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来》 第1章 她噶了 苏一一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可谓是兢兢业业履行着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为了避免自己有猝死的可能,苏一一拒绝任何熬夜的可能性,三餐规律,坚持运动,且保持着年年体检的好习惯。 毕竟作为一个孤儿,她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 终于在她27岁这一年,攒够了s市一套单身公寓的首付。也背上了一百万的贷款,正式迈入房奴行列。 在购房合同上签完字,苏一一长舒一口气。终于,在这个孑然一身的世界里,她拥有了自己的一处归处,她有家了。 走出售楼处,苏一一狠狠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了看高高挂起的太阳,这几年为了攒钱买房,已经很久不曾出门游玩了,她决定今天久违的给自己放个假。 正值五一,游乐园可谓是人声鼎沸。排在过山车队伍中的苏一一突然就后悔了。 太傻了,她真的太傻了,在好友拒绝她同往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五一啊,她此刻应该在家中捧着甜甜的冰西瓜追剧,而不是在这个充斥着孩子笑闹声和情侣酸腐恋爱气息的地方罚站。 但眼看都快到自己了,玩完过山车就回家,立刻,马上!苏一一暗暗下定决心。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预定了第二日的热搜头条。 过山车在半空中停下的时候,苏一一倒挂着,此时她还觉得这一百二的门票花的不算亏,至少这里的过山车在曾经玩过的里面算是刺激的。 当她开始坠落的时候,苏一一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在一片尖叫声中,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猛地紧紧闭住双眼,此刻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银行那一百万的贷款。 淦!新房还没拿到呢! 世界归于一片黑暗。 许久,一片白光闪过,刺得苏一一微微睁眼,模模糊糊看见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欸?没死?被救了?但这些人并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一群身着古装的帅哥靓女。 cosy? 苏一一迷迷糊糊的想。 “破壳了破壳了!凰女破壳了!” 随着一声接近破音的大喊,苏一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对身着华丽的男女,还有一个拄着拐杖却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老人家。 刚刚那中气十足的大喊便出自这老人家之口,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激动。 女子一身锦衣,容颜如玉,目含柔情,身旁的男子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眼中亦是满满的孺慕,那女子轻轻捧起苏一一。 “吾儿,万年了,终于等到你。” 等等,捧起? 苏一一张了张口,未能发出声音,于是她试着举起自己的手表达疑问,然后一羽毛湿漉漉的翅膀便引入眼帘。 哈? 苏一一的脑子愈发混沌。 她现在这是……噶了?然后投胎了?投胎成了……一只鸟?或者……鸡? 看着眼前的美丽少妇,苏一一终于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声音。 “嘎?” 第2章 凰女出世 距苏一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个月了,她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按照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来看,她应该是穿越了,但她这个情况,应当不能称之为胎穿或是魂穿,毕竟她是从蛋里出来的,所以,可能,应是,蛋穿? 这个世界与她生前的世界毫不相同,她此刻并非人类,而是妖族。但她也并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妖,而是妖界之主凤凰一族唯一的长公主。 据她这些日子所接收到的信息,她现在的身份可谓是金贵无比。 凤凰一族作为上古神兽,与那传说中的神族同诞于六界混沌之初。神族是天道为开辟世界所创,指龙族和凤凰一族为侍,共创六界。 而后龙族被指为仙界之主,凤凰一族则被指为妖界首领,世间混沌之气被众神压入地心,成魔界。人界自孕而生,附生冥界。至此六界初成。 然天道隐退,神族无主,万年前引诸神之战,众神陨落极北之地,大雪封墓,无人可及。徒留一神归隐银河之畔,不问世事,万万年不曾出。 因诸神之战引天道惩罚,故上古之物自战后无后嗣所出。仙界龙族以百龙千年修为向神君祈福,于千年前得一子,赐名浮乾,立仙界太子。 凤凰一族已万年无果,最后一颗蛋孕自诸神之战之时,诞下后却万年未曾孵化。苏一一异世之魂投入其中,故才使其破壳,而彼时她的父母夙鸣凰羽已成为族中之首,所以她一跃成为凤凰一族最为金贵且唯一的长公主。赐名夙璃。 为保后嗣,龙族曾与凤凰一族约定,为其后代定下婚约。 所以,苏一一,即夙璃,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一出生便拥有了一个同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未婚夫。 夙璃百无聊赖的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自己现在还不能化形,甚至不会飞翔。作为一只小鸡仔,她除了吃就是睡,偶尔接受来自便宜父母的汹涌关爱。 夙璃上一世为人,身世凄苦,一个人摸爬滚打的长大,自离开福利院以后为了生活不曾松懈过一刻,骤然过上这样咸鱼的生活,那可真是…… 太爽了吧! 夙璃感觉这是上天的补偿,心安理得的当着她的金贵公主。 \/ 这日,夙璃正在自家云锦为被的大床上重复着她的摆烂生活,门口突然传来轻微人声。 她懒懒的往门口望去。 只见房门被轻轻推开,她那帅男靓女的父母伴着一人逆光走来。夙璃微微眯眼,只见那男子一身锦衣华服,乌黑如瀑的长发以玉冠束起,袍摆上绣着精美云龙图案,腰间仅佩一古朴龙形玉佩,五官鲜明俊朗,目含淡笑。 他在夙璃父母的陪同下行至床前,夙璃突然福如心至。 这怕就是她的便宜未婚夫了。 果然,男子微微俯身,笑着看着夙璃。 “你好,夙璃。我是浮乾。” 嗯,是个大帅哥,不亏。 夙璃暗戳戳的想着,很给面子的张开尊口。 “嘎。” 妖后凰羽抿嘴微笑。 “阿璃暂未习化形之法,不能口吐人言。但必定也是欢喜太子可以来看她的。” “无碍,”浮乾笑答,“阿璃乃众望所归,系仙界妖界往后,自是天赋极佳,妖后莫急,她自有大成。” 夙璃看着眼前的帅哥,嗯,不逼她学习,加分,加大分。 “天帝听说阿璃诞世,喜不自禁,着浮乾前来贺喜。”帅哥说着,解下腰间的龙形玉佩,放在夙璃身边,“这是上古神宿天神君赐予龙族的玉佩,内含一空间,其中有一灵泉,系上古火山岩石铺化而成,虽为水但含火属性,可助阿璃修行。薄礼勿怪。” 本有些挂脸的夙鸣看到龙族把上古神器都拿出来了,这才应声开口。 “天帝有心了。” 嗯,看来是个大宝贝,加分,加大分。夙璃默默的把玉佩陇进怀中。 “浮乾便不打扰了,等阿璃化形,我再来接她去九重天游玩。”看着夙璃的小动作,浮乾微微一笑,抱拳躬身向夙鸣凰羽辞行。 “去吧,听闻仙君不日前被封为仙界战神,自是公务缠身,还劳烦你来看阿璃。以后得空常来。”凰羽边笑着应和,边偷偷掐上冷哼的夙鸣。 “那浮乾告辞,妖帝妖后留步。”浮乾笑着应下,转身朝着夙璃道,“阿璃,你安心长大,我再来望你。” 夙璃看着眼前的帅哥,非常给面子的张口。 “嘎。” \/ 送别浮乾仙君,夙鸣凰羽转身回到夙璃床边。 “那天帝老儿急什么急,阿璃才出世一月未到,就巴巴着他儿子来提醒。”夙鸣一脸不爽,“我家阿璃乃世间唯一,要不要嫁予他龙族还不能定。” “你还想违背祖约呐。”凰羽笑着拍上夙鸣的胳膊,“左右阿璃还小,离她千岁还有千年,你这女儿奴急甚。” “龙族不像我们,此生只爱一人,你看那天帝老儿,有了龙族天后不说,它族妃子还有三四个,”夙鸣冷哼一声,“这滥情之族,哪里配得上我们阿璃。” 凰羽缓缓收了笑,确实,凤凰一族崇尚一夫一妻,忠贞至极,故哪怕没有天道惩罚,族人后嗣本就不多,而龙族喜色,一夫多妻,所以族群远远比凤凰一族数多,当初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们掌管仙界,自神族没落后更是统掌六界。 “唉,”凰羽叹了口气,“我看那浮乾眉目清明,不像好色之人,也许与他父亲不同呢。左右孩子们还小,也不急着下此定论。” “哼,就算他如其父又如何。我凤凰一族也是上古神兽,大不了毁了这婚约,还能怕了他不成。”夙鸣摆摆衣袖,冷冷出声。 “好了,阿璃还小,在她面前说这些作甚。”凰羽推着夙鸣往外走去,边走边回头,“阿璃,你好好休息,莫听你爹胡言乱语。” 夙璃心想,上一世确实在传闻中听说过龙喜淫,好色,啧,不过左右自己现在还是个小鸡仔,离可以成婚还早。没必要放在心上。 \/ 目送走父母,夙璃继续心安理得的把玩起自己新得的礼物。 古朴的龙形玉佩微微温热,夙璃用小爪子将它翻过来,又翻过去,这所谓的自带空间,怎么打开呢?难道要念什么咒语? 夙璃‘刷’的站起,单脚着地,张开翅膀,左指天右指地。 “嘎嘎嘎!嘎嘎!” 空气安静的可怕,不知是不是错觉,夙璃感觉玉佩散发的莹莹之光突然闪了一下,像是被惊到了一般…… 嗯,忘记自己不会说话了。 夙璃默默收起翅膀,跳回床上,又默默将玉佩塞到枕头底下。 还是睡吧,孩子还在长身体。 夙璃闭上双眼,一屁股蹲到枕头上。 第3章 百岁生辰 时光流逝,转眼就到了夙璃第一个百岁生辰。 这些年,夙璃认真贯彻着能坐不站,能躺不靠的咸鱼本质,好不容易在前不久堪堪稳定了化形能力,因此只能幻化成小女孩模样。 只见一精致如画的小姑娘从万年梧桐后探出小脑袋来,微微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肤若凝脂,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灵动顽皮,浅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满都是狡黠之意。 “扶桑爷爷!今日生辰贺礼可真任由我选?”女孩朝着不远处人群中精神矍铄的拄拐老人喊道。 扶桑乃是凤凰一族唯一仅存的侍奉过神族的凤了,已不知多少年岁,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因年岁实在是大,他早在三千年前退下族长一职,交予夙鸣。自己则搬到山脚下万年梧桐树旁的小院落里,颐养天年,非大事不出。族中尊之为长老,见者都是恭谨非常。 直到夙璃出生,扶桑当日是激动的老泪纵横,后更是亲自指导其修行。 但所谓隔代亲隔代亲,扶桑对夙璃可谓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那神君所有的银河都给夙璃抢来。 夙璃被千娇万宠的长大,几乎要想不起上一世孤苦的生活来。 \/ 她蹦跳着上前,伸手轻拉扶桑快要及地的胡子,“扶桑爷爷,阿璃想好了!阿璃想要扶桑爷爷的胡子做的毛笔!” “放肆,”夙鸣假意瞪了她一眼,“你扶桑爷爷袋中宝贝数以万计,你倒好,旁的都不求,竟盯上长老养了千年的胡子!” 夙璃撇撇嘴,“那爹爹拿你的凤翎给我做毛笔嘛?毛笔不趁手,很是影响我习字。” 夙鸣瞪大眼睛,小家伙真是狮子大开口,凤凰一族只有凤有凤翎,且千年才会长出一根,是每一只凤最为美丽宝贵的羽毛,断一根都得心疼个百八十年。 平日他也只允许凰羽抚摸触碰他的凤翎,没想这孝顺女儿竟想用之做毛笔。 “阿璃,愈发没有规矩了,”凰羽笑骂,“再这样可要送你去槐沫婆婆那去修行啦。” 槐沫嬷嬷是数十年前天后从仙界指下来的,乃当今天后曾经的乳母,美其名曰为妖帝妖后分担照顾孩子的辛苦,实则是天后为未来儿媳找的教习嬷嬷。 夙璃烦透了槐沫嬷嬷的叨叨和各种条框,老是让她有一种重归社畜的错觉。现在槐沫嬷嬷已经成为了妖后威胁她的一大杀器,一说要去嬷嬷那学习,夙璃必定一秒乖巧。 “扶桑爷爷说任我挑选的……”夙璃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往慈爱笑着的扶桑身后躲去。 “仙界太子,浮乾战神莅临!”远远传来的唱和声打断了此间插曲,妖帝抬手假意点了点夙璃,便携妖后前去迎接仙界的銮驾。 夙璃从扶桑身后偷偷探出头来,只见远处祥云连绵望不到尽头。 嗯,看来这次她的便宜未婚夫又整来不少宝贝。 夙璃整整裙摆,望向扶桑。 “去吧。”扶桑浅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慢些个跑。” “嗯!” \/ 浮乾不同于夙璃,刚出生就被冠以继承人之位,龙族对其寄予厚望,他对自己也一向严格。是以在年少时就以少年英才闻名仙妖两界,短短千年便可统领龙族军队,很是威风。 夙璃好奇的朝他望去,百年前夙璃出生时,天帝刚放兵权给他,故为收复高傲的龙族军队,浮乾没少下功夫。这百年竟是未曾得空再来探望夙璃。 但每年生辰礼倒是准时送到。为此夙璃还在自己院中专门开辟了一个房间,存放这些礼物。 “阿璃,好久不见。”夙璃望着那个微笑着的男子,只见他比初见是更多一份沉稳,周身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之气。只望向她的眼眸依旧,笑意浅浅,温润如玉。 “浮乾哥哥安好。”夙璃提起裙摆微微俯身行礼,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浮乾,“浮乾哥哥今日可是又给我带了什么好玩物什?” “阿璃,怎个只知玩乐?”便宜老爹可能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终于感觉到自家咸鱼似乎太过摆烂,“快回自个儿位置上坐好,宴席快开始了,没点规矩。” 说罢,夙鸣引着浮乾往上座走去,而夙璃则笑挽上自家漂亮娘亲的手臂,于上首后座边落座。 浮乾看着与妖后轻声说话浅笑嫣然的女孩,虽并未能对这小小孩童产生别样情感,却也觉得她是至今所见之人中最为可爱精致的一个,于是嘴角也不由牵起一抹笑来。 推杯换盏间,生辰宴已经变成了仙妖两界的商业互捧局。夙璃小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下方跳舞的舞娘们。她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父皇母后,发现他们正笑着应付来自两界各个人士的敬酒问候,似无暇管自己。 夙璃毫不犹豫,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就从后方溜了出去。 果然,应酬局不管在哪一世都讨厌的紧,还不如去荷花池找小锦鲤玩。 “小鱼啊小鱼,你就很快乐了,”夙璃蹲在池边,左手探入水中,任由池中锦鲤轻啄手指,嘴中碎碎不停,“你不用习字,不用修行,也没有婚约。不像我,早起晚睡,包办婚姻,欸你说,龙和凰能生出个什么东西?带翅膀的龙?希望不是带鳞片的鸟就行,想想就有点恶寒……” “男为凤,女为龙,阿璃放心,我们不会生出奇怪的东西的。”伴随一声轻笑,夙璃猛的转头。只见碧衣男子半靠着凉庭柱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许是此刻宫灯昏暗,模糊了浮乾身上的威严之气,竟让人感觉他像是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哥哥,带着些许调笑意味与邻家妹妹逗乐。 “浮乾哥哥。” 夙璃有点脸红,毕竟两世加起来,自己也百十来岁了,但从未和男子有过深入相处,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自己意义上的未婚夫,还好死不死给他撞见了自己的颠言颠语。 这情况属实有点尴尬。 夙璃眼睛偷偷向上一瞥,恰好看见浮乾腰间配戴的玉佩,突然间灵光一闪,立刻转移话题。 “浮乾哥哥来的正好,我可有事儿要向你请教呢。”夙璃仰起头,故作高傲,“我幼时你送我的玉佩,还说里面有大乾坤,可我怎都打不开。哪有人给了宝贝不给钥匙的?” 浮乾微楞,随即浅笑出声。 “是我的不是,不曾教阿璃妹妹神器认主之法。”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让夙璃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高中时期曾向一学霸请教问题,学霸不屑一顾的说,“居然真的有人这题都不会。”让还是苏一一的她社死当场。 ok,fine,引起生理不适,减一分。夙璃暗戳戳的想。 “阿璃只需取一滴指尖血使神器认主便可。”浮乾面带浅笑,“神器认主之后,便会随意而动。阿璃只需心中默想便可开启空间。” 夙璃很是迫不及待想要一试,但玉佩还放在自己房中,不曾带在身上,好歹是自己的生辰之宴,身为主家,把客人一人丢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更何况这客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君。 浮乾看着忽然有点扭捏的夙璃,了然于心。心想她不过百岁,自仍是小孩心性。 浮乾没忍住轻轻摸摸夙璃的头,“阿璃妹妹年岁尚小,这宴会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散场,你要熬不住自去歇息。我会帮你向妖帝妖后回禀的。” 夙璃眼睛一亮,觉得这便宜未婚夫很是上道,也没计较他突然的手欠。 “那便劳烦浮乾哥哥了。”夙璃微微欠身告辞,急不可耐的转身回房。 浮乾看着跑远的小姑娘微笑,摩挲手指,细软的触感果然如想象中一般好。 这便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们将会一起过千千万万年。 第4章 初至仙界 回到房间里,夙璃就迫不及待从百宝箱中取出那枚龙形玉佩。百年时间过去,玉佩依然散发着莹莹光泽,不愧是上古神器。 夙璃盘腿坐到榻上,将玉佩放于右手掌心,从左手手指凝出一滴血滴,小心翼翼滴到玉佩上。 血滴很快被吸收,淡淡血色遍布玉佩,夙璃心中默念,‘开’,忽莹光大作,逼得夙璃闭上眼睛。 再睁眼,她便身至一篱笆围起的古朴小院中。院前是郁郁葱葱的草坪,上面稀稀落落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不远处是一山石围成的清澈湖泊,旁边有棵巨大的桃树,开满桃花,湖面上散着淡淡雾气,这大概便是浮乾口中的灵泉了。 好一世外桃源,夙璃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很是兴奋的四处打量。 院中小屋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面积并不大,却让人感觉无处不雅致。屋中摆放着茶台,屋外院中亦有一棵桃树,枝繁叶茂,正值花期,树下摆着一张竹制躺椅,配有古朴边几。 这里也太棒了吧! 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夙璃退出空间,急忙忙将被褥床榻收入其中,又收进果盘零嘴,今日,她就要宿在这秘密基地中。 回到空间,夙璃拿上寝衣,端着果盘迫不及待的往灵泉走去。 上一世苦于生计,又噶的突然,都没享受过温泉,后来投身成凰女,因凤凰一族不喜水,族中也没有温泉,今日可算有机会了了这两世心愿。 缓缓踏入池中,水温不冷不热,夙璃缓缓坐下,靠在石头上,偶有粉色花瓣落到身旁,夙璃谓叹一声,享受啊,极致的享受。 周身有浅浅盈光流转,夙璃很明显感觉到有温润气息围于妖丹之处,四肢百骸像是被暖意冲刷,很是舒适。 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冥想状态,夙璃感觉到周身灵气正疯狂往体内涌去。 不愧是神族之物,享受着就提高了修为,未免也太赞了吧。 \/ 空间内无黑夜白天,无四季轮换,再睁眼,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想到还未和谁人打过招呼,夙璃急急起身换上衣服就要退出空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上衣服小了半截,竟意外不合身了。 回到房中便看见自家父母正在桌边喝茶,看见突然出现的她也毫不意外。 “没个规矩,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半月有余,”夙鸣放下茶杯,“浮乾已带着仙界众人于三日前返回,你个东道主也不知相送。” “哎呀,”夙璃撒着娇搂上夙鸣的小臂,“爹爹娘亲自是礼数周全不会苛待他们,我是忙着修炼又不是玩乐,浮乾哥哥定是能够理解我的。” “愈发油嘴滑舌起来,这半月落下的功课,等等赶紧去扶桑长老那自觉补上。”夙鸣假意戳戳她的小脑袋开口道。 “娘,你看爹,都不夸我修为精进,就会催我功课。”夙璃转身又搂上凰羽的胳膊,撅起小嘴撒娇。 凰羽笑着抚上她的小脑袋瓜,“阿璃看着似乎长高了,你扶桑爷爷如你愿为你新制了毛笔,半月未见念叨你多回了。快去看看他吧。” 夙璃开心的欢呼一声,“那我这便去给爷爷请安,爹爹娘亲告辞!”说完就雀跃的奔出门去。 \/ 凰羽笑着目送自家女儿离去,看向依然脸色沉沉的自家夫君。 “我知你在烦心什么,只是两个孩子本就有婚约,这婚约系两界和平,又是祖上便定下。阿璃现已过百岁,天后邀其上九重天小住亦是情理之中。你何须忧心?” 夙鸣摩挲着手中茶杯,“阿璃年岁尚小,那龙族自成仙界首领,早忘了自己出身,惯是看不上我们妖界的。阿璃此去不知是否会受什么委屈。” “阿璃身为凤凰之后,又为妖界嫡长公主,仙界再不济,想是也不敢对她有所怠慢。”凰羽轻轻拍了拍夙鸣的手,“你不必太过担心,左右还有浮乾为其保驾,他们难道还能下了未来天后的脸面不成。” 夙鸣轻叹一声,“那你便为其整理行装吧,不必太多,住个几天我就派人将她接回。还有让人开我们私库备点东西,免得那天帝老儿又说我抠搜小气。”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凰羽轻笑,看着自家女儿奴的夫君微微摇头。只是离家小住就这般不愿,以后真到阿璃出嫁之日,堂堂妖帝怕是得躲起来哭。 \/ 从扶桑爷爷那回来的夙璃还未喘口气,就被告知过两天要上仙界小住。她自己是没什么想法,只当出门旅游,却被自家老爹拉着絮叨了半宿,各种叮咛嘱咐,夙璃总结了一下,总的意思就是,不要受委屈,受了欺负一定要打回去。 嗯,夙璃知道自家老爹一向护短,可自个儿身份摆在这里,想着也不应该有那不长眼的人来欺负自己。 转眼半个月又过去了,仙界已派人来过两回,都被妖帝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这日,夙璃下学回家,看见自个儿院中坐着的自家父母和浮乾便知,仙界之旅要开始了。 又被老爹拉着絮叨半日,左一句要知礼数,右一句不要惹事,又暗戳戳暗示她背有靠山,夙璃不住点头应和,还是凰羽看不下去,偷偷掐了凤鸣一把,这才放他俩离去。夙璃被唠叨几个时辰,可算是随着槐沫嬷嬷和浮乾坐上了仙界鸾架。 她心中还隐隐有点期待,毕竟九重天欸,上一世只在传说中听过,不知究竟是何等模样。 \/ 浮乾陪着夙璃坐在车中,看着小女孩一会儿不安分的掀帘往外望,一会儿又好奇摆弄车中摆饰,笑意浮上眼眸。 作为夙璃幼时便跟着的教习嬷嬷,槐沫终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注意举止。怎可在太子面前如此。” “无妨。阿璃与我本是亲近之人,私下无需太过束缚于她。阿璃此次上仙界小住,有什么事只管差人来找我,莫与我客气。”浮乾轻轻摆手打断嬷嬷的说教。 夙璃看着私下仍坐的笔直的未婚夫,暗叹不愧是天定仙界之主。这礼仪姿态真是时时刻刻让人挑不出错来。 “浮乾哥哥言重,阿璃并非骄纵之人,浮乾哥哥自去忙公事便好,不必在意阿璃。”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怎么能不在意呢。”浮乾浅笑望着夙璃,竟让她有一瞬脸红。她本就对这婚约不反感,想着以后要与这才貌无双的男子过千万年岁月,确实无需太过客气。 夙璃回以一个灿烂的笑,“那到时候就麻烦浮乾哥哥带我好好逛逛九重天,阿璃早听说天上景色非比寻常,好奇很久了。” 浮乾微笑,“那是自然。等到了我将阿璃安置于我住处旁边的宫殿可好?届时也方便你找我。” “那再好不过。”夙璃笑道。 \/ 谈笑间便听外传来远远和声。 “恭迎浮乾战神回天。” 夙璃掀帘望去,只见云雾缭绕中,一气势磅礴的石砌大门映入眼帘。 四根汉白玉柱子顶天立地,两边各站着四名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仙兵,两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盘踞门顶,衔着一古朴门匾,上着‘南天门’。 不愧是六界之首,这仙界仅大门便如此气势恢宏。夙璃暗想。 第5章 不行就换 銮驾径直驶进门内,停到一精美宫殿之外。 浮乾提摆下车,回头向夙璃伸手,“阿璃,来。” 夙璃牵上他,走下銮驾,只见此处宫殿白玉为墙,琉璃盖瓦,无一处不透露着富贵气息。 “阿璃,这梧桐苑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近日便宿于此处。若有不妥,自吩咐仙侍便是。”浮乾摸摸她的头。 “参见夙璃公主。”只见六名身着浅粉霞衣的漂亮姐姐向自己缓缓躬身行礼,站在最前面的女子与另外五位衣着有些许不同,似乎更为精美,虽都是侍从之服,但她身上的衣服却似云锦所织,夙璃正好奇打量,便听为首的女子轻轻开口。 “奴唤青鸾,是天后娘娘特派遣来伺候公主的。公主在仙界居住之时有任何不妥之处,尽可吩咐奴。” 浮乾浅笑,“青鸾自百岁便侍候我母后身畔,最是贴心。我母后竟舍得让你伺候旁人。” “太子说笑,”青鸾抬眼看向浮乾,“天后娘娘与我恩重如山,妖界公主来此做客,娘娘已嘱咐奴多回要好生对待。” 话虽如此,却是一个眼神未给夙璃。 夙璃不由挑挑眉。 “如此甚好,你自幼细心,有你照顾阿璃我也放心。”浮乾点点头,“阿璃,你先去安置行装,父皇母后已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好的,浮乾哥哥你自去忙。”夙璃应道。 目送浮乾带着侍从离去,槐沫嬷嬷微微欠身,“公主,老奴近百年未归,甚是想念天后娘娘。恳请公主许老奴前去拜会,老奴顷刻便回。” 嗯,这是要去述职。 “婆婆自去便可。”夙璃摆摆手转过身朝着青鸾笑道,“那劳烦各位姐姐为我整理行装了。” “诺。” 走入殿中,只见亭台楼阁,溪水潺潺,还有一参天梧桐,是凤凰最喜。看得出处处用心。夙璃再次感慨仙界富贵,哪怕不是主殿也这般精美绝伦。 仙侍们进进出出,很快便将夙璃的行装安排妥当。 “公主,”青鸾上前欠身,眉眼却直直看向夙璃,“离晚宴还有些时候,公主可要沐浴净身?” 怎的,这是嫌弃她带着妖界之气?夙璃撇撇嘴,“劳烦姐姐为我收拾行装,可是累的出了汗了?姐姐自可去梳妆整理,不必管我。” 