今全国也仅有五个名额,这张长富和刘子林便是一路考上来的其中两位。且这两人都是蛇鼠一窝的纨绔子弟,风评不怎么好。” 沈宁面露讶色:“纨绔子弟一个魁首,一个排名第二,难怪有人闹说这次秋闱作弊。” 谢砚卿语调平和道:“科考每年都有人塞钱贿赂考官或是阅卷官,小贪小污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背后的人明显做的太过了,估计连这两人都没了解过就直接题上了名字,因而榜单一出来就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甚至闹到了圣上跟前。” 沈宁放眼看向立着的玄影:“太子意思是让你家大人来查这事?” 他点点头,语气沉重道:“殿下意思也是想借这次机会彻底肃清科考作弊的不良之风,由大理寺这边接过案子来查最好。” 沈宁心想太子真是逮着谢砚卿一人薅,平时关心不见几句,活没少干。 比她给李尘璟当杀手还累。 “你怎么看?” 谢砚卿对上她目光,嘴角噙着苦笑:“太子交代,我没法推辞。” 第90章 她魔怔了 得。 他就是劳碌命。 她语重心长:“你肩上伤虽伤不及性命,可也至少要养两天。” 他明白她意思,握住她手,眸光温和:“放心,我这条命两年前是你救回来的,自会珍重它。” 沈宁没说话,把手抽回。 沉思几息后开口:“你一心扶持太子,就不怕将来他上位后兔死狗烹?” 她其实并不想多嘴,可联想到自己遭遇,加上他算得上一个好人,便想好心提醒一下他。 看到两人谈话,玄影默默退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秋意渐浓,院里的银杏叶顺着藤纹木窗飘了进来,落在窗边长桌上。 谢砚卿凝着那落叶,容色出尘脸上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启唇:“阿宁,我就像那一片银杏叶,生来便长在树枝之上,靠着树根汲取养分才能长大,宿命便是辅助银杏树开花结果,然后失去价值,最后凋零败落。” 与她四目相对,他笑:“扶持太子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责任。” 她缄默。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便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一说吧。” 他轻咳了下,眉眼间清冽异常:“我母亲和当今皇后是亲姐妹,当年人称萧氏双姝,两人感情从小便要好。直到长到及笄之年,一人嫁给了当时还是齐王的圣上,一人心有所属却被迫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谢与尘,也就是如今的异姓王南萧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窗看向院中杏树:“想必你也猜到了,嫁给南萧王的便是我母亲。她为了家族利益放弃挚爱,最后跟着我父亲去了苦寒的南萧。” “起初我父亲待她极好,两人相敬如宾了两年,可我母亲一直未有身孕。萧氏那边就迫不及待送了一位族中女子去照顾我母亲,名为照顾,实则是想让她借此机会留在我父亲身边,好巩固萧氏一族利益。” “我父亲与母亲从那女子入府开始便渐生嫌隙,甚至到了两看生厌地步。很快那女子被封为了侧妃,还怀了身孕。我母亲不愿向她示好,便被她百般刁难。为了上位,她故意设计我母亲说出未出嫁时便心有所属之事让我父亲听到。” “我父亲觉得受到了耻辱,便有意折辱我母亲,不顾她意愿强制临幸了她,还将她囚禁在府中不让她出房门半步。等她发现自己有身孕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她想打掉腹中子,不巧再次被我父亲发现,两人大吵了一架,我父亲自那以后再也没踏进过我母亲院子。” “一直到我出生、长到五岁才第一次见到了他。只因彼时我母亲长期郁结,加上生我时受冷,月子里得了病命不久矣。我母亲去后,我父亲便将我养在身边,可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位侧妃更是担心我将来夺了她儿子世子之位,便想着法陷害我。” “我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不是罚我跪祠堂就是抄书,挨饿受鞭刑更是家常便饭。直到一次我被罚在祠堂面壁思过,那位侧妃在我茶水中下了毒,她那儿子偷偷来给我送吃的,刚好看到中毒的我。” “他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救我,居然也给自己下了毒,逼迫他母亲给我解毒,可他却因为摄入太多毒素落下了病根,成了怕冷的病秧子……” “……后来我为了摆脱我父亲掌控,接受萧氏条件,来到了京城。他们给予我该有的资源,大力培养我,我要做的便是扶持李尘霄上位,庇护萧氏一族。” 说完,他深叹息一声:“这世上事有诸多不得已,没几个人能随心而活,浸浴在阴谋诡谲中太久的人,看谁都会觉得带着目的,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看向她:“在临水村时我并不是没怀疑过你目的不纯,只是细细一想,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图谋我什么?无非就是财色,我命都是你救的,就是你谋点什么我也认了。” 他兀的一笑,看着她那双盈盈眸子,说出让沈宁心脏一滞的话来:“阿宁,我从来都不傻。只是这些年活的太累,看到一束光便想抓住不放而已。” 她怔怔注视他,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膛。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却自甘堕进她的骗局里。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愧疚…… 不对! 她猛的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心疼他? 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疼开始的,她魔怔了!? 乍然回神,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说你兄长的寒毒便是那时救你时中的?”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只抓住谢砚安中毒一事,谢砚卿不满的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醋味:“你难道不应该最关心我吗?”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沈宁白了他一眼。 “我也中了寒毒,你为何不先问我?”他眨着深邃眼眸看她。 沈宁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 “我给你把过脉,你体内的寒毒只会让你手脚略冰凉些,没什么大碍。” 换句话说就是死不了,也不会感到痛苦。 他失落的垂眸,发现她待他态度变了好多。 难道是他说了太多让她不耐烦了? 这般想着他又庆幸没让她坦白她身份一事,要是他知道了,她估计更加不想理他了。 “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拉住她手,他虚弱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视线落在被他拉着的手腕上,沈宁对上他满是希冀目光,挑眉一笑道:“那得看谢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 还差一次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她自是希望多来找他,在救出柳姨前把蛊毒完全解了。 这样一来,她救了人就能立马回渝州了。 “你来看我,自是随时都有时间。”他闷咳两声,苍白面容显得越发清绝。 沈宁瞧着,打心眼里舍不得。 这样好的男子,可惜只能再享用一次了。 他要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大理寺卿,她都想把他拐回渝州去当个暖床的。 微倾身,她指腹覆上他薄唇,目光炙热看着他:“你这么好,我自是想日日夜夜来见你。” 她刻意强调“日日夜夜”四个字,令他清冷面容不受控制滚烫起来,便连那眼尾都渗出丝丝缕缕薄红来。 第91章 全赔了 他喉结滚了滚,颈微往后仰看着她,清冽眉眼间漾着淡淡笑意。 看的人直想蹂躏欺负他一番。 触及他肩上伤,沈宁收回手,脆然说了一句“走了”便起身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定远侯府,根据夏知先前查到的地址找来一处偏僻窄小的小院,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来了来了。” 门从里打开,俊秀儒雅的男子一顿:“沈姑娘?” 对于她的突然造访孟玉宣显然有点惊讶。 “我可以进去吗?”沈宁问。 他赶忙退到一旁,显得有些局促:“请进。” 沈宁礼貌的颔首。 进了院,她目光逡巡一圈。 小院并不宽敞,却打理的干净雅致,墙角处还种了几株金茶花作为点缀。 院子左边空地上置了桌凳,桌上摆满了书,旁边炉上热气腾腾煨着药,有本书还保持卷曲样子,显然是主人刚刚正在看。 沈宁走至庭院正中,屋内传出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宣儿,是谁来了?” 孟玉宣拔高音量朗声回道:“娘,是我一位朋友。” “沈姑娘,避舍简陋,让你见笑了,这边坐。”孟玉宣招呼沈宁在院中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为她倒上茶:“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我前两日摘的金茶花晒干泡的茶,你尝尝。” “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知会娘一声。”拄着拐的老妇人从屋里出来,时不时咳嗽一声。 沈宁起身看去,老妇人头发半白,约摸四十多岁左右,一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端庄雅丽模样。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上前来,孟玉宣忙扶她坐下:“娘,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吗,出来要着凉了怎么办?” 孟母嗔怪道:“你这孩子,难得有人上门来,娘不出来招待客人像什么话。”说话间她吩咐孟玉宣:“你那茶留着自己喝就罢了,怎么能给客人喝呢,去将你爹生前留下的茶泡一壶来。” 孟玉宣看了眼沈宁,点点头去了。 “姑娘,别客气,坐吧。”孟母笑着道。 凝着她饱经风霜的脸,沈宁抿抿唇坐下。 “姑娘是叫沈宁吧?我听宣儿说过你。”孟母叹了口气:“与齐家婚事本就是要退的,没想到齐家为顾全名声竟想出代嫁这么阴损的法子,让姑娘无辜卷了进来,真是对不住了。” 闻言沈宁便知孟玉宣和孟母说过他们的事了,微笑:“伯母说的哪里话,我还要多谢孟公子愿意配合我演这出戏。” 风吹起孟母鬓边几缕白发,她抬手拨了拨:“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孟家虽落败,但能帮则帮,姑娘有需要宣儿做的,大可开口。” 默了默,沈宁说出自己来意:“孟公子落榜一事你们可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孟母笑的涩然:“今岁不中还有来年,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沈宁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书,注意力放在被翻烂泛黄的书扉页上。 虽说努力的人不一定考上,但不努力的人轻易就考上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次秋闱水分。 孟玉宣这次没能中举,就还只是白身,孟家的案子便没法重审。 想到昨晚的刺杀,沈宁掩在袖下的手收紧。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不然等李尘璟发现她身份,等待她的还是只有死路。 只有借孟家一案垂死李尘璟,她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 “伯母,这次秋闱存在舞弊之嫌,圣上已下旨彻查,孟公子不一定是落榜,还有希望。” 孟母神情一怔,语气有些激动问:“你说的……可当真?” 沈宁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泡好茶折返的孟玉宣刚好听到两人对话,身子僵在原地,一时间心情莫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孟母双手合十,窥见站立的孟玉宣,语无伦次道:“宣儿,快过来,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孟玉宣踏着沉重步伐在凳子上坐下,耳边嗡鸣一片,缄默良久才不可置信问沈宁:“沈姑娘,圣上当真派人彻查了?” 看到榜单上没自己名字时,他就已不抱希望,可现在沈宁说秋闱有人舞弊,还惊动了圣上,他心底死灰忽的又复燃了。 他走仕途不仅是为了他自己和他娘,还为了给孟家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两年前孟家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最终却只以意外二字收尾。 对于这个结果,他根本不信。 可他没有功名在身,他没法去查这件事。 所以他才拼了命读书,想通过科考入士。 “是。”沈宁目光坚定道:“这次秋闱由太子全权负责,现在闹出舞弊一事,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彻查到底,还所有学子一个公平。” 舞弊事关重大,处理不好皇帝定然会对太子问责。 人在关乎自己利益时事事都会上心,太子亦不能免俗。 “太好了,宣儿,咱们孟家案子有希望了。”孟母热泪盈眶,恨不能赶紧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孟玉宣能考中。 孟玉宣同样被这个惊喜砸的晕头转向,语带感激道:“谢谢你沈姑娘。” 原本颓然心情一扫而空,他顿感前路光明起来。 “我只是转告你一声,并没做什么,你不用谢我。”沈宁含笑。 “来,喝茶,喝茶。”孟母擦干眼泪提起茶壶给沈宁斟茶,推搡孟玉宣:“你别坐着了,去准备晚饭,留沈姑娘吃顿饭再走。” “是,娘。”孟玉宣应下就要去。 沈宁喊住他:“不用麻烦了,我不宜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走了。孟公子,若是这次能中举,明年三月份便能参加会试,你现在好好温书才是。” 孟母连连应是:“对对付,宣儿,你现在一心读书就好,其他事有娘呢。” 看着这对孤儿寡母,沈宁摇摇头起身,微颔首:“告辞。” “宣儿,送送沈姑娘。”孟母杵着拐杖跟着站起来。 辞别孟家母子,沈宁回定远侯府。 路过昨夜赌坊时,被门口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他娘的,老子全赔了!” 第92章 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赔?这次秋闱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咱们押的魁首居然一个都没押中!” “谁说不是,倒是让赌坊赚的盆满钵满,他娘的,老子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头一次试水押那什么狗屁姓孟的,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都赔进去了!” “那女人好像也是押那个姓孟的吧?”有人注意到了沈宁。 “可不就是她,她那身衣裳都没换过。” “啧啧,要论起来咱们没她亏得多,她可押了一千两呢,这下钱全打水漂咯。” 无视一众奚落言语,沈宁挤过人群要走,一道女音自身后传来:“沈姑娘,等一下!” 苏韵上气不接下气拍拍胸口,看着沈宁背影开口:“可以单独谈谈吗?” 沈宁回头,促狭眸子注视她:“苏小姐找我有事?”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且昨夜沈宁戴着帷帽,苏韵都未曾看过她容貌。 等看清她脸,苏韵咽了口唾沫。 心想好一个冷艳美人! 自己和对方一比立马相形见绌了。 她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来到赌坊旁边的茶馆,一坐下苏韵便拉住她手强调:“这次秋闱有人舞弊,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替换了。” 沈宁睨了眼被她拉着的手,眉眼含笑:“苏小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苏韵一噎,小脸涨红着找理由:“因为……因为孟公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的成果被人窃取。” 沈宁弯唇,拉长尾音:“真的是这样?” 苏韵垂下眸点点头。 饶有兴致盯着苏韵白里透红脸蛋,沈宁抽回手:“那你去和他说就是,来找我做什么?” 苏韵愣了一瞬,紧张到睫毛发颤,就连停在半空的手都出了一层冷汗,踌躇少许,她抬眸对上她视线:“因为你是他未婚妻,我希望你别因为此事和他……和他退婚。” “你喜欢孟玉宣?”沈宁直白问。 苏韵心头猛的一跳,忙连连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人的眼神是通往心灵的窗户,苏韵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不敢看沈宁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宁不想与她在这小事上掰扯,直勾勾看着她问:“你那么笃定孟公子的卷子被人换过了,难道知道点什么?” 苏韵咬咬唇,犹豫几息道:“我爹是户部侍郎,他参与了这次阅卷,看过孟公子所作文章。他说孟公子文章辞采出众,就是夺魁首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连举人都没中。” 说到这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忽的压低嗓音凑近沈宁:“有件事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沈宁侧眸,她继续道:“我爹封存考卷时,发现孟公子的卷子上贴的张长富名字。” 沈宁眸光一凝。 果真如此。 有人替换了孟玉宣考卷。 沉吟片刻,她启唇:“你这话还对谁说过?” 苏韵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她竖起四指:“我发誓。” 她之所以告诉沈宁这件事,就是不想让她因孟玉宣没中举而嫌弃他。 他只是今岁没中举,但有那个实力,下一次肯定能考中。 她爹说了,科举水深,寒门学子是斗不过权贵的,这次孟玉宣只能认栽了。 “你回去吧,除了官府的人找你问话,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会给你和你爹惹来麻烦。” 苏韵深知事态轻重,自然不会乱说,点点头。 苏韵走后,沈宁凝思了一会儿又返回谢府。 彼时已临近太阳下山。 夕阳余晖透过稀薄云层洒在大地上,远处山峦在晚霞映衬下,轮廓越发清晰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再度踏进谢砚卿院子,并不见玄影身影,伺候在院中的小厮见是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推门进去,谢砚卿披着一件白袍,墨发悉数散下正倚靠在软枕上看卷宗。 他微垂着脑袋,侧脸如玉,那双清浅眸子敛在纤长羽睫下,平静剔透,似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 听到脚步声,他未抬头,误以为是玄影:“这么快就查到了?” “是我。”沈宁走上前,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回定远侯府了吗?” 她没有瞒他,将去孟家和遇到苏韵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听完谢砚卿细细分析道来:“大晋科考都是采取糊名制,先由誊写手将考生文章内容誊抄下来,再由弥封官将考生姓名籍贯个人信息折叠掩盖后分发给阅卷官。若是孟玉宣考卷被换,说明在誊抄过程中有人篡改了他的个人信息,让他的考卷变成了张长富的。” “这么说来只需去查查考生原卷便能真相大白了。”沈宁沉思道。 他摇摇头:“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圣上要查的是这次舞弊的背后之人,光拿考生原卷证明不了什么。” 也是。 “那苏韵父亲那边你要不要派人去问问话?”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当然要去,不过得悄悄去。” 目光聚焦在他手中卷宗上,沈宁拧拧眉,语气沉下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才过多久又把公务搬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清咳一声,心虚的看向别处:“大理寺那边送来的,我躺着也无事,便想处理了。” “话已转达,那我回去了。”她不想再管他,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累坏了也是他自个受着。 “阿宁,天色不早了,留下用完晚饭再走吧。”他闷咳两声,肩上伤口因动作渗出了殷红血渍,眼巴巴的看着她。 沈宁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暗色,故意道:“这不正好,我回去便能用晚饭了。” 见她真要走,他咳的更加剧烈了,声音虚弱道:“定远侯府没你爱吃的菜。” 这意思是谢府便有她爱吃的菜? 沈宁弯唇:“谢府的菜我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谢砚卿被自己口水呛住,一张容色出尘的脸更是被呛的涨红。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他捋捋她耳畔碎发,压着嗓道:“这辈子除了我这盘菜,你哪盘菜都不许吃。” 第93章 死不了 她仰起脑袋注视他,似笑非笑:“怎么,谢大人不装了?” 被戳穿谢砚卿脸上一热。 心想他演技有那么差吗? “你好久没陪我一起用饭了。”他话故意说一半。 沈宁会意,双手环住他腰在他心口蹭了蹭:“那我陪你吃完饭再回去?” 头顶传来他愉悦的嗓:“如此最好。” 闻着他身上淡淡清香,沈宁心神松快下来,又忍不住在他身上乱点火。 只能看不能吃,摸摸总行了吧? 反正她又不吃亏。 这样一想,她手避开他肩上伤,在他胸口游移,慢慢划至小腹,顺带在他腰上掐了掐。 嗯…… 肉挺硬,比凿她物件还硬。 果然是练武的男人,身体素质就是比一般人好。 被她摸的身体欲火乱蹿,谢砚卿及时止住她,哭笑不得提醒:“阿宁,我现在是伤患。” 她语气轻飘:“我知道啊。” 抬头撞进他幽邃眼眸,她笑的一脸单纯:“你不是我的人嘛,我为什么不能摸?” 听到这话,谢砚卿心中愉悦溢于言表,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是,我是你的。” 支起身子,她贴在他耳畔吐着热气:“既是我的,那我可得打上属于我的印记。” 说罢仰头吻上他唇。 他微晃神,随即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拂开身前卷宗揽住她纤腰,力道缓缓收紧,有意加深这一吻。 沈宁呼吸不稳间想抽身,被箍的动弹不得,瞪着眼看他。 他阖着眸,浓长眼睫挠在她脸颊上,酥酥麻麻的。 就在房间里情意渐浓之际,一道不合时宜声响起。 “谢大人,听说你受伤了,好——” 进来的周延之撞见这一幕,整个人怔在原地。 看到谢砚卿将女子按在怀里,向他投来冷冽目光,他后脊一凉忙背过身去,尴尬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这也没人告诉他谢砚卿寝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啊? 而且两人还正在亲热,看谢砚卿那杀人眼神,不会把他灭口吧? “什么事?” 听到男子辨不清情绪的清冷嗓音,周延之心尖一颤,背着身咽了口唾沫应道:“听说大人受伤,下官便想来探望一二,顺便回禀一下案情。” 听到是关于案情,沈宁从谢砚卿怀中抽离:“那你们聊,我出去等着。” “好。”他哑着声音道。 周延之没敢看沈宁,在她路过身侧时还有意垂下眼帘。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外界一直都传谢砚卿断情绝爱,眼里只有查案,就连大理寺养的狗都要求是公的。 现在陡然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吻在一处,实在是有点惊悚。 直到沈宁身影不见,周延之才敢抬头转身。 关切问:“大人,你身体怎么样了?” 谢砚卿将卷宗理好,面无表情道:“死不了。” “……” 周延之干笑了下,欲在床沿圆凳上坐下。 谢砚卿瞥了眼他动作,出声止住:“你换个凳子坐。” 周延之一头雾水。 蓦地对上他乌沉眼眸,霎时头皮一紧反应过来肯定是方才那女子坐过这凳子。 他忙收回要坐下动作,重新寻了把椅子搬到床沿坐下,从怀中掏出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大人,根据你说的,下官让人将液华池周边土都翻了一遍,在御廷园一棵树下挖出了萧良娣丢失的那支海棠并蒂镂空珠花。” 谢砚卿抬眼,从他手中接过珠花打量。 “下官让萧良娣梳头宫女辨认过,确是她戴的那支无疑。”周延之顿了顿,眼眸微动:“从液华池往御廷园走是出宫方向,下官猜测那人是赶着出宫,就询问了一遍当天守值的御林军,他们说当天出宫的四品官员有三人。” “分别是翰林学士凌允臣、户部侍郎苏施南、同平章事沈豫青。下官去他们当值地方询问过他们下值时间,只有凌允臣有事提前离开,后面就没有再回去过。从出宫时间看,他中间有半个时辰行踪是空白的,具有最大作案嫌疑。” “下官带人询问了当天在液华池到御廷园附近的宫人,一位洒扫太监说看到凌允臣申时三刻左右从液华池方向来,看起来略带慌张,还撞上了当时搬花的宫人。” “宫人当时看到一支珠花从他身上掉落,捡起还给他时,他谎称是买给自家夫人的。但下官派人去凌家偷偷问过凌夫人,她并没有收到凌允臣任何东西,是以,他在说谎。” 谢砚卿没说话,翻看萧良娣溺毙一案卷宗,示意他继续说。 “从交集上看,萧良娣未入东宫前一直待字闺中,嫁入东宫后也没见过外男,与凌允臣不可能产生什么纠葛,所以下官断定他杀萧良娣乃是临时起意。加上是在液华池那等较偏僻隐秘之地,萧良娣是为寻狸奴不小心闯到了那儿,许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才让凌允臣对她起了杀心。” “分析的不错。”谢砚卿将目光从卷宗上收回,问他:“可查过那天凌允臣去见了谁?” 周延之面露难色:“是下官无能,问过许多宫人包括翰林院的人都没人知道。” 看了他一眼,谢砚卿抿唇:“液华池属于后宫,平日没有召见,外臣是不得入内的。” 经他一提醒,周延之恍然大悟:“大人,你的意思是召见凌允臣的是后宫的人?” “是,且这人身份尊贵。” 周延之拧拧眉,凌允臣是凌贵妃兄长,不用猜便知召见他的人是谁了。 可现在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萧良娣到底听到了什么秘密会被灭口? 要知道她是太子的人,背后可是萧氏一族,凌允臣杀她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能让他不计后果把人杀了,说明这个秘密定然是严重到杀头亦或抄家流放地步。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谢砚卿不紧不慢道:“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掌握的所有证据来看凶手是凌允臣无疑,先写折子上奏给圣上,带人去凌家抓人。” 周延之点点头,眼中泛起亮色拱手:“下官明白了。” 第94章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延之离开后,沈宁陪谢砚卿用了晚饭才回定远侯府。 一回来就看到府中下人在挂红绸红灯笼,布置的一派喜庆。 问了夏知才知齐云程将她和孟玉宣婚事散播出去了。 还悄悄派人到处传孟玉宣没中举一事,人前假惺惺表示就算他没中举齐家也不会悔婚,还说齐家看重他,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外人一见齐家不仅没对落魄的未来女婿落井下石,还坚持将女儿嫁过去,纷纷夸赞齐云程信守诺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一时间定远侯府风头甚至盖过了秋闱舞弊的热度,也将孟玉宣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理寺的人来请他进宫时,他正在烧火做饭,灶房案板上还放着卷书。 听完衙役来意,他安顿好孟母后跟着进了宫。 住在隔壁,看不惯孟玉宣母子的邻居听到他是因科举舞弊被带走,四处传流言说有富家子弟给了孟玉宣一大笔银子,让他在这次秋闱中帮忙作弊,现在官府查到他头上,被下狱了。 这事很快传开,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的举子还站出来说看到孟玉宣在考场和人打手势,肯定就是作弊的暗号。 齐云程得知后,急的在正厅团团转。 眼看张家要上门下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知道齐家有一个科举舞弊的女婿,定然不会再结这门亲。 最后一合计。 他决定将所有事都推孟玉宣身上。 对外称齐家对此毫不知情,还表示对孟玉宣很是失望,竟做出舞弊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来。 正要宣布解除这桩婚事。 就听有人大喊秋闱舞弊案查明了,朝廷已将中举榜单重新张贴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去看放榜名单,无人再听齐云程啰嗦。 过了一会儿有人折返,对着他毕恭毕敬:“恭喜啊侯爷,你女婿中了,还是榜首!” 一时间所有人都跑来奉承齐云程。 反转来的太快,他大脑都还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问:“这怎么回事?” 路人摆摆手解释:“都误会了,官府的人是带孟公子进宫核验笔迹的,不是说他作弊,也不知是谁传的,把所有人都误导了。” 齐云程恍然,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没将解除婚约的事说出去,不然现在妥妥打脸。 看到路人纷纷向他道喜,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假仁假义说教了传话小厮一顿,忙换上笑脸应和。 雪琼院。 听夏知汇报完府门前发生的事,沈宁将研磨好的药粉用黑色瓷瓶装好,拍拍手起身:“我让你拓印的一百份退婚书怎么样了?” 夏知双手交叠在一起,颔首答道:“姑娘放心,明日便能去取。” 孟玉宣这次得了魁首齐云程定然不会弃掉这门婚约,只要再等两日她便能见到柳姨。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计划好一切后路。 “手脚都麻利点,赶紧把红绸挂上,要是耽误了大小姐和姑爷婚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婆子尖酸刻薄声音响起,沈宁打眼看去,早上刚拆的红绸和红灯笼又被下人重新挂了回去。 她心中不禁嗤笑。 齐家也是真够势利的。 听到孟玉宣参与秋闱舞弊怕连累齐家名声,立马急着撇清关系要解除婚约,现在知道对方成了魁首,又马上换了态度。 变脸真是比谁都快。 “夏知,随我出去一趟。”反复将手清洗几遍,确保洗干净后,沈宁拿起帕子擦干水渍。 两人刚要出院门,被婆子带着丫鬟堵住了去路。 “大小姐,侯爷说了这几日你哪儿都不能去,好好待在房里待嫁。” “让开。”沈宁目光泛冷看她,语气淡淡。 婆子心中虽犯怵,但还是站着没动:“请大小姐回去。” 身后丫鬟齐声道:“请大小姐回去。” 变相威胁? 沈宁双手抱臂,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大小姐?谁是你们家大小姐?有见过哪家大小姐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的?” 齐云程拿她没办法就只能克扣她餐食,也真是够幼稚的。 见她们没有要让开意思,沈宁给夏知递了个眼色。 夏知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你这贱婢想干什么?”一脸刻薄的婆子后退两步问。 “做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音落,夏知照着她眼睛就是一拳。 这是沈宁教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介于有实力情况下,揍回去! 婆子受了一拳,气急败坏大叫:“把、把这贱婢给我抓起来!” 她在齐家当了二十年下人,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丫鬟。 婆子身后的一群丫鬟要动手。 沈宁拔下头上发簪缓缓走近,唇边携着若有似无的邪笑:“我这簪子最近有点钝了,要不拿你们的血开开刃?” 说着她把玩起簪子,动作忽然顿住,眸心泛起寒芒看向婆子和一群丫鬟,语气幽幽:“这簪子可沾过父亲的血呢,你们谁想试试?” 婆子和一群丫鬟顿感毛骨悚然。 沈宁疯起来六亲不认,连亲爹都敢捅,她们谁敢上去送死? 见一群人噤若寒蝉都不说话,沈宁眼神一凛:“再说一遍,让开。” 婆子和丫鬟齐刷刷让开一条路。 手中一转将簪子插回发间。 沈宁想,比起讲道理和言语威胁,这时候还是武力最好使。 毕竟没人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 谢砚卿散署回来,门房说沈宁来了,正在书房等他。 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他猛的被扑了个满怀。 “谢大人,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馨香入鼻,他圈住她腰,垂眸:“怎么了?” 谁拦她来见他了? “齐云程不让我出门。”她抬起脑袋,攥着他心口处衣裳:“他让我乖乖待嫁。” 谢砚卿蹙眉:“要是你出嫁前齐云程不放人怎么办?” 从他怀中抽离,她笑的淡然:“他一定会放人。” 一是孟玉宣现在已有了举人身份,齐云程出于名声和利益考虑都必须让她嫁给孟玉宣。 要是他不放柳姨,到时她大闹不嫁,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其二便是齐云程给柳姨下了毒,有这份把柄在,他自认能拿捏住她,也必然会把人放了。 “不谈旁的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拉着他走向交椅,将他按在椅子上。 第95章 要是做点别的呢? “什么东西?”他隐有几分期待问。 “你猜猜?”她故意卖关子。 “吃的?” 她摇摇头。 “用的?” “你再猜细致点。”哪有人猜的范围那么大的。 他俊逸的眉微拢:“那是什么?” 她倾身,将他困在椅间,唇边潋滟一抹笑意:“猜对了有奖励。” 奖励? 谢砚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红唇瓣,矜雅如玉脸上染上绯红问:“是吻?” 她挑起他下颌,笑的一脸促狭:“你想哪儿去了?” 吻才是奖励吧? 她稍靠近后,他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清香,不像是她身上味道。 他眉眼微弯:“是香囊。” “谢大人真聪明。”她粲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一个浅青色香囊递到他眼前:“你不是中过寒毒吗,这香囊是我特意调配的,里面有艾叶、肉桂、小茴香、花椒、丁香等药材,随身佩戴可以驱寒气,先前送你的玉坠效果没这个好。” 他怔了一下,鼻尖酸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前几日他吃醋说的话她都放在了心上,说明还是很在意他的。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她,感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清冷嗓音微哑:“谢谢你,阿宁。” 她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爱? 沈宁没想到一个小小香囊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要是她再说几句煽情的话,他岂不是要感动到痛哭流涕?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他这人虽长了张清冷克制的脸,可人委实纯情了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得手,还骗得团团转了。 敛去脑中乱七八糟想法。 她清咳一声推开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走到书案处搬来一个小匣子放在茶几上,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听话的点点头,乖巧的像只大狗狗,嗓音温柔道:“好。” 看到里面躺着一大摞银票,他想到了什么:“这是你押孟玉宣赢的钱?” “对啊,你的八百两变八千两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突然暴富的那种开心?”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他。 他虽然不缺钱,可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要白不要。 要搁普通百姓家,就是一夜变暴发户了。 与她视线相交,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身外之物,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 沈宁要是知道他想法,一定会骂他死恋爱脑。 钱多好啊。 有钱万事不愁。 多少人一辈子都为了碎银几两拼死拼活呢。 谢砚卿合上匣子:“这些银子你都收起来吧,就当——” 他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提前给你的一部分聘礼了。” “这可是八千两,你确定都给我?” 拢住她手,他弯唇:“八千两罢了,将来整个谢府的家财都是你的。” 沈宁目光闪了一下,摆手:“我可不要。” 收了这钱岂不是就答应嫁给他了。 骗他感情她已经有点良心不安了,再收他钱她只会更加不安。 谢砚卿蹙眉:“为何不要,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被戳中心思,沈宁心头猛地一跳,面上不显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给我保管,等我离开齐家了再给我。” 他目光幽沉凝着她,半晌后启唇:“好,那我给你收着。” 他捧起匣子放到了案桌后的书架上,放好后来牵她手:“那晚刺杀的人我派人查过了,是荣王的人,戴面具的三人我怀疑是荣王豢养的四大杀手。你先前说你娘因荣王纵马被踩死,我怀疑他认出了你身份,以为你是来寻仇的,要将你灭口。” 沈宁听到他前面的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倒好,直接给她找好理由了。 话说他真的是大理寺卿吗? 难不成陷入情爱的男子智商都这么低? 还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故意给她找理由? 两种情况她更偏向于后者。 只是装糊涂也好,真不知道也罢。 她解完蛊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思及此她环上他脖子,眨着水盈盈眸子问:“你伤怎么样了?” 谢砚卿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淡声道:“好多了。” 亲在他唇边,她气息暧昧问:“要是做点别的呢?” 谢砚卿怔了怔,眼眸微深:“这个‘别的’指什么?” 看到他喉结滚动,她手滑到他脖间,故意撩拨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带着幽香的气息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令他身体不受控制绷紧,吐出气息都热了几分:“要是你想,可以试试。” 轮到沈宁愣了,躺在他臂弯里,指尖捻上他唇肉,她眼中浮现浓浓笑意:“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答应的这么干脆?” 他骨节分明的指穿过她柔顺的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眉眼柔缓道:“只要是你提出的,我都不会拒绝。” 她唇边笑意蔓延,声音脆然道:“好啊,谢大人既是大理寺卿,这书房应当是有《律典》的吧,现在劳烦大人帮我寻一寻?” 他拢眉:“……你方才说的‘别的’就是指这个?” 沈宁一脸纯然:“不然呢?” 他俊美脸上飘上薄红,忙别过脸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还以为她想和他…… 原是他曲解了她意思。 放开她,他起身向着书架而去,不多时便拿着一本书折返,好奇问:“你要《律典》做什么?” 她接过书放一旁茶几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上他目光,她兀的想到了什么:“对了,秋闱舞弊案查到谁是幕后之人了吗?” 谢砚卿掀袍坐下,倒了杯水回她话:“查到了,只是这件事牵扯颇深,要过两天朝廷才会对外公布结果。” “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现在成了官员权贵敛财工具,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将主要涉案的几名官员都判了抄家流放罪,现在朝廷的人估计已经到了各自府上。” 沈宁眸光微敛。 抄家流放? 看来皇帝这次是动真格了。 第96章 大婚日 和谢砚卿又说了会儿话,沈宁带上《律典》回了定远侯府。 刚回到雪琼院齐云程便派小厮来传她。 这次她难得的去了。 一踏进正厅,便看到齐云程正来回踱步。 余光触及她身影,他立马端起架子沉着脸道:“来了?” “找我什么事?”沈宁冷声问。 齐云程面露不悦:“听下人说你今日又跑出去了?” 淡淡扫了他一眼,沈宁无甚表情道:“所以,父亲又想罚我?” 齐云程最是看不惯她顶着和沈璃月那贱人有六分相似的脸露出这副神态,强压下心中火气道:“你本事大,连弑父都做得出来,我哪敢罚你。但你别忘了柳絮还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有旁的心思,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沈宁明白了。 齐云程是怕她想法子跑了。 “后日便是大婚,父亲觉得我能跑哪儿去?”她嗤笑。 齐云程眼底掠过算计:“你识趣就好,她身上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为了她命着想,你嫁去孟家后最好乖乖听话。” 这是想一辈子控制她? 沈宁拧眉,声音淡的生冷:“先前不是说好,我嫁给孟玉宣你就把解药给我?” 齐云程面上有一瞬心虚:“是嘛?我可不记得了。” 要不是户部尚书因秋闱舞弊一事倒台了,和他家婚事也没了,他又何须看沈宁这个小贱人脸色。 如今孟玉宣有了举人身份,来年会试定然能中进士,多少也能捞个有实权的官当当。 是以,他必须要把沈宁与齐家牢牢拴在一起。 “放心,只要你听话,解药我定会每个月按时奉上,不会让柳絮有一丝一毫伤害。”末了,他睨了沈宁一眼:“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这两日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沈宁袖下手收紧,面上隐忍:“好,我答应你,但到时你必须要把人还我。” “这是自然。”他手上捏着柳絮的命,量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沈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前厅。 她早知道齐云程的话不可信,所以一开始对他给解药就没抱希望。 紧了紧袖子里的瓷瓶,她唇角露出一抹诡森的笑。 大婚前,她定送齐家所有人一份大礼。 — 以翰林学士凌允臣与户部尚书张知尧为首的文官,因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在秋闱中舞弊一事很快传开。 朝廷特意张贴告示对此事进行公告。 一时间文人激愤,在囚车路过街头时将流放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百姓更是恨极鱼肉百姓的贪官,烂菜叶子臭鸡蛋一个劲往囚犯身上砸。 这场闹剧后,秋闱才彻底落下帷幕。 转眼便到了大婚这日,齐云程派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将雪琼院围的水泄不通,生怕沈宁长翅膀飞了。 前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雪琼院却是安静至极。 一身大红嫁衣装扮好的沈宁坐在梳妆台前,等了许久才听到开门声响起。 一名身穿素白、年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子被小厮推进了房间,脚步踉跄了下。 “柳姨!”沈宁起身走上前扶住女子。 看着她憔悴模样,沈宁眼神一凛:“齐云程有没有为难你?” 柳絮摇摇头,看到她露出了真容,表情微变:“阿宁,你的脸……” 握住她手,沈宁道:“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看了眼更漏,她表情肃然道:“我安排了人带你离开这儿,等会儿你跟他们先走,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去找你。” 见她一身嫁衣,柳絮有些不放心:“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沈宁抿抿唇,眼眸微垂:“这个你不用管。”她从袖子里拿出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递给柳絮:“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萧鹤钰给的万能解毒丸,解她的毒应该没问题。 看着她手心药丸,柳絮不带半点犹豫捻起放进嘴里吞下。 她药刚服下,夏知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沈宁耳畔一阵耳语。 “柳姨,等会儿你就跟她走。”沈宁拉过夏知,让柳絮认清楚些。 自知留下也是拖她后腿,柳絮点点头。 外面来了婆子催促:“大小姐,该上花轿了。” 叮嘱夏知一番后,沈宁拿起红盖头盖上。 婆子带了两名丫鬟走进来,确认是沈宁无误后,搀着她出了门。 夏知带着柳絮跟在后面,走到半路趁人不备改了道。 等在后门的卫随看到两人,赶忙开门放两人出去,等人离开,他再将门闩别上。 逡巡一圈后,他走至昏迷的两名看门小厮旁解开两人睡穴,悄无声息施展轻功离开。 定远侯府门前。 魁首大婚,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一身淡蓝齐胸襦裙的苏韵站在人群中,望着身穿婚袍、俊秀儒雅的孟玉宣,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不多时,丫鬟搀着新娘子出来。 她本以为会看到郎情妾意的一幕,不料新娘子停下了步子,猛的掀起盖头,当着所有人面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扬飞。 有一张飘到了她面前,她垂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退婚书”三个字。 一时间,人群沸腾。 沈宁看着齐云程被气的发白的脸,勾唇冷笑:“看清楚了,我姓沈,可不是你们齐家的女儿,这桩婚事与我可没有干系。” 当着所有人面,她将自己悲惨身世及如何受胁迫、如何被苛待、如何被逼代嫁,以及齐云程真实面目全部抖了出来。 顷刻间,人群哗然,纷纷窃窃私语齐云程是个伪君子。 之前奉承他的人得知他竟是这样攀权富贵的小人,都站出来唾弃他。 “沈宁,你别忘了,我是你血缘上的生父,就算没尽过一天养育之恩,我也是你父亲,我就有权决定你婚姻大事。” “是嘛?”沈宁不紧不慢拿出《律典》,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写‘父恶意弃子女者,无养育之恩者,杖五十’,侯爷确定是我生父?” 齐云程怒目圆睁,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自古女子未出嫁前从父,我让你嫁谁你就必须要嫁谁,这便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好一个天经地义的规矩!”男子冷鸷声音响起。 第97章 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 所有人目光聚焦到声音主人身上。 便见来人身着一袭玄色蟒袍,头戴墨玉冠。 袍上金线绣成的蛟龙张牙舞爪,冠上翠玉在微光中闪烁着锐利寒芒,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尊贵。 “今日定远侯嫁女,孤路过顺带凑个热闹,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来人正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李尘霄。 而他身后那位着月白锦袍,头戴银冠,气质清冷矜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谢砚卿。 瞬间,哗啦跪了满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宁听到对方自称孤,眉心微拧也跟着跪了下去。 心道:“谢砚卿怎么和太子一起来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太子声音威凛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注意到一道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沈宁刻意垂着脑袋。 她此番回京并不想搅和进纷争中,对这位太子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可对方显然不想放过她,语气轻飘却威慑十足问:“你就是定远侯前些日子寻回的那位庶女?” 沈宁故作慌张应道:“回、回殿下,正是。” “方才你说的可都属实?” 沈宁噗通一声跪下:“民女所言句句真言,若殿下不信可让定远侯府下人作证。” 李尘霄笑:“他们都是定远侯府的人,你确定他们会为你说话?” 沈宁眼睫轻颤,恭敬道:“公道自在人心,何况我说的都是真话,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也不敢平白污蔑民女。” 李尘霄眼中闪过愕然。 没想到她竟把他拉出来当枪使。 脑子还不算太笨。 微侧身,他问谢砚卿:“晟渊,你觉得呢?” 看了眼沈宁,谢砚卿拱手:“殿下不妨一问。” “好,孤便当路见不平,管管这闲事。”李尘霄厉声吩咐:“来人,去问。要是有人敢说谎,一律按欺瞒罪论处。” 他话音落,便有侍卫上前去问话。 齐云程夫妻俩抖如筛糠。 “殿下,这都是、都是臣的家事,怎好劳烦殿下——” “是嘛?”李尘霄尾调拉长,眼中聚起寒意:“听说定远侯府有意与张家结为姻亲,侯爷可否告诉孤这事是真是假?” 这—— 齐云程和江氏身体皆是一震。 这件事只有齐张两家知道,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殿下切莫听信谣言,从未有这事!”齐云程急着辩解。 张尚书是秋闱舞弊主谋之一,结亲一事要是曝光,岂不是说明齐家和张家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万万不能承认。 沈宁出声:“殿下,这事并不是谣言。” 李尘霄饶有兴致看她:“你先起来回话。”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道来:“齐家之所以寻回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代齐芸嫁给孟公子,好保全定远侯府不落井下石名声,其二是因为张家公子看上了齐芸,定远侯想借机攀附张家。” “先前齐家一直拖着与孟家婚事,就是嫌弃孟家不复从前,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孟公子也不想耽误齐芸,所以才写了这纸退婚书到齐家退婚,但定远侯怕外界说齐家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就拒绝了退婚,还说会如约将女儿嫁去孟家,其实就是逼我嫁过去。孟公子就在这儿,殿下大可直接问他这件事是真是假。” 沈宁说话时虽垂着脑袋,可那话语却铿锵有力。 听到沈宁点自己,孟玉宣上前揖礼:“殿下,沈姑娘所言皆属实。那退婚书……也确是草民一笔一划所写,做不得假。” 谢砚卿看完玄影递上的退婚书,转递给李尘霄:“殿下,孟魁首没撒谎,臣查秋闱舞弊案时查看过他考卷,这字迹确实是他的。” 李尘霄粗略扫了眼退婚书,犀利目光看向齐云程夫妻俩,沉声问:“定远侯,你怎么解释?” 齐云程没料到孟玉宣竟会帮沈宁,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后背发寒道:“殿下,臣…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臣的女儿与张家公子两情相悦,非他不嫁,甚至到了以死相逼地步。可怜天下父母心,臣不能看着她去死啊!所以为了帮她达成夙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知道这事做的不光彩,也委屈了宁儿,可臣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将老父亲为儿女操碎心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有为人父母的围观群众不禁感同身受。 “虽说定远侯事做的不对,可毕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儿,也没道理怪他吧?” “是啊,都是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事就没必要再计较了吧?我看那孟公子与齐家大小姐也挺般配的,定远侯分明是促成了一桩好婚事。她一个庶女,能嫁举人为正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何必再闹这出惹人笑话?” …… 闲言碎语入耳,谢砚卿蹙眉。 沈宁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本不欲插手。 可李尘霄约他在芳雅轩谈事,距离定远侯府只隔了十几米距离,这里发生的事站在二楼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她被人为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玄影,告诉他们一声,谁再扰乱大理寺办案就让他去大理寺狱待着!” 闻言李尘霄回眸看他,眼底划过讶色:“办案,办什么案?” 谢砚卿绷着张俊逸的脸,眼底幽若道:“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理寺接到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就有那位沈姑娘。今日原本就是要传她去大理寺问话,既来了自然要把人带去。” 李尘霄若有所思,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双手负在身后:“你别整日就想着查案,也该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先前孤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谢砚卿眸光微敛,心知他说的是哪件事,直截了当道:“臣已娶妻,这辈子心中也只有她一人,臣对她心,磐石不可移。娶萧氏女为妻一事以后殿下莫要再提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不着痕迹扫了眼站在石阶处一身红嫁衣的沈宁,眉眼温和惑人。 “晟渊,你糊涂!” 李尘霄被气的不轻,碍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说什么,怒甩袖:“你就认死理吧!” 第98章 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成大事者就要学会牺牲,岂能耽于情爱。 何况谢砚卿忘不掉的还是一个“死人”。 不多时侍卫问完话回到李尘霄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眸微动看向齐云程:“定远侯,你府中下人都说你这庶女所言非虚,你可还有何解释?” 齐云程心下一慌:“殿下,定是她使了妖法蛊惑了我府中下人,您千万别信啊。” 江氏搭腔:“是啊殿下,沈宁平日就言行举止怪诞,甚至敢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她的话断不可信。” 沈宁讥笑:“夫人真爱开玩笑,我有承认过定远侯是我父亲吗?分明是他要对我动手我才反抗的,怎么就变成我弑父了?” 齐云程怒道:“沈宁,平日为父惯着你就罢了,现在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胡说八道,你与你母亲六分相似,为父岂会认错?” “侯爷光凭长相就认定我们是父女,也未免太草率了吧?除非你能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你是我父亲。” 齐云程恼了:“你不是要证明吗,好,那就当着所有人面,滴血认亲!” 谢砚卿拧眉出声:“此举不妥。” 李尘霄问:“如何不妥?” “殿下有所不知,这滴血认亲本就荒诞,民间多有用此法错认亲子之事,可见其毫无根据可言。倘若仅凭此便断定亲缘关系,岂不儿戏?” 李尘霄闻言有理,转头看向沈宁,“沈姑娘也是这桩婚事受害者,若是不愿嫁与孟魁首,孤便在此给你做这个主,放你自由。” 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沈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只是即便殿下今日帮了我,可难保他日齐家不会再纠缠于我。” 李尘霄目光如炬凝着她:“那你想如何?”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的谢砚卿:“民女想让太子殿下和诸位做个见证,请谢大人为我执笔写一封断亲书,从此,我沈宁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与齐家都没任何关系。” 李尘霄在她抬起头时表情微变,眸光闪烁了下。 他视线在围观群众身上扫过,思虑良久,缓缓道:“晟渊,给她写。” 谢砚卿余光触及李尘霄不动声色收紧的手,眼中微暗:“是,殿下。” 齐云程额间青筋暴起,目光阴沉看着沈宁,注意到太子看来目光,硬生生将威胁的话憋了回去。 没有他的解药,柳絮必死无疑。 有太子发话,定远侯府下人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谢砚卿与沈宁擦肩而过时,顿住步子侧目望了她一眼。 沈宁对着他挤眉一笑,那笑带着些许挑逗意味。 他心跳漏了半拍,耳尖蔓上淡淡潮红错开她走向书桌。 写好断亲书,谢砚卿让沈宁和齐云程各自签字按上指印。 齐云程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在自己名字下按上指印,用他和沈宁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就等着给柳絮那贱人收尸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给他这个父亲留,那他就破罐子破摔,等她痛哭流涕来求他! 沈宁笑意森然:“谁给谁收尸还不一定呢,父亲半夜可要把门窗关紧点,别一不小心被人抹了脖子。” 齐云程眉心一跳,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大,手下意识扬起:“你——” 沈宁见状忙故作害怕躲到谢砚卿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裳:“谢大人救命,定远侯打人了!” 谢砚卿敛眸,神情冷沉道:“定远侯莫不是忘了才签的断亲书?当街殴打人是要进大理寺狱的,情节严重者按照大晋律法可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监禁。” 齐云程一听咬牙切齿收回手,一张脸难看至极:“谢大人误会了,本侯就是手不舒服活动一下筋骨。” “沈姑娘,你没事吧?”孟玉宣上前关心问。 没等沈宁回答,他就感受到一道幽冷眼神正盯着自己,一抬眸就撞进谢砚卿迫人眸中,他身形一僵。 “谢、谢大人。” 不知为何,孟玉宣感觉这位谢大人对他充满敌意。 可仔细想想他们又没有交集,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才是。 难不成只是他的错觉? 沈宁忽略谢砚卿灼人目光,对孟玉宣道:“孟公子,今日多谢你替我说话。” 虽说这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可她还是想当着所有人面谢谢他,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他名声的影响。 孟玉宣颔首,按照她交代的意思来说:“沈姑娘哪里的话,你也是被逼迫的。孟某苦读圣贤书,分得清是非对错,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过错,我在此对姑娘说一声抱歉。” “行了,沈姑娘的事了了,就麻烦随本官走一趟,本官有事要问。”谢砚卿阴恻恻开口。 沈宁知道这人又在吃闷醋,只好客套的和孟玉宣说了两句结束对话。 走时沈宁拿着谢砚卿给的《律典》拔高音量问:“谢大人,这上面说父弃子女不养,但即便是断亲后也还要给对方养老送终,要是齐家以后再拿这个理由纠缠我怎么办?” 大晋是儒法并举,而儒又重孝。 就算沈宁与齐云程断了亲,但血缘上两人还是父女关系,她仍有义务要给他养老送终。 谢砚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配合她演戏,语气肃然道:“你现在已与齐家断亲,只对定远侯一人有赡养之责,齐家要是找你麻烦,你大可去衙门击鼓告状,官府自会给你做主。” 听他这么说,沈宁满意的应声:“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说给齐家人听的。 和李尘霄道别后,谢砚卿带着沈宁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便道:“你倒是会利用人。” 沈宁嘴角略弯,得意道:“谁让谢大人主动送上门,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望着她澄澈眼睛,他问:“你要救的人可救出来了?” 她点点头,头上几支略显寒酸的步摇直晃,与她几缕发绞在了一起。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为她拔下步摇丢在一旁,道:“齐家还真是吝啬。” 她一头长发散下,眼含秋水注视他:“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好,他问:“你与太子可相识?” 第99章 阿宁,没人能阻止我娶你 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摇摇头:“不认识,你为何这么问?” 他点漆眸子微深望着她姝丽面容,抿抿唇道:“方才太子看到你好像有点惊讶。” 抚上自己的脸,沈宁墨瞳微敛。 她和青龙三人虽是李尘璟培养的杀手。 但基本上不是在外执行任务就是在京郊的山庄,很少在京中。 两年前在青州她与青龙三人刺杀还是翊王的李尘霄,算是与他初次见面。 只是当时是夜晚,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彼此。 她连李尘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刚刚要不是他自称孤,她根本没认出他。 按理来说她当时戴了面具,脸也用药水易了容,现在李尘霄认不出她才对。 思及此,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与太子从未见过,许是你看错了,亦或者是太子看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人,才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谢砚卿眸光幽沉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在太子面前露了面,为她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防着些。 拢住她手,他音色清越道:“阿宁,如今荣王的舅舅凌允臣因杀害萧良娣一案和秋闱舞弊案,被圣上下令革除官职抄家流放。荣王失去凌家这个得力助手威势不似从前,现在太子势大,几次提出让我娶萧氏女子为妻,他要是知道你就是两年前欺骗我的女子,定然会对你起杀心,所以你对他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有我。” 沈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不是只辅佐太子吗,他怎么连你娶妻都要管?” 握她的手紧了紧,他垂眸:“权利这东西是会改变人的。曾经还是翊王的太子并不想争东宫之位,但他是皇后所出,是嫡子,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被推着上了位,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自是不舍得再失去。他让我娶萧氏女为妻,不过是想让我与他彻底绑在同一条利益链上,完全为他所用。” 沈宁缄默。 他说的没错,权利的确会改变人。 曾经的李尘璟也是心思纯善的少年,后来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再亲近的人都能不眨一下眼就杀了。 想到体内的蛊毒,她眼底泛起刺骨寒意。 不动声色敛去情绪,她贴近谢砚卿:“你都说了太子势大,要是他逼迫你娶妻呢?” “我已经和他说了,这辈子只认定一人,心之所向,磐石无转移。”他伸手将她捞进怀中,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眉眼柔缓下来:“阿宁,没有人能阻止我娶你。就算他是太子,也无权决定我的事。” 听到这话,沈宁眼中情绪晦涩难辨,唇角含笑勾住他脖子:“不提太子了,你的伤好了吗?” 握住她白皙手腕,他应道:“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太慢了。”她低喃一声。 “什么?”他没听清。 捧住他脸,她目光一寸寸从他清矜如玉脸上临摹而下,最后落在他菲薄唇上,语气暧昧道:“恢复的太慢了,我现在想吃你怎么办?” 对上她炙热目光,谢砚卿呼吸一凝,眼尾泛起淡淡薄红别过脸:“你要去谢府还是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纤长指尖抚过他五官轮廓,她俯下脑袋在他颈上轻咬了下,表情戏谑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吃你,但要选个地方?” 他喉结滚动,眼神深了几分,唇角漾起淡淡弧度看她:“自然。” 男子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此刻清矜脸上带着温润笑意,衬的周身清泠气息都温和了几分。 凝着他,沈宁心念一动。 但想到正事要紧,还是理智占回了上风:“今日那么多人都见过我,你这样大喇喇把我带回谢府不妥。” 他明白了:“那便去我给你置办的院子。” 说话间他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定远侯府门前。 谢砚卿带着沈宁走后李尘霄还立在原地。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贸然离开。 濯墨眸子从马车离开方向收回,李尘霄侧身命令:“影青,去查一查这个叫沈宁的女子。” 她与那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虽只有六分相似,却能让人一眼将两人联想到一起。 转身深深看了眼定远侯府的匾额,他扯唇轻笑了下:“真是有意思。” 下令让人都散了后,李尘霄启唇:“回东宫。” 太子一走,所有人如释重负。 齐云程立马喊来下人:“柳絮人呢?” 沈宁被谢砚卿带走了,可柳絮人还在定远侯府呢。 他就不信她不回来! 下人面面相觑,哆嗦着不敢回话。 要是让齐云程知道柳絮也不见了,等着他们的只有重罚。 “侯爷问你们话,都哑巴了?”江氏现在看谁都满肚子火气,看到一群下人都不吱声,那火更是直冲头顶。 其中一名小厮迫于威压战兢答道:“回……回侯爷,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 江氏脸色立变。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齐云程气的眼前直发黑,一双拳头攥的死紧,额间青筋鼓起。 注意到府门前还有人,江氏掩面劝他:“侯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齐云程狠狠剜了眼还没走的孟玉宣,怒甩袖离开。 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沈宁那贱人十倍偿还! 人流散去,孟玉宣欲离开,身后响起一道清丽女音:“孟公子,等一下!” 他回首,清秀碧玉的苏韵向他走来,他行了一记书生礼:“苏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相识。 苏韵攥着裙摆,纠结少顷对上他目光,鼓足勇气道:“那个……孟公子,你与齐家解除婚约了,现在、现在可有心仪的女子?” 孟玉宣脑中浮现沈宁那张出水芙蓉的脸来,两颊染上可疑的红。 苏韵见他许久不答,又是这副反应,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她脸上挤出略失落的笑来:“…抱歉,是我、我越界了。”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现在好了,就算孟玉宣和齐家婚事没了,但人家心里还有人,她这辈子算是没希望了。 第100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孟玉宣俊秀面上露出淡笑:“没关系。”旋即垂眸,置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我如今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至于儿女私情,便随缘了。” 他清楚自己肩上责任,也明白沈宁不喜欢他。 所以,他们之间,保持友谊关系便好。 苏韵原本暗下去的眸子瞬间又被点亮了:“这么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孟玉宣没正面回她,看了眼天边黑云翻涌,提醒她:“苏小姐,要下雨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秋雨寒气重,莫要淋雨受寒了。” 说罢他颔首离开。 苏韵站在原地,心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语气欣喜道:“他是在关心我?” 小禾看到自家小姐站在街头傻笑,走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拍开她手,苏韵心情大好道:“你怎么来了,又是我爹让你出来找我的?” 小禾应了声是。 苏韵边走边和她说话:“你说要是让我爹去孟家给我说亲,他会不会同意?” 小禾一脸懵:“小姐,你说的是哪个孟家?”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瞥了她一眼,苏韵嗔道:“当然是有孟玉宣的那个孟家了。” 看到她一脸期待模样,小禾张张嘴,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小姐,可是…可是老爷中意的好像是那位谢大人。他说谢大人家世清白,又是科举出身,人品他也亲自了解过,加上你们两人年纪相当,又认识,有感情基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他以后就是致仕了也能安安心心回老家。” 谢大人? 苏韵眉心一跳,扭头看她,眼睛微眯,语气幽幽道:“你说的不会是谢砚卿吧?” 小禾被她盯的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点头。 苏韵扶住自己脑袋,气的发笑:“我爹他老糊涂了吧!谢砚卿那个冰块谁会看上他?”她双手叉腰:“性子冷又不近人情,还爱拿长辈那套压人,本小姐才不喜欢他!” 小禾不说话。 因为她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道理。 可细细一想,自家老爷说的好像也没错。 谢大人光风霁月,文武双全,又官至四品,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京中小姐都想嫁他呢。 也不知最后哪家姑娘能有幸嫁给他。 看了眼苏韵大大咧咧走姿。 她摇摇头。 心想肯定不会是她家小姐就是了。 — 城东春巷小院。 柳絮看到沈宁与谢砚卿一前一后进了院,起身询问:“阿宁,他是?” 两人离的那般近,加上谢砚卿看沈宁眼神明显不同于常人,她一眼便看出有猫腻。 沈宁为两人简单做了介绍,对谢砚卿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谢砚卿看了眼柳絮,眸光幽深点点头:“你有事就去谢府找我。”末了又道:“夏知就留在这儿照顾你。” “好。” 沈宁有许多话要和柳絮说,兀的想到了什么又道:“这儿离大理寺近,不用让卫随贴身保护我了,你让他也回去吧。” 谢砚卿点头应下。 他走后,沈宁拉着柳絮进了屋,对方先开了口:“阿宁,你这两年去哪儿了,那位大理寺卿又是怎么回事?” 沈宁将这两年遭遇一一说来,关于谢砚卿部分直接跳过。 听完柳絮攥紧了手,眼眶发红道:“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沈宁鼻尖发酸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能联系你。”她垂下纤秾眉眼:“我一旦给你写信,很可能会被荣王发现我没死的事,还会连累你。” 柳絮步子后退了下,认同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旋即她目光微凛,握住她肩膀问:“你娘留给你的玉佩你拿回来了吗?” 从袖中取出玉佩,沈宁拧起纤细的眉:“柳姨,这些年你一直在明月庵待着,齐云程怎么会找到你?” 