青鸾脸色微变,她身为鸾鸟一族的嫡长女,亦是族长之女,从小便在天后身边长大,虽是侍从之身,但天后待她亲近,视为心腹,在仙界众人也将她当半个主子。 她修行千年,早已无五谷之欲,更不会流汗。这妖界公主看着年纪小,却也并非好拿捏之人。 “公主说笑了,”青鸾声音更冷,“只是一会儿便要面见帝后,故奴才作此提醒。” “青鸾果然如浮乾哥哥所说,甚是贴心。只是浮乾哥哥自我幼时赠与我灵泉,我便只在那中沐浴。”夙璃把玩着腰间的龙形玉佩,笑着开口,“便不劳烦姐姐了。” 青鸾看着她手中的玉佩,那是龙族传世宝物,隐隐妒色从眸中一闪而过。 “如此,奴便告退了。公主有事再唤奴。”敛下神色,青鸾欠身退出房间。 夙璃看着青鸾离去的身影,摩挲着玉佩,不禁想起自家爹爹的嘱咐。 她以为自己几重身份足够威慑他人,看来这仙界还真有这般不长眼的存在。 \/ 缓步踱出房间,夙璃想再逛逛宫殿。行至梧桐树下,却听见宫娥们的窃窃私语。 “那妖界公主一看就是粗痞之人,哪里配的上太子殿下。” 悄悄探头望去,正是刚刚离去的青鸾和两个粉衣仙侍。 “就是,青鸾姐姐,天后娘娘自你幼时就将你带在身边,说是待为亲女也不为过。姐姐与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倒让她占了投胎便宜,早早把太子妃位收入囊中。姐妹们都为你感到不忿。” “左右离她与太子成婚还有近千年,太子殿下天资无双,怎会对小小妖界公主另眼相待,其中变数甚多。再说了,天后娘娘以前就说,要青鸾姐姐嫁予太子作贴心人,就算她占了那位置,也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 青鸾不曾出言打断她们的言语,只轻整珠钗。 “放肆!”一声厉呵传来,吓得几个仙侍赶忙欠身,只见槐沫嬷嬷从不远处走来,“我离开百年,宫中规矩竟这般松散了,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胡乱揣测的?” 青鸾看向来人,又浅浅欠了个身。 “嬷嬷何须吓唬她们,左右不过是为我不平罢了。” 槐沫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青鸾,她亦是鸾鸟之族,早早跟在天后身旁伺候,也是看着青鸾长大的。 “我知你心思。但太子与妖界公主的婚约系两界和平,不是你们这些小女子可非议的。”槐沫叹了口气,“你与太子殿下自幼相识,我知此间情谊,但你可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若因此让这婚约生了什么变故,鸾鸟一族可不会保你。” \/ 青鸾被这严厉之语逼的眼泪打转。 “我哪敢生什么旁的心思,我只是一小小仙侍,自比不得公主尊贵。” 槐沫看着嘴巴上说不敢,却满脸不忿的女子,轻轻摇头。 “退下吧,以后休再说这些胡言。” 夙璃看了一出大戏,又悄悄退回房间。 看来这些个仙侍并非只是单纯的种族歧视,自己这未婚夫婿很是抢手呀,她现在不过孩童模样,就有人争风吃醋舞到面前来。 敲门声打断了夙璃的暗想。 “进。” 只见刚刚仙侍们口中的男主由槐沫嬷嬷伴随着推门而来。 “阿璃,可歇息好了?我来接你去参加晚宴。” 夙璃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男子,他天赋卓然,且身份尊贵,皮相又是一等一的好,市场极好也在情理之中。 “浮乾哥哥,我都好了的。” 夙璃笑着站起身走向浮乾。 她想的通透,可不愿搞什么雌竞,若以后浮乾真的左拥右抱做那中央空调,大不了就一拍两散,爹爹可说好会给自己做靠山的。 现下这些莺莺燕燕,哪值得自己忧心烦恼。 嗯,世上男子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第6章 银河之水 夙璃随浮乾走过白玉桥梁,走上威仪台阶,便入恢弘正殿。 只见上首端坐一俊美中年男子,着一身金色龙袍,上绣九条五爪金龙,不怒自威。身旁的美妇人亦着繁花锦服,绣着仙鹤祥云,凤冠上珠玉流苏,目含慈爱笑意。 夙璃缓缓欠身行礼。 “参见天帝天后,愿天帝天后与天同寿,万福金安,佑六界平和。” “快快起来。”天帝抬手隔空轻轻将她扶起。“早闻夙鸣得一可爱闺女,叫朕羡慕好久。今日终得见,果然可人。” “阿璃来本宫这儿坐,”看上去慈善的天后朝她招手,“今日初见本宫就心生欢喜,你便安心在天宫住下,多陪本宫一段时间。” 夙璃应下,提着裙摆朝天后走去。 待她落座,天帝提杯。 “今妖界公主赏光来仙界小住,朕喜不自禁。愿两界永结同心,延绵不断,共护六界。” “愿两界延绵,六界和平。”文武百官举杯应和。 比起妖界,这仙界的应酬局更是官方,无聊的紧。夙璃脸都要笑僵了,天后还时不时给她夹菜,菜系多为灵蔬灵果,很是寡淡,着实不合胃口。 浮乾看着夙璃官方的八齿微笑,觉得可爱的紧,不由偷偷掩唇偷笑。恰巧被夙璃抓个正着,朝他微微瞪眼。 浮乾干咳一声,开口为她解围。 “禀天帝天后,阿璃今日来此,行途甚远,又未作歇息就来拜见。她年岁尚小,不如让她早些去休息,左右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相处。” 天后轻轻拍拍夙璃的手,“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太子这就知道心疼自家媳妇了,甚好甚好。”天帝笑道,“那你便送公主回宫吧。” “是。儿臣告退。” 浮乾给夙璃使了个眼色,夙璃赶忙站起行礼。 “谢天帝天后体恤,那夙璃先行告退。” “去吧,好好休息。”天后慈爱的笑道。 \/ 走出正殿,夙璃才深深舒口气。浮乾笑着看她,“仙界虽条框重多,但阿璃不必太过在意。随意一些便好。” 夙璃撇嘴,“那可不成。届时婆婆回去向爹娘告状,抄书的又不是浮乾哥哥你。” 浮乾笑出声,忍不住摸摸夙璃的小脑袋。 “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夙璃打开浮乾的手,“你别老摸我脑袋,要长不高的。” 虽说着,却雀跃的往前走去。“浮乾哥哥快些个。”浮乾笑着跟上她。 两人走了一会,穿过云池,转过宫墙,夙璃便见远处寂静的夜空下,璀璨星海如梦幻般的绸缎铺开,横贯天际,壮观又神秘。 “哇~”夙璃不禁发出感叹。“这便是银河嘛?” “嗯。”浮乾应道,“那便是银河。流入仙界成弱水云海,弱水尽头接银河之畔。我们脚下这条便是弱水之河。” 夙璃看着潺潺溪水,忍不住蹲下身想伸手触碰。 浮乾赶忙将她拦住。 “阿璃,弱水乃上古诸神之战时神力泄出而成,有洗尽六界之力之效,不可触碰,会被腐蚀灼伤。” 夙璃闻言急忙收回自己的手。 “那银河呢?我们能去银河之畔看看吗?” 浮乾摇头,“银河之畔住着凌晟神君,万万年不曾出世。不可打扰,非吾等能及之处。” 夙璃撇嘴,这么壮丽的银河,就这样被劳什子神君一人据为己有,真是霸道。 浮乾看出夙璃的小心思,笑着道,“阿璃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看天后娘娘的万里桃林。正值花期,亦非寻常美丽。” 夙璃闻言眼中一亮。 “那阿璃便先回去,等浮乾哥哥寻我。” “嗯。” \/ 夙璃回到梧桐苑中,便见青鸾趴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脚边散落着三四个玉瓶。 夙璃挑眉,这是,借酒消愁? 也不一定是没听见仙侍的传和声,怕是她不愿侍奉故意装醉也说不定。 夙璃没有放在心上,左右在仙界不会居住太久,没必要为此上纲上线。想着便抬步往屋中走去。 屏退仙侍,夙璃拿出玉佩,进入空间。 今日是真的累挺,该好好泡泡灵泉松泛松泛。 夙璃缓缓沉入泉中,谓叹出声,闭眼陷入冥想。 \/ 待夙璃退出空间,外头早已天光大亮。已有仙侍捧着洗漱用具立于床边。见夙璃忽现,仙侍们缓缓欠身行礼。 “奴伺候公主殿下洗漱。太子殿下已在庭中等待良久。” 夙璃看向说话的仙侍,正是昨日与青鸾私语的仙侍之一,但夙璃并未细究她的大胆催促,只淡淡应了一声。 洗漱完毕,换上锦衣便推门出去。只见浮乾坐在昨日青鸾所坐之处,手执茶杯,而青鸾正立于其右后方,望着浮乾的眼神真真说不上清白。 啧啧,这幽怨的小眼神,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恶毒女配,硬逼得这小青梅委屈退让。 夙璃暗自啧声,脚步却未曾停下。 “浮乾哥哥,阿璃可是起晚了?”听见夙璃的声音,青鸾飞快收起视线,垂首站好。 浮乾笑着望来,“昨日路远行急,阿璃多休息一会也是应该。我也刚来没多久,不曾久等。快来用些吃食,这是我殿中小厨房自做的糕点,不知合不合阿璃胃口。”浮乾向夙璃招手笑道。 夙璃大步上前,落座浮乾身旁,石桌上精致的糕点让人很有食欲。她不客气的捻起一块塞进嘴里,眼睛忽的一亮。 “好吃的。” 浮乾抬手轻轻扫落夙璃嘴边的碎屑,笑着看她。 “不必着急,今日我已将公事安排完,一整天都能陪你游玩。” 夙璃闻言轻扫过他身后的青鸾,只见女子眼眶微红,紧紧绞着手中帕子。夙璃微微挑眉,至于吗,就真这样委屈。那……她不介意再添把火。 “浮乾哥哥快带我去游桃林吧,”夙璃拍拍手中碎屑,抬手抓住浮乾衣袖摇晃,“我可期待了一整晚呢!” 浮乾顺势起身,拍拍夙璃的小脑袋。 “好好好,这便带你前去。” 夙璃看向青鸾,“青鸾姐姐也一道吧。听闻你幼时便侍奉天后娘娘身侧,想来对桃林也是熟悉非常。劳烦姐姐为我引路。” 浮乾并未看向青鸾,只笑应夙璃,“青鸾本就是指给你当仙侍的,何谈劳烦一说。” 满意的看着青鸾脸色一白,夙璃笑着牵起浮乾向外走去。 第7章 弱水河畔 万里桃林果然壮观,桃花淡香扑鼻而来,一眼望不到头的粉色简直迷人眼眸。 浮乾引着夙璃落座林中庭院,又着青鸾拿来糕点和新鲜桃子榨成的果汁。自己则取一玉壶和白玉酒杯,似准备独饮一番。 夙璃好奇望向浮乾手中的玉杯,“浮乾哥哥喝的是何物?” 浮乾轻晃酒杯,难得的露出一丝闲适来,“这是母后殿中特产,桃花酿。取每棵千年桃树上的第一朵桃花,和春季清晨花上凝露酿成。今沾了阿璃的光,难得偷闲,可算有机会品尝一番。” 夙璃听的满眼泛光,听上去就是很难得的玩意儿。 浮乾看着夙璃放光的浅色双瞳,摇头轻笑。 “阿璃你年岁尚小,不可饮酒。哥哥先帮你尝尝,等你过了五百岁生辰再用此为你祝寿。” 夙璃闻言撇嘴,自己虽是孩童模样,但两世加起来好歹也百三十岁了,前世也爱在无事时小酌几杯,酒量并不算差。怎到这里就被当成三岁孩童看待。 “浮乾哥哥,给我尝一口吧,就一口。” 夙璃眯起漂亮的眼睛,双手合十轻声求道。 浮乾很是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可。”说完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夙璃看着故意馋她的浮乾,恨恨咬了一口糕点。 这时,庭下突然有一身着轻铠的侍卫前来通报。 “禀战神,魔界看守前线传来急报,天帝陛下命殿下速去勤政殿。” 浮乾闻言急急站起,又转头看向夙璃。 夙璃摆摆手,“浮乾哥哥去忙便是。自有青鸾姐姐带阿璃游玩。” 浮乾点头,转头嘱咐青鸾,“带公主于林中逛逛便送其回去休息,不可怠慢。” 青鸾缓缓欠身,“诺。” 浮乾迈步离去,走出两步又转头回来,“阿璃,跟着青鸾,宫中禁地甚多,人多眼杂,莫要乱闯。”说罢不放心的摘下手上墨玉扳指塞到夙璃手上,“有事就用妖力注入其中,可与我联系。” 夙璃不耐烦的摆摆衣袖,“浮乾哥哥不必担心,阿璃又不是三岁稚童。” 浮乾这才急急离去。 \/ 夙璃目送浮乾走远,眼看他转过宫墙消失在视线中,便急不可耐伸手去取浮乾留在桌上的玉壶。 一只纤纤玉手忽的按下,夙璃瞪向手的主人。青鸾视线微垂,轻轻开口。 “太子殿下不让公主饮酒,望公主勿要难为奴。” 夙璃收回双手抱于胸前,浅笑着看着青鸾。 “青鸾姐姐果然忠心,怪不得得主子欢喜。” 青鸾听着夙璃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暗暗咬唇,看着手中玉壶,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公主若是非要尝一口,奴也不敢阻拦。只这桃花酿后劲足烈,奴怕公主醉酒,届时奴只一人,怕是无法伺候公主回梧桐苑。” 夙璃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笑着开口。 “青鸾姐姐多虑了,浮乾哥哥总是最细心的,左右还有他留给我的扳指,大不了劳烦他跑一趟抱我回去。”说着便伸手拿过玉壶,给自己斟上一杯,“姐姐莫要担心,届时我定向浮乾哥哥解释,不会让他误会你玩忽职守。” 说罢不再顾她神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美酒入口温润直舒,淡淡的花香带着浅浅辛辣,其中还暗含微微灵气,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东西。百年多未碰过酒杯,夙璃心中谓叹。今日闲适,又有美景相伴,再适合不过小醉一场。 \/ 一杯接着一杯,没过多久玉壶便再倒不出一滴美酒。 夙璃晃了晃空空的玉壶,很是可惜的叹了口气。 看了看天色,似乎已不算早了。夙璃懒懒伸腰,“回吧。” 站起身来,忽一踉跄。是自己这身躯无能,还是这桃花酿后劲真就这般大,夙璃晃晃脑袋,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 夙璃朝后看去,只见青鸾冷冷站立一旁,没有丝毫要扶她的意思。 夙璃摇头轻声哼笑,稳了稳身形便朝前走去。 走出三四米,只听后面传来急步声,一双手忽的扶住夙璃的小臂。她望向跟上来的青鸾,还不算太过不知所谓,于是笑着说道,“劳烦姐姐送我回梧桐苑了。” 青鸾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开口应道。 “奴为公主带路。” 夙璃脚步轻浮,早已分不清东西。只借着青鸾的力向前走去。 走了半晌,人迹愈发罕现,夙璃此刻才隐隐觉得不对。 “青鸾姐姐这是带我去何处?”夙璃懒懒开口,“我看天色已晚,想回去歇息了。明早还要去拜见天后娘娘,姐姐还是早点将我送回吧,免得浮乾哥哥担心。” 青鸾闻言停下脚步,天色已近黄昏,喝了酒的夙璃看不清青鸾的表情。只听她冷冷开口。 “太子殿下是仙界未来的天帝,更是未来的六界之主,百年之时便已有过人本领。你不精修行,现下才堪堪能化形十二三岁模样,不过一小小妖族公主,你觉得你配吗?” 夙璃听着青鸾大不敬的话,微微挑眉,这是一点不装了? “我配不配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出生便是你口中未来天帝的未来妻子。这不是我和浮乾哥哥愿不愿就能决定的。这是,天意。” 青鸾没有接话,亦没有抬头,只直直站在原地,手中还紧紧握着夙璃的小臂。 夙璃感受到小臂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不适的想摆脱她。刚刚抬手想要甩开,却忽的感受到一股强大推力。 夙璃没想到青鸾胆子这般大,毫无防备的向后倒去,她瞪大双眼朝青鸾望去,只见她面目扭曲,满眼都是狠毒之色。 “你便不该出世。” 扑通。 夙璃不曾注意她们刚刚居然站在弱水河畔,被青鸾狠狠一推便落入河中。 昨晚还觉得温柔的潺潺溪水现下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的河水涌入鼻腔和嘴里,窒息感突然袭来。伴随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痛感,除了皮肤上的灼烧感,更有冲击力蔓延四肢百骸,夙璃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开来。 夙璃挣扎着想探头呼吸,恍惚中看见岸边的青鸾冷眼看着自己,离自己越来越远。 \/ 是她重生以后,得身边众人爱护,早忘了前世经历过的人心险恶。是她太过想当然,被保护的太好,觉得自己身份使然,无人敢暗算。是她贪恋舒适,不曾好好修炼,才会在遇险之时无还手之力。 她虽经历过一次死亡,但这一世,她有爱她的父母,有容她的族人,她应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啊…… 真的,好不甘心。 夙璃无力的闭上眼睛,陷入黑暗,连痛感似乎都消失了。 第8章 被捡尸了 不知过了多久,夙璃突然觉得有凉凉灵力从自己身上拂过。 感受到体内的妖丹被凉意包裹,虽带有刺痛,但很明显这股凉意携带着强大灵力,正在修复自己的妖丹和七经八脉。 夙璃皱眉,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 入目是一拖地的宽大黑色衣摆,上绣黑色云纹,衣摆微微拂动,露出一只苍白的赤足,皮肤下隐隐看的到青色的血管。视线上移,只见一肤白如雪,发黑如墨的男子。他面目冷峻,玄色眼眸淡淡从上俯视着她,眸中无波无澜,是让人觉得自己如同蝼蚁一般的冷漠。 夙璃意识到自己被不知名的大佬救了,张口想要道谢,但喉头依然有灼烧感。她抬起手想打个招呼,入眼便是自己只剩三两杂毛的翅膀。 ? 夙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秃毛鸡。”男人突然开口,语调平缓没有起伏,但夙璃硬生生从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之意。 不是大哥,你礼貌吗? \/ 在夙璃还在心中大声逼逼这位看上去很没素质的不知名大佬时,仙界已经因为她的失踪大乱了。 青鸾跪在殿中只是哭泣,“奴劝过公主,公主非要饮酒,奴看时候不早,便欲送其回梧桐苑,哪知行至半路公主非要奴为其取披风来。待奴取完披风公主便不见了踪影。”青鸾哭的肝肠寸断,“都是奴伺候不周,若妖界来问,陛下娘娘只管将奴交出便可,奴愿一力承担。” 天帝扶额皱眉。 “凤凰一族与吾等一样,几万年来后嗣艰难。好不容易得一闺女,那夙鸣更是出了名的护短。现下妖界公主在吾界失踪,你一个小小侍女能担得起什么!” 天后轻抚上天帝后背,“你莫急,那夙璃在乡野长大,本就无规无矩惯了。怕是小孩心性贪玩,自己藏起来了。着人去找便是。” “浮乾已带着禁军找了一天一夜,毫无动静,”天帝不耐的拂开天后的手,“你以为这是小事吗?那只凤千万年前就不是好相与的,那扶桑更是活了万万年,修为早不知到了何种境地,等他们打上天来你急都来不及。” 天后眸色一闪,她虽实在看不上这小小妖界的公主,但夙璃确实身系两界和平。不说祖上婚约,凤凰一族上古便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这夙璃真要在仙界没了下落,他们怕是真的会领全族打上天来。 龙族虽是上古神兽,但自古便喜安乐富贵,不喜征战,自被众神点为仙界之主后,更是过惯了安逸生活,若凤凰一族真要宣战,其中输赢尚且不可定,但定会使龙族元气大伤。 或许更有甚者,会保不住这帝王之位。 天后垂下眼眸,淡淡开口。 “左右不过消失一日有余,再着人去找,先不必向妖界报此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天帝深深叹口气,看着还跪在殿中哭哭啼啼的青鸾,怒从中来,抄起手边茶杯就扔过去。 “还敢哭啼,还不带人去找!找不到妖界公主,朕便削你仙骨打入凡界!” 青鸾垂首握紧拳头,指甲狠狠刺入手心。 “诺。” \/ 夙璃因‘秃毛鸡’这一称呼内心波动,加上刚上岸力竭,又昏睡过去。 待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仍被留在第一次苏醒的地方。阵阵寒风逼的夙璃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夙璃想运转妖力化形,却发现妖丹被一股透明灵力包裹住,体内无一丝妖力,完全运行不了任何功法。她只好抖抖身上所剩无几的羽毛颤巍巍站起,想起浮乾所说的弱水腐蚀之力,自己怕是暂时得顶着这副秃毛鸡模样了。 夙璃看看自己身上可怜的三两残羽,也难怪不知名大佬丝毫不怜香惜玉将她丢在此处。 确实丑啊。 夙璃深深叹口气,打量起四周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身边这潺潺溪水竟是颗颗星辰汇聚而成,泛着莹莹冷光,居然是之前自己远远望见的银河? 此处若是银河之畔,那,那神秘大佬……岂不就是…… 传说中的仅存的上古神? 凌……凌晟……神君? 我的老天奶啊。 夙璃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爹爹娘亲,女儿出息了,女儿见着传说中的老祖宗了! 夙璃颤巍巍向后望去,只见一参天建木树立于不远处,看其树干怕是十人环抱有余,树下有一黑袍男子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古朴茶台,正慢悠悠的品着茶。 察觉夙璃视线,男子抬眼望来,眼中依然无波无澜。只见他微微抬手,夙璃便不可控的凌空飞向他。 夙璃晃晃悠悠的落于茶台之上,看着眼前淡淡望她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拜……拜见,凌晟神君?” “嗯。”凌晟淡淡应声。 空气异常安静,只有携着冷意的风轻轻拂过。 谁懂啊!她为什么会有种底层社畜莫名被董事长点名会见的感觉! 夙璃斟酌片刻,又小心开口。 “感谢神君救命之恩……我是妖帝之女……名唤夙璃。” “没救。”男子轻轻开口,抛过来一个玉佩,夙璃赶忙拿秃秃的翅膀接住,凝神一看,是随身携带的那枚龙形玉佩。玉佩上的光泽似乎比以前暗淡了许多,甚至有细微裂缝浮于其表。 夙璃立马意识到,怕是神器护主将她收入空间,才免了她身陨之灾。而后顺着弱水漂至银河湖畔,恰巧被这位上神遇到……或者说捡到。 “那也要感谢神君护我妖丹。” “死这,不干净。” 夙璃的拳头硬了。冷静,不能啄他,会噶。 “哈哈,神君真是幽默。”夙璃假笑,“不知神君可否将我送回仙界?” 凌晟指了指银河,“从那,顺流而下,可至。” 真的很想打死他啊妈的! “神君说笑了,我本就修为不高,现下更是无丝毫妖力,”夙璃咬牙开口,“再入一次弱水怕是就真的要与世常辞了。” 凌晟望向夙璃,眼中竟带着些许困惑。 “那又如何?万物皆有终,死河里,干净。” 夙璃真的很想把这个男人的嘴巴缝上,怪不得万万年不出世,就他这张嘴,出世早晚被人暗杀,当然如果有人能干的过他的话。 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夙璃又开口询问。 “那请问神君,我这妖力何时才能恢复呢?” “三天。”凌晟伸出三根手指,说完,端起茶杯轻抿。 夙璃一喜,等妖力恢复便可用墨玉扳指联系浮乾,她就不信了,集仙界妖界两界之力还不能把她从这弄出去了。 “取北山雪莲,古兽之骨,建木冠叶,以冥河源水熬煮三个时辰服下,三天可洗净弱水之力。”凌晟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夙璃的笑僵在脸上,她看向这个神色依然淡淡的男子。 “那……” “我没有。” 老天奶啊,她真的忍不住了,噶就噶吧,今日不啄他一口,这辈子夙璃都得做噩梦。 凌晟看着突然扑棱翅膀的小鸡仔淡淡开口,“此处灵力是世间十倍,你可自我修复。” 夙璃狠狠大喘一声气,按捺住不要命也要啄他一口的想法,扯出招牌八齿微笑。 “那还请神君告知,自我修复大概需多久才能洗净弱水之力?” 凌晟缓缓又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夙璃眼中又一亮,三个月也不是不能接受。 “三百年。”凌晟放下手,“你天资一般,洗净神力灼烧之伤,就算在此处也大概需三百年。” 夙璃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果然,果然应该啄瞎他! 第9章 上天要人 银河之畔一直是黑夜,夙璃不知已经身处此处多久。 这些时日,那凌晟神君不是在树下喝茶,就是在湖边巨石上吹风。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此处还有一活物。 夙璃在身上并未找到浮乾给的玉扳指,她尝试打开空间寻找,却因无丝毫妖力,竟是连空间都打不开了。 因为夙璃修为低微,虽可个把月不食五谷,但并没有完全辟谷。现下腹中空空,感觉十分难耐。 夙璃深深叹口气。 她看向树下正与自己对弈的男子,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跳蹦着上前。 “神君……” 凌晟执棋的手顿了顿,低头望向衣摆边的秃毛小鸡仔,似有点惊讶。 “你还在。” 夙璃狠狠闭了闭眼睛,冷静,你爹娘可还在家等你归去。 “神君,夙璃有个……不情之请……”夙璃艰难的开口,“我……” 咕…… 肚子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叫声,夙璃僵在原地,而后缓缓闭眼。 爹娘,要不你们想想办法再生一个吧,女儿真的累了。 凌晟微微皱眉看着夙璃,想了片刻,抬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本书来,然后认真翻看起来。 夙璃看着莫名其妙突然看起书来的男子,不禁悲从中来。想她一堂堂妖界公主,就算是上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饿死他处。 凌晟翻看片刻,突然挥袖变出一堆稻谷,他看着夙璃指了指那堆连壳都没去的金黄稻谷道,“吃。” 夙璃看了看那堆稻谷,又看了看被凌晟随手丢在一旁的书,上着‘养鸡大全’。 …… 应该好好修行的。 夙璃被推入弱水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后悔自己在修行上的懈怠。 怪她,都怪她的懒惰,当初没有好好修行,早早辟谷,如今才会被这劳什子神君当鸡喂! 夙璃眼含热泪,边嗑稻谷边抽泣,还不忘往外吐谷壳。 凌晟棋也不下了,撑着脑袋看着夙璃边哭边磕,看稻谷快被磕完,又挥袖变出一堆硬硬的玉米粒来。 夙璃含泪望他一眼,见他用眼神示意,甚至从中隐隐看到些许期待,夙璃用翅膀擦擦眼睛,又往左蹦跳两步磕起玉米粒来。 若能活着回去,一定,一定要勤加修炼。早晚有一天,要这男人跪在面前,磕上一天一夜五谷! 夙璃和着眼泪将玉米粒狠狠咽下。 \/ 离夙璃在仙界失踪已过一月有余,中间妖界已派人来仙界四五回,都被天后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天帝愁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浮乾更是朝起夜归,恨不得把仙界一寸寸翻过来找。 这日,浮乾正俯首抱拳立在殿中向天帝回禀昨日搜寻之处,忽然一轻铠天兵连滚带爬的跑进殿来。 “报!”天兵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天帝猛的站起。 “启禀陛下!妖帝,妖帝……”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厉呵。 “天帝!吾儿现下身在何处?!” 声音裹挟着重重妖力穿堂而来,空气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 只见夙鸣身着火红赤羽轻甲,踏步进入殿中。 天帝赶忙走下皇座迎上前来,“哎呀,夙鸣老弟,你怎的突然来此。朕与你万年未见,甚是想念。” 夙鸣侧身闪开,凝成实质的火红妖气隐隐围绕周身。 “我家阿璃现下何处?为何家书都未曾发回一封?!” 天帝搓着手艰难开口,“老弟莫急……这……” 浮乾走上前,垂首半跪到夙鸣面前。 “帝君恕罪,阿璃……于一月之前,失踪了。” 火红妖气突的暴涨,殿内立刻如至火山熔岩之中,离得最近的浮乾口边被生生逼出一丝血线。 天帝急忙运气护住殿内众人。 “失踪?”夙鸣双目隐隐赤红,望向天帝,“吾儿作为你九重天未来天后来此小住,你现下告诉吾她已失踪一月之久?!” 天帝擦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老弟莫急,朕已着宫内所有禁军全力寻找。相信不久就能有消息。” “你们仙界多是酒囊饭袋,一个月了都不曾找到一点消息!”夙鸣爆呵,“将吾儿失踪当日随侍都寻来!吾要亲自审问!” “这……”天帝搓手,青鸾是天后心腹,交出去不论是否打仙界脸面,要真审出点什么来…… “帝君稍坐,我去寻她来。”浮乾擦去嘴边血色,开口应声。 天帝狠狠瞪向浮乾,只是此刻也别无他法。若不依了这只正处暴怒中的凤,今日怕是南天门都要被他拆了去。 “老弟先坐,先坐,朕这就着人去唤。” 夙鸣指向浮乾,“你去。” 浮乾抱拳应是。 \/ 坐在皇座下首第一个位置的夙鸣身上一直凝着火红妖气,逼的殿内众人汗流浃背,却无一人敢言。 天帝坐在金龙宝座上,亦是如坐针毡。 “夙鸣老弟,你先喝口茶缓口气,浮乾马上……”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唱和声。 “天后娘娘驾到~” 只见天后身着正色宫装,头戴凤冠,抬步走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浮乾和青鸾。 天后向夙鸣欠身示意,“妖帝远道而来,是吾等招待不周。” “侍从何处?” 夙鸣并不想理会这天后,只看向浮乾冷声询问。 见自己被无视,天后脸色微变。随即立刻收敛神色,微转身躯轻声开口。 “当日随侍公主的是幼时便随本宫左右的鸾鸟族长之女,青鸾,你与妖帝讲一讲当日之事。”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红光一闪,夙鸣忽的出现在青鸾面前,左手已然掐上青鸾的脖子。 青鸾被骇的瞪大双眼,急忙看向天后。 天后这下真真脸色巨变,她没想到这夙鸣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她,不由怒从中来,暗自提气,周身隐隐有蓝色灵气浮现。 “妖帝这是何意?”天后冷声开口。 “吾不用听她言语,”夙鸣没有分给天后一个眼神,“吾自有办法探知真相。” 说着右手便凝出妖气,意欲搜魂。 这是凤族秘术,可强行突破神魂,拉出记忆,但修为低下者一旦被搜魂就会变成痴傻。 “尔敢!”天后震怒,她没想到自己已经点出青鸾是她心腹之人,这妖帝竟还要用此等霸道之术,何止是不信任她,更是当众下她颜面。 想着便要对其出手。 浮乾忽地上前挡住天后,天后妖帝皆是大修为者,仅散出的灵力碰撞就让年仅千岁有余的浮乾心神俱荡,喷出一口血来。 天后赶忙收了灵力,扶住浮乾,“太子?” “母后,”浮乾虚弱开口,“阿璃在仙界失踪,本是仙界之过。总该给帝君一个交代。” 一直装死旁观的天帝终于开口,“扶浮乾过来!吾族与凤凰一族自古便是老相识,你莫要因妇人之仁损了两界和平!” 看着咬唇扶着浮乾往旁边走去的天后,青鸾终于慌了。 “娘娘!娘娘救救青鸾!娘娘您不是说将我看作亲女的吗?!” 夙鸣冷笑,“莫说你只是一小小鸾鸟,就算你真是天后亲女,若真伤了吾儿,你看看谁人能保住你!” 闻此,天帝脸色也不由一黑。 但夙鸣此时已开始使搜魂之术,青鸾挣扎不过,神魂被猛地揪出来。夙鸣抬手成爪握住神魂,桃花林的一幕幕便展现于众人面前。 看到夙璃沉入弱水,殿内众人皆是脸色巨变。 天帝天后也没有想到这小小侍女竟这般大胆无脑。 “这……”天帝看着身形未动的夙鸣,竟真生出些无措来。 只见夙鸣收拢手掌,青鸾神魂发出一声尖利鸣叫,竟生生被三昧真火烧的神魂俱灭。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骇到了众人,虽妖帝只身来到仙界,又做下如此骇人之事,此刻却无一人敢指责于他。 夙鸣缓缓转身,面朝天帝天后,双眸已是赤红一片。 背后妖力隐隐凝成凤凰原身,“今日若见不到吾儿,明日我便率军踏平此处。” 夙鸣声音淡淡,天帝却被逼的真真流下了汗。 “帝君,你亦知弱水何物。此事确是仙界亏欠于你,但如今……”天帝也不敢再攀亲近,“神族没落,六界还得靠你我维系。明日我定携龙族全族登门致歉。只是阿璃落入弱水,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夙鸣只是望着天帝,忽的轻笑出声。 “你莫要忘了,你这位置,是我让给你的。今日见不到阿璃,莫说你这王座,便是毁了这六界又有何妨。” 夙鸣狠狠一摆衣袖,一股劲风携带着厚重妖力直逼天帝面门。 天帝急急抬手抵挡,却仍是硬生生被逼退三尺撞上殿中玉柱。 浮乾被劲风波及,好在有天后相护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挣开天后,顶着炽热妖力走上前去。 扑通。 浮乾朝着夙鸣双膝跪地,“帝君,是我,没有照顾好阿璃。我现下便去弱水寻她,若寻不着她,浮乾,拿命相抵。” 夙鸣冷冷垂眸俯视着他。 “梧桐苑,我只等到三更。” 第10章 给的太多 距妖帝离开正殿已过两个时辰。 浮乾带着内伤清点人马去弱水沿河畔打捞。 殿中众人早已退避离去,只天帝撑着额头皱眉坐在金龙宝座上,时不时叹气。身旁凤位坐着的天后垂首看不清神色,捏着锦帕的手指却隐隐泛白。 在天帝发出不知是第几声叹气时,天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夙璃落入弱水已一月有余,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你还遣浮乾去捞什?” 天帝闻言忽地拍桌而起,怒瞪着自己的发妻。 “那你说该当如何?若不是你将那等没有脑子且恶毒的玩意儿派去夙璃身边,今日吾怎会落入如此狼狈境地?” “我哪知青鸾这般荒唐大胆,”天后从未被天帝如此爆呵,惊得瞪圆了眼睛,“如今事已发生,眼看那不知所谓的妖帝是不肯善了了,难不成真要用我亲儿去赔!” 天帝颓然落座,“浮乾身系龙族未来,吾等在他身上耗费不知多少,自是得保下他。只是这夙鸣实在执拗,今日怕是难了了。” 两人又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依然不知该当如何。 \/ 不过一会儿,浮乾被一仙侍扶着进入殿内。 天帝猛的抬眼看向他。 “咳咳……”浮乾握拳附唇轻咳,而后朝着天帝缓缓摊开手心。只见一布满碎纹的墨玉扳指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尸骨,一点未见?” 浮乾看着天帝天后,缓缓摇了摇头。 天帝脱力向后仰倒于金龙宝座之上,“落入弱水,怕是只有上古诸神才能起死回生。” 浮乾忽地看向天帝,是啊,如果是那位…… “父皇,离上次仙界建木祈福已过千年有余,可否……” 天帝猛地站起,是啊,仙界有一上古就存在的建木树,可直达天听,与那世间仅存的上神取得联系。若是神君愿意出手,此事或还有回转余地…… 只是…… “凌晟神君不问世事,千年前吾族以百龙千年修为为祭才得神君垂怜。现今不知神君,是否还愿赐下福祉。” 浮乾咳嗽两声,半跪殿下。 “总得一试。” \/ 天帝亲自前去梧桐苑与夙鸣言明此事,又沐浴更衣净手焚香,才携众人来到正殿后头,走上百步台阶,终见那参天古树。 天帝闭眼良久,耗神凝出一透明水球,口中轻念。 “扰神君清修,只是有一小女误落弱水,不知所踪。求神君垂怜,佑其平安。” 水球晃晃悠悠向那隐入云霄的树冠飘去,穿过云层消失在视线之中,过了很久,众人依然立于树下翘首相望。 夙鸣更是眼眶通红,仰头紧紧盯着那云层。 天帝看夙鸣这般模样,亦是轻叹出声。 “知你急忧,但你等在这儿也无用,神君不知何时会降下神谕,不如回苑中歇息,朕着人盯着便是。” “吾在此等候。”夙鸣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天帝看着他仰天长长叹了口气,“行行行,我陪你守候于此,”他也盘腿坐于夙鸣身侧,看着身后那摇摇欲坠的儿子,摆摆手道,“你们都散了吧,朕与妖帝守着。” 浮乾还欲开口,却被天后拖拽了一下。 天后朝着两位帝君欠身行礼,“那我们便先行退下休整,妖帝有何需要随时吩咐便是。”说罢便拖着浮乾离去。 \/ 夙璃觉得这不知到底年岁几何的老男人真真是闲出了病来。 自那日将她当成鸡仔喂过一回后,凌晟仿佛像是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日日手捧着那本所谓的大全翻看。 这日凌晟又将她提到身前,指着眼前的一攀爬架说道。 “要勤加锻炼,肉才紧实。” …… 不是大哥,你是把我当肉鸡在养吗?是打算养肥了宰杀吃肉? 夙璃看着眼前的攀爬架,只见那顶上还有一稻草堆成的鸡窝,她是真的连表情都没有了。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堂堂神族还收纳着这种书籍,更想不通这老男人到底是要干嘛。 “我是凤凰,”夙璃低着头,声音逐渐变大,去他的劳什子六界唯一上古神,“我是凤凰!不是什么肉鸡!我是妖界公主啊公主!” 凌晟皱眉看向她,“我知道。” 你知道个球啊你知道! 夙璃的求生欲突然就跌成了零。 “那你把我当鸡养!我是什么很贱的妖吗!” 凌晟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突然激动扑棱着翅膀的鸡仔。 “皆是禽类。” 夙璃仰天瘫倒在树下,声音变得无欲无求。随便吧,毁灭吧。 “我不爬,我就是死这,从这跳进银河,我也不爬。” 凌晟摇摇头,“如此懒惰。” 夙璃假装没听见,继续咸鱼瘫着。怎样,有本事杀了她。 耳边传来衣摆拖地的悉索声,应当是凌晟离去了。夙璃没有起身,躺着感慨着自己的命运。 难道真的要在此和这个老男人相处三百年。 三天真的都忍不下去啊! \/ 夙璃眼神涣散的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视线穿过丛丛枝桠,忽然发现似有亮光在冠顶闪烁。 夙璃眯眼凝神望去,好像真的有光点莹莹。 她坐起细观片刻,然后四处寻找凌晟的身影。 只见凌晟正坐在银河湖畔的那块巨石上,手上依然在翻着那本书籍。 夙璃狠狠翻了个白眼,起身朝他走去。 “神君,”夙璃行至凌晟面前开口道,“树上有东西在发光。” 凌晟闻言朝后望去。 “哦,”他抬了抬手,只见那点点盈光朝他缓缓飘来,“许是又要孩子了吧。” ? 这老登在说什么东西?所以他是送子观音吗? 夙璃眼看着一个水球慢慢落到凌晟掌心,只见他轻轻握拳,水球忽地炸开化出画面。 夙璃在画面中看见了自己双眸通红的亲爹,身侧是闭眼似在祈祷的天帝,还有跟在他们身后被天后扶着的浮乾。 欸?可视电话? 只听天帝声音隐隐传来。 “扰神君清修,只是有一小女误落弱水,不知所踪。求神君垂怜,佑其平安。” 凌晟看向夙璃,“你爹?” 夙璃翻了个白眼,感情这祖宗连现任天帝都不知是谁。 “旁边那个是我爹爹。”夙璃看着自家老爹通红的双眼,有些着急,“许是我久未归家,爹爹来寻我了。” “哦。”凌晟挥挥衣袖,画面破碎消失,然后他便转身往树下走去。只见他盘腿随意坐下,变出一茶台,执杯品起茶来。 不是,这老登,哦就完了? 夙璃看着凌晟行云流水的动作,拳头是硬了又硬。 她急步走上前去,开口询问道。 “神君可与仙界联系?” “嗯。” “那可否劳烦神君,告知我爹爹一声我现下情况?” 凌晟瞥了她一眼,“用神力化珠,送上冠顶。” 夙璃是真的想把他手里的茶泼他脸上。 “我现下负伤,劳烦神君帮我传达一下。” 凌晟微微叹了口气,“你真的,好麻烦。” 夙璃闭了闭眼,还有求于他,我忍。 凌晟虚空一点,便有一流转着浅金色的透明珠子凌空浮现。 “说吧。”他将珠子送到夙璃面前。 夙璃急忙将现下情况大概的说了一下,然后向凌晟俯首道,“麻烦神君。” 凌晟手指微动,珠子‘咻’的一下朝树冠疾去。 夙璃抬头看着珠子消失视线中,许久未动,直到脖子都僵了,才低下头来。 “神君,何时才能收到回音?” 凌晟放下茶杯,眼神未动。 “千年以后。” 啊? 夙璃猛的瞪眼,“为何这般久?” “仙界建木,千年可用一次。”凌晟淡淡道。 “为何?” “我定的。” …… “神君可否解了禁制?我怕我爹爹联系不上我太过担心。” 凌晟摇头,“不可。” 夙璃咬牙,“又是为何?” “所求太多,麻烦。” “千年之前你不是都帮他们解了天道诅咒,”夙璃是真的急了,“这等要求你都诺了,为何这小小禁制不行?” “唉,”凌晟望向银河,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给的太多。” 呵,又是想欺师灭祖的一天呢。 第11章 六界之主 盘坐在建木树下的夙鸣忽的神色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云层。 只见有淡淡金光微闪。 天帝随他视线朝上望去,急急起身。 “神谕降下。” 他俯首张开双手掌心朝上,举过头顶。一流转金光的透明珠子缓缓落于其掌心。 天帝以灵力注入其中,便有清晰画面投于两人眼前。 只见一只毛秃秃的小鸡仔立在黑色茶台之上,身后是一神色淡漠的黑袍男子,夙璃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 “爹爹,女儿一切安好,您与娘亲莫要着急。我一时不查,被青鸾推下弱水,幸得神器庇护,又得凌晟神君相救,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女儿被弱水灼伤,妖力暂封。神君告知我需三百年才可完全恢复。女儿无能,不知是否还有他法得以归家?若实在无法,亦是女儿之命,请爹爹娘亲莫要怪女儿暂时无法承欢膝下。女儿定潜心修炼,争取早日归来。” 话音刚落,珠子就碎成了点点荧光。 夙鸣伸手欲抓,却只有虚虚光点穿过掌心落下。 他失神的看着光点消失殆尽,忽猛地转身揪起天帝衣襟。 “吾儿被困,尔等还不想法子救她!” “你以为我不想吗?那弱水是诸神神力泄出而成,当初诸神之战险些毁天灭地,这神族之力堪比天道,吾等哪有法子穿过其中到达银河之畔,”天帝愁眉苦脸道,“就算是你我落入其中,怕是也没法全身而退,更别说要顺流而上逆行万里。夙璃得神器庇护,现又处神君身畔,未免不是好事啊,许能因此得大造化。左右阿璃现下无性命之忧,不过三百年,于你我而言也就是一瞬而已,你就莫要忧心了。” 天帝说的口干舌燥,夙鸣紧攥着他衣襟的手却仍没有泄力半分。 “那就丢吾儿一人于那无人可及之处?!她才百岁!” 天帝急急抬手快速轻拍夙鸣的手背,“哎呀那能如何,如今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那可是神君地盘,六界之中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你担心什么啊,神君难道还能将她欺了去?” 若是夙璃在此,听到这话,肯定会忍不住大喊出声。 会!这老男人会!他日日欺我!救救孩子吧! 夙鸣知天帝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想到自己盼了万年的亲女才刚过百岁就要离开父母身边三百年之久,他实在痛心。但又真真毫无办法。 他颓然的松开了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吾要带走浮乾。” \/ 正殿之中,天帝天后与夙鸣相对而立,空气灼热非常,妖力灵力混杂溢出,连殿内玉柱都出现了细微裂痕。 “浮乾现为仙界战神,公事繁多,”天帝提气沉声说道,“恐怕无法去妖界做客那般久。朕知你心中不忿,亦承认是因朕一时失察才使公主受此劫难,朕以天帝之名向妖族立誓,往后万年定全力保妖族繁盛。” 夙鸣声音更冷,“妖族无需他人力保,今日吾若带不走汝儿,便带走这殿上王座。” 天后看着夙鸣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是按耐不住开口道, “帝君带走浮乾意欲何为?” “阿璃何时归家,浮乾便何时归家。”夙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直直看着天帝。 “不知所谓!”天后呵道,“夙璃因祸得福能伴于神君左右,未免不是好事,吾等也愿认这怠慢之罪,你还要如何!” “因祸得福?”夙鸣闻言缓缓将视线转到天后脸上,那眼神尖锐可怕,天后竟被骇的后退一步,“吾儿堪堪百岁,上你仙界小住不过三日,便有奸人害她性命!弱水之力!恶毒至极!她该多痛!天后莫非要亲自试试才能共情?!” 天后耐不住他的眼神咬唇转开眼去,天帝抬手将她挡至身后,叹了口气。 “那你让浮乾去妖界又有何用?阿璃不过三百年便可归家,银河之畔无人可及,她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你又何须如此?” “吾说了,阿璃何时归家,汝儿便何时归家。” “你!”天帝看夙鸣打定主意要将浮乾作为质子带回妖界,不由恼羞成怒,“你真想引战不成!” 夙鸣冷笑,“那更好。” 天帝被气的鼻孔翕动,胸膛不住起伏。 眼看气氛越来越焦灼,本该在自己殿中养伤的浮乾却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天帝马上发现了他,开口呵道,“你来作什!” 浮乾行至三人面前,‘扑通’一声双膝着地,他向着三人俯身拜下。 “浮乾愿与帝君同归妖界,求父皇母后成全。” \/ 夙鸣在仙界又住了一日,待浮乾内伤稍稍稳定,便立刻带着他往妖界归去。 天后站在南天门外,看着夙鸣随意揪着浮乾后颈衣领驾云而去,咬牙恨声道,“陛下就真舍得?” 天帝背手而立,眼神都没给天后一个。 “你若不平,自点亲兵去将你儿子绑回。” 天后闻言脸色一白,摇晃着似要向后仰倒。 跟在她身后的槐沫赶忙上前将其扶住。 “娘娘,妖帝妖后并非刻薄之人,想来是不会苛待太子殿下的,您莫要忧心了。” 天后抬手用帕子按住眼尾,“可怜吾儿,堂堂仙界太子,竟沦落到去他族作质子。说出去吾龙族颜面何存呐?” 天帝实在不耐烦听她挑拨,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天后借力站稳身形,望着天帝离去的背影,面目沉沉,阴阴开口。 “呵,六界之主。” 第12章 国色春香 浮乾跟随妖帝回到妖界,刚入凤凰领地,便见宫门口站着翘首以盼的众人。 夙鸣疾步上前,浮乾拖着依然虚弱的身体匆匆追上,忍不住又咳嗽两声。 妖后凰羽迎上前来,脚步微微踉跄,她被夙鸣一把扶住双臂,眼神四下搜寻却未见心系之人,“阿璃何在?” 夙鸣眼眶微红,“你先随我来。” \/ 行至夙璃院中,夙鸣屏退近侍,将凰羽轻轻按坐到石桌旁,又向跟来的扶桑浮乾抬手示意,待众人落座,他才深叹一口气撩摆坐下,将仙界之事细细道来。 凰羽骤然听闻自己掌上明珠被推入弱水,现又困于无人可及的银河之畔,又惊又急,险些昏了过去。 夙鸣急忙探身稳住她的身形。 “阿璃暂无性命之忧,你先莫要着急。” 话音刚落,只觉身旁传来厚重灼热妖气。 浮乾本就内伤未愈,现下更是被刺激的吐出一口血来。 只见扶桑拍案而起。 “吾族阿璃,妖界公主,仙界竟敢!随我点兵,打上天去!”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夙鸣赶紧拉住他的衣摆,“长老,现下就算是拆了那天也无用。你先坐下,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 扶桑直眉怒目瞪了夙鸣片刻,忽的脱力坐回原处。 “阿璃才刚过百岁,就要离亲族而去,不知归期,该是如何惶恐。” 凰羽本就红了眼眶,闻言更是落下泪来。 浮乾强忍住喉间腥甜,站起身向众人深深俯身。 “一切皆是浮乾的过错,是我辜负帝后信任,才使阿璃遭此劫难。浮乾愿做任何事,只求能补偿一二。” 扶桑冷冷看着眼前躬身的少年,哼了一声。 “长老,您可有什么法子助阿璃脱困,哪怕是能联系上她也好。”夙鸣亦没有去管卑微作小的浮乾,开口向扶桑询道。 良久,扶桑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尽是无力。 “神族当初被降下天罚,凌晟神君因未曾参战免于陨落,只是活罪难逃。虽传闻神君因独留在世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实则那银河之畔本就是天道为其打造的牢笼。”扶桑皱眉摇头,“神君之力六界无人能及,连他都被困万万年不得出,阿璃就算三百年后能完全修复神力灼烧之伤,怕是也无法脱离那处牢笼。” 夙鸣凰羽闻此皆是面色大变,连浮乾都被惊得站直了身躯。 “这可如何是好?”凰羽痛哭出声,“难道此生我再无法与阿璃相见?” 凰羽哭倒在妖帝怀中,夙鸣亦是双眸赤红。 浮乾狠狠握拳,若夙璃真若神君那般被困万万年,仙妖两界定再无和平可言。 离诸神陨落已过许久,镇压魔界的结界之力正慢慢减弱。前不久甚至有丝缕魔气溢出。 此时引战,两界必元气大伤。若魔界趁机出世,届时六界必将生灵涂炭。 但浮乾现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失去爱女的妖帝妖后,也没有资格开口言说。 \/ 妖后凰羽实在是悲痛,哭的恨不得晕死过去,夙鸣只好先行将其带走宽慰。 扶桑也没有心思再向浮乾发难,急急便要回住所翻阅古籍,看看能不能寻求他路,便随意着一女官为其安排住处。 浮乾内伤未愈,又受厚重妖力冲击,安置下来便坐到床上闭眼打坐,调理内息。 青丘亦是妖界初成时便出世的存在,地位仅此于凤凰一族,男子多在朝为官,宫中女官亦多为青丘狐女。此刻随侍浮乾的正是青丘族长之庶女,洛浅。 只见女子身姿曼妙,容颜艳丽,举止投足之间尽是妩媚动人的妖娆。 她立在床前,并未因浮乾歇息便知礼退下,而是偷偷望向床上唇色苍白却依然俊朗无双的男子,眸中有暗色一闪而过。 凤凰乃上古神兽,哪怕后嗣凋零,族群数目远远不及狐族之数,万年来也稳稳的压青丘一头,端坐妖界之首。而她虽为族长之女,却非嫡出,自己亲母也非贵重出身,只不过是因容貌艳丽被收入后院。父亲子嗣众多,她在家中也无甚地位,故只能进宫为侍,试图挣一份别的出路。 但倘若,她能搭上仙界太子,一飞冲天,不但能帮青丘更上一层,也许,能助父亲取代那位置也说不定。 届时,谁人又会在意她的庶出身份? 青丘狐女,本是出了名的妖媚勾人,她更算得上是其中翘楚。 如今凤凰一族唯一的公主下落不明,仙界太子又近在眼前,正是大好机会,简直是天意使然。 思及此,洛浅红唇微勾。她敛下神色,悄悄退出房去。 来日方长,自应回去好好谋划,把握机会。 \/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夙璃早知凌晟是个冷心之人,自知无法强求他暂解禁制,也不再做挣扎。 她日日抓紧时间吸收灵力,终于在这日感受到包裹妖丹的透明神力微微松动。有浅浅妖力顺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夙璃神色一喜,试图运转妖力。只觉妖丹微动,周边神力竟缓缓流转,被其吸收。 过了许久,忽白光一闪,一容貌无双,肤若凝脂的赤身女子突然出现在银河湖畔。 夙璃猛地惊醒,急忙屏腿坐起,双臂紧紧环在胸前,神情惊恐的瞪向湖边巨石上淡漠望来的男子。 靠!毛秃了!衣裳也没了! 凌晟淡淡望着她,眼神毫无波动,似乎眼前这国色春香正值妙龄的赤身女子和秃毛鸡仔无甚区别。 夙璃没时间思考为何自己忽然可以化成成年模样,急急想打开玉佩去空间取一件衣物庇体。 但不知为何,空间依然无法开启。 夙璃僵坐良久,只能神色尴尬的慢慢转头朝向凌晟,她目光闪烁,面上浮现淡淡粉色,艳丽无双。 若是寻常男子看到,怕是鼻血都要流下来。但凌晟非比常人,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块冻猪肉。 “神君……神器打不开……”夙璃咬唇开口。 这老登怎的一点不知避嫌,还在看她! “坏了。”凌晟淡淡回道。 也是,神器护着她在弱水沉浮那般久,肯定不可能完好无损。 “那可否,劳烦神君,借我一件衣袍暂用?”凌晟虽目光淡漠,却依然存在感十足,夙璃被逼得眼神乱晃,身上都隐隐浮出淡淡粉色。 凌晟收回目光,轻叹一声,“你所求,也好多。” 说罢抬手轻轻一挥,一黑色男子素袍便落到夙璃身上。 夙璃急忙穿上,陇紧衣领,只是衣袍宽大,连袖摆都拖到了地上。 夙璃也不敢挑,这祖宗愿意给她件衣服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总好过赤身裸体。 夙璃缓了口气,赤足站起向凌晟微微欠身,“多谢神君。” 凌晟未有应答。 她也没有计较,只是看着掌心布满裂痕的玉佩微微皱眉,良久,她叹了口气,不知还是否可以将其复原,她可是很喜欢这秘密基地的。 夙璃偷偷瞥了一眼望着远方的凌晟,要不…… 求求这老男人? 夙璃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去,在巨石下盘腿坐下。 她随着凌晟视线望着远方,然后,偷偷望他一眼,见他依然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她收回视线继续望着远方,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望他一眼。 几次来回以后,凌晟终于微微皱眉看向她。 “又怎么了?” 夙璃双手捧着玉佩举过眼前,抬头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神君,你看我这玉器,还能修好吗?” 凌晟抬手接过玉佩,手指轻触她的掌心,带着微微凉意。 他将玉佩拿到眼前摩挲了一下,淡淡开口。 “可。” 夙璃闻言,浅琥珀色瞳孔亮光一闪,“那……” 话音未落,玉佩又被凌晟抛回她的怀里。 “太麻烦。丢了吧。” 夙璃面无表情看着双手后撑坐于石上的闲适男子。 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把它砸他头上。 第13章 狐女野心 浮乾至妖界已有半月有余。 但妖后因痛心日日垂泪,几乎要哭出血泪来,夙鸣只得时刻伴于左右。 而扶桑也是闭关不出,故浮乾除了来妖界第一日见过他们,似早已被遗忘于此,无人问津。 这些时日只洛浅伴他左右,可谓是无微不至。知他内伤未愈,甚至拿来狐族至宝为其疗伤。 浮乾也对其表示感谢,不再设防。 这日,浮乾坐于院中,提笔欲与仙界通信。 他将扶桑所言尽数写于纸上,又请求天帝设法寻求解决之道,待墨迹干透,施法将其化变成鹤,抬手送上天去。 站在身后的洛浅将信上内容尽收眼底,心中惊骇,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狂喜。 她心思流转,凤凰一族唯一的后嗣被困于银河之畔,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再见天日。仙界太子妃位空悬,天帝为保两界和平,多半依然会与妖界履行联姻之约。 凤凰族子嗣凋零,这婚约人选便只能从他族选取。而青丘地位仅仅次于凤凰一族之下,便是最好的选择。她完全可以趁这些时日将浮乾收为裙下之臣,届时她便是未来天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简直是天都助她。 思及此,她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眼看浮乾起身欲行,洛浅赶忙敛了神色,“太子殿下,可是累了?奴扶你进去休息可好?” 浮乾轻轻摆手,“不必。我想在殿中走走,你无需跟着。” 洛浅并未强求,只轻声应是。 \/ 浮乾一人慢步走在宫中,并无目的。只是心中烦闷,不知如何疏解。 行至一处,忽地抬头,发现自己竟不自觉走到了当初夙璃百岁生辰时与之相遇的凉亭之外。 浮乾提摆走入亭中,撩袍坐到石桌旁,眼前景色还是那般模样,荷叶田田,锦鲤缓缓游于其中,只是少了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 ‘浮乾哥哥。’ 她总是那样唤他,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似乎总会被她感染,每每都跟着生出笑来。 可他却不但没做到兄长之义,更没履行未婚夫婿之责,未能将她护好,如今更是不知此生还能否与她相见。 他自幼晓事时便知将于她过千千万万年,一开始只是责任使然,后与她相处,觉得能得这般明媚如小太阳的姑娘相伴,度过那漫漫岁月,不可谓不幸运。 明明下过决心,此生要对她爱护尊重,共护六界和平,同享众生敬仰,可他甚至还未等到她懂得爱人,就已经失去。 