当年被赶出府,他们行踪并没告诉任何人。 她投入李尘璟麾下后,一年也只给柳絮写一封信报平安,还是写的只有她们两人才看得懂的密信,就是怕被人知道她们关系对柳絮不利。 提起这事柳絮神情肃了起来,擦擦眼角沁出的泪道:“我两年都没收到过你的信,一直担心你出了意外。直到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你命在旦夕,要想救你就去定远侯府找齐云程,信中还附带了你娘小时候给你编的璎珞手串。” “我也怀疑其中有诈,但又放心不下你,百般纠结下还是去了定远侯府,去了才知你人根本不在那儿。我想走,齐云程不仅不让,还夺走了你娘的玉佩,让人把我抓起来关在了一处密室中。” “那密室看守极严,我平日接触不到任何人,想尽办法都没能逃出来。一直到今日,我才被人带回了定远侯府,见到了你。” 沈宁眉心凝起:“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被关在定远侯府?” 柳絮点头:“我可以肯定不是。他们带我来时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坐马车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按照距离来算,那密室应该位于城郊某个地方。” 沈宁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不到人了。 齐云程明显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防备。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给柳絮写了那封信。 还有她弄丢的璎珞手串怎么会在对方手上? 她记得手串是三年前去荣王府跟李尘璟复命时丢的。 当时她走的急,等发现手串弄丢返回寻找时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怀疑是被人捡走了。 荣王府人多眼杂,她身份又不能在人前暴露,她便没再找下去。 她问:“柳姨,现在那手串可在你手上?” 柳絮忙应道:“在呢,齐云程只夺走了青鸾佩,手串他没拿。”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璎珞手串。 串身用红细绳将头发缠在里面编织而成,在外面串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白色珍珠,还有两个小铃铛作为装饰。 因为执行任务时铃铛响不方便,沈宁便收起来贴身带着,没想到反弄丢了。 “这手串是你娘留给你为数不多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莫要再弄丢了。” 第101章 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好。”沈宁应声,将璎珞手串戴在手腕上后,她拉着柳絮在圆桌旁坐下:“柳姨,你收到的那封信呢?” 柳絮微垂下眼睑:“信在明月庵,我来时并未带在身上。” 明月庵位于京城与益州交界处的苍玄山,来往路程要一天时间。 沈宁想知道写信给柳絮的到底是何人,就必须要拿到那封信。 她怀疑是李尘璟,但他要是认出她了,那天晚上青龙三人对她必然是下死手,而不只是试探。 沉思间,柳絮声音打断她思绪:“对了阿宁,你身上的蛊毒可解了?” 沈宁握住她手,淡笑道:“放心吧柳姨,很快便解了。” “意思是还没解?”柳絮蹙眉,面露忧色。 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了,沈宁没想瞒她,直言道:“那蛊毒药引乃是男子……” “男子?”柳絮眉头皱的更深了,似想到了什么瞪大眼:“难不成那位谢大人就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实在是有点荒唐和羞耻。 心中不禁怒骂荣王真不是好东西,居然给沈宁下那种不正经蛊毒。 “如此说来,你与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沈宁脸颊一烫点点头,轻声道:“两年前我为了骗他给我解蛊,和他成亲了。”说罢她强调:“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产生感情,只是想让他给我解了蛊毒而已,等解了最后一次蛊毒,我们就离开京城。” 柳絮眼睛瞪的溜圆,她没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欺骗男子感情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这般坦然说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稀奇,毕竟沈璃月也干过这事。 想到自家主子,柳絮心口微堵。 “阿宁,你母亲祭日快到了,等你解了蛊毒,我们去青州看望她一下。”她叹息一声:“她一个人孤零零长眠在那儿,肯定很孤独。明月庵我们就不回去了,便去青州一直陪伴她吧。” 沈宁喉间发涩,语气沉重道:“好,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去。” 柳絮眼睫敛了敛,微笑:“还有,你既不喜欢那位谢大人,最好离开前跟人家解释清楚。你是出于活命才骗了他,说起来也是迫不得已,想来他知道了能理解你一二。” 闻言沈宁心口一阵酥麻,又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没想过和谢砚卿坦白她从始至终都是在欺骗他感情的事。 她怕他接受不了。 抬眸对上柳絮慈和目光,她挤出淡笑:“我会的。” 在小院安顿下来的翌日,沈宁听说昨夜齐家所有人拉了一晚上肚子,齐云程甚至都拉到虚脱了。 大夫踏进定远侯府时被臭气熏天的味道包裹,熏的直掉眼泪。 看到府中下人捂着肚子当场就要拉出来,大夫直接吓的转身就跑,连付的定金都不要了。 一时间。 定远侯府再度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笑柄。 春巷小院里。 沈宁知悉整件事后,笑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一整天心情都是舒畅的。 她亲手调配的泻药,虽然被水缸里的水稀释了不少,但药效绝对足。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那位秋闱魁首孟玉宣在大理寺门前击鼓,请求重新查孟家两年前走水一案。 孟玉宣本就是当下热门话题的主要人物,他此举一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 靖穆帝看到大理寺递交的案宗,在朝堂上痛斥了一番当初负责查这件案子的天羽卫。 明明有那么多可疑之处,但他们最后回禀的结果却说只是一场意外。 可想而知天羽卫中要么是混入了操控孟家走水主谋的人,要么就是无能。 震怒后,靖穆帝将案子全权交由谢砚卿接手,要求他务必查的清清楚楚,还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 — 夜阑人静,寒露悄凝。 宛如天上洒下的细碎银屑沾染在草木之上,赋予一层清冷光泽。 谢府书房内。 谢砚卿正翻看卷宗,小厮进来禀报:“大人,大公子来了。” 谢砚卿头也未抬,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小厮退出去后,谢砚安一身水墨衣袍,裹了件紫色大氅进来。 晚秋的天气白日里凉爽,到了晚上就多了几分料峭寒意,他咳的也越发厉害。 “二郎。”谢砚安虚弱的出声。 “兄长找我有事?”听到他咳嗽声,谢砚卿蹙了蹙眉,放下卷宗问。 寻了空椅坐下,谢砚安压制住欲咳冲动道:“今日太子约我见了一面。” 谢砚卿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给他:“他问了什么?” 要是没问什么,谢砚安不会特意来一趟。 接过水,谢砚安漆黑墨瞳注视他,蠕动唇:“他问了关于沈姑娘的事。” 听到涉及沈宁,谢砚卿眸光沉了下来。 “他派人查过沈姑娘,知道她是与我一同进京的,以为我知道沈姑娘底细。”谢砚安看到他握紧的手,笑了笑,神情温和道:“你大可放心,我没多说。” 谢砚卿语气淡淡:“我知道。” 谢砚安虽是个病秧子,可不代表脑子不好,有些话他清楚该不该说。 呷了口水,谢砚安感觉喉间舒服多了:“听太子语气,似对沈姑娘身世和来历很好奇,我担心会对沈姑娘不利,便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他前几日受伤了也不见谢砚安来关心他。 现在一遇到沈宁的事立马便来了,难不成…… 谢砚卿神色莫名看着他,语气幽幽道:“兄长这么关心沈宁,莫不是对她还有念想?” “咳——” 正喝水的谢砚安听到这话猛的被呛了下,一张苍白的脸涨红起来。 等咳嗽止住,他才开口说话,语气略带着无奈:“二郎,你想什么呢。我这副身子骨娶了谁都是拖累对方,怎么可能还对沈姑娘有念想。” 他这个弟弟平日睿智清醒,一遇上感情的事智商就跟直接没了一样。 谢砚卿眼眸微垂,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过度解读:“兄长意思是,要是你身子骨好,就还会对她有念想?” 谢砚安:“……” 第102章 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真是有理说不清。 谢砚安很是头疼的辩道:“我没那个意思。” “兄长知道就好。”他冷不丁强调:“阿宁她只喜欢我。” 谢砚安:“……” 他这是在向他炫耀? 谢砚安待不下去了,起身:“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我回去了。” 再待下去他怕被眼前的醋缸子淹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男子清冷声音:“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阿弟帮忙牵线搭桥寻门好婚事?” 他不成婚,他总是不放心的。 毕竟先前他和沈宁假扮过夫妻。 沈宁对他印象又不错。 再者,他成婚了,便会回萧州。 沈宁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谢砚安揉揉太阳穴,没理会他话逃也似的走了。 沈宁来时,在廊庑下与谢砚安打了个照面。 “大公子。”她先打了招呼。 谢砚安步子一顿,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嗓音依旧温和道:“沈姑娘,二郎他在书房。” 说罢他便要走。 沈宁满脸困惑,他怎么一副躲她样子? 她很吓人吗? “大公子等一下。”她喊住谢砚安,走上前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药材是我专门配的,你贴身戴着可以抑制你体内寒毒,等过两天我再帮你施针祛一下寒气,开几服温阳补气血的药。” 看着她递来的香囊,谢砚安一时间心绪难平,沉思须臾后还是接过道了谢:“多谢。” “你不必和我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谢晏。” 她声音脆然,单只是听她说话便觉得很是舒心。 谢砚安眼前恍惚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又乱了心神,忙微颔首带着侍从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沈宁去了水榭书房。 进去后刚好遇上从盥洗室出来的谢砚卿。 他除了冠,墨发披散,换了身闲适的淡青衣袍,整个人温润似玉,犹显清贵。 看到她,他清浅一笑,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何时来的?” “刚到。” 沈宁将手放进他手心,他牵起她手往旁边的小室走。 在矮几旁蒲团上坐下后,谢砚卿斟了两杯茶水,注意到她穿的单薄,微蹙眉:“夜里凉,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说罢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墨袍给她披上,他问:“你一个人来的?” 沈宁捧着茶盏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半个人来?” “……” 他一坐下,她就往他身上靠,将吹到嘴角的发丝捋了捋道:“我刚刚在廊庑下遇到你兄长了,他好像有意避我。” 谢砚卿眸色微黯,沉着声音反问:“他难道不该避你?” 脑袋靠在他肩上,她掰着他莹白指节把玩,一时没反应过来:“避我做什么?”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见他不答,她终于有所悟歪着脑袋盯着他侧脸:“不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吧?” 他这人爱拈酸吃醋她是知道的。 指不定是他和谢砚安说了什么,对方才有意避她。 谢砚卿放下茶盏扭头对上她视线,声音清冽:“我能和他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你只喜欢我,让他别觊觎你而已。” 沈宁就知道是这样。 想起那日柳絮和她说的,离开京城前和谢砚卿坦白。 他完全当真了,她能坦白吗? 他要是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欺骗他感情。 他岂不是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也可能会和当初梦里那样,当场黑脸,然后掐着她脖子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想到梦里那个场景,她霎时浑身一抖。 察觉到她反应,谢砚卿拧着眉问:“怎么了,可是还觉得冷?” 她本想回不冷,余光瞄到他微敞开的领口,她立马身子一软往他怀里倒,脑袋窝在他胸口蹭了蹭:“冷,很冷,要谢大人抱抱才暖和。” 谢砚卿怕她磕到矮几上,伸手护住她脑袋,唇边牵起一抹浅笑道:“我也冷怎么办?” 她攥着他衣裳仰起脑袋,水盈盈眸子直勾勾凝着他,口吻直白又大胆:“那我们做点出汗的事就不冷了。”她缠上他脖子,唇擦过他如玉侧脸:“比如……床上锻炼。” 谢砚卿:“……” 揽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力道,他眸色漆深咽了口唾沫道:“太子在查你。” 沈宁目光一凛,搂着他脖颈的姿势不变,咬了一下他耳垂问:“你是怕他对我不利?” 他声音微哑嗯了声。 却听她低低一笑,埋在他脖子上吮咬起来 瞬间阵阵酥麻直冲头顶,身体里的血液叫嚣着涌向小腹,谢砚卿身体绷紧,垂眸看向在他身上点火的沈宁,并未阻拦:“要不让卫随回去继续保护你,有事他也能及时回禀我。” 他话落,便觉喉间传来痛感。 “嘶——” 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头对上他乌沉眼眸,双手捧住他脸:“你要派人保护我岂不是更惹太子疑心?” 将她纤长的手拢住,他眼睫敛了敛:“我先前对太子宣称你是一桩命案目击证人,卫随是大理寺的人,可以用保护人证的名义。” 沈宁知道她不答应他不会放心,抿抿唇道:“那便依你的吧。” 注视她近在咫尺的迤逦面容,他喉结滚动,扣住她后颈吻上她唇。 彼此纠缠了好一会儿,两人气息都有些凌乱。 沈宁埋在他怀中喘着气,手顺着他宽阔的脊背缓缓上移停在了他肩胛伤口处:“你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他明白了她意思,吻着她纤白指尖沙哑着声音道:“伤在肩上,不会有影响。” 沈宁脸微烫,环住他劲瘦腰身支起身,眸光清润问:“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他平日休息的床,他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身体悬空,她下意识勾住他颈,温热气息洒在他侧脸边,笑意吟吟道:“你想。”她绞了他垂下的一缕墨发,压低嗓音:“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谢砚卿脚下步子微顿,将她放在床上后,细碎的吻便落了下去。 亲吻纠缠中,他声音似一泓清泉在她头顶响起:“想,很想。” 第103章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唇轻轻临摹着她柔软唇瓣形状。 温柔中透着隐隐的克制。 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拂过平静湖面。 虽只漾起丝丝缕缕涟漪,却足以搅乱人的心湖。 他没有急切地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贴着她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掌心的温度顺着单薄布料传递给她。 那滚烫的热度,异常的灼人。 大抵是男子在这方面是天生的佼佼者,加上两人经常的耳鬓厮磨,没多久沈宁便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瘫在了他怀中。 两人鼻尖触碰时,呼吸已变得凝重非常。 不大的小室中空气静止,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似隐去。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交织在这凉夜里。 身上衣裙不知是何时被褪下的,等沈宁反应过来时,被冷风吹的身子瑟缩了下。 似有所感,谢砚卿扯过被衾盖住两人身体,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肩上,吻着她唇角声音低哑问:“可还冷?” 沈宁耳廓滚烫,睁眼,潋滟着水光的眸子便直直撞进他那双浸满情欲的深邃乌沉眸中。 她心脏霎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蓦地漏了一拍。 屋内烛火摇曳。 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好似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然而,在这黯淡的光影里。 他那双深邃的眼如同夜空里最璀璨的星辰,又似倒映在静谧幽潭中的冷月。 烛光落入其中时,竟被晕染出点点碎金般的光泽,如梦如幻,令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想去探寻那眼底蕴含的万千情意。 久久没有得到她答复,他停下吻她动作。 目光锁着她姝丽面容,见她似在走神,俊逸的眉眼微拢。 握住她腰收了几分力道,贴在她耳边的语气带着不满和隐忍:“阿宁,这个时候,专心些。” 不知是不是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又加上是最后一次解蛊毒,沈宁一时间心绪复杂。 攀住他肩的手环住他颈,她支起上半身与他贴紧,眸光流转道:“谢大人,这是在床上,不是在审犯人,你还不准人分心了?” 说完很是挑衅的吮咬了一下他唇,嗓音旖旎低哑:“有本事,你别让我分心。” 男子身子僵了僵,旋即眼中克制被欲色完全替代,修长的手抚着她脸颊,清冷声音染上危险气息,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求饶。” 上次中了药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受不住哭喊着让他停下。 当时他虽中了药,可还尚存几丝理智,到底是怜惜着她。 现在彼此都清醒着,她又主动拿话激他,他可不会再放过她。 除去她身上最后遮羞小衣,女子玲珑有致身段暴露在空气中。 谢砚卿呼吸一滞,连带着气息又重了几分,一双点漆幽深的眸子暗的似要将她吞噬。 占有的一瞬,他搂住她腰将她抱起。 带着她感受彼此最真诚的热切。 两人身体都似一团火,在互相碰中燃烧。 许久不曾亲热,沈宁红唇微张。 见状,谢砚卿低头吻在她眉眼处,温柔的安抚她紧张情绪。 到一半,沈宁已是累到不行,香汗淋漓想结束酣战。 谢砚卿将她抱了个满怀,拿她的话堵她:“阿宁现在可还有时间分心?” 沈宁又羞又恼,只得无力攀住他胳膊别过脸。 灯火和所有事物渐渐成了晃荡虚影。 两人都沉沦进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谢砚卿似对她的话上了心,存心报复。 那密实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死在这场欢好之中了。 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轻吟出声,可随着浪潮的.速,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水雾,白皙脸庞绯红如潮,犹如被春雨肆虐过的一朵娇花。 看到她这般模样,谢砚卿脑中残存理智溃散殆尽。 沈宁闷.,攥着被子的手骨节泛起莹白。 小室内。 床帐翻飞,响起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子喘息声和女子低吟。 …… 这场欢情持续到月上柳梢头。 结束后,沈宁瘫在床上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她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还好吗?”谢砚卿将她捞进怀中,捋了捋她汗湿的额发:“要不要让人备水沐浴?” 沈宁气的不想理他,可一想到是自己挑衅的他,索性把眼闭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 完全动不了一点。 她现在只想睡觉。 谢砚卿亲亲她鼻尖,满脸餍足道:“我替你洗。” 她知他有点洁癖,两人都出了不少汗,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她咕哝了句好便睡了过去。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时沈宁意识清醒了些许。 掀起沉重眼皮看了眼为她擦洗身子的男人,她又阖上眼。 只是洗着洗着那人的手就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还循着她眉眼亲到了她唇上、下颌、再到漂亮的锁骨处…… “阿宁。” “嗯?” “再来一次。” 这句话闯进耳膜时,沈宁惊的睁眼,他已经不由分说钳制住了她腰身。 她想拒绝,却被他堵住了唇,只能发出零碎的呜咽声。 最后的最后。 洗澡水都冷了,吃饱喝足的男人才舍得松开了她。 沈宁这次连说话力气都没了,更懒得再与他计较,沾床便睡了。 现在不用再回定远侯府,蛊毒也完全解了,她睡的极其安稳香甜。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睁眼天已大亮。 她活动酸软的身子打量了下环境,发现还是在谢砚卿书房小室的床上。 身下床单和被褥都换了全新的。 扭头看了眼身侧,空无一人。 想来谢砚卿已经上早朝去了。 昨夜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玉白的脸一烫。 低骂了句:“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再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到了床上都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样貌。 嘴里说的和做的完全相反。 谢砚卿一袭红色官袍,风清朗俊进来时刚好听到她的话,兀的出声:“阿宁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抬眸,就见淡青纱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拢起挂在了金钩上。 谢砚卿那张清矜出尘的脸闯入眼帘。 他坐在了床沿,姿态端雅,瞧着就是清风霁月的端正君子,哪里还有昨夜对她予夺予求模样。 她脑海中自动跳出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第104章 茉莉,莫离 她没好气扭头背对他:“我舒不舒服你不知道?” 她意思是,他昨晚不知节制拉着她来回折腾,她人都要散架了,现在哪里会舒服。 可这话落入谢砚卿耳中平白变了味道,他将人捞进怀里,咬着她耳朵道:“可昨夜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酥麻触感袭来,沈宁浑身一激灵忙推他:“别闹了。” 她现在已经解了蛊毒,必须和他保持点距离。 “什么时辰了?” 谢砚卿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给她裹好,答:“快午时了。” 沈宁面上一惊。 难怪他上完朝都回来了。 “你不去大理寺?” 下颌蹭着她发顶,他朗声道:“圣上让我专门调查孟家走水的案子,大理寺那边可以不去。” 听他提到孟家的事,她心思活泛起来:“孟家案子有进展了吗?”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都断了,不太好查。只查到一名叫尤四的下人在孟家走水当晚失踪了。” 沈宁拧眉:“哪个尤哪个四?” 两年前她去跟李尘璟复命、就是丢璎珞手串那次,听到他正吩咐一名穿墨衣的男子办什么事,那人名字好像就是叫尤什么四。 当时她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不确定谢砚卿说的是不是那个人。 谢砚卿让她摊开手心,握住她手写了“尤”和“四”两个字。 “人还活着吗?”她问。 “不知道,探子查了,此人在孟家走水后就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我已经从官府拿到了他户籍文书,决定去他老家益州蔺阳郡看看。” 益州? 沈宁想起柳絮收到的那封信。 去蔺阳郡刚好路过苍玄山,她倒是可以借这次机会去明月庵把信拿回来。 抱住他胳膊,她央求:“你带我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砚卿不带半分犹豫拒绝了她的请求:“路途颠簸,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你就带我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干扰你查案的。”她晃着他胳膊撒娇。 谢砚卿心软下来,无奈浅笑:“好,但你要保证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带上她也好,把她留在京中他怕太子和荣王会对她不利。 有他在,两人多少还会顾及一二。 要是他离京了,便没人能护着她了。 沈宁满口应下:“我答应你。” 到时回程路上她找借口去一趟明月庵,神不知鬼不觉把信取了就是了,他又不会知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无铸的脸道:“我不放心把柳姨一个人丢在春巷小院,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保护她一下?” 谢砚卿敛眸:“你是怕齐家再找她麻烦?” 她点点头。 她让定远侯府名誉扫地,齐云程不会轻易罢休的,肯定想着法子找她和柳絮下落。 提前留个心眼总没错。 “好。回头我挑几名武功高的侍卫去春巷小院。” 他话音落,沈宁肚子响起咕咕声。 理理她发,他唇边携着淡笑起身:“起来去洗漱吧,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食。” 她摸摸鼻尖:“好。” 他要为她穿衣裙,她垂下眸子暗了暗,语气淡了些许:“我自己来就好。” 休息一晚,她已经恢复了元气,穿衣这种小事自己做就好。 蛊毒既解,她就没理由再与他有什么亲密之举。 谢砚卿没察觉到她变化,以为她是害羞,便没强求。 穿好衣裳下榻,沈宁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谢砚卿眼疾手快揽住她腰:“我抱你去。” 不容她拒绝,他打横抱起她往盥洗室去,随后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她梳洗的差不多后,他换了身素蓝常服进了盥洗室,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气质清绝。 屏退丫鬟,他走到她身后站定。 沈宁坐在圆凳上正要扭头看他,就看到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别在了她发间。 她伸手摸去,银饰冰凉触感传来。 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心口一震,愣了好几息才缓过来,声音弱弱道:“这簪子你一直保存着?” 她记得是丢在了火海里来着。 谢砚卿嗓音低沉嗯了声,握住她双肩,眉眼温和道:“阿宁,莫要再把它丢了,我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其实早就想还给她了,可又怕这些日子都只是一场梦。 茉莉,莫离。 簪子给了她,他希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 从前事他不计,来日事他也不会究。 不管她是谁,他都只爱她。 人大抵就是这样,一生总要寻找一份感情作为依托才有活下去意义。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听到他话后心情莫可名状。 一股酸涩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敛了心绪,她声音平缓道:“我答应你,不会再弄丢它。” 吃完饭,谢砚卿要看卷宗,沈宁就拿了本书在书房陪他。 他书房都是关于刑律的书,大多枯燥乏味。 她翻了好久才翻到一本还算能看的食谱。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兴趣,又自顾自走到靠窗的书桌旁练起了字。 谢砚卿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她安静闲适的握着笔写字,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他。 风轻轻拂过,轻柔地吹起她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 将她原本姝丽动人的面容衬托得愈发娇柔婉约、清新脱俗。 他放下卷宗走上前。 看到她写的字后,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怀疑的问:“阿宁,你确定是在练字?” 纸上都是一坨一坨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她字他见过,怎么一练就写的这么难看? 沈宁略不满:“你懂什么,我这叫自创字体,字圆圆的看起来多讨喜?” 闻言谢砚卿唇角微弯,目光再度放到她写的字上。 其实仔细看字还是认得出来的。 而且她每个字都很有特点,都会在最后一撇收尾处留下一个小勾子。 “我陪你一起练。”他来了兴趣,自她身后覆住她握笔的手。 他一靠近,身上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身体僵了下,终是没说什么。 他手好看,写出的字也凌厉有气势。 反观她的字,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耳尖兀的滚烫起来。 “阿宁。” “嗯,怎么了?”她狐疑问。 第105章 与他生分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他带着笑意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沈宁抬眸,目光越过支起窗柩看向湖中景。 盛夏荷叶田田、翠盖相倚的景已退去,只有枯荷还孑然立于瑟瑟风中,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等孟家案子结束,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和他。 若不出意外,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谢砚卿。”她唤他名字,语调柔和:“你可后悔那日没问我身份的事?” “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她垂下纤秾眉眼,看到纸上写了“沈宁”二字,抿抿唇道:“若是有人有不得已苦衷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身后人明显怔了一下,语气淡了下来:“不怎么样。” 沈宁身体兀的绷紧。 攥着毛笔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又听他说:“别人骗我无所谓,只要阿宁不骗我就行。” 他亲了亲她侧脸,刻意强调:“不过也分是哪方面的骗,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原谅你。所以,你指的骗,具体是什么?” 闻言,沈宁心脏因紧张砰砰跳动,便连呼吸都凝了几分。 她含糊道:“我就随口一说。” 他松开她手,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中,下巴置在她纤薄肩上,语调缱绻:“阿宁,等查完孟家案子,我会向圣上求赐婚,让你正大光明嫁与我。” 沈宁心脏倏地一跳,紧抿着唇不说话。 察觉到她异样,他侧过脑袋望着她姝丽侧脸,关切问:“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眼帘微抬:“时辰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柳姨该担心了。” 谢砚卿没有动,清越声音有些哑:“明日卯时二刻前就要出发去益州,你不必回去了,就宿在这儿吧。” 沈宁只觉脸上微微一热。 宿在这儿?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很难不发生点什么。 “不、不行,我得回去和柳姨说一声我去益州的事。” “让卫随去传句话就是。”说话间他埋在她颈窝处细吻。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幽香似清晨沾着露珠的幽兰,淡雅中透着几分空灵,宛如一缕轻烟般悄然漫入了他鼻端。 沈宁被他细碎的吻弄的直发痒,忍不住伸手推他脑袋:“别,痒……” 看到她雪白颈上还未消下去的痕迹,他停下动作,隔着衣裳布料在她肩上轻咬了下:“阿宁,你今日有点奇怪。” 不等她说话,他语气幽幽道:“以往你并不抗拒我这样亲你,今日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她身体在紧绷着,明显是不想与他这般亲近。 可从前、包括昨晚她不是很主动吗? 沈宁眼中幽暗一片从他怀中退出,带着刻意的疏离,脸色有些微白道:“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谢砚卿忽略她疏离态度,神色一紧握住她肩,蹙眉问:“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过来。” 沈宁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清冷面上染上淡淡薄红,轻咳一声态度强硬道:“你这样更没法回去,就留在这儿。” “不……”沈宁想拒绝,甫一对上他幽沉眼眸,话卡在了喉咙。 罢了。 她别过脸不看他:“你忙吧,我去躺会儿。” “好。”这次他应的很爽快,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沈宁来到小室,避开谢砚卿视线后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避子丸服下。 今日醒来便一直和谢砚卿待在一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服下,原本想回去再服用,可他那架势铁了心不让她离开。 药是她在齐家时就配制好的,比一般避子药药性更好,且对身体伤害性更小。 服下后她安心不少,喝了杯水后便去睡下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微一动就发现腰间多了只手,一扭头就对上男子安静睡颜。 沈宁拧眉。 他什么时候躺上床的? 她为何一点都没有感知到。 一想到现在自己警惕性变得这么低,她眉头便皱的越深。 轻轻拿开腰上的手,她掀起被子想越过谢砚卿下榻,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到睡的正熟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要去哪儿?”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问。 沈宁呼吸微凝,咽了口唾沫道:“我渴,想去喝杯水。” 他没说话,神色不明松开她后兀自下榻倒了杯水来,语气温和道:“怎么不叫我?” 喝完水,沈宁感觉喉咙舒服多了,纤长眼睫微垂:“怕打扰到你。” 他笑:“你现在倒与我生分了?” 对上他视线,沈宁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我还是想回春巷小院一趟。” 谢砚卿缄默片刻,喉结滚了滚接过她手中杯子:“我让卫随送你。” 她意外他居然愿意放她走,缓过来后点点头:“好。” — 听到沈宁说要和谢砚卿去益州取信,柳絮不免忧心起来:“阿宁,你我现在都好好的,何必再查写信之人是谁?” “柳姨,那人利用你把我引出来必然有什么目的。我们必须要弄清他是谁有所防备,不然就算我们去了青州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柳絮惊疑不定,目光不断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宁,要不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吧,信的事你也别查了。” 沈宁看出来了,她在害怕什么。 “柳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絮眼底闪过慌乱,面上镇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沈宁起身:“那去益州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丢下话,她离开了柳絮房间。 看着她背影,柳絮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翌日天未亮沈宁便起了。 换了身轻便衣裙,戴上帷帽后,卫随护送她到了谢府马车停放的地方。 谢砚卿原本要骑马,因为要带上她换了马车。 此次简装出行,谢砚卿也只带了卫随和玄影。 天黑之前,四人在官府驿站下榻。 第106章 她提剑走向他…… 京城,荣王府。 “王爷,谢砚卿带人去了益州蔺阳,现在已经入住了驿站。” 修剪盆栽的李尘璟漫不经心问:“人都派去了?” 吴昭禀道:“王爷放心,青龙三人带着死士已经提前埋伏在了驿站周围,定叫他有去无回。” 李尘璟眉梢微微上挑,眼神透着股阴狠:“他一共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两名侍卫。” “两名?”李尘璟勾唇,嘎吱一声剪掉了斜生旁枝:“处理干净点,别让人查到本王头上。” 吴昭面无表情抱拳:“是!” 摆弄着盆栽,李尘璟启唇:“两年前本王让人处理掉尤四,没想到让他逃了。这两年探子一直都没查到他下落,没想到他竟逃回了老家,吩咐下去,让青龙他们找到人一并清理了,莫要再给本王留下一点把柄。” 谢砚卿不仅害他被罚了半年面壁思过,还让他失去了凌家这个最大助力。 这一次,他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益州,蔺阳官驿。 冷月高悬。 风,似从九幽之地吹来,携着透骨的寒。 呼啸而过时,吹得那挂在檐角的灯笼乱晃。 远处山峦隐没在暗影之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好似沉睡着的巨兽,静静蛰伏着。 赶了一天路,沈宁在盥洗室洗漱后回到房间,门刚合上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腰带进了一个宽阔怀中。 她一抬头就对上男子乌沉深邃眼眸,眉微拢:“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身上染了寒霜,气息冷冽:“阿宁,你今日为何一直避我?” 从上马车开始她就不怎么理会他,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夜折腾她太过的事生气,后面发现根本不是。 她就是有意疏远他。 就连和他说话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你先松开。” “你先告诉我理由。”他掰过她身子,攥紧她肩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你这人——” 沈宁瞳孔骤然放大,猛的拽住他往旁边避开,箭矢唰一声扎在门上。 接着数不清的箭矢袭来,谢砚卿下意识护在她跟前。 扬手一挥旁边桌子挡住箭矢,他拉着她往外走:“是刺客!”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驿站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刚出房间便与卫随和玄影打了照面。 “大人,你们没事吧?”玄影问。 “快走!”谢砚卿看了眼两人,搂住沈宁腰施展轻功落在了一楼。 驿站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 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们眼神冰冷充满杀意,在黯淡的光线下,手中利刃反射发出森冷寒光。 谢砚卿将沈宁推到一旁,说了句躲好夺了把剑就与刺客厮杀起来。 顷刻间,屋内火花四溅,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训练有素,谢砚卿三人虽功夫不低,却渐渐落于下风。 “卫随、玄影,先离开这儿!” 混乱中谢砚卿说了一句便带着沈宁一路往外逃。 看到驿站外不断涌现的刺客,卫随吓的握紧了手中剑,惊呼:“彼其娘也!合着今夜非要我们死在这儿是吧?” 这种关头玄影可没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击飞袭来的箭矢走到谢砚卿两人身边:“大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我与卫随引开刺客,你与沈姑娘先去蔺阳郡等我们。”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谢砚卿攥紧沈宁手腕:“走!” 寒夜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沈宁两人发丝乱舞。 逃跑过程中,谢砚卿与刺客搏杀时身上添了几道伤。 鲜血渗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白色长袍,在这寒冷夜晚里,那血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朵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纵然刺客少了一大半,但架不住对方使用人海战术。 逃至河流边时,沈宁两人还是被团团围住。 两人靠在一起,谢砚卿握住她手,压低声音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他就算死,也要护着她活着离开。 刺客可不给两人多说话机会,剑光如网般朝两人笼罩而下。 天空一声闷雷轰隆响起,贯彻天际。 眼瞧着谢砚卿身上血越流越多还要上,沈宁拧着纤秾的眉一把拽住他手腕。 迎着他漆暗眸子,她语气冷然道:“欠你的,现在还你。以后,你我两清了!” 话音落,她脚下一勾,一把剑落入她手中。 接着,她身形快如闪电精准刺向为首刺客。 刺客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宁一个旋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胸口。 伴随一声沉闷撞击,刺客庞大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出去后重重砸在石头上,口中狂喷几口鲜血便再没了动静。 其余刺客见状,杀机骤涌,齐齐朝她扑来。 她却丝毫不惧,身形灵动地在刺客围攻中辗转腾挪,手中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剑都会有刺客倒下。 谢砚卿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面上满是震惊,原本幽深的眸子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瞳孔急剧收缩着,眼中不敢置信之色愈发浓烈,就好似看到了世间最荒诞的一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刺客人数在不断减少。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在冷月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看到最后一名刺客想要偷袭沈宁。 谢砚卿墨瞳一震,声音沙哑出声:“小心!” 沈宁耳尖一动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准确无误刺进了那刺客后心。 旋即手中用力一搅,那刺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立在尸体中间,沈宁手中紧握的长剑被鲜血染得通红,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冶艳血花。 望着眼前惨烈景象,她冷艳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那双平日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寒风中,她沾染鲜血的裙摆猎猎作响。 回眸,谢砚卿目光正紧锁着她。 隔着无端月色,她看不清他神情。 但,大概猜得到,他很震惊。 她提剑走向他…… 第107章 她是要丢下他吗? 剑在地上划过,发出“滋啦”声。 在这静谧到只有河水流动声和山间夜莺鸣叫的晚上,格外刺耳醒目。 谢砚卿就那样僵着身子,愣愣望着她凌绝身影,步步朝他逼近。 倏地,天空又是一击闷雷响起。 伴随闪电带来的光亮,他看到她脸上都沾了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刺客的。 她在他面前站定。 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和衣摆。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不敢直视。 谢砚卿表情空茫,看她的眼神晦涩难辨。 兀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身子猛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 她伸手想扶他,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声音淡淡问:“你怎么样?” 视线从她被血染污的裙摆慢慢上移到她脸上。 谢砚卿嘴唇微微颤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却带着明显颤音:“阿……阿宁,你……” 沈宁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如你所见,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装的。” 她的话冰冷又绝情,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就这样血淋淋的撕碎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点幻想。 见他不说话,沈宁唇角牵起细小弧度,似讥似讽。 人性就是这样,知道被欺骗后,感情哪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她一开始就没对谢砚卿抱什么期望,自然也算不上多失望。 他有此反应也正常。 谢砚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令他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在他身形踉跄要倒下一瞬,女子身影掠来,将他牢牢接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他艰难喘着气,只能任她带着离开了尸堆血海。 河水淙淙,山间夜莺诡谲鸣叫不时响起。 沈宁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凭本能寻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山洞。 让谢砚卿靠着石头坐下后,她起身往外走。 “阿宁,你要、要去哪儿……” 她是要丢下他吗? 他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望着她,眼中弥漫起一层薄雾。 沈宁步子顿在原地,闻言并未回头,背对着他道:“我去寻点柴火。” 说罢径直出了山洞,只留给他一个冷绝背影。 谢砚卿无心去想她会不会回来了。 他猛烈的呛咳起来。 一张清雅如月面容苍白如纸,几缕沾染着点点血渍的凌乱乌发狼狈地垂落,贴在他光洁白皙额上。 原本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的像是失去了星辰的夜空。 凉夜如水,山洞内安静的让谢砚卿莫名感觉有些凄凉。 他紧盯着山洞口,期待那抹纤丽身影出现。 可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帘重重垂下一瞬,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唤了声沈宁名字。 沈宁带着柴火和止血草药回来时,便只看到男子靠着石头昏过去场景。 她立马丢下柴火和草药走上前,捏住谢砚卿手腕把脉。 望着他发紫嘴唇,她眉头皱紧:“中毒了?” 目光触及他受伤处流出的泛着黑红颜色的血,她心下明了。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 确定他中的是九品红毒后,她又松了口气。 这种毒虽霸道,但找解药倒是容易。 她拿出火折子在山洞中寻找起来,很快便在一处天然水坑旁找到了一株甘草。 用石头将草药捣碎后,她剥了他衣裳要给他敷药,手蓦的被他抓住。 沈宁抬头,他正半掀起眼皮看她。 有气无力问:“阿……阿、宁,是你吗?” “先松开,你中毒了,我要给你敷药。” 沈宁掰他手,他不依:“你不会离开对吗?” 他眼眶泛红,唇无血色,好似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孤枝,脆弱得让人揪心。 沈宁抿抿唇,垂下眼睫不看他眼睛,淡淡吐出两字:“不会。” 现在他是病人,她自是不会丢下他不管。 得了她保证,他缓缓松开,意识又渐渐散去。 见状沈宁将药汁敷在他左胳膊处伤口上。 除了胳膊,他背上也有两道骇人剑伤,伤口足有尺许长,伤口边缘皮肉向外翻卷着,泛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上完药,她撕下裙琚一角为他包扎好,又拿帕子在小水潭中打湿拧干为他擦拭干净身上血渍。 等处理完他伤,夜色越发浓郁。 听到他喊冷,沈宁忙将火烧起来。 火光映照下,谢砚卿脸色越发苍白,豆大汗珠不断从他额间冒出。 即便陷入了昏迷,他看起来也很痛苦。 “阿宁,别走……” 听到他唤自己,在小水潭旁清洗脸上和身上血迹的沈宁以为他醒了,提步向他走来。 走近后才发现他是在呓语。 伸手探探他额头,她微蹙眉。 “这么烫?” “阿宁……”他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似是感觉冷。 沈宁注视他动作,目露复杂之色。 都这样了不喊冷却喊她名字,还真是个傻子。 沉吟片刻,她叹了口气道:“好人做到底,等你醒了,我们便彻底不相欠了。” 她前后救了他三次,说起来也只骗了他感情,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醒来要恨要怨便都由他去了。 谢砚卿陷入了梦魇里。 梦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缚住。 梦中,他看到沈宁一身淡青衣裙背对着他站在朦胧雾中,无论他如何呼喊她都未曾转身看他一眼。 伴随雾气弥漫,她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他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即将消失的身影,然而终究落了空。 接着,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等他恢复意识睁眼,入目的仍是昨晚的山洞。 他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的是他自己的外袍,旁边还有燃熄的柴火堆。 微侧眸,他便看到女子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正熟,双手还搂着他腰身。 他梦魇中感觉到有一股热源靠近,想来正是她。 她不仅没走,还抱着他为他取暖。 瞬间,心头阴霾散去。 他一颗心似被一团柔软又温暖的包裹,丝丝缕缕的甜源源不断地渗进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第108章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怕惊醒她,饶是手已经僵的没有知觉他仍保持姿势未动。 因为要抱着谢砚卿,沈宁一晚上没睡好,临到天快亮才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甜之际,她突然感觉脸上一阵酥痒,忍不住伸手想挠。 脸没挠到,反摸到了一颗毛茸茸脑袋。 脑袋? 她蓦得睁眼,正对上谢砚卿那张放大俊脸。 许是没料到把她弄醒了,他怔愣了下,随即脸上飘上被抓包后的尴尬之色。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静默几息出声:“你心口还疼不疼?”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便觉胸口隐隐泛痛,声音带着病气沙哑回道:“疼……” “疼就对了。” 谢砚卿:“……” 对上他困惑又带着点委屈巴巴目光,沈宁沉肃着脸直接扯开他衣裳。 谢砚卿看着她突如其来动作脑子还有点发懵,却并未阻止。 看到他伤口渗出的血恢复了正常颜色,沈宁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把衣裳穿上。” 谢砚卿闷咳两声,虚弱无力的看着她:“阿宁,我、我没力气。” 说着顺势靠在了她肩上,将大半个身子重量都压她身上。 沈宁蹙眉:“没力气?” 不等他吱声,她又道:“方才偷亲我怎么有力气?” “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亲你了。” 沈宁:“……” 瞥他一眼,看他一副摇摇欲坠、像金贵瓷器一样随时都可能碎掉模样,她到底还是顺了他意。 “刺客在剑上抹了毒,你昨晚中毒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仿佛昨夜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不是他。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为他拢上里衣,将中衣也合上系好后,她拿过一旁外袍给他穿上,他乖乖配合她。 “阿宁真厉害,能一人杀了那么多刺客。” 沈宁抬头,一脸复杂看着他。 左右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打算隐瞒他了:“我以前是荣王麾下的杀手,代号朱雀,昨夜那些人是荣王派来的死士,他们手腕上都有统一的半月刺青。” 空气静默,沈宁看到他攥紧了手,额间黛色青筋隐现。 她继续道:“两年前还是翊王的太子在青州遇刺,刺客中就有我,你胸前那一剑,也是我捅的。如此,你可还会喜欢我?” 她目光紧锁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山洞内寂寥无声。 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归于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攥紧的手松开,双眼泛红对上她眸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骗下去了,没意思。”她轻笑:“谢大人,我厌倦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谢砚卿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宁,你在说谎对不对?”他根本不在意她真实身份是谁,但他无法接受她厌倦了他。 他攥住她手腕,眼中隐有泪花闪烁:“你是青雀还是桑宁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宁喉咙发涩,在他逼视下别过脸:“抱歉,从救你那一刻起,我都只是想利用你解蛊毒。”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 她对他,没有情。 “不可能!”他声音沙哑而破碎,平日里那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透着无尽的慌乱与迷茫:“阿宁,你又骗我,你明明和我说过,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语气过于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 心口似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地扎着,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沈宁面无表情掰开他手,声音凉薄:“谢大人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话不过是哄骗你而已,” 听到这话,谢砚卿只觉一阵剧烈绞痛自胸口传来,那痛感如同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接着喉咙涌上一股腥热液体。 “噗——” 鲜红到发黑的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弧线溅落在地,灼灼潋滟似妖冶的血花。 星星点点血渍沾染在他清洗过的外袍上,斑驳不堪的如同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艰难的支撑住身子望着她,眼眶泛着潮红湿意,每个字都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看到他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沈宁松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帕子为他擦嘴角血渍,她语调柔和了几分:“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谢砚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激他吐出那口黑血,他唇颤着:“你……” 沈宁收回手:“脸都恢复血色了,看来是没事了。” 他扣住她腕,漆暗眸中水雾还尚未褪去:“你方才说的——” 没等他说完,她出声打断他:“激你是真,话也是真。”顿了顿,她看着他眼睛:“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恨要怨,都随你。” “从此刻起,我们,两清。” 两清…… 两清…… 这两个字在谢砚卿耳畔来回盘旋环绕,犹如世间最残酷的判决。 他心底升起莫大恐慌。 不。 凭什么两清! 他不允许! 沈宁只觉腕间一痛,身体被一股力道带着重重砸进一个宽阔怀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颌一紧被迫仰起了脑袋。 接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袭来。 “唔…唔…” 她瞪大眼看着粗暴吻她的男人,挣扎着想推开他,手却反被扣住压在了身后。 他发狠地咬着她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冲动。 沈宁只觉唇上一阵刺痛,一股新鲜血腥味很快在鼻尖弥漫开来。 可谢砚卿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意思。 他另一只手揽住了她腰,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吻带着掠夺和粗蛮,和他往日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 起初沈宁还奋力挣扎,目光触及他身上伤口,便渐渐停止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卿终于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恼羞成怒瞪着他:“谢砚卿,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不要我,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 第109章 你的血……有毒! 他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淡淡水雾,却又像有深深沉沉的雾霭遮挡在其中,声音低得几不成音。 沈宁无语。 什么叫她不要他? 说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虽然她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像负心汉,但她不也救了他那么多次吗? 没有她,他估计坟头草都两尺深了。 总的来说,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要不要。” 沈宁心冷如铁起身便要离开,被他自身后牢牢箍住:“阿宁,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们这辈子没法两清。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它只属于你,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爱惜它。求你,不要走。” 她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能明显感受到他心脏在砰砰跳动,以及他身体在细微的颤抖。 “你——” 沈宁心头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触,如同潮水漫过浅滩,一点点浸湿着她的情绪。 她想挣脱他,决绝离开。 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颈窝处有滚烫液体滴落,正灼热着她脖间肌肤。 她心头猛的一震。 他居然哭了! 这人是多没出息,就因为她要走就哭了。 沉默半响,她终是无奈开口:“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你发誓。” 沈宁被他的幼稚行为气到:“我发誓!” 说着她还特意竖起四指做出发誓动作,手被他拢住:“我信你。” 沈宁鼻尖涌上酸楚,这人真是…… 是怕她违背誓言会遭报应吗? 罢了罢了,她算是败给他了。 原本打算等他醒来,将他送到蔺阳与卫随两人汇合后她就独自去明月庵取信,然后直接回京接柳絮。 现在看他伤重成这样,她便再耽误一两日吧。 想通之后,她动了下身子,却发现唇有点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扶住脑袋,谢砚卿察觉到她异样,心下一骇问:“你怎么了?” 沈宁眼前直打转,兀的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你的血,有…有毒!” 话音落。 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里,用清醒时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甘、甘草,解、解药!” 说完,她垂下脑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 一睁眼就直直对上一双泛红带着愧疚的眼眸。 看到她苏醒,谢砚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他太冲动吻了她,她也不会中毒。 沈宁强撑着从他怀中坐起来,等大脑彻底清醒后才开口:“你不恨我吗?”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眸光幽沉清晰吐出一字:“恨。” 复又语带晦涩道:“可我更爱你。” 沈宁蓦地侧眸对上他视线,眼底划过讶色。 他苦笑:“对于你的身份我早就察觉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朱雀。” “更没想到两年前放过我的人是你,救我的人也是你。” 他眉眼柔缓下来:“阿宁,你骗了我,可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沈宁望着他,唇抿成线道:“是。我对你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被李尘璟下了蛊毒,需要男子作为解蛊药引,刚好又遇上了你。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份,直到与你兄长回京,在客栈认出你,从卫随口中得知你是大理寺少卿,才知你是太子的人。” “我曾经是荣王麾下的人,我怕你知道我身份会误会我接近你是为荣王做事,所以我才有意隐瞒。我对你,从无谋害之心。” 说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我所说皆是真话,你信与不信皆在你。”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握住了她手,握的那样用力:“你若要害我,昨夜大可不必救我。” 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红了眼眶:“阿宁,你愿意暴露身份救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看着被他攥紧的手,沈宁拧拧眉。 这人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其他话他当做耳旁风。 就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 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是太子的人,又是大理寺卿,官途亨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青州的,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道上的人。 “你还没明白吗?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解蛊毒,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她抽回手,声音冷然。 谢砚卿眼中一片死寂,握住她双肩:“那我们之前那些欢愉呢,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次她语气更冷了几分:“谢大人别自作多情了,当初若不是你刚好受伤,我又恰好需要一个解蛊毒药引,我不会救你。” 她的话冰冷绝情的就像一把把锐利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房。 将他满心的爱意与期待,切割得支离破碎。 山洞里,微风轻轻徐过。 谢砚卿身形僵在原地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含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里面满是痛楚。 “谢砚卿,我从未真心爱过你,从前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眷恋。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身体还不宜走动,我们明日再动身去蔺阳,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出了山洞。 谢砚卿瘫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痛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利用,都是利用! 真是可笑。 明明先招惹他的人是她。 她现在凭什么说不爱他。 他眼眶渐渐泛红,温热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心中酸涩的感觉越发浓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山洞洞口处。 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剧烈摇曳着,纤细身姿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沈宁站在洞口,手中握着素银茉莉花发簪,秀发与衣裙被风吹的乱舞。 伫立许久,她提步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既清楚她与他不会有结果,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 第110章 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黑色绸缎沉甸甸压了下来。 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幽深黑暗之中。 秋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带着秋天独有的萧瑟,肆意地灌进隐藏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 山洞外,干枯树枝在冷风中剧烈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沈宁带着两条鱼和一堆果子回到山洞。 一靠近洞口一股彻骨寒意便立马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丝热气都搜刮殆尽。 山洞是露天的,虽有月光洒进来,但里面还是过于漆暗。 她掏出火折子,火光顷刻间在山洞里蔓延开来。 待视野清晰了,她看向谢砚卿所在地方,却并未看见他身影。 她眉心一跳。 他身上还有伤,毒也才解,要是遇到刺客怎么办? 思及此,她丢下手中果子和鱼就往山洞外跑。 跑到洞口时,直直与男子高大身影撞上。 谢砚卿手里拎着只野兔,看到她神色慌张愣了下:“阿宁……” 她是要去找他吗? 沈宁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头升起无名火:“你到处乱跑什么,知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外面很危险?” 昨夜那些刺客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他还跑出去,当真以为他命硬死不了吗? “你要送死我管不着,但请你别连累我。”丢下话,她扭头进了山洞。 谢砚卿赶忙追了进去。 看到她蹲在地上捡果子,他步子顿了下,将兔子放下后走过去帮她一起捡。 两人谁也没说话。 捡完最后一个果子,沈宁正要起身,被他攥住了腕子。 她抬头,言语间透着不悦:“松开。” 他不仅没松,还将她扯进了怀里,锁紧了她腰身:“对不起,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了。” 沈宁身子僵了僵,驳道:“谁担心你了!” 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是怕他把刺客引来连累她。 那些刺客是李尘璟的人,她昨晚动手已经暴露了身份。 刺客要是找来,定然会连她一起除掉,她是担心自己。 听到她口是心非的话,谢砚卿声音含笑道:“是,你没担心我。是我,我担心你。” 沈宁没好气推开他:“贫嘴。” 他被推的踉跄了下,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沈宁一慌,忙扶住他:“可是碰到你伤了?” 他声音虚弱道:“没事,你不用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免得连累了你。” 说着他就要掰开她手。 沈宁蹙眉:“别说丧气话,我先扶你坐下。” 他没有拒绝,唇角不着痕迹扬起微末弧度。 扶他在干草上坐下后,沈宁兀的反应过来,语气幽幽道:“不对,我记得你好像只有手臂和后背上有伤,胸口怎么会疼?” 谢砚卿剧烈咳了几声找借口:“只是扯到了伤口,不碍事的。” 这么说也没毛病。 沈宁不疑有他。 去将火烧起来,顺便把果子洗了,把鱼清理干净烤上。 谢砚卿想帮她,被她勒令不许动。 心想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你跑出去做什么?”沈宁将烤好的鱼递给他,顾及他伤,她态度缓和了许多。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 火光欢快跳跃着。 橙红色光芒洒在谢砚卿脸上,他长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语气蕴着几丝委屈道:“我说了,我担心你。” “担心我?”沈宁促狭的眸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就他现在这副虚弱模样,她能打十个。 谢砚卿顺杆上爬贴近她,将半个身体重量压她身上:“阿宁说的对。但我相信有阿宁在,没人能伤得了我。”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沈宁身子往旁边退。 听到熟悉的话,谢砚卿有一瞬间沉默。 这话不是她住进谢府第一晚。 她去找他时,他对她说的吗?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感觉怪怪的? 见她抗拒自己的亲近,谢砚卿脸上露出受伤神色:“阿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现在受伤了……” 意思是她该依着他一些? 看着火光下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原本清晰硬朗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显得格外脆弱不堪。 