念至此,竟眼生泪意。 “你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扶桑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浮乾急急起身抱拳行礼,眼前本精神矍铄的老人现下竟是满脸沧桑,让人真真感受到年老之气。 扶桑撩袍坐到一旁,握拐望着池中荷花,神色冷冷。 “你们龙族,高傲自大,每每遇事只会推脱逃避。如今阿璃困于银河之畔,你万死难辞其咎。” 浮乾站于一旁,未作反驳,只垂首望着地面,不知是何感想。 “建木之树可直达天听,虽千年只可用一次,但你曾得神君福祉,与其应有些许共鸣之力,或可用心头血祭木,再求神君垂怜。”扶桑语气淡漠,“取心头血伤及根本,灵力将暂封十年,百年内或不可修行。但如今,你愿取最好,不愿取,也由你不得。” 话音刚落,浮乾便俯身深深一拜。 “浮乾愿意。” \/ 是夜,妖帝妖后落座于夙璃院中,看着扶桑携浮乾踏月色而来。 “我寻遍族中古籍,有一想法初成。”扶桑刚刚落座便开口,“阿璃落入弱水,得神器庇佑免于身陨。若神君愿意垂怜,或可延用此法,送阿璃出那禁闭之地。” 夙鸣闻言眼中一亮,但思及神君又心生疑虑。 “可那建木之树需待千年才可再次使用,现下如何得以求到神君面前?” 扶桑转头看向浮乾。 浮乾意会,随即抱拳开口,“长老已与我言明,我系神君以建木冠果为介,凝神力于其中投至母身而出,可取我心头血祭木,或能与神君取得联系。” 凰羽闻言急急开口。 “那我们快快上九重天,祭木求君。” 夙鸣安抚的拍了拍凰羽的手背,看着浮乾开口道。 “你若愿以心头血助吾族,待阿璃脱困,此事吾便不再计较,与仙界翻篇,这百年吾可为你加持护身。” “帝君言重,”浮乾应道,“本就是浮乾之过,若能作出一二补偿平我些许愧疚之意,浮乾心甘情愿。” 夙鸣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询问。 “你内伤可已痊愈?” “前些时日,浮乾幸借得妖界狐族至宝润养自身,已痊愈十之七八,无碍取血。” 夙鸣眸光一闪,却没有细究青丘所为。现下他自是以亲女为重,哪怕知此事有疑也实在无心应付。 “那明日我便携你上九重天去。”夙鸣说罢看向扶桑,“长老是否同行。” “自然。”扶桑沉声应道。 \/ 浮乾回到房中,洛浅急急迎上前去。 “太子殿下,更深露重,您伤势初缓,要小心受凉。” 浮乾摆摆手轻轻拂开她欲扶上的双臂。 “无碍。还要劳烦姑娘为我收拾一下行装。” 洛浅闻言一惊,有些僵硬的询问出声。 “太子殿下可是要,更换住所?” “我明日便要回归仙界,”浮乾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多谢姑娘照拂,他日浮乾必亲自登门拜访青丘,向族长表达谢意。” 不是说要留妖界至少百年,怎得突然便要走。 洛浅紧咬下唇,自己以为来日方长,还想着要好好谋划,不能急于行事,现如今难道却要眼睁睁看这大好机会消逝眼前?这叫她如何甘心。 当初为说服父亲借出族中宝物,她可已夸下大话,浮乾明日便归仙界,不知是否还会回来,这又叫她如何同父亲交代。 不行,她必须成为那人上人。 心思流转间,心中已有决断。 松开不自觉握紧的双拳,两手掌心已有深深指印。她敛下神色盈盈一拜,“奴这就为殿下收拾行装,殿下自去歇息便是。” 浮乾心中亦是思绪万千,因此并未注意到洛浅的奇怪,只点了点头便朝里间走去。 \/ 天光初亮,夙鸣凰羽便出现在浮乾院中。 还未等他们行至房前廊下,浮乾就推门而出。 他向妖帝妖后俯身行礼,“帝君,我已经准备好了。” 夙鸣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浮乾自觉抬步跟上。 行至宫门,便见扶桑拄拐立于门前,怕是早早便来此守候。 夙鸣转头与凰羽叮嘱几句,便片刻不停驾云离去。扶桑携浮乾紧随其后。 凰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许久,身旁伺候的嬷嬷才上前劝说。 “帝后,公主定会得神君庇佑,平安归来。在此之前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嗯。” 凰羽轻轻应声,眸中却是泪意莹莹。 第14章 神君屁股 仙宫正殿内,夙鸣扶桑与天帝天后相对而立,身后跟着垂首站立的浮乾。 殿内空气异常紧绷,连守在门口的士兵都被逼得汗水涟涟。 “妖帝,你莫欺人太甚!”天帝声音沉沉,“浮乾贵为仙界太子,更何况内伤未愈,你竟要取他心头血祭木!可是没将吾族放在眼里!” 夙鸣还未开口,扶桑便狠狠敲拐。 “你龙族又何时将吾等放在眼里!吾族公主被困于那处不知归期,你以为你还能安坐那宝座之上?这心头血取不取得可由不得你!你若执意阻拦,大不了拼了这身修为不要,吾也定将你打下这九重天去!届时可莫要说吾以大欺小!” 眼看几人气氛一触即发,浮乾上前一步双膝跪下。 “父皇,母后,儿臣自愿取心头血祭木,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你!”天后瞪目,“闭嘴!你可知取心头血何等代价?百年内你都得暂封仙力不可修行!你难道想自毁前途!” 浮乾黯然一笑,“比起阿璃遭遇,仅百年不进又有何所谓?” 天帝看着卑微跪在面前的亲子,不由怒上心头。 “你们也说连神君都脱困不得,就算与其取得联系,也未必能得解决之法。又何必牵扯浮乾,他才不过千岁有余!难道帝君非要与吾族撕破脸去?” 夙鸣冷笑出声。 “你觉得如今还有必要维护这表面之谊?长老已言明,吾等此行便是为祭木求君,你若阻拦,长老的意思,便是吾的意思。” 眼见夙鸣扶桑油盐不进,自己亲儿又这般坚决恳求,天帝深深叹了口气。 “浮乾,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是。” “好好好,那便随你!”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陛下!”天后未能拉住他,瞪了浮乾一眼便急急提摆追出门去。 浮乾单手撑地缓缓起身,向夙璃扶桑俯身微拜。 “帝君,长老,请先随我去别苑休息片刻。待我与父皇母后商议好祭木事宜,再来有请。” 夙鸣看着眼前男子,“你倒是比那天帝更有担当。” 说罢便先行出门。 浮乾未有所应,只躬身微微抬手向扶桑示意,便与他们一同离去。 \/ 夙璃每日都在建木树下打坐修行,只希望自己快快修复体内灼烧之伤,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老男人。 这日,夙璃结束了打坐,双手撑在身后懒懒闲坐。自那日妖丹吸收了包裹其上的神力之后,她便感觉自己的修为提升了一大截。现如今自己已是成年模样,这长腿,这细腰,尤其胸前,亦是硕硕,她低头看看,有点蠢蠢欲动。 “你在看什么?”突然有声音从后传来。 夙璃还沉浸在要不要上手颠颠的想法中,下意识回道。 “我感觉我的胸好大。” …… 望着绕到眼前的凌晟,夙璃忽地瞪大双眼,惊愕间竟忘了动作。 靠,一时失察,这老男人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普信女吧。 只见凌晟蹲下身,目光淡淡落于夙璃胸前。 然后,伸手颠了一颠。 “不就两坨肥肉?长这么大有何用?” 说完便站起转身欲离开。 夙璃被他毫不客气的举动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理智、求生欲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老登受死! 她猛地起身,一脚就踹上了眼前男人的屁股。 …… 安静,仿佛死了一般的安静,连那从未停止的细细寒风似乎都很有眼见力的停了。 夙璃感觉到自己赤着的足底传来淡淡温热,嗯,很有弹性。 她缓缓放下自己的腿,然后抬头望天。 “今日,天气不错。” 许久都不曾听见凌晟回应,她偷偷瞥了一眼。 只见凌晟已经转身,正看着她的腿,微微皱眉。他左手抬起,掌心空气有细微浮动扭曲。 她发誓,她在他脸上读出了要不要打断她的腿给她个教训的意图。 死去的求生欲瞬间爆表,夙璃行动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往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前狠狠一按,“神君,你请摸,千万不要客气。” 凌晟是世间最后一个出世的神明,当时诸神已隐隐产生权力之纷,虽受万人敬仰,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与人相处。而他本就是个冷心之人,神族未没落时,他就很是不喜他人近身,只自己独居远离于世。 他想过会有人不敬神明,但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有人敢踹他屁股。虽无欲无求惯了,但好歹也是上古之神,怎能容人如此挑衅。 他犹豫片刻,便想着小惩大诫,让夙璃吃点苦头,知道何为神明尊严不可侵犯。 但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 刚要用力的手被按在一软绵绵的地方,像是捏在了一团棉花上,突然就卸了力气。 场面一度很尴尬,待夙璃脑子恢复清明,凌晟已收手离去。 夙璃深深舒了口气。 感谢大胸,救我狗命。 \/ 浮乾不知与自己父母说了些什么,总算是让其松口,答应安排祭木事宜。 他回到自己房中,屏退近侍,才微微舒了口气。 坐到桌边,抬手欲为自己斟一杯茶,突然白光一闪,只见一女子忽地出现,盈盈拜倒在他脚边。 浮乾一惊,手中已凝起灵力。 “太子殿下,是奴。”只见女子抓上他的衣摆,缓缓抬头,面上泪痕点点,声音端的是柔弱委屈,竟是在妖界随侍他的女官洛浅。 浮乾收了灵力,惊讶开口。 “你怎在此?” 洛浅眼泪滚滚落下,“殿下,奴是偷藏与您行装之中来此。当初为了为您疗伤,私拿族中至宝,本想着待您恢复,再求您向父亲求情饶奴一命。奴本为庶女,在家中不得宠爱,奴知太子殿下身有重事,自知不该如此不知礼数求到殿下面前。但奴真的无法了,若真独自归家,怕不是要被父亲打死了去。只求殿下暂收留奴服侍左右。” 说罢俯身盈盈拜下。 浮乾皱眉,“不知姑娘为我行事至此,实在是浮乾之过。只是留你在我身边随侍太过委屈于你,不如我修书一封给你父亲言明此事,再派亲信送你归去可好?” 洛浅闻言咬紧下唇,再抬头脸上更是凄苦之色。 “殿下不知,奴幼时便受家中轻视,此次私拿至宝,又偷偷离家上天,奴家中家规森严,哪怕有太子殿下书信说情,父亲怕是也不会轻易饶了奴去。求太子殿下收留奴做一小小侍女,哪怕是不能随侍殿下左右,只求一安身之所。” 浮乾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似要晕过去的女子,浅浅叹气。 “如此,你便先以狐族族长之女身份在此做客,我着人为你安置。待我处理完此间事宜,再亲自送你归去。” “多谢殿下体恤。”洛浅俯身拜下,语气中满是感激。 安排完洛浅,浮乾躺倒于榻上,想着三日后便可取血祭木,他抬手遮住眼睛,轻声喃语,“阿璃,等我。” 第15章 徒手撕雷 自那一日夙璃胆大包天踹了凌晟的屁股以后,这两天她都小心翼翼的躲着他。 只是这无人可及的银河之畔只他们两个会喘气的,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这日,凌晟正坐在巨石上吹风,夙璃于建木树下打坐,忽然感觉旁边传来微微灵力波动。 她睁开眼睛,便见凌晟已经出现在面前。 凌晟看着眼前微泛荧光的古树,将手轻轻扶上树干。 “阿璃。”夙鸣的声音突然传来。 夙璃猛地站起,看向凌晟。 “你爹。”凌晟淡淡看向她。 “叨扰神君。敢问阿璃何处?可否唤之与我说说话?”夙鸣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爹爹,我在!”夙璃急急出声,“爹爹娘亲可安好,扶桑爷爷可安好?” “阿璃,族中一切都好。你先听我说。”夙鸣稳了稳声音,“银河之畔非常人可进出,怕是三百年后你也不得脱困。但若神君愿相助,以神器护你身形,顺流而下,或可得以解脱。还望神君念在阿璃年幼,能降下福祉。吾愿,以身祈福。” 夙璃闻言猛地看向凌晟。 “宿天善器,但玉佩已毁。”凌晟淡漠开口。 “还请神君垂怜,助小女脱困。”夙鸣语气略带卑微恳求道。 “快些!只可再坚持三息!”天帝的声音传来。 “阿璃,你定要求得神君垂怜,让他助你修器!才可逃出牢笼!一定要……”话音未落,荧光渐消,建木树便又变回原来模样。 夙璃看着荧光消失,急急拉住凌晟衣袖。 “神君……” 凌晟看向她,眼中依旧无波无澜。 “如何?” 夙璃咬唇,屈膝半跪,眼眶微红。 “求神君,垂怜。助我修复神器。” “你也觉得,此处甚冷。”凌晟手依然放在建木树干上,目光投向远处,“确实,这本该是我一人牢笼。” 不知是不是错觉,夙璃感觉此时的凌晟身上满是寂寥之意。 \/ 仙界,建木古树之下。 浮乾取完心头血,被槐沫嬷嬷扶着站在一旁。 古木已然断了联系,妖帝却仍扶着树干,久久未有言语。浮乾喉中有腥甜浮上,实在是坚持不住,就这样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已回到自己房中,床边坐着满脸担心的天后,而洛浅也微微垂首站在天后身后。 “母后……”浮乾撑手欲起身,被天后按下。 “你先好好休息。”天后开口,眼睛微红,“此回你伤及根本,洛浅已与本宫言明,她可用狐族至宝九曲玲珑心助你调理恢复。本宫已准许她随侍你左右。” 洛浅缓缓一拜,“奴定竭尽全力侍奉太子殿下,为妖族赎罪一二。” 浮乾轻轻咳了两声,“母后,洛浅姑娘乃青丘族长之女,让她留在仙界为侍实在不妥。您要照顾帝君颜面。” “那夙鸣早已离去,不曾问你一句,”天后冷哼一声,“你还去顾他捞什子的颜面。何况洛浅是自愿留下照顾你的,大不了等等本宫修书一封,与狐族族长言明便是。” 洛浅轻轻开口,“太子殿下莫要忧心,九曲玲珑心需以奴精血为介才可使用。待殿下大好,奴自去向帝君请罪。” “好了,此事已如你所愿。就让洛浅随侍你左右,莫再让本宫与你父皇担心。”天后摆了摆手,打断浮乾的欲言,“你且好生休息吧。” 说罢便起身离去,洛浅跟上相送。 浮乾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未再出言挽留,只是浅浅叹了口气。 \/ 那日夙璃求凌晟相助,凌晟虽未开口应承,却问她要去了那满是裂痕的玉佩。 夙璃知道他这是应了。 夙璃这几日修行更是勤奋,她要快点修复自身,为再入弱水做好准备。 只是不知为何,近来打坐总觉得有点燥郁,静不下心来。 这是咋了?为何有种来到了更年期的感觉?是要来大姨妈了吗?妖也会有大姨妈? 突然,夙璃感觉到头上天色竟慢慢暗淡下来。 银河之畔虽一直是黑夜,但云淡风轻,又有恒长星河,所以这里一直十分明亮,从未昏暗如此。 夙璃抬头,见上空居然出现了滚滚雷云。 欸?这里还会下雨的吗? 她看着隐隐带着紫色电光的雷云,内心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这云在往自己头上聚集?是老天终于发现她是异世之魂,所以要劈死她?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凌晟亦是抬头看着雷云,脸上还带着点点好奇。 “神君,好像要下雨了欸。”夙璃悄悄往凌晟身边挪了两步,语气中带着一点怂。 “你要突破了。”凌晟淡淡开口,“这是你的雷劫。” 淦!夙璃瞪圆了眼睛,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种设定。她吸收了凌晟的神力,又在灵气如此充盈之地修行多日,修为大涨,居然仅百岁有余就要迎来第一次突破了。 “那怎么办?”夙璃是真的有点怂了。 她在妖界时也见过自己父亲突破历劫的场景,妖界有万年梧桐引雷庇护,爹爹又有各种法宝护体,当初那雷电却依然将爹爹劈的衣衫褴褛,连凤翎都断了两根。可见其威。 现下自己是因为得了神力才一步登天,又无外物庇佑,不知道这雷劫靠自己能不能撑的过去。 该不会她会成为第一只被雷劈死的凤凰吧? 越想越害怕,夙璃忍不住拉住了凌晟的衣袖。 凌晟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只是三九雷劫。” 也对,自己第一次迎来突破,应当不会太难承受。 看这老登直接闪出百米之外,风轻云淡看着她的样子,怕是不会相助。 没事没事,只是小雷劫而已,应当不难应付。 夙璃安慰自己,然后盘腿坐下,调理内息,提气准备迎接雷劫。 第一道雷狠狠落下,粗壮的雷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劈而来。 夙璃凝起妖力结出结界,但第一道雷就将结界劈的布满裂痕。 我靠!这他妈是什么鬼玩意儿?怎的感觉比爹爹的雷劫还要恐怖。 “咦?”凌晟的声音淡淡传来,只见他衣摆随风而动,提步慢慢走向夙璃,“好像是九九天劫。” 夙璃被劈的炸了毛,根本来不及问为什么。 “祖宗救命!”朝凌晟大喊一声,夙璃的结界应声而破。 不知是第几道雷直直劈到夙璃身上,她狠狠呕出一口血来,然后缓缓倒下。 要噶。 迷糊中只见一双苍白的赤足出现在眼前,上面有淡淡青色血管,她强撑着将视线上移。 凌晟站在那,冷白的手臂向上伸出,黑色的衣袖与长发随风扬起。紫色的雷电缠绕上他的手臂,只见他握住天雷,狠狠一撕,硬生生将雷柱撕开了去。 夙璃喉中腥甜,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在昏过去的瞬间,她心里还在暗想。 还得是祖宗,徒手撕雷,牛叉。 第16章 我带你走 夙璃悠悠苏醒,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建木树下。 而徒手撕雷的祖宗正坐在不远处的黑色茶台前品茶,端的是一个云淡风轻。好像刚刚那般残暴撕雷的人不是他一样。 夙璃缓缓坐起,打坐内视,发现自己竟已开辟出了神府,只是她本就内伤未愈,现在被雷一劈,七经八脉更是破碎不堪,甚至前不久刚刚修复的妖丹上都出现了浅浅裂痕。 她忍不住咳嗽两声,撑着身体缓缓站起走向凌晟。 “多谢神君相助,”她微微欠身一拜,“只是为何,我的雷劫是九九天劫?” 凌晟轻抿茶杯,淡淡开口。 “你的内丹,沾染了我的气息。” 夙璃闭眼握拳,敢情是老天爷认错了人? “那我以后一旦突破,都会是九九天劫了?” “大概吧,”凌晟轻叹,“它总是对我严厉。” ……妈的,凭什么啊!她还是一个孩子! 夙璃有种被莫名其妙连坐的感觉,谁懂啊,就像是本来只是一小小社畜,却被顶头上司拖出来背锅祭天。 “咳咳……”夙璃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嘴边竟呕出一道血线,自己的身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何时才能完全恢复啊。 凌晟皱着眉望向夙璃,突然道,“你伤了根本,不治疗,活不久。” 夙璃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认命一般的往凌晟身边一坐瘫倒在地。 “看来老天爷非要我死。等我死了,还劳烦神君告知我父母,让他们多多保重。” 夙璃无神的望着天。 凌晟歪头看了她片刻,突然淡淡开口。 “你很想活?” “当然啊,”夙璃闭上眼应声,“谁不想活啊?” “这世间万物皆有终,没什么好留恋的。”凌晟声音淡淡。 “有很多的,”夙璃似是回忆起什么,嘴边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我们妖界有一种红樱树,春天的时候会开浅色小花,格外好看,结的果子小小的,但是特别好吃。还有扶桑爷爷偷藏的万年佳酿,我想偷来好久了。宫门外不远处有一家酒馆,里面的招牌菜叫花鸡,超级好吃,神君若是尝过必定同我一样念念不忘。” 凌晟听着她近似喃喃自语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不知世间如何。” “有机会神君一定要出去看看呀,”夙璃睁开双眼笑着看向他,“届时定要去妖界做客,我爹娘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嗯。”凌晟应了一声,眼神看向远处。 \/ 夙璃忽然觉得有点累,闭眼想平复一下自己杂乱的心情,却不知怎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待她再睁眼,发现凌晟依然坐在她身畔。只是黑色茶台已经收去。 他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手臂搁在膝上,闲适的坐在那里,似乎什么都不能惊扰到他。 夙璃被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感染,心中竟也格外平静,闭上眼依然维持着大字瘫倒的姿势。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 突然,夙璃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上嘴唇,她猛地睁眼,只见凌晟淡漠俊朗的脸放大在眼前,嚯,美颜暴击! 此时他右手手腕正横在她唇上。 “喝。”凌晟淡淡开口。 夙璃张口欲言,一时不察便被灌了满嘴的温热液体。 那液体带着淡淡血腥气,夙璃还离奇的觉得其中好似带着点点花香,她下意识的吞咽两口,然后匆忙坐起身来。 她推开他的手臂,只见他右手手腕开了一个大口子,有鲜血不断涌出。 我靠,意识到自己喝了什么的夙璃急忙捂住嘴巴。 “不许吐。”凌晟甩了甩手,有血滴落在地上,本贫瘠的土地上竟开出一朵花来。 夙璃缓了缓,狠狠吞咽一下,“神君这是干什么?” “让你活。”凌晟淡淡看了她一眼。 不是大哥,你这救人的方法是不是有点奇葩?你的血是什么很厉害的灵药吗?你人参精啊? 凌晟的手腕还在滴血,血滴之处开出朵朵小花。 “神君你快施法止一下血啊!”这怕不是割到了动脉。 “无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抬起左手按住伤口,“我受伤不易愈合,灵力无用。” 夙璃看着血从他指缝中不断溢出,不是大哥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她抬手从衣服上撕下一条,拉过凌晟的手,把布条往上绕。 “至少,包扎一下。” 凌晟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拦,伸着手乖乖给她包扎。 “神君你的血,还能治病啊?”夙璃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七经八脉正在飞速愈合,四肢百骸充满了灵力。 “嗯。”凌晟淡淡应道,“神明本就是为创世而生,血肉皆能化为世间生机。” 夙璃顿了顿。 嗯?这个设定?你是祭天文男主吗大哥? \/ 凌晟包扎完伤口,便转身往湖畔巨石走去。 夙璃并未跟过去,而是打坐内视自己的身体。只见本来七零八落的经脉正在飞速愈合,连内府的灼伤之伤也消失不见。 嚯,真的牛逼。 只是这样一个人,可治愈世间万物,却独独无法治愈自己。 夙璃心中突然生出些许酸涩来。 \/ 那之后又过了些时日。 这一日,凌晟突然抛给夙璃一物,夙璃接过一看,正是那枚已经修复如初的龙形玉佩。 她望向凌晟,只见他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眼神却莫名更加清冷。 “你可以走了。” 说完,凌晟便转身离去。只见他坐回那块巨石上,远远望向银河那不知在哪的尽头。 满身孤寂。 夙璃远远望着他,不知这个男人在过去,有多少次一个人坐在那里,吹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亦不知他是如何一个人忍受着这万万年之久的孤寂。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站定在巨石前,抬头看他。 “神君,你跟我一起走吧。” 凌晟闻言俯首看向她,眼神淡漠。 “我离不开此处,这是它为我打造的牢笼,无人可及,我亦无从选择。” 夙璃咬了咬唇。 “那我不是来了吗?” “所以你该走了。” “我带你一起走!” 凌晟没有再接话,只是淡淡看着她,那眼神微微流转,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暗藏其中,但夙璃并不能看的真切。 “我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许是有些机缘,能够欺瞒住天道。”夙璃觉得自己作为异世之魂,若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能够察觉与她,也许并不会放任不管。但她除却这次劫难,一直平平安安的长大,许是天道并未察觉异样。她或许,可以屏蔽此间天道。 思及此,她更为坚定的望着凌晟。 “试一试吧,我带你走。” \/ 凌晟一直都知道,神明,只是听上去远不可及的高贵,其实他们早已被天道抛弃。 六界已然创立,这些拥有堪比天道之力的神明便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当初的诸神之战,其间真实缘由无法细究。 可他也一直不明白,为何天道还要留他一人在世,为何留下他,又要将他困于这银河之畔不得而出。 万万年来,他都不得其解。只是时间实在是过了太久,太久,久到不论是不解,还是不忿,都在这恒远的寂寥里,被洗刷了个干净。 再无欲求。 而现在,这个小小女子立于他面前,声音坚定的说,要带他走。 带他离开这寒冽之地,带他离开这万万年的孤寂。 他本不会,也不应该生出期待来。 但他控制不住。 “好。” 第17章 莫名发车 虽然神器已经修好,但空间里存放的都是夙璃女童时穿的衣服,因此她还是穿着凌晟给她的宽袍。 只是下摆处被她撕去一道成不规则锯齿状,夙璃觉得现在自己像是个历经磨难即将归家的小乞丐,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她与凌晟站在银河湖畔,刚刚一时冲动,提出带这祖宗一同离去。但其实夙璃心中也没有底。 毕竟她虽为异世之魂,但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修为低下的小小凰鸟,自己的想法也不曾去印证过,如今要挑战天威,不知是否真的能如她所想欺瞒过去。 凌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惴惴不安,淡淡开口。 “无需有压力。就算我出不去,亦能护你周全离开。” 夙璃看向他,只见他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并没有一丝期待。 “那神君,不如先藏神魂于我神府之中?” 凌晟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你要我,入你神府?” 夙璃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如此惊讶,甚至难得的浮于言表。 “毕竟是要欺瞒天道,若神君只是与我一同藏于神器空间之内,恐会被天道察觉。神君将神魂藏进我的神府,肉身便再无神君气息,如此或许便能瞒天过海。” 凌晟没有马上接她的话,而是依然定定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夙璃被他盯的感觉有些微微炸毛,不是,这老男人为什么让她有一种待价而沽的感觉?难道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让他入她神府还委屈了他不成? “神君?可是有什么疑虑?” 凌晟慢慢转过头去,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可。” 说罢便牵起夙璃的手。 