沈宁狠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此一次。” “好,我都听阿宁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那微笑虽不浓烈,却似能驱走这夜晚的寒冷。 两人填饱肚子后,夜色渐稠。 沈宁又寻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无视谢砚卿投来的可怜巴巴目光背对他躺下:“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看到她故意睡得离自己那么远,谢砚卿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 沈宁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空气安静下来。 过了半刻钟左右,清越男音响起:“阿宁,你睡着了吗?” 沈宁本不想回他,怕他一直问,轻声应道:“没有。” 他又问:“你冷不冷?” “不冷。”她答的干脆。 从前执行任务时没少夜宿野外,这点冷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空气又静了下来,耳边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啪啦声。 “可是我冷,昨晚都是你抱着我睡的。” 男子幽怨声传来,沈宁翻了个身平躺,有些烦躁:“你昨夜发烧了,我才不得不抱着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他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才不会上他当。 谢砚卿没有再说话,沈宁渐渐来了睡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梦见了一个大暖炉,忍不住一个劲往暖炉身上靠,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暖炉身上。 清早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衣襟半开的裸露胸膛。 她的手从男子散开的领口探了进去,还放在对方胸口。 感受到那温热又美妙的肌肉触感,她脸颊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不是,她梦见的暖炉不会是谢砚卿吧?! 她记得自己没夜游症啊。 怎么和他睡一起了?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沌时,搂着她腰的男子睁开了眼,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阿宁,你醒了?” 沈宁推开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睡的是谢砚卿的地盘,她怀疑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沉声质问:“是不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谢砚卿支着身子坐起来,一脸坦荡道:“是你昨夜自己喊冷钻进了我怀里,还扒我衣裳。”说到这儿他有些委屈:“我阻止了,可我受伤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第111章 我是她夫君 沈宁不想和他在这上面浪费口舌,利落站起身去洗漱。 谢砚卿见状赶忙跟上去:“阿宁,你等等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两人洗漱后采了点野果果腹,旋即想办法去蔺阳郡。 沈宁不识路,全靠谢砚卿凭着记忆带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一条小道上。 本想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路过马车或牛车,搭一下便车。 只是身处荒山野岭,走半天一点人烟都没有,更别谈马车和牛车了。 眨眼便到了午时,沈宁担心谢砚卿伤势,打算停下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为首马上坐着位身穿绸缎衣裳、蓄着短须,年纪约摸四五十上下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一辆奢华马车和一队拉着货的板车,看起来像是做生意的商队。 “你的钱呢?”沈宁问。 谢砚卿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闻言便知晓她要做什么,从腰间取下荷包递给她:“商队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载人,只能碰碰运气了。” 沈宁抿抿唇:“去蔺阳路程太远,你的伤没马车不行,不论想什么办法,必须要让他们带上我们。” 说罢她走上前去拦下车队。 为首的老者勒住了缰绳,距离太远,加上风有点急,谢砚卿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老者和沈宁说完话,向他身后奢华马车里的人请示。 接着马车中探出一位大腹便便、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面容透着养尊处优的富态,颌下几缕胡须给他增添了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气度,在看到沈宁容貌后,他一双色眯眯眼睛就再没移开过。 谢砚卿虽隔得远,却看的真切。 他步履不稳走上前搂住沈宁肩膀。 沈宁瞥了眼肩上多出来的手,正要开口,王老爷看着谢砚卿先出声:“这位是?” “我是她夫君。”谢砚卿声音冷沉道。 王老爷脸色微变:“沈姑娘,你不是说他是你兄长吗?” 听到沈宁居然说自己是她兄长,谢砚卿蹙起俊逸的眉。 沈宁怕他坏事,忙笑着解释:“抱歉王老爷,我兄长他小时候落过水,这儿出了点问题,总是把我当做他小时候定过亲的那位姑娘,你别跟他见谅。”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脑袋,王老爷秒懂。 难怪他看谢砚卿走路都走不稳,原来是脑子有病。 “那行吧,本老爷今日就做回好人,不收钱载你们一程。”说到这他眯了眯眼,看着沈宁笑的意味深长:“不过可说好了,沈姑娘必须陪本老爷吃顿饭。” 他眼中色欲都快溢出来了,沈宁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先答应下来,等到了地方再说。 被当成脑子有病谢砚卿气的不行,看到这什么狗屁王老爷还敢觊觎沈宁,他更是怒火中烧。 沈宁哪能不清楚他吃飞醋本性,暗自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闹,先去蔺阳郡再说。” 这两日她难得这么温柔和他说话,谢砚卿心头怒火霎时消去了大半,只得闭嘴不吭声。 王老爷让两人在还有点空余的板车上挤挤,对此沈宁没什么意见。 至于谢砚卿,沈宁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惹她不高兴。 两人坐在中间板车上,旁边都没人。 谢砚卿伸手握住沈宁的手:“阿宁,那个王老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去。” 纵是知道她武功高,有防备心,但他还是怕她识人不清。 沈宁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她在想等到了蔺阳郡,倒是可以借这个王老爷甩掉他。 不过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车队走的慢,天黑之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蔺阳郡城内。 一到地方,王老爷就派人来请沈宁去府上。 她谎称要先安顿好“兄长”再去,那人早得了交代,怕她跑了,便说可以带上谢砚卿一起。 沈宁本想拒绝,目视伙计卸完货的谢砚卿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手心:“我方才看到有个人长得像尤四,他在王老爷府上做事,先答应他。” 她回头正对上他幽邃目光,只好应下。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王家府邸。 这王老爷乃是蔺阳郡首富,是做绸缎生意的,家中奢华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咂舌地步。 沈宁和谢砚卿被领到府中后,有下人备水和衣裳让两人沐了浴。 沈宁刚梳妆好,两名丫鬟便来请她去前厅。 令她没想到的是,前厅不仅有王老爷,还有另一名女子,就连谢砚卿也在。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长相略胖,简直和王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此时正满脸娇羞盯着谢砚卿看,那火热眼神恨不得立马把他吃了。 反观谢砚卿,一身月白锦袍正襟危坐,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一看这场景沈宁心中便猜了个七八,走上前。 谢砚卿余光瞥到她身影,如蒙大赦忙起身躲到她身后,将自己脑子不好形象演到底:“阿宁,你可算来了,我好害怕。这里、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带我走好不好?” 避着王老爷父女视线,他凑在她后颈处压低嗓:“酒菜中下了药,别吃。待会儿你想办法从王老爷口中套点尤四信息。” 沈宁微侧眸,不动声色在他手腕上划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随即脸上绽放一抹笑拉着他跟王老爷父女打招呼,说了一番客套话。 “我兄长他智力不全,给王老爷你们添麻烦了。” 王老爷一双三角眼微眯着,目光像黏腻的蛛丝一般在沈宁身上游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欲望:“哪里哪里,快坐,这些饭菜都是特地为二位做的,赶紧尝尝,可别辜负了本老爷一番心意。” 丫鬟替两人布菜,王老爷放在膝上的手兴奋的搓了起来。 吃吧吃吧,吃了你们兄妹俩就属于我们父女了。 这一趟出去真是值,不仅他得了个小美人儿,还给他女儿捞了个长得这么俏的夫婿回来。 第112章 我只要阿宁 在他暗戳戳期待目光中,沈宁执筷夹起一块肉片送到嘴边,眼看就要送进嘴里,兀的又停下。 王老爷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怎么不吃啊?” 王小姐见谢砚卿拿起了筷子,把沈宁跟前的菜全端到他面前:“沈公子,你妹妹不吃你吃,来,多吃点。” 谢砚卿看了眼丰盛的菜,突然把筷子啪一声拍桌上,大声叫嚷:“阿宁,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尤大哥吗?我不想吃饭了,你快带我去找他,我要他陪我玩儿。” 沈宁忙放下筷子拍他背安抚:“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去找尤大哥。” 看两人要走,王家父女急了。 “沈姑娘,这饭还没吃呢。” 王小姐比她爹还急,拉住谢砚卿胳膊不放:“爹,你快劝劝他们啊,别让沈公子走。” 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可长得跟谪仙似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走了。 沈宁和谢砚卿不着痕迹互视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瞒王老爷和王小姐,我和兄长此次是来蔺阳郡投靠人的。那人名叫尤四,是我们隔壁的邻居,他上个月给我们写信说结识了一位名医,说是可以治疗我兄长的脑疾,我们这才不辞辛苦从益州城赶来。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地痞流氓,行礼和盘缠都被抢了。就连我也差点……” 说到这她故意掩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不忍再说下去。 王老爷本就贪图她美色,一听他们是寻人,立马摆手表态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找个人嘛,沈姑娘且放心,本老爷帮你们找,你们就安心在我府上住下就是。” 沈宁眼中一亮,激动问:“真的吗?” 王老爷拍着自己胸脯保证:“自是真的,我王某说到做到。” “王老爷你真是个好人,我和兄长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沈宁佯装感动的又抹了一把泪。 谢砚卿看她演的这么卖力,悄无声息间将尤四画像塞到她手心。 “王老爷,我们要找的人就长这样,麻烦你了。”沈宁将画像展开递给王老爷,在他触到她指尖后故作娇羞的抽回手道:“等找到人,我们兄妹再好好报答你。” 王老爷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的连说了几声好才低头看画像。 沈宁手刚收回就被谢砚卿在桌下攥住使劲擦了擦,她疼的微蹙眉瞪他,他当做看不见。 等他擦完她几次试图抽回手都没能如愿,反被他攥的更紧。 碍于王家父女在场她不好发作,只能任他攥着,心中将他好一通骂才解气。 王老爷看着画像上男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又仔细辨认了下,嘀咕道:“这不是我府里喂马的尤老四吗?” 王小姐一心都在谢砚卿脸上,听到她爹的话凑近看了看,惊讶道:“还真是。” 她扭头对沈宁两人道:“沈姑娘,沈公子,你们找的人居然是我家喂马的马夫,还真是巧了。” 巧什么巧。 一点都不巧。 就是看到人在你家才来的。 沈宁想扯回自己的手,没成功。 假笑了下,露出很吃惊表情道:“啊?是吗?没想到尤大哥就在王小姐你们家当差,真是缘分呐!” 王小姐一高兴,直接吐露了心声:“那太好了,你们不用走了。你嫁给我爹,你兄长娶我,就这么说定了。”她迫不及待扯了下王老爷衣袖,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谢砚卿的脸:“爹,你快让人准备成婚事宜,我明日就要和沈公子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洞房了。” 沈宁:“……” 谢砚卿:“……” 王老爷吓的赶紧拧了下她胳膊肉,眼神警告她一番后笑呵呵解释:“别误会,别误会,小女和你们开玩笑呢。” 沈宁干笑两声:“看出来了,王小姐挺幽默。” 谢砚卿假装听不懂,握她的手收了力道。 沈宁忽视他的幼稚行为,笑盈盈问:“尤大哥既在王老爷你们家当差,那他住何处你们也应当知道吧?” 王老爷抚了抚自己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精明:“本老爷每日忙着生意,哪有时间去关心这种小事。” 他们要是知道尤老四住处了岂不是就会离开? 他才不会那么蠢,将全部信息都告诉他们。 沈宁咬咬牙,心想果然是奸商,算计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已经知道了尤四在王府,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至于他住处…… 她拉拉谢砚卿袖子,在他手心写了“脱身”两字。 他会意,打打哈欠靠在她肩上,晃着她胳膊道:“阿宁,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听到睡觉二字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强压下心绪后,她面露难色的看向王老爷:“抱歉啊王老爷,我兄长每日这个时辰就歇下了。”扫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饭菜,她露出一抹假笑:“这饭就不吃了,我想带他去休息。” 王老爷听她说不吃了,虽算计落了空,却也没恼,假言辞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不吃吧。” 他扭头吩咐:“来人呐,带沈姑娘和沈公子去休息。” “是。” 丫鬟走上前要扶谢砚卿,被他挥开:“你别碰我,我只要阿宁。” 丫鬟垂首觑向沈宁。 沈宁:“……我兄长不喜人触碰,我来就好。” 说着她扶谢砚卿起身,对着王老爷父女俩微颔首后跟着丫鬟离开。 两人走出许远后,王小姐还一脸恋恋不舍:“爹,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就想要沈公子,你快帮帮我。” 王老爷眼中浮上暗芒,冷哼一声:“进了我王家的大门还想走?做梦!” 他甩甩袖,笑的一脸淫邪:“乖女儿放心,爹今夜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王家某厢房。 沈宁和谢砚卿因着兄妹关系,王家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隔的并不远。 沈宁等丫鬟离开半盏茶功夫后熄灯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身形灵活穿梭在廊庑下。 路过一处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腰,手的主人反手将她压在了墙面上。 “嘘,是我。” 第113章 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怕她出声,谢砚卿手捂住了她唇。 沈宁毫不客气在他手心咬了一下,他吃痛嘶了一声撒开手,语气幽怨道:“阿宁,你咬我?!” 沈宁恶狠狠道:“闭嘴!” 他还委屈上了? 要不是知道人是他,她直接触发手镯上机关抹他脖子了。 “什么情况?” 见她提起正事,他神情肃了起来:“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避开府中下人回到谢砚卿居住房间所在院落,站在假山暗处看向房门口。 两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撅着屁股用小拇指粗的竹筒对着房间里吹迷烟。 沈宁:“……” 果真不出她所料。 这王家父女不安好心呐。 她回头,有些好笑又可怜的看着谢砚卿:“谢大人就算成了傻子也魅力无限,看把王小姐迷的都想霸王硬上弓了。” 谢砚卿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中沉的吓人,兀的扣住她腰将她锁在怀里,声音幽幽道:“阿宁莫不是忘了,说我是你兄长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身上清冽清香入鼻,沈宁想到来益州前与他痴缠的那一晚,身体莫名一软,不满的推他:“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注意分寸。” 他报复性的咬了下她耳垂,声音透着笑意:“阿宁意思是,要是不是在别人地盘,我就可以不注意分寸吗?” “你——” 沈宁气结。 听着熟悉的语调,她陡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她。 顿时又气又恼,偏着脑袋道:“离我远点。” “做不到。” “别忘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都只能是夫妻。” “我说了,都是假的!”沈宁咬牙。 他脑袋枕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语气强硬了几分:“我不管,谁让你对我骗身骗心,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他这是赖上了? 沈宁忍住想一脚踹开他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得去马厩找尤四,不然等王家父女发现我们不见了就走不了了。” “好。”他终于松开了她:“刚刚我探了下,马厩在东苑那边,离这儿半刻钟左右。这个时辰马夫还没下值,尤四应该还在署房。” 为了节省时间,沈宁决定使用轻功,问他:“你现在能使用轻功吗?” 意思是他伤势顶不顶得住。 他答道:“伤在后背,不碍事。” “那就好,你带路,我跟着你。” “好。” 两人离开了假山,向马厩而去。 — 王家马厩。 几盏零星的灯笼在檐下随风摇曳。 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又似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夜给吞噬回去。 冷风凛凛,吹得窗扇哐当作响,为死寂的夜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屋顶上,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潜伏。 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姿矫健敏捷,仅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如狼般狠厉又警觉的光芒。 尤四给马喂完草,正准备收拾收拾下值,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 他下意识就往马厩外跑,却发现路已被挡住。 他被包围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关也打起了寒颤,整个身子好似筛糠一般。 他已经隐姓埋名逃到了这里,荣王还是不肯放过他。 看来今夜,他必死无疑了。 就在他被黑衣人逼的步步后退,脚下一软向后倒坐在地上,寒光凛凛的剑劈下来之际。 只听“????”一声,黑衣人手中剑被弹飞出去。 一道快如闪电身影掠来,他身边的黑衣人就倒了一地。 接着他只觉后颈一紧,人被提溜着飞了起来。 这个过程太快,快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救他的人是敌是友,是男是女。 马厩走水了。 一下便将王府下人都引来了。 看到一群黑衣人,下人下意识当做是劫财的,大喊着进贼了。 护院一听拿着棍子气势汹汹赶来,与黑衣人混斗在了一起,给了沈宁逃跑时间。 带着尤四跃下王府的墙头后,谢砚卿已等待多时。 “走。”说出这句话,沈宁看了眼晕头转向要吐的尤四,直接一掌把人劈晕了:“这样更省事些。” 谢砚卿默认了她做法。 两人带着尤四找了家客栈住下,他翌日醒来看到沈宁和谢砚卿站在床前,惊恐的翻身下榻就要跑。 “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没人保你了。”谢砚卿冷然声音响起。 尤四步子一顿,人僵在原地。 沈宁双手环胸:“昨夜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心知肚明,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尤四表情惊疑不定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颤颤巍巍转过身扫了眼两人:“你们是谁,找我想做什么?” 沈宁笑了:“大理寺查案,你觉得找你会是因为什么?” 听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尤四目光闪烁了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尤四,原益州蔺阳郡人,十年前因逃荒到了京城,卖身为奴进了凌家,后又被转手送进了荣王府,成了荣王府家生奴才。三年前不知何故被赶出了荣王府,成了街头乞丐,被孟阁老马车撞到,因重伤被孟阁老捡了回去,又成了孟家下人。” “孟家走水那晚,有路过行人看到你鬼祟翻墙跑了,自此失去行踪,实则是乔装打扮逃回了益州,一直隐姓埋名在王家做一名养马的马夫。我说的,可对?” 谢砚卿目光锐利注视他。 深邃眼眸犹如两口幽邃古井,平静之下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让人无所遁形。 尤四被他盯着,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受控制抖动。 沉默半响,他终于受不住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嘴唇哆嗦道:“我、我不想死。” 沈宁看了眼谢砚卿,开口:“只要你交代指使你纵火的幕后之人是谁,以及你所犯罪行,这位大人可以保你一命。” 尤四没说话。 沈宁看出了他的犹豫:“你要想清楚,昨夜那些人是来杀你灭口的。你现在已经暴露,就算不揭发指使你的人,他也不会让你活命。与其如此,还不如揭发对方将功折罪,大理寺还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第114章 他是洪水猛兽 尤四紧抿着嘴唇。 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犹豫之中。 房间中空气仿佛已凝固,只有他起伏不定的思绪在房间里飘荡。 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我可以指认指使我的人是谁,但你们必须要保护我,且保证我认罪后留我一命。” “好。”谢砚卿一口应下,音色清越,却难掩话中强势:“但你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必须听我们安排,没有我们允许,不得随意乱走动。” 尤四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点点头:“我都答应。” 他无比清楚,于权贵而言,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人在意他死活,他得为自己谋生路。 眼前男人无疑是最好选择。 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是生是死,唯有一搏。 谢砚卿跟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马不停蹄录口供,将尤四两年前在孟家纵火作细节全部记录下来,顺便让他签字画押。 将口供收好,安顿尤四后。 谢砚卿联系了太子在益州暗桩,让他们帮忙寻玄影两人下落。 等忙完,天色已暗。 昨晚一夜未睡,沈宁等谢砚卿忙的时候就回房间补觉了。 他回来时她刚醒。 听到开门声,她侧过脑袋看去。 谢砚卿提着食盒信步朝她走来,将食盒放榻边茶几上后在床沿坐下,伸手揉她头发:“饿了吧,起来洗漱一下吃饭了。” 她很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的揉脑袋,挥开他手坐起身:“等玄影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 他眉心霎时蹙起,语气沉了几分:“走?你要去哪儿?” 对上他视线,她道明自己来益州目的。 听完她话,他眼眸深了深,态度冷硬道:“不许去,等与玄影他们汇合,到时我陪你一起。” 她那夜暴露了武功,荣王指不定已经发现她身份了。 她独自去明月庵他如何能放心? “这是我的私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沈宁睨了他一眼掀起被子下榻:“再说了,我要去何处也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只想赶紧取完信回去接柳絮,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我?”他捉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中,语气愠着几丝不悦。 身体被他箍的太紧,她根本无法动弹,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谢大人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怎么不是?”他搂她腰的手收力,力道大的似要将她融进他骨血中:“阿宁,就算你不爱我,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你几次三番救我就是证据。” 什么狗屁逻辑? 沈宁都要被他气笑了。 “我救你只是不想欠你。” 他捕捉到关键词,底气更足了:“你也知道欠我。你欠我的感情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休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沈宁头疼。 她感觉被一块牛皮糖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有话好好说,先松开。” “你答应我绝不会偷偷离开,我就放开。” 没完没了是吧? “喜欢抱你就抱着吧!”她一点都不想惯着他了,反正她是铁了心要走。 闻言谢砚卿不怒反喜,将她抱的更紧,温声道:“只要阿宁不怕饿肚子,我奉陪到底。” 沈宁:“……” 她突然发现他现在脸比城墙还厚。 从前克己守礼、清冷如月的谢砚卿哪儿去了? 两人不说话房间安静下来,静的街头喧闹声都听得见。 终是沈宁先败下阵来,咬牙道:“你抱够没有?” “怎么,阿宁是忍不住想要答应了?”他目光促狭看她,语气轻飘问。 抬头剜了他一眼,她没好气道:“我若不答应会怎么样?” 他俊美脸上神情淡淡:“不怎么样,抱着你一辈子不放手也挺好。” “你——” 沈宁气的想一拳捶死他。 她是给自己招了一个瘟神吗? 赶都赶不走! “行,我答应你,你快放开。”她手抵在他胸前。 他抚着她发,似在安抚她情绪:“急什么,再给我抱一会儿。我问你点事,你如实答我。” “什么事?”她问。 “你说你当初救我是为了解蛊毒,那蛊是荣王给你下的?” “是。” “什么蛊?” 她耳根微烫,攥着他心口衣裳嗫嚅了下道:“阴阳合欢蛊。”顿了下又道:“那蛊只有恋人可解。” 他形态俊美的眉微拧。 难怪。 “那你说你爹为救人欠了王家一千两银子,还有王老爷要强娶你,以及你发烧说的那些梦话……这些都是诓骗我的?”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想问问她。 再听到这些,沈宁只觉尴尬的想找个洞钻进去:“是。” 看到她羞愧的垂下脑袋,谢砚卿戏谑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谢砚卿!”她恼了,直呼他名字。 心想他是故意提起让她难堪的吧? 捋了捋她碎发,他温热气息吐在她耳畔:“阿宁小声些,客栈房间可不隔音,被人听见误会了可别怪我头上。” 沈宁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平白贴这么近,她一抬头就对上他容雅出尘的脸,心不受控制跳起来。 该说不说,这厮长了张好看的皮囊,便是光看着便能把人魂勾了去。 更别提现在两人挨的这般近,他又用深情惑人的目光看她。 这搁谁顶得住? 不对! 她陡然反应过来她是在生气,怎么又被他脸迷惑了? 她忙别过脸阖眼深吸一口气,默念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脑中浮现他掐着她腰,一遍又一遍。 完全就跟喂不饱的饿狼一样。 这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甩掉脑中废料,她猛的推开他,气息微乱道:“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请回你自己房间去。” 怀中温软倏地抽离,谢砚卿眼中划过失落,倒也没再去抱她。 敛眸问:“你体内蛊毒可彻底解了?” 第115章 别走了 她点点头:“想来已是解了。” 她虽会医术,但不擅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才想着去青州时,路过渝州顺带让萧鹤钰给她把一下脉。 闻言谢砚卿却是蹙起了眉,目光端视她:“难道你自己不能确定?” 她摇头。 谢砚卿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人:“等回头我让人再给你把把脉。” 涉及她性命,他自是要慎之又慎。 想到她先前肯定受了不少苦,他眉眼柔缓下来去握她手,被她避开。 警惕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以前都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对他上下其手,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他一脸受伤的看着她:“现在碰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沈宁别过脸,声音稍冷:“……不行,你离我远点。” “阿宁何必再为难我?”看着她投来不解目光,他垂眸:“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人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看到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都做不到离你远点。” 沈宁:“……” 她有些惊悚的睨了他一眼,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下意识问出了心里话:“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趁她分神间隙,他拢住她手,笑意温和:“不说这些了,今日只喝了碗粥,你肯定饿了,先吃饭吧。菜都是我吩咐小二按照你口味做的,我还给你买了荷花酥。” 听到有荷花酥,沈宁心动了。 蔺阳的荷花酥做的虽不如青州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 吃着荷花酥,沈宁又想起了沈璃月。 小时候她们过的很苦,但沈璃月总能隔三差五给她买几块荷花酥解馋。 她每次都会拉着沈璃月和柳絮一起吃。 有时候两块糕点不够分,她们就掰开了分着吃。 现在想想,那时苦则苦矣,却开心快乐。 就连一块再平常不过糕点都能尝出不一样味道。 现在再尝同样的糕点,她却再也尝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 看到她目光悠远似走神了,谢砚卿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拭去她嘴角碎屑:“怎么了?荷花酥不好吃?” 沈宁恍然回神,感受到唇瓣上传来的酥热触感,表情愣了一下。 眸光幽暗道:“没有,好吃。” 见她居然没反感自己的触碰,谢砚卿唇角微微上扬:“好吃你多吃点,等回了京城我天天给你买。” 天天? 沈宁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用完晚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砚卿才去忙案子的事。 玄影和卫随找来时是翌日傍晚。 玄影一身伤,连走路都要卫随搀着。 那晚两人从驿站逃脱刺客追杀后,和谢砚卿两人一样,在山中躲了一日才来到蔺阳郡。 算起来两人还要早半天到城里,碍于玄影伤势重,迟了一日才联系上太子的暗桩。 得知谢砚卿也在寻他们,两人便循着暗桩给的地址找来了。 听完两人简单概述了那夜有惊无险的逃命后,谢砚卿便让两人去休息了。 沈宁为玄影上药时发现他的伤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背上那一箭洞穿了他整个肩胛骨,伤口发炎泛黑,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 据卫随所说,当时玄影是为他挡剑才受了这差点致命的一击。 “从他伤口来看箭上有毒,但体内毒素并不多,你给他吸出过毒素了?” 沈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卫随脸上染上一抹羞红,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当时快死了,我又不会医术,就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了。” “你的办法的确有用,至少让他保住性命拖到了现在。”沈宁认同道。 为玄影上完药,沈宁出了房间,在回廊遇上了谢砚卿。 “玄影如何了?”他问。 沈宁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回他:“伤过重,还中了毒,得养一段时间。”不忘强调:“最好躺两日再让他下地走动。” 意思是暂时回不了京城。 谢砚卿神情肃了起来:“蔺阳不宜久留,荣王的人随时可能找来,最多待两日就必须要返京。” 沈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揉了揉自己脖子。 她昨夜睡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一早起来就脖子疼。 谢砚卿注意到她动作,目光被她雪白侧颈上露出的一点红痕吸引,眼神晦暗了几分,关切问:“脖子不舒服吗?” 她轻嗯了声,嘀咕道:“客栈的枕头也没那么硬啊,怎么睡一觉起来脖子这么酸?” 谢砚卿心虚的抬起酸软的胳膊,五指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想来是你晚上睡落枕了吧。” “兴许是吧。”沈宁想不到别的缘由,若有所思点点头。 今日是寒衣节,夜晚的街头少了几分热闹,但依旧人头攒动。 客栈里待着无聊,沈宁想出去逛逛, 谢砚卿难得清闲,让卫随照看好玄影和尤四后陪着她一起出了门。 怕被认出来,两人在街头小贩摊上买了面具戴上。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祭祖节。 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扫烧献,纪念逝去的亲人,谓之送寒衣?。 想起上次打算给沈璃月放的祈愿灯没能放成,沈宁这次想给她补上。 半山腰处隐隐传来低沉钟声。 钟声越过山林,穿梭在山下的大街小巷中,悠长而空灵。 用手将祈愿灯推出去,灯顺着水波渐渐飘远。 沈宁双手合十阖上眼默念了一番。 谢砚卿在她身旁石阶上坐下,声音清越道:“你在为你的亲人祈愿?” 她睁眼,扭头看他:“你不为你母亲放一盏?” 他面具下的眼眸暗了暗,摇摇头:“她得了解脱,现在应该活的很好,不需要我为她祈愿。” 沈宁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他母亲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要用“活的好好的”来形容? 兀的,她似想到了什么。 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多问。 “好了,我们走吧。”她起身,裙摆逶迤划过一抹弧度。 他笑着应声:“好。” 夜凉如水,月华似练。 两人缓缓融入行人之中,月影将两人身影渐渐拉长。 并肩而行间,谢砚卿温润嗓音响起:“阿宁。” “嗯?”沈宁侧眸。 他看过来:“别走了。” 第116章 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她身形怔了一下。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伸手,试探性牵她手。 见她没有避开,他宽大掌心将她手完全裹住,牵着她走到了拱桥下,揭下脸上面具,露出原本俊朗如月面容:“我知道你肯定会离开京城,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肯定就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先前我多有顾虑,怕与你成亲后会将你卷进夺嫡纷争中来。” “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向圣上求赐婚,后悔没早点公开我们的关系。” 他声音微哑,眼中泅着淡淡水雾:“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为太子扫除所有障碍,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到时你要留在京城还是找个清净地方归隐,亦或是游山玩水,我都陪你。” 他攥住了她双手,指骨都因太用力而微微泛白:“阿宁,我现在不求你完全爱我,只求你别抛下我离开京城。千般所求,万般所愿,唯此。” 沈宁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纷繁复杂情绪在她胸腔内乱撞着,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就在她这般犹豫纠结之际,谢砚卿兀的搂住了她。 “阿宁,过往岁月,我曾以为这漫漫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直至遇到你,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让我眷恋、让我渴望用心去守护的存在。” “和你在临水村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纵是知你欺我骗我,我也忘不掉你,你说我傻也好,偏执也罢。我认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变。” “我深知你与我在一起定会遇到诸多坎坷,前路亦或布满荆棘。可我愿以我之身躯,为你遮风挡雨,以我之心,为你筑一方温暖天地。我愿陪你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岁岁年年,不离不弃。” “阿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能无所畏惧。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留在京城。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事……” 他声音带着微微颤意。 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声线,此刻染上了脆弱色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重重砸在了沈宁心上。 她心绪被这带着哀求的话语彻底搅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又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字来。 她潋滟眸子撞进他乌沉深邃眸中,看着他清冷矜雅面上满是紧张与期待,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已大乱的心湖:“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荣华富贵和权利,陪我归隐山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挣扎的。 既害怕这只是他一时的冲动之言,又暗自期待真的能如他所言。 他松开她,猝然一笑:“权利我从未放在心上过,至于富贵——” 他揭了她脸上面具,笑的眉眼温和:“若是我没了富贵,阿宁可愿意养我一辈子?” 沈宁玉白的脸颊一烫,恼怒道:“扯哪儿去了?” 他忙应声:“是是是,不扯远了。权利不要便不要了。”话音一转:“但富贵不能不要。” 他笑:“我还要留着娶阿宁。” 她听到他后面的话放的轻又缓:“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沈宁心底酸涩密密麻麻蔓延开来。 这傻子。 他都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还能拒绝他吗? 她主动圈住了他腰身,踮起脚尖埋在他颈间。 谢砚卿一愣。 湖面上,月光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如碎金般铺满了水面。 潺潺溪流欢快地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撞击在水底石头,溅起串串晶莹的水花,发出悦耳动听声响。 他听到她微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谢砚卿,这辈子还很长,你我,待定。” 换言之,他们,还有可能。 谢砚卿一怔,随即深邃的眸子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填满,嘴角不受控制扬起,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仿佛要将月色都给比下去。 “阿宁……” 两人相拥身影沐浴在如水月色和柔和微风之中。 桥下河水悠悠,倒映着天上星月与桥身轮廓,波光粼粼间,似藏着无尽的温柔。 周遭喧闹声隐去。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沈宁鬓边几缕发丝。 谢砚卿见状,下意识抬手为她将发丝捋至耳后。 莹白修长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脸颊,那轻柔触感,让两人心跳都不禁漏了一拍。 四目相对间,空气似凝滞了一般,安静的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宁微微仰头,平日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在月色映照下更添几分迷离韵味。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红唇,谢砚卿喉结滚了滚,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 沈宁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作响。 她没有闪躲,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桥面阴影遮掩下。 两人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刹那间,时间似停止了流转,世界都静了下来。 谢砚卿双手揽紧了她腰,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吻最初是轻缓而温柔的。 渐渐地,情感在唇齿间蔓延升温,变得热烈而深沉。 沈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只记得回到房间后,她和谢砚卿又纠缠了许久。 呼吸不稳间,她手抵在他胸口:“早点回去休息。” 他握住她手放在如玉侧脸上蹭了蹭,带着祈求口吻问:“可以不走吗?” 他深邃如夜眼眸中似藏着万千星辰,炽热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沈宁心尖一颤别过脸:“不行。” 看着她水润双眸,嫣红微肿的唇瓣,谢砚卿眸光深了深,清冷声音浸了哑意道:“我打地铺,保证不会打扰你睡觉,可以吗?” 第117章 王家所有人都死了 见她不说话,一双水盈盈眸子瞪着他,他心口似被撞了一下,在她手心亲了亲:“看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你忍心看我伤未好还失眠吗?” 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恶趣味来:“失眠好办,明天我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保证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他一听,立马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她:“是药三分毒,阿宁忍心让我喝那又黑又苦的药?” 沈宁很是无情道:“是你喝又不是我喝,我为何不忍心?” 谢砚卿墨眸锁着她姝丽面容,表情略带着些委屈:“阿宁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我。” 看着他委屈神情,沈宁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留下便留吧。” 谢砚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只讨到骨头的小狗般脑袋埋在她脖间蹭了蹭:“好。” “不过你的伤不能睡地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不容他拒绝,她从他腿上起身走向床榻抱被子。 他后背有伤,留下她也不怕他做什么。 看到她动作,谢砚卿眉心蹙了蹙:“地上凉,还是我睡地上吧。” 他留下只是想看着她入睡,能够睡得安稳些,可不想因此让她着凉了。 “别废话,早点睡。”沈宁向来不是磨蹭的人,做事也果断,说话功夫已经躺下了。 谢砚卿见她态度强硬,只好转身去了盥洗室洗漱。 等出来,她已经睡着了。 微冷的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只着了一身淡雅素袍的谢砚卿上前去将窗关上。 随后走到沈宁跟前,弯腰将人抱到了床上。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没有一点重量。 轻轻将她放到床榻里侧,扯过被子盖好,他灭完灯才脱鞋上了床。 黑夜中,他侧过身子注视她睡着侧颜,鼻尖充斥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满意的阖上眼。 一夜好眠。 沈宁清早醒来房间里已没有谢砚卿身影。 她揉揉酸疼脖子去洗漱出来,谢砚卿刚摆好买来的早点。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吃完早点我要去趟府衙,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她提起裙摆坐下,闻言抬眸:“去府衙做什么?” 他神情微凝:“王家人都死了,郡守得知我来了蔺阳郡,想让我帮忙查一下案。刚好玄影的伤要养两天,王家案子又和孟家一案挂钩,我有必要去这一趟。” 沈宁一怔:“王家?” 是她知道的那个王家吗? 他点头:“几百口人都死了,连婴孩都没放过。” 沈宁眉心一跳。 私心上论,王老爷父女对她和谢砚卿存歹意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王家其他人多少有点无辜。 那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 李尘璟果真够狠。 瞬间她背脊一阵发寒。 心想她以前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的是毫无人性。 既看清了李尘璟本性。 加上她身份已暴露,她可不认为李尘璟会放过她。 思及此她当即做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要想彻底后顾无忧,就只能斗垮李尘璟。 她只想活命,是他非要逼她,那她只能奋起反抗了。 吃完早点,两人乔装一番后去了蔺阳府衙。 王家人尸体摆放在府衙殓房,谢砚卿与沈宁到时仵作正在验尸。 郡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靛蓝官袍,蓄着短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看到两人忙上前行礼:“有劳谢大人了。” 互相见了礼,他向两人大致说了案情。 由于人死了两天才被打更的人发现,所以目前案子还没多大进展。 “方便让我们去看看尸体吗?”沈宁出声问。 她戴了帷帽看不到容貌,但周身气度就非同一般,又是跟着谢砚来的,郡守自是不敢怠慢,微颔首抬手:“姑娘请。” 沈宁走到其中一具男尸旁蹲下,伸手正要扯开尸体衣裳检查致死伤口,谢砚卿打断她:“我来吧。” 尸体浑身是血,又是男子,怎能污了她手和眼。 在沈宁眼中死人是不分男女的,碍于某人爱吃醋性子,她还是收回了手。 “死者面色青白,双眼圆睁,说明死前处于惊恐情绪中。致命伤在胸口,伤口呈狭长状,约摸三寸有余,边缘整齐,并无撕扯或是凌乱的痕迹,可见下手之人动作极为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他修长手指轻轻探入伤口之中,凭借着多年经验感受伤口深度。 半晌,他收回手指,心中已然有了估量:“伤口深达三寸三分,直直穿透了心脏要害,死者几乎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便已魂归黄泉……” 一连验了七八具尸体,致死伤虽分布在不同地方,但都是同一种结果。 沈宁递手帕给他擦干净手,说出自己想法:“从伤口的形状与平滑程度来看,对方使用的是生铁铸成的剑,这种铁打制的剑最大特点是质地硬且脆。” 说到这儿她望向谢砚卿:“你可还记得两年前青州的铁矿走私案?” 当时是由翊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负责这件案子,谢砚卿协助查案,他应当是记得的。 他抿唇点点头:“私贩的便是生铁。” 当着外人面沈宁不好说私贩铁矿有李尘璟手笔,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道来:“生铁最适合用来铸剑,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或是组织都会通过特殊渠道买来私自铸剑。” 她点到即止,谢砚卿心下便明白了。 查看仵作呈上的验尸结果,与他们得出的相差无二。 和郡守说了几个大致查案方向,两人离开了府衙。 “那夜我救尤四时与那些人交过手,和刺杀我们的是同一批刺客。” 谢砚卿侧眸:“是荣王所为?” “目前来看只可能是他。他这么做动机有二。” “一是尤四在王家待了两年,难保没有泄露两年前的事,荣王杀了王家所有人可除掉潜在隐患。二是尤四还活着,王家的人都认识他,就这一条荣王也不可能让王家所有人活。” 谢砚卿若有所思点头:“你的分析不无道理。” 第118章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两年前私贩铁矿案最终结果如何?”她去渝州后再没打听过京城的情况,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清楚。 “太子处置了一名暗卫,让我潦草结案了。”似想到了什么,他喉咙滚了滚:“铁矿案牵扯多方利益,甚至萧氏一族也牵涉其中,太子怕继续查下去波及萧氏那边。当时圣上有意要立他为太子,那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会让萧氏一族出事,最后拿相关官员抵罪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沈宁眸微深。 难怪李尘璟屁事没有。 东宫之争说白了就是各方世家大族以及朝中党派博弈过程。 李尘璟做的事不怎么光彩,但站队太子的世家背地里也没几个干净的。 真要把案子查的太明白,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估计这也是太子放弃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起来你也是萧氏一族培养起来的,先前你说太子逼你娶萧氏族中女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她是在询问他对太子的态度。 为人臣者,自当忠心不二。 可从她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想他愚忠于太子。 自古以来扶持皇子上位的文臣武将,势大的到最后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怕他最后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谢砚卿拢住她手,避开来往行人,声音清越道:“我是受过萧氏一族恩惠不假,可不代表我人也卖给他们了。婚姻大事乃是我的私事,他们无权干涉,也没理干涉。至于太子,我倾尽全力助他上位已是仁至义尽,他若再逼我娶别的女子,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听到他这么说沈宁松了口气。 似猜到她心中所想,他捏了捏她手心,眉眼舒展开来:“你是怕太子上位后对我下手,我还傻乎乎对他愚忠?” 答应要给他一个机会,沈宁对他的触碰自是不再刻意避开。 闻言她不置可否道:“我以前就是太相信荣王才会被他下了蛊毒,太子现在看起来仁善,可人心易变,真到了那一天,难保不会兔死狗烹,我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谢砚卿神情微凝,停下步子握住她纤薄双肩:“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会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风吹起帷帽轻纱,她看到他清冷面容上一派正肃之色,想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 两日后。 玄影伤势好转,一行人启程返京。 路过苍玄山,谢砚卿陪沈宁去了明月庵。 庵宇修在山上,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 穿过一片清幽竹林,隐于青山绿水间的尼姑庵便映入了眼帘。 “当年被定远侯府赶出家门后,我母亲便带着我和柳姨来了这里。”沈宁边走边述说起自己的过往:“一直到我七岁那年,我母亲油尽灯枯而死,我拜了玄山寺了悟大师为师才搬离了这里。” “我遇见荣王那年是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冬日。我母亲病重,我带着攒了半年的钱下山去请大夫来为她医治。当时我又饿又冷,就昏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恰逢荣王去玄山寺还愿,他匀了一碗米粥给我喝,让我活了下来。” “可我母亲因为我的耽误,最后还是去了。自那时起,我便坚定了要学医术武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在玄山寺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了悟大师才破格收我为女弟子,我一身医术武功都是他所教。” 说着,她兀的笑了笑侧眸看谢砚卿:“我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往家里捡人的‘爹’其实不是杜撰的。” 她望着两扇陈旧却不失庄重的檀木庵门,自顾自说来:“了悟大师于我而言亦师亦父,在我心中他早就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可惜好人不长命,我下山帮荣王那年他圆寂了。临死前留给我的信除了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外,全是让我要用所学本领济世救人的。”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就连寺中师兄弟都说他善良的过分了,对他颇有怨言。可他从不在意外人眼光,依旧我行我素不求回报的普度众生。” “年少时我也不理解他,觉得他一味付出,连旁人半句好话都换不来实在有些犯傻。那时我常想,这世间人心复杂,善恶难辨,又何必对每个人都如此掏心掏肺,累了自己,还落得他人埋怨。” “可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世事越来越多,我才慢慢悟出他那看似愚钝行为背后的深意。” “善良本身就不应是一场等价交换,不是为了换取他人的赞扬或是回报才去施行。它更像一面镜子,你以怎样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未必会即刻回以同样的美好,但它会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在某个未知角落,以另一种形式绽放光芒。” 望着女子姝丽明媚侧颜,谢砚卿心中泛起酸涩。 和她编织的那些谎话比,她真实的过往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握紧了她手,目光紧锁着她,深邃明亮眼眸中透着无尽疼惜:“阿宁,这世间没有绝对善恶。但你师父,他是个好人。” 沈宁淡笑:“是啊,没有他,哪有今日的我。”她微顿,对上他视线,笑意潋滟:“没有我,你也不可能还活着站这儿了。所以,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定数?”他莞尔:“我喜欢这样的定数。” 听起来他们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合该在一起的。 沈宁不知他心中所想,迈下青苔石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定数。” 谢砚卿目光扫过空了的手,跟上去。 就听她说:“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打破定数,不下山,不为李尘璟做事,亦不想发生后来的所有事。” 包括遇见谢砚卿。 要是遇见他的代价是被下蛊毒,那她宁愿不遇见他。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她只是凡夫俗子,无法改变以前的任何事。 事已至此,她只能向前看。 看着她纤挺背影,谢砚卿心情莫名。 他岂会听不明白她意思。 她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蛊毒才被迫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连留在京城也是因为他强行挽留。 她对他,是真没多少情意吧? 就在他心情低沉之际,女子脆然声音传来:“谢砚卿,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再不跟上我可就不要你了!” 第119章 你……你做什么?! 谢砚卿闻声,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瞬间如被清风拂过般消散殆尽。 他嘴角扬起一抹明朗的笑,长腿一迈几个大步追上了女子步伐,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手。 入手一片温软,令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踏实起来。 他想,她对他定然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愿意为他留下。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快到沈宁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庵门前,沈宁抽回手叩响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一名尼姑打扮的清瘦女子开了门。 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沈宁发现并不认识对方。 询问后才知对方是新来的姑子,名叫慧缘。 且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主持一早上就下山采买去了。 和对方道明来意,又报了柳絮名号,慧缘放了两人进去。 明月庵人口简单,原先只有住持和她侄女还有柳絮。 自主持的侄女还俗嫁人,柳絮也离开后。 现在这庵里就只剩住持和新来的慧缘两人。 一入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 地面由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着几缕青苔,绿意点点,宛如大自然悄然落下的翠色印记,为这清冷之地添了几分生机。 庭院正中,一座古朴香炉正袅袅升腾着青烟。 缭绕烟雾缓缓上升散发出淡淡檀香味,让人心神不自觉沉静下来。 庭院两侧是几间禅房,房舍皆用青砖灰瓦砌成,墙面爬满了岁月斑驳的藤蔓。 禅房的门窗皆紧闭着,偶尔能从纸糊的窗棂间透出一丝昏黄烛光。 柳絮居住的房间要从主殿侧门进去。 沈宁知道她的住所,便让慧缘去忙了。 依据柳絮所说,沈宁很快在她枕头夹缝里找到了那封信。 将信放好,又将柳絮的东西都收拾后,两人才去和慧缘道别。 “劳烦你转告主持一声,就说柳姨以后不回来了。” “施主放心,贫尼定如实转告。”慧缘竖着掌心颔首道。 默了默,沈宁取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五张银票递给她:“这是我捐给庵里的香油钱,麻烦你一并交给住持师父。” 慧缘起初还推辞不收,拗不过沈宁强硬态度只好收下了。 下山路上,谢砚卿道:“看来那位主持师父对阿宁很好。” 望着远处青山翠叠,沈宁淡笑着应声:“当年若没有住持师父收留,我和我母亲还有柳姨早不知冻死在哪儿了,现在我有能力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谢砚卿心底化开一抹暖流。 他的阿宁果真是世上顶心善的人。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益州到京城一天路程。 虽极力避开官道走,可在步入京城地界时谢砚卿一行人还是遇到了刺客。 当是时,暮色四合。 四周草丛中黑影闪动,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朝着他们急速掠来。 黯淡夜色下,刺客手中利刃闪烁寒芒,刺眼夺目。 为保护尤四这个人证,沈宁和谢砚卿留下断后,让卫随驾马车带着玄影和尤四先进城。 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两人才想办法脱身追了上去。 这一夜,凶险万分。 但有惊无险。 只谢砚卿后背上伤口在与刺客厮杀中崩开流了不少血。 将尤四秘密安排好,沈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 “谢大人,你这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路上,再这样下去迟早成短命鬼。”沈宁调侃道。 谢砚卿疼的微蹙着眉,闻言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嗓音和煦道:“在其位谋其职,既担了这肩上担子,哪能事事都求安稳顺遂,些许伤痛不算什么,再难都熬过来了。” 说罢,他轻轻动了动身子要起身,牵扯到伤口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沈宁眉头紧皱忙按住他:“这么晚了你还想做什么,好好歇着。” “大理寺那边——” “大理寺没了你不能转?”她语气微透着不悦。 心想这人真是半点都不听劝。 “好好休息。”说着她将药和绷带收好。 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他又要起身,她声音一肃:“你又要做什么?” 谢砚卿清咳一声望向她,不由得发笑:“阿宁,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喝。”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沈宁脸上一烫。 旋即放柔了语气:“你别动,我来。” 没有她还有下人,何须他一个伤患亲自动手? “喝吧。”她将水递给他。 谢砚卿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声音虚弱道:“你喂我。” 沈宁见他脸苍白、一副病弱模样,心下不忍说回绝的话,软着语气道:“行。” 他愣了一下,眼中升起亮色,仿佛这小小的应允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惊喜。 他微微张嘴,就着沈宁的手慢慢将水喝了下去。 水刚喝完,下人便端了药来。 “很烫,要现在喝还是过一会儿再喝?”沈宁问他。 他点漆眸子一直黏着她不放,唇边漾着若有似无淡笑:“都听你的。” 沈宁:“……” 问了跟没问一样。 “那就现在喝,药效更好。” 看到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黑乎乎药汁动作温柔吹了吹,他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意。 药入口,苦涩的味道立马在口腔中肆意蔓延开来。 见他苦的直皱眉,沈宁放下药碗,从一旁碟子里拿了颗下人准备好的蜜饯递到他嘴边:“压压苦味。” 谢砚卿垂眸睨了眼蜜饯,连带着她捻着蜜饯的莹白指尖一并含进了嘴里。 指尖被温热口腔包裹,沈宁霎时一怔。 顿时,一股热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脸颊,烧得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人…… “你……你做什么?!”她又羞又恼,猛的抽回手怒瞪着他。 谢砚卿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尝尝蜜饯的滋味,一时情急,没留意才咬到了你手……” 说着他愧疚的耷拉下脑袋,纤长眼睫颤颤,一头如墨长发垂在肩头,那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沈宁想骂他的话卡在喉咙,憋了半响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把药喝完。” 谢砚卿唇角微扬,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慵懒道:“好。” 第120章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等他喝完药,她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你这儿要是没事了,我就先回春巷小院了。”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手腕,目光中满是不舍:“你再多陪我会儿,这屋里冷冷清清的,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沈宁注视他须臾,试探性开口:“要不我让人去将你兄长请来?” 他表情一变,握她腕的手收了力道:“我要那个病秧子做什么?” 沈宁无语:“你不是说没人陪你说话冷清吗?” 谢砚卿都要被她气笑了,扣住她腕将人扯进怀里坐着,下巴枕在她肩上呼着热气:“沈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腰身被他勒的有些紧,沈宁拧了下纤细好看的眉:“你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还要人陪,难不成办案也要人陪着?” “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他声音清越。 沈宁身子抖了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肉麻?” “哪里肉麻了?比起你以前说的,我已经很收敛了。” 沈宁:“……” 自己惹的情债,咬牙也得受着。 他气息洒在她侧颈痒的她难受,便想挪挪身子,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要不你们搬到谢府来吧?”他兀的出声。 “不用了,春巷小院挺好的。” 她是定远侯府庶女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多人都认得她了。 住进谢府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身份暴露荣王会暗中对我下手,但天子脚下他多少会忌惮几分,加上春巷小院离大理寺近,有什么动静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那里比在谢府要安全。” 闻言谢砚卿也觉得有理:“那便依你的,我再派点武功好的护院到那边去。” 沈宁淡声道:“去益州前你就派人去保护柳姨了,现在再塞人过去有点引人耳目,那些人就够了。” “此时非彼时,不多派点人去我不放心。” 保护她是其一,其实也是防她偷偷丢下他离开。 “阿宁,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的对吗?”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极了某种寻求温暖与安抚的动物。 沈宁侧眸,感受肩上传来的匀长呼吸,低低嗯了一声:“不会。” “那就好。”他满意的阖上眼:“我有点困,你借我靠一会儿。” “困了就躺下睡吧。”她放缓了语调。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真实的,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丝慵懒意味。 沈宁鼻尖微酸。 这人是多害怕她跑了? 她不是已经答应他不会走了吗? “天冷,你这样会着凉的,躺下吧。” 他身上只披了件素雅白袍,又受着伤,稍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见腰间的手没动,她扭头。 就见枕在她肩上的人阖着眸,平日里透着清冷感的眉眼柔和下来,高挺鼻梁下,微微泛白的嘴唇带着病态的脆弱,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惹人怜惜韵味。 她呼吸一滞。 轻轻抬手想将他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撩起,可刚伸出去又怕惊扰了他,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拢住她纤长的手放在自己矜雅如玉五官上,声音透着别样的缱绻:“我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摸。” 沈宁心霎时像是被羽毛拂过,泛起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微微红了脸,却不作挣扎,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贴在他脸颊上,感受那微微有些凉意的温度。 “我给你的香囊怎么没戴着?”这几日两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地步,她确实没看见他戴香囊。 “我怕弄丢了,就收起来了。” “左右不过是个香囊,丢了就丢了,回头我再做一个。”她无所谓道。 “不一样。”他打断她:“你送我的东西本就少,要是丢了岂不是对不起你一番心意。” 沈宁汗颜。 她就是随便做的,还顺带给谢砚安也做了一个。 他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迟疑了一会儿,她开口:“你兄长的寒毒需要施针缓以时日才能解,我这几日有空,会来为他施针。” “你和他约好了?”他声音带着鼻音问。 “就先前在廊庑下遇见和他提过一嘴。” “回头我让人安排一下,你需要什么就让府里的下人提前去准备。” 谢砚安总归是因为救他才中了寒毒,他欠他这份恩情,所以并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吃醋。 见他没有不高兴,沈宁松了口气:“所需的东西我走时会一一写下来交予你。” “好。”他在她手心蹭了蹭。 看了眼浓稠夜色,她抽回手:“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不舍的松开了她:“我让卫随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点点头。 怀中温度散去,谢砚卿立马又有些后悔了,漆暗温和的眸攥着她瓷白的脸:“这么晚了,要不你还是宿在梧桐院吧。那儿样样齐全,还是你走时模样。” 沈宁心知这分明是他不想让她走找的借口,默了默半是玩笑意味道:“我干脆宿在你这儿算了。” 他眸色微深,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极大方的往床头挪了挪,给她腾出大半位置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宁:“……” 她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 谢砚卿对她留下来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见状也未多失落,只是目光触及她有些单薄衣裳,出言喊住她:“等等。” 她回首,就见他走到架子前拿了件黛青鹤氅向她走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夜里冷,别冻感冒了。” 比起空气的冷,他指尖带来的凉意更甚。 沈宁纤秾眼睫微颤望着他清矜脸庞,语调平和道:“我走了。” 他捋了捋她被风吹到唇上的发丝,点头。 她刚要跨出门槛,他兀的又喊住她:“阿宁,你好像忘了件事。” 第121章 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忘了什么。 又提步折返走到书桌旁执笔写了起来:“就一副驱寒毒的药方,我写好你让人备半个月药量,要双份的,一份用以煎服,一副用于药浴。” 她写了几笔忽的又停下,看着宣纸上的字蹙了蹙眉,侧过脑袋望向他:“要不你来写吧。” 她的字外人可能不好辨认。 谢砚卿抿抿唇,衣摆轻拂走到她身旁,端的清风霁月模样。 “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麻黄三两、杏仁尖二两、炙甘草一两……” 照着她念的一一写下,他放下笔:“你看看可对?” 沈宁歪着脑袋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没出错,这药是专门用以驱寒毒的,你也可以试着泡一下药浴,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谢砚卿忽的想起忘了问一个很重要问题:“药浴是施针前还是施针后?” 沈宁一对上他墨眸便猜到他意思了:“这重要吗,不都要脱衣裳?” 他眉拢起,丰神俊朗脸上浮现纠结:“就不能换个人给谢砚安扎针?” 她虽是大夫,但也是女子,他并不想她看和摸别的男子身体。 旁的人也就罢了,可那人是他兄长,和她做过假夫妻,且对方对她还有念想,他不放心。 似看出他想法,沈宁用镇纸将药方压好:“别多想,大夫眼里无男女,我和你兄长又没什么,他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见他肃着脸不说话,她提议:“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到时候你就站一旁看着我施针好了,我绝不多看你兄长一眼。” 他眉眼总算没那么阴郁了,可被戳穿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别过脸去,口是心非道:“我没那么小气。” 沈宁摇摇头,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 她看谢砚卿心思才更像海底针,一会儿变一下,还敏感。 “知道你不小气,是我想多了行了吧。”她拍拍手:“行了,我走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她便觉腕上一紧。 视线下移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正握着她腕,目光含怨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她眼眸微敛:“不然呢?” 他指指自己的唇:“不给点补偿?” 沉吟须臾,沈宁无奈低叹了下踮起脚尖在他微苍白唇上亲了一下:“够了吗?” “够了。”他喉结滚了滚,眉眼都漾着心满意足,原本透着几分病弱苍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鲜活色彩。 那模样就跟小孩子吃到了糖一样开心。 怕他再纠缠,沈宁赶紧走了。 踏着夜色回到春巷小院,夏知和柳絮早得了消息她要回来,一直未睡。 看到柳絮一脸病容,沈宁忙扶住她,关切问:“柳姨,你病了?” 柳絮咳嗽了两声,披着件素色外衫在圆凳上坐下:“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风寒。” 握着她手,柳絮面上多了丝愁意:“阿宁,信也取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青州?” 沈宁身形微晃,垂下眼帘缄默了一会儿蠕动唇开口:“柳姨,我不走了。” 柳絮惊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大眼看着她:“什么!你知不知道留在京城有多危险?荣王要是认出你,会放过你吗?而且要是被——” 说到这她惊觉反应过来忙止住了话,连连咳嗽起来。 沈宁伸手为她拍背顺气,柔声道:“柳姨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解释。” 柳絮拍着胸口,脸因咳嗽而涨红着:“阿宁,当年你说荣王救了你,你想帮他以报恩,我没反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容貌暴露了,又惹上了定远侯府,你留在这儿定凶险万分,你的蛊毒好不容易解了,我说什么都不能再看你入险境了。” 她攥紧她的手,眼眶泛红,语气激动道:“听柳姨的,咱们离开京城吧,去哪儿都好,就是别留在这儿。” 沈宁移开目光不看她,面露难色:“我走不了柳姨。” “为什么?”柳絮眉心一跳似想到了什么:“难道有人认出了你?” 沈宁自动将她口中的“有人”当做李尘璟,点点头:“此去益州,荣王派了死士刺杀谢砚卿,我为救他已经暴露武功了,荣王估计现在已经知晓我身份了。” 柳絮双膝一软身形踉跄了下,沈宁眼疾手快稳住她:“事到如今我无法逃避,只能迎敌而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偷偷送你离开,只有你安好,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柳絮手不自觉攥紧泛着莹白,眼神幽若:“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同意你留在京城的。” 沈宁提起裙摆跪下:“我知道,母亲不想让我与齐云程相认,也不想我与定远侯府有交集。错在我,与柳姨无关,你不用因为我的任何决定而自责愧疚。” 柳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俯身扶她:“阿宁,你当真决定好了?” 沈宁目光坚定:“是。” “也是因为那位谢大人?” 沈宁面露讶色看着她,张了张嘴,顿了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柳絮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为了他你都能暴露武功以身犯险,说明你很在意他。” 前面的话沈宁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却如雷贯耳,令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还未从那句“你很在意他”中回过神来,又听柳絮叹息着说:“阿宁,你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上他了…… 沈宁心跳急剧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口不断蔓延开来。 她手心贴在自己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似要整个跳出胸膛来。 不应该的。 她对谢砚卿是有好感,也不排斥他的触碰,可不代表她就彻底喜欢上他了。 她对他只是愧疚才对。 她试图给自己洗脑,可脑中总是不断浮现那人音容相貌来。 一点一滴。 像空气一样渗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 她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谢砚卿究竟是不是喜欢。 第122章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我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可言辞显的那样苍白。 柳絮摇头,握住她肩膀:“阿宁,你看着我。” 沈宁对上她目光,她问:“你告诉我,当你和他在一起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宁微微垂眸,似是在努力回忆每次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心境,片刻后,她微微拧起了眉,缓缓吐出三字:“是……开心。” 她居然是开心的。 即便她是为了解蛊毒才假意接近的谢砚卿,但和他在一起的过程中她流露出的都是真心实意。 甚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她身心也是愉悦的。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紧,眉宇锁的更深了。 “阿宁,有时候感情并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心动、片刻的欢喜,积少成多,慢慢就成了割舍不下的喜欢。从你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只是你自己还心有芥蒂,不愿敞开心扉彻底去接受他,所以有所纠结。” “你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何曾这般犹豫过,当你回答我之前迟疑的那一刻,就代表你的心已经代你作了回答。”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不会拦着你,但要是因为他留在京城,我会劝你慎重考虑。我不会逼你立马做决定,你好好考虑几天再给我一个答复。” 当年沈璃月的遗憾柳絮不想在沈宁身上再度上演。 所以在感情一事上她尊重她任何决定,绝不会多加干涉。 但身为沈宁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也要为她作多方面考虑。 留下不仅意味着要卷入皇权纷争中,随时面临危险,还可能被那位认出来。 当年沈璃月丢半条命服下假死药脱身,甚至不惜嫁给齐云程做妾,在沈宁三岁开始就掩去她容貌,就是怕被那位找到。 如今沈宁的脸和沈璃月有六七分相似,要是被那位看到,定会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 柳絮见沈宁陷入深思之中,没再打扰她,起身离去。 屋内。 灯光在微风轻抚下摇曳着身姿。 昏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在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似是一幅会舞动的水墨画,衬得房间内静谧得有些落寞。 沈宁静静站在圆桌边。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唯有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爆鸣声。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素银茉莉花发簪,眼中情绪起伏不定。 发簪由纯银打制,设计精美。 簪头由几朵白色茉莉花朵组成,花朵造型逼真,花瓣层层叠叠。 花朵下方由精致银链连缀着银色点珠,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感。 她想,谢砚卿当初为她戴上这簪子时,定是满心期待会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吧。 良久后,她攥着发簪的手紧了紧。 抬眸看向庭院。 雕花窗棂将外面的夜色切割成了不规则形状。 隐约能瞧见庭院中那棵梧桐树的轮廓,在月色守护下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 荣王府。 听吴昭汇禀完,李尘璟浇花动作倏地一停,手中花木勺猛的砸向他。 砰一声,木勺砸在吴昭头上,勺中水顺着他额头滴落。 他顾不上额头的疼,后脊一寒忙跪下垂下脑袋:“殿下息怒。” 事不是他办砸的,却要平白承受这怒火,吴昭不禁心中憋闷,可又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尘璟俊挺五官此刻覆上一层阴冷之色,一股浓重的森冷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一群没用的废物,本王每年花费那么多银子培养他们,却连几个人都杀不了,本王要他们有何用!” 吴昭咽了口唾沫禀道:“殿下,主要是朱雀武功太强,唯一能与她抗衡的青龙三人又没法出手,我们的死士根本不是她对手。加上我们的人遇上另一批杀手伏击,这才、才让他们又逃过一劫。” “另一批杀手是什么意思?”李尘璟神情冷凝起来。 “在城外截杀谢砚卿一行人的死士回来禀报说当时他们本要追上去,被林中突然涌现的杀手给拦下了。” 眼眸眯了眯,李尘璟袖下手收紧:“难不成是太子的人?” 吴昭见他怒火平息了些许,出言:“属下让人查了,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那对方为何会帮谢砚卿?” 吴昭凝思须臾壮着胆子道:“对方未必是帮他。” 李尘璟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面容越发冷鸷几分:“为何这么说?” “殿下也知谢砚卿这次去益州是为查孟家案子,那批杀手阻拦我们的人追杀谢砚卿和尤四,很明显是想让谢砚卿继续查孟家案子。说明派出杀手的幕后之人知道孟家案子有殿下手笔,想要借此扳倒殿下您。” 李尘璟恍然。 他和太子的斗争在朝臣中人尽皆知,方才就连他也下意识认为是太子所为。 殊不知有更厉害的棋手在背后操控,摆了他一道。 思及此,他半眯的眼眸骤然睁大,眼中狠厉光芒犹甚:“给本王查,一定要查出今夜的杀手是谁派出的。” 明面上的敌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躲在暗处的敌人。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被对方找准破绽,悄无声息出手。 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样潜在的威胁,他绝不能让其存在。 吩咐完,他又声音幽冷问:“朱雀现在住在何处?” 吴昭禀道:“城东春巷小院,可要属下再派——” 李尘璟抬手打断他:“那地界与大理寺近,又有谢砚卿在,现在不宜动她,多派点人盯着,趁她外出再寻机会下手。” 她贱命可真够硬的。 中了化功散和阴阳合欢蛊毒、跳下万丈悬崖都没死。 还换了张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那么久。 想到她与谢砚卿关系,他冷嗤一声。 一个杀手居然会对男人动情,他还以为朱雀冷心冷情,对什么都不在意呢。 他漫不经心折下一朵蓝星花,丢地面,抬脚碾碎。 朱雀、太子、谢砚卿…… 谁也别想阻他谋夺那个位置! — 城郊某山庄。 幽暗烛光中。 一道修长身影缓缓踏入房间。 等候在房间中的男人忙抱拳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一身黑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犹如寒潭般眼睛的男人睥睨他:“事办的如何了?” 第123章 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主子放心,谢砚卿已带着人安全入京,想来现在已经将人秘密安置起来了,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一身黑袍的男人掀袍在交椅上坐下,姿态慵懒的看向跪着的庄雁山,食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椅身:“沈宁呢?” 庄雁山回:“她先是跟着谢砚卿去了谢府,后面回了城东春巷小院。” “多留意她动向。” “是。” 空气静默了会儿,男人声音复又响起,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威慑:“手底下人没留下痕迹吧?” 庄雁山抱拳:“都是遵照主子意思执行,尸体都烧了,连块布都没留下,绝对干干净净。” “做得不错。” 面对男人夸赞,庄雁山将脑袋埋的更低:“是主子运筹帷幄精妙。”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吹捧并不屑,从椅子上起身:“本座先回去了,有情况让暗桩传信。” “是。”庄雁山挪动跪姿朝向男人:“恭送主子。” 屋外树梢,夜鸦闻声惊飞而起。 “嘎嘎”叫声划破夜空,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诡谲。 沈宁到谢府为谢砚安施针,在揽竹苑看到谢砚卿时愣了一下。 她那夜随口一说,他还真来盯着她施针了。 摇摇头,她信步上前。 正在下棋的两人停下动作,皆抬眸看她。 该说不说。 兄弟两人一个清矜如天上皎月。 一个温润如山间清风。 坐在一起对弈画面还真养眼。 沈宁拎着装银针的小药箱站定,颔首和起身的谢砚安打招呼:“大公子。” 满脸期待却没被第一个打招呼的谢砚卿微蹙眉。 余光触及自家阿弟黑沉的脸,谢砚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保持该有的距离礼貌性的朝沈宁点点头:“麻烦了。” 刚入冬,谢砚安屋中就烧了地龙,沈宁刚进来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热:“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那我们开始吧。” 看到她额上冒了点薄汗,谢砚卿将黑棋放回棋罐:“走吧。” 她一愣:“不在这儿吗?” 谢砚卿睨了她一眼,语气带刺道:“你要想被热死也可以在这儿。” 沈宁:“……” 她又怎么惹他了?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谢砚安无奈浅笑了一下,解释:“二郎让人在旁边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那里透气些,我们过去吧。” 沈宁点点头,就听到谢砚卿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她侧目看去,就直直撞进他燃着两簇幽冷火焰的眸中,霎时眉心一跳。 她都没和谢砚安多说一句话。 他又生什么气? 感受那灼人目光。 她还是麻溜的提步跟上了。 “这两日你伤好点没有?”默了须臾,沈宁望着他清挺如竹背影开口。 他今日穿了身绣纹淡青素袍,袍上用青色绣线细细绣着竹叶暗纹,纹路随着他行走动作若隐若现。 闻声他顿了下步子,微侧目,没好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语气,沈宁真想甩他一个白眼,碍于谢砚安在强行忍住了。 压低声音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他嗓音淡淡。 他怎么了她看不出来吗? 她一来就只和谢砚安打招呼,眼里哪有他。 他难道还不能生一下气? 沈宁只当他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到了施针屋室,摆弄好银针后,沈宁让谢砚安脱衣,谢砚卿就立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她。 那模样还真像是来盯梢的。 气氛一时尴尬。 谢砚安无所适从的坐到小榻上,一件一件脱着衣裳,动作慢的跟七旬老者剥粽子一样。 沈宁给银针消好毒睇了谢砚卿一眼,肃着声音道:“你先出去。” “……你让我出去?”谢砚卿不可置信的注视她。 “你在这儿我施针容易分心。” 她不是不准他在这儿,可他就不能收敛一下? 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让她根本忽视不了。 施针这等重要事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她就只能把他赶出去了。 谢砚卿心里跟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 他抿抿唇想要说点什么,又怕真的影响她施针,只得闷声道:“那我去院子里候着,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沈宁没看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她捻着银针看向谢砚安,发现他身上还穿着件里衣:“都脱了吧,现在开始施针。” 没了谢砚卿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谢砚安放松了许多,又怕两人因他生了嫌隙:“二郎他……” 沈宁知道他想说什么,抬眸:“没事,他气量还没小到那个地步。” 大是大非上他还是分得清的,不然方才就不会那么利落出去了。 闻言谢砚安放下心来,点点头。 手缓缓解开衣衫系带,随着衣衫滑落,他瘦弱身躯展露出来。 他皮肤极白,是那种透着病态的白,身上也瘦的没什么肉,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走。 初次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 他双颊因羞涩染上了一抹淡淡薄红,与苍白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犹如雪中红梅,透着别样的凄美。 沈宁一心放在施针上,自动忽略了他露出的情态。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手中银针在日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找准穴位后,银针精准落下。 谢砚安疼的咬紧牙关,面上一派隐忍之色。 等所有穴位扎完,他已疼的满头大汗。 “大公子且忍忍,一开始确实很疼,后面毒素少了就不这么疼了。针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取,你现在可以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取完针后还要再泡一个时辰药浴。” 谢砚安置在膝上的手因疼痛泛起黛色脉络,艰难的应道:“好。” 这个过程枯燥又难熬。 沈宁看他情况稳定后让飞流进来盯着才提步出去。 院子里。 沈宁出来时谢砚卿正坐在凉亭里呷着茶。 她擦擦额头的汗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扎针既耗医者体力又十分磨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都提不起力气了。 见她这副模样,谢砚卿心中那点郁气散去。 拉着她在自己旁边木圆凳上坐下,为她揉按起手臂来:“还需要施针几次?” 第124章 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他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她捏捏手腕回他:“三天一次,半个月时间,共五次。” 谢砚卿微挑眉,手上依旧轻柔地替她揉着胳膊,眸光晦暗:“要是累的话,可以让别的大夫代劳,你在旁边指导一下就可。” 这话,带着点私心。 一是他确实看不得她受累。 二来是一想到她和谢砚安还要衣衫不整单独接触那么多次他就心里不舒服。 沈宁兀的意味深长看他:“又醋了?” 他收回手,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后的窘迫,却还嘴硬道:“哪有,我不过是担心你太过劳累。” 想到那夜柳絮和她说的话,沈宁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眼眸清润凝着他如玉侧脸:“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下意识动作,比如——” 她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不敢看人眼睛、五指攥紧、嘴硬。” 谢砚卿意识到这些自己都犯了,不禁拢眉。 见他不说话,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大人沉默,看来是承认了。” 谢砚卿眉宇皱的更深,辩驳:“没有。” 心知他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脸皮薄的,沈宁没逼他太狠。 她伸出纤长的手勾住他指尖,带着点轻哄意味:“安心啦,我施针的时候都去看穴位了,根本没看你兄长。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别的男子再好都入不了我眼,可以了吗?” 说到底他就是觉得她不够喜欢他,怕她被别的男子勾了去罢了。 听到她的话谢砚卿原本绷紧的俊脸和缓下来了。 忽的想起她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不是先看他,他又板起了脸:“那你怎么不先和我打招呼?” 沈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听到她轻飘飘语气,他脸微沉。 她就不能多在意他一点? 沈宁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我们都那么熟了,有必要打招呼吗?” 谢砚卿愣了下。 她意思是,在她心中他比谢砚安份量要重,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了? 瞬间,他心脏又被喜悦填满。 眼眸中闪烁着璀璨光芒一把将人捞进怀中,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开心:“阿宁说的对,没必要。” 沈宁:“……” 莫名其妙! 这情绪怎么和狂风巨浪中扁舟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伸手探他额头:“也不烫啊。” 谢砚卿将她手拢进手心,亲在她指尖上,佯装不满:“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居然会觉得他有病。 姿势别扭坐在他腿上,沈宁想起身,被他一双胳膊箍的死紧。 她扫了眼院子,看到还有下人在,面上飘上薄红:“有人在呢,快放开。” 大白天的,他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看到垂着脑袋侍立在门口的下人,谢砚卿毫不在意。 甚至还抬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压向他,让两人之间距离拉的更近,近到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凝视她如水双眸,他轻声道:“谢府下人嘴严,不会随意编排主子的事。” 沈宁斜了他一眼:“这是你兄长院子,我们这样像什么话。” 他勾唇:“我们又没做什么。” 他抱自己成过亲的娘子,谁敢说什么? 懒得与他争辩,沈宁抵开他起身:“我去看看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理理衣袍跟着站起来,嗓音和煦:“那我先去忙了,你这边忙完记得去书房找我一趟,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将她发丝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飞絮拾去,他敛眸:“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儿说不方便。” 她目光逡巡一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为谢砚安拔完银针,等他泡完药浴出来,沈宁已是满脸疲倦。 听到响动,她抬头看去,谢砚安穿着件白色浴袍在飞流搀扶下从内室出来,一张俊朗的脸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把完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收好银针叮嘱飞流:“晚上你家大公子房间就别烧地龙了,多给他盖床被子别受寒就好。” 飞流爽利应下:“是。” 沈宁到谢砚卿书房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案处握笔批阅着公文。 灯火如豆。 昏黄光晕轻轻跳跃着,在墙壁间投下斑驳光影, 他一袭淡青素袍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光泽,不仅丝毫未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反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走上前,他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向她招手。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她在书桌旁站定,眉眼间带着疲惫问。 谢砚卿放好毛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单手揽住了她腰身,骨节分明的指拂开她颊边碎发:“累了?” 沈宁确实累了,便由他抱着。 依偎在他肩头,她轻嗯了声:“你兄长的寒毒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估计还得多费点心神。” “需要我让人请大夫帮你吗?” 他不是大夫,帮不了她,又见不得她累着,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也行。”环上他脖颈,她埋在他怀中深吸了口气:“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谢砚卿眼帘微垂注视她姝丽的脸,抬手温柔地摩挲她后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驱散些许疲惫:“你说,我听着。” “柳姨她想让我离开京城。” 谢砚卿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陡然收紧,呼出的气息都凝了几分,忐忑的问她:“你呢?” “什么?”阖眼养神的沈宁蓦然睁眼,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去留态度。 攥紧他胸前衣裳,她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末弧度反问他:“你想我留下吗?” 既答应他要留下,她就不可能自私的一走了之。 这一问也不过是故意逗逗他而已。 话音落,她就感觉腰肢似要被他勒断。 头顶传来他低沉嗓音:“阿宁,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留下。” 她抬头,直直撞进他幽深漆暗眸中,霎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五官清矜俊朗,那双眼睛也长的极好看,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深邃的墨黑,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感受到他明显绷紧的身体,她别开眼,呼吸微乱道:“我不走。” 怕他不信又抱着她哭,她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第125章 李瑶是凌王养女 他力道松了松,声音清冽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太子调查你身份的事吗?” 她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谢砚卿点漆眸子微暗:“凌王也在调查你。” 沈宁纤秾的眉拧起:“凌王?他查我做什么,我和他都不认识。” 算起来确实不认识。 那次隔着马车,她就听到了声音,根本没见到他人。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太子和凌王,亦或者是……” “……你与他们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他们暗中查你,其实是想通过你找到那个和你长得像的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 要说沈宁长得像谁,答案毫无疑问是她母亲。 她眼睫微颤,攥他衣裳的手紧了紧:“不可能。我娘就是个普通舞姬。怎么可能和凌王还有太子都扯上干系?” 她脑海中不断搜索小时候和沈璃月在一起的所有记忆,试图找到一点有用信息来。 兀的,她手抚上自己的脸。 从她三岁起沈璃月就用药水掩盖她容貌,跟她解释的理由是不想齐家人找到她,想让她掩去容貌平安喜乐、自由自在过一辈子。 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直以易容后的样貌示人。 两年前“朱雀”这个身份死后,她就没想过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来,当时才毅然决然换回了自己容貌。 谁曾想后来又出了一系列变故。 “难道我娘是皇室中人?” 太子和凌王都认识,可不就只能是皇室里的人。 谢砚卿觉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喃喃道:“依照年岁你母亲与凌王倒是相当,只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心仪女子,他也未曾娶过王妃,就连通房侍妾这些都没有,你母亲与他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才是。” “再说太子,他今年二十有六,按年岁你母亲应该是他长辈那一辈的,他要是见过你母亲,只可能是在四五岁时。四五岁太子还是皇子,一直深居宫中,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皇家的人。这样一来,你母亲就只可能是某位公主。” 说到这他蹙起了眉:“先帝膝下共有五子四女,四位公主如今都健在,也全部嫁人了……” 如此又说不通了。 光伦理上就不通。 凌王乃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最小皇叔,自然也是几位公主的亲皇叔。 所以沈宁母亲是公主的身份就产生了悖论。 比起谢砚卿的分析,沈宁更惊讶于凌王从未娶过王妃。 她问:“凌王没娶王妃,侍妾通房也没有,那李瑶是哪儿来的?” 她也有所耳闻凌王对这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宠着。 总不可能不是亲生的吧? 对于她的问题谢砚卿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也好奇,所以特意派人去查了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对上他含笑的眸,她下意识问:“李瑶不是亲生的?” 握住她腕搭在自己肩上,他莞尔:“你猜的没错,李瑶是凌王收养的,但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 还真是。 意外之余沈宁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李瑶给谢砚卿下药,最后沦为活死人凌王不追查了。 一是觉得这事不光彩。 二来估计是对李瑶这个养女很失望,所以才没再查了吧。 念及此,她忽的坐直身子抬起谢砚卿下巴,目光一寸寸端详他清隽华凛的脸来:“都说女子的容貌容易引来祸事,我看也不尽然,谢大人这张脸也称得上是蓝颜祸水。那李瑶估计也没料到不仅没得到你人,还把自己毁了吧?” 他眉心微挑顺势捉住她手放在唇边细吻:“我又没主动招惹她,也未曾对她的示好有过任何回应,甚至与她都算不上熟识,阿宁这话委实算是冤枉了我。” 手背上传来柔软触感,沈宁顿感骨脊酥麻身体微微颤了下:“也是,说到底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怨不得人。” 在她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犯我,那就报复回去。 谢砚卿当时那么做也是出于自保。 若被李瑶得逞,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对方赖上,甩都甩不掉那种。 沿着她白皙手腕一路吻下,谢砚卿喉结滚了滚道:“太子和凌王都暗中调查你,想来和你娘有莫大关系,可要我继续帮你留意着?” 沉吟片刻,沈宁抬眸望着他:“你还是怀疑我母亲身份不简单?” 他亲在她侧脸上,吐出气息微重:“嗯。” 见她没有反抗,他越发得寸进尺从她耳朵轮廓慢慢吻下,吻到雪白侧颈时埋在她颈间轻轻咬了咬她圆润肩头。 沈宁吃痛,皱眉,不满的哼道:“你是属狗的吗?” 怎么老是喜欢咬她。 “你说是就是。”他没反驳,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了她后背,稍稍用力,她上半身便与他紧密贴合。 夜阑,人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 昏黄光晕将一室静谧晕染得愈发浓厚。 雕花的书案上摊开着几卷卷宗,一旁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此刻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 沈宁发誓,她绝对没有被男色诱惑。 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被谢砚卿带着乱了分寸。 吻着吻着她气息越来越乱,身体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忽的桌上物什被扫开,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倾身与她亲吻纠缠起来。 沈宁无力的搂住他脖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却又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 他双臂箍住了她腰身,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炽热的吻沿着她唇角慢慢滑向她的脖颈。 每一下都似带着火星,让沈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口中逸出几缕几不可闻的低吟。 那声音婉转在寂静的书房里,更添了几分暧昧缱绻意味。 “阿宁,可以吗?” 夹杂着欲念的声音响起。 沈宁微微仰头,目光与他交汇,霎时面红耳热移开,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谢砚卿看到她线条优美的脖间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红晕,喉间一紧吻在她嫣红眼尾:“我轻些,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话,沈宁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第126章 你适可而止 她会医术,自然清楚伤在后背只要掌控好力道没什么事。 可一想起他床笫间完全不知收敛,她又有些担心…… 似是看出她心中想法,他吻在唇角,贴着她侧脸,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你要是担心我伤,在上面也行。” 沈宁:“?” 上面? 怎么个上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系带一松,她衣裳顷刻间便散了开来。 “你…唔…” 唇被堵住,她被迫仰起脑袋,一双水盈盈眸子干瞪着他。 “阿宁,你总是这样不专心。”他故意咬了一下她唇瓣。 “嘶……” 唇上痛意未褪,男子带茧的掌心又在她身上游弋起来,轻抚着她。 身体传来熟悉的感觉,令她不自觉便软了身子。 “孟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忽然问。 谢砚卿无奈浅笑了下,指腹捻过她唇肉:“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旁的事?” 突如其来动作让沈宁惊呼一声搂紧了他脖子,拧着纤秾的眉道:“小心你的伤!” 将她手压在身后,他俯下脑袋吻在她锁骨上,唇边笑意更甚:“不打紧。” 伤哪有吃肉重要。 没尝过男女情事前他对这档子事不感兴趣,尝过之后便有些食髓知味。 尤其是和爱的人一起做这种事。 便是他再清醒克制都没法做到清心寡欲。 “我有件事忘、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事?”他声音温和问。 “尤四确实是荣王的人,孟家走水的事有他手笔。还、还有,我怀疑孟阁老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她声音零碎不成调,带着几分隐忍。 将她额间汗湿的凌乱的发捋了捋,谢砚卿呼吸粗重道:“好,回头我会让周延之负责查这件事。” 孟阁老是三朝元老,他的死于公于私他都会查。 书房里烧了红罗炭,没多久两人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沈宁眼眸半睁半阖,水汽氤氲其中。 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透着无尽的妩媚与动人。 谢砚卿侧过脑袋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下颌轻轻掰过她脸,与她唇舌勾缠。 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手被他宽大掌心覆住。 “小心你的伤绷开。”她抬手抵住他又要覆上来的身子。 哪有受伤的人这么不知节制的。 他这分明是玩命。 将她捞进怀里,他埋在她颈窝处沙哑着声音委屈道:“半个时辰都没有,还不够。” 沈宁又羞又恼。 什么叫半个时辰都没有。 就是体力再好也不能这么用吧? 她要不是习武之人,半个时辰已经被他折腾的散架了。 “再来一次。”他含住她耳垂,惹得她又是浑身一阵酥软。 “你、你适可而止!” 她无力的想推开他,对他来说那点力道软绵绵的,反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悬空,沈宁下意识攀住他胳膊,想到他胳膊有伤,又改成环住他脖子。 注意到她动作,谢砚卿唇角微弯:“阿宁的身体比嘴诚实。” 面对调侃,沈宁羞的无地自容,恶狠狠睇了他一眼:“你闭嘴!” 从前她撩他之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出于想解蛊毒活命,自然而然就将羞耻心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她与他就是单纯的男欢女爱。 没有了理由做遮挡,让她如何不害羞。 让他闭嘴,谢砚卿当真就不说话了,改行动了。 沈宁没一会儿又丢盔弃甲了。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旁边小室床上,没想到竟是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她光滑后背被硌的难受,不满哼哼了两声。 两人在书架旁闹了不知多久又转移到了小室床上。 沈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砚卿说的“在上面也行”是什么意思。 累瘫趴在他身上时,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今夜还回去吗?”他搂住她腰问。 怕压到他背上伤,她往床榻里边挪了下身子,卷起被衾裹住一丝不挂身体,带着鼻音嗯了声。 “阿宁。”他吻上她耳朵,捋捋她颊边发丝:“留在这儿吧,荣王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沈宁翻身平躺,睁眼:“我知道。” 可那又如何? 京中人多眼杂,李尘璟不敢对她贸然出手。 就算出手,青龙三人又不能在京中现身,他派来的其他人也打不过她。 只要她不出现在暗巷无人之处,李尘璟就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望着她潮红渐褪的脸庞,他把人往怀里捞,手又抚上了她腰。 沈宁仿若惊弓之鸟缩了下身子瞪向他:“你够了!” 谢砚卿动作一顿,眉眼含笑亲亲她脸颊:“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给你按按腰。” 沈宁:“……”鬼才信! 他把手收了回来,想问她要不要沐浴,兀的想到什么将人抱紧:“阿宁,我们成婚吧。” “你说什么?”沈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蹙眉:“你不愿意吗?” 他们都到这个份上了,她难道还想离开? 本来去益州前他就说了等孟家案子结束就会去向圣上求赐婚。 可她现在身份已暴露,荣王紧盯着她不放。 她时刻面临危险。 是以,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再等下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变故。 再者,他有点患得患失。 即便她现在愿意留下,他也怕她哪一天不告而别。 毕竟他现在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 她要走,他也没理由阻拦她。 若是成婚了。 他既可以更好保护她。 也不用再害怕她会离开,一举两得。 沈宁没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荣王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在一日,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为什么?因为荣王?还是你怕太子知道你身份为难你?” 她抿抿唇,眼神躲闪了一下:“都有。” 其实还有一点,她这些年活的自在惯了,不想下半辈子都困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 “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 他话说到一半,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凌王来了。” 第127章 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卫随的声音。 “凌王这么晚找你做什么?”沈宁先他一步开了口,话语里透着几分疑惑。 “许是和你有关。”谢砚卿眼眸微暗道。 沉吟片刻,她眸光一凛:“他来找你,难不成是查到我们的关系了?” 谢砚卿应了卫随一声知道了,神情微凝答她的话:“有这个可能。我去见他,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他掀起轻纱幔帐下榻,起身去了盥洗室。 半盏茶功夫不到,他穿戴整齐出来,又恢复了人前矜贵端雅模样。 谢砚卿走后。 沈宁躺在床上思绪如麻,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过了良久,她让人备水沐浴。 坐进浴桶里,浑身的酸软立马褪去了大半。 她靠在桶沿,脖颈微微后仰阖上眼,纤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柔和静谧, 桶中热水不断氤氲着腾腾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沈宁一出生就在定远侯府。 关于沈璃月,她大多数信息都是从定远侯府下人口中得知的。 当年齐云程和一群纨绔子弟去喝花酒,一不小心喝多与沈璃月发生了关系。 因为当时齐云程马上就要大婚,齐家觉得这是桩丑闻,就用银子打发了沈璃月。 齐家知道沈璃月有身孕时已过了三个月。 当时江氏已过了门,但一直未有身孕。 齐家怕沈璃月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让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强行让齐云程纳她进了门。 起初齐云程贪恋沈璃月美貌还偶尔去她院子,但每次都没得到好脸色,渐渐的他就厌恶起这个妾室来。 甚至将她视作自己人生的一大污点,连带着沈宁也不喜欢。 齐家老夫人一死,江氏就迫不及待将她们母女赶出了定远侯府。 这里面,自然也有齐云程的默许。 趴在桶沿,沈宁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其一是齐云程当初喝醉了,有没有与沈璃月发生关系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其二便是沈璃月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 换做旁人,能给齐云程这样的世家子弟做妾自是巴不得用美貌将他牢牢锁住。 但沈璃月不同,她对齐云程很冷淡,甚至是不喜,这点沈宁从小便能感受得到。 可她要是不喜齐云程,为何又自愿嫁进齐家给他做妾呢? 这是沈宁最想不通的一点。 思绪乱如麻。 她只觉脑袋似被一团柔软的云雾包裹着,不知不觉间便靠着桶沿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得正沉之际。 一丝微凉触感忽的从她肩头传来,她猛然惊醒,警觉的攥住手的主人。 “阿宁,是我。” 听到熟悉嗓音,她回头,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松开他:“你怎么走路没声?” “是你睡的太沉了。”谢砚卿挽住袖摆伸手探了探水温,发现水都凉了。 眉心微蹙将她从水中捞出,拿过一旁架子上帕子给她擦干身子:“你也不怕冻着自己。” 两年前她沐浴发高烧那次他可还没忘。 其他事可以作假,但体温骗不了人。 “凌王走了?”任他擦拭着身体,她语气慵懒问。 “走了。”拿了件袍子给她裹上,谢砚卿抱她回到小室床上。 “他知道你在谢府,说看过你画像,你和他一位故人很像,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在床沿:“他想见你一面。” 沈宁敛眸:“我不想见他。” 握住她手,谢砚卿抿唇:“你不想知道他和你母亲关系?” 她回答的果断:“无非是爱恨情仇,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母亲她已经死了。” “好,你不想见便不见吧。”他温和一笑,捏了捏她手心。 手环上他腰,脑袋埋在他肩上,她有气无力道:“累了一天了,谢大人供饭吗?要饿死了。” 白日为谢砚安施那么久的针,傍晚又陪他折腾这么久,她现在又饿又困。 在她发顶亲了一下,谢砚卿浅笑:“在我府上哪能让你饿着,饭菜都让人备好了。” 吃完饭,沈宁回了春巷小院。 入冬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纵是沈宁不想见凌王。 这日给谢砚安施完针回去路上,还是被一身墨衣的阑夜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我家王爷在茶云舫等你,请你务必去一趟。” 沈宁瞥了他一眼,想走。 阑夜抬手:“沈姑娘,我家王爷就只是想见姑娘一面。” 念及对方帮过自己,沈宁还是去了。 踏进包间的门,越过湖光山景屏风。 沈宁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凌王。 他着一袭紫色衣袍,玉冠束发,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玉带。 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赋予了他一份沉稳而内敛气度。 一见面,李玄奕嚯地从凳子上起身,目光紧盯着向他走来的青衣女子。 他只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眼中隐有莹光浮现。 “阿……阿月?” 沈宁拧眉,微颔首,淡着声音道:“王爷认错人了,我叫沈宁。” 他一怔,喃喃:“沈宁……” 恍然回神,他忙敛去面上情绪:“你来了,坐吧。” 见他屈尊降贵给自己倒茶,沈宁客套的道谢:“多谢王爷。” 望着她和李月六七分相似的容貌,李玄奕心中百感交集:“像,真像啊……” 沈宁忽略他的话:“上次的事多谢王爷。” 李玄奕摇摇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他眼眶微红:“你叫沈宁,你母亲叫什么?” 他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可他看到沈宁的第一眼就确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眼眸微抬,沈宁无甚表情道:“我母亲姓沈,名璃月。” 听到这话,李玄奕身形一震:“璃月……李月!” 他兀的笑出了眼泪:“果真,果真是她。” 沈宁眉心凝起:“王爷认识我母亲?” 他笑的涩然:“何止认识。”他没有多说,只是问她:“你……你的父亲是?” “王爷既查了我,就该知道我父亲是齐云程。” 第128章 我该走了 李玄奕知道,只是不死心一问罢了。 他就是不信阿月那般美好的人,竟会嫁给齐云程那样的纨绔。 “你在京城,那她也肯定在,我能见见她吗?”他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又期待的看着她。 沈宁缄默,摇头:“你见不了她了。” “为什么?” 他找了她那么多年,只求见她一面她都不愿意吗? 却听沈宁说:“她死了。” 李玄奕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如纸。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了呢,我找了她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不可能死!” 他发出痛苦的低吼,那声音似受伤的野兽,绝望而悲戚,人前的威严与端矜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沈宁从他反应猜测他与沈璃月定然有一段爱恨纠葛。 深叹息一声:“王爷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我没必要瞒你。” 李玄奕眼神空洞坐在圆凳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见状,沈宁只好起身:“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李玄奕没有应她,她微颔首离开了包间。 回去后,沈宁将见过凌王的事告诉了柳絮。 “他可问你什么了?” 知晓凌王在调查她身份后,沈宁就问了柳絮关于沈璃月的事。 她只说沈璃月和凌王有一段过往,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还让她避着凌王,尽量不要见对方。 “就问了我生父是谁,我说是齐云程。” 柳絮暗自捏了把汗:“那就好。” “阿宁,你既决定了要留下,我便只好一人回青州了,免得留下给你添麻烦。” 沈宁无声应下。 最后一次给谢砚安施完针,沈宁照例去书房见了谢砚卿。 “跟你商量件事。” 谢砚卿在看卷宗,她走上前坐在他腿上,手搂住了他脖子:“我想亲自送柳姨去青州。” 圈她腰的动作一顿,谢砚卿神情微凝。 一见他这副反应她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保证把人送到地方就回,不会太久。” 觑着他神情,她软着语气:“让别人送她我不放心,你就让我去吧。” 听着她撒娇语气,谢砚卿心立马软了下来,握住她手腕,眸光幽若道:“你想去便去吧。” 随即话锋一转:“但要让卫随跟着你一起去。” “行。”她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明日就走,可能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上她潋滟眸子,他喉间一紧,弯唇:“能提前补上吗?” “补上?”她懵了一下:“补什么?” 他放下卷宗,托住她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俯在她耳畔吐着气道:“一个多月吃不到肉,你说补什么?” 沈宁耳根一烫推他:“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多月,现在补,直接死床上得了。 他以前那副清冷寡欲都是装出来的吧? “那等你回来补?”他墨眸凝着她,唇边漾着促狭笑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有。”将她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他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今夜别走了。” 本也没打算走,她爽快应下:“好。” 他有些意外:“真的?” “你不是说荣王的人盯上我了吗?我住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急着把柳姨送走。” “以防被荣王的人知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她附在他耳畔耳语,听完他眉眼柔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吩咐人去办就是。” 大理寺整晚都有衙役值守,确实比其他地方安全。 荣王虽是皇子,也不敢贸然派人去那儿劫人。 让柳絮住那儿再好不过。 他当即派卫随去办。 “你的事我都答应了,我的事你还没给答复呢。” 沈宁面露疑惑看着他:“什么事?” 掐住她腰,他语调幽幽提醒她:“成婚的事……” 听到成婚两字她略皱眉:“现在还不合适。” 知她顾虑,他手臂收了几分力道:“阿宁,一切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垂下眼帘,抿抿唇说出自己忧虑:“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等所有事了了再说成婚的事吧。” 谢砚卿点漆双眸锁着她,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静默许久才启唇:“阿宁,我既认定了你,便不会在意那些麻烦。只要我们携手,又有何惧?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你不必再躲躲藏藏。” 抬手将她耳畔吹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他声音清冽道:“我知晓你是为我考虑,可若总是瞻前顾后,我们何时才能真正相守?那些所谓的麻烦事不管多棘手,有我在,总能护你周全的,不是吗?” 她抬眸看向他。 平日里透着淡然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动摇与犹豫。 他说的没错。 瞻前顾后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相守。 可眼下成婚也不是好时机。 踌躇再三,她给了一个折中答复:“等孟家案子出结果了再成婚可以吗?” 对上她清润眼眸,谢砚卿默了须臾终是不舍得把她逼太紧:“好,都依你。” 留下结果就是。 翌日天未亮沈宁拖着酸软的身子起床。 下榻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谢砚卿自身后圈住她纤腰贴了上来,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阿宁。” “松开,我该走了。”她咬牙切齿掰腰间的手。 一想起昨晚她都睡着了还被他弄醒她就气的想捶死他。 一生气他就拿一个月见不到她、舍不得她当借口。 她就那样反反复复被他哄着得了逞。 眼看天亮才放过她。 “还早,不急。”他紧锁着她腰不放,脑袋枕在她圆润肩头:“我吩咐过卫随了,让他巳时左右再送柳姨出城,现在刚卯时,再睡会儿。” “你不用上早朝吗?”她想说他是真闲。 “今日休沐你忘了?” 难怪昨夜缠她缠那么紧。 沈宁没好气的推他:“休沐你就不用查案了?” 他唔了一声,咬在她颈上:“我是人,不是机械器物,该休息就休息。” 这可不是他作风。 沈宁想说他堕落了,就听敲门声响起。 “大人,不好了!” 第129章 当年往事1 谢砚卿面露不悦,肃着声音问:“大清早何事惊慌?” 小厮忙回:“大理寺的人来消息,说尤四在住处遇刺了。” 屋内两人神情皆是一惊。 “人怎么样了?” 小厮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有衙役护着,人没死,但受了重伤,现在正昏迷。” “你快去看看吧,人证要是没了先前的心血就白费了。”沈宁拉开他手臂。 谢砚卿眉头紧皱,面露凝重起身穿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让卫随带了两只大理寺的信鸽去,你有事就飞鸽传书给我。” 沈宁柔声应下,就见他利落的穿好衣裳离去。 她揉揉腰和手腕,自行收拾一番,隐了行踪离开谢府。 到城外约定好的地点。 卫随正守在马车旁,看到她身影招了招手:“沈姑娘。” 马车里的柳絮掀起车帘,惊诧道:“阿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和谢大人好好道个别?” 要离开个把月,两人又年轻,难免会害相思。 柳絮虽没嫁过人,倒也理解。 “柳姨你说什么呢,他要忙查案,哪有时间儿女情长?”沈宁上了马车,将头上帷帽取下放好,探出脑袋对卫随道:“走吧。” “好嘞,柳姨,沈姑娘,你们坐好了。”卫随在春巷小院那段时日和柳絮混熟了,也自来熟跟着沈宁唤她一声柳姨。 加上他嘴甜,柳絮对他倒是挺喜欢,时不时还拉着他叙叙家常。 卫随一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行出京城地界至益州交界处时,马车突然颠簸后停下。 卫随情急下勒住了缰绳。 马车中沈宁稳住柳絮,拔高音量问:“卫随,发生什么事了?” 没得到卫随回答,两人倒是听到了一道冷冽男音:“沈姑娘,我家王爷请你们二位一叙。” 沈宁眉心一跳。 这是…… 凌王身边那个侍卫! 以为她们没听到,阑夜又说了一遍:“沈姑娘,我家王爷在前面等你们二位。” 柳絮神色微变,胸口上下起伏猛的攥住沈宁手:“阿宁,是凌王吗?” 沈宁低低嗯了声,拍拍她手安抚:“别怕柳姨,有我在。” 对于凌王此番操作她也满心疑惑。 她都告诉他沈璃月已死的事了。 怎么还追着她们不放? 怀着满腹疑虑,她欲下马车,柳絮扯住她衣袖:“阿宁,不能去!” 回头看她有些泛白的脸,沈宁以为她是怕凌王因沈璃月的死怪罪她们,语气温和道:“没事的柳姨,凌王不会伤害我们。他既让人拦下我们的马车,就说明不会放我们走,这一面必见不可。” 柳絮心霎时一沉。 身体都紧绷起来。 咽了口唾沫,她声音颤巍道:“那我……我随你去。” 有些事是该面对的。 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两人下了马车,卫随要跟上,被阑夜拦下。 沈宁侧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卫随这才止住步子。 密林河边,河水淙淙。 初冬时节,寒意渐浓。 静谧的密林宛如一幅古旧画卷,在岁月更迭中悄然铺展于天地之间。 郁葱的树叶如今已化作斑斓之色。 金黄、赭红、深褐交相辉映,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洒落在每一片枝叶之上。 微风轻轻拂过,枯枝沙沙作响。 李玄奕一袭紫色长袍,身姿挺拔静立在河岸边,与周遭的景致完全融为了一体。 看到他的一瞬,柳絮呼吸微凝。 主子临死都忘不了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她心头忽生一股艰涩来。 岁月仿佛格外优待李玄奕。 即便过去了二十年,他五官依旧俊朗如昔,只发间半掺的霜白显露了他年纪。 两人上前行礼:“民妇\/女参见王爷。” 李玄奕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柳絮身上,喉间一梗:“不必多礼。” “王爷特在此拦我们所为何事?”沈宁语气不含感情问。 她可不想看对方表演什么情深不悔。 不管他与沈璃月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死如灯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再者凌王知道她们行踪。 多耽误一会儿她们就多一分暴露形迹的风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望着柳絮,李玄奕语调平缓问:“我能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吗?” 沈宁看向柳絮,对方朝她点点头。 “我去旁边等着。”说罢她信步沿着河流走去。 风吹起李玄奕衣袍,他目光从沈宁身上收回投向柳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月她怎么会嫁给齐云程?” 柳絮袖下手收紧,脸被刺骨的风吹的生疼,表情冷了下来:“这话我还想问王爷。” “问我?”李玄奕蹙眉:“当年我班师回朝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城郊别庄,可到了那儿早就人去楼空,我连你们影子都没找到。” 柳絮替自家主子不平,直接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王爷想知道当年您不告而别上战场、要娶敌国公主时小姐是什么心情吗?” 不等他回答,柳絮拔高了音量,字字诛心:“她不信你会违背誓言娶别人,直到一个月后她收到你在南疆大婚消息,还有你亲笔写下的休书!一同附上的,还有你们的定情玉佩。” 闻言李玄奕陡然瞪大眼,又惊又疑,双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身子微微摇晃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问她:“什么娶敌国公主、休书,还有玉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月送我的定情玉佩我一直戴着,她怎么会收到我退还的玉佩?”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青鸾佩。 玉佩是一对,沈璃月与他各有一块。 看到他手心静静躺着的玉佩,柳絮懵了,踉跄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送休书和玉佩的那人分明就是你的人,不可能有假!”她横眉冷对。 “我手底下人那么多,你能肯定就是我的人?万一是有人假扮的呢?亦或者那人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呢?” 是啊…… 柳絮喉间一紧,感觉脊背直发寒。 要真是这样,主子岂不是受到了蒙骗。 她眸光微凝看着李玄奕:“就算是这样,那你娶敌国公主和那封休书又如何解释?” 李玄奕皱眉:“我根本没娶过什么敌国公主,当年我初上战场就陷入了敌围,手底下人为掩护我全死了,我侥幸没死,但落入了敌国手上,救我的人就是敌国的公主。她提出只要我娶她,两国联姻,她就劝她父皇退兵,可我已经有了阿月,并未屈从,就趁一个夜晚逃了。” “一脱身回到晋国军营,我就第一时间给阿月写信报了平安,但一直没收到她回信,我以为她还在怪我不告而别奔赴前线,又连连给她写了好多封信道歉,可那些信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后面战事吃紧,我只能收心放在了战事上。你说的那封休书,我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看他语气笃定不像作假,柳絮茫然了。 这和她所知的真相完全不同,她也不知该相信哪个了。 她缓了许久,眼中浮现水雾问:“那那个孩子?” 李玄奕直视她:“什么孩子?” “小姐和我亲眼所见,你从马车上下来时,手里抱了个孩子,你和下人说那是你的女儿,叫李瑶。其他的可以作假,这个总归是事实。” 李玄奕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声音哽咽道:“阿瑶不是我亲生的,他父亲是我的部下,在一次大战中战死沙场,她母亲知道消息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我怜她孤女无所依,就将她养在了膝下。” — ps:大家元旦快乐啊,两个月没休息了,最近码字进入了倦怠期,还收到了一些不好的评论,原本今天请假了不想更的,还是更一章吧,免得一些宝子一直等。 (*^▽^*) 第130章 当年往事2 “当年我班师回朝后找了你们一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你们下落。就去了青州闵阳和阿月初见的菩提寺,就是在那儿我听说了阿瑶的事。” “她父亲和两名叔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她母亲又悲恸过度追随她父亲而去,她一个孤女被族人推来推去,无人抚养。看到她我就想起阿月小时候的遭遇,心下不忍就将她带回了京城抚养。” “我当时想,找不到阿月,我就一辈子不娶妻,把阿瑶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就足够了。”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痛心之色:“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月她会因此误会,也没料到我和她就那样错过了。” 他悔自己不该和她吵架就一声不吭上了战场。 他也恨自己无用没能把她找回来。 可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她了。 沈宁那日告诉他,她已经死了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沈宁一走,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吐血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过了五六日,等他想起要再见沈宁时。 从暗探口中得知了她要离京的消息。 还知道了和她同行的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 他想都没想便猜到那人是柳絮,这才提前赶到这里等着想问个清楚。 好在,他等到了。 “你告诉我,阿月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别庄?” 按理来说她在别庄好好的,就算误会他要和别人成亲了,也定不会贸然离开才对。 除非,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柳絮泪意在眼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是圣上,圣上他……” 说到这儿,她泪水夺眶而出,语气冰冷道:“圣上以太后突发恶疾为由将小姐召回了宫,等小姐回宫才发现太后就是简单的头疾,根本没那么严重。她想回到别庄,可圣上不允,还把她囚禁在了长月宫。” “小姐想过逃,但每次都被发现。之后圣上就会派更多禁军看管她,还不准我见她。” “一次我混进送膳的宫人中进了长月宫,想让小姐换上我的衣裳逃,不巧圣上喝醉闯进了殿中,慌乱下我只得躲到偏殿去。” “可我没料到圣上酒后兽性大发,竟想对小姐用强。好在我及时出手,小姐才逃过一劫。” “可我也因此犯了杀头大罪,小姐为保我,担下所有罪名被太后带走问责。” “小姐被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两天后,太后身边的嬷嬷叫我去一趟慈宁宫,去的路上突然命人打晕了我,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宫外的茅草屋中,小姐就坐在我床边。” “我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小姐说太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外她又是养在别庄的长公主,就算圣上再喜欢小姐,也绝不容许她和圣上在一起,就怕这事传出去有损天家颜面。” “太后念及母女情分一场,就假借小姐行刺帝王之罪赐了她一杯假死酒,再悄无声息将小姐送出了宫。” “尽管太后对外谎称小姐已被赐死,但最后还是东窗事发被圣上知道她是假死一事,立马派了大量官兵追查她下落。” “为了躲避官兵追查,我和小姐不得不入了舞乐坊,成了舞姬。也是在那儿,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听到身孕两个字,李玄奕神情一震:“沈宁她不是齐云程的女儿吗?” 看着他惊骇表情,柳絮摇头,咬字极重强调:“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小姐的女儿。齐云程当初喝醉了并没有和小姐发生什么,是他醒来后把所有事都忘了。” 李玄奕连连后退。 他没想到沈璃月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在舞乐坊三个月后,小姐的肚子藏不住了。不知怎的,齐家听说了这件事,就以为小姐肚子里是齐云程的孩子。美其名曰怕齐家骨血流落在外,就让齐云程纳小姐为妾。” “原本小姐是不愿意的,可当时官兵还在搜查我们下落,加上她肚子越来越大,舞乐坊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躲避追查,也为等你回来,小姐她只能答应嫁给齐云程做妾。”柳絮越说眼泪越控制不住往下掉。 “在齐家我们受尽了凌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好几次都差点没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喝的那杯假死酒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可副作用也能要人半条命。” “如果没有怀孕,她还可以活十几年,可上天就是爱开玩笑,她不仅怀孕了,孩子还没法打掉,要是打掉,以她当时身子只能一尸两命。” “在生下阿宁后她便没几年可活了。就算知道你和别人成亲了,她也一直在等你,想等你一个答复。” “她等了一年多才等到你回来,冒着被官兵认出来风险跑出定远侯府去见你,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后她还被江氏抓住,说她偷偷跑出府是与人私会去了,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还下令从今后不准她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着,柳絮讽刺一笑:“你找我们的那一年,就是她身体亏损最严重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想逃出定远侯府去找你,连做梦都在喊你名字。