欸欸欸,干神马!这老登占我便宜? 还未等夙璃开口,只觉白光一闪,再睁眼,他们便置身于玉佩空间之内。 夙璃没有去问为什么凌晟可以自由进出自己已然认主的神器,只是紧紧盯着他依然没有放开的手。 “神君?” 凌晟没有应声,只定定看着前方,不知怎的,夙璃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犹豫不决。 这祖宗只是定定站着,不说话,也不理她,不知在想什么,夙璃只好陪他呆呆立于原地,等他回神。 \/ 良久,凌晟突然转头看她。 夙璃望向他看过来的双眸,还未开口询问,便见他玄色的双眼似乎离她越来越近,那眸中仿佛形成了一个旋涡,夙璃像是一瞬间被摄了魂魄,忘了言语,感觉意识都慢慢模糊了起来。 不知不觉,神府大开。 只觉有一陌生的神魂毫不客气的进入她的神府之中,而她的神魂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与之贴合,两相交融。 夙璃脑中先是一阵刺痛,凌晟作为远古神明,神魂自是存在感十足,就算没有恶意,那气势也将她的神魂刺痛。 但刺痛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可怕的战栗。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当初承受雷劫时雷电顺着四肢百骸遍布全身后的余韵,但带来的除了微微的痛感,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酥麻之意。又像是上一世大学体测时,跑完一千五百米后心跳加速的感觉,四肢都酸软无力。 夙璃强撑着神智骂了一句,“淦!”她的意识就顷刻泯灭在了那非常不和谐的快感中,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好像被他的神魂包裹起来,只觉似乎置身于天地间另一个空间内,在那里,她仿佛拥有了另一个身躯,而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她与他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对方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微微激荡,那股激荡之情顺着他们紧紧贴合的身躯缓缓的传了过来。 她不记得自己要干嘛,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只觉得神魂颠倒,不知天地何物。 \/ 等夙璃意识微微恢复,只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瘫倒在地,浑身只觉酥麻战栗,余韵未消。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滩烂泥,快要与身下土地融为一体,她试了试,却发现现下连手指都动不了一点,只能睁着眼不住的喘息。 凌晟坐在她身畔,微屈起一条腿,半撑脑袋微微垂眸看着面前双目无神全身通红的女子,眼尾竟也带着些许红色。 “这,这特么……”夙璃喘着气,“这特么是什么鬼?” “神魂交融。”凌晟回应她,语气里竟难得的带着些许笑意。 “哈?”夙璃终于喘匀了气,但身上实在无力,只能偏头看他,“交什么?融什么?” “哦,就是神交。” 不是,你们玩的这么高端的吗?这他喵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设定? 夙璃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活像是一个中年失足的妇女。 “你特么……我特么……啊!” “不是你邀我入你神府的吗?”凌晟语气无辜,“你的神魂,自己贴过来的。” 这老登!现在是在谴责她主动把他睡了吗?! “那你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常识吗?我以为你知道,看你那般坚决,只能如你所愿了。” 这老登现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吧?是吧?是吧! 她还是个孩子啊她上哪知道这些生理知识啊! 夙璃怒由心起,恶从胆边生,用尽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狠狠踹在了凌晟微微屈起的那条腿上。 凌晟揉了揉被踹的地方,略带点心虚的小声开口,“脾气真差。” \/ 夙璃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和力气,艰难的撑起身来。 她莫名其妙开了个高端车,现下还有点恍惚。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要履行穿越文里千篇一律的不变定律了吗?穿越必恋爱?还是说这只能算是一次约炮? 但当时她感觉到他传递给自己的心情,明明是愉悦的。所以指不定,这位祖宗其实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不能多想,再想感觉要长脑子了。 恋爱脑可要不得,要不得。 可她还有未婚夫欸,那她这算不算是出轨? 夙璃越想越觉得离谱,忍不住哀叹一声蜷腿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她从手指隙缝中偷偷瞥向凌晟,只见他已经恢复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又似乎与往常有点不同,他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隐隐约约的慵懒之意,好像有种饱足感。 凭什么啊!她在这里思绪凌乱,他却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上神姿态。 许是刚与眼前这人经历了世间最为亲密的事,夙璃对他的敬畏之意已经基本为零了。 她忍不住上手推了推他,“难道你一进我神府就……得这样那样?那你还怎么藏与其中?” 凌晟望向她,语气懒懒。 “不需要。我能自己隐藏神魂气息。” 夙璃闻言瞪大双眼,确实,他毕竟身为上古之神,拥有堪比天道之力的力量,怎的可能连隐藏神息这些小事都做不到? 所以,她刚刚到底为何经历此车? 夙璃实在没忍住,扑上去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凌晟抬手将她接住,并未躲开,浅浅笑出声来。 那是他从未做过的姿势,一个拥抱的姿势。 第18章 魅惑之术 浮乾结束了今日的打坐,悠悠睁眼,看着面前脸色略显苍白的洛浅,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忍。 “洛浅姑娘,你不用日日来此为我疗伤。浮乾已无大碍。” 洛浅收回九曲玲珑心,浅浅咳嗽两声。这些时日,她日日为浮乾取血疗伤,只为取得他些许怜悯之心。 她深知男人的劣根性,总要先让他觉得有所亏欠,才有机会在他心里占一个特殊地位。 “殿下无需同奴道谢,奴只愿殿下身体安康,佑六界和平。” 她盈盈欠身,抬起的双眸里似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情。 浮乾并不是痴傻之人,早已察觉到她对自己有不可言说的情感。但他并不打算回应,只是微微转过脸去,淡淡开口。 “待阿璃归来,我定与她亲自送你归去,向青丘族长谢此恩情。” 洛浅闻言眸中一暗,但仅一瞬便敛去神情,再开口,语气中竟微微哽咽。 “公主从小金尊玉贵,也是奴陪着长大的。想到公主如今还困在那无人可及处不知归期,奴真的痛心万分,恨不得代她受此劫难。” 浮乾闻此心中亦是难受,这才正眼看来。 “你与阿璃一同长大?” “是,”洛浅抬起手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奴与公主生辰只差几年,故自小便被父亲送入宫中与公主作伴。公主良善,从未嫌弃奴出身卑微,待奴如亲姐一般,事事都与奴说道。当初奴本想陪同公主一同来仙界,只是槐沫嬷嬷遣奴留守族中。若要知公主会经此劫难……” 她仿佛悲痛万分,连话都说不下去。泪水更是滚滚滴落。 浮乾深深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你无需自责,这都是我仙界之过,又与你何干?”他目光有些无神的看向远处,“你与阿璃是自小的情谊,肯定也会为她担忧。只是如今……” 洛浅看着他几乎凝成实质的难过,轻轻开口。 “殿下与公主亦非寻常感情,所以奴为了公主也要照顾好殿下,只望日后公主回来,能原谅奴一二。” 浮乾良久未有应答。 “殿下,奴给您讲讲公主幼时趣事吧。” 浮乾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只闻房屋里间依然传来浅浅女声,温婉如莲。守在门口的天兵偷偷对视一眼,便垂首站立,未有所言。 \/ 天后侧身卧在榻上,闭眼微皱着眉听下侍禀告。槐沫跪在榻边,轻轻为她揉着脑袋。 听完下侍的种种描述,天后冷哼一声。 “妖界,尽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槐沫闻言轻轻开口,“娘娘,夙璃公主虽不知是否能归,但陛下为护两界关系,联姻之事怕是不会有所改变。” “那也轮不到这小小庶女坐这太子妃位,”天后睁眼,眸中是一片冷意,“太子乃是未来六界之主,就算要与那妖界共享荣华,也容不得此等玩意儿踩吾族颜面。你派人盯着点,莫要让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得了空隙,将太子诓骗了去。” “诺。”槐沫应声。 \/ 近日,浮乾身边多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仙侍,以槐沫嬷嬷所言,是天后不忍洛浅取血之苦,特派多名仙侍来此为洛浅分担侍奉太子之事。 但洛浅知道,怕是天后对她的意图已有所察觉,故意派人来此,减少她与太子独处的机会。 天后她,看不上她的出身。 洛浅看着进进出出的仙侍,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沉沉暗色。 夙璃不知何时会归,现下天后又出手阻碍于她,或许……她该再果断点,免得再生变故,得不偿失。 \/ 月色缓缓攀上枝头,洛浅向守在浮乾门口的两位轻铠天兵浅浅欠身。 “奴来为太子疗伤,劳烦大人为奴通报一声,” 两个天兵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向洛浅抱拳道,“劳烦姑娘稍等片刻,我现下便去向太子通报。”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里间不出意料的传出浮乾的声音,“进来。” 洛浅又微微欠身示意,便抬步朝里间走去。 只见浮乾正坐在桌前翻看古籍,身后站着两个粉衣仙侍,见洛浅进来却未曾有所动,似乎并不曾注意到她。 洛浅握拳轻轻咳嗽两声,然后向浮乾欠身行礼。 “殿下,奴来为您疗伤。” 浮乾抬手虚虚隔空将她扶起,“你身体可还吃得消?不如停段时日,不必日日来此。” “殿下取心头血还未过十日,正是最好的治疗时机,还请殿下许奴再为殿下治疗些许时日,待满十日之后,殿下便可自行用玲珑心调理,届时奴自然就不会日日来叨扰殿下了。”洛浅声音婉转,似带着点点不舍与委屈。 “我并无他意,”浮乾闻言皱眉出声,看着洛浅眼中似有晶莹要落未落,浮乾轻叹口气,“罢了。那便劳烦姑娘了。” “诺。”洛浅俯身应答,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浮乾身后,“殿下,虽在仙界有陛下娘娘护佑,只是……这玲珑心乃族中至宝,不能与外人所见。可否麻烦两位姐姐……” 浮乾向后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两位仙侍暗暗对视一眼,欠身应诺,便退出房去。 只是细听脚步,便知她们应是守在门口,并未离去。 浮乾提摆走向床榻,摆出打坐姿势,向洛浅微微点头示意,便闭上双眼开始调整呼吸。 洛浅眸中有暗色闪过,提步轻轻走上前去。 过了许久,浮乾都没有听到动静,也未如之前那般感受到暖暖灵力。 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来准备开口询问。 只是一睁眼,便撞上了洛浅近在咫尺的双眸。 那双眼眸不是之前常见的暖褐色,已然变成带着诡异感的墨绿,瞳孔骤然缩张,变成细长一条。 浮乾只觉得视线似被牢牢攥住,大脑忽地一片空白,只余那双幽幽的眼睛。 若不是因为取心头血使他灵力暂封,洛浅也不敢对他使这媚惑之术。他好歹是仙界太子,幼时便听说过他是一等一的年少英才。所以就算是知道他如今没有反抗之力,洛浅也一直没有行此狐族秘术,试图靠自身魅力让浮乾对她动情。 但是不确定的阻碍太多了,洛浅不敢再等下去。 轻轻抬手,在床榻周遭布下隔音结界,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绝不能失败。 “太子殿下……”洛浅轻轻拉扯着衣带,缓缓跪到床榻之上,右手慢慢抚上浮乾的脸颊。 床帘应声而落。 第19章 龙丹破裂 夜色迷迷,是异常的安静。 忽然从浮乾房中爆出一声高昂的龙鸣,强大的灵力波动将房门一下子震碎了去。 守在门口的仙侍天兵被吓的一惊,踉跄着急忙跑进里间。 只见洛浅瘫坐在床榻不远处的地上,香肩半露,头发凌乱。 她惊愕的望着床上同样衣衫不整的浮乾,眼中溢满泪水,隐隐还藏着些许恐惧。 来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浮乾右手手肘撑着身体艰难半卧,左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怒形于色。 “放肆……”他怒瞪着瘫坐地上的洛浅,咬牙开口。话音未落,便狠狠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大口呕血的太子,仙侍们大惊失色,张皇失措的着人去唤天帝天后来。 待天后急急赶来,洛浅已整理好衣裙安静跪在榻下,垂首望着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看不清表情。 天后直接略过她奔到床前,只见浮乾已然昏死过去,嘴边溢着满满鲜血,几乎要将枕头都浸湿了去。 她双手颤抖着,却不敢轻易触碰他。只能转身厉呵,“太子何故?!” 仙侍们急忙跪倒在地,离她最近的仙侍颤抖开口。 “娘娘恕罪!晚间洛浅姑娘来此说要为殿下疗伤,屏退左右,可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突然灵力失控,奴进来的时候见殿下正呵斥于她,可还未等奴问询,殿下便呕血晕了过去……奴亦不知是何故啊!” 闻言天后扭头死死盯着洛浅,她疾步走到洛浅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甚至还带上了灵力,洛浅被打的扑倒在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贱婢!你做了何事快从实招来!否则本宫今日就送你命归冥府!” 此时,宿于他处的天帝才急急从外走来。 他直奔床前,皱眉抓起浮乾的手打入灵力,内视一番,惊怒的转头朝天后怒吼出声,“吾儿为何龙丹破裂?!” 天后闻言一个踉跄,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绑下去,审!” \/ 待天帝以千年修为稳定住浮乾浮乾内丹的破裂之势,天边已泛起微微日光。 此时槐沫也带着审问结果前来禀告。 “回禀陛下娘娘,洛浅已经招了。是她趁太子灵力暂封,对殿下行了那狐族秘术,试图魅惑太子殿下。殿下意志强大,并未被完全迷了心智。可怜殿下灵力暂封,又不愿让其得逞,竟强突封印,才使内丹受损啊。”说着说着,槐沫便哽咽起来。 浮乾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一次取心头血已是让她心疼无比,如今又因此等小人内丹受损。 明明他该有大好前途,却为了妖族之人,一再伤害自己,变成如此狼狈模样。内丹破裂,今后还是否能够修行都不得知。 天帝闻言勃然大怒,“妖族,又是妖族!取吾儿心头血还不够,竟还敢害吾儿内丹崩溃至此!来人!把太子殿下抬上云舟,带上那恶毒玩意儿,今日朕便要亲自去问问那夙鸣,可将龙族放在眼里!” 洛浅衣衫褴褛,面颊红肿的被绑着推倒在云舟甲板之上,她视线模糊的望着不远处穿着金色龙袍的男人,只见其溢出的愤怒几乎都要凝成实质,刺的她神经突突直跳。 洛浅轻轻闭上眼睛,她清楚的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炼狱。 一切都完了。 \/ 待云舟降落于地,洛浅已被寒风吹的没有了知觉。 恍惚中感觉有人将她粗暴拉起,拖拽着向前走去。 啪。 她被狠狠惯倒在地,冰冷的大理石让她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她睁开双眼吃力的抬起头,只见天帝正与妖帝相对而立,身后有两个天兵正抬着昏睡不醒的浮乾。 夙鸣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皱起。 “天帝这是何意?” “呵,”天帝冷笑一声,“妖帝这是在报复朕?因夙璃受了那无妄之灾,你便派这么个东西害吾儿性命?!” 夙鸣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直说便是。” “这是你们妖界之人吧?”天帝抬脚将奄奄一息的洛浅踢到夙鸣脚下,“这个该死的东西趁吾儿灵力暂封,竟敢对吾儿行那肮脏腌臜的魅惑之术!吾儿如今龙丹破裂,若不是朕以千年修为填补怕是连命都要丢了去!你该当如何赔偿于他!” 夙鸣闻言狠狠皱眉,他俯身将洛浅翻过来打量了片刻,站起身冷冷开口,“来人,传青丘族长来。” 说罢走到天帝身后,抬起浮乾的右手闭眼内视,只见丹田处浅金色的龙丹上遍布裂痕,夙鸣内心也微微一惊。 看来天帝没有夸张,龙丹确是已经接近崩溃。 夙鸣放下浮乾的手,知今日之事怕是难了了。 “如何?朕可有诳骗于你?”天帝冷冷开口。 夙鸣并未接话,之转身吩咐道,“带太子去长老院中。” 天帝闻言抬手阻拦,“你想做什么?!” 夙鸣淡淡看了天帝一眼,“长老藏品中有一北山雪莲。” 天帝这才讪讪放下了手。 “待吾查明此事,若真是妖族之人犯下不可为之罪,”夙鸣看了看躺倒在地的洛浅,“吾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 待青丘族长匆忙而来,夙鸣与天帝已经相对而坐,只洛浅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声都已轻不可闻。 青丘族长看见躺着不知死活的洛浅心里就暗道不妙,他直直跪地叩首,“拜见天帝陛下,拜见帝君。不知今日陛下亲临,实在惶恐。” “你可知唤你来此为何?”夙鸣冷冷看着他,也不叫起。 青丘族长暗自咬牙,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怕是要连累于他。 “臣惶恐,不知帝君唤臣来有何事?” 夙鸣重重一拂袖,洛浅就被掀翻过去滚到青丘族长面前。 青丘族长被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跪行两步。 “你可认识她?” 青丘族长假意打量了一番,然后急急叩首。 “回禀帝君,这正是臣家中不日前失踪的逆女。只是不知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那得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事!”天帝看着他在那装模作样,不由怒从心起,抄起茶杯就往青丘族长头上扔去。 青丘族长急忙往前一扑叩倒在地,险险避开了差点砸到脑袋上的茶杯。 “臣惶恐啊!臣实在不知,可是逆女冲撞了陛下?臣定将她带回族中好好教训,求陛下恕罪啊!” 夙鸣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吾让你女儿自己与你说道。”说罢指尖凝出一道妖力,向下一指,只见火红妖力射向洛浅额头,洛浅咳嗽两声,悠悠转醒。 睁眼便见自己的父亲正借着叩首之姿恶狠狠的瞪着她,只见他突然跪直了身体对她厉呵,“逆女!你到底做了什么惹陛下帝君如此生气?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洛浅眼神微转,便看见自己父亲腰间所配的香囊,正是出自自己娘亲之手。 她惨然一笑,知道这是来自父亲的警告。 “是我,对太子殿下,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咳……”洛浅吃力半撑起身体,向妖帝天帝所在的位置微微垂首,“是我,偷盗狐族至宝,借此,接近殿下,趁其灵力暂封,对其……行了魅惑之术……”洛浅狠狠呕出一口血来。 “只求,帝君,陛下,开恩。此事皆是,洛浅一人之过,求,不要罪及我的家人。”说完,洛浅便用尽力气,抬手成爪伸向自己的心口。 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就这样被她生生挖出来握在了手里,她直直倒下,眼睛圆瞪着望向青丘族长的方向。 青丘族长一脸晦气的看着自己女儿死去,再转头面上已是一片惶恐之色。 只见他急急叩首,脑袋着地,每一下都砰砰作响。 “臣竟不知这逆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都怪臣没有教导好她,臣真是万死不足惜啊!” 天帝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的无耻之人只觉恶心,他不愿再与之多言,只转头看向夙鸣。 “此事已明了,你妖界该当如何?” 夙鸣摩挲茶杯良久,才淡淡看向天帝。 “把浮乾留下,吾亲自为他疗伤。定让其,恢复如初。” “你确定有法可医?” “自然。” 第20章 携君归来 夙璃觉得自从遇见凌晟,自己的进度条总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进了一大截。 双修果然对修为如有神助,小说诚不欺我也,她似乎又要迎来突破了。 总觉得自己像是个采阳补阴的狐狸精是怎么个事呢? 因为修为松动,夙璃打算在银河湖畔突破以后再与凌晟一同归去。 凡事讲究个低调,若被他人知晓短短数月她便连连突破两个大段,届时该如何解释呢? 哦,很简单,我喝了神君的血,顺便又将他睡了一回,欸,这不就突破了嘛。 夙璃晃晃脑袋,试图把这羞耻的想法丢出脑去。 \/ 自那日莫名其妙与祖宗开了一次高端车以后,夙璃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位祖宗变得格外亲近自己。 比如现在。 夙璃低头看向很不客气枕在她大长腿上的男人,皱眉开口。 “祖宗,您不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有点奇怪吗?” “嗯?”凌晟眼睛都没有睁开,“外间道侣是如何情态?” “应该不会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儿吧……”夙璃下意识回道。 欸?不是?等等?这老登在说神马? “我……我们是道侣?”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人通知她? “怎么不算呢?”凌晟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侧头靠近看她,“需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夙璃闻言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应激反应,只见她一个翻身就离开凌晟三尺,“等一下!”她急急闭眼,“整不了嗷整不了一点嗷!” 凌晟浅浅的笑声传进她的耳中,带来些许酥麻之意,夙璃一时竟觉得有些脸热。 “谁告诉你,双修一定要睁眼的。” 含着笑意的男声愈来愈近,夙璃缩起脖子,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了。 她只觉他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有比平时略显急促的呼吸打到她的脸上,呼吸间皆是他的气息,一下子就将她逼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神府对他已经毫不设防,轻易就被叩开了去。 朦胧中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怀抱,似乎隐约中还闻到了花香。她下意识的伸手回抱过去,就像是在大海中沉浮的人,忽的抓住了浮木一般。 夙璃大喘着粗气瘫在凌晟身上,只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水,若不是被他抱住,怕是要淌到地上,融进土里。 她的眼尾还挂着被逼出的眼泪,只觉脑袋下的胸膛一直在震动,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男人略带暗哑的声音传来,“你哭的好大声。” 笑屁啊大猪蹄子。 \/ 夙璃已经喘匀了气,却没有起身离开男人的怀抱。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躺着,谁都没有言语,她却觉得有某些情感从他身上缓缓传递了过来。 温柔,又带着些许缱绻。 夙璃其实也不知自己对祖宗是怎样的情感,两世她都未曾遇见过喜欢的人,所以并不知道现下这种感觉是否能称之为爱意。 只是在感受到他的孤寂时,会莫名生出酸涩来,夹杂着她说不清的一些类似怜爱的感情。她就是不愿看他独身在这牢笼,清冷的等待着那不知还有多远的尽头。 她想带他离开。 这个想法出现的莫名却格外坚定。 若不是她机缘巧合闯进他的世界,也许他会就这样吹着冷风,再过许多个万万年,直到迎来自己的终点。他那般强大,却连自己的伤口都无法治愈,无法选择自己的来去,亦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但她来了,像是注定一般,她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不知他对自己究竟是何情感,亦不知两人身份有别,是否真的能有未来。但在他身边,却神奇的安心,似乎这些顾虑都不算问题。 她伸直了手臂,手指越过他的肩膀触到地上,指尖旁是那日开出的不知名小花。 她觉得,她心里好似也开出朵朵花来。 “凌晟。” “我在。” \/ 未过两日,夙璃便迎来了生平的第二次雷劫。 但这回她却毫无害怕之心。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开挂了。 她就地打坐,雷云滚滚聚到她的头顶,凌晟背手站在她的身边,云淡风轻的微微抬头望着天,身上黑袍随风轻轻鼓动。 感觉此刻的祖宗身高两米八,充满了那该死的安全感。 不出意外,有能够徒手撕雷的祖宗在身边,这场看似恐怖的雷劫安安稳稳便度过了。 夙璃只觉自己的神识已经可以脱体而出,她飘在空中向下看去,只见凌晟正抬头与她的神识对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眸中似乎溢出些许宠溺来。 夙璃不合时宜的在他身上品出了一丝霸总气息。 别说,还有点帅嘞。 