可当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定远侯府、拖着残躯找到凌王府时,却看到你满脸慈爱的抱着李瑶,对着下人说那是你女儿。” 李玄奕周身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悉数抽空。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又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呼吸都凝滞起来。 柳絮嗤笑,眼中却是蓄满的泪花:“她以为你真成亲了,还有了女儿,再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便对你彻底心死,只一心放在了阿宁身上。” “在定远侯府待了三年后,因为一次齐云程路过我们居住院子看到了小姐,又对她起了色心。这事传到了江氏耳朵里,她早就对小姐心怀嫉恨,就说小姐得了传染病不干净,硬是将我们赶出了定远侯府。” 第131章 当年往事3 “我们无处可去,又不敢留在京城,小姐偷偷去看了你最后一眼,就带着我和阿宁乔装打扮离开了京城。行至半路时,她高烧不止,幸得明月庵的住持师太所救,又侥幸捡回一条命。” “师太悯我们没有住处,就带我们去了明月庵。阿宁七岁那年,小姐她油尽灯枯死在了大雪封山的冬日。临死前她嘱咐我要照顾好阿宁,若是可以,这辈子都不要让阿宁知道她的身世,只愿她活的自在。” 说完,柳絮已是泣不成声,眼泪更是簌簌而下:“她哪里会知道,她死后,她的阿宁吃尽了苦头,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 “她习医术、习武,手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大冬天站在雪地里扎马步,浑身冻到没有知觉,仍倔强的一声不吭,也从不跟我喊累喊苦。” “只因她觉得是她无能才没能救得了小姐,所以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我,保护她自己。” 柳絮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可那泪却越擦越多,衣袖很快便湿了一大片:“阿宁她早已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扛着,在她心中也从未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她意愿,若是她不想认你,别怪她。” 李玄奕在泪水决堤之前背过身去。 他神情木然的抬头望天。 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 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好似要将他的胸膛撕裂开来,疼到让他几乎要窒息。 万般酸楚包裹着他,静默许久后,他嗓音沙哑问:“阿月她,葬在何处?” “青州闵阳,菩提寺后山。”女子嗓音戚然。 闻言,李玄奕脑中轰然一声炸开。 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身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笑着笑着便热泪盈眶,眼泪终是顺着眼眶滚落:“命,都是命!” 他去了菩提寺那么多次,每次都路过后山,可没有一次停下过脚步。 他寻了二十年的人就长眠在那儿,可他却未曾看过她一眼。 上天真是捉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形一怔间,他身体猛的前倾,一口浓腥的血喷薄而出。 “……” “王爷!”在李玄奕倒下一瞬,阑夜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他。 艰难抬手擦掉嘴角血渍,李玄奕面色寂然:“本、本王无碍。” 视线朦胧间,女子淡青裙摆闯入眼帘。 他抬眸,沈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他霎时眉心一跳。 柳絮顺着他目光微侧身看去,面露讶色:“阿……阿宁,你……” 似知道她想问什么,沈宁声音平澜无波道:“我都听到了。” 不是她有意偷听,是两人聊的太久,她怕耽误行程。 复杂目光从李玄奕身上扫过,她看向柳絮:“你们聊完了吗?该走了。” “这……” 柳絮看了眼李玄奕,唇嗫嚅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沈宁是大人了,有她自己想法。 认不认李玄奕这个亲爹都是她自己的自由,柳絮也不好插手管。 见她提步欲走,李玄奕喊住她:“慢着!” 沈宁身形止在原地,侧目而视:“王爷还有事?” 就像柳絮说的,她心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李玄奕是她生父还是齐云程是她生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与她为敌,她都无所谓。 李玄奕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既没埋怨他负了她母亲,也没怪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就像于她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试探性的开口:“孩子,你可怪我?” 沈宁注视他,并未作答。 气氛一时微沉。 “我们能谈谈吗?”他问。 “王爷想谈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想表达一下父女情深就算了,我没那个闲心。”她语气淡淡。 顿了顿,她又道:“王爷和我娘的事我没资格评判,我对王爷也没什么感情,更不会有怪王爷一说。” 李玄奕垂眸,缄默。 她说的没错。 她都不认他这个生父,又怎么可能会怪他。 她和她母亲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就连这性子也肖了几分。 少顷,他靠着夜阑站直身体:“你们此番可是要去青州?” 沈宁眼眸微抬点头:“是。” “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想去看看你母亲。”他语气带着几丝恳求意味。 事实上以他身份地位。 既知道了沈璃月安葬之处,要去祭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可他还是询问了沈宁意见,足以说明尊重她。 沈宁拉过柳絮:“路不是我的,王爷请便。” 这话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李玄奕面上浮现喜色,吩咐:“夜阑,跟上。” 看到跟在后面的马车,卫随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沈姑娘,凌王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们也要去青州吗?” 沈宁应声:“不用管,赶车吧。” “哦哦,好的。”卫随知道自家大人将沈宁护的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对她的命令自是百分百听从。 甚至他隐隐觉得沈宁就是他家大人两年前葬身火海的那位夫人。 不然他家大人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马车内。 柳絮沉默良久开口:“阿宁,之前、之前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她话没说完,沈宁打断她:“我知道。” 她表情平静,语调和缓:“柳姨,你之前一直催我离开京城,甚至在意那块青鸾佩就是怕我被凌王认出来?” 柳絮羞愧的别过眼:“是。” 随即又解释:“比起凌王,我更怕当今那位圣上认出你。他对你母亲……” 她叹了口气,很是难以启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并与你说了吧。” “你母亲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我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十岁那年,沈家一门三杰包括你祖父祖母全部战死沙场,就只留下你母亲一个孤女。” “先帝怜恤沈家,便封你母亲为长月公主,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与你祖母是闺中姐妹,便将你母亲接入宫中养在了膝下。” “原本一切都照着该有的轨迹发展,不成想……” 第132章 祭拜沈璃月 “你母亲进宫后由于年岁还小,便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一同在国子监授课。两人除了睡觉外,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随着年岁增长,太子竟对你母亲暗生情愫。” “在你母亲十四岁那年,他将皇后赐给未来太子妃的凤簪送给了你母亲,这事被皇后知晓,为了断绝太子心思,皇后去求圣上将你母亲送到了城郊的皇家别庄。” “你母亲在别庄一待就是五年,直到她遇到了去别庄养病的凌王……” 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天见黑柳絮才说完。 一直萦绕在沈宁心头的云雾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散去。 所有的疑惑也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马车走走停停半月才到青州。 期间李玄奕时不时就会找沈宁说上两句话。 两人关系倒比一开始要和谐许多。 只是沈宁对他态度还是不咸不淡。 到青州闵阳这日天色已晚,沈宁决定翌日再去菩提寺。 翌日在客栈醒来。 沈宁一开窗便发现初雪已至。 雪花纷扬,似万千梨花同时绽放,簌簌而落。 整个闵阳城都因这场雪变得唯美起来。 沈宁和柳絮梳洗下楼时,李玄奕一袭紫袍、外罩一件紫狐大氅早已候在马车旁。 望着他上了年纪依旧俊挺的五官轮廓,沈宁忽的思绪万千。 从柳絮口中知道她娘和凌王相知相恋的事后,她其实也挺理解她娘的。 毕竟遇上一个容貌出众又性情温和的男子,估计没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能受得住诱惑的。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忙拉回思绪上前行礼。 李玄奕起初说了几次让她不用行礼,她全然当做没听见,后面他就不再强求了。 马车在菩提寺大门前停下。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似棉絮。 毫无节制地倾洒向大地,将整座菩提寺都裹进了它的怀抱之中。 李玄奕是菩提寺的常客,他一来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 看到他身旁的沈宁,小沙弥朝敲木鱼的另一名小和尚高喊:“景清,你看谁来了?” 正捻着佛珠敲木鱼、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扭头看来,就见沈宁笑着朝他打招呼。 他眉眼微弯放下木鱼槌走过去:“沈施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宁微颔首:“上次一别有两年了吧。” 景清双手合十,抿唇淡笑:“确实两年了,还以为沈施主不会再来了。” “岂会,我母亲安葬在贵寺,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的。这两年劳烦你照看我母亲坟塚了。” 周遭香客来往,看似喧闹,实则很安静。 景清客套道:“哪里的话,沈施主在我们寺里捐的香油钱救了很多人,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 他对着几人颔首:“想必你们都是来看望璃月夫人的吧,贫僧这就带你们过去,请随贫僧来。” 跟着他从大殿侧门而入,几人一路信步至后山林中。 雪花纷飞落在肩头发间,寒冷的风剐蹭着几人的脸。 李玄奕看到写着“沈璃月之墓”的墓碑时只觉双腿如灌了铅一样重。 沈宁上完香拉着柳絮退到了一旁。 “柳姨,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这儿就交给你了。”她担心凌王情绪失控,让柳絮留在这儿照看一二。 拍拍她手,柳絮给了她一个安心眼神:“去吧。” 沈宁看向景清,对方触及她目光双手合十跟着她离去。 到了招待香客的禅院,景清为沈宁倒茶,立马换了口吻:“沈姐姐,这次你打算待多久?” 两人相识多年,私底下都是以姐弟的模式相处。 浅呷了一口茶,沈宁顿感心肝脾都暖了起来:“大概要十日,将柳姨安顿好我就离开。” 景清有些意外:“安顿柳施主?意思是你不留下吗?” 沈宁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到唇边,她抬手捋了捋:“我有事还没解决,等了了就回来,以后都不走了。” 景清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两年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呢?”沈宁兀的问。 他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你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好,我去给你拿。”景清说罢转身去了,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抱着一个小匣子折返:“沈姐姐,东西在里面,我没有动过,也没让别人动过。” 沈宁此次送柳絮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两年前放在景清这儿的账本跟名册。 账本记的是这些年各地官员贿赂李尘璟的每一笔银子。 名册自然就是和李尘璟狼狈为奸的官员名单了。 太子当初拿到的名单只是各州县的小官员,她手上名册上的可都是重量级人物。 可惜李尘璟太心急了,账本和名册她还没来得及转交给他,他就对她起了杀心。 有账本和名册在手。 这一局,她定要李尘璟再也翻不了身。 带上东西在前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宁才看到李玄奕一脸神伤在夜阑搀扶下而来。 柳絮走在两人前面,看到沈宁身影后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阿宁,你走的时候可一定得把凌王劝回京城。” 沈宁看了眼李玄奕,发现他衣袍都湿了,纤秾的眉微拧,狐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絮气的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把你娘坟扒了!都跟他说了你娘都死十多年了,他就是不信,若非顾及身份,我真想踹他两脚。”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固执。就刚刚出来的时候,他抱着你娘墓碑不放,还说会留下一直陪着你娘。我是真怕他留下把你娘从坟里扒出来,所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我可不想每天还要防着他。” 沈宁:“……”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忽然想到两年前她诈死离开后,谢砚卿是不是也这样扒过“她”坟? 冷风吹来,她霎时浑身一激灵,应道:“放心吧柳姨,等他情绪彻底宣泄了就好了。” 回到客栈后,沈宁收到了谢砚卿来信。 回到房间展开信一看,她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往上面写。 就不怕被人截信鸽看到了有损他端方持重形象吗? 第133章 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关键是信写的也太肉麻了! 她强忍浑身鸡皮疙瘩拿起再看。 「吾爱阿宁: 卿卿如晤,相思难书,然情切切,终是落墨成笺,盼此信可解吾念卿之万一。 自卿别后,日月失光,茶饭无味。 尤夜阑人静时,榻上辗转,孤枕难眠,满脑皆是卿之眉眼,卿之软语,卿之幽香。 恨不能化茧成蝶飞至卿旁,拥卿入怀,嗅卿发间幽香,感受卿之温度,方能慰藉相思熬煎之苦。 于吾而言。 卿如春日之暖阳、如暗夜之明灯 无卿,世间皆寒冬。 失卿,吾便陷茫茫黑暗,再难寻方向。 吾一腔情思已尽付于卿,任岁月悠悠,此情不改,唯望卿亦念吾如常。 纸短情长,相思无尽,盼卿归,再诉衷肠。」 看到落款的“谢砚卿”三字,沈宁简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冷着一张脸写下这封信的。 这男人怎么能肉麻成这样。 什么蝶、暖阳、明灯,得亏他想得出来。 大理寺信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倒好,居然用来送这么肉麻的情书。 她一定要好好说教说教他。 打定主意,她起身走到书桌旁准备写回信。 执笔一瞬她又顿住了。 “信鸽千里飞一趟就为送几句废话,会不会很浪费?” 思及此,她在信纸上写了八字。 「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她的字是独具一格了些,他见过,应该能认出来吧? 将信绑到信鸽腿上送出去,沈宁回到书桌旁打开匣子。 里面安静躺着两本册子。 确认是她交给景清的两本后,她将匣子重新锁上。 “叩叩叩——” “小小姐。” 是阑夜的声音。 也只有他称呼她为小小姐了。 沈宁拔高音量问:“怎么了?” “王爷他,他喝多了!你快去劝劝吧。”阑夜声音里透着焦急。 沈宁开门,就见阑夜一身玄衣立在门前,不忘向她行礼:“小小姐,麻烦你了。” 沈宁:“……”她都没答应。 算了,到底是沈璃月的男人。 她就好心劝劝吧。 她取过架子上大氅披上系好往外走。 来到李玄奕房间还没进屋浓重酒气就扑面而来。 她微蹙眉,抬手掩在鼻间抬脚越过酒坛子进屋。 夜,浓稠如墨。 冷风瑟瑟,吹得窗前烛火摇曳不定,似是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 房中檀木桌上摆满了酒坛。 酒液倾洒,在桌面上肆意横流。 李玄奕斜倚在榻旁,一手握着酒盏,一手紧抱着一盆木槿花。 酒水顺着他嘴角溢出,打湿他华美的紫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一次次将那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 “阿月,我找了你足足二十年,我宁愿相信你是不要我了,也不相信你是死了。” 他丢下酒盏,对着怀里的木槿花道:“阿月,你看,你最喜欢的木槿花开花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他声音沙哑破碎,似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声声低唤在寂静屋内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窗外寒风声呜呜咽咽,似是在陪着他一同悲泣。 沈宁走上前,酒坛滚到了她脚边,她弯腰拾起放在桌上。 李玄奕眼帘微抬注意到了她,忙理了理衣冠站起来,身形晃悠道:“阿宁,你…你…来了。” 像是被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是丢脸,他晃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来,坐,陪我说会儿话。” 见他脚下虚晃要摔倒,沈宁忙伸手扶住他手臂。 看到她搀扶自己,李玄奕感动的热泪盈眶,靠着椅子站直了身子:“好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宁喉间一梗,语调平和开口:“你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就放下吧。” 李玄奕干笑了两声,酡红脸上露出艰涩的笑来:“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摆摆手,他在椅子上坐下:“你不用管我,我都一把年纪了,喝个酒醉不死。要是能醉死再好不过了,那我就能早点去见你娘了。” 沈宁锁眉:“我娘要是活着,也不愿看到你这副颓废样子。” 他转移话题:“你娘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沈宁身形一怔,眼眶不受控制红了,她强忍泪意别过脸:“她死的时候我不在。” 她当时下山请大夫冻昏在冰天雪地中,被李尘璟救下醒来请大夫回到明月庵时已经晚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沈璃月就撑不住了。 临死前两人都没能见一面。 这成了沈宁的一大遗憾,也是她不愿提及的。 听到她的回答李玄奕心中咯噔一声,无尽酸楚自胸口蔓延开来。 语气沉重道:“好孩子,怪不得你。” 这几日他从柳絮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她们那些年过的很苦。 沈宁那个时候也还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她就算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想必她比他还要痛苦。 沈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我娘她没怪过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些年没有她你也活过来了,你就当从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吧。” 李玄奕苦笑,声音颤着:“我明白。” 看到他状态好多了,沈宁敛眸:“等安顿好柳姨我就要回京城了,你可要随我一起走?” 李玄奕将手中的木槿花放茶几上,垂眸:“我想再待一段时间,顺便去看看阿瑶。” 听到李瑶名字,沈宁眸光微沉:“你可知道她在长公主府给谢砚卿下药一事?” 李玄奕酒醒了几分,语气惭愧道:“知道。是我没教好她。” 沈宁瞥了他一眼:“人生下来就是张白纸,是恶是善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虽说也有你一份责任,也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不必过于自责。” 李玄奕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李瑶虽是他一手养大,却从不会这样想。 她总说他不够偏爱她,还说她之所以嚣张跋扈了些,也全是因为他宠出来的。 李瑶的话一次比一次诛心,也一点点寒了他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她给谢砚卿下药一事后,他才不顾多年父女情将她送回了青州。 “你说的对,她如今成了活死人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养了她一场,我这个做父亲的到底还是要去探望她一二的。” 第134章 她居然不想念他 沈宁神色淡淡并未说什么。 李玄奕是李玄奕,她是她。 他要关心李瑶与她无关。 劝了两句让他不要再饮酒后,沈宁便回去了。 京城,城郊别庄。 取下信鸽腿上信,一身黑衣的庄雁山步履匆快向北边院子而去。 进屋后,他跪下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带着银色面具、一袭玄色衣袍执棋的男子头也未抬道:“起来吧。” “谢主子!”庄雁山将信送上前。 接过信展开,男子面具下的眉拧起:“你确定这是沈宁写给谢砚卿的信?” 庄雁山抱拳:“就是从大理寺信鸽腿上取下的,不会错。” 男子用中指和食指捻着信递给他,声音辨不清喜怒:“这能看出什么?” 庄雁山垂首接过信一看,顿时嘴角抽搐了下。 怎么会有人写字这么丑? 一坨一坨的。 确定不是小孩子乱写的吗? 除了能看出是八个字外,内容是一点都看不懂,庄雁山一下犯了难:“主子,那这信……” 男子手轻轻浅浅敲在棋桌边沿,大拇指与食指中间虎口处的伤疤虽被绿扳指遮掩了部分,但露出的结痂部分仍格外扎眼。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还需要本座教你?”男子声音淡淡,却充满威凛。 庄雁山后脊一寒忙抱拳:“属下明白了。” 屋外,风乍起,雪势渐大。 远处山峦起伏的黛色轮廓此刻被皑皑白雪覆盖。 恰似一条静卧的玉龙,威严中透着几分圣洁,与穹庐般的苍穹相映成趣。 京中,大理寺署房。 “大人,有你的信。”玄影大步流星呈上信。 谢砚卿一袭绯红官袍,眉眼清冷如霜从他手上取过信。 满怀期待打开,满怀失望的拢眉。 玄影在一旁见他情绪变化,忙关切问:“大人,是沈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玄影不解,没出事他为何露出这副神情? 就见谢砚卿忽的抬头看他:“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信被人换过?” “啊?”玄影挠头:“不应该吧。” 他指了指信:“大人,沈姑娘的字迹你认不出来吗?” 两人经常腻在一起,按理来说谢砚卿认得出沈宁字才是。 谢砚卿又将信看了一遍,还是提出了质疑:“字迹是没错,内容不对。” 玄影一惊,以为信真被人篡改过:“怎么个不对,大人可否给属下一观?” 看到他伸出的手,谢砚卿将信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就这么看。” 阿宁写给他的信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玄影哪能看不出他浓浓的占有欲,语噎的点头,就着姿势歪过脑袋看他手中的信。 看完满脸问号,脱口而出:“大人,这写的啥?” 谢砚卿斜了他一眼:“让你平日多读书,你偏要去喂阿黄。连信都看不懂,要你何用?” 阿黄是大理寺养的那条缉案犬。 一直由专人养着,玄影和卫随平日没事就喜欢逗它玩。 玄影憋屈。 这跟他平日读书少和喂阿黄有什么关系? 心想那字写的跟闹着玩似的,他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信是沈宁写的。 他弱弱道:“大人,那这八坨——” 看到谢砚卿眼刀飞来,他忙改口:“……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谢砚卿幽幽声音响起:“‘安好,不念。认真办案。’” 玄影睁大眼,不解问:“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姑娘一切安好,还劝大人认真办案,不是很合理吗?” 他觉得没问题啊。 “合理?”谢砚卿直视他。 玄影一脸懵点头:“是啊。” 谢砚卿随手拿过桌上一本书将信压下:“一点都不合理!她居然说‘不念’!” 玄影恍然,无语的扯动嘴角笑了下:“大人,沈姑娘怎么可能不念你,这字都看不清,一定是你认错了。” 谢砚卿想拿出信再看一遍,想了想又歇了心思。 玄影说的对,沈宁的字确实看不太清楚,定是他看错了。 这般安慰自己,他顿感心情舒畅多了。 “卫随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玄影心中默算了一下应声:“差不多有二十天了。” 谢砚卿眉眼微弯,自言道:“快了。” 玄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想问什么快了。 又怕引起他不悦便没多嘴问。 以前有卫随那个大聪明在他还能少挨骂。 这段时间卫随不在,挨骂的事全让他一个人顶上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盼望着卫随能早点回来。 他再也不想因为送信这种小事挨骂了。 谢砚卿无视他提笔写回信。 等玄影伸长脖子想看时,他已写好将信叠好递给他:“飞鸽传书去青州闵阳。” “是,大人。”玄影忙不迭应下走了,生怕慢了他变脸。 玄影刚出去,纪狱丞走了进来:“大人。” 谢砚卿轻拂袖整理桌上卷宗:“何事?” “尤四醒了。” 他抬眸:“醒了?” “是。” 动作一顿,谢砚卿吩咐:“多派点人手暗中保护,别再出现上次的事。” “是。”纪狱丞拱手。 “下去吧。”他挥挥手,纪狱丞颔首退出署房。 尤四好赌。 刚到京城那几日还能安分守己待着,后面趁大理寺的人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被人盯上暴露了住处,他回到家中当天半夜就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大理寺的人拼死保护他,他那条命早交代了。 揉揉眉心,谢砚卿从架子上取下雪青色狐裘大氅披上离开了署房。 太子早先派了人来,让他散署后去一趟东宫。 他现在极排斥见李尘霄,可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去。 谢府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从中探出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来。 谢砚卿略弯腰下了马车。 红色宫墙映入眼帘。 雪花纷飞,庄严恢弘的皇宫也渐次染上了素白之色。 到了东宫,自有小太监领他进了殿。 小太监尖着嗓子对着与自己对弈的李尘霄禀道:“太子殿下,谢大人来了。” 李尘霄没说话,挥挥手,小太监心领神会弓着腰退了出去。 “臣参见太子殿下。”谢砚卿作揖行礼。 李尘霄观察着棋局,抬手:“不必多礼,快来陪孤下一局。” “是。”谢砚卿解下身上大氅递给宫人,走上前掀袍与他对几而坐。 将黑棋收回棋盒,李尘霄开口:“孤请你来是有件要紧事。” 第135章 你不信孤?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音色清越道:“殿下请说。” “不急,孤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李尘霄执黑棋落下后状似无意问他:“你喜欢定远侯府那个庶女?” 谢砚卿眉心一跳,清冷面上不显,语气凝了几分:“殿下何出此言?” 睨了他一眼,李尘霄淡声:“晟渊,从孤还是翊王时你就跟着孤,就算你伪装的再好,也瞒不过孤。” “你喜欢她。”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是你两年前“死”的那个夫人?” 谢砚卿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神情如常道:“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臣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李尘霄冷嗤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会三天两头往你府上跑?会在你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晚?会陪着你去益州?会为了救你暴露武功杀了那么多刺客?”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晟渊,骗骗你自己就行了,别把孤当傻子!” 他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岂会查不到? 他既说出这话就是提前查过,谢砚卿竟还想瞒他。 难怪先前让他娶萧氏女他不愿意。 还冠冕堂皇说要为他那个“死”了的夫人守一辈子。 合着一直都是在诓骗他。 亏他那么信任他。 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他就是这么对他的! 谢砚卿神情霎时一沉,语气冷了下来:“殿下,你派眼线监视我?” 他连自称和尊称都不用了,更让李尘霄笃定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李尘霄自从成了太子,底下的人谁敢这样和他说话。 也就谢砚卿敢! 纵是满腔怒火。 可想到另一件事,他强压下了心中火气。 语气温和道:“晟渊,孤监视你也是为你好,孤早说了那个女人是荣王的人你还不信,她接近你肯定带有目的,你怎么还那么糊涂和她在一起?” “够了!”谢砚卿腾的一下站起身,白棋顿时散落一地。 他神情冷沉道:“殿下今日传我来就为了这事大可不必再费口舌。我与哪个女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殿下作为储君就该多想想怎么为圣上分忧、为黎民百姓分忧,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臣的私事上!” 他这话铿锵有力。 饶是李尘霄做了这么久太子也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 “你——” 李尘霄噌一下站起身指着他。 表情几度挣扎后他甩了下袖子,胸膛上下起伏道:“行!以后你的任何事孤都不会再管,你想如何便如何。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得保证那个女人不再为荣王办事!” 谢砚卿没料到他不仅没大发雷霆,还不拦着他和沈宁在一起了。 前后转变这么大,让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墨眸凝着李尘霄,他半晌后出声:“殿下意思是不再阻我娶沈宁?” 李尘霄深叹息一声,似无可奈何道:“孤还能怎么办?你我利益一体,孤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助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你想娶便娶吧,等回头孤帮你在母后面前说说话,让她去求父皇给你们赐婚。” 谢砚卿眉宇微拧,根本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见他这副表情,李尘霄气的掀袍坐下,眼眸微眯:“你不信孤?” 点漆眸子微敛,谢砚卿垂首揖了一礼:“臣不敢。” “行了,别让旁的事影响你我感情,坐吧。”他施施然抬手。 谢砚卿刚坐下,宫人便上前火速将棋子全部捡起放回棋盒中。 “半个月后就是父皇寿诞,孤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孤想想该送他一份什么寿礼为好。” 方才棋局被打乱,两人又重新落子。 “圣上身在高位,世上奇珍异宝都见过、珍馐佳肴都吃过,殿下送的礼只要体现心意即可。” 谢砚卿这话说的中肯,李尘霄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那你说孤要送什么礼才能体现心意?” 凝思须臾,谢砚卿薄唇轻启:“殿下可让人去打听一下圣上喜好,看看圣上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 他对送礼没什么经验。 李尘霄问他算是问错人了。 李尘霄看到自己的黑棋被围,眉心微凝,指尖捻着的棋始终落不下去。 少顷,他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摆摆手:“罢了,不下了,孤这棋艺始终没什么长进,怎么下都下不过你。” 宫人端了清水来,他净手后接过帕子拭干水珠,唇角扬起细小弧度:“你回去吧,孤已经想到要给父皇送什么礼了。” 谢砚卿本也不欲和他多擀旋,闻言起身:“臣告退。” 李尘霄挥挥手,他信步离去。 — 青州闵阳。 沈宁挑挑选选两日才为柳絮选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子离菩提寺一刻钟步行路程,方便她去看望沈璃月。 定下后沈宁又陪她陆续添置了一些需要的物什,顺便物色一名丫鬟照顾她起居。 两人刚出门就在街头碰上了李玄奕马车。 阑夜扶着李玄奕下了马车。 两日不见,人倒是看起来没那么颓废了。 “阿宁,听说你要挑名丫鬟照顾你柳姨,我就让阑夜选了两名来,你看看合不合适?”他话音落,跟在马车旁的两名丫鬟走上前来。 “奴婢秋叶\/秋露见过小小姐。” 两人背脊挺直,身上透着股利落劲儿,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她们二人都是凌王府培养的暗卫,先前送阿瑶来闵阳就未回去,刚好你需要,我就把人调过来了。”末了他道:“她们身家底子清白,以后只听命于你们二人的话。” 沈宁犹豫了下,看向柳絮:“柳姨,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柳絮把所有权交给她。 沈宁静默了一会儿后拒绝了:“你把人带回去吧,照顾柳姨的人我自己解决。” 李玄奕目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阿宁,你何必与我如此客套。哪怕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想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补上。” 沈宁嗓音淡淡:“不必了,这些年我都当自己没有父亲。于我而言你也不过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我不需要你任何弥补。” 第136章 李瑶醒了 说罢她带着柳絮走了。 李玄奕立在原地,表情落寞。 阑夜出言:“王爷不必过于忧伤,小小姐只是现在对您没感情,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您的。” 李玄奕垂眸凝着手中青鸾佩,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临了他吩咐阑夜:“让秋叶和秋露留在柳絮身边暗中保护着,不要让阿宁发现了。” 阑夜抱拳:“是!” “走吧,去崔家。” 崔家是李瑶本家,她原名崔瑶,后被李玄奕收养才改了姓。 崔家人本以为李瑶这些年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不成想几个月前突然就被送了回来,还成了活死人。 崔家族人当初看她成了郡主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就去京城找她。 不料反被她几经羞辱,后来便灰溜溜跑了回来。 现在看她半死不活回来,生怕她是回来争夺家产的。 要不是有李玄奕派来的人在,崔家人早恨不得将她丢出府去了。 李玄奕对这事也略有耳闻,所以这次来祭拜沈璃月才顺带看看她。 也算是变相给崔家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善待李瑶。 他们父女情已尽,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看到李玄奕上了马车,躲在暗巷处的人才离开了原地。 回到李瑶居住的雅庭轩。 小雅趁人都出去后趴在李瑶床榻前抽泣:“郡主,您快醒醒吧,您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闵阳了。你不知道,奴婢刚才看见王爷和当初那个勾引谢大人的贱人了,她居然就是王爷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你再不醒王爷就要变成别人父王了……” 她一声声控诉着,好似恨极了沈宁。 当年李玄奕带李瑶去京城一并带上了五岁的她。 都说主子得势做奴才的也风光。 作为李瑶跟前狗腿子,她在凌王府这些年也算是春风得意。 一朝被打发回青州,她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这崔家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要是李瑶能醒,对凌王撒撒娇,依照凌王对她的宠爱肯定会让她重回京城的。 到时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能跟着一起回去享福。 她在凌王府时。 浆洗扫地这些粗活一向都是她颐指气使让别的丫鬟小厮干。 可回到了崔家,崔家人不仅指使她干这干那,还动不动就找理由罚她。 最可恨的是,崔家人大冬天还让她用冷水洗衣裳。 让她一直娇养的一双白嫩的手都生了冻疮。 想起方才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恨的牙痒痒,对着昏睡的李瑶又是一通控诉。 话里行间都在为李瑶鸣不平,认为是沈宁抢走了属于李瑶的一切。 “郡主,等你醒来一定不要放过那个贱人,都是她把你害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先勾引了谢大人,谢大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没有她,谢大人肯定会喜欢上你,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正说到气愤处,院里传来声音。 “参见王爷。” 听到是凌王来了,小雅身形一颤忙擦干净眼泪提起裙摆站起来。 刚起身就看到李玄奕走了进来,她无处可躲,只好垂首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李玄奕没看她,径直走向床榻。 见李瑶脸上伤口都已结痂,人还处于昏迷,他问小雅:“郡主这段时间可有醒来迹象?” 小雅交握着手,抽抽噎噎答话:“回王爷,郡主她…她…” 李玄奕皱眉,目光斜视她,沉声问:“郡主怎么了?” 小雅抹了把泪,身形颤巍道:“郡主先前情况是好些了,可崔家的人拦着不让奴婢们去请大夫来给郡主医治,这才让郡主一直醒不过来。” 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崔家人头上。 “怎么回事?”李玄奕目光犀利看向他派来照顾李瑶的几名嬷嬷。 几人忙不迭跪下:“王爷恕罪,是奴婢们办事不力。” 因为李瑶她们被迫来到闵阳这等离家千里的地方。 心中自是对李瑶有怨的。 所以面对崔家人苛待李瑶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冷扫过几名婆子,李玄奕平日里透着温和与儒雅的脸上此刻蕴着怒意:“本王让你们好好照顾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几名婆子噤若寒蝉,连连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来人!”李玄奕朝外喊。 阑夜走进屋中,抱拳:“王爷。” “去,把崔家主事的给本王叫来。” “是!”阑夜正要去,余光不经意扫到床榻上李瑶的手动了一下。 他提醒李玄奕:“王爷,郡主好像醒了。” 他话落,所有人目光皆投向李瑶。 就见她指尖慢慢蜷起来,眼睫轻颤,一副马上就要睁开眼的样子。 “快去请大夫。”李玄奕临时改了命令。 阑夜得令立马便去了。 不多时大夫挎着药箱跟着他来到雅庭轩。 李瑶正半掀起眼眸躺在床上。 人虽看起来一脸呆滞,可到底是醒了过来。 为李瑶把完脉,大夫抚着胡须连连称叹她能醒来简直是奇迹。 为她施针活络了下筋脉后,大夫起身对李玄奕道:“令爱没什么问题,就是躺太久肢体有些僵硬和无力,多扶她起来活动活动,再喝药调养一下就好。” 李玄奕让人带大夫去开药方。 回头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晰的李瑶,他吩咐人好好照料她后离去。 就算李瑶醒了他也不会带她回京,所以崔家的人务必要处理妥当。 人都散后,小雅热泪盈眶跪到床沿握住李瑶的手:“郡主,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兀的,被她握住的手猛的抽走。 她一抬眸就见瞳孔涣散的李瑶眼底恢复了清明。 “我没醒时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李瑶表情阴毒的攥住了她手腕,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问。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被火烧伤的脸看起来很是骇人,小雅被吓的心头蓦地漏了半拍,结巴道:“……是,郡、郡主,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该、该死的贱人,把我害、害成这样,还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李瑶有气无力的支撑起身体,目露怨毒之色命令小雅:“你……去帮本郡主办件事!” 第137章 想让她认祖归宗 听完小雅脸色一变,有些胆怯道:“郡主,这……要是被王爷发现怎么办?”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凌王亲女儿。 要是事情败露了。 凌王可能会放过李瑶,可不代表会放过她。 李瑶狠狠拧了下她胳膊上嫩肉,表情狰狞道:“没用的东西!有本郡主担着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冷冷一笑:“等那个贱人一死,我就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从小到大她做错事李玄奕最多就是说教她几句。 她不就是杀沈宁那个贱人吗。 就算被发现了,她可以把事情推到小雅这个贱婢身上。 反正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再者,小雅要是供出她。 她还可以谎称沈宁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真凶。 她杀沈宁只是为自己报仇,合情合理。 小雅被她拧到肉疼的身体直发抖,只弱着声音道:“郡主,要不这事还是让别人做吧,奴婢…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办砸了怎么办?” 李瑶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眼神阴冷横她一眼:“还想不想随本郡主回京城了?让你去就去,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李瑶残暴性子小雅是清楚的。 闻言后脊一寒忙不迭捂着被打的脸点头:“是,是,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她爬起身就离开了房间。 从前这样阴毒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为了不再留在崔家被磋磨,她决定跟着李瑶赌一把。 城南小院。 沈宁刚吩咐从人牙市场带回来的二丫把桌子擦一下,就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一开门就看到阑夜和几名侍卫抱着一大摞东西。 有吃的、穿的、也有用的。 就连李玄奕也提着两盒糕点从马车上下来。 “小小姐,我们可以进、进去吗?”阑夜手里的东西突然掉落,好在他反应快又接住放了回去。 沈宁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进去。 李玄奕面上挂着笑走到她身旁:“阿宁,听你柳姨说你喜欢吃荷花酥还有云片糕,我给你各买了一份。” 他看向院子里阑夜几人放下的一大堆东西:“还有那些,都是给你和你柳姨买的,算是贺乔迁之喜。” 沈宁客套的颔首:“破费了。” 李玄奕已经习惯了她冷淡态度,毫不在意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柳絮正围着炉子煮茶。 旁边身体壮实,长得一脸憨厚的丫头正卖力的擦着桌子,那力道大的桌子都快被她擦变形了。 “这是二丫。”沈宁简单的作了介绍。 二丫听到沈宁提到她,抬起头朝着李玄奕咧着嘴笑了笑算打招呼。 李玄奕浅笑着点头,在柳絮招呼下坐到矮几旁。 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李玄奕跟前,柳絮慢条斯理道:“粗茶淡水比不得凌王府,你多担待。” 拂袖端茶呷了一口,李玄奕嗓音温和道:“好茶。” 复又看向屋子里忙碌的沈宁,眸光敛了敛开口:“我此来是为一件事。” 柳絮停下碾茶动作,似想到了什么,抬眸:“你想认回阿宁?” “是。” 得到他肯定答复,柳絮继续碾茶:“这事我并没有话语权,你该问她自己意思。” 指腹摩挲着杯沿,李玄奕唇边挂着涩然的笑:“她如今只把你当家人,只听你的话。” 顿了下,他语调和缓道:“我这些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太多,想下半辈子好好弥补她。最重要的是,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她认祖归宗上皇家玉蝶之后我才能交由她。所以,能否请你帮我劝劝她?” 柳絮缄默须臾应声:“我试试吧,不过事先说好,她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再劝。” 李玄奕眉梢爬上喜色:“这是自然。” 只要她肯去劝,沈宁多少会有所动容。 傍晚用过晚饭,柳絮将这事和沈宁说了。 听完沈宁并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表态。 “阿宁,你不必有过重心理负担,我只是作为旁观者劝你几句,并非要你必须认他。” 柳絮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他就是再弥补也无法弥补你小时候缺失的父爱,有或者没有他这个父亲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握住她手,柳絮温和着语气:“你娘为你取名沈宁,就是希望你一世安宁无虞。你既要回京城,就少不了卷进是非之中,认了凌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你自个好好考虑考虑吧。” 柳絮离开后。 沈宁坐在灯光中沉思了许久,最后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目光紧落在“吾妻阿宁”四字上,脑海中自动浮现那人清矜俊雅面容来。 这一刻,她心底似已有了答案。 翌日雪停。 沈宁约李玄奕在有间茶楼见面。 到茶楼还未进门,就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喊住了她,说是李玄奕临时有事,换在酒楼和她见面。 视线在低垂着脑袋的丫鬟身上来回逡巡一遍,沈宁眸色微暗跟着她走了。 走至一半越走越偏,她猛的扣住丫鬟手腕,神情冰冷问:“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没说话,发现挣不脱她,反手就扬起粉末朝她泼来。 沈宁早有警觉岂会让她得逞。 她稍一闪身便悉数避开粉末,只听喀嚓一声,丫鬟胳膊被她卸掉。 “啊——” 丫鬟惨叫声在巷中响起,沈宁掐住她脖子收紧:“谁派你来的?” 丫鬟被她掐住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沈宁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寒声:“我可没什么耐心与你干耗,既不说,那你就去黄泉下和你主子复命。” 丫鬟瞪大眼不断拍打她手,试图让她松开,额上青筋都因窒息暴起。 她不断蹬着腿,眼中终于露出了害怕神色。 沈宁并没有立马拧断她脖子,而是一点一点收力,让她慢慢感受死亡的气息。 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再忠心也不能和自己命比。 她喉间终于吐露了破碎字眼:“饶…饶命…,我…我说…” 听完她的话,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第138章 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李瑶居然醒了。 还想杀她。 沈宁扯唇冷笑。 这人倒是命硬,在火场里没被烧死,在被诊断一辈子都可能是活死人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醒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 她要一直不醒沈宁也没打算对她如何。 只是她既醒了,还想对她下手…… 那她就不客气了。 给谢砚卿下药那笔账和想杀她这笔账就一起算吧。 再者,李瑶留着就是个祸患。 她离开了闵阳,李瑶要是知道她和柳絮关系,指不定会对柳絮下手。 所以,她留她不得。 思及此,她甩开丫鬟,在她大口喘气时抬手就将人劈晕过去。 瞥了眼地上昏倒的丫鬟,她拍拍手:“这巷子杳无人烟又是大冷天的,你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保证一觉醒来就安全到阎罗殿了。” 说完她迈着步子朝丫鬟所说的凤仙楼去。 李瑶坑都给她挖好了,她自是要去会会。 顺便,送她上路。 到凤仙楼丫鬟说的房间后,沈宁开始四处检查。 想下药无非就茶水和熏香,这两点她重点检查,都没发现有问题。 眸光微凝,她想到了迷香。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小指粗的竹筒捅破薄薄的纸吹了一股白烟进来。 她点住自己穴道后掩住口鼻屏息凝神,避免吸入迷烟。 等迷烟散开,外面的人消停后她假装昏迷趴在了桌上。 很快门外传来女子与男子交谈声。 “事成了吗?” “成了成了,照您的吩咐,小的亲眼看到她人进了屋才吹的迷烟。” “这是十两,把嘴闭严了,下去。” “是是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沈宁听到有人推开门又把门合上,朝她走近。 李瑶捏住沈宁下颌,看到她明艳动人的一张脸,眼中妒忌越盛,声音怨毒道:“贱人,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了。在京城有谢砚卿护着你,现在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和我抢男人就算了,还想抢走我的身份地位,父王他只能是我的父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的脸毁了,今日我也要毁掉你这张狐媚的脸,让你死了都不能再勾引男人。至于谢砚卿——” 她捏着沈宁下颌的手收力,语气幽幽:“等我回京了定让他下来陪你,让你们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落,她朝小雅伸手,一把明亮泛着森寒的匕首落到她掌心。 就在她手中匕首要落在沈宁脸上时,手腕陡然被攥住。 李瑶戴着面纱的脸上一惊,下意识做出反应想将匕首往下压。 可惜已经晚了。 沈宁扣住她手腕反手一绞,匕首哐当掉在桌上。 她拾起抵在李瑶脸上,语调轻扬却透着森森逼人寒意:“想毁我的脸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雅吓的止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李瑶惊惶不定斜眸看向抵在自己脸上的匕首,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道:“你、你没中迷药?!” 沈宁冷嗤一声:“就你那点不入流手段也想对付我,想杀我之前你就没查过吗?” 凑近她耳畔,沈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邪恶:“姑奶奶我可是杀手!” 她话落一瞬,李瑶兀的感觉到耳廓传来痛感,一股湿哒哒温热液体顺着她下颌流下。 她颤巍着手摸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啊——” “我、我的耳朵!” 沈宁居然、居然削了她耳朵。 这个该死的贱人! 面纱在她耳朵被削掉时就已掉落。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疼的五官扭曲起来,显得那张烧伤的脸更加恐怖狰狞。 “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李瑶嘶吼着朝沈宁扑过去。 那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恶兽。 全然不顾耳朵处传来的剧痛,眼中只有将沈宁置于死地的疯狂。 沈宁不慌不忙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沾着李瑶血迹的匕首在日光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光。 在李瑶扑上来之际她闪身避开。 李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沈宁,拔下头上簪子再次扑向她:“去死,你去死啊!” 门突然被人踹开。 看到眼前一幕,李玄奕惊恐大喊:“阿瑶不要!” 沈宁不知道他怎么带人找到这的,并未理会。 抬手便握住李瑶刺来的手腕用力一拧,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瑶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整个人被沈宁像丢破抹布一样甩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墙上。 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耳朵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 她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朝李玄奕伸手:“父、父王,救我……” 反转来的太快,快到李玄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怔了一瞬后他快步上前拉着沈宁上下打量,神情关切问:“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见李玄奕越过她朝沈宁而去,李瑶伸在半空的手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咆哮:“父王,我才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去关心沈宁这个贱人!” 李玄奕一脸紧张地看着沈宁,确认她无事后,回头一脸心寒看向李瑶,语气冰冷道:“你闭嘴,本王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就算沈宁不是他的女儿,他对李瑶的行为也寒心到了极致。 他不说事无巨细,至少这些年在吃穿用度和关爱上从未少过李瑶一星半点。 甚至让她入了皇家玉蝶,求圣上封她做了郡主。 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关爱她都有了。 他实在不明白她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是阑夜撞见她带着丫鬟鬼鬼祟祟来了凤仙楼,一路跟踪。 她要杀沈宁的事他怕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从现在起,本王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的死活也与本王不再有任何关系。阿宁,我们走。”李玄奕看也不看她一眼,拉过沈宁就要离开。 李瑶崩溃了。 完全不敢相信李玄奕会这样对她。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膝行着朝李玄奕和沈宁的方向爬,双手在地上慌乱地抓着,指甲都折断了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嘴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父王,是沈宁把我害成了这样,她该死,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而已!我可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不能不要我!” 垂眸看着浑身是血极狼狈的李瑶,李玄奕阖眸移开视线。 却未注意到李瑶手顺到了掉在地上的簪子…… 第139章 直接丢去乱葬岗 余光触及她动作,沈宁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步子。 几乎是在她攥着簪子刺来的瞬间。 她一把推开李玄奕,身形一闪绕到李瑶身后夺过她手中簪子快准狠扎在她心口位置。 李瑶没料到会被反杀,一双眼睛死死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她唇微微颤着吐出了几口鲜血,血沿着她嘴角缓缓流下,将她那原本娇艳的衣裳染得一片刺目。 “啊——” 小雅尖声尖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嘴巴看着这一幕。 李玄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大口喘着气的李瑶,袖下手攥紧,面上陡然间覆上一层寒霜。 方才李瑶竟想当着他的面杀沈宁! 沈宁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沾到的血,脸上残留着方才狠厉决绝的神情看向李玄奕:“是她想杀我,你若要为她出头,我可不会顾念什么父女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算为李瑶求情,她也不会卖他面子,说不定还会连他一起杀。 “父、父王……”李瑶吐着血揪住李玄奕衣角,眼中盈着泪:“噗……,女、女儿知错了,你救、救女儿,女、女儿不想死!”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李玄奕能救她了。 沈宁就是个恶魔,是她棋差一招没料到她有武功才错失了先机。 只要她不死。 今日之仇,她来日定加倍报回来! “父王……”她仰起脸,试图用眼泪让李玄奕心软。 沈宁没急着杀她,反而环着双臂一副看好戏姿态。 只要李玄奕给李瑶求情,她立马就动手了结了她,并收回先前的想法。 静默许久,李玄奕目光复杂看向沈宁:“阿宁,你想杀了她吗?” 沈宁不置可否,淡淡吐出一字:“是。” 李玄奕却是笑,语气中皆是悔恨:“是我之错,这些年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出来。” 李瑶一怔,失血过多的脸变得越发苍白,连连摇头:“不,父王,不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敢了。我求你,救救我……” “救你?”李玄奕冷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语气森寒道:“你要杀本王亲女儿,你觉得本王会放过你吗?” 李瑶惨白着脸摇头:“不……” “曾经本王觉得你和阿月同样都是忠烈之后,性子也应当是明媚善良的,可现在想想,你连和她比的资格都没有!”李玄奕用力甩开了她手。 “阿宁,杀她,不用脏你的手,我来!”说罢,他拾起沈宁丢在圆桌上匕首。 便是李瑶反应再慢也知道李玄奕是要杀她。 她慌了,面上满是绝望与惊恐地往门口爬,地上被她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可她此刻早已没了多少力气,每挪动一点都显得极为艰难。 “父王,不要……不要啊!”她声嘶力竭地求饶,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犯了……” 李玄奕无视她的求饶,手持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那森冷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他在李瑶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 曾经满是宠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与决绝:“李瑶,本王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早料到会有今日,本王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去京城。杀人偿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安心去吧。” 他举起手中匕首,锋利的刃尖利落划过李瑶脖颈。 “不——” 她求饶的话还卡在喉咙,就蓦然瞪大眼眸倒在了地上。 临死一刻她都不敢相信曾经百般宠溺她的李玄奕会亲手杀了她。 她不过是想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她何错……之有?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会回答她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目的。 为达成心中所想,使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 可手段也要遵循一定底线,以草芥他人性命和损害他人利益来达成自我目的,终究会遭到反噬。 沈宁虽是杀手,却从不滥杀无辜。 跟着李尘璟那些年她与他早有约定,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她不会替他杀人。 李尘璟知她脾性,为把她留下安心办事,在这方面基本上都不强制要求她。 毕竟她是一把好用的利剑。 但凡她出马,很少有办砸的事。 涉及谢砚卿的事除外。 李玄奕垂眸睨了眼死不瞑目的李瑶,没有半分怜悯冷声吩咐屋外的阑夜:“让崔家人来收尸,告诉他们李瑶已不是本王养女,不得以李氏郡主身份下葬。” 这话无疑是彻底撇清李瑶与他的关系。 小雅窝在墙角早吓的缩成了一团。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下一瞬她就注意到李玄奕如淬寒冰的目光投来,顿时如坠冰窟。 “主子向恶你不仅不劝还助纣为虐,既如此,你便一起去陪她。”这话,掷地有声。 小雅冷汗涔涔哆嗦着爬起来大喊:“王爷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被郡主逼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可惜她的话没人愿意信,阑夜命人堵住她嘴拖出了房间。 顷刻间屋内安静下来,李玄奕面带愧疚看向沈宁:“李瑶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是我没管教好她,我对不起你。” 沈宁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走至门口停下步子:“王爷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李玄奕望着她背影没说话。 她回眸,唇角漾起一抹冷戾弧度:“我在想你要是求我放过李瑶,我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收回要认你的想法。” 顿了一下,她道:“我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则,我自问与李瑶没什么恩怨,她要杀我,我就不可能放过她。你若执意救她,便是善恶不分,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我沈宁,宁愿不要。” 话毕,她抬步离开。 只留李玄奕一人止在原地,消化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霎时眼中泛起泪意,激动的自言道:“阿宁她、她是愿意认我了?!” 高兴同时他又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 望着她离去方向,他又悔又自责。 若沈宁没武功,估计今日已毁容殒命于此。 思及此,他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而起,心想就这样杀了李瑶简直是便宜她了。 当即攥紧拳头冷声命令阑夜:“不用让崔家人收尸了,直接把人丢去乱葬岗!” 第140章 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李瑶死的消息很快传开。 闵阳本就不大,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有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她是被崔家人折磨死的,还为她打抱不平。 岂料隔天就有自称是凌王手下的人将李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还宣称从今后李瑶与凌王再无关系。 这下舆论风头再转。 所有人又指责李瑶心思歹毒,竟想无声无息杀了人家凌王寻了二十年才找回的亲女儿。 活该她死了,不然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场舆论风波沈宁并不知情。 因为翌日一早她便带着卫随返京了。 京中那位一封又一封急信传来,就差亲自来青州闵阳接她回去了。 到渝州灵台郡时,李玄奕的人追上了她,说是要护送她归京。 尽管她说不用人保护,可十多名身穿铁甲的士兵却无人理会她的话。 见赶不走,她只好让他们跟着。 珍奇阁后院。 “你说萧鹤钰去京城了?” 姜芷点头:“是啊,一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就急匆匆赶回去了。” 沈宁拧眉:“他可留下了住址?” 按照萧鹤钰所说,她体内蛊毒应当是解了,可没有完全确定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想让他为她把把脉。 不曾想他竟去京城了。 姜芷又给她添了一次茶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回她:“他说他家住城北萧家,要是你我有事可以去那儿找他。” 闻言沈宁松了口气。 城北姓萧且又是大户人家的只有十多家,稍稍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了。 和姜芷又聊了会儿,得知胭脂铺一切安好,沈宁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阿宁。”姜芷喊住她,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是这样的,明年开春陆大哥就要参加春闱了,眼看也没几个月了,家里让我把手头生意先放一放,准备回京城大婚,所以你的铺子我可能没法照看了。要是你信任我,我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帮你看顾着。” 沈宁笑:“原是这事,既是你的人我如何不放心,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现在心思全放在斗倒李尘璟上,这里还真没法腾出手来管。 胭脂铺是她两年的心血,又不想卖了,便只能如此了。 姜芷保证:“你放心,我底下的人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动不该有的歪心思。你铺子里的每一笔流水都记录在册,等你回来可以直接查账。” 沈宁浅笑着应声:“好。” 辞别姜芷,沈宁启程回京。 李玄奕派来的十几名铁甲士兵一直跟在她身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本以为会一路平安到京,不想途经京郊密林时还是遇到了刺杀。 有铁甲士兵在,沈宁全程没被对方碰到一点衣角。 且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铁甲士兵个个都是高手! 便是她与其中一人单打独斗都只能略占上风那种。 将刺客都解决后,其中一名铁甲士兵走到她跟前询问:“小小姐,你可有受伤?” 沈宁从怔愣中回神,摇头:“我没事。” “小小姐没事就好,此事属下定悉数回禀王爷,相信王爷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小小姐一个交代。”铁甲士兵说完抱拳:“此地离京城还有半个时辰路程,前方就是有人烟地界了,我等便只能护送小小姐到此了。” 沈宁猜到他们应是身份不便,点点头:“好,有劳了。” 铁甲士兵微颔首回到队伍,带着人翻身上马离开了。 站在马车旁,剑都没拔出鞘的卫随目瞪口呆,惊叹道:“我滴个乖乖,沈姑娘,这凌王的人怎么这么厉害!几十名死士他们十几人半刻钟功夫不到就全解决了?这得什么实力啊!”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沈宁回头扫了他一眼:“今日之事记得保密。” 经过接触她发现卫随就是个大嘴巴,那嘴就藏不住话,不提前叮嘱他肯定要把这事捅到谢砚卿跟前。 她不想让谢砚卿知道了担心。 卫随满口应下:“沈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漏出去半个字,要是透露出去一个字,那就……” 他想了想说了个对他来说比较毒的毒誓:“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沈宁忍俊不禁,好心提醒他:“别乱发誓,小心这辈子真娶不到媳妇。” 卫随满是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吧,不是还有玄影嘛,他比我还大,他没媳妇都不急,那我也不急。” 沈宁笑笑没说话。 马车一路驰骋入了京,沈宁让卫随送她回春巷小院。 他有些担忧道:“沈姑娘,大人先前吩咐了,说春巷小院不安全,让我直接送你去谢府。” “你还是送我去春巷小院吧。”沈宁想了想回他。 卫随犯了难,又听沈宁说:“你家大人不就在大理寺吗,不会有事的,就去那儿。” “是。”卫随拗不过她,驾车往城东而去。 沈宁回到春巷小院时夏知正扫着院里的雪,看到她忙把扫把一丢迎上前:“姑娘,你回来了。” 沈宁嗯了声,看到她满脸红光,不由得开了句玩笑:“一个多月不见你倒是将自己养的极好,瞧瞧这面色红润的,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面对她调侃语气和促狭目光,夏知小脸一红:“姑娘你说什么呢,哪有的事。” 她话刚说完,门口就走进来一人:“夏知,你一个人在家怎么院门都不关?” 那人一怔:“沈姑娘,卫随,你们回来了。” 三人打眼看去,不是玄影还能有谁。 见他手里抱了几匹布,还是女子喜欢的鲜艳颜色,卫随等他走近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挑眉道:“你怎么买这么女里女气的颜色?难不成又是大人给你的新任务,去春风馆扮小倌抓逃犯?” 玄影肃着脸白了他一眼,走到夏知面前,不好意思的将手里布匹递给她,声音温和道:“天冷,我给你买了几匹布,你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卫随:“……” 沈宁目光在玄影与夏知身上逡巡一圈,看破不说破。 卫随傻憨憨道:“不是,玄影,你不会是让夏知去假扮小倌吧,就她这体格子也不像男人啊,逃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玄影三人:“……” 就在院里一片沉默时,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男音:“玄影,我忘了拿荷花酥,你——” 第141章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谢砚卿一袭淡蓝素雅长袍,外罩了件白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竹立于门前,看到院中人,他呼吸微凝。 见来人是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卫随激动的挥手和他打招呼:“大人!” 看到谢砚卿朝他走来,他更激动了。 心想大人平日虽骂他笨、话多,可到底还是念他的。 他难抑心中喜悦,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准备和谢砚卿好好寒暄一下,不料对方直接越过了他。 卫随:“???” 他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走到了沈宁跟前,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卫随:“……”终究是他不配了。 见此情形,夏知麻溜的说道:“那个……玄影,我想起还有东西要买,要不你陪我去吧?” 玄影冷肃着脸,声音却是温和的:“好。” 沈宁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夏知独自一人守着院子。 谢砚卿怕沈宁回来后还要回这儿住,就让玄影时不时添置一些物件往这儿送。 一来二去,加上玄影和夏知本就相识,两人竟莫名其妙擦出了火花。 起因是夏知实在无聊,就绣东西打发时间。 某日看到送东西来的玄影袖子破了一个洞都没发现,就好心给他缝了一下。 从那之后他一有空就跑来春巷小院。 他话少,夏知话多。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安静的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两人感情渐渐升温。 直到五日前,玄影来送炭火,看到夏知在院子里打水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磕破了。 照顾她两日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就趁她送他护膝时向她表白了心意。 夏知本就对他有意,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在一起了。 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看到一个多月未见的谢砚卿两人,自是比谁都懂。 偏偏卫随没眼力劲,还杵在原地不动。 玄影路过他时直接将他架走了。 他挣扎:“不是,你们买东西带上我干什么?” 玄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平日里倒是会抖机灵,怎么这会儿子犯糊涂了。大人和沈姑娘一个多月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你在那儿杵着算什么事?” 闻言卫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大人太高兴了嘛,哪想到这茬儿。” “闭嘴吧你!”玄影很是无语的拽着他出了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关上了。 寒风凛凛。 小院青瓦上还覆着一层皑皑白雪。 角落里的翠竹被雪压弯了些,却依旧透着股坚韧劲儿。 谢砚卿怕冻着沈宁,并没急着说话,而是直接牵起她手进了屋。 屋中燃了炭火,一进去暖烘烘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门合上一瞬。 沈宁腰间一紧被压在了门上,接着绵又密带着清冽清香的吻向她袭来。 一吻毕。 谢砚卿捧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通红的脸,沙哑着声音问:“阿宁,你想不想我?” 沈宁呼吸尚未平复,心口上下起伏抬头望着他容雅出尘面容,唇边漾着淡笑:“一点点。” 在她唇上若有似无的细碎吻着,他目光缱绻注视她,语带控诉道:“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对我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说着揽住她腰收力,似惩罚般在她柔软唇瓣上咬了一下:“还有,我每隔两日便是一封信,你为何只给我回了几封,还无关痛痒?” 避开他落下的吻,沈宁攥紧他胸前衣裳,嗔道:“我还没说你呢,大理寺信鸽是传递重要情报的,你倒好,公为私用!” 拢住她手吻着,他笑:“怎么就公为私用了?那本来就是我豢养的信鸽,我用来给自己夫人传信难不成还有错了?” 他说他有理,沈宁懒得和他辩解,换了话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李瑶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谢砚卿面上无甚波澜道。 “她死了是不关你事,但她想杀我肯定有你一份功劳。” 闻言谢砚卿神情一变,眼神变得骇沉起来:“她想杀你?” 沈宁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她是凌王女儿一事:“她想先杀了我,再回京报复你,说是让我们黄泉路上做一对亡命鸳鸯。” 谢砚卿唇角微勾,捋了捋她被吹乱的发丝:“所以,你把她杀了?” 她摇头,表情微肃:“不是我杀的,是凌王亲自动的手。” “太便宜她了。”谢砚卿语气轻飘,冷笑:“要是在京城,杀人未遂按照律法可处三年牢狱之刑,进了大理寺狱牢她就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这可不是他徇私心,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 不过人既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什么用了。 两人相携走到圆桌旁,谢砚卿将沈宁拉入怀中坐着:“阿宁,你说你是凌王的女儿,那你母亲……” 沈宁娓娓道来:“她是镇国公府遗孤,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封公主后改了李姓,叫李月,沈璃月是她自己改的名。在宫中待了几年后,她就被送到京郊皇庄去了,关于她容貌和身世鲜少有人知道。” 谢砚卿喃喃:“难怪查不到你母亲信息,原是如此。” 名字不同,加上宫中卷宗关于李月的信息极少,所以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亲了一下她白皙光洁额头,谢砚卿凝了语气:“方才听你说了你的身世,我怀疑太子也知道了你身世的事。所以他才不反对我娶你,反而有意撮合我们。” 沈宁对此似早有预料,心平气和道:“我既选择留在了京城,身世早晚会曝光。在定远侯府那日他见了我容貌,又认得我母亲,知道我身世不足为奇。” “也是。”他应声:“无论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别的图谋我们都得有所防备。” 沈宁手臂勾着他脖子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你不是他的人吗?现在居然会对他这么防备。” 谢砚卿眉心微挑,俯下脑袋咬着她耳垂:“谁说我是他的人?”他附在她耳畔吐着热气,语气暧昧:“我分明是你的人。” 第142章 阿宁,我好想你 沈宁:“……” 指尖在他俊雅五官上流连,她唇边笑意蔓延:“一个多月不见,谢大人说情话功夫倒是见长。” 凝着她玉白姝丽面容,他任她施为,俊逸眉眼间皆蕴着温和笑意,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问:“那你喜欢吗?” 他说话间隙握住她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位置:“我很想你,你感受得到吗?” 指尖感应到他怦怦跳动的心脏,沈宁脸颊微微一烫,心想到底是谁在撩拨谁? 他现在是越发直白了。 她没立马答他的话,只是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手探进大氅环上了他劲腰。 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她一扫舟车劳累带来的疲惫:“感受到了,你的心告诉我了。” 听到这话,谢砚卿眸色微深揽她腰的手收紧。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一般,声音里透着浓浓眷恋:“阿宁……” 他略带凉意的唇落在她雪白侧颈上:“这样的情话我爱听,你以后可以多对我说吗?” 脖子传来酥酥麻麻痒意,沈宁仅剩的理智都被他吻乱了。 原本推拒的手最后变成了攀住他胳膊。 她指尖下意识收紧,似是要借此寻得一丝支撑,好让自己在这场亲昵中稳住心神。 谢砚卿的吻并未就此停下,顺着她雪白的颈,他一点点往上,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身子微微颤着,脸颊也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绯红一片。 “一个月零九天,折半就是十八次。” “阿宁,你欠我的债现在可以开始还了。”他含住了她耳垂。 “别……” 沈宁浑身一阵酥软,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又含着难以抑制的情动。 那软糯的话语在这静谧的屋内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 谢砚卿垂眸看着她被情潮晕染得愈发妩媚的面容,眼中是炽热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肌肤,声音透着沙哑:“阿宁,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理我,它们好像……很需要我。” 沈宁实在听不得这样放浪的情话,羞耻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谢砚卿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唇角抑制不住上扬:“你看,它也很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 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热化,沈宁瓷白的脸霎时涨红如春日里最艳丽的桃花。 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似是要带走这难耐的燥热,却又仿佛只是徒劳。 明明屋外还在刮着寒冷刺骨的风,帐内却热的她想要逃离。 谢砚卿看出她想法,捉住她纤细脚腕又把人捞了回去。 男子清冷中带着几分克制的声音她耳畔低低响起:“才到这儿就想跑了?” 他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调侃又满含暧昧缠绵。 沈宁的脸愈发红了,那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瞪了他一眼。 试图将被举过头顶桎梏着的手挣脱出来,可却只是白费力气,反倒被他抓得更紧了几分。 她羞恼道:“谢砚卿!” “嗯?阿宁,我在。”他拨去她额间汗湿略凌乱的发,语气温和应声。 “你是想热死我吗?”她一双翦水秋瞳里水汽氤氲,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 视线狡然相撞,谢砚卿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改为轻轻摩挲她光洁脊背。 那炙热触感令沈宁身子微微颤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明知故问:“热了?” 见她无暇回答,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开口:“我帮你降温便是,出去吹冷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沈宁气结,他分明是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 她有气无力推他,声音破碎道:“我……我不、不要了。” 谢砚卿倾身衔住她唇,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阿宁,这是你欠我的,现在停下可就不做数了。” 沈宁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温热洒在她脸上。 自然也听懂了他说的不做数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越发快了,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她闷哼着别过脸,低骂了句:“你……别太过分了!” 谢砚卿目光紧锁着她,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松开她手,他握住她腰将她用力地拉向他,让她紧贴着他胸口感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 指腹抚过她平坦小腹,谢砚卿俯身埋在她颈窝间低着嗓音道:“阿宁,我好想你,这里,你感受到了吗?你喜欢这样吗?” 面对这种问题沈宁羞愤欲死,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哼吟出声,也不想理他。 席卷的浪潮撞击着巨大礁石。 屋内炭火燃烧飞溅的星星点点火花噼里啪啦响着。 冷风自半开的窗户间偷偷溜了进来,静静欣赏轻纱幔帐中痴缠的男女。 …… 沈宁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累到睡过去的。 只记得半昏半醒间谢砚卿…… 她实在太困,完全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管了。 等她醒来时屋中已掌了灯,外面一片漆黑浓稠。 灯下,换了身银丝暗纹白袍、除了冠的谢砚卿正握着卷书在看。 听到床帐中传来动静,他放下书走上前,将纱幔拢起挂到金钩上,坐到床沿扶她坐起身:“我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吗?” 沈宁又羞又恼的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渴。”被他折腾那么久,她现在嗓子又干又涩,说出的话都有些沙哑。 谢砚卿动作温和的拿了软枕垫在她腰下,起身去圆桌上倒了杯水端来亲自喂她。 等她喝完,他柔着声音问:“还要吗?” 听到这三个字,沈宁下意识身体一抖,忙应声:“不、不要了!” 谢砚卿不知道她想歪了,将杯子放到床沿矮几上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将她嘴角水渍拭去:“饿不饿?我让玄影重新去买了一份荷花酥,你可以先吃着垫垫肚子。夏知备了晚饭,热一会儿就能吃。” 第143章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沈宁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忙不迭点头。 她刚吃完荷花酥,房门就被敲响,玄影在外禀道:“大人,凌王府来人了,说是接沈姑娘。” 谢砚卿正给沈宁擦着嘴角碎屑,闻声拧眉:“这么快?” 沈宁借着他手中帕子擦干净手:“不算快了,凌王就比我慢半天脚程,这个时候应该刚到府。” 见她起身,他握住她手腕将人扯回怀中:“你当真要去凌王府?” 他们一个多月未见,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会儿,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凌王的人把人带走。 “目前还不想。” 她欲起身,他将人禁锢在怀里,语气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那就不去。” “我总得去把人打发了吧?”沈宁无语。 “不是有玄影他们吗?让他们代为传话就是。” 屋外的玄影没得到答复,沉吟片刻后问:“大人,你有听到吗?” 谢砚卿扬声道:“听到了,你去转告凌王府的人,就说沈宁暂时还不想回凌王府。” 玄影应道:“是。” 屋外脚步声远去,沈宁支起身子睨了谢砚卿一眼:“我都没说话,你倒是全替我做决定了。” 谢砚卿面上不见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都说了暂时不想去,那就是不去意思,难道我会错意了?” 对上他点漆眸子,沈宁拿他没辙的摇头,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没,还是你最了解我。” 她确实一时之间没法完全接受李玄奕这个生父,自然也不好住进凌王府。 再者李瑶在那座府邸住过,她心里多少有点膈应。 还是缓缓再说吧。 不大一会儿玄影来禀说凌王府的人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两名伺候的丫鬟,问沈宁要如何处理。 沈宁明白要是不把人留下李玄奕还会继续派人来,就让玄影帮忙安排一下。 不大的小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砚卿原本要回大理寺处理公务,最后硬是让玄影和卫随将要看的卷宗都搬来了春巷小院。 沈宁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也懒得管他。 自顾自走进隔间,她从架子旁竹篓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服下。 “你刚刚吃的什么?”男子冷然嗓音兀的从背后响起。 沈宁心跳漏了半拍,一回头就看到谢砚卿蹙着眉站在不远处凝着她。 她将药瓶塞进袖中,捋捋吹到唇边的发丝道:“没什么。” 说完她就要离开,经过他旁边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你一直都在服用避子药?”他冷不丁问。 沈宁眉心一跳,惊诧回头:“你……” 他知道了? 不过也不难猜,他们刚做完那事,她服的只可能是避子药。 见他面色冷沉,沈宁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沉默好半会儿,她望着他清矜脸庞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谢砚卿心中有块地方霎时崩陷下去,一双乌沉眸子静静注视她。 她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他之前已经解释过了,若是和她,他愿意要孩子。 可她竟背着他一直服用避子药,分明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心口就如同针扎一样疼。 他喉间微哽,眼眶泛红问她:“为什么?” 沈宁最是受不了他用可怜兮兮,像是她把他欺负惨了一样的目光看她。 掰开他手,她语气淡淡道:“还能为什么,如今这局势我不想让孩子也跟着卷进来。难道你想?” 听到这个答案,谢砚卿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她是不爱他才不愿意要孩子。 还好,虚惊一场。 “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将人圈进怀里,谢砚卿亲在她侧脸上,心口不一道:“我是担心你吃多了避子药伤身,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沈宁:…… 她还能不知道他心底那点小九九。 看破不点破,她斜了他一眼:“怕我吃避子药伤身你就少做。” 末了又补充一句:“或者不做。” 谢砚卿拢眉控诉:“本就没吃多少肉,你还要我当和尚!?” 后面一个要求好像是有点过分,沈宁想了想放宽条件:“那就一个月两次,两次够了吧?” 避子药她改良过,一个月两次对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这已经是她最大退步了。 谢砚卿想说不够,可到底顾及她意愿松了口:“行。” 两次就两次吧,总比没有的好。 等成亲了,他才不管几次。 夫人是他的,他爱几次就几次。 打定这个主意,他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蹭着她颈窝,语调缱绻道:“阿宁……” 一听到这熟悉语调,沈宁反手捂住他嘴:“卷宗不看了?案子查明了?” 谢砚卿:“……” 他无奈一笑松开她:“这就去。” 或许是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环境有关,自从在益州蔺阳那夜暴露身份后。 他发现她性子更倾向于孤冷,不喜欢被人黏着。 可不黏着她,他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为了不让她厌烦,他还是乖乖去了。 从派去的人口中得知沈宁暂时不想回凌王府,李玄奕并不意外。 可当听到下人说回话的人是谢砚卿的人时,他瞬间不淡定了。 谢砚卿的人在春巷小院,不就意味着他正和沈宁在一起? 对于两人关系他之前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一星半点,真摆到了明面上,加上先前李瑶的事,他心中便有些五味杂陈。 思忖良久,他写了张请帖吩咐下人:“送到大理寺卿府上。” “是。” 谢砚卿翌日下朝后在明月舫雅间见到了李玄奕。 彼时两人朝服都还未换,一见面李玄奕便抬手让他免了礼:“坐吧。” 谢砚卿颔首后走上前,在圆凳旁掀袍坐下,直入主题:“王爷约下官来所为何事?” 等阑夜斟好茶退出雅间。 李玄奕这才抬眸看向清雅端方的男子:“你和阿宁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想必本王是她生父的事你也知晓了。” 谢砚卿拂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道:“是,她昨夜亲口告诉下官了。”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两人昨晚在一起的事。 李玄奕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甚是郁闷。 第144章 送荣王一份大礼 沈宁喜欢谁按理来说他这个还没得到完全肯定的生父没资格插手。 但先前他因李瑶的事对谢砚卿说的那番话充满了警告意味。 现在对方成了他亲女儿喜欢的人,他就怕对方会因此对他心生芥蒂,从而待沈宁不好。 今日特意约他见面,就是想探探他态度。 “阿宁她从小过的凄苦,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该有的责任,我对她有愧。”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李瑶的事本王在此向你道个歉,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阿宁,她是个好孩子。” 谢砚卿明白他意思了,扯唇一笑:“王爷多虑了,阿宁是我夫人,下官自是会待她好。” 闻言李玄奕眼中闪过惊诧,微蹙眉:“夫人?你们——” 不等他说完,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摩挲青色茶盏边沿,唇角微勾接话:“如王爷所想,我们成过亲了,在青州。” 李玄奕怔住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 睨了眼他反应,谢砚卿唇边弧度越盛放下茶盏:“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告辞了,阿宁还等着下官给她带荷花酥回去。” 李玄奕:“……” 这小子! 活脱脱跟他炫耀呢! 他刚寻回的女儿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变成别人夫人了。 “慢着。”他喊住起身的谢砚卿,口吻肃然道:“本王不管你说的和阿宁成过亲是真是假,只是在京城你们并未行过大婚礼,她就不算你名义上夫人,本王接她回凌王府就名正言顺。” 谢砚卿衣摆如流云拂过桌沿,抿唇淡笑:“阿宁她有自己的想法,愿不愿意回去也是她自己的事,王爷和下官说再多都没用。下官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告辞。” 望着男子离去的清挺背影,李玄奕摇摇头。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与他年轻时气性一般无二,根本不会考虑现实。 沈宁身份迟早会在人前暴露,真到了那一天,她若是不回凌王府,那她就只能背负私生女的身份。 于她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阑夜走了进来,抱拳禀道:“王爷,派人在京郊刺杀小小姐的人查到了。” 李玄奕眸光一凛,神情冷了下来:“说。” “是荣王。”阑夜复又道:“还有,暗探查到先前小小姐曾是荣王身边的刺客,为他做了不少事,两年前因为发现他狼子野心,就被他下了阴阳合欢蛊毒送到了青州知州姚望仁床上,意欲讨好姚望仁同时除掉小小姐。” 他刚说完,便听到瓷盏被捏碎声音响起。 抬眸一看霎时一怔。 “王爷——” 李玄奕竟徒手捏碎了茶盏。 “荣王?”李玄奕冷笑:“本王这些年收敛锋芒一是为自保,二是不欲搅和进夺敌之争中,如今看来是没法独善其身了。” “阑夜,本王记得荣王那位舅舅还在流放途中,去,命人将这份大礼送给荣王。顺便提醒他一句,以后要是再敢动沈宁,就不止是死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了。” 凌家人虽被流放,可到底根基还在那儿。 凌贵妃又得宠,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赦免了凌家人。 他此举无疑是彻底断了荣王一臂,也是给他一个大大的警告。 他要是不识时务,就别怪他这个皇叔祖心狠手辣了。 阑夜心领神会抱拳:“属下明白!” 李玄奕轻拂去紫袍上不存在灰尘起身离开。 信步至廊下,正遇上衣衫不整的庆王从雅间出来,对方看到他面露慌乱之色忙拢好衣裳恭恭敬敬行礼:“皇叔祖。” “你今日没上朝?”看见他衣衫凌乱,李玄奕眸光凝了凝。 李尘彦挠挠后脑勺掩饰自己的慌乱:“回皇叔祖,我、我身子不舒服,告假了。” 他话音落一名身穿粉衣,打扮俏丽的女子从雅间出来,娇软着声音喊道:“庆王殿下,你玉佩落奴家那儿了。” 女子目光触及李玄奕,步子一顿:“这位是……” 李尘彦夺过她手中玉佩收好扯了下她衣袖,压低声音提醒:“这位是凌王。” 晋国的凌王就那一位,女子当即认出了李玄奕,赶忙福身行礼:“奴见过王爷。” 看女子打扮应当是明月舫的伶人,且与李尘彦同处一间雅间,还把玉佩这种贴身之物落对方那里,不用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目光看过去一瞬,李尘彦面露慌乱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看他。 想起从前在城郊皇庄沈璃月对李尘彦多有庇护。 见他现在大白日不上朝竟与伶人在此厮混,李玄奕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成何体统!你姑姑当初对你苦心教导,就是教你做个纨绔子弟?” 李尘彦后脊一紧,心虚的不敢抬头,弱着声音道:“皇、皇叔祖,我……”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沉着脸道:“行了,还不赶紧回府,还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廊下行人往来,偶有大胆的偷偷看过来。 李尘彦头皮发紧应声:“我这便回,这便回。” 说着他扯开女子攥他衣摆的手溜了。 注意到李玄奕冰冷目光,女子心尖一颤福福身:“奴、奴也告辞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现场。 “像什么话!”李玄奕怒拂袖斥了一声。 阑夜劝道:“王爷莫怒,庆王这些年做派是纨绔了些,可至少没做太出格的事来。” 李玄奕深叹息一声:“罢了,他母妃死得早,自阿月离开后这些年又没个人认真教导他,没养成李瑶那样阴毒性子已是不错了。” 有李瑶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对李尘彦都宽容了许多。 比起两人,沈宁简直不要太懂事。 看到自家王爷从明月舫出来,陈鸣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忙迎上前去扶:“王爷。” 李尘彦晃晃酸胀的脑袋揉揉眉心,压低的声音带着愠怒:“皇叔祖来了也不知会本王一声,你怎么当值的?” 陈鸣余光瞥见李玄奕身影,双膝一软咽了口唾沫道:“王爷恕罪,属下也未注……” “行了,赶紧回府!”李尘彦可不想再被说教一通,催促道。 “是。”陈鸣没有多言,扶他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马车内。 李尘彦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模样,眸光暗了下来…… 第145章 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谢砚卿说要给沈宁带荷花酥是真,想见她也是真。 只是她昨晚刚吃的荷花酥,他怕她腻了,思忖再三最后买的云片糕。 连大理寺都未去,他买了云片糕直接去了春巷小院。 顺便有件重要的事想和她说。 只是他去的不是时候,沈宁并不在。 问了夏知才知人出门了,至于去了何处她并不知情,只说很快就回来。 谢砚卿想到自己约了人,就将云片糕留下去了大理寺。 另一边,沈宁乔装一番后去了城北。 一路打听萧鹤钰名字来到了萧府门前。 眼前府邸恢宏气派,朱红大门紧闭着,门上铜钉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古朴而威严的光泽。 两侧石狮威风凛凛蹲坐着,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不凡地位。 门楣上,烫金的“萧府”二字每笔每划都好似蕴含着深厚底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气势迫人。 沈宁没想到萧鹤钰家这么气派,看起来貌似还是世家大族。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在门前停下后抬手叩响了朱红大门。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长相清瘦、小厮打扮的男子打开门探出脑袋来:“你找谁?” “这里可是萧鹤钰家?”她问。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遍,语气平淡答道:“是,你找我们家公子什么事?” 没找错就好,沈宁道明来意:“我叫沈宁,是你们家公子在渝州认识的朋友,找他有点要事,可否代传一下话?” 小厮又看了她两眼,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你明日再来吧。” “不在?”沈宁纤秾的眉拧起。 小厮应声:“是啊,他刚刚出去不久。”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小厮被冷风吹的瑟缩了下身子:“主子做事我一个下人哪知道!” 闻言沈宁不免有些失望,倒也没为难他:“请你帮我转告你们家公子一声,就说今日沈宁来找过他。” 小厮打着哈欠,等不及要关门,敷衍道:“行,我定如实转告,你快走吧。” 一看人就不靠谱,沈宁打算明日再亲自跑一趟。 回到春巷小院,看到房间圆桌上云片糕,沈宁便知是谢砚卿来过了。 正发着呆,院门叩响声传来。 李玄奕送来的两名丫鬟一个叫秋吟,一个叫秋霜。 看到夏知要去开门,秋吟放下手里活计拦下她去了。 看到来人是谢砚卿,秋吟恭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身穿红衣,长相妖冶的公子一同进了院。 “沈宁可回来了?”谢砚卿抬眸问站在廊下的夏知。 夏知正欲作答,房间门从里打开,沈宁走了出来:“你找我——” 看到一身红衣的萧鹤钰,沈宁一怔:“你怎么和谢砚卿在一起?” 萧鹤钰凤眸促狭的凝着她,唇角微勾,不着调道:“沈宁宁,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沈宁还没接话,谢砚卿一肘击在他胸口,冷声道:“别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唤她。”复又警告道:“还有,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别像孔雀一样随地大小开屏。” 萧鹤钰妖孽的脸一僵:“……你说谁随地大小开屏?你才随地开屏!” 谢砚卿懒得理他,搂过沈宁肩膀进了屋。 “这怎么回事?”沈宁问。 眸光睨了眼跳脚的萧鹤钰,谢砚卿语调和缓道:“之前我说要找个人为你把把脉,就是他。我和他提了你,没想到你们认识,我索性就直接把人带来了。” 沈宁恍然。 她去萧家没见到萧鹤钰,估计他是去见谢砚卿了。 见没人理会他,萧鹤钰骂了一通后进屋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四处打量,随即故意找茬挖苦:“堂堂大理寺卿,就给我家沈宁宁安排这么简陋的地方,说好听点是雅致幽静,说难听点就是破落。谢大人,你未免也太抠搜了吧?” 谢砚卿不置可否与萧家相比,这小院是过于单调了些,可也不至于说破落吧?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什么叫“我家沈宁宁”? 沈宁什么时候变成他家的了? 他不悦拧眉,凌厉目光一投去,萧鹤钰立马噤了声。 “把脉。”他话掷地有声,似命令似威胁。 萧鹤钰哪敢跟他这个黑心肝的活阎王叫板,立马收起吊儿郎当姿态正肃起来,对沈宁道:“手。” 沈宁伸手,他指腹按压在她脉象上。 良久,装模作样的学着老大夫模样摇头晃脑了几下:“从脉象上来看,你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但是——” 他话说一半,吊的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谢砚卿神情一凛蹙眉问:“但是什么?” 空气凝了几息。 萧鹤钰一脸玩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连连啧了几声:“但是你俩能不能节制点?她这都虚成什么样了!” 沈宁:“……” 谢砚卿:“……”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呛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 萧鹤钰却还不放过他们,拔高音量道:“纵欲过度是会死人的,别仗着年轻就任性,一点也不——” 谢砚卿冷眼横他,压低声音:“闭嘴!” 萧鹤钰扯唇,面带欠揍的笑:“怎么还急眼了,谢药引?” 谢砚卿:“……” 谢砚卿找上他,就是知道了沈宁拿他当解蛊毒药引的事,所以这个贱他必须犯,以报这些年谢砚卿处处碾压他,还让他在萧氏族人面前丢尽脸面的仇。 犯完贱,他及时收手,免得惹恼谢砚卿这个醋坛子报复他:“两年前沈宁宁说骗了个笨蛋当解蛊药引,我还想着谁这么倒霉,不成想竟是谢大人这个倒霉蛋。现在看来你也不倒霉嘛,竟把沈宁宁都给拐走了,下一步我是不是该喝上你们喜酒了?” 这话说到了谢砚卿心坎上,他脸色由阴转晴,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清咳一声,嘴角扬起微末弧度:“快了。” 沈宁睇他一眼,看向萧鹤钰:“意思是我蛊毒完全解了,以后都不会再发作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你体内的蛊毒是经过改良的,有没有突发状况我也不清楚。”提到正事,萧鹤钰神情严肃起来:“我之后都会在京城,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可以立马去萧府找我。” 第146章 太子目的 他的话让谢砚卿两人神情凝了起来。 不过好在确定目前沈宁没有生命危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气氛一时沉静,萧鹤钰看两人都不说话,拍拍自己红色衣袍站起身:“都别苦着张脸了,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沈宁宁现在不是没事吗,这就说明蛊毒已经解了,有什么可忧心的?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看也未看两人一眼,他摆摆手阔步往屋外走:“今日出来许久了,家母又该念叨了,小爷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告辞。” 看着他背影远去,谢砚卿收回目光在沈宁旁边椅子上坐下,宽大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眼底幽幽道:“别怕,一切有我,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就好。” 眸光微敛,她打趣道:“怎么解决?拿你自己解决吗?” 这话无疑正中他心中所想,他目光微闪,面上自若道:“蛊毒是荣王所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肯定有解决办法,我就是豁出一切也会救你。” 沈宁心中划过涩然,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来:“我信你。” 傻子。 荣王亲自下蛊就没想过让她活,所以怎么可能会有解决办法。 估计连荣王自己都不知道这蛊毒会有哪些并发症。 萧鹤钰说的没错,人生在世能活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不定她的蛊毒彻底解了呢。 如此一想她心中郁结散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随来禀说太子派人送了请帖到谢府,有一张专门交代是给沈宁的,府里下人一并送到了春巷小院。 看完请帖,沈宁眉心微拧。 “皇帝寿诞,太子为何要单独给我递请帖?” 她自问与太子没熟到那个地步,帖中言语却字字亲切至极。 就好像他们本就相识一样。 “他先前和我说会让圣上在寿诞当日为我们赐婚,让我务必带你一起赴宴,想来是把你我视为一体了,又怕我不带你去,因此才单独给你递了帖。” 沈宁沉思须臾抬眸:“会不会是他知道我是凌王之女的事,想借此讨好凌王?” 谢砚卿目光中透着几分深思握紧了她手:“凌王这些年早已明着表示不会参与夺嫡之争,且他手中并无实权和兵权,就算太子讨好他也没什么用,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沈宁对于凌王无实权一事略有耳闻,对他的说法表示几分赞同:“说的也是,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别怕,不管如何都有我在你身边。寿诞那日小心谨慎些就是。”谢砚卿宽慰她。 她点点头,兀的又想起一事:“不对!” 谢砚卿锁眉:“?”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视线:“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当今圣上才假死逃出了皇宫,我若是去参加寿宴,他定会一眼就认出我来!” “你的意思是圣上对你母亲……”谢砚卿眼中闪过诧异。 “是。”她将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谢砚卿眉宇锁的更深了。 他好像明白太子所说的送给圣上的“礼物”是什么了。 有什么礼物比得过所思所想之人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呢。 太子分明是想借此时机让沈宁暴露人前,讨好圣上,好稳坐他太子之位。 难怪他会那么好心撮合他和沈宁,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眸心泛起寒芒,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从沈宁手中抽走请帖:“阿宁,这场寿宴你不能去。” 他将自己猜测一一说来。 听完沈宁袖下手收紧,勾唇:“去,为何不去,不过我要以凌王女儿身份去,免得让那位圣上生出旁的心思。” 她格外咬重“旁的心思”四字,谢砚卿便明白她意思了。 太子知不知道沈宁是凌王女儿他们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靖穆帝肯定不知道她是凌王女儿。 沈宁一旦出现在宴会上,靖穆帝定然能一眼猜出她身份。 古往今来得不到的永远在涌动。 得不到喜欢的女人,那就得到她女儿。 靖穆帝虽没昏庸到那个地步,可谁又能真正猜透君心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沈宁以凌王之女身份出席最为合适。 如此一来就算她身份暴露,靖穆帝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堂妹有非分之想。 “我的身份迟早要公之于众,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那些想拿我身份做文章的人彻底死心。” 这是沈宁的原话,谢砚卿直到到了东宫殿外才从话中回过神来。 从得知太子想利用沈宁那一刻开始,他对这位储君便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有的只是身为臣子对皇子该有的敬重。 甫一见面,太子字里行间便有意询问沈宁近况,还提及了请帖一事。 “赐婚的事孤已经告知母后了,只是……”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就是父皇日理万机,估计是把这事忘了。” 看到谢砚卿俊逸的眉微拢,他又道:“不过你放心,等寿诞那日孤会当着父皇的面再提一次,尽量撮合你们二人。” 谢砚卿心底冷笑一声。 什么忘了,怕是他从未和皇后提过吧。 不过从他话里谢砚卿能得到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沈宁是凌王的女儿。 还盘算着怎么让沈宁在靖穆帝面前露面呢。 谢砚卿没拆穿他,只是意味深长问了一句:“殿下,那个位置当真可以令您牺牲一切,包括亲情、爱情?” 李尘霄金相玉质脸上无甚表情道:“晟渊,成大事者要学会牺牲隐忍,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再者,孤是太子,太子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说完这话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与孤是君臣,亦是朋友和亲人,孤待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你只需安心辅佐孤就是,等将来孤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股之臣,无人可撼动你的位置,萧氏一族亦可延续今日之荣光,永不落败。” 谢砚卿并不想留下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客套的应了几句后就告退离开了东宫。 行至宫门,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男音:“谢大人留步!” 第147章 凌家垮了,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谢砚卿闻声回首,一袭玄色蟒袍的李尘彦信步朝他走近。 他作揖行礼:“臣参见庆王殿下。” 李尘彦面上挂笑,动作散漫的抬手:“谢大人不必多礼。” 摆了摆袖,他点漆如墨眼眸端详谢砚卿,唇角带笑问:“谢大人这是刚从东宫出来?” 谢砚卿站直了身子,敛眸作答:“是。” 宫道上不时有宫人路过,看到李尘彦时却视若无睹。 他面上并无恼意,也不甚在意:“难得遇上谢大人一次,可有兴趣陪本王走走?” 谢砚卿抬眸,声音无甚起伏道:“殿下恕罪,下官要忙着查案,恐无法奉陪。” 靖穆帝共有五子两女,太子乃中宫皇后所出,排行第二,荣王是凌贵妃所出,是庶长子。 眼前的庆王便是三皇子,可与那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只是内务府的一名洗脚宫女,只因靖穆帝醉酒误宠幸了那宫女才有了庆王。 靖穆帝醒后便将那宫女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庆王生下来就没名没分,受尽欺辱,直到四岁才被靖穆帝承认了身份。 也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皇子身份,从未正眼瞧过他。 就连爵位都是他弱冠三年后靖穆帝给四皇子封王时顺带的。 可以说这位庆王在靖穆帝和大臣心中都毫无存在感。 加上他本身不争不抢,也不在意别人对他漠视态度。 因而人人都说他是几位皇子中性子最柔和谦顺的,也是最散漫无度的。 还给他起了个闲散王爷的外号。 当初荣王与太子争夺东宫之位最激烈时,都担心这个弟弟是在扮猪吃虎,几经试探。 最后发现他对太子之位根本不感兴趣,只喜好伶人舞姬。 他整日宿在茶楼画舫饮酒作乐,为此还被靖穆帝斥责过几次。 每次被骂后他都会收敛一段时间,等过了十天半月老毛病又犯。 靖穆帝看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直接放任自流,就连他称病不上朝都没再管过。 庆王得过且过,越发流连起茶楼画舫来。 今日因为凌王在靖穆帝面前提了他一嘴,他因此被召进宫。 照例听了几句训言便被打发了出来,这才遇上了谢砚卿。 他唇角勾起淡淡自嘲弧度:“是本王的错,谢大人乃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心腹,若与本王走在一起难免会落人口舌。”他叹了口气:“罢了,谢大人去吧,本王自己四处走走。” 谢砚卿垂下眼眸微闪。 太子心腹? 是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太子是一根绳上蚂蚱,利益都是一体的。 他抿抿唇,拱手:“殿下多虑了,文武百官皆是圣上心腹,微臣自然也不例外,臣向来坦荡,又何惧人言。只是身居要职,要为圣上分忧,这才无暇随侍殿下。” 寒风吹起两人衣袍,李尘彦冷的揣紧了手,无半点王爷该有的体统,连连摆手道:“谢大人说话文绉绉的,本王可听不懂,你既忙就赶紧走吧,本王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砚卿没再说话,颔首离去。 望着他背影,李尘彦眼底闪过晦暗之色。 看来谢砚卿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忠心太子。 他轻拂落肩上雪花,闲庭信步出了宫。 荣王府书房。 一大清早下人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竟发现是颗头颅,匣上还放着一张“再敢动沈宁,下次死的就不止一个凌允臣那么简单”字样的信纸。 下人被吓的六神无主,立即将事情禀告给了李尘璟。 看到凌允臣脑袋,李尘璟脸色瞬间煞白。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与悲痛,而后涌起无尽愤懑。 “谁先发现的?”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凝向跪着的吴昭。 吴昭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回王爷,是院里的洒扫丫鬟,她也不知道是谁放在了书房门前。” “给本王彻查!”李尘璟怒吼出声,吓得一旁下人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迎着他的威压,吴昭壮着胆子道:“殿下不可,对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所顾忌取了凌大人首级,还无声无息将首级放您书房门前,说明实力远在您之上,要是查下去惹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李尘璟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衣袖狠狠一甩将桌上茶盏悉数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让本就紧张的氛围愈发压抑。 “本王何时需要这般忍气吞声了?凌允臣是本王亲舅舅,对本王忠心耿耿,要不是他担下所有罪名,本王哪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儿?如今他遭此毒手,若本王连查都不敢查,如何向母妃交代,向凌家交代?” 凌家根基尚在,现在凌允臣死了,凌家就彻底垮了。 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禁闭思过,凌允臣的死无异于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眼中覆上阴霾,仿佛要将无尽的恨意都凝聚在握紧的双拳之中:“朱雀!本王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不除了你,本王誓不罢休!” 他冷凛目光看向吴昭,语气幽诡下令:“这几次参与刺杀失败的人全部送到京郊城隍山去,不得出半分差池,否则本王就让你去跟他们作伴!” 他声音冷戾的不含半点温度,神情更是阴鸷的骇人。 吴昭脑海不自觉浮现那渗人场面,顿感骨脊寒意阵阵,头皮直发麻,颤着声回道:“属下……明白!” “还有,让暗桩暗中查一下本王舅舅是何人所杀。”李尘璟攥紧了拳头,眸中暗流涌动道。 吴昭抱拳:“是!” “都滚出去!” 跪着的下人忙不迭起身,双膝发软退出了房间。 就连吴昭脚步都比平日要快了些,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凌王府。 对于沈宁的突然造访李玄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赶忙让下人备了最好的茶水点心来。 沈宁看到下人进进出出,以及她座位旁茶几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瓜果点心,纤细好看的眉眼拧了拧开口:“我来是有件事要和王爷商量。” 第148章 有病! 听她说完,李玄奕紧绷的神经骤然松缓下来:“只要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想何时公开身世我都没意见。” 他越看沈宁越觉得愧疚。 这些年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有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 就算现在知道他是她生父,她也未曾想过要借他的势。 对他唯一请求竟只是让他到靖穆帝寿宴时再公开她身世。 若是她想。 他现在就能进宫让圣上封她为郡主,又何须再以齐云程“庶女”的身份活于人前。 处处受限不说。 说不定到时参加寿宴还会让其他世家女瞧不起。 “王爷既已同意,那我就告辞了,我们寿宴上再见。”沈宁作势起身,茶几上点心未动分毫。 李玄奕喊住她:“阿宁,这些点心你一并带回去吧,吃不完可以分给下人吃。” 凌王府的厨娘手艺很好,做的点心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沈宁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但—— 迎上李玄奕期待目光,她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好。” 李玄奕喜笑颜开,赶忙吩咐人拿食盒给她装起来。 担心她不够吃,又命人传话要让厨房再做些来,沈宁及时止住了他:“这些够了,多了吃不完。” “对对对,瞧我,太激动了。”李玄奕挥手,下人将食盒递到沈宁手上。 沈宁微笑着颔首接过,和李玄奕道了别才离开。 见李玄奕看着沈宁离开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阑夜含笑出声:“王爷,看来小小姐已经接受你了,再假以时日,想必她就能习惯和您以父女关系相处了。” 李玄奕双手负在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让人把栖语阁收拾出来,按照阿宁喜好布置一下,等本王正式认回她,她就能直接搬进去。” 末了他提醒:“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不必省着花。” 阑夜悉数应下。 沈宁提着食盒走在街头,路过拐角时突然迎面与一辆马车撞上。 她心下一惊脚下旋步避开,这才幸免于难。 车夫情急下勒住了缰绳,马受惊嘶鸣,马车里的人颠簸间从里面钻了出来,语带不满斥道:“怎么驾的马车,平日府里没给你饭吃?” 马夫稳住马后慌忙请罪:“王爷恕罪,马车突然撞上了位姑娘,这才……” “姑娘?什么姑……”李尘彦一抬眸看到立在马车旁的沈宁,霎时怔住,喃喃唤了一声:“姑姑……?” 沈宁蹙眉。 听车夫唤对方王爷,难不成又是哪个皇子? 靖穆帝五子两女,如今成年的就四个,她跟着李尘璟时见过四皇子。 眼前男子不是四皇子,那他只可能是三皇子庆王。 而且他好像认错了人,把她当成沈璃月了。 皇家没几个好人,李尘璟是、太子是、眼前长了张痞里痞气的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得离远点,免得又被盯上了。 思及此,她提着食盒就打算离开,不想李尘彦直接从马车上冲了下来,跌跌撞撞追上她:“姑姑,是我,我是尘彦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拉住了沈宁,在她审视目光中红了眼眶:“小时候你教我读书写字、习武,还让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话间他忽的又疑惑的皱起了眉:“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还变年轻了,怎么瞧着比我还小?” 沈宁:“……” 她扯回自己袖子:“你认错人了。” 看她要走,李尘彦不依不饶:“我不可能认错,我……” 看到沈宁投来的冷冽眼神,他话卡在喉咙,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垂下眸:“抱歉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你长得与本…我姑姑太像了,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沈宁不想理会他,绕开他走。 他又跟上她,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何处?” “你家中有几口人?” “你母亲叫什么?今岁几何?” …… 他人就跟蜜蜂一样的在沈宁耳边嗡个不停,她止住步子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极淡问:“你问完了吗?” 李尘彦头上发冠都有些歪斜了,可他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着装,只一个劲盯着沈宁看,还发出感叹:“像,太像了……” “有病!” 沈宁甩下一句话就加快步伐离去,任他在身后追也全然不加理睬,绕了两条街才成功摆脱了人。 确定人没跟上来,她自言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戴顶帷帽。” “为什么要戴帷帽?”一道不合时宜男音自头顶屋脊传来。 沈宁一惊,手下意识按向手腕上手镯开关。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从天而降扣住她手腕:“吓吓你,你还真打算和我动手?” 萧鹤钰一袭红衣落地,高束的墨发轻扬。 一张俊美的面容在红衣映衬下愈发白皙如玉,却又透着一股子旁人难以企及的肆意与张狂。 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问:“你刚刚遇见谁了走这么快?” 沈宁没答他话,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耸耸肩:“当然是看到你往这儿走我才跟上来的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踪你?” “那倒不至于。” 萧鹤钰以为她是相信他,后又听她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要跟踪我早被我发现了。” 萧鹤钰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咬牙切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都半年多没见了,我武功又不是没进步,你别小看人!” 沈宁止步,侧眸看他,挑眉扯唇一气呵成:“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比比?” 萧鹤钰被她略嘲讽目光激到了,扬起脑袋:“比就比,谁怕谁!” 话音落,萧鹤钰率先出手。 只见他身形如电,红衣烈烈作仿若一团燃烧火焰朝沈宁迅猛扑去。 沈宁不慌不忙放下食盒。 脚下步伐轻盈地往后一撤,宛如轻盈柳叶随风而动,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她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笑意,仿佛萧鹤钰这来势汹汹的招式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三两招下来萧鹤钰没讨到一点好处,还被点了周身几处穴道,手脚都麻了。 “你作弊,比武哪有点人穴道的?” 沈宁笑:“我点你穴道一下就是捅你一剑,你自己算算你总共被点了多少下穴道?” 萧鹤钰一张妖孽的俊脸涨红起来,想认输又觉得丢脸,最后硬憋出一句:“快给我解开,麻了。” 沈宁是杀手,又学过医,点穴于她而言最是擅长。 她拍拍手,将垂在肩上头发拨到身后,爽快道:“等着。” 她刚迈出步子,兀的胸腔传来一阵刺痛感,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看出她情况不对,萧鹤钰拧眉问:“你怎么了?” 第149章 谈情说爱的人都有病 痛感持续几息又恢复如常。 沈宁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刺痛好似凭空出现,又毫无缘由消散,莫不是蛊毒…… 心下一紧,她迅速解了萧鹤钰身上穴道,捂着胸口问:“我刚刚感觉体内有一股气血涌动,气息也有点紊乱,你赶紧给我看看。” 闻言萧鹤钰面色一凝搭上她手腕。 “可是蛊毒还未完全解?”沈宁呼吸滞了滞问。 萧鹤钰收回手,垂下眸子抬起:“你被下蛊时可还有被下过什么东西?” 她脑中一闪,喃喃应声:“有!李尘璟还给我下过化功散,这和蛊毒会有什么关联吗?” “那化功散应该是与你中的蛊毒相辅相成,你刚才运用内力导致气息不稳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眉心拧在了一起,语气很是费解道:“从你脉象上来看你身体完全正常,也没任何蛊毒迹象,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是……难道是阴阳合欢蛊毒解了之后的后遗症?” 他肃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宁摇头:“就心口刺痛了几下,之后痛感就消失了。” 萧鹤钰眼底情绪不明,表情凝了凝:“你这情况和近些时日京城失踪又寻回的人有点像。” 沈宁头皮一紧怔了下:“什么意思?” 寒风凛冽如同无数细密冰针,透过衣物缝隙直直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鹤钰正经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冷抖了抖身子,抱着自己双臂搓了搓道:“这事说来话长,外面冷死了,先回你住的院子我再慢慢和你讲。” 路上。 “一个多月前谢药引,也就是谢砚卿给我写信,说是京城出了几桩怪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后又被寻了回来。那些人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偶尔会感觉心口刺痛。大夫看过,人没任何问题,但他们的家人说午夜时分他们会不受控制做出一些诡异的事来,比如睡着后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往外走,就是摔倒了都感觉不到痛。还有的会走进厨房,将家里的鸡鸭都杀了……” 他一件件说来,沈宁只觉后脊涌现一股寒意,定定心神道:“所以你怀疑他们可能是被下蛊了?” 萧鹤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原本我没往这方面想,但方才听你说心口疼,我不由得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下蛊的人很高明,一般医者通过脉象看不出来,纵连我对蛊有所钻研都瞒了过去,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猜不到他们结症所在。” 两人说话间功夫已到了春巷小院门口。 正要敲门,门忽的从里打开,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披着雪青狐裘大氅的谢砚卿立于门前。 他一双清凌凌眼眸注视两人,后定在沈宁身上。 看到她脸色有点苍白,他蹙着眉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到她身上,旁若无人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 萧鹤钰扫了两人一眼,默默进院了。 沈宁看着他将自己双手拢进手心呵了呵气,摇头:“我没事,先进去吧。” 他低低嗯了声,揽过她肩与她并肩而行,说出的话有些变味:“萧鹤钰怎么回事?” 他在问萧鹤钰怎么会和她一起回来。 沈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又开始了:“我从凌王府出来遇到了庆王,他把我认成我母亲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为了甩掉他多拐了两条街,就偶遇了萧鹤钰……” 听到庆王,谢砚卿眸中泛起寒芒停下步子,握住她双肩道:“阿宁,我总觉得庆王不简单,你要对他多加防范才是。” 沈宁眉眼微弯看着他清矜面容,唇边绽放笑意:“我不傻,自然知道。” 庆王能在太子和荣王争斗中明哲保身,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说不定比那两位更加心狠手辣。 一朝被蛇咬,她现在看哪个皇子都觉得心机深沉,庆王也不例外。 拨紧她发间点翠水蓝珠钗,谢砚卿将她圈进怀中:“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是怕你识人不清被蒙蔽。” 沈宁不由得失笑,埋在他怀中调侃道:“谢大人,到底谁识人不清?论起来,你才是单纯那个吧?” 谢砚卿俊逸脸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道:“没办法,谁让我就栽在了你手里。” 萧鹤钰在屋里老半天都没看到两人,等的不耐烦了,结果出来一看就见到院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瞧了眼廊下结成的冰锥,他牙齿冷的直打颤。 心想谈情说爱的人跟有病似的。 这大冷天站在院里也不嫌冷得慌。 还好他不碰感情,不然也会变得跟这两个傻子一样。 “你俩再不进屋这天就要黑了。”他倚在门上表情玩味的注视两人,没好气道:“赶紧的,小爷忙的很,可没时间看你俩谈情说爱。” 从谢砚卿怀中退出来,沈宁理了理发:“有要紧事,我们进去吧。” 他点点头,牵起她手,兀的道:“阿宁,孟家的案子查清了。” 沈宁步子顿了顿,微侧身示意他继续。 “所有证据指向的幕后凶手都是凌允臣,就算有尤四这个人证,也没法证明孟家走水案是荣王所为。” “当初荣王出手就想好了退路,知道没法阻止大理寺查了,就不断创造证据把事情推到凌允臣身上。凌允臣本就被判了流放,就算加上孟家的事,顶多就是斩首示众,却不会影响荣王分毫。” 沈宁眸光幽若,想起回京那日的刺杀和李玄奕对她说的。 “凌允臣已经死了。”她忽的出声。 两人行至门口停下了步子,谢砚卿略惊讶道:“死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并没过多解释。 虽说凌允臣死的也不冤,可杀人的是她血缘上的亲爹,她总不能出卖李玄奕吧。 谢砚卿轻嗤了声,唇角微勾:“说明荣王知道凌允臣已死的事了,所以才狠下心将孟家的案子推到他头上。” 临到现在才兔死狗烹,荣王对凌家也算重情重义了。 第150章 赴宴会 “孟阁老的死可查清原委了?” 谢砚卿抿抿唇:“我带人亲自去开棺验过尸,并没发现尸体有怪异的地方,属于正常死亡。” 沈宁口中呢喃:“不应该啊……” 难道人真的不是李尘璟杀的? 那孟阁老当时说的“不会助纣为虐”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李尘璟劝说孟阁老投靠他麾下。 孟阁老不愿意,两人因此发生争执,孟阁老才说了那话? 细细想来,她也只能暂时这么解释了。 等两人落座。 已经喝了两杯茶的萧鹤钰这才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两人目光透着几分无语意味:“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沈宁两人未作声。 他看向谢砚卿,兀自说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让我去给那些被掳走,寻回后行为怪异的人把过脉吗,我一直找不出病理所在,现在想到了,他们是被人下了蛊。” “蛊?”谢砚卿神情立变:“什么蛊?” 萧鹤钰沉吟须臾应道:“相传乌月国有种古老蛊术,以蛊虫为介,可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等人清醒后对那段记忆不会有丝毫印象,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此蛊名为——傀儡蛊。” 他的话掷地有声,在空旷房间内来回回荡。 沈宁和谢砚卿相视一眼,表情都不由得冷凝起来。 “不仅如此,若是下蛊者是位养蛊高手,经过改良的蛊便是懂蛊的人都察觉不出来。曾经许多蛊师被同行种此蛊操控自尽,乌月国的人觉得这蛊是祸害,就将其禁了。”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若真是中了傀儡蛊,要是同一时间被操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砚卿眉宇微深:“这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萧鹤钰重重吐出两字:“随时。” 他再度补充:“若是月圆之夜,蛊虫会更活跃,更容易吞噬人的理智,让人完全形同傀儡。” 咚—— 沈宁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总透着不安。 明明她中的是阴阳合欢蛊毒,应该不会受操控才是。 可她担心两种蛊会有共通之处。 谢砚卿也持有同样想法看了她一眼,问萧鹤钰:“沈宁先前中的蛊可会受到影响?” 对方意味深长看向沈宁,见她并未有隐瞒意思,直言道:“蛊本质上都有操控人的作用,但她体内的蛊已解,受到影响应该不大。当然,这只是我目前臆断,具体的得等我回去再细细钻研一番。” 闻言沈宁两人都沉默了。 送走萧鹤钰后。 谢砚卿握住沈宁纤长的手,眉眼柔缓下来:“我今晚去趟荣王府。” 沈宁立马猜到了他意图,纤秾的眉拧起:“不可!” 她亲耳听到李尘璟说的解蛊之法不可能会有假。 萧鹤钰也说了,她体内蛊毒已经解了。 李尘璟恨不得杀了她,就算他去找他,也不可能从对方口中获悉点什么。 “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只是为了探一下荣王底。不仅是因为你,也是因为那些被下蛊的人。虽然没有证据指向荣王就是背后下蛊之人,可我隐隐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一趟我必须去。” 他都这么说了,沈宁还能说什么。 谢砚卿肩上肩负的是大理寺卿的责任,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都有必要去。 她只能妥协。 — 自那日去凌王府回来路上遇到庆王,怕再生事端,沈宁再没出过门。 有谢砚卿和凌王府的人守在院子周围暗处,李尘璟便是再想杀她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将从青州带回的账本和名册誊抄几份做好备份,分别藏在了房间不同地方。 冬日时光仿佛被寒风裹挟着匆匆而过。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许多。 转眼便到了靖穆帝生辰宴这日。 临近年关,这场宴会办的十分隆重。 日暮时分各大臣才携家眷入宫,由专人带往宴会所在的长乐殿。 沈宁看到朝她伸出的修长如玉的手,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玄奕去春巷小院接她时谢砚卿也到了。 看到她没穿他送的衣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了哄他,沈宁只好上了谢府马车,一路上他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 马车刚停稳,他就伸出了手,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两人先后下马车,脚甫一沾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几名贵女的窃窃私语声。 “那不是定远侯府那个庶女吗,她怎么跟谢大人在一起?” “两人还是用的一辆马车,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半点不避嫌吗?” “之前她干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她倒好,一隐身就是几个月,连齐家人都找不到她。” “……瞧她和谢大人亲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成了谢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了?” “你别说,瞧她那身行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 不怪她们误会。 沈宁穿的是李玄奕送的绯红牡丹罗裙,外面罩了件天青色外裳。 领口和袖口处镶有白色毛绒,既保暖又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衬的她一张姝丽小脸越发冷艳动人,眼眸清亮如水。 她一头乌黑浓密秀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余发丝皆披散于身后。 发间装饰着的蓝色花朵发饰栩栩如生,配以晶莹剔透珠串,在雪花飘落映衬下更显她整个人灵动雅致。 而她身旁的谢砚卿着一袭银丝暗纹白袍,袖口和衣襟处同样镶以白色毛绒,与她身上服饰相呼应,整体尽显矜雅与清冷贵气。 站在一起。 饶是不认识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宁没有理会几人言论,从谢砚卿手中抽回手就走了。 谢砚卿冷冽目光扫向几名贵女,见几人害怕的垂下脑袋噤了声他才跟上沈宁步伐。 柔着声音道:“阿宁,你别放在心上,京中贵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平日宴会聚在一起聊一下八卦了,她们并非是有意针对你。” “我知道。”沈宁声音淡淡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们只要不主动招惹我,我不会因为几句口头话和她们计较。” 两人并肩而行间,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男音:“谢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第15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闻声回首,沈宁表情一滞。 李尘璟! 她选择赴宴就做好了会遇上他的准备,可没料到会这么快遇上他。 李尘璟一袭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而来。 他相貌在几位皇子中不算最出色的,却胜在有一份独特的冷峻气质,眉眼间似终年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那双狭长眼眸深邃幽黑,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面无表情扫来时,便能让人无端地打个寒颤。 他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似是带着一抹对这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嘲讽弧度。 都说相由心生,从前沈宁跟在他身边时觉得他为人谦和温朗。 如今再看他那张脸就像是被最锋利刻刀雕刻而成的精美却无情的面具,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让人胆寒的狠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随着他身影渐渐逼近,沈宁袖摆下的手不受控制收紧,便连眼神都冷凛了几分。 察觉到她情绪,谢砚卿握住她袖下的手:“这里是皇宫,莫要冲动,一切有我。” 他收回手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直直对上李尘璟,作揖行礼:“臣参见荣王殿下。” 李尘璟无视他,视线落在沈宁身上:“这位……如何称呼?齐小姐、沈小姐?还是谢夫人?” 他语气分明是含笑的,却透着股阴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沈宁微福身:“我早已不是齐家人,殿下唤我沈小姐即可。” 谢砚卿侧目,当下便明白她意思了。 她是她自己,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便只是一个姓氏称呼。 李尘璟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口中低喃:“沈小姐?沈宁。”他目光犀利如箭:“这就是你本来名字吗?朱雀!” 沈宁心跳漏了一拍,周身血液微凝。 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对上他迫人视线,不卑不亢道:“朱雀?听说殿下手底下有四大杀手,这朱雀便是其中一位,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她音量不低,引来了不少人目光。 私自豢养杀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大作文章,他这个荣王也别做了。 是以,李尘璟自然不会承认。 他皮笑肉不笑道:“沈小姐说笑了,本王方才看你长得像一个熟人,一时口误喊错了人,恰好与‘朱雀’二字同音而已。” 谢砚卿挡在沈宁身前,神情冷沉道:“寿宴要开始了,殿下若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李尘璟允准直接拉着沈宁走了,连该有的礼数都懒得做了。 望着渐暗下来夜幕下两人背影,李尘璟眼底阴鸷一片,十指捏的咔咔作响。 待走远些后,谢砚卿握紧沈宁的手,轻声道:“今夜这场寿宴,怕是不得安宁。” 太子、荣王、庆王,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沈宁心有所感,唇边扬起一抹淡淡弧度:“再不安宁也要硬着头皮上,管他什么魑魅魍魉,统统打回原形就是。” 谢砚卿笑:“你说的对。” 两人在宫人引路下来到长乐殿,彼时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到场。 李玄奕也早到了,正端坐在离靖穆帝位置下首最近的座位上喝着酒。 看到谢砚卿座位与沈宁挨着,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认回沈宁,他又将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皇叔祖。” 李玄奕一扭头就看到李尘彦对着他行礼,随后坐在了座位上:“可要侄孙陪您喝两杯?” 