夙璃回到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侧目看向自己的,新晋男友?大概算吧。 “我们何时动身?” 凌晟看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建木古树,伸手搂上了夙璃的腰。 “现在。” \/ 自那日浮乾取血祭木以后,他便下令派人日日轮流守在弱水河畔。 这一日,正望着河面微微走神的轻甲侍卫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顺流而来。不等他眯起眼睛仔细确认,突见一物破水而出,忽地白光大作。 等他终于能够睁开双眼,便见一黑袍男子抱着身着同款衣袍的女子赤足走来。 他急忙拔出佩剑,惊愕开口,“何……何人?!” 只见那女子将埋在男子胸口的脑袋缓缓转过来,容貌绝美如天地杰作,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盈盈看向他。 “妖界夙璃,携神君归来。” 第21章 神明女婿 天帝接到消息时惊得身躯向前撞翻了满桌玉简。 “你说,谁人出现在弱水河畔?” 侍卫跪在下首,额头上有隐隐汗滴流下。 “启禀陛下,夙璃公主称那男子为……凌晟神君。” 话音刚落,只见天帝猛地站起身疾步向门外走去。 \/ 梧桐苑内,夙璃正与凌晟坐在树下品茗,忽闻门口传来喧嚣之声。 凌晟懒懒抬头看去,只见天帝匆匆忙忙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只着常服的天后。 天帝虽只在建木祈福时见过凌晟真容,但他只一眼便确认了神君身份。 他仅是坐在那里,周身并无灵力波动,虽淡漠清冷,但周身气势却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印在血脉中的压制。 天帝行至凌晟面前,抱拳俯身。 “凌晟神君,不知您竟下了九重天来,未去迎接,请神君莫怪。” 凌晟看着面前躬身的两人,只懒懒应了一声。 “嗯。” 夙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仙界最为高傲的龙族之人向凌晟俯身行礼,并未出声。直到天帝天后直起身来,才假意起身微微行了个礼。 “陛下娘娘安好。”夙璃脸上笑意盈盈。 天帝似乎这才看到她这个人,面上浮现惊喜之色。 “阿璃,你可算平安归来。这些时日朕与天后可是日日担心你,好在有神君庇佑,护你平安。总算是了了朕一桩心事。”他并未出言询问夙璃为何看上去修为大涨,只当是在神君身边得了造化。 眼下神君已然下了那天外银河入了凡世,虽不知他如何脱离那处牢笼,但这可是六界唯一的上古神明,自然要先想着如何将其笼络在仙界。 “神君此次下世,可是要小住几日?朕……我这便着人去为您在主殿准备休憩场所可好?”天帝低眉顺眼的小心询问。 “无碍,”凌晟淡淡开口,“我与阿璃一处。” 天帝闻言惊讶抬头,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目光震惊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夙璃像是被长辈发现了早恋的高中生,尴尬的咳嗽一声,眼神微微游离。 “我与神君相处了有些时日,自然更加熟悉一些。请陛下允许我来……接待神君。” 天帝脸色微变,但看凌晟一副理所当然的纵容样子,只得开口应道。 “如此,也好。你既与神君有此缘分,自是由你来招待神君最好。” 凌晟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一般,竟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天后在天帝身后偷偷打量着两人,听完三人的对话,又见神君不自觉流露出来些许宠溺,眼中满是惊骇。 莫非…… 她急急开口,“阿璃,如今你已平安归来,我这便着人向你父母报安。恰好浮乾正在妖界休养身体,他作为你的未婚夫婿,亦是日日忧心于你,若知你万事安康,必定十分高兴。” 夙璃闻言一僵,有些惴惴的偷偷瞥了一眼凌晟,只见他已然收了笑意,只垂眸摩挲着手中茶杯。 “太子殿下自我幼时便视我如亲妹,此番因阿璃贪杯不察,倒是让兄长跟着担心了。只是不知殿下身体可是受了什么伤?是否严重?不过也没关系,”她拉起凌晟的一只手,“左右有凌晟在,我一会儿就归家,让凌晟帮兄长看看。” 天帝天后看着十指相扣的两人,听着夙璃口中对神君毫无顾忌的直呼,哪里还能不知其中意味。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只是看着神君勾唇望着夙璃的样子,他们亦不敢不顾神君颜面当场追究盘问。 “既然你急着归家,那便由你亲自向父母报安吧。”天帝声音微冷,“我一会儿就着人准备銮驾。如此,便劳烦公主与神君照看浮乾了。” 凌晟侧目看了天帝一眼,淡淡应声,“嗯。” \/ 南天门外,看着离去的銮驾,天后咬牙开口。 “妖界之人竟都这般上不得台面,居然胆敢勾引上神,她是根本没将龙族放在眼里!连祖上定下的约定也敢违背了去,陛下就真的能容忍她这般胡作非为?” 天帝背手而立,看着銮驾消失在视线中,冷冷开口。 “四海八荒,六界五行,你去找一个敢挑战上古神明的出来?就算祖宗还世,莫说只是一个口头婚约,哪怕他今日要的是朕坐下皇位,你看祖宗应是不应。”天帝亦是不忿,但又能如何,他们哪怕是上古神兽,亦不过是神族曾经的奴仆,“如今,他与那夙璃关系非同寻常,我劝你莫要生了什么心思挑衅于他,免得连累吾族安危。” 天后知道天帝所言句句在理,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与之差距不可逾越,才更让人愤恨不已。 神族没落,凌晟被囚,六界唯龙族至上。向来只有别人向她龙族低头的份,如今脸面被一仅仅百岁有余的小小凰女踩在了地上,她却无可奈何。 这怎叫人不怒气填胸? 但又能如何呢? \/ 浮乾被安排在扶桑院中,以珍贵灵药蕴养着身躯。 七经八脉皆易修复,唯独这龙丹破裂,实在非常人手段能够复原。 但此事确实是妖族之过,既已答应了天帝要将浮乾完好归回,自然得说到做到。 夙鸣与扶桑商量了两日,终于决定以同为上古神兽的凤凰妖丹为引,使三昧真火融北山雪莲,逆转其性,替代破碎龙丹。 “我已活了万万年,如今就算离了内丹,与身体也无大碍,便用我的内丹替之吧。”扶桑与夙鸣坐在树下,夙鸣闻言紧皱眉头。 “取了内丹,不但损半数修为,长老日后也再无法修炼。”夙鸣深知治愈浮乾何其重要,但也真真不想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我已经这把年纪,再修行也走不了多远。妖族有你们庇护,吾族将士们也都骁勇善战,就算我损了修为亦无大碍。”扶桑也是看着夙鸣长大的,亦知身为妖界首领责任几何,“此事宜快不宜迟,再拖下去与浮乾无益。你莫要再纠结于此,今日我便带浮乾闭关,为其疗伤。” 夙鸣深知此事无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抱拳单膝跪在扶桑面前。 “是我没用,害长老如今还要为吾族做如此牺牲。” 扶桑双手托起他,“我视你为亲儿,亦是族中长老,莫要再说这些话。你着人去为此准备吧。” 夙鸣只能低头应是。 \/ 待夙鸣送扶桑浮乾入关,刚回到自己殿中,便有妖侍急急来报。 “帝君!城关来报!公主殿下归来了!” 夙鸣闻言惊喜站起,“快快通知帝后,随我去迎!” 夙鸣凰羽刚行至宫门口,便见夙璃跳下銮驾,直直向他们跑来。 扑进爹爹娘亲的怀抱,夙璃还未开口便落下泪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夙璃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爹娘,“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凰羽抚摸着她的头发,亦是眼角发红,“阿璃,长大了好多。” 夙鸣此时才注意到站在夙璃身后的黑袍男子,只见男子云淡风轻的看着他们,但夙鸣却真切的从血脉中感受到了臣服之意。 “这位是……”夙鸣看向自家闺女,却见她脸上忽地一红。 “咳,爹爹娘亲,这位是凌晟神君,是……”夙璃拉住凌晟的宽大衣袖,将他拽到夙鸣凰羽的面前,微微不自在的移开眼去,“是……女儿的道侣……”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夙璃偷偷瞥了一眼夙鸣凰羽,只见自家爹娘双眼圆瞪,嘴巴微张,已然石化。 嗯,意料之中。 第22章 支持于她 待夙璃换完衣裙推门出来,便见自家父母与自家男友坐在院中树下,相对无言。 夙璃不禁想起前世刷抖音看见的‘女婿初见岳父岳母尴尬场面’的一众视频,一时间代入于此,竟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笑着走过去落座在凌晟身畔,“爹爹娘亲,还劳烦你们为凌晟准备住所。” 夙鸣听着自家闺女毫无尊卑的直呼着神君的称谓,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出言批评,只似无意识的点头回道,“好……好……” 凌晟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我与阿璃一……” “就安排在我旁边的院里就行!”夙璃急急出口打断凌晟的话,顺带狠狠瞪了他一眼。 凰羽看着她都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女儿神态,有些犹豫的开口确认。 “阿璃,你与神君……” 凌晟微微直了直腰板,“我与夙璃已结成道侣,”他眼神真诚的看着夙鸣凰羽,“现在,往后,我都会与她一道。” 凰羽侧目看了看自家目瞪口呆的夫君,自知他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神,指望不上了。 她正了神色,压下血脉中隐隐约约的臣服之意,严肃的看着凌晟。 “神君身份尊贵,怕是与小女……不甚合适。况且,阿璃已与龙族太子定下婚约,你们这般……不好交代。” 凌晟淡淡开口,“无碍,天帝天后已知此事,这婚约已不作数。” “阿娘,我与浮乾本就只有兄妹之谊,无男女之爱,待会儿我便去向兄长言明,请他原谅。”夙璃往前探了探身,挡住凰羽的视线,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凌晟心安理得的往后靠靠,唇角微微勾起。 夙鸣像是现在才从冲击之中缓了过来,“我们与仙界已然生了嫌隙,几乎撕破脸去,阿璃不愿认这婚约倒也无所畏惧。只是……你与神君,身份悬殊……” 夙璃与凌晟对视一眼,她看着他的玄色双眸浅浅微笑。 “我只想求得爹爹娘亲与扶桑爷爷的准许祝福,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我并不在意。” 凰羽与夙鸣对视一眼,看着夙璃温柔开口,“你们刚刚归来,让你爹爹先送神君去休息吧。” 凌晟朝着夙璃轻轻点头,随即站起身来,“那便劳烦帝君。” 夙鸣急急跟着起身,“神君言重,请随我来。” \/ 待凰羽将夙鸣凌晟送出门去,便急急转身拉起夙璃回房私语。 “阿璃,你与神君究竟怎么回事?” 夙璃眼神游离,“就……神君救了我,我还因此修为大涨,我们相处多日,emmmm……应该是……情不自禁?” “你可知神君身份与我们相差多少?”凰羽正色,“你年岁不大,莫要因一时冲动便决定了终身大事。若以后后悔,我们恐护不住你。” “阿娘,”夙璃拉住凰羽的双手,目光坚定“女儿都知。女儿也过了百年岁月,分得清自己的心意。世人皆以他为尊,将他高高捧起,但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也会有七情六欲。他已经生生受了万万年的孤寂,女儿……想陪在他身边。” 看着眼前坚定不移的女儿,凰羽也柔了眼色。她抚摸着夙璃及腰的长发,“若真是你喜爱之人,阿娘一定支持你。一晃眼你便这般大了,阿娘只愿你此生安乐无虞。” 夙璃扑进她的怀里,“阿娘,我会的。” \/ 夙璃与自家娘亲在房中私语,直到天色微暗才送凰羽离开。 她瘫倒在自己久违的大床上,脑海里都是娘亲与她说的事情,她不知因自己被困浮乾受了这么多罪,还连累了扶桑爷爷。现下又要与浮乾了断了婚约,虽知他对自己只有兄妹情谊,更多的是责任使然,但内心也不可抑的生出些许愧疚来。 还不等夙璃愧疚多久,凌晟的脸突然就出现在视线里。 他双手撑在夙璃的脑袋边,长发微微滑下肩来,拂过夙璃的脸。 “为何不能与你住在一处?” 夙璃抬手将他的脸推开,“在爹爹娘亲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你得避嫌。” “一百多岁的孩子?” 夙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祖宗,你说这话不觉得害臊吗?以她与祖宗的年龄差,放在前世,凌晟都不知被枪毙多少回了。 凌晟懒懒的半躺在夙璃身边,撑头静静看着她。 夙璃被看的有些脸热,忍不住偏头回望,“干嘛呀?”语气不经意带着点娇羞。 果然,恋爱使人变夹子。 “你爹爹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们只是惊讶,毕竟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居然被我骗下天来,说出去谁信呀。” 凌晟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脖子里。 “那你可真棒。” 谢谢夸奖啊老登。 夙璃浅笑着闭上眼睛,并没有推开他。 “娘亲说浮乾哥哥内丹破碎,扶桑爷爷正在为他疗伤,只是需取他内丹为引。你可有法子帮一帮他?”夙璃语气中带着点担忧。 “浮乾哥哥?”凌晟闻言抬起头看她。 “我本就将他视作兄长,”这人侧重点未免太过奇怪,上辈子是青梅素吗你,“我与他本只有兄妹情谊。” 凌晟重新埋下头去,“内丹破裂,许还能修复。但你爷爷已取丹替之,不可再生。” 夙璃闻言浅浅叹了口气。 “待他们出关,你与我一同去看望可好。” “嗯。” 第23章 出关相见 “唉……” 这不知道是夙鸣叹的第几声气。凰羽坐在床上,有点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可是担心阿璃与神君?” 夙鸣闻言猛地站起,疾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凰羽严肃的说。 “你说这神君,也太为老不尊了吧?咱家阿璃与他差了那么多年纪,他这不妥妥老牛吃嫩草吗?而且他看上去那样冷清,哪里像是会疼人的?阿璃还小,怕不是被诳骗了去?虽说我确实也看不上他们龙族,但是好歹浮乾年岁与阿璃还算合适,若让阿璃受了委屈,咱也能给阿璃当靠山,现下阿璃与那劳什子神君一道,万一哪天受了气,你说我们也打不过他啊……” 凰羽看着夙鸣一副要说到天亮的样子,笑着抬手抚上他的背。 “好啦,你要相信我们女儿的选择,她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太过忧虑,这是阿璃喜欢的人,我们要支持她。” 夙鸣叹了口气,“只愿神君能真心待她。” 凰羽缓缓靠进他的怀里,“会的,我们的阿璃会幸福的。” \/ 虽说夙鸣将凌晟安排在其他院落,但夙璃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见身边莫名出现的祖宗。 白日里,她走到哪凌晟都会云淡风轻的跟在身后,不出几日,整个妖界都知道凌晟为了夙璃,入了俗世。 她现在总觉得自己身上带了什么明星buff,走到哪都吸引着来自各处的小心翼翼的打量。 这日,夙璃坐在荷花池畔,懒懒的靠在凌晟身上闭眼休憩,忽闻有脚步声急急靠近。 睁眼便见自己的老父亲疾步走来,看着他俩闲适的样子瞪圆了双眼,“你……咳,阿璃!成何体统!” 夙璃赶忙坐直了身子,双手摆在膝上,是标准的幼儿园小宝宝坐姿。 “爹爹,可是有事寻我。”她的眼神微微游离,那种早恋被抓包的感觉又来了。 凌晟淡淡的看了夙鸣一眼,夙鸣忽地挺直了脊背。 不是,现下他是自己女儿的道侣,身份再尊贵现如今也只能算是小辈,为什么自己还会对他如此敬畏? 夙鸣暗暗腹诽,却也不敢真的在凌晟面前摆长辈架子。 “咳,”他假意咳嗽一声,“神君近日在妖界可还住的习惯?阿璃顽皮,还请神君多多担待。”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阿璃很好。” 夙璃悄悄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家老爹虚假的笑容,又开口询问,“爹爹寻我何事?” 夙鸣正了脸色,“扶桑长老与浮乾已经出关了。” 闻言夙璃急急站起,拉起凌晟的衣袖就往外走去。 “那我们快快去迎呀。” “诶!”看着拉着神君直接越过自己快步离开的闺女,夙鸣只觉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已然降低了,“你慢点跑!” 他招手唤着,急急跟上前去。 \/ 待一行人匆匆来到扶桑的院中,只见扶桑正坐在梧桐树下品茗。 他听见人声偏头望来。 啪。 是茶杯落地破碎的声音。 扶桑双目圆瞪的看着跟在夙璃身后的黑袍男子,张了张嘴却未能发言。跟在后面的夙鸣进门便见长老石化的样子,心中竟微微找到了些许平衡。 看吧,整这么一出,谁都得吓死。 扶桑回过神来急急起身抱拳俯首,“不知凌晟神君竟在此做客,真是惶恐万分。” 凌晟微微侧身躲过一礼,抬手隔空将扶桑轻轻扶起。 夙璃已经激动的扑到扶桑怀里,“爷爷!您身体可还好?阿璃让你担心了。” 扶桑抚了抚她的脑袋,笑着回道,“回来就好。爷爷可是妖族最强,区区妖丹而已,无大碍。” 凌晟缓缓走上前去,慢慢伸出右手至扶桑面前,扶桑有点懵。夙璃急急拉起扶桑的右手放到凌晟掌心,“爷爷,让凌晟帮您看看。” 扶桑被夙璃毫不顾忌的称谓吓了一跳,急忙瞪她一眼,“阿璃,怎可如此无状,直呼神君名讳。”说罢还带着些许讨好笑意看向凌晟,“神君莫怪,家中自小就宠着这丫头,待一会儿我定教训她。” 凌晟轻轻摇了摇头,“无碍,阿璃愿如何唤我,皆可。” 闻言扶桑脸色忽地变得有些奇怪,他将目光投向夙璃。 “爷爷……”夙璃有点尴尬的开口,“咳,凌晟,是我道侣。” 扶桑像是突然石化了一般,连放在凌晟掌中的手都跟着变僵硬了。他目瞪口呆的看向夙鸣,只见其神情严肃的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他又把视线转到眼前正低头沉思的男子身上,一时间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凌晟内视完扶桑的身体,从掌心凝出一道透明神力打入他的身体,然后便收手看向夙璃。 “并无大碍,我已为他巩固修为,不过心脏跳动频率有点快,需注意。”凌晟说完便背着手站到了夙璃身后。 扶桑依然石化在原地,连手都还保持着半举的姿势。 夙璃看着惊呆了的扶桑有些无语,心跳过快,怕是惊呆了吧。她举起手在扶桑眼前挥了挥,“扶桑爷爷,浮乾可安好?我与凌晟现下可方便探望?” “在……在西厢房……”扶桑下意识的答道。 夙璃看着扶桑与当时骤闻此事的自家老爹一模一样的神情,便知他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了神来了,“那爷爷我们先去看看浮乾?” “好,好……” 得了答复,夙璃便拉着凌晟往西厢房走去。 夙鸣看着依然未动身形的扶桑,抬头望天默默叹了口气。他没有跟夙璃凌晟一同进去,而是抬步走向扶桑,打算与他细细说道此事。 \/ 推门进入房内,便闻到有淡淡药香萦绕在鼻尖。 只见有一男子正安卧在床,夙璃急忙走上前去。 浮乾脸色微微苍白,眼睛紧紧闭着,眉头微皱。 夙璃拉过凌晟,“他没事吧?” 凌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大概吧,龙族向来是皮糙肉厚的。” 夙璃看着他一副‘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想配合’的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 “神君,还劳烦您给我兄长看看。”夙璃假意欠了欠身,语气里带着些许阴阳怪气。 凌晟微微转开视线,“有点累了。” “回去给你按摩,”夙璃哪里不知道他的尿性,只能轻松哄着,“他早点醒来,我也能早点与他说清楚,了断此事呀。” 果然,凌晟闻言便立刻走上前去,指尖凝出一道神力,点上浮乾的额头。 不过多时,便见浮乾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来。 “浮乾哥哥,感觉如何?”夙璃轻声问道。 浮乾的视线依然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他看着眼前陌生中带着些许熟悉的美丽女子,总觉得恍惚。 喉头因为缺水感觉略微干涩,他声音暗哑看着她道, “阿璃?” 第23章 兄长浮乾 夙璃听着浮乾有些暗哑的声音,转身倒了杯水,刚欲将他扶起,手中茶杯便被身后的男子接了过去。 凌晟一个转身坐到床沿上,微微抬手,浮乾便不可控的抬起了上半身来。只见茶杯慢悠悠飘浮至他的嘴边,浮乾有些懵的顺着喝了下去。 刚喝完就觉得身上力道一卸,咚的一声便摔回了床上,因毫无心理防备,这一下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人却也因此完全清醒了过来。 夙璃没忍住轻打了一下凌晟的胳膊,看着浮乾略带愧疚的说道,“浮乾哥哥,你不要与他计较。他许久未与外人接触,我行我素惯了的。” 浮乾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倍感熟稔的男女,轻声开口,“阿璃,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大幸。此番见你修为似大有精进,可是在神君身边得了大造化?”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凌晟,“只是不知这位兄台是……” 夙璃闻浮乾询问,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来,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便听凌晟淡漠的开口,“她的道侣,凌晟。” 世界都安静了。 浮乾不知应该先惊讶他的名讳,还是应该先惊讶他的身份,只能呆呆的瞪圆了眼睛,半张着口看着他们。 夙璃被看的有些脸热,虽然这样的反应她已经见了很多次,但依然觉得很是汗颜无地。 “浮乾哥哥,他是凌晟神君,也确是……” “她的道侣。”凌晟插嘴。 “嗯,是我的道侣。”夙璃白了他一眼,有些羞愧,“我听爹爹娘亲与我说了,这些时日因我落入弱水,你亦吃了不少苦头,我心里实在不安。但……此事还是想与你解释说明。” 浮乾看着是夙璃难以启齿的模样,心中已有了大概猜想。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按下自己的惊讶,浅笑着开口,“阿璃,无碍,你直说便是。” 夙璃无意识的抠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看浮乾。 “浮乾哥哥,我自知你我祖上曾为我们定下婚约,但阿璃从小只将你当作兄长,现如今,我大概是……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我知你对我亦无男女私情,但总归……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知该如何才能补偿于你,亦知如此恳求于你实在是厚颜无耻,但还是……希望浮乾哥哥,能成全我们。”说罢深深向浮乾俯身鞠了一躬。 浮乾看着眼前明媚的女子,柔了目光。 “阿璃,我自幼时便将你视作亲妹,亦当成是自己的责任。而却因我之故,害你平白受了劫难,倘若你因此遇见了你的命定缘分,那真是大幸,我也能稍缓些许内疚之心。”他伸手想摸一摸眼前人的脑袋,但看见她身后立着的男子,又将刚抬起的手慢慢放下,“阿璃,如若神君是你真正的欢喜,那我以后便是你真正的兄长,你莫要担忧,亦无需觉得愧疚。” 夙璃闻言眼眶微红,“嗯,谢谢兄长成全。” 站在一旁的凌晟这才开口,“你内伤已恢复十之八九,只是还未完全与内丹融合。我已引力为你通了脉络,想来近日便能完全恢复。” 浮乾微微垂首,“多谢神君。” \/ 又寒暄了片刻,夙璃念浮乾刚醒来未有多久,怕影响他休息,便起身携凌晟与之告辞。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浮乾缓缓捂上自己的胸口。 他与夙璃其实也并未相处多长时间,且夙璃皆是以孩童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贵为仙界太子,从小便知夙璃于自己是一份责任,幼时他甚至觉得麻烦抗拒。 对于夙璃,他虽然亲近,也确实并没有对其生出过男女私情,但也是真的将她视作亲妹。 现如今,她找到了自己的喜爱,浮乾也觉得为她高兴。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她与凌晟离去的背影,竟有淡淡的孤寂浮上心头。 \/ 夙璃回到自己院中,总觉了了一桩心事,心情不由轻快起来。 “你很开心?”凌晟看着哼着不知名小调的她淡淡开口。 “对呀,一切都在往好发展不是嘛,”夙璃笑着看他,“虽然扶桑爷爷失了妖丹与半数修为,但整个妖界依然会尊重他,以前是他保护我们,现在我们也会护着他。浮乾哥哥不日也能痊愈,做回他天资卓越的仙界太子。” “哦。那确实挺值得高兴的。”凌晟神色有些淡淡。 “还有……”夙璃有点脸红的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谢谢你为我下凡。” 话音刚落,她便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嗯,也谢谢你。” 夙璃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回拥住他。 两人在院中静静站了许久,直到一声咳嗽声打断了这缱绻的一幕。 夙鸣看着自家女儿小鸟依人的靠在凌晟怀里,那种嫁女儿的心酸又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假意咳嗽了一声,便见夙璃飞快将凌晟推开站好。 哼,是神君又怎么样?要做他的女婿,还得再看看呢。 “神君,有仙界来信予你。”夙鸣拿着一封信走向凌晟。 “嗯,劳烦帝君。”凌晟接过信便打开看起来,夙璃好奇的凑上前去。凌晟看着她踮脚偷看的样子,微微勾唇,“天帝托我照顾浮乾。” “那天帝老儿惯会阴阳怪气的,你们这回欲退了婚约,算是打了他龙族的脸,”夙鸣冷哼出声,“他不敢直接问责神君,这是借机故意膈应你们呢。” 夙璃闻言微微皱眉,“此事确实是我违约在前……” “那又如何,”夙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表情愤愤,“你被害落入弱水,差点与我们天人两隔,若不是看在浮乾为你取了心头血,我早就点兵踏平了九重天去。此番最多算与他们扯平。” 夙璃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双标的爹爹,还有在一旁应和点头的凌晟。 “一码归一码,此事确实是我任性,等兄长好了,我与凌晟亲自送他归去,届时再与天帝天后当面言明,昭告四海八荒,将婚约解了去。” 凌晟背手而立,淡淡开口,“龙族太子已无大碍,明日便可送他归去。” 夙鸣闻言,脸色有些微妙的看向凌晟。 看来就算是神君,亦跟普通男人一样,有着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咳,那便劳烦神君了。