睨了他一眼,李玄奕放下酒盏,中气十足道:“不用,酒多伤身,你也少喝点。” 李尘彦乖巧的应下:“是。” 见他目光不时看向沈宁,李尘彦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道:“她不是那日我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她居然也来参加父皇寿宴了!” 李玄奕眉心微挑:“你们认识?” 他将那日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强调道:“皇叔祖,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姑姑吗?” 李玄奕没说话。 心想李月和他的亲女儿,能不像吗? “皇叔祖可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李尘彦眼睛都快黏沈宁身上了,嘀咕道:“我看她眉眼与皇叔祖也有几分相似,她会不会是皇叔祖和姑姑的女儿?” 李玄奕拧眉:“休要胡说,这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兴许就是巧合。” 当年他和沈璃月虽拜了天地,但属于私定终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李尘彦算是其中一个。 他得胜归朝后四处寻找李月下落,世人只知他有一个早已成过亲的妻子,至于她的身份,鲜少有人知晓。 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她上了皇家玉蝶,对外两人就是叔侄关系。 若让世人知道他们成亲,便是有违伦理,他可以无所谓,但对李月名声不好。 所以他对外宣称是找他下落不明的妻子,而不是侄女李月。 李尘彦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及时住了嘴,只是他一双眼睛还在不停的瞄向沈宁。 沈宁自是察觉了,并未理会。 半盏茶功夫过去,天色完全暗下来。 随着侍从太监尖锐嗓音高喊,帝后、太后及太子在宫人簇拥下而来。 众人齐声跪下行礼。 靖穆帝走到主位上坐下,抬手,语带帝王威慑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太子立在皇后下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沈宁,金相玉质脸上唇微勾:“今日父皇寿诞,尔等无需拘束,尽兴即可。” 众人知道这是场面客套话,异口同声道:“我等谨遵太子殿下意。” 见主子不再说话,掌事太监一鼓掌,一队舞姬莲步轻移而入,在殿中间舞了起来。 一舞毕,宴会热闹起来。 丝竹管乐之声婉转悠扬,将殿中氛围烘托至最热烈境地。 参加宴会的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互相攀谈打趣,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酒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不时穿插其中。 沈宁正百无聊赖吃着谢砚卿递上的甜橘,就看到太子站了起来,高举酒盏:“父皇大寿儿臣没什么好送的,特命人绣了一幅万里江山图赠予父皇,希望父皇喜欢。” 第152章 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 他话落,宫人将万里江山图呈了上来。 两名宫人一同展开,足有七八米长。 方才还喧闹的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那静静展开的长卷之上。 长卷以玄色锦缎为底,其上丝线绣就的万里江山之景仿若将天下的磅礴与壮丽都收纳其中。 卷首处,是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 一针一线都精准地勾勒出了积雪的层次感,在灯光映照下,竟似有寒光闪烁。 只看着画,便让人感觉似有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目光缓移间,看到的是连绵起伏宛如巨龙蜿蜒盘踞的山脉。 山势雄浑壮阔又巍峨险峻,怪石嶙峋间缭绕的云雾若隐若现,给整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山上郁葱的林木以深浅不一的翠色丝线绣成,细致入微的针法让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尽显山河的盎然生机。 整幅绣图针脚细密,毫无瑕疵。 色彩搭配更是精妙绝伦。 将万里江山的四季、昼夜、晴雨等不同风貌完美融合,大气磅礴又不失细腻温情。 靖穆帝往年收到的不是奇珍异宝就是吃腻了的各色美食。 难得太子送了别具一格的礼物,他龙心大悦夸赞了几句,随后道:“太子这两年稳重了不少,想来这寿礼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高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朕都允了。” 李尘霄奉承道:“儿臣只想父皇龙体康健,晋国国富民安,旁的别无所求。” 皇后还有太后都欣慰的笑了。 太后上了年纪依旧精神矍铄面上含笑开口:“这孩子,你这算是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尽可说来,哀家让你父皇都允你。” 李尘霄垂下眼眸流转,走至殿中央掀袍跪下:“皇祖母,这幅万里江山图寿礼并非是孙儿想出的主意,孙儿岂可独占功劳。父皇要赏,就把这份功劳赐给真正的功臣大理寺卿谢大人吧。” “哦?”靖穆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在两旁人群中逡巡,问:“谢砚卿可在?” 见点到自己,谢砚卿将沈宁吐在他手心的橘子籽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从容地迈出一步整理衣冠后躬身行礼,朗声道:“微臣在。” 众人目光皆向他聚焦,不可避免就看到了他旁边端坐在位置上的沈宁。 两人位置距离上首较远,加上晚上殿内难免暗了些,所以帝后和太后不曾注意到。 现在注意力都集中在谢砚卿那儿,沈宁那张脸就这样明晃晃映入了三人眼帘。 最震惊的当属靖穆帝,其次便是太后。 皇后虽也震惊,可眼底最多的却是复杂之色。 大殿内忽然冷凝下来,就连其他人都不明白高位上三人为何都不说话了。 寂然的氛围持续了好几息。 靖穆帝颤颤巍巍站起身,老眼微眯问谢砚卿:“谢卿,你旁边坐的是哪家小姐?” 不等谢砚卿作答,李尘霄先他一步:“父皇,那位是沈小姐,是——” 他看了眼谢砚卿,接着道:“是谢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所以,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为他们二人赐婚。” 一听姓沈,靖穆帝和太后眼中皆划过一抹异色。 李月原先就是姓沈,两人几乎是下意识认定她是李月的女儿。 “你抬起头来,朕问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靖穆帝声音自带威严问。 沈宁在太子提到自己时就已起身,恭敬道:“回圣上,民女母亲姓沈,名璃月。” “沈,璃月……李月!”靖穆帝踉跄着后退坐在了御座上,跟丢了魂一般。 皇后忙扶住他,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靖穆帝摆摆手,看向沈宁:“你母亲她人呢?” 轻飘飘二字在殿内回荡:“死了。” 即便早知李月已死。 李玄奕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脏还是隐隐抽疼起来。 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还要配合沈宁演戏。 “死了……”靖穆帝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复杂。 太后看他这副模样忙肃声提醒:“圣上乃一国之君,莫要失了体统才是。” 靖穆帝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沈宁那张肖似李月七分的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可知你母亲真实身份?”他脸上换上严肃且带着几分冷厉的神情,当着几十双眼睛拔高音量道:“你母亲乃是先帝亲封的长月公主,是朕的……皇姐!” 皇姐二字他近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个中缘由殿内知情者再是清楚不过。 靖穆帝对自己名义上的皇姐生了男女之情,碍于身份摆在那儿。 他就是再喜欢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思光明正大说出来。 闻言满座哗然,就连李尘璟都一脸震惊。 朱雀,不,沈宁怎么可能是长月公主的女儿? 他虽没见过李月,但听说过她。 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 那个人还是沈宁! 这个真相让他更加惊疑不定,眼中光芒都晦暗了几分。 沈宁难以置信的身形虚晃了下,口中低喃:“不可能,我娘她就是个普通女子……” “不,她一点也不普通!”靖穆帝驳道。 对于这句话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着痕迹扫了眼淡然喝着酒的李玄奕。 “你的父亲是谁?”看她年纪也就双十年华,说明是李月逃出皇宫后与别的男子所生。 定远侯府落败,皇帝寿宴他自是没资格参加,沈宁将他名字报了出来。 就见高位上那位君王神情变了又变,默了片刻后目光幽若道:“若你真是长月公主女儿,朕绝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你母亲身份朕稍后会派人去查明,在此之前你便留在宫中。” 这不是询问她意见,而是命令。 皇权,向来如此专横独断。 沈宁唇边牵起微不可察的微末讥讽弧度。 她母亲的死一半“功劳”可都要归功于这位圣上,她岂可与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故作惶恐跪下,身上青鸾佩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求皇上收回成命,民女母亲是不是长月公主尚不确定,若查明后不是,那民女留在宫中恐会引人诟病。再者……” 她侧过脑袋看了眼谢砚卿,声音弱弱道:“再者民女早就与谢大人成过亲,住皇宫也不合适。”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第153章 父女演戏 靖穆帝眼中暗色如阴霾般在眸底悄然汇聚。 转瞬又隐匿于深邃之中。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泛起的一丝情绪涟漪,又好似藏着无尽的心事与权谋算计。 他微微抬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座扶手。 良久,他目光如炬看向李尘霄,语带几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太子可知这事?” 李尘霄后脊一寒。 靖穆帝是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谢砚卿成亲一事。 若是,他一直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父皇恕罪,此事说来话长,儿臣绝非有意隐瞒。两年前谢大人的确与沈姑娘成过亲,只是她当时出了意外,谢大人和儿臣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一个月前儿臣在定远侯府看到她,才发现她没死一事。儿臣怜她千里迢迢来京城寻谢大人,加上他们二人两情相许,谢大人对她也是痴心不二,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求父皇成全他们二人。” 他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看不出有丝毫作假,便是在场的人都不忍侧目看向沈宁。 靖穆帝眸光幽沉,扶在御座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需禀明双方父母再以媒妁之言。且谢卿乃南箫王嫡子,他的婚事朕做不了主,这事容后再议。” 李尘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将沈宁送到靖穆帝跟前就算达到目的了。 求赐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揖了一礼:“是,父皇。” 靖穆帝看向沈宁:“你的身世非同小可,朕会让人调查清楚,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 沈宁神色淡然应声:“是。” “起来吧。” 沈宁提着裙摆起身,脚麻趔趄了一下,险些又跌坐回去,谢砚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目光触及掉在地上的青鸾佩,他弯腰拾起:“这玉佩是你母亲遗物,莫要弄丢了。”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瞬间吸引了李玄奕视线,他故作踉跄站起身:“等一下!” 沈宁两人包括殿内的人都不解的看他。 就见他身形摇晃冲到两人面前,盯着谢砚卿手中的青鸾佩出神:“这……这玉佩哪来的?!” “王爷识得这玉佩?”沈宁配合的问。 李玄奕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伸手似想要触碰玉佩,又半途顿住。 仿佛眼前的并非是一块玉佩,而是能灼伤人的烈火。 他嘴唇微微哆嗦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又带着急切:“这玉佩是本王赠予一人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面对他的质问,沈宁怔住了。 殿内所有人同样一脸惊讶。 他们就是来参加个寿宴,想着不过是凑个热闹,吃吃喝喝,何曾想还能见证两场好戏。 “定情信物?”沈宁张张嘴,眉头紧锁:“王爷可是认错了?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贴身戴着的,她死后就由我姨母保管着,从未示过人。” 李玄奕摇头,音量高了几个度:“不会,本王不会认错!此玉佩名唤青鸾佩,是一对。”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颤颤悠悠与沈宁手中的合在一起。 看到两块玉佩完美重合,殿内所有人呼吸都凝滞了。 “这么说来沈宁母亲岂不是凌王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可是两人是名义上的叔侄,应该不会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来吧?” “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们说沈宁会不会是凌王的女儿?” “别说,沈宁与凌王是有点像。” …… 一言激起千层浪,靖穆帝冷眼觑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眉头微微蹙起。 “皇叔,玉佩也有一模一样的,你看清楚了,沈宁手上玉佩与你的当真是一对?” 面对靖穆帝发问,李玄奕口吻无比肯定道:“圣上,这对玉佩乃是臣亲手绘制的图纸命玉匠雕刻出来的,这世间独一无二,臣绝不可能认错!” 殿内静默。 太后和皇后互视一眼,肃着脸开口:“沈宁,除了这玉佩,你母亲可还留下了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沈宁垂眸,从手腕上褪下璎珞手串:“还有这手串。” 李玄奕看到手串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僵,颤抖着伸手:“这……” 一看他这反应众人隐隐又嗅到了什么八卦。 就听他红着眼眶说:“这手串编织手法和本王那夫人一模一样,本王与她结发为夫妻时,她曾说会用她的头发与本王的头发编织成一条手串,送给我们未来的孩子……” 说话间,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握住了沈宁肩膀,无比激动道:“难道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沈宁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亲爹真会扯,连条手串都能编一段,还演的这么上道。 难不成她胡说八道本事也有遗传他? 看她发呆,谢砚卿不着痕迹在她手心捏了捏,压低嗓音道:“都看着,认真点。” 今日演这一出戏是想让沈宁以后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顺便断了靖穆帝和太子旁的心思。 方才靖穆帝执意要将她留在皇宫,背后是何居心谁知道呢。 是以,比起皇宫,谢砚卿更愿意她回凌王府。 沈宁余光瞥了他一眼,立马换上不可置信表情看着李玄奕:“你真的是我、我父亲?” 李玄奕像模像样抹了一把泪,言辞切切问:“你是何年所生?” “靖安二年初春。” 靖安是靖穆帝登基后的年号。 沈宁话落,李尘彦走上前来,语气肯定道:“皇叔祖,她定是您的女儿,我记得,您与姑姑成亲是靖安一年的五月底,满打满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玄奕似确定了沈宁身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随后一把薅开谢砚卿搂住她,声音微哽道:“阿宁,我的好女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踉跄了一下的谢砚卿:“……” 看着父女俩相拥而泣的一幕,众人不禁心生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李玄奕终于缓了过来。 他松开沈宁对着靖穆帝施礼:“圣上,臣一把年纪,也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女儿,还请圣上允许臣把她带回凌王府去,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第154章 为了一个女子与他反目成仇 他是想借靖穆帝的口,将沈宁身份宣告于天下,顺便给她正名。 让她成为他李玄奕名正言顺的女儿。 如此一来,靖穆帝便没理由将人强行留在宫中。 太子和荣王也不敢再对她下手。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靖穆帝表情晦暗难辨的问太后:“母后觉得呢?” 已是满头银丝的太后挥挥袖,叹了口气道:“凌王这些年为圣上安定朝堂一直未娶妻生子,竟都是为了阿月那孩子。阿月人已死,沈宁既是他们的女儿,自是要回凌王府的,圣上便依他意吧。” 知子莫若母,太后深知靖穆帝打的什么主意。 还好沈宁是凌王之女,倒是直接绝了皇帝心思。 太后都这样说了,靖穆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顺势而为:“朕没料到沈宁居然会是皇叔的女儿,既是皇叔血脉,回凌王府确实理所应当,可她到底也是皇姐的孩子。”顿了顿,他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这样吧,朕便借这个机会封她为朝宁公主,就当弥补这些年皇叔为朕安定朝堂付出的辛劳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要知道王爷的女儿最多就只能是个郡主。 只有有功绩的才有资格被破格封为公主。 沈宁什么都没做,一上来就封公主,与皇帝的女儿地位平等,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李玄奕微蹙眉,想婉言拒绝,靖穆帝态度强硬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各自位置上吧。朕今日大寿,又寻回了皇姐的女儿,高兴,众卿家要与朕同乐才是。” 说罢,靖穆帝一挥手。 乐师们又奏响了欢快乐曲,一队舞姬身姿婀娜步入殿中,轻歌曼舞起来。 李玄奕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坐回原位。 一场经历波折的认亲戏码落幕。 后半场寿宴一些贵女的目光不时落在沈宁身上。 起初她只是轻锁眉,后见打量她的目光太多,她便有些不耐起来。 一扭头谢砚卿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索性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宴会。 她路痴,不敢走太远,就在长乐殿不远处的梅园里欣赏起梅景来。 沈宁漫步在梅林间小径上,仰头看着满枝的梅花,伸手轻触绽放的娇嫩花瓣,兀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晟渊,你早知道她是凌王女儿是不是?” “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是太子李尘霄和谢砚卿的声音。 李尘霄轻嗤一声,语气愤懑:“听不懂?你还跟孤装糊涂,你早知沈宁是凌王女儿,为何不告诉孤?” 虽说他的筹谋不算落空,可谢砚卿竟对他隐瞒,这无异于是背叛。 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双眼死死盯着谢砚卿,目光中燃烧的怒火似要在对方身上灼出两个窟窿来。 谢砚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是谁与殿下何干?臣又为何要将她的事告诉殿下?” “你——” 李尘霄怒极反笑,指着他的手气的直发抖:“当真是好极了,亏孤百般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 谢砚卿仅存的一点好脾气消失殆尽,语气陡沉:“殿下信任臣就不会利用臣把沈宁送到圣上跟前!殿下想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惺惺作态?” 此言一出两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沈宁在梅花丛遮掩下将两人剑拔弩张场景尽收眼底,眼底浮现幽暗之色。 她果然没猜错,太子让她参加寿宴是想利用她是沈璃月女儿的身份来讨好靖穆帝。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她也是李玄奕的女儿。 靖穆帝就算对她有意,也没法对自己亲堂妹下手。 空气安静了许久。 再度传来李尘霄咬牙切齿的低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威严:“谢砚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孤说话,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孤真的不敢拿你如何?” 谢砚卿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与李尘霄对视着,冷冷回道:“臣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可也请殿下莫要忘了,臣一心辅佐殿下,是盼着殿下能走光明正道,而非用这些阴私算计去达成不可告人目的。沈宁之事本就是殿下心怀不轨在先,如今反倒怪罪于臣来了。” 他紧握双拳,指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微微发颤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心:“于臣而言,沈宁是这世间最珍视之人,是臣放在心尖上、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存在。殿下却将她视作棋子,随意摆弄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之中,殿下此举,实在是让臣寒心!” “若是殿下再一意孤行,就别怪臣与殿下恩断义绝!”谢砚卿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寒凉彻骨,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沉重起来。 闻言,李尘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似不敢相信谢砚卿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怒目圆睁,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谢砚卿,你竟敢威胁孤!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有着怎样的主从之分,你以为你能轻易脱离这层关系,与孤划清界限?” 迎着他愤怒目光,谢砚卿目光坚定又决绝:“臣并非威胁殿下,只是道出了事实。臣为殿下效命多年,自问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可殿下今日之举,已然触碰到了臣的底线。沈宁于臣而言重逾性命,臣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殿下利用。若殿下不肯罢手,那臣就只能舍弃这多年的君臣情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李尘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砚卿的手打着颤。 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一个谢砚卿!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要与孤反目成仇,你可真是让孤大开眼界。那咱们且走着瞧,看离开了孤,你如何护她周全!” 说罢。 他冷哼一声怒拂袖阔步离开,徒留谢砚卿一人静立于雪地中。 脚步声远去,神色清冷的男子微侧目,嗓音温和道:“听了这么久可听够了?” 第155章 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奖励 雪簌簌落着,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悉数淹没在这无边的洁白之中。 周遭梅花枝丫皆被压弯了腰,时不时抖落些许积雪,发出轻微簌簌声。 须臾。 梅花丛中缓缓走出一抹倩丽身影,衣摆处绣线绣着的花叶纹饰若隐若现。 沈宁美眸流转注视雪中清矜俊雅的男子,唇边含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偷听的?” 看到女子冷艳动人面容,谢砚卿清冷眸中瞬间溢满温柔。 待她走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温和道:“从你踏入这片雪地我就知道了。”他微俯身,贴近她耳畔:“你的脚步声就像这雪落声一样,只要响起,我便能分辨出来。” 沈宁微微一怔,一抹淡淡红晕在白皙脸颊上晕染开来,嗔他一句:“贫嘴!” 谢砚卿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好看弧度来。 他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目光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沈宁往他身上靠了靠,感受他身上传来的融融暖意:“你不在,宴会上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浑身不自在就想出来走走。” 谢砚卿拢紧她身上大氅,虚揽住她腰身:“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我陪你走走?”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微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在梅花林中慢慢走着。 宫灯映照下梅树勾勒出斑驳光影,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若有似无梅花幽香。 沉吟片刻,沈宁打破沉默:“你与太子……” 谢砚卿知道她想说什么,望向远处在夜色中略显朦胧的高高宫墙,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不是因为你。” 他浅浅一笑:“我与他早就产生了分歧,你不过是压垮我对他失望透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从今以后我只做好臣子本分,不会再为太子做任何事。” 他停下步子握住她肩膀,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要将所有的心意都通过眼神传递给她:“阿宁,我如今才彻底明白,这世间诸多繁华权势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过往我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忠义,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哪怕为他死也不曾有过一刻后悔。” “可换来的却是他将利刃对准我最在意的人。如今我看清了,往后光阴我只想守着你,做一个公允正直、为国为民的好官,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望着他漆黑如墨双眼,沈宁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启唇:“要是太子不放过你呢?” 他眉眼柔缓下来,五官似覆上了一层朦胧细纱将她搂进怀里,顺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你这个靠山在,他不敢随意动我。” 沈宁伸手捏住他脸,好整以暇仰着脑袋凝视他,压低声音:“我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好靠的。” 她攥住他心口衣裳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得、肉、偿。” 说完她侧目,唇边漾起狡黠笑意:“还得乖乖听我话,唯我是从,谢大人,要求都摆出来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谢砚卿眸光微深将她搂的更紧,低头咬了咬她耳垂,喉结滚动道:“这哪是什么要求,分明就是阿宁对我的奖励。”唇掠过她柔软唇瓣,他清冷嗓音微哑:“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属于阿宁,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嘛?”她勾唇,突然来了恶趣味,附在他耳边耳语后问:“……这样也可以吗?” 谢砚卿腰腹一紧,呼吸微凝垂眸看她坏笑的脸,托住她腰将她压向他,扬唇:“原来阿宁喜欢那种调调。” 沈宁玉白的脸一烫,欲盖弥彰辩解:“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可她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他发带束眼、衣襟半开,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躺在她身下…… 那画面实在太过惹眼,让她一颗心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乱跳,脸上攀升的热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随口扯着理由理直气壮道:“当初我给你擦洗身子都是遮着眼的,公平起见,你遮一次给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干坏事!” 谢砚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执起她纤长白皙的手亲了亲:“嗯,你说的对,确实要公平。” 梅林深处传来咔哒一声,似雪压断了树枝。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忽的收力,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又蛊惑道:“可我不想你那么公平。” 对上她迷蒙似含春水眼眸,他气息微重道:“意思是你也可以干点坏事。” 她一愣,望着他眼眸里涌动的暗流,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声音都卡壳了:“……坏、坏事?” 不给她反应机会,他低下脑袋含上她微张的樱红唇瓣。 感受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与柔软。 她先是一愣,随后缓缓闭上双眸,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他衣襟。 他趁机探入与她的舌尖纠缠。 寒风拂过,梅林间红梅簌簌飘落洒在两人肩头。 透过梅枝缝隙。 立在暗处的身影静静注视寒梅景中忘情拥吻的两人,心中妒意如潮水般翻涌。 “有人!”沈宁眼神一凛,下意识想推开谢砚卿,被他牢牢按在怀里。 “我知道。”他嗓音带着一丝慵懒,非但没有松开她,反将她搂得更紧,沿着她唇角亲到她额头,勾唇:“想看就让他看个够。” 沈宁纤眉拧起,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 沈宁:“……” 不知道还一点不慌? 万一对方来者不善怎么办?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谢砚卿余光从那抹玄色衣袍上收回:“放心,你我关系如今已众所周知,就算对方想陷害我们也找不到理由。” 沈宁斜了他一眼:“人走了没有?” 他一直占她便宜,当她不知道吗? 第156章 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没有。”谢砚卿窥见那抹衣角消失,轻轻浅浅吻过她眉眼。 身处皇宫,沈宁不敢随意动用内力,忍着脸上痒意低声怒道:“你别亲了!” 她偏过脑袋,他吻下来的唇刚好擦过她雪白毛绒领下露出的白皙侧颈。 她侧颈肌肤本就敏感,被他这一吻,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轻呼出声。 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梅林之中格外清晰。 沈宁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谢砚卿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用口型说着:“这不能怪我。” 白了他一眼,感受到那道注视他们的视线没了,沈宁挣脱他,没好气道:“人走了,该回去了。” 谢砚卿悻悻的摸摸鼻尖,扣住了她手腕,俊美无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再等会儿。”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就见他一张容色出尘的脸飘上了淡淡薄红,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她瞬间心领神会两颊滚烫起来。 这人真是…… 等谢砚卿冷静下来两人回去,宴会已至尾声。 注意到两人归来身影,立马有七八双眼睛看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坐在御座上的靖穆帝。 他微眯起双眸,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他身侧的皇后轻抿着唇,面露复杂之色。 坐在下首的几位皇子反应各异。 荣王神情冷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太子手握成拳面露愠色。 庆王则是不动声色的喝着酒…… 唯有李玄奕满脸的关切之色,只是在看到沈宁身边的谢砚卿后脸又耷拉下来。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寿宴结束,众人散去。 沈宁和谢砚卿刚走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嗓低唤:“朝宁公主留步。”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靖穆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住了她去路:“长宁公主,圣上有件东西要杂家转交给您,您收好。” 他说罢,小太监呈着锦盒上前来,里面安静躺着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 看着簪子,谢砚卿微蹙眉,立马明白靖穆帝意思了。 大太监没有多余解释,给小太监递眼色将东西交给沈宁就带着人走了。 皇帝赐的东西沈宁自是不能不收,可拿着她总觉得烫手。 “这簪子有什么寓意吗?”她看谢砚卿紧锁眉,开口询问。 他摇头:“寓意没有,但这簪子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佩戴,圣上赐给你,意思显而易见。” 沈宁吓得也不顾是在皇宫了,忙把锦盒往他怀里塞,心中甚至想骂脏话。 老皇帝也忒不要脸了吧。 娶不到她娘就想认她当女儿。 难怪要封她为公主,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走在前面的李玄奕见沈宁迟迟不出来,又折返回去,刚好听到谢砚卿的话。 他阔步走上前将锦盒从谢砚卿怀中拿走,打开瞧了一眼又合上,对沈宁道:“阿宁,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簪子,精贵着呢,丢了你可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替你收着了。” 沈宁和谢砚卿互视一眼,点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 不戴靖穆帝怪罪下来她也能找到借口。 三人行至宫门口,李玄奕挤开谢砚卿语气温和问:“阿宁,你看现在对外你已经是我的女儿了,是不是该搬回凌王府住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什么都不缺,你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被挤开的谢砚卿一脸郁闷的看着十分幼稚的李玄奕,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老丈人看婿,越看越气。 沈宁这个亲爹处处看他不顺眼。 还不如不认。 沈宁停下步子,回绝了:“不用,我住春巷小院习惯了,去凌王府还得重新适应,我也不喜欢住太大的地方。” 李玄奕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你不搬去凌王府住,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就当是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沈宁看了眼他依旧气宇轩昂的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头子”三个字和他不搭。 一时忍俊不禁半开玩笑道:“你要实在觉得冷清,不如就在春巷小院旁边买座小院,那儿热闹。” 李玄奕眼中一亮:“这倒是个不错主意!” 沈宁是打定主意暂时不搬回凌王府了,他住哪儿不是住。 她不回去,他可以搬过去啊。 就当过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了,既能拉近他和沈宁关系,还能防着点谢砚卿,一举两得。 思及此,他心中当即做出了决定。 回春巷小院沈宁照旧是坐的谢府马车。 有了寿宴上的一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谢砚卿关系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马车上,她淡声道:“在梅林暗中窥视我们的人会武功。” 谢砚卿薄然眼睑抬起,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寒芒,声音低沉问她:“荣王会武功吗?” 对上他点漆眼眸,她眉心一挑:“你怀疑那人是荣王?” “距离太远我只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袍,看起来像是亲王服制。” 沈宁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与李尘璟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回复他:“我虽与荣王鲜少见面,但他身上毫无内力波动,应该不会武功。” 谢砚卿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太子今夜穿的明黄蟒袍,他不可能换衣裳那么快,除去他,就只有荣王、庆王、宣王三人穿的玄色蟒袍,那人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 “……” 气氛陷入沉默。 沈宁也无法做出判断。 “他只暗中窥视却不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砚卿紧抿着薄唇,长睫在微暗灯光中覆下一层暗影,沉吟少顷出声:“不管有何目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能做的唯有多加防范和警惕,等将其引出来了再一击毙命。” 宽大掌心拢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他收了力道:“阿宁,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所言所行都会被人盯上或利用,所以,只有你一人时,谁也别信。” 沈宁微微点头靠在他肩上,阖上双眸:“我明白。” 马车缓缓行进,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安静车厢内格外清晰。 忽的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第157章 让沈宁入沈氏族谱 谢砚卿沉声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隔着车帘回:“大人,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马车。” “周大人?”他意味深长看了沈宁一眼,对车夫道:“问一下何故拦车。” 他话刚落,一道略带气愤的女音响起:“不用问了,谢大人,沈宁是和你在一起吧,你让她出来!” 听到有点熟悉的声音,沈宁微拧眉。 她掀起车帘一看,盛装打扮的周怡宁就站在马车前,显然也是参加完寿宴回来。 “周小姐找我有事?” 她一问,周怡宁立马火冒三丈:“我还以为看岔了,没想到真是你。你不是说和砚安哥哥两情相悦吗?居然早就勾搭上他亲弟弟了,你还要不要脸?” “砚安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见沈宁不吭声,她想到现在对方可不是什么山野农女了,语气稍弱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小姐就会怕你,就算你成了公主又如何,你欺骗砚安哥哥的事就是事实,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她朝马车内高喊:“谢大人,沈宁把你兄长骗的团团转,又来骗你,说不定连凌王女儿身份也是她冒充的,你身为大理寺卿可别真的被她骗了。” 沈宁注视她,肃着声音道:“周小姐误会了,我与大公子从来就不是夫妻,成亲一事也纯属乌龙……” 她将自己和谢砚安的交易都说了一番,末了道:“事实就是大公子对周小姐并无男女之情,不想成这门婚事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周怡宁步子后退了两步,难以接受的吼道:“你骗人,砚安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周小姐,麻烦你让一下道。”沈宁没了耐性,淡声道。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帮个忙还能帮出后续来,应付起来真是麻烦。 “你不能走,你给我说清楚!”见沈宁放下车帘,周怡宁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 “周小姐适可而止,本官看在你父亲面上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本官就能放任你欺负我的人。沈宁如何本官知根知底,无需周小姐一个外人评价。” “还有,周小姐为了一个男子当街拦车驾、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世家贵女的做派,就不怕传出去丢了周大人脸面?” 谢砚卿声音淡的生冷,明显透着几丝愠怒。 周怡宁心尖一颤,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贴身丫鬟走上前将她拉到了一旁,好言相劝起来:“小姐,你就别闹了。这世上又不止谢大公子一个男子,你何必再为了他犯糊涂。老爷夫人说了,等开春了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再执着于谢大公子了。” 周怡宁看着疾驰远去的马车,气的转过头瞪了眼丫鬟,面上满是倔强:“你懂什么!除了砚安哥哥我谁也不嫁,沈宁和他既是假的,那我就还有机会。” 丫鬟无奈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自小就养成了认准就不回头的执拗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 封沈宁为朝宁公主的旨意第二日便下来了。 宣旨太监找来时,李玄奕正命人往春巷小院旁边的院子搬东西。 他尖声上前:“哎呦王爷,可算找着您了,圣上让奴才来宣旨,您怎么跑这偏僻地方来了?” 李玄奕睨了他一眼,负手而立道:“阿宁那孩子说王府太大住着不习惯,本王便搬来陪她,刚好和她培养一下父女感情。公公也知道,本王好不容易寻回了这个女儿,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元公公在宫中多年,跟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这话深意。 这般内涵当今天子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凌王敢了,他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应声:“王爷说的是。” 将圣旨递给李玄奕身旁的阑夜,他颔首:“这敕封的圣旨既已送到,那杂家就先回去了。” 李玄奕喊住他:“等一下。” 元公公止住步子又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事?” “麻烦元公公回去和圣上说一声,就说镇国公府如今仅剩沈宁一个血脉,本王意欲让她入沈家族谱,不改姓。” 元公公一怔:“这……王爷,虽说沈家是没血脉了,可您这一脉也无后嗣,要是朝宁公主入了沈家族谱,您不就断后了吗?” 李玄奕心中嗤笑了下。 圣上封沈宁为朝宁公主又赐了只有皇帝女儿才能佩戴的如意簪,意思那般明了。 他要是让沈宁改李姓,指不定人就变成他皇帝的女儿了。 并且,让沈宁入沈家族谱是他昨夜想了一宿的结果。 唯有这般,他才觉得李月在这世上还留有痕迹,也算是一种慰藉。 “元公公此言差矣,只要沈宁活着一日,本王便不算断后。她母亲生她养她育她,而本王却未尽到过一日身为父亲的责任,让她随她母亲姓,入沈氏族谱,合情合理。” 元公公没想到李玄奕想法如此骇俗,惊讶之余垂首应下:“是,杂家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漏回禀圣上。” 皇宫。 听完元公公回话,靖穆帝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回桌上,神色间满是复杂:“凌王当真这么说?” “是。”元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屏气凝神。 “好个凌王,先将沈宁身世公开,以血缘关系让朕对沈宁望而却步,现在又让其入沈氏族谱,断朕想让沈宁当女儿的心思,当真是好极。”他轻轻摩挲茶盏,冷声吩咐:“传朕旨意,将沈宁身世包括朕封她为朝宁公主的事昭告天下,另赐黄金万两,良田百顷,以显皇家恩宠。” 元公公跟在靖穆帝身边多年,一下便明白他意思了。 沈宁是镇国公府后人,沈家满门忠烈,靖穆帝此举是为收拢民心。 果然,在上位者眼中,只有利益。 定远侯府庶女突变凌王之女的事一时间成为热谈。 任外界纷扰,沈宁都不受丝毫影响。 时光被酷寒催促着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流逝。 又一场大雪中,年关悄然而至,又倏然溜走。 第158章 你还是太单纯了 近来沈宁心口疼痛次数频增。 萧鹤钰连同她自己都找不出解决办法。 于是便整日埋在屋中研读起医书古籍来。 谢砚卿自年后越发忙了起来,他递交了孟家走水案的所有证据。 如他所料,荣王并未受到波及。 李尘璟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已死的凌允臣头上。 加上他及时站出来撇清关系,靖穆帝并未对他起太多疑心。 谢砚卿没感到多意外,他只是可惜这次没能扳倒荣王为沈宁报阴阳合欢蛊毒的仇。 相较于他,沈宁心态略平稳些。 她自是迫不及待想扳倒李尘璟,但显然还没到最佳时机。 李尘璟作为靖穆帝长子,无论是在地位上还是身份上都有一定重量。 再者,他这些年运筹帷幄,即便一个凌家倒台了,他在朝中遍布的大半势力仍不容小觑。 在春巷小院又住了两个多月后,沈宁终于受不了搬去了凌王府。 原本一开始小院还清幽安静,自李玄奕搬来后每日都有人上门,扰的她在隔壁都不得安宁。 一些想巴结他的人认出了沈宁,便让家中女儿或者夫人不时向她递帖子。 不是今日请她喝茶就是明日请她赏花,后日又参加诗会。 她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那么闲,就连聊个天都能办场宴会。 她不堪其扰,一咬牙就答应了李玄奕搬去凌王府。 有凌王府的管事在,所有递来的帖子都要经他删选一遍才送到沈宁手上。 李玄奕也不要求她像京中贵女一样做个娴雅得体的大家闺秀,她不去也不逼她。 她因而得以解脱,能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年后最后一场雪融,大地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大理寺署房内。 谢砚卿处理公务桌上堆的案宗已堆的有小山高。 光是近一个月就接到四十多桩人口失踪案。 失踪的人中男女老幼都有。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人消失后再没出现过,大理寺联合官府一起寻找都没找到半点人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面对这桩棘手案件,谢砚卿也十分头疼。 每日除了上下朝都在走访调查路上。 春闱在即,万千学子齐赴京城。 每隔四五日就有人报案说自家参加科考的公子不见了,无形中又增加了大理寺查案难度。 沈宁看医书看累了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管事来禀说庆王来了。 她盖在脸上的医书啪一声掉落,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李尘彦长得唇红齿白,五官偏柔和一些,乍一看给人感觉很是温和,可配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莫名令人觉得有些阴柔。 “阿宁妹妹,你这成日不出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得。”他嘴上打趣着掀袍在她旁边交椅上坐下,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日长公主府举办的春日赏花宴你可要去?” 沈宁拧眉:“按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皇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尘彦微笑:“我要唤你姑姑,那该怎么唤你娘?你入的沈家族谱,与我就是平辈了,我唤你阿宁妹妹如何不对?” 沈宁懒得和他在称呼上掰扯,神色淡淡端起茶呷了一口:“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参加春日赏花宴的事吧?” “怎会。”他微抿唇,睫羽翕动:“你回凌王府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早该来看你的。” 说着他垂眸,语气沉重起来:“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姑姑,心中总是无法接受她已去世的事实。” 沈宁侧眸注视他表情,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个真假来一般,轻笑:“庆王殿下貌似和我娘关系很好?” 他目光放空陷入回忆,缓缓说道:“我母妃只是个出身卑贱的洗脚婢,又过世的早。自我记事起便遭受欺凌,宫女太监包括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把我当人看。对我来说挨饿受冻遭受冷眼,甚至被当狗一样对待都是家常便饭。” “直到姑姑出现,她不仅对我关怀备至,偷偷给我带点心吃,还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给我讲趣事,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去了皇庄也不忘求太后把我送去,要不是有她庇护,我哪可能有今日。” “甚至有一次我被人推进水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只有姑姑听闻消息赶来,不顾众人阻拦跳下冰冷湖水将我救了起来。那一刻我便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可惜啊。”他深叹息一声,眼角隐有泪花闪现:“可惜好人不长命,她还没来得及等我长大报答她就死了。” 沈宁静静听着,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对上她视线,李尘彦面上露出艰涩的笑来:“如今姑姑已逝,我时常觉得,这世间再无真心待我的人了。阿宁妹妹,你不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有多激动,我以为姑姑她回来了。你和她,长的真是太像了。” 别人说她长得和沈璃月像沈宁没什么感觉。 可李尘彦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莫名不舒服。 就好像他是在透过她看沈璃月,又不尽然是。 那种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就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尘彦与沈璃月差着辈分和那么多年岁,沈宁自是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以为是李尘彦幼年不幸,对沈璃月生出了晚辈对长辈的依赖之情。 “没人生来就能得到他人真心相待,说到底都是真心换真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再真心待你?” 闻言,李尘彦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了:“你和姑姑还真是像,不仅是相貌,便连性子也像。” 顿了顿,他道:“你知道吗,她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沈宁讶然。 他摇摇头,起身,挺拔身影背对她,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虎口处的浅疤若隐若现:“阿宁妹妹,你还是太单纯了。” 他微侧脑袋:“你既已入了沈家族谱,代表的就是沈家。春日赏花宴意义非凡,你要是有空便去一下吧,就当是去多认识点朋友,散散心,在府里闷着多无趣。” 他说罢,信步离去。 沈宁眸色幽若收回视线,神思飘远。 婢女走进了院子,福身禀道:“公主,有人找您。” 第159章 给他一个名分 沈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谁?” 婢女回道:“他自称姓孟。” 一听姓孟她便猜到是谁了,理理衣裙吩咐婢女:“把人请进来吧。” 不多时孟玉宣跟随婢女来到栖语阁。 “草民参见公主。”孟玉宣作揖行礼。 沈宁放下手中茶盏望向他,淡声道:“都是熟人,孟公子唤我沈姑娘就好,不必客套。” 她不喜欢朝宁公主这个身份,也不喜欢熟人这样称呼她。 孟玉宣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是。” 她抬手示意他:“坐吧。” “不了,我此来就是想来对公…沈姑娘道一声谢的。孟家案子多亏了姑娘才能重新调查,如今罪魁祸首已死,总算是还了孟家几十条人命一个公道,我在此多谢姑娘。”说着他就要跪下。 沈宁忙止住他:“我什么都没做,你不用行如此大礼。”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安然无恙,她哪好意思受他这一跪? 孟玉宣却执意要跪,眼中满是诚挚与感激:“沈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其中周旋,又提供诸多关键线索,孟家的案子怕是永无重审之日。在我心中你就是孟家的恩人。这一拜,你受得。” 不等沈宁说话,他径直跪下磕了一记响头。 谢砚卿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凌王府下人知他与沈宁关系,所以他来一向不用通禀,都是直接到沈宁院子。 看到交谈的两人,他退至廊庑下,等孟玉宣走后才信步进了院。 沈宁早就察觉到他气息了,看到他现身,弯唇打趣:“谢大人避着作甚,难不成是怕自己见不得光?” 谢砚卿俯身扶住摇椅扶手,点漆眸子紧锁着她,顺着她话道:“阿宁也知道我见不得光,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她伸手勾了他一缕垂落墨发,望着他如玉面容佯装无奈道:“我也想,可我爹不同意。” “……” 什么不同意,她每次都插科打诨蒙混过去,谢砚卿早就把她心思摸的透透的。 捉住她手拢住,他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压低声音:“当真是凌王不允?” 沈宁被他看的发毛,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推他:“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她就赌他不会去。 不料他爽快应下:“好啊,我这就去。” 见他真要去,她急的忙拽住他手:“油盐不进,我骗你的行了吧!” “为什么?”他目光灼灼注视她,拢眉:“你不想和我成亲?还是有什么顾虑?” “都不是。”他气息太过迫人,她偏过脑袋,嘟囔:“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那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对我来说不一样。”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难心安。 “你不是答应过我,孟家案子结束就和我成亲吗,你现在想出尔反尔?” 沈宁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驳。 他单膝跪地就着姿势将她搂了个满怀,语气委屈道:“阿宁,两年前我就跟了你,难道现在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配拥有吗?当初你说想成亲,我可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如今反过来了,你就百般推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 听到他居然将两年前的事拿出来说,还问爱不爱他这种幼稚的话来,沈宁嘴角甚是无语的扯了扯。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先放开。”她被勒的有些难受。 谢砚卿没有松手,而是微微仰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般望着她:“不放,除非你给我个准话。” 沈宁没好气地道:“行行行,都依你,你先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真的?” 她点头,略带鼻音的嗯了声。 他瞬间欣喜若狂将她搂紧,又倏地松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我这就回去选个良辰吉日……不对,是先找媒婆上门提亲,还有婚服,一定要找手艺最好的绣娘,还有聘礼单子得让人理出来……” 就在他高兴手足无措时,一道略沉的闷咳声响起:“哼哼!”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李玄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 他拉着脸:“你要娶本王女儿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谢砚卿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唇角止不住上扬:“岳父大人。” 李玄奕皱眉,佯装一怒甩袖:“乱叫什么,谁是你岳父大人?” 谢砚卿淡笑:“也是,阿宁姓沈,王爷姓李,是下官口误。” “你!”李玄奕气结,这小子居然给他下套。 他要不承认他女婿身份,就意味着沈宁不是他女儿。 他要承认了,就正中他下怀。 瞪了谢砚卿一眼,他半晌才臭着脸憋出一句:“你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但想娶阿宁光靠耍嘴皮子可不行。” 回头看了眼摇椅上的沈宁,谢砚卿恭敬地拱手,心中喜悦都快溢出来了:“王爷说得是。但任何口头承诺都不及实际行动来的直接。我既娶阿宁,日后便会细心呵护她、尊重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所言所行王爷都可以亲自监督。” 言至于此,李玄奕哪还能再多说什么,他看向沈宁,语气平和问:“阿宁,你真的考虑好了,这辈子就他了?” 沈宁抿唇一笑起身,缓声道:“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 她微侧身,对上谢砚卿深邃温润的眼眸,坚定的回李玄奕的话:“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不会后悔。” 李玄奕看着她坚定模样,心中虽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选择成全。 他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随后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有祝福你们了。”说着他眼眶湿润起来:“你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觅得良人,肯定也会为你高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春风轻柔的拂过三人脸颊。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谢砚卿怕突生变故,立马便着人开始准备大婚事宜,还向靖穆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和太后的助力。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尘霄也帮着说了话。 他与李尘霄闹僵的事传到了皇后耳中。 为此皇后还特将二人召到坤宁宫说教了一通。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砚卿既选择了不再为太子做事就不会改变心意。 但两人到底还有表兄弟的情分在,关系倒比原先要缓和几分。 第160章 落水 婚事定在四月初八,正值初夏之际。 谢砚卿自个是没耐心等那么长时间,可纳吉得出的吉日四月初八最好,他只好妥协。 且人口失踪案还未查明真相,他刚好借这一个多月时间查案,慢慢准备成婚诸多事宜。 长公主府春日赏花宴的帖子是宴会前一日才送到沈宁手上。 她本不想去,想起李尘彦的话还是去了。 宴会上少不得要与世家贵女接触,她和她们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坐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席位到后园躲清净去了。 “姑娘,坐。”夏知擦干净石凳示意。 沈宁回凌王府把她一并带了去,现在她是沈宁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日有什么事都是她代劳。 凉亭里微风徐徐,人工湖中鲤鱼雀跃。 春日阳光透过斑驳树叶在绿波荡漾的湖面洒下片片金色光影。 是极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主仆二人正怡然自得赏着景,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远处而来。 “走快点,可别让齐芸撵上了,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身份,哪配跟咱们当姐妹。” “就是,从前定远侯府虽没落,可好歹还有好名声,现在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谁挨上谁倒霉。” “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她倒好,居然还腆着脸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还想和咱们继续做姐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别说了,凉亭里好像有人。” 有人认出了沈宁,停下步子,惊讶道:“那不是齐芸那个庶姐吗?” 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接话:“柳姐姐慎言,人家现在可是凌王的女儿了,还是圣上亲封的朝宁公主,身份尊贵着呢,你没看到方才长公主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吗?” 被唤柳姐姐的女子语气酸酸道:“她还真是好命,先是从一个乡野村姑成了定远侯庶女,没想到一跃又成了凌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你们说人怎么能幸运成这样?” 听到她连连感叹,其他几名女子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路过凉亭,几人上前去见礼。 沈宁抬眸注视几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客套的道:“不必多礼。” “我们几人准备去划船,公主可要一起?”柳颜霜讨好的问。 沈宁回绝了,给的理由是只想坐着吹会儿风。 几人见她话少,也不像是好相与的,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齐芸就带着丫鬟跟了上来。 看到沈宁,她先是一愣,后攥紧裙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住步子扭头大步朝沈宁走来。 “臣女见过公主。”她规规矩矩的给沈宁行礼,可眼底分明是含着怨恨的。 手中把玩着团扇,沈宁看也未看她,声音淡淡无甚起伏道:“免礼。” 觑了眼沈宁,她手绞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见对方不想再搭理她,她找起话题来:“公主一人在此多无趣,要不臣女陪你走走?” 视线扫了她一眼,沈宁眉心微挑站起身:“齐小姐对长公主府很熟?” 齐芸心尖一颤,手下意识紧了紧摇头:“没有,臣女就比公主多来了两次而已。” 沈宁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如此就劳烦齐小姐带带路。我倒是想看看齐小姐这多来的两次,能对长公主府熟到何种地步。” 齐芸眼底划过异色,颔首:“是。” “夏知,你也跟上。” 沈宁在定远侯府待过,对齐芸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可不认为她会那么好心带她逛园子,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带上夏知就是多留个心眼。 沿着石板路缓步慢行,四人不多时就到了柳颜霜几人划船的湖边。 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跳跃闪烁。 柳颜霜几人所乘的船正悠悠飘荡在湖心,船身朱红,雕栏画栋,在碧水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看到湖中心的船缓缓向岸边靠拢,齐芸兀的出声:“公主,臣女有话想对你说。” 沈宁斜睨了她一眼,摇着团扇问:“什么话?” 见她居然不摒退夏知,齐芸深吸一口气往她身边挪了挪步子,眼底幽暗一片:“是关于我爹的事,我爹他……” 她声音越说越轻,到了后面根本听不见。 沈宁拧眉,心想这是故意想让她靠近些,好来一出掉水陷害她的戏码吗? 她偏不如她愿:“你大点声。” “公主……”齐芸看她不上套,突然贴近抓住她手拉扯起来,拔高音量道:“公主您要干什么?您别这样,臣女知错了,都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得罪过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臣女吧,别杀臣女!” 她音量之大一下就吸引来了近处的人。 沈宁表情霎时一沉想挣脱她,不想齐芸死死拽着,怎么都甩不掉。 加上昨日刚下过雨,湖边湿滑,两人齐齐跌进了湖里,全程不过眨眼的事。 夏知在两人发生争执时就跑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湖中扑腾的两人,她惊呼出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噗通一声就扎进了冰冷湖水中。 等夏知看清时,李尘彦已抱着沈宁从湖里出来,她吐了几口污水,被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身躯。 见状李尘彦脱下身上披风裹住她,余光晦暗不明看了眼被长公主府下人救起的齐芸。 “阿宁妹妹,你怎么样?”他握住她手腕关切问。 沈宁警惕的抽回手,支起身子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这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赶来的长公主等人神色焦急地在沈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疑惑。 沈宁还未开口,齐芸便连滚带爬扑到长公主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哭啼啼道:“长公主,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好心邀请朝宁公主到湖边赏景。不想朝宁公主突然来推臣女,说在定远侯府时臣女欺负她,她要杀了臣女报仇。” 气度雍容的长公主看向从游船上下来的柳颜霜几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齐芸作为事件者说话是真是假不好判断。 柳颜霜几人是旁观者,必然看的清楚,说出的话也有可信度。 “回长公主的话……”柳颜霜虽然不想为齐芸说话,可事实就是事实,她也不敢撒谎:“齐芸说的,都是真的。” 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站起身,冷笑:“当时隔的那么远,几位小姐当真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柳颜霜语噎。 沈宁目光越过一众人看向站在人群中,一身鹅黄的女子:“长公主不妨再问问别的目击者,看事实是否真如齐芸所说。” 第161章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周小姐,你方才可是观看了全程,你来说说?” 周怡宁没料到沈宁会把她拉出来,下意识想侧身躲避,然众多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团扇遮掩下,她瞪了沈宁一眼。 她是看到了全程。 但沈宁凭什么觉得她会帮她? 心中是硬气了。 可甫一对上沈宁犀利眼神,她身体猛的一僵,心中不免犯起怵来,声音断续不连贯道:“我……我刚刚……”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话语说的顺畅些。 只是还未等她再度开口,一道红色身影忽的从她身旁掠过疾步到沈宁身边,关切问:“沈宁宁,听说你落水了,没事吧?” 沈宁摇头,和他简短说了具体情况,又看向周怡宁方向:“周小姐,你可以继续了。” 萧鹤钰挡在沈宁跟前,从周怡宁角度看去只看到他修长挺拔背影,以及那一身张扬夺目的红衣。 她还在猜测对方身份,就触及到萧鹤钰看过来的漆暗目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男子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不失柔和,剑眉斜飞入鬓,透着与生俱来的不羁与张扬。 尤其是那一双眼尾自然上挑的桃花眼,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艳丽桃花。 眸中波光流转间,似藏着无尽的深情与魅惑,又似能看穿人心。 高挺鼻梁下,是他那色泽鲜艳的薄唇,唇角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笑意直勾得人心神荡漾。 注视他妖孽容貌,周怡宁心跳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她脸颊滚烫忙移开视线,用团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连说出的话都烫了几分:“我看到齐芸伸手拉、拉扯朝宁公主,然后大喊说朝宁公主要杀她,后面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湖里,接着你们就……就都来了。” 她的叙述简单又真实的描述了当时场景。 是个人都听的出来不是沈宁要杀齐芸,分明就是她故意陷害。 一时间所有目光又汇聚到一身狼狈跪着的齐芸身上。 她连连摇头,辩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望向周怡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周小姐,我知道沈宁是公主你畏惧她,可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是她……她先动手推的我!” 周怡宁眉头微皱。 心中暗忖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还真会被齐芸这副可怜兮兮模样骗过去。 她是讨厌沈宁没错,可这跟她是公主有什么关系? 听齐芸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畏惧沈宁公主权势才这样说。 她说的话中规中矩,也不存在偏颇谁。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她不禁来了火气,正要说话。 沈宁裹紧身上披风先开了口:“齐小姐,周小姐可没说是你先推的我,你急着辩解做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齐芸一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我……” 一直沉默的李尘彦冷不丁出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话吞吞吐吐做什么?” 齐芸身体一抖攥紧了裙摆,对着长公主连连磕了几记响头,泪水涟涟道:“长公主,臣女不敢撒谎,是朝宁公主推臣女,臣女出于自保才下意识拽了她,柳姐姐他们都是人证,臣女的丫鬟也亲眼所见,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沈宁挑眉冷笑:“齐小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你说我推的你,试问我当时是以什么动作推的你?” 齐芸咬牙:“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着喊救命了,如何还记得。” “是嘛?”沈宁扯唇,问她:“你确定你当时只顾着喊救命?” 齐芸被她眼神盯的发毛,斩钉截铁道:“当然了,那种关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常人确实是,但你不是。”沈宁看向众人:“各位都是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的?” 有名贵女应声:“我和几位小姐正在园里赏景,听到齐小姐喊救命,说朝宁公主报复她,要杀她。我们就急匆匆赶过来了,来时刚好看到你们二人跌进湖里。” 有人附和她的话:“我们也是。” 人群中不下十来人都说是这样。 沈宁等所有人安静下来才出声:“这就是了,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都是喊救命,可齐小姐不同,她在危急关头还能条理清晰的大喊我报复她、要杀她的话来。直到你们在附近的人都听到赶来,她才不紧不慢跌进湖中,若非有预谋,如何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都觉得有道理。 齐芸脸色惨白。 瞥了她一眼,沈宁继续道:“齐小姐说不记得当时我是以哪个动作推的你,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是用的双手,从背后推的。” 齐芸脱口而出:“才不是,分明是面对面——” “哦?”沈宁尾音拉长,一双眸子笑的意味深长:“原来齐小姐也知道是面对面!” 她撩起袖子,手腕处还有几道明显的指甲划过的伤痕:“这都是你拉扯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齐芸瞪大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愤愤道:“沈宁,你居然诈我!” “诈你?我只是让你说了实话而已。”沈宁侧身对着长公主施了一礼,语气轻飘:“真相已明,还请长公主裁夺。” 长公主脸色难看睇了眼齐芸。 去岁赏菊宴李瑶在长公主府出事,今岁沈宁又被人陷害。 她严重怀疑她这府邸风水不好。 扯回自己裙摆,她沉着脸道:“来人,将齐芸拉下去杖责三十,每日罚抄《女戒》十遍,面壁思过一月,以后不得再踏入长公主府一步!” 闻言齐芸后脊一寒,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任下人将她拖下去她都没哭喊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休要传出去半个字。” “谨遵长公主令。” 众人四散离去,长公主让下人带沈宁去更衣,她拒绝了。 “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初春的天还冷得紧,沈宁浑身湿透,怕她受寒长公主也不好挽留:“去吧,今日是本宫招待不周,回头让人给你送点补品到凌王府去,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客套完,沈宁带着夏知离开。 李尘彦跟上两人:“阿宁妹妹,我送你。” 第162章 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沈宁微侧身错开他搭上来的手,婉言回绝:“不用麻烦你了,凌王府也没多远,半刻钟就到了。” 看出她刻意的疏离,李尘彦眼中闪过异色,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那好,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和他道完别沈宁在夏知搀扶下离去。 待出了长公主府,她停下步子,手探向自己手腕,眸光幽暗一片。 谢砚卿知道沈宁落水一事还未散署便急匆匆来了凌王府。 一进房间他便大步流星走向床榻,语含关切问:“阿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上下打量她,生怕漏过一点细枝末节。 沈宁喝完驱寒的姜汤将碗递给夏知,吩咐:“你们都出去吧。” “是。”房间里伺候的丫鬟悉数欠身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寒。” 她话音落便被谢砚卿揽进怀里抱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得知她落水,他心急如焚便赶来了,看到她安好的一瞬一颗不安的心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缓了好半会儿他才松开她,拢住她冰凉的手道:“你武功在身,怎会无端落水?” 朝门口看了眼,确定门关严实后,沈宁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 对上她目光,谢砚卿微拧眉:“庆王怎会出现的那般及时?” “你也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他薄唇微抿点头,复又问:“除了探你脉象外,他还做了什么?” 她摇头:“旁的倒是没有,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他想送我,我回绝了。” 谢砚卿陷入深思,矜雅五官覆上一层清冷之色,半晌后启唇:“我让人去查一下,你要是再与他见面,莫要露馅了。” 依偎进他怀里拱了拱,沈宁深吸一口气嘟囔:“知道了。” 攥着他衣裳抬起头来,她盯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不管他了,你这几日在忙什么,还是人口失踪的案子?” 谢砚卿垂眸,掌心轻抚她脊背:“嗯。这几日倒是没有再接到报案,可这也意味着凶手知道大理寺在查这件事,有所警惕了。原先失踪的人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加上他们失踪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一时要查明真相难度很大。” “没试过引蛇出洞吗?”她环住他劲瘦腰身问。 “试过,凶手不上当,估计是有所察觉了。” “你不妨和我说说,我帮着分析分析。”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姿势慵懒地靠着,因为没有束发,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怕她冷到,谢砚卿扯过被衾裹住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温着声音道:“就不能聊聊别的吗?我不想和你独处还要谈公事。” “你想聊什么?”她抬眸注视他丰神俊朗脸庞问。 “比如,你是不是该在大婚前送我点什么?”他言语间带着暗示。 “送什么?”沈宁面露疑惑,随即脑中一闪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画册?” 不等他搭话,她喃喃自语:“都老夫老妻了,那东西应该不用再看了吧?” 先不谈她有没有听懂他隐晦意思,单就“老夫老妻”四个字,就让谢砚卿顿感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 扣住她腰肢猛的一压,两人身体紧贴合在一起,他声音蕴着委屈:“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是对我无趣了?” 沈宁一脸懵。 他老? 那眼前清冷矜贵、俊美无双的男人是谁? 她就是说全天下男人老也不可能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老。 无趣?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模样好,身材也好,就连床上也…… 咳! 驱散脑中容易和谐画面,她双臂勾住他脖子,眉眼微弯道:“谢大人,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吧,想要我送你什么?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他不满的咬她耳朵,故意逗她:“我要是要你呢?” 沈宁愣了下,耳根一热:“现在不行,你换一个。” “意思是成亲了都可以?” 对上他炙热目光,沈宁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心想这人怎么老往床笫之事上绕,她可没忘说好的一个月两次,无情道:“那也不行!说好的次数不能变。” 他没说话,唇滑至她侧颈细碎的吻了起来,许久才哑着声音说:“算上过去的三个多月,你又欠了我八次。” 沈宁抵住他胸膛,羞恼道:“什么八次,之前的不算吗?” “不算。” “唔——” 她瞪大眼看着眼前放大俊颜,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清香,没骨气的沉沦了。 — 沈宁没想到李尘彦说晚点来看她还真来了。 还是在谢砚卿前脚刚走的情况下。 她拢紧衣领遮住谢砚卿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后才让下人放他进了屋。 李尘彦在床沿圆凳上坐下,满脸关怀道:“阿宁妹妹,听下人说你回来有点咳嗽,可喝药了?” 沈宁回想起谢砚卿的话,掩唇咳了两声,面上挤出微笑道:“喝过了,多谢关心。” 他抬手替她掖好被角:“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娘是我姑姑,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沈宁垂下眼帘。 李尘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平心静气说话,也从不端着皇子的架子,看起来当真人畜无害极了。 若不是他探她脉象被她发现了。 长此以往,她估计真会被他这副假面具骗过去。 “该客气就得客气,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迟疑了片刻,她状似无意挑起话题:“你不是在宴会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后园湖边?” 李尘彦摩挲大拇指上扳指,淡笑:“宴会上的人我都不熟,就躲清净去了,没想到恰好遇到你落水。” 沈宁抿唇,心想这个“恰”字用的还真是妙。 怕不是他早就伺机而动了吧? 春日赏花宴是他劝她去的,她在湖边遇到齐芸被她拉扯着跌进湖里,他刚好出现救了她。 全部一连起来,她总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那还真是巧了。”她皮笑肉不笑应声。 李尘彦视线从她脖子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红痕上扫过,置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第163章 人心不足 他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表面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模样。 “听说几日前谢大人去向父皇求赐婚,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父皇在太后和皇后劝说下才允了婚事,想来他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沈宁笑:“还以为你逍遥恣意不问世事了,居然还知道这事。” 李尘彦眼底一暗,扯唇:“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平日最是清闲,也就只能关注这些事了。” 眸光流转,沈宁轻声道:“生在皇家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如此清闲,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先不论李尘彦是不是扮猪吃虎,就拿他现在的待遇和身份来说,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及不上他。 有她爹凌王护着,靖穆帝也还健在,东宫那位和荣王再怎么斗也和他无关。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算不争不抢也能安乐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怕就怕,人心不足。 李尘彦施施然起身,唇角漾着笑:“看你这么能说会道的,看来是真没什么事。既如此我就不留下叨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沈宁点头:“好。” 目送他离去背影,她神思飘远。 看到李尘彦从凌王府出来,陈鸣走上前抱拳:“殿下。” “什么事?”他一改在沈宁面前的柔和模样,面上一片冷然。 陈鸣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眸中升起寒芒:“去明月舫,天字包间。” 陈鸣垂首:“是。” 明月舫天字包间内。 齐云程来回踱着步,门被人自外推开,一身玄袍的李尘彦走了进来。 “臣参见庆王殿下。”齐云程忙不迭跪下行礼。 “起来吧。” 齐云程惶恐的起身,就听男子沁着凉薄寒意的声音响起:“找本王什么事?” “小女今日在长公主府做事没有把握好分寸,还请殿下恕罪。”齐云程擦着额头的汗道。 李尘彦神情睥睨着他,语气明显冷了几度:“侯爷就是为了这事专门要见本王?” 齐云程吓的双膝一软猛的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自然不是,臣还有一事要禀。” 李尘彦掀袍坐在圆凳上,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响声,漫不经心问他:“是那件事?” “是。”齐云程应声,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开口:“我们的人去了青州闵阳,但柳絮那贱婢身边有凌王的人,且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李尘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敲击桌面动作戛然而止,盯着齐云程:“凌王?柳絮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他怎会派人护着她?难不成是你先前露出过马脚让他发现了?” “这……”齐云程身形一僵:“臣都是按照殿下命令行事,就连柳絮关在城郊那些时日都未曾与她见过面,凌王不可能有所怀疑。” “行了,抓不到人,拿到她贴身物件也是一样。本王只要达到目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是耽搁了本王的计划,后果侯爷应该清楚。” 齐云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脊背发寒回道:“是,臣明白。” “对了,齐小姐怎么样了?”要想养的狗乖巧听话,自然是要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李尘彦一直以来的驭下之术。 听到他提齐芸,齐云程紧张心情总算缓和了几分:“多亏了殿下送的药膏,小女已经好多了。” 李尘彦踱步至窗边,望着要暗下来的天色,单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齐云程道:“她这次虽没掌握好分寸,但好在完成了本王交代的任务,你回去不必苛责她。” “是。” “解药在陈鸣那儿,自己去领吧。” “多谢殿下!”齐云程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一身侍卫服的陈鸣走了进来,看到李尘彦对着对面雅间出神,上前提醒:“殿下,齐云程走了。” “知道了,让人盯紧点,他胆敢有旁的念头,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 陈鸣呼吸紧了紧,恭敬地应声:“是。” 李尘彦目光依旧落在对面敞开窗的雅间,思绪却似飘得很远。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陈鸣,你说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陈鸣跟在他身边多年,陪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但仍猜不透他心思,只得惭愧的应道:“属下愚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李尘彦勾唇,微侧身看了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是权利,有了权利,什么都能握在手里,包括你想要的人!” “本王当初就是在这看到了她,她坐在对面雅间里,一颦一笑像极了姑姑。只一眼,本王便确定她是姑姑的女儿,可惜在廊下撞到本王,她看都没看本王一眼。” “本王时常想,要是当年本王有权势该多好。那样姑姑就不会被父皇强行接回宫,她就不会死,本王就不会与她阴阳相隔,也不用现在看着沈宁那张脸思念她。” 他微微仰头,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兀的眼神一凛:“究根到底,就因为本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所以,本王这些年苦心孤诣,势要坐上那个位置,唯有这样,才能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手中。” 陈鸣静静站在一旁听他倾诉完,面容冷肃抱拳跪下:“殿下雄才伟略,一定能成就大业。为了殿下大业,属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敛了情绪,李尘彦俯身扶他:“本王最落魄时你便跟着本王,你的忠心本王都看在眼里。现在,本王有件要事要交给你去办。” 陈鸣毫不犹豫道:“谨遵殿下吩咐!” “这件事会十分凶险,甚至可能没命,你可还愿意?” 陈鸣神色未变,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光芒:“自追随殿下起,属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殿下大业,莫说赴汤蹈火,便是粉身碎骨,属下也在所不辞!” 李尘彦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感慨道:“本王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忠心。你且安心去办这件事,本王会尽全力保你。” “是!” 第164章 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 周怡宁从长公主府回来,直到沐浴完躺在榻上脑海里还不受控制浮现萧鹤钰那张妖孽的脸来。 白日所有人都离开后,就她一人还傻乎乎立在原地。 直到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才惊觉回神。 那人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戏谑与好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嗓音舒缓柔和道:“大家都走了周小姐还不走,莫不是被我绊住神思舍不得走了?” 他那双眼深邃含情,她望进去时仿佛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她现在脑海里还是那张挥之不去,眉眼带笑的俊颜。 辗转反侧间,醉露掀起帷幔纱帐查看她情况,语带关切问:“小姐,你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周怡宁烦躁的卷住被子滚作一团,嘟囔着回她:“我没事,你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醉露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后脑勺。 她见周怡宁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还傻笑一下。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她既说没事,她就不好多嘴过问。 只好道:“那奴婢去睡了,你要有事就唤奴婢一声。” 周怡宁摆摆手,她放下帷幔就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盏暗灯。 房间陷入静谧,灯光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榻上,周怡宁思绪如麻。 想起萧鹤钰看向她时含笑眼神、他说话时舒缓柔和的嗓音,以及他张扬又夺目的俊朗五官。 她一颗心就像被猫抓了一般,痒痒的,酥酥的。 “萧鹤钰,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好看,比明月舫的小倌儿都好看……” 若谢砚安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那萧鹤钰就是一团明亮炙热的火,轻易便能点燃人的心。 周怡宁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看到世上竟有男子穿红衣那般好看。 不媚不妖,反而英气勃发。 那如火的颜色衬得他肤色白皙,犹如上好的羊乳玉,眉眼间皆是凛冽与张扬肆意。 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她耳畔还回荡着他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多谢你替沈宁宁说话。我叫萧鹤钰,你呢?” 她答了她的名字。 就看到他唇边潋滟一抹笑意,温柔的低喃:“怡宁……” “和沈宁宁一样都有一个宁字,还真是缘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他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两字似刀刻进了脑海,让她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就连吃饭时都在傻乐。 做他的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头一次,她居然羡慕起沈宁来。 想到这儿,她猛然回神。 拍拍自己脑袋一脸自责道:“我怎么能去想别的男人,我喜欢的明明是砚安哥哥才对。还有沈宁,我应该讨厌她,不喜欢她,怎么能羡慕她呢!”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念念不忘。 抓起软枕捂住脑袋,她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萧鹤钰。 可这法子显然不管用。 越逼自己,那红衣似火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如同鬼魅般缠上了她。 她苦恼的与自己天人交战一整晚。 翌日醒来只觉脑袋昏沉,双眼酸涩,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看什么都带着些许朦胧。 醉露看她这副模样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怡宁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没什么,昨夜没睡好而已。” 在醉露的搀扶下起身洗漱好,她坐到梳妆台前。 “小姐,老爷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让你梳洗好去一趟前厅。” 打着哈切,她道:“什么事要我亲自去一趟?我还要去找砚安哥哥呢。” 醉露为她梳理着长发,想了想回她:“好像是关于小姐你终身大事的事。” 提起婚事周怡宁就头疼。 她爹娘生怕她一直执着于谢砚安。 总是让人寻来京中各家公子的画像让她挑选,就连昨日的赏花宴也是被他们逼着去的。 说什么青年才俊颇多,她多去看看肯定能遇上喜欢的。 她一门心思都在谢砚安身上。 对那些只会吟诗作对、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在宴会上待了一会儿就溜到后园去了。 没想到刚好撞见齐芸拉扯沈宁跌进湖里的场面。 她托腮,很是幽怨道:“又是婚事,你待会儿去和我爹娘说一声,就说除非有比砚安哥哥更好的人,不然我谁也不嫁。” “可是小姐……”醉露有点为难。 “可是什么?” “婆子说老爷夫人让你必须去,不去的话就不让你出门了。” “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不让我去找砚安哥哥!”周怡宁气的咬牙,想强硬点说不去,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去就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立马逼着我嫁。” 到了前厅,周郁霖和方氏正和一名端庄优雅、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说着话。 女子旁边还坐着一位媒婆打扮的女人。 一见这架势周怡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拔腿就想溜,不料被方氏看到了。 方氏朝她招手:“怡宁,快来见过萧夫人。” 她眉心蹙起。 萧夫人?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一身红衣的男子,难道眼前的女人是他母亲? 想到这儿她鬼使神差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转身进去福身见礼。 萧夫人微微颔首,看她目光很是和蔼:“周小姐相貌出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不知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周怡宁脑海中闪过游船听曲看俊俏小倌儿的画面,忙清咳一声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规规矩矩的站好,柔着声音道:“看书练字女红。” 周郁霖和方氏一愣。 随后都羞愧的别开视线,生怕彼此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氏连连点头,越看她越满意:“女儿家多读书能明事理,会女红说明平心静气,性子沉稳,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主位上的周郁霖二人:“周大人,周夫人,我那犬子生性闲散不受约束。这些年为他婚事我是操碎了心,可他对哪家小姐都不上心,昨日我看他对周小姐颇为亲近,若是他们彼此有意,不如咱们两家就结了这门亲事,如何?” 第165章 真巧 周郁霖和方氏对视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是想为周怡宁寻一门好的婚事,可对萧鹤钰人品了解的并不多。 是以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捋了捋胡须,周郁霖笑着开口:“萧夫人,令郎一表人才自是极好的夫婿人选。只是小女心思单纯,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再者小女有她自己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尊重不是?” 萧氏忙笑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孩子彼此之间有缘分,咱们做长辈的就是顺势推一把,剩下的就完全交给他们自己去相处了。” 周郁霖夫妻俩看了眼周怡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萧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们问问小女意思,过几日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如何?”周郁霖呷了一口茶道。 见两人态度如此,萧氏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应道:“那好吧,就依周大人所言。”她起身,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咳了一声,缓声道:“今日出来好一会子了,府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下人送萧氏和媒婆离开后,周怡宁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胳膊问:“娘,那位萧夫人是萧鹤钰萧公子的母亲吗?” 方氏抬眸,看到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你是不是对那位萧公子有想法?要是有,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打听。” 周怡宁的脸瞬间红透,她别过脸陡然拔高音量否认:“才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方氏轻轻摇头,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好好好,是娘唐突了。只是你这反应,倒让娘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口是心非。” 听到方氏打趣自己,周怡宁羞恼的跺跺脚:“娘——” 方氏夫妻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笑了。 是日,周怡宁去谢府找谢砚安,门房直接告知她人不在。 她知道这是谢砚安在故意躲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劳烦你再通传一声,就说我就和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绝不会纠缠。” 面对她的哀求,门房很是为难地挠挠头:“周小姐,真不是小的不通情理,实在是我家大公子一早便吩咐过了,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周怡宁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中,指着醉露手中抱着的补品:“我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总行吧?” 门房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行。” 门房正要从醉露手中接过东西,头顶兀的罩上一层阴影,他抬头看清来人,忙颔首打招呼:“表少爷。” 表少爷? 周怡宁一惊回头,脚下一绊身形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忽的胳膊一紧被人拽住稳住了身形。 她抬眸,男子好看的桃花眼正促狭的凝着她:“周小姐,真巧。” 目光从醉露抱着的补品上扫过,他唇角上扬,朗声问:“你是来找谢砚安的?” 隔了几日再见到这张妖孽的脸,周怡宁霎时小脸一烫,忙整理衣衫福身行礼:“萧、萧公子,又见面了。” “要进去吗?”他问。 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进……进去。” 见她这般模样,他唇边笑意更甚:“随我来吧,刚好我也要去见他。” 她心脏砰砰跳着点头跟上,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何时到了谢砚安院子都不知。 直到男子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萧鹤钰走上前,耸耸肩:“她要见你,我就把人带进来了呗。” 望着温润如玉的谢砚安,周怡宁心中五味杂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喊了一声:“砚安哥哥。” 谢砚安声音淡淡嗯了声,无甚表情道:“你见我有事?” 他早就和她说的一清二楚,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自从她知道沈宁不是他夫人,她数次找上门来都被他让人打发了,不想今日又来了。 若她再执迷不悟,他不介意做个恶人直接把她赶出去。 周怡宁欲言又止看向萧鹤钰。 对方双手环臂耸肩:“得,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出去转转再来。” 说着他迈着修长的腿识趣地转身离开,背影洒脱又不羁。 望着他离去背影,周怡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砚安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今日来就是想把心里话彻底说清楚,说完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谢砚安依旧神色冷淡,抬手:“坐下说吧。” 缓缓走到石凳前坐下,周怡宁双手不自觉绞着帕子,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问他:“砚安哥哥,你对我,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吗?哪怕没有沈宁,你也不会喜欢我,对吗?” 对上她饱含期待与忐忑的目光,谢砚安不带半分犹豫回她:“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即便没有沈宁,没有别的女子,一辈子不娶妻,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这话,说的直白又决绝。 饶是周怡宁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下。 她眼中光芒黯淡下去,脸上露出艰涩又释然的笑来:“我明白了,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谢砚安想要出言安慰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 良久。 周怡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砚安哥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最后一遍,好让自己能彻底死心而已。我知道自己从前的纠缠不休很讨人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了。” 顿了顿,她道:“往后,祝你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谢砚安静静注视她,并未说话。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留下扰你心烦了,告辞。”她起身,脚步迟缓沉重地朝院子门口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66章 小心我收你们钱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 谢砚安依旧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心中刺痛了下,终是决绝的离开了。 她早该明白的,单方面的喜欢只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太晚了。 出了院子,她与水榭廊下的萧鹤钰撞了个正着,忙整理好情绪走到他面前,声音微弱说了句:“……今日,谢谢你。” 萧鹤钰倚靠着红木漆柱子,好整以暇的端视她,扬唇:“不客气,举手之劳,就当报答你那日为沈宁宁说话了。” 她怔了怔,目光注视他俊美五官,下意识问了句:“你也喜欢沈宁吗?” 话一出口她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人家喜欢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多嘴。 可话已经说出口,再懊悔都没用了。 萧鹤钰甚是好笑的敲了下她脑袋:“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男子和女子之间并不一定都是男女之情,也有友情,沈宁宁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她做朋友,让人很舒服。” 他动作很轻,配上他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过分了。 周怡宁生平第一次被男子做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禁红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我想法狭隘了,还以为……” 萧鹤钰笑:“还以为我喜欢她是吗?”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稀里糊涂的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脸看。 真好看啊,她想。 一个男子怎么能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既不过分阴柔又兼具男子的阳刚。 这样的男子,世间怕是再难寻其二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停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可在他看来时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睫,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 萧鹤钰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你呢?” 她一脸雾水,唇瓣微启:“什么?” “你喜欢谢砚安?”他直白道。 她脸瞬间涨红,慌乱地摆手否认:“没……没有。” 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平复那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后。 她语气带着几分释然与感慨道:“从前是我少不更事,以为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喜欢,现在想想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这几日我想通了,与其满心欢喜追逐一个永远都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人,陷入无尽的失落与苦涩中,倒不如洒脱放下,还自己一片自在的天地。” 萧鹤钰静静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这么想说明你成长了。人生漫长,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放下,才能遇见更合适的,你说呢?” 对上他浓烈灼人视线,周怡宁只觉耳根烫的厉害,她羞涩的低低嗯了声。 她总有种错觉,他看她眼神仿佛藏着一泓深邃的湖水。 看似平澜无波,可在那幽谧的深处,却似隐匿着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暗自揣测起来。 怕与他对视太久沉溺其中,她急忙移开目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忙。” 萧鹤钰莞尔,笑容宛如春日里最绚烂的暖阳:“好。” 周怡宁瞬间被那笑容击中内心,只觉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怕再待下去她窘迫样子被萧鹤钰看出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谢砚卿与沈宁相携而来时刚好与她擦肩而过。 她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脚步急切到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沈宁看着她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转头看向萧鹤钰。 就见他嘴角噙着抹笑意,微挑眉道:“知道小爷长得好看,可你们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看吧?小心我收你们钱。” 沈宁:“……” 谢砚卿:“……” 两人不语,只是白了他一眼。 沈宁推他:“麻烦让让,你站在这儿挡视线了。” 萧鹤钰:“……” 见他不动,谢砚卿扬臂将人无情的推开,因为碰到了他,还颇为嫌弃的擦了擦手:“阿宁,我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我们是不是该让他向我们道个歉,顺便赔偿点损失费?” 沈宁掂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 萧鹤钰不语,只是黑脸。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斜睨两人:“你们夫妻俩有必要吗?我不就开了个玩笑,至于这么针对我?还损失费,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伸手来的快?”沈宁狡黠一笑,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萧鹤钰面前,打趣道:“萧公子,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份上,随便给点,意思意思?” 萧鹤钰睨了她手掌心一眼,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拿去。” “这是什么?”沈宁握着瓷瓶狐疑问。 “抑制你心口疼的药。”他扬起脑袋,一脸骄傲道:“小爷费好大劲才研制出来的,独家一份,别的地方可没有。” 谢砚卿望着瓷瓶,眉心凝了起来:“这药当真能止痛?” “当然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研制的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保证吃了药到痛除。”他不忘提醒:“在身体出现疼痛症状时服下,立马见效,而且还有抑制蛊毒作用。”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砚卿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药能否大量研制?””谢砚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若是这药真能抑制蛊毒,对那些身中傀儡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机。 提及正事,萧鹤钰神情正色起来:“理论上是可以,只是这药的主材料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冰灵芝,采摘难度极大,且数量稀少,每次采摘都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想大量研制有点困难。你们手上这瓶药的药材都是我运气好,花了大价钱才从拍卖阁买来的。” 闻言两人不禁有些失望。 又听他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也有替代的药材,也不是非要这冰灵芝不可,我回去翻翻医术古籍看能不能找到有同等效用的药材。” 两人眼中又升起希望。 谢砚卿:“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萧鹤钰似笑非笑:“好说好说。”他顿了顿,故意道:“刚才是谁说我挡住了视线,要我道个歉,顺便赔点损失费来着?” 第167章 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沈宁两人:“……” 这人还真是记仇。 “是我们的错,我们跟萧公子道个歉。”沈宁抿唇一笑,看向谢砚卿:“至于赔偿……你找谢大人要吧,我可没钱。” 说罢她摆摆手直接走了。 “欸——” 谢砚卿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只需安心研制药,钱大理寺到时自会给你”就追了上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身影,萧鹤钰吐槽了句:“溜得比兔子还快,难怪能成一对儿。” 摇摇头,他信步向谢砚安院子去。 手被牵住,沈宁侧眸看向来人:“你让人查李尘彦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和你有关,你想听吗?” 对上他幽深双眸,她微拧眉:“和我有关?” 将她手拢紧,他道:“你还记得你在明月舫中药那次吗?” “记得。这和李尘彦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那次他也在。”他语气凝了几分:“我怀疑他早就认出了你。” 咚—— 沈宁纤细的眉锁紧。 要真是如此,那后来他在她面前那些表现岂不是都是装的? 一思及此,她顿感浑身毛骨悚然。 果然,出生在皇家的皇子,浸染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伪装。 李尘璟是,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尘彦。 她仔细回想当日场景,脑中一闪瞪大眼:“我想起来了!” “我那日从雅间里出来在廊下不小心撞到了人,虽未看清那人相貌,但依稀记得他穿了一身玄袍,那衣裳料子华贵,并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莫非……那人就是李尘彦?” 说话间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书房。 谢砚卿推开门:“他经常出入画舫和茶楼这些地方,你那日撞上的正是他。他对你母亲容貌印象深刻,不可能认不出你,但他当时没和你相认,这就变得很可疑了。” 沈宁陷入沉思,口中呢喃:“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图谋的?” 谢砚卿牵着她走到茶几旁,将人拉入怀中坐下:“不管他图谋什么,总归和权势有关。” 搂住他脖子,她仰起脑袋:“所以,他看似闲散不争权夺利,实则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他垂眸:“生在皇家,尤其还是皇子,若没点本事早就被人害死了。庆王绝非表面上那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他故意营造出的假象,蒙骗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沈宁轻咬着下唇,神色凝重:“我在长公主府被齐芸拉着落水的事难道真是他谋划好的?” 她很是费解:“可他图什么?” 谢砚卿也想不通,埋首在她颈间:“管他图什么,争什么,我们都要更加小心谨慎,若他敢伤害你,我不会放过他。” “对了,你近来心口疼的厉害吗?”他兀的问。 她刚想回,他清冽气息忽的逼近,接着便是唇上一软。 “唔……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等他一松开,她手抵住他胸口,眨着水盈盈眸子望着他。 他弯唇,拢住她手.下:“这也算要紧事。” 面上一烫,她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恼道:“现在还是大白天,你……” “办完事就天黑了。” “……” 沈宁听到这无耻发言嘴角扯了扯。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吻再度压来。 她嘤咛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他的脖颈。 他舌尖灵巧地撬开她贝齿,与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暧昧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周遭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炽热的吻。 他手顺着她领口探进衣衫内,握住了那圆润肩头,揽在她后腰的手移到她小腹处,轻轻一带便解开了衣带。 “要去床上吗?”他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脸颊,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宁脑袋一片昏沉,下意识嗯了声。 身体一悬空,她惊的搂紧了他。 着榻一瞬,他高大身形又覆了下来,在她唇上轻点了下:“你等会儿。” “怎么了?”她双眸含雾问。 他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拿出青色绸带束住眼,凭借直觉牵起她手放在自己胸口,微俯身在她耳畔吐着热息,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期待与渴望道:“现在,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 沈宁一愣。 那夜在梅林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还真放在心上了。 还准备了这么一出。 望着他高挺鼻梁下微张的绯色薄唇,以及亲吻中被她扯的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结实胸膛,她不受控制的咽了口唾沫。 如此秀色可餐,不吃真是可惜了。 她勾唇,笑容在姝丽玉白脸上舒展开来贴上他,纤长指尖在他俊逸清冷的五官轮廓上流连,指腹停在他饱满诱人的唇上:“你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随着她的动作,他身形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一股自后脊升起的酥麻袭遍全身。 他修长有力的手捉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你喜欢吗?” 沈宁居高临下打量的男子。 心想被束住双眼的他,当真诱人的紧,便连那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几丝勾人意味。 “喜欢,很喜欢。”她轻声回应,声音似春日微风,温柔且缱绻。 嘴角弧度上扬间,她一个旋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指腹从他唇间一路滑至他心口位置,倾下身:“可我还想做点更喜欢的事。” 谢砚卿薄唇轻抿,双手握住了她腰身,清冽如雪气息暗含着一丝期待,喉结滚了滚道:“阿宁还想做什么?” 她笑意潋滟注视他因情动而薄红的如玉面容,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心念一动咬在他下巴上:“明知故问。” 头一次,沈宁被他引着失了控。 ……她蹙着眉咬在他肩胛骨上。 “很难受?”他单手环住她腰身,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亲吻她眉眼,抚慰她情绪。 “你…呜……别说话。”她搂紧他脖颈:“你现在是我的,只能任我欺负。” 他嘴角扬起,沙哑着声音应道:“好。” 沈宁以为自己能一直占据主导,可到了中途她就晕头转向败下阵来。 窥了眼外间渐暗下来天色,她咬牙,不满的哼吟一声:“要紧事还做不做了?” “再来一次。” 不容她拒绝,他滚烫胸膛又贴上她光滑细腻脊背,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颈间,忽的动作一顿,忍俊不禁道:“阿宁,你别咬着我。” 第168章 我不喜欢 那样紧。 他受不住。 闻言,沈宁脸颊滚烫将自己脸埋进柔软枕头里,又羞又恼的声音颤着:“……谁咬你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放浪了。 谢砚卿不恼反笑将人捞进怀里,隔着层朦胧丝帛掰过她脑袋吻上她唇:“我想看着你。” 她懂他意思了。 与他面对面后,支起身子为他解去眼睛上青色绸带,露出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来。 近距离下,他那双墨色眼眸犹如上好的玄玉,流转着温润又柔和的光泽。 静静凝着她时,温柔的好似能将她溺毙其中。 “好看吗?”覆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他将人抱了个满怀,语气缱绻道:“阿宁,我想要你一辈子都这样看着我。” 陡然滑入,沈宁蹙着眉指甲险要嵌进他后背肉中。 …… 事后,他照例抱着她去盥洗室清洗,餍足后倒是没再闹她。 躺在榻上,他将人揽进怀里。 “三日后京郊红叶寺有一场祈福法会,到时我会陪圣上一起去。每年三月那儿桃花开的最盛,京中贵女都会随家眷前去上香礼佛,顺带游玩一番,你可要去散散心?” “你也去?” “嗯。”下颌蹭蹭她发顶,他音色清越道:“听说那儿合姻缘很灵验,合过姻缘的人都能白头偕老,一世恩爱无虞,我们也去试试?” 沈宁单手支起脑袋,莹白指尖勾着他一缕墨发打着旋:“你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握住她手放在唇边细碎的吻着,他眉眼温润含笑:“两年前。” “两年——” 她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 鼻尖一酸抱住他,声音平静道:“你和我说说那两年的事吧。” “都过去了。” 他不愿再提及,让她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若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她问。 捋了捋她额间碎发,谢砚卿抬眸注视帐顶:“我会守着你牌位一辈子。” 听到这话沈宁稍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想殉情,不然她罪过就大了。 他话音一转:“或者等太子继位后就去陪你。” 她猛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拢眉:“怎么个陪法,你不会是想给我殉情吧?” 想法被看穿,谢砚卿很是难为情的移开视线,声音弱弱道:“是有过这个想法,不过不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嘛。” 沈宁一下就被他的话点燃了,捏住他下巴道:“谁允许你随便殉情了?命只有一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知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谢砚卿望着她因生气而泛红的脸颊,心中一软将人拉进怀中抱紧,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有这个想法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沈宁本就不是真的生气,语气霎时软了下来:“算了,我也有错,就不说以前的事了。” 免得又勾起他痛苦回忆,她也跟着愧疚。 枕在他肩上,她手抚过他心口处已经完全结痂的疤痕:“回头我找萧鹤钰要点药膏,把这疤去了吧。” 每次一看到她就容易想起两年多前那个夜晚,她一剑捅在他心口。 “为什么?”他垂下眼帘:“这是你留给我的独有标记,我不想祛除它。” 沈宁:“……” 死恋爱脑。 她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男人了? 满脑子就只有情爱。 “我不喜欢。”她直言道。 他怔了怔,眸光黯淡下去:“阿宁,你很讨厌我这些丑陋的伤疤吗?” 沈宁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又想多了,无奈的揉揉眉心,辩解:“我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抱着他撒娇:“好郎君,你就依我一次好不好?其它伤疤我都不在意,唯有你心口的伤疤——” “好,都听你的。”她话还没说完他唇边漾着温柔的笑打断她。 托住她腰往上提了提,他咬住她耳垂:“你再叫一次好不好?” 对上他含笑的眼,她故意不顺着他意问:“叫什么?” 他按住她腰,沿着她侧颈吻到她锁骨,隐有要继续往下意思,口吻带着几丝危险气息:“你说叫什么?” 沐浴过后本就穿的单薄,被他这么一撩拨,沈宁呼吸不禁又乱了几分,忙认输道:“别……” “好阿宁,叫夫君。”他气息喷洒在她侧脸,目光如灼。 某处还隐隐作痛,沈宁可不想再胡闹一通,顺着他意喊了一声:“夫君……” “再叫一遍。”他温热掌心覆上柔软,咬在她小衣带子上。 她横他一眼,想推开埋在她心口的毛茸茸脑袋却推不开,恼怒道:“谢砚卿!” 是不是她太惯着他,让他膨胀了? 他仰起脑袋可怜兮兮望着她:“阿宁,我想听你叫我夫君……” “起开。”她可不会再吃他这一套。 “求求你了,就再叫一次好不好?就像当初我们在临水村成亲那晚一样。”他哄着她。 当时时间紧迫,他洞完房就赶去了青州。 她诈死那两年他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梦见她在叫他夫君,等梦醒才发现是一场空。 如今人虽回来了,可那一声声夫君终究成了他的梦魇。 沈宁拿他没辙,只得软和着语气又喊了声:“夫君。” 这次谢砚卿终于心满意足的搂紧她:“嗯,我在。” 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沈宁默了一会儿,心情复杂的伸手圈住他腰:“三日后我们一起去红叶寺,合姻缘。” 她不信佛法,可因为是他,她愿意信一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如潮水般将谢砚卿淹没。 他眼眶微湿润,阖上眼蹭着她脑袋:“阿宁,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沈宁眸光闪了闪,心想她何尝不是。 世上事总是难以预料的。 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冥冥之中他们的命运早就交织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 “你这是?”沈宁望着桌上摊开的宣纸凑上前问。 谢砚卿将她圈入怀中,朗声道:“写婚书。” “原本该由长辈来写,但我的情况你也知晓。”他顿了顿,侧过脑袋亲了一下她侧脸:“且,我觉得这婚书由你我一起写最好。”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这算一件,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你亲自跑这一趟。” “什么事?”她扭头问他。 他弯唇,故意卖关子:“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169章 我自会疼她爱她 很快沈宁就知道谢砚卿所说的事是什么了。 望着娴雅如水的女子携同温润儒雅的男子走来时,她愣了愣望向身旁之人。 谢砚卿握住她袖下手,音色清越道:“阿宁,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母亲,还有她夫君君亭玉。” 沈宁唇微张。 在益州时她就猜到谢砚卿母亲没死,可真真切切看到还是有些惊讶。 女子年约四十却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左右。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 唯有眼尾那几缕若有若无的细纹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历经世事的沉稳,又藏着难以言说的灵慧。 她身后跟着男子和她年纪相仿,五官硬朗却不失柔和,自带岁月沉淀之后的沉稳可靠之感。 尤其是那双深邃而明亮的双眸,给人一种藏着无尽智慧与洞察世事的通透。 沈宁打量对方同时,萧妤欢也在打量她,含笑问:“你便是砚卿信中所说的阿宁?” 沈宁忙敛神,福身见礼,声音轻柔却不失大方道:“是,沈宁见过伯母。” 她目光看向萧妤欢身后男子,默了一瞬唤了声:“伯父。” 君亭玉视线一直紧追随萧妤欢,闻言微笑着颔首以示礼节。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萧妤欢握住她手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满意道:“打从砚卿在信里说起你,我就日夜盼着能早日见到你。如今见了,果然如他所说,明艳端庄,和我想象中的一般无二,砚卿这孩子是会挑人的。” 她轻轻拍了拍沈宁的手,面上满是慈爱的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半月前收到砚卿的信我们就赶来了,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镯子便当给你的见面礼了。” 玉镯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看起来就十分贵重。 沈宁想拒绝,谢砚卿揽住她肩,温声道:“娘给你的就收下吧,反正她就你一个儿媳,早晚都要给你的。” 这话听着还真是有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沈宁睨了他一眼,看向萧妤欢:“多谢伯母。” 萧妤欢给她套上镯子,纠正她:“听砚卿说你们早成过亲了,现在收了我的礼,可就得改称呼了。” 沈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轻声唤道:“娘。” “欸,欸!”萧妤欢一连应了两声,眼中满是笑意,对谢砚卿道:“砚卿,我和阿宁说会儿话,你陪你君伯伯走走。” 说罢她拉着沈宁往椅子方向走,把儿子和夫君都撂到了一边。 谢砚卿和君亭玉互视一眼,都识趣的出了大厅,把空间留给沈宁两人。 信步走在水榭廊下。 周遭安静的唯有庭中树木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发出的沙沙声。 静默许久,谢砚卿率先打破沉默:“这些年,你们过的如何?” 当年萧妤欢假死脱身与君亭玉离开后他就再没见过两人。 一来,是怕被谢与尘和萧氏一族的人发现萧妤欢没死一事。 二来,是萧妤欢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他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一别,竟已有十余年。 若非他要成亲了,萧妤欢想见沈宁一面,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两人。 君亭玉负手而立,挺拔身姿自有成熟男子该有的稳重气度:“这些年我和你娘游历山川湖海,过的很充实,也很开心。只是她时时牵挂你,怕你过的不好。所以在收到你要成亲的信时,即便冒着风险都要来京城见你们一面。” 谢砚卿眉心微动,敛眸:“她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君亭玉微侧身看他,语气沉重问:“你可怪你娘?” 当初他只有几岁萧妤欢就丢下他走了,换做旁人定然会责怪这样的母亲。 对上他紧张目光,谢砚卿笑:“她不欠我的,又是身不由己,我为何要怪她?” 他抬头注视九天玄月,复又道:“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并不需要因为我被困在宅院中一辈子。若是她为我留下,我反而会内疚自责一辈子。” “再者,她爱的人是你,我的出生不过是我父亲强求得来的结果。她留下只会日日活在痛苦之中,要不了几年便会香消玉殒。两相比较,我更愿意让她跟着你走。至少和你在一起,她很开心快乐,不是吗?” 君亭玉怔了怔,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谢谢,谢谢你理解她。” “该说谢的人是我。要不是你当初不顾一切带她走,还一直陪着她,我现在哪有机会再见到她?”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松快下来,关系也在无形之中瞬间拉近了。 待月上中天,时间差不多后,两人回到大厅。 沈宁和萧妤欢聊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已亲昵得如同亲生母女。 注意到两人身影,萧妤欢起身,目光来回逡巡:“你们回来了,相处的如何,没吵架吧?” 谢砚卿走上前,无奈道:“你儿子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我还不至于和一个老头吵架。倒是你和阿宁,聊了这么久都聊了些什么?” 萧妤欢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君伯伯哪里老了?” 谢砚卿回头看了眼依旧风采依旧的君亭玉,若有所思点头:“不算老,但和我比起来老。” 萧妤欢:“……” 她摆摆手:“行了,看到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京城不宜久留,你和阿宁大婚我们就不参加了,这便要走了。” 说着她拉过沈宁的手:“我在这提前祝你们往后日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阿宁聪慧有趣,我是越看越喜欢,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 谢砚卿唇角噙着淡笑:“你放心,她以后是我夫人,我自会疼她爱她。” 萧妤欢被他肉麻到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我和你君伯伯就走了,有什么事就给我们写信,虽然不一定收得到,但收到了我们肯定会回信的。” “好。” 送别萧妤欢夫妻俩,夜已浓稠。 “难得见一面,为什么不多留他们几日?”沈宁不解问。 第170章 雨中初见 捏了捏她手心,他垂眸:“京城有萧氏一族的人,他们此来已是冒了极大风险,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 搂住她纤薄的肩,他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凌王府。” 她应声:“好。” 马车上。 沈宁揉了揉酸疼的腰。 谢砚卿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手按在她方才位置,想起一事:“避子药不要再吃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她身形一顿:“要是有了呢?” “有了就生下来,横竖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多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有能力护好你们。”他轻重不一的按着,心有所感:“我并非是想要孩子,只是有些事顺其自然最好,你觉得呢?” 沈宁缄默须臾点头:“好,我听你的。” 七岁那年她晕倒在冰天雪地里身子就受到了一定损伤,比一般女子受孕都难,她吃避子药不过是为了图安稳罢了。 他都这样说了,她也不想因为这事伤了彼此感情,不吃便不吃吧。 入春的季节总是多雨。 清晨,天未亮便刮起了风,还伴随牛毛细雨,天彻底放亮后才收住了雨势。 不想临近午时没有一点预兆,倾盆大雨忽然而至,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街头小贩手忙脚乱收拾摊位,行人神色慌张四处寻找能避雨的地方。 在一片焦急慌乱雨幕之中。 姜芷慢悠悠撑着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走上桥面,与众多惊慌无措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身着一身湖水蓝罗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宛如一朵在雨中盛开的蓝雪花。 恰在此时,正冒雨在桥上狂奔的男子因跑得太过急切,丝毫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她。 两人毫无悬念撞在了一起。 她手中油纸伞微微晃动,腰间绣工精美的荷包随之掉落,坠入满是积水的桥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由于雨势太大,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李尘霄谈完事从酒楼出来,正走在街上就下起了大雨,慌乱间还与跟在身后的手下走散了。 他着急躲雨,根本没注意到人,直直便与姜芷撞上了。 待稳住身形后,他抬头看向被他撞的差点跌倒的女子。 刹那间,他呼吸为之一滞。 女主眉如远黛,眸似清泉。 一张精致面容在雨中尤显清丽脱俗,如同空谷绽放的幽兰,遗世独立,不沾尘埃。 饶是他见惯了美人,也被对方容貌惊艳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他忙问:“姑娘,你没事吧?” 姜芷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握着伞柄说了句“没事”便径直离开。 李尘霄望着朦胧雨幕中女子渐行渐远背影,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萌芽。 他浑然忘却了自己还站在大雨中,直到头顶多了一把雨伞。 找来的手下扯着嗓子大喊:“太子殿下,可算找到你了!雨太大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雨再回府吧。” 李尘霄未语,目光触及地上的蓝色荷包,弯下腰拾起。 手下以为他没听清,拔高音量道:“殿下,前方有间酒楼,我们要不要先去躲雨,等雨过了再回府?” 李尘霄将荷包收好,应声:“知道了,走吧!” “是!” 姜芷望着匾额上“凌王府”三个烫金大字走上前,收好伞拍了拍身上雨水才叩响朱红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厮,她道明来意:“我是朝宁公主的朋友,名叫姜芷,劳烦你通传一声。” 下人得知是沈宁朋友,没敢耽搁,忙去了,不一会儿便折返请她进去。 跟着下人一路七弯八绕来到栖语阁,她见到了阔别几个月的沈宁。 “要见你一面当真不易,又是刮风下雨又是要通传的。”姜芷打趣道。 沈宁拉着她坐下,倒了一杯茶端到她跟前:“辛苦辛苦,来,喝杯茶压压惊。” 她早说过要回京城,沈宁对她的来访倒没那么意外:“距离春闱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姜芷接过丫鬟递上的干帕子擦擦身上沾的雨水,端起茶抿了一口:“别提了,家中逼得紧,就提前回来了。” 沈宁愣了下:“逼你回来成亲?” 她摇头:“那倒不是,婚事推迟到春闱后了,就是姜家在京城的产业出了点问题,家中让我回来帮忙处理。” 姜家世代都是兵器商,但这一行受到朝廷严格管控,也只能和朝廷进行交易。 看似风光,实则挣不到什么钱,姜家子女便另起商号,这也是为什么姜芷会在益州做生意的原因。 “我回来都有七八日了,这不一忙完就来找你了。” 沈宁看她衣裙都湿透了,吩咐丫鬟去拿一套自己的衣裙来:“你我身量差不多,你把衣裳换一下吧,春暖乍寒,莫要生病了。” 姜芷点点头,起身去了屏风后。 脱衣过程中才发现自己荷包丢了。 眉心凝了凝,她脑中立马浮现桥上与李尘霄相撞的一幕,猜想就是那个时候掉的。 “算了,回头再给陆大哥做一个就是。”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换好衣裳便出去了。 和沈宁聊一会儿近况,她忽的道:“听说两日后京郊红叶寺有一场盛大法会,圣上会携重要官员前往,我和陆大哥也打算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迎着她期待目光,沈宁眼底闪过讶色:“你们也要去?红叶寺这么受欢迎?” 她托着下巴:“可不是,每年这个时候红叶寺香客最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都是去求姻缘或者测姻缘、合姻缘的,你和那位谢大人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马上要成亲了,不去一趟多可惜。” 沈宁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吱声:“是打算去。” 姜芷拉住她手,激动道:“行啊,到时我们一起,多个人多个伴。” 对此沈宁并没意见,一口应下了。 两人闲谈间,夏知拿了张请帖走进来,禀道:“公主,这是庆王命人递来的帖子。” 李尘彦给她递帖子做什么? 沈宁瞬间警惕起来,伸手接过帖子,看完她神情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