天色不早了,神君早些歇息吧,正好顺路,就让我送神君归去。”说完夙鸣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凌晟看了眼夙璃,眼神幽幽。 夙璃暗自憋笑,欠身行了个礼。 “恭送爹爹,恭送神君,祝你们做个好梦。” 看着脚步拖沓走出门去的凌晟,夙璃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第24章 各还本道 夙璃睁开眼睛,毫不意外的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凌晟。 她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衬的嘴唇愈发的红,鼻梁高挺,睫毛竟也很是翘长。夙璃忍不住上手轻轻拨动他的睫毛,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凌晟睁开眼睛,玄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印出她的样子。 夙璃这时才真的意识到,他似乎真真是在迷恋着她。 凌晟很自然的亲吻她的眼睛,这男人在撩拨她这方面总是显得无师自通,很是拿手。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还是那个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神明。 “起吧,”凌晟坐起身来,“今日还要送他回天。” 夙璃哪里不知道他是急着将浮乾送回仙界,只是看着他这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男人,夙璃竟然会觉得他可爱,她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变态了。 果然,恋爱中的滤镜效应可以美化一切。 “知道啦知道啦,我还得去和爹爹娘亲请安,急什么嘛。” 夙璃被他拉着起身,有些娇嗔的瞪他一眼。 待她与夙鸣凰羽打完招呼,凌晟便拉着她直直往扶桑的小院走去。 “扶桑爷爷!”夙璃推开院门,便见扶桑与浮乾正坐在梧桐树下对弈。她微微欠了个身,笑着开口,“兄长已可起身?” 浮乾看着是她亦是笑意盈盈,“还得多谢长老与神君为我疗伤,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凌晟闻言淡淡开口,“那便送你回仙界,即刻启程吧。” 扶桑看着凌晟,有些好笑的开口,“太子刚能下地,是否再多休息几日才好?” “无碍,我亲自送他。” 浮乾亦觉得有些新奇,早闻这世间唯一的上古神明是个无欲无求的冷清之人,现下看来竟与寻常男子也无二般。 “那便劳烦神君了,我在此已叨扰许久,想来父皇母后亦是担心。”浮乾站起身来,向扶桑抱拳俯首,“早日归去也好,此番感谢长老如此牺牲相救于我。” 扶桑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得了两人同意,凌晟便马不停蹄的要送浮乾归去,还试图阻止夙璃跟着,若不是夙璃说要亲自与天帝天后退婚,他怕是真打算直接把浮乾扔回九重天。 凌晟左手环住夙璃的腰,右手随意的抓上浮乾的后衣领,淡淡开口,“走了。” 话音刚落,三人便消失在院中。 \/ 南天门门口忽然出现三个人,把守着的天兵吓得够呛。 只见一黑袍男子单手搂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因突然落地忍不住咳嗽连连的白衣男子。 等天兵稳住心神定睛一看,那白衣男子不正是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吗? 浮乾稳了稳身形,看着眼前齐齐跪地的天兵,“着人通报帝后,我与神君夙璃一同归来。” 待天帝天后急急走到正殿,凌晟已安然坐在殿中。 浮乾看着自己的父母,急急起身去迎,夙璃也站起身来欠身行礼。 “吾儿,你可有大好?”天后扶起俯身的浮乾,急切的上下打量着他。 “母后,我已无大碍。” 天帝则走向凌晟,抱拳微微俯首,“神君莅临,未有相迎,还请恕罪。”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坐在殿中的凌晟,天帝也不敢越过他去坐到上首王位,只与天后浮乾于大殿另一边落座。 “妖帝已着人告知于我,此次多亏扶桑以妖丹相救,浮乾才得安然无恙。”天帝看着夙璃,笑着开口,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眸。 天后坐在一旁亦是垂首无言,让人看不清表情。 夙璃知他们对自己颇有怨言,只浅浅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走上前去。 “陛下,娘娘,我知道因为我兄长受了许多无妄之灾,如今我还要厚着脸皮于你们讨个恩典。”她俯身鞠躬,“我与兄长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还请陛下与娘娘能够收回婚约,夙璃感激不尽。” 天后看着眼前姿态做足的女子,没忍住开口,“公主现下哪里还需要我们的允许,这世间还有神君得不到的东西吗?” 夙璃还未起身,视线里便出现一黑色袍摆,小臂被一只手托住,将她慢慢托起。 “我会保龙族后嗣无虞,亦保你龙族之位。”凌晟眼神淡漠,看着天帝天后缓缓开口。 天帝心知今日就算他们不同意,这婚约也是做不得数了,现下凌晟又开口承诺,龙族不可能为了此事与神君为敌,还不如趁现在换取他的庇佑,保龙族繁盛。 “既然公主与浮乾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朕自会及六界,你二人从此各还本道,嫁娶随意。”天帝声音沉沉传出殿去。 “多谢陛下娘娘成全。”夙璃又微微俯身行礼,“自今日起我定将太子殿下视作兄长,日后若有需要阿璃的地方,兄长只管开口。” 浮乾上前轻轻扶起她,“你我无需如此。” 天后亦知此事没了回转余地,但心中难免还是不忿。 “浮乾伤重,如今也不知是否还有遗留问题,”天后起身向凌晟微微欠身,“不知可否劳烦神君在此多留几日,为浮乾疗伤。” 浮乾正欲开口,一旁的天帝就打断了他,“浮乾是吾族太子,还请神君能够怜惜。” 凌晟看了一眼夙璃,只见夙璃轻轻点了点头。 “可。三日。” \/ 凌晟与夙璃依然安置在当初为夙璃安排的梧桐苑内。 浮乾与他们相对而坐在树下,凌晟正为其以神力打通脉络。 浮乾只觉有一股强势的冰冷力量,引领着他的灵气冲击着七经八脉,微微有刺痛之感。一个大周天后,浮乾觉得自己浑身冒汗,四周灵气疯狂向体内涌去。 “三日后经脉锻炼成萃,你便可自行修炼。”凌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浮乾起身抱拳道谢。 “兄长,你本就天赋异禀,日后肯定能有大成。”夙璃笑盈盈的看着他。 浮乾笑着轻轻点头,“借你吉言。” 凌晟看着他俩相视而笑,放下茶杯拉起夙璃的手,“今日就这样,你自去休整吧。” 说完便要拉着夙璃回房。 夙璃被他拖着往前走去,急急回头,“那兄长好好休息!”话音刚落,凌晟走的更快了,她只得跟着大步向前,边走边娇嗔的捶了他一下。 浮乾看着两人急急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轻笑出声。 只愿他们三人,都能拥有一个平安喜乐的未来。 第25章 魔神出世 夜色朦胧,夙璃牵着凌晟随意的走在宫中。她知凌晟不喜人多杂乱的地方,所以走的都是小道,鲜少见人。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当初落水的地方。 夙璃看着潺潺流水流向远处,那里是神秘璀璨的银河,凌晟待了万万年的地方。 “天道为何要囚你?”夙璃看着凌晟小心开口。 凌晟背手立在河畔,目光远远落向天边的璀璨星河。 “神明只是天道为了建立世界所创的工具,六界已定,便不再被需要了。”他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在说别人的人生,“它创造了我,给了我神明之力,却也是最无情冷血的。它将我囚在那处,许是不愿我插手世间之事,但我亦不知,为何要留下我。” 夙璃又微微感受到了当初在银河湖畔凌晟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之意。她靠近他,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笑着抬头望他,“许是为了等我?” 凌晟低头看着她的笑颜,目光不自觉就柔了下来。 “嗯。为了等你。” 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漫长的人生中会有人相伴。未曾被困的时候,他的种族也人数不多,而他亦不喜他人来扰,哪怕是同族,他也无亲近之人。 后来被困在无人可及的银河之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人可言,当初龙族总通过建木与他联系,每次却都是阿谀奉承,有所目的,只让人觉得更加烦闷。他便设下禁制,从此身畔更是清寂。 那里不见日光,亦无四季轮换,周围是死寂一片,脚下是贫瘠的黑色土地,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时间一长,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语言。 不解,怨怼,所有的情感在这般漫长的岁月中都消失殆尽。 他以为他会一直如此,直到等到那个尽头。 然而她却如同一抹不可抗拒的色彩强势闯入了他的世界。 她是那般鲜活,那般明媚,那般让人,心生向往。 是何时开始的呢?将她放进心里。 是她微红眼眶向他求助之时,还是她轻声细语向他描述着俗世美好之时?又或者是因为她帮他包扎时眼中流露出的不忍,还是因为,她坚定的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带他离开。 凌晟其实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对她动心,究竟是为何对她动心,他只觉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便与她相识,似乎他在那处的漫长孤寂,只是为了等她到来,为他终结。 他甚至觉得他生来就是为了与她相爱。 像是命中注定。 \/ 夙璃不知道哪句话刺激了凌晟,昨天晚上被抓着提高了一次又一次的修为。 不是,她真不想升级这么快啊。 待她醒来,天光早已大亮。凌晟并不在身边。 起身收拾了一番,推门出去,便见凌晟与浮乾正坐在梧桐树下品茗。 凌晟闻声看过来,“醒了?你应该锻炼一下你的神识,昨夜你都晕过去了。” 闻言夙璃脸色突的爆红,她疾步走到凌晟面前,恶狠狠的捶了他一拳,“胡说八道什么呢!”说完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浮乾。 浮乾闻言面色也有些尴尬,眼神微微游离,“咳,阿璃,你还小……不能太过……贪欲……” “只是在助她修行而已。”浮乾放下茶杯,淡声说道。 夙璃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兄长你莫听他,胡言乱语。咳,今日可感觉好些。” 浮乾看出来她是在转移话题,笑着顺着她说,“好多了,还得多谢神君刚刚助我打通脉络,如今我觉得修行上更加轻松,也是因祸得福了。” “后日我与凌晟就回妖界了,兄长以后要再觉哪里不适,定要来信告知我们。” “好。”浮乾笑着起身,“那我就不叨扰你们了。” 他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 夙璃将浮乾送出门去,转身便怒气冲冲的往凌晟跑去。跑到他面前正欲抬手捶他,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你怎的乱说,”夙璃拿头轻轻捶他胸膛,“尴尬死啦,以后不许乱说了。” 凌晟抚着她的头发,“嗯。”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 今日是凌晟最后一次为浮乾运转灵力,结束以后浮乾舒了口气,看着两人浅笑开口,“父皇母后知你们明日便要走,特地设了晚宴,还请神君与阿璃赏光。” 凌晟闻言就开口拒绝,“不想去”。不出所料又挨了夙璃一捶。 “知道啦兄长,我们一会儿便去。”夙璃一边向浮乾笑着点头,一边暗暗掐上凌晟的胳膊。 仙界的晚宴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众人都偷偷摸摸的看着坐在席位上首的那位神君,连带着打量坐在他身边的夙璃。 凌晟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表现的云淡风轻,倒是夙璃显得微微有些尴尬。 “感谢神君今日为吾儿疗伤,”天帝向凌晟举起杯来,“如今有神君在,六界定能更加和平。” 凌晟并不是很想接话,只是夙璃偷偷踹了他一脚,他才端起酒杯,向天帝点头示意。 殿中众人也跟着举杯,“愿六界和平。” 晚宴进行到一半,夙璃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月宫仙子跳舞,正想偷拿凌晟酒杯悄悄尝一尝,忽然变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焦急人声。 “报!” 只见一轻甲天兵连滚带爬的冲上殿来。 “放肆!你可知今日什么场合!竟如此失仪!”天帝一声厉呵,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但跪在下首的天兵来不及请罪,“启禀陛下!妖界传来急报!魔界大开!魔神出世!现已到了妖界!” 啪。 酒杯落地的声音突兀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夙璃呆愣在原地,裙摆上晕开一滩水迹。 “你说,谁在妖界?”夙璃声音颤抖,面目红涨的轻声问道。 天兵看着她面露不忍。 “启禀公主,是魔神。” 第26章 送别扶桑 待凌晟带着夙璃回到妖界皇宫,刚落地,便有淡淡血腥味闯入鼻腔里。 夙璃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凌晟感觉到她的害怕,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 夙璃抬步向正殿走去,沿途有不少士兵倒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浸透了她的鞋底。 她跨进殿门,只见夙鸣凰羽背对着她跪倒在地。见他们没事,夙璃可耻的松了口气,急急走上前去。 “爹爹!娘亲……”越走近血腥味越发浓重,她的目光穿过夙鸣的肩膀,看见夙鸣怀里躺着一个人。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突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凰羽转过头来,双目无神的看向夙璃。 “阿璃,你来,与你扶桑爷爷告个别。”她声音轻的像是呢喃,却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向夙璃的天灵盖。 夙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前去的,等她意识微微恢复,就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夙鸣面前,凌晟正半跪在一旁,半环抱的浅浅护着她。 夙璃看着倒在自己父亲怀里的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扶桑最宝贝的白胡子此时因为沾满了粘稠的血变成了糟糕的一团,若他醒着,必定要大声骂娘了。他身上没有一处是没有血迹的,眼睛紧紧闭着,神色却格外安详,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扶桑……爷爷……”夙璃伸手想抚摸他,但是又不敢去触碰,“爷爷……阿璃回来了呀……” 夙鸣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声音微微暗哑。 “魔族来犯,长老失了妖丹,修为大跌,最后只能自爆元神,将魔神暂时击退。阿璃,你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便由你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魔族……不是被镇压在结界下吗?为何会……”夙璃神情依然恍惚,眼底却隐隐浮上红色。 “神族已没落万万年之久,残留在世间的神力也在慢慢衰退,结界恐怕已经松动了。”凌晟让夙璃靠进怀里,有些凝重的开口,“我刚探查了魔神残留的气息,今日来此处的,怕只是魔神的一道分身。他的真身应当还在魔界,结界应还未完全破裂。” “分身,呵,竟只是分身吗?”夙鸣闻言抬头看向凌晟,眼中赤红一片,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凌晟微微抬手,便有神力缓缓将夙鸣凰羽包裹住,为其愈伤,“魔界是世界之初混沌之气压缩而成,孕出的魔神,亦可算是上古神明。” 此时凰羽终于落下泪来,声音哽咽,“只是魔神分身,便使妖界大乱。倘若魔神真的出世,吾等岂非如蝼蚁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夙璃闻言突然紧紧抓住了凌晟的手,瞪大着双眼看他,“不要去。”她的语气慌乱却又坚决,“我不要你去。” 凌晟轻轻撩起她耳边的散发,“也许,这就是它留我在世的原因。” 夙璃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天道囚你万万年,万万年!你为什么还要去维护它创立的世界?与你何干?与你何干!” “因为,这个世界有你。” \/ 妖族此番元气大伤,仙界却一直未派人来询问,似乎根本不知道魔神出世的消息。 夙鸣正在与大臣商议扶桑的葬礼与妖界重建的事宜,便有大臣出言,欲让其向仙界求助。 夙鸣久未言语。 殿中大臣却是议论纷纷。 “魔神出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不过是因为魔族封印离妖界较近,他们就以为此事落不到他们头上吗?!” “龙族遇事只会推三阻四,你哪里见过他们为六界苍生做过什么?白白占着那六界之主的位子!” “此事又不是什么小事,他们如今难道还要袖手旁观?” “唉,”青丘族长假意叹了口气,“也难怪,仙界太子本与吾界公主订下婚约,现下却是没了羁绊,天帝丢了颜面,恐怕不会助我们了啊。”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偷偷打量着上首之人。 “着人去信给仙界,”夙鸣神色冷淡的开口,“倘若他们不愿出手相助,吾自……” “不用,”凌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黑袍男子逆光站在门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明日我会与天帝言明此事,使其派兵,与妖界将领一同清扫逃出的魔族。至于魔界结界,我自会去修缮。” 众人闻言皆是露出喜色,唯有夙鸣微皱着眉。 “当初魔界结界是众神合力制下,神君仅靠一人,能否修缮于它?” 凌晟迈步走到夙鸣下首落座,“无碍。” 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跪下,“恳请神君佑我妖界。” 夙鸣看着殿中众人,亦是深深叹了口气,他缓缓走到凌晟面前,抱拳俯身,“恳请神君,佑我妖界。” 凌晟伸手将他托起,未有言表。 \/ 夙璃因伤心过度晕倒在床,醒来时却并未看见凌晟。 她猛地坐起,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急急就要往门口奔去。还未等她行至门前,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来。 只见凌晟径直走向她,将她一把抱起,放回床上。 她紧紧盯着他,凌晟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明日,汝族欲为扶桑长老举行葬礼。我今天去与你父亲商议了此事,你是扶桑长老生前至宝,便由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去和爹爹商议葬礼了吗?”夙璃看着他的双眼,轻轻开口。 “嗯。” 她紧紧盯着他玄色的双眸,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凌晟。” “我在。” “凌晟。” “我在。” “不要离开我。” 凌晟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耍赖的小孩,喃喃轻语。 “我会永远陪着你。” 夙璃闻言闭上眼睛,有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消失在凌晟的长发之中。 \/ 凤凰一族离世后,都是以三昧真火焚烧肉身,以求灵魂得以安息。 夙璃一身黑袍,站在那棵百年梧桐树十尺之外,身前是如同睡去的扶桑,身后是凌晟与同样身着黑衣的凤凰全族。 夙璃微哑着声音开口。 “凤族扶桑,为吾等父,亦为吾等师,传技能之道,授处世之理。今取白酒清茶,奠于灵前,祭文统昭,告于祖堂。望君,去路坦荡。” 众人跟着唱和,“望君,去路坦荡。” 夙璃举起左手,掌心凝出一团三昧真火,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扶桑,抬手将火团送上前去。 火光大作,扶桑的面容渐渐看不清了。 不知是火光太盛,还是因眼中泪满。 凌晟不知何时上到前来,默默将她拥入怀中。 夙璃看着扭曲的火焰轻轻开口。 “爷爷,一路走好。” 第27章 如它所愿 天色微亮,凌晟撑着头,静静看着好不容易睡去的夙璃。 她睡得并不安稳,像是被梦魇住了。凌晟抬手抚上她微皱的眉头,指尖有微光浮动。 只见夙璃随着他的动作舒缓了眉眼,凌晟又安静看了她一会儿,俯首在她的眼睛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便起身离去。 走出院落,他抬手设下一个结界罩住小院,便动身往九重天去。 他并未在南天门口等人通报,而是直接出现在天帝院中。 守在门口的侍女被突然出现的黑袍男子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看着凌晟。 凌晟淡漠的看她一眼,一挥袖房门便大开,“通报。” 侍女捂着嘴急急点头,连滚带爬的进了里面。只听见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一个身着明黄色里衣、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冲出门来。 天帝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站在凌晟面前抱拳俯首,“神君怎得这个时间前来?” “我要你领兵前去魔界封印处,与妖界一道清扫魔物。”凌晟由上而下俯视着他,目光冷清。 天帝闻言身形微微一僵,“回禀神君,吾界战神浮乾现如今身体欠佳,怕是不能领兵作战。” 凌晟久久未言语,只是淡淡看着他。 天帝被这带着寒意的视线逼的冷汗直流,他哪里不知妖界现下可谓是千疮百孔,亦知魔界破势而出,他仙界也早晚会受牵连,但因为心中难掩不忿,很是不愿现在就出兵,况且还要与那妖界合作。 “事关六界苍生,你若不愿,便也不必坐在此位。”凌晟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天帝身躯一震,“届时我将修缮结界,我要你与妖界配合,阻止魔物来扰。” 天帝知此事并无回转余地,况且作为名义上的六界之主,他也不得不在此时站出来。 “是,我即刻点兵,亲自领兵前去。” “嗯。”凌晟淡漠的应了一声,随即消失在原地。 天帝直起身来,看着天边划过的痕迹,神色冷冷。 \/ 夙璃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凌晟这次也不在身边。 她下地穿衣,推开门打算去找凌晟。只是走到院门口时,却发现有层透明的结界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几乎是一瞬间,夙璃便意识到是谁所为,为何而为。她有些焦急的在门口喊道,“来人!”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闻声急急走上前来,向夙璃抱拳行礼。 “公主殿下,可是要传膳?” “凌晟神君何在?”夙璃急切问道。 侍卫犹豫了一下,抱拳回禀,“神君与帝君正与天帝商议正事,公主昨日因伤心过度昏死过去,帝君下令,命公主这几日待在院中休养生息。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唤吾等,吾等就在此处守着。” 夙璃哪里不知道凌晟和父亲的意思,这是不允许她插手此事了。如今天帝都来了,恐怕这一战在所难免。 但至少,至少让她,陪在他的身边。 “去唤凌晟神君来。”夙璃看着侍卫,强撑冷静的开口。 “神君……让我转告公主,他不日便归,公主勿念。” “我叫你去唤凌晟过来!”夙璃抬手凝出妖气打向结界,火团刚触到结界便散开了去。 源源不断地将炽热的火球狠狠地砸向那道坚固的结界,仿佛要把她心中所有的愤怒和不安都发泄出来一般。 然而她的眼眶中却已经噙满了泪。 侍卫不忍的转过头去,“公主,还请您,保重身体。”说罢便急急退开了去。 夙璃知道凌晟拥有堪比天道之力的神力,亦知他此去只是修缮结界,或许不会太难,但她就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万一呢?万一恰逢魔神出世?万一结界破损的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严重,他一己之力又真的可以将其修复如初?他说这许是天道将他留下的原因,万一此事了结,天道又一次将他抛弃,将他囚禁,甚至…… 万一……万一…… 万一她失去了他…… 夙璃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捂住双眼,晶莹剔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源源不断地从那微微颤抖着的手指缝隙间滑落下来,滴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破碎成瓣。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凌晟。 她无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自己将会陷入怎样的痛苦和绝望之中。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承受。 \/ 夙鸣书房内,他坐在书桌后面,双手紧扣撑着额头,凌晟与天帝相对而坐,亦是无话。 夙鸣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天帝,“魔族若是出世,六界难安。此番吾希望天帝殿下可以放下两界恩怨,与吾合力清除魔物。” 天帝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玉佩,缓缓开口,“此事,本就是朕的责任,朕自然不会推脱。只是如今结界缝隙中跑出的似乎不仅仅是魔物,朕听说还有魔神分身?” 夙鸣点了点头,“没错,这次围剿,许亦会碰到魔神分身。” “你与之曾经一战,”天帝看着他,神色凝重,“你觉得集你我之力,对上此物胜算几成?” 夙鸣沉默了许久,才沉重开口,“不过三成。” 凌晟看着天帝骤然黑下来的脸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漠开口。 “你们只需为我争取两个时辰便可,待我修缮完结界,自会来助。” 夙鸣与天帝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些许不安。 “神君,魔界结界乃当初众神合力布下,您如今,仅凭一人之力,真的可以修缮于此吗?”天帝心有戚戚,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自有办法。”凌晟垂下眼眸,“阿璃……被我困在院中,倘若我此次,有何意外,院中禁制三日后便会自动消失。届时还望帝君,照顾好她。” 夙鸣闻言眉心一跳,“神君可是?已知前路?” 凌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这只是他的顾虑。 他其实不应该生出这样的忧虑来。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就算最终因为六界耗尽了神力,甚至面临即刻陨落的结局,他也不应该生出恐惧之情。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作为神明必须承担的。 然而,每当思绪触及与夙璃分别的可能性,他的胸口便会不由自主地泛起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这种感觉,是他生平首次体验到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 待三人商议完明日的战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夙鸣去为天帝安排住处,而凌晟缓步走向了夙璃的院子。 庭中无人,只有房内亮着微弱烛光。他走到门前,抬了抬手,又缓缓将手放下。在门口站立片刻,他忽地一摆衣袖,便出现在屋顶之上。 他在放置床的位置上躺了下来,一手枕在脑后,就像躺在夙璃身边时那样。 凌晟看着空中隐约可见的银河,忍不住轻喃,“你总是最无情的。” 他想,也许这就是天道将他留下的原因。甚至,所有这一切,都是天道的刻意安排。 现下想来,他困在那处万万年,偏偏魔族欲动之时,他没费多少力气就脱离了那处牢笼。 他冷心冷情,若是放在以前,就算六界动荡,十方俱灭,他恐怕也只会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可是偏偏,他遇见了她,有了牵绊,有了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所谓神明,终究不过是无情天道手中棋子罢了。 如果夙璃便是天道赋予他的不得不为,如果夙璃便是他与这世间的羁绊,那他便如它所愿,挡在这个世界面前。 第28章 自封神魂 夙璃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她醒来时,天色灰蒙,不知是还未到白日,还是因为乌云蔽日。 她揉了揉眼睛,撑手坐起,忽觉手心压到了什么。她抓起那物,是当初带他们脱困的那枚龙形玉佩。它已被修复如初。 夙璃知道凌晟来过了,只是他宁愿偷偷过来看她一眼,也不给她说一句‘平安归来’的机会。 夙璃起身,缓推开那扇门扉,门外的世界宛若一幅静默的画卷,连微风的呢喃都悄然无声。天色如墨,乌蒙一片,仿佛是被泼洒的浓墨所染,不见丝毫日光。 \/ 凌晟与天帝妖帝携众将士来到封印之地,这里黄沙漫天,犹如黄龙肆虐,遮天蔽日,没有一丝生机。远远望去,那结界处不断有魔气溢出,漫天黑雾中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扭动,数量之多,令人难以估摸。 看来结界破损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夙鸣向凌晟抱拳说道,“神君自去修复结界,吾等为神君护驾。”说完便一声喝令,随妖界军队向黑雾拔刀而去。 天帝未有言语,只向凌晟的背影微微抱拳,一挥手,身后将士亦向黑雾掠去。 凌晟挥手打散试图近身的魔物,缓步走到结界前,只见结界前站着一红袍男子,身上并无灵力波动,但凌晟一眼便知其身份。 “凌晟神君,万万年不曾相见了,”红袍男子缓缓转身,银发如流瀑般随风扬起,皮肤苍白得仿佛不见日光,双眸却呈现出妖冶的红色。“神君,你我都被困了不知多少岁月,没想到此生竟还能与你在凡世相见,厄尤喜不自禁。”他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似乎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 凌晟淡淡的看着魔神厄尤,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你出不来的。” 厄尤轻勾唇角,“你不恨吗?它创造你,又抛弃你,囚禁你这般久,你还要为它所用吗?”他缓缓向凌晟伸出了手,“与我一道吧,让这个世间重归混沌,从头再来,亲手创立属于我们的世界,届时,我们,就是天道。” 凌晟未再与他言语,只是直直略过他去,走到结界前,抬手结印。 透明的神力如汹涌的潮水般,顷刻间源源不断地朝着结界裂缝汹涌袭去,那裂缝在神力的冲击下,宛如被逐渐捏合的伤口,肉眼可见地缓缓缩小。 厄尤低头轻笑,“真是好狗。” 话音刚落,便抬手成爪攻向凌晟的后背。 凌晟轻抬左手,稳稳接住,剧烈的神力碰撞似乱石穿空,余波荡漾。不远处正在酣战的众人皆为之一震。魔力稍低的魔物,更是如土鸡瓦狗,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直接烟消云散。 天地为之变色,风云骤起。 凌晟冷冷的看着厄尤,“你现下只是一道分身,阻不了我。” 厄尤朝着他灿烂一笑,“我自知神君神力无人可及,但这结界,可不是那般轻易就能修复的。神君不如放弃,与我酣畅淋漓的战一场如何?” 凌晟并未与他多言,右手未停,左手狠狠一握,厄尤便被掀飞三尺之远。 凌晟左手缓缓凝出一把浅金色的长剑,剑指魔神,嘴角竟也勾出一抹笑来,“来战。” 厄尤收了笑意,冷漠的看着前方浑身散发不羁的凌晟。 刹那间只见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闪现而过,两个身影狠狠地撞击在一起。瞬间,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以他们为中心猛然爆发开来,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撕裂吞噬一般。 在几息时间里,二人已过招百回。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升级,四周的空气也变得越发灼热扭曲起来,似乎连空间都开始微微颤抖。 \/ 刀光闪烁,夙鸣的手臂仿佛失去了知觉。连高高在上的天帝都亲自提剑下场,然而众人的力量都几乎枯竭,那魔物却是源源不断,它们在黑雾中不断被打散,又不断的凝结重生。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争。 天帝一边挥剑,一边挪到夙鸣身侧,微喘开口,“神君还需多少时间,这魔物无穷无尽,如此下去,吾等怕是无法再坚持多久。” 夙鸣远远望向那处,只见凌晟所处之处黑雾浓烈的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形。 他神色凝重,“不论如何,吾等必须挺住。” 天帝暗暗骂娘,却也知现下已毫无退路,只能转头继续挥剑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厄尤的身形已然微微涣散,而凌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厄尤双眼赤红,“天道对你我没有过丝毫怜惜,你为何还要助它?!” 凌晟眼中竟浮上些许柔情,“它给了我报酬。” 说完,长剑犹如一道闪电,猛地刺向厄尤的胸口,魔神分身如烟雾般缓缓消散。 厄尤看着凌晟忽的大笑,“你以为它会如此善待于你?早晚,它都会全部收回去的。” 凌晟看着渐渐消失的厄尤,未有应答。 \/ 魔神消散,面前的结界也已经修复了十之八九,此时凌晟却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结界修复本就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神力,虽厄尤只是一道分身,但作为上古魔神,还是让分走神力的凌晟应付的很是困难。 凌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已经濒临枯竭。 他冷了神色,忽的抬掌抚上胸口,掌心血色浮动。 他凝出心头之血送往结界,瞬间,金光如曜日般大盛,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如巨龙吸水般,将百里内的魔物与魔气鲸吞而尽。 风云渐停,日光乍现。 金光渐消,众人急急奔至于此,只见结界上的裂缝已然悉数消失。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真心的笑意,夙鸣向凌晟抱拳行礼,“感谢神君护六界苍生。”众人跟着唱和。 凌晟缓缓转过身来,天帝刚刚直起身便脸色大变,只见凌晟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形晃动,竟似脱力。 他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步扶住凌晟。 凌晟借力稳住身形。眼前众人皆目露担忧,夙鸣更是心急如焚的开口询问,“神君如何?”边说着边试图上手渡他灵力。 凌晟缓缓摆了摆手,他看着天帝和夙鸣,淡声开口,“我受厄尤魔气侵扰,现下神力枯竭,无法自愈。” 天帝闻言急急开口,“那可有解法?吾等现下该当如何?” 凌晟轻咳两声,“我将自封印神魂,天帝,待我沉睡,劳烦你将我投入冥界。” “投入冥界?”天帝疑惑询问,“神君可是要入人界?” 凌晟声音已微微气喘,“人间自有王朝气运,或可洗涤魔气。” 天帝点头应答,“我去安排。” 凌晟看向夙鸣,“此番入轮回,不知需多少时日。阿璃……” “我会与她言明,照顾好她。”夙鸣凝着神色回道。 凌晟轻轻点头,闭眼脱力倒进天帝怀中。 天帝撑住凌晟身形,向夙鸣说道,“如此,我便先将神君带到仙界,为他安排。” “也好,”夙鸣看着嘴边血污一片的凌晟点了点头,“阿璃若见神君如此,怕是要心痛崩溃。” 天帝抿了抿唇,向身后将领点头示意,两个天兵上前来扶住凌晟,“那朕便先行归去了。” 夙鸣点头应好。 天帝一挥衣袖便消失在原地,仙界众将领紧随其后。 夙鸣看着天边渐渐消失的痕迹,神色恍然,轻喃自语。 “愿君平安。” 第29章 入凡寻他 夙璃正坐在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心口传来一阵如针扎般的微微刺痛,她心头一震,猛地抬眼。只见小院的结界如同薄纱一般,正缓缓消散。 夙璃急急站起身来,往外奔去。 果然,这次她顺利的出了院门,并未受到阻碍。 可是,为何? 她不敢细想,只直直往宫门掠去。 刚至宫门,便见夙鸣衣甲破烂的携几位将领驾云归来。 夙鸣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夙璃,但他却微微转过脸去,嘴唇紧抿。 “爹爹,”夙璃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爹爹,你们成功了是吗?凌晟呢?” 夙鸣看着眼前故作冷静的女儿,眼中满是不忍。 “哦对,是不是随天帝上九重天举办庆功宴了?他们仙界惯喜欢这些的……那……那我回去等他。”夙璃看着夙鸣的神色,突然就不敢听他的回答,轻喃着转身便要回去。 夙鸣抓住她的手腕,“阿璃,神君神力枯竭,又受魔气侵扰,现下……已封闭神魂,陷入沉睡。” 夙璃并未转身,亦未应答,仅僵硬地保持在原位,头部微低,内心感受无从知晓。 夙鸣急急绕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阿璃,神君已托天帝相助于他投身人界,靠轮回之力与人间气运,便可洗涤魔气。” 夙璃这才抬起头来,眼中这才缓缓盈出泪色,“真的?” 夙鸣肃着神色郑重点头。 “那我,可以去寻他吗?” “神君自封神魂,怕是认不出你。”夙鸣皱眉,“况且我们不可插手人间轮回,不知神君会投身何处。” “我去寻他,我能寻到的。”夙璃急急抓住他的衣袖,“爹爹,让我去寻他……求你……” 夙鸣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好。” \/ 时间已过半月有余,夙璃还在等信。 这日,她来到扶桑院前,抬手扶上那棵万年梧桐。 “爷爷,你要保佑他。” 此时,仙界终于来信告知妖帝,凌晟已投入人世。夙鸣立刻着人唤来夙璃。 “阿璃,神君已经出生在人界,”夙鸣看着急急奔来的夙璃,神色严肃,“吾界一日,人间一年,现如今神君应当已快成年。” 夙璃闻言目光一冷,这天帝怕是夹杂私心,凌晟投身已久,现下才来信告知。但她也无心去计较,只想快快去寻他。 “爹爹,那我即刻启程。”夙璃微微欠身转头便要离去,还未出门,便撞上急步走来的凰羽。 夙璃向凰羽欠身行礼,急急开口,“娘亲,我要去寻凌晟。” 凰羽看着眼前火急火燎的女儿,抬手扶上她的脑袋,“我知你急,但还是有些话要嘱咐于你。”她温柔开口,“不论是仙是妖,在凡间不可妄用其力插手别人命运,否则可能会受天道惩罚。此物是万年梧桐枝桠所制,若遇险情,可通过它与我们联系。” 凰羽掏出一个木制珠串,套在夙璃的手腕上。她看着夙璃的眼神满是柔情,“阿璃,要与神君一道,平安归来。” “嗯。” \/ 待夙璃到达人间,人世又过了两年,算算日子,凌晟现下应当十七八岁了。 夙璃深深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信誓旦旦能够寻到他,但人间如此之大,她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一时竟不知该从何找起。 现下她落在一座城池之中,她看着路上行人,抬手将衣着幻化成类似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为自己戴上了纱笠。 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要想收集信息,那么最好的去处应当是…… 夙璃抬头看着眼前精美的茶楼,心中暗暗肯定。 没错,古往今来,能够产出最多八卦的地方,就是此处了。 她抬步走进茶楼,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上前来。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是否需要雅间?” 她抬手扔过去一枚碎银,“劳烦为我备一间雅间。” 店小二惊喜的接过,笑容更盛。 “二楼正余一雅间正处中间,客官这边有请!” 夙璃随着他走上楼去,推开门,只见其中装饰精美典雅,落座在中间茶桌旁,可通过窗户见楼下说书人。 “客官用何茶?我们今日新来的碧螺春可要试试?可需糕点小吃?我们的厨子可是辰国出了名的,有白云膏海棠膏绿豆糕……” 夙璃抬手打断了热情的店小二,“就上壶碧螺春,还有你说的这些即可。” “好嘞!客官稍等!”店小二弯腰退出门去。 夙璃取下纱笠,听着楼下说书人正在声情并茂的讲述贵女书生的话本。她的手指轻敲桌面,打算待小二上来再与他打听此处情况。 还未等到小二送茶上来,夙璃便隐约听见隔壁雅间传来一个低语。 夙璃身为凰女,五感自然远远过于凡人。她恍惚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急忙凝神细辩。 只闻旁边雅间内传来两个男人的私语。 “那凌晟只不过是庶子而已,哪里比得上本皇子血统尊贵?谁人竟敢背着我支持与他?!”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虽并非嫡子,但现下陛下之子只有您与他行了冠礼,如今陛下久未立下太子,自然有那目光短浅之辈蠢蠢欲动。” “哼!凌晟不过是仗着他外祖家有些军功,也敢与我相争?” “殿下,那左将军现下手握兵权,正是如日中天,陛下心中未免没有顾忌。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夙璃正凝神倾听,突然被敲门声打断了去。 店小二推开门,便被眼前貌美不似凡人的女子惊得一时失了言语。只见他愣神在原地,脸突的爆红。 “小……小姐,这是您的茶点。” 夙璃看着他淡淡点头,随手又抛出一两碎银。 “多……多谢小姐。”小二脸色通红,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小姐若……若还有需要,尽管……尽管吩咐小的。” 夙璃挥了挥手,“多谢,暂无。” 待小二退下,夙璃再凝神细听,隔壁雅间之人却已离去。 她心中已有猜想,只是还需亲自确认。 夙璃垂下眼眸,只桌上握紧的手透露出些许不平静。 是你吗? 第30章 缘定三生 当夙璃出现在皇宫御花园时,天色已经渐暗。 她想了想,抬手将自己幻化成一只雪白的长毛猫。 此世间的皇宫规模确实庞大,她该如何找寻那二皇子的住所呢? 夙璃还没找到头绪,忽闻有脚步声传来,她跳上身边的花树,隐藏身形。 只见两个宫女提着食盒向这边走来。 “二皇子殿下心口又痛了,今日怕是又不愿意用膳。” “贵妃娘娘说了,多少劝殿下用点,唉,怕是今日又不好交代。” “我听小申子说,殿下……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怕是……难以治愈。” “慎言!你此言若为他人所闻,你我恐有性命之忧,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哎呀,我也就跟姐姐你说道说道,不会再说了的。” 夙璃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跳下树来悄声跟上。 她越来越确定这二皇子就是凌晟,这所谓的心疾怕就是当时修复结界时取心头血留下的。 夙璃跟着宫女走到一有侍卫看守的宫殿前,只见两个宫女微微欠身,便有侍卫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小个子男人出来将她们领了进去。 夙璃绕到侧边,看着眼前的高墙,一个助跑就越了过去。 当她跳过高墙,便见满池荷花正开的热烈。 欸?不是,欸?等一下! 扑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落入水中。 待夙璃艰难的爬上岸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人抓住后颈提到眼前。 看着眼前熟悉的玄色双眸,夙璃还未来得及欢喜,便听见男人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 “落汤猫。” 呵,无需再验证,这人定是凌晟。 \/ 眼前的少年凌晟,年纪似乎约在十七八岁的光景,尚未蜕变成那位云淡风轻却气势凌厉的神君模样。 夙璃心中居然莫名生出些许怜爱来。 啊,未成年的神君,有点可爱呢。 还未等她细细打量一番,便被他随手一抛,落进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怀里。 “小申子,将它洗干净。” 小太监的衣服被沾湿,脸上也不自觉浮出些许嫌弃来,他弓着身应是,便带着夙璃退下。 待夙璃被洗白白擦干带到凌晟面前,凌晟正坐在书桌后面写着什么。 小申子抱着夙璃,低头躬身道,“殿下可是要养着这猫?” 凌晟并未抬头,只淡漠回道,“嗯。放下就行。” 小申子闻言有些犹豫,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凌晟,不知道这位一向冷清的二皇子为何突然想养起宠物来。 “殿下,这猫来路不明,不知是否健康干净。若殿下想养一玩物打发时间,不如奴才着人去猫儿房给您挑一只宫猫来?” 谁不健康?谁不干净? 夙璃翻了个白眼,直接挣脱小申子跳了下来。 她迈着猫步走向淡淡望来的凌晟,一个跃步便跳到了凌晟腿上,她无视凌晟带着些许嫌弃的目光,自然的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下,尾巴轻抚过他的胸膛。 小样儿,谁能拒绝可爱猫猫的主动示好,看她迷不死他。 凌晟低着头看着毫不客气的小猫,眉头微皱,他抬手阻止诚惶诚恐试图上前的小申子,抓起夙璃的后颈提到眼前细细打量。 夙璃歪了歪脑袋,目光无辜的看着他,“喵。” 凌晟面无表情的将她放回腿上,对着小申子挥了挥手,“退下吧。” 待小申子退出门外,凌晟的手放到夙璃身上,顺着毛轻轻抚摸,夙璃眯起眼睛,不自觉的发出呼噜声。 凌晟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以后你就叫……小白吧。” …… 呵,您是会取名的。 \/ 夜色已深,夙璃变回原身蹲在凌晟床边,她把头枕在手臂上,打量着眼前这熟悉的眉眼,目光缱绻。 刚刚她内视凌晟的身体,发现他心脏处确是缠着一抹黑气,她也试图动用妖力为他祛除,却毫无用处。只能略施法术,减轻他的痛楚,让他得以安睡。 此时的凌晟没了身为神君时候的气场,脸色却反而比以前那不见日光的苍白好看了许多,透着点红润。夙璃轻点他的薄唇,只觉心中生出安定来。 不论他是凡人,还是上神,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安心欢喜。 如果没有他,她也许也会欢喜,但如果没有他,她永远都不会这么欢喜。 夙璃握住凌晟的手,轻轻闭上眼睛。 \/ 许是这些时日因为忧虑担心,许久未曾好好睡一觉。现下寻到了心中牵绊的人,夙璃难得的一夜无梦,睡了个饱。 待她悠悠转醒,正想伸个懒腰缓解一下僵硬的身体,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玄色眼眸。 她一下子僵在原地,瞪圆眼睛看着靠坐在床上低头看她的凌晟。 不是,你们人类起这么早的吗? “猫妖。”凌晟淡定的开口,并无询问的意思,“你是来害本殿性命,还是来亡本殿国家的。” 谁他喵要害你啊? 夙璃挺直了身子,疯狂摇头,“不,我不是,我没有。” 夙璃开启脑海风暴,思索着该如何狡辩,哦不,如何解释。 她看着凌晟,严肃了表情。 “实不相瞒,陛下,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与你缘定三生,所以下凡来寻你了。” 凌晟眯起眼睛,嗤笑一声,“你以为本殿会信你这种鬼话。” “真的,”夙璃一脸诚恳,“我们真的缘定三生。” “哦,”凌晟面无表情,“我不信你仙女下凡。” …… 你要死了知道吗?现在我就要亲手了结你的人间之旅。 凌晟起身越过夙璃,站定淡淡瞥她一眼,“你最好变回原身,本殿要唤人了。” 夙璃抬手幻化成白猫模样,但还是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她跳上凌晟的床,甩了甩尾巴,“你要去上早朝了吗?” “嗯。”凌晟没有再看她,而是拿起边几上的铃铛摇了两下,“自己藏好身份。” 夙璃还未开口应答,便有宫女捧着洗漱之物鱼贯而入。 待凌晟离去,夙璃蹲在他的枕头上撇了撇嘴,即便如今只是一介凡人,神君却仍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畏惧。哪怕清楚地知道她并非同族,他还是如此淡定自若。 其实凌晟并不如夙璃想的那般淡然。 他醒来时看见身边趴着的美貌女子,心中亦是惊愕万分。 并不是因为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在身畔,他惊讶的是她的容貌,正是他这些年一直出现在梦中的人。 他从记事开始,便会反反复复做许多乱梦,梦中有参天的古树,还有贫瘠的黑色土地,让人感觉压抑。 只是偶尔,也会梦见一个女人。有时她坐在星光汇聚的河流边,朝他浅笑望来。有时是在开满荷花的池边凉亭里,她闲适的靠在他身上,闭眼小憩。 这样的梦中总带着柔软的情绪。 只是还有的时候,他会梦见她泪眼朦胧,仿佛伤透了心,逼得他心头痛楚更甚。 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女人的容貌从模糊到生动,但她究竟是谁,却无从而知。 直到今日他看见她,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内心不可谓不震撼,还有些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欢喜。 既然她说她与自己缘定三生,那便是吧。 迎面而来的宫女一打眼便俯首跪拜,直到凌晟走过许久,她还愣在当下。身边的宫女轻轻推她一下,“愣什么神呢?” 她呆呆的转头,看着身边的小姐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二皇子殿下,好像在笑。” 第31章 小白姑娘 夙璃有些无聊的在凌晟殿中闲逛,行至荷花池畔的凉亭,她跳到美人靠上,看着满池荷花,总觉得此处与自己妖界院中的荷花池格外相像。 深思之际,忽闻脚步声近,夙璃抬头望去,只见数位宫女款步而来。其中一女,衣着较众更为华丽,许是凌晟宫中的大丫鬟。 “香秀姐姐,那便是殿下昨日捡到的小畜生。”她身边的小丫头遥遥指着夙璃开口。 被唤香秀的那位宫女看着夙璃冷哼一声,“你们怎么在宫中当差的,竟让这种不知来历的小畜生留在殿下身边。这野物不曾调教,若是伤了殿下,看你们如何向娘娘交差。” 几个小丫鬟闻言急急欠身,刚刚指着夙璃的丫鬟不忿开口,“姐姐,殿下执意要留下这畜生,听说昨日甚至将它留在里间呢。” 另一个丫鬟应和到,“就是,殿下就寝时从来不许谁人伺候身侧,连小申子也不行。昨日偏留了这小畜生在身边。” 夙璃听着她们一口一个小畜生,微微挑了挑眉。 不是吧不是吧?她现在只是小猫一只,这样留在凌晟身边都有人感到不平? “香秀姐姐,左右不过一只小畜生,殿下喜欢便养着玩了。谁人不知殿下不喜人近身伺候,现下女子里也就只有姐姐能靠近殿下,何必与这玩意儿置气。” “香秀姐姐可是贵妃娘娘派来教殿下通晓人事的,自然身份高贵,若得了殿下喜爱,待殿下登及那处,指不定还要唤姐姐一声娘娘,届时可盼着姐姐多多顾及奴婢们。” “胡言乱语。”香秀娇嗔着假意打了一下刚才说话的宫女,脸上却是满满的高傲。 好哇,通房丫头都有了,凌晟你要嘎了你知道吗? 夙璃听着她们的私语,虽知以凌晟的性格决然不会接受,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咬牙。 \/ 待凌晟晚间归来,便见夙璃以猫身蹲在书桌上,正用屁股对着他。 他换上常服,对着小申子吩咐道,“传膳。” 小申子闻言一喜,二皇子殿下鲜少主动传膳,因时常会感到心悸,晚间更甚,所以他经常不用晚膳。偏偏贵妃娘娘日日询问关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为此感到焦虑。 小申子急急应下,待晚膳上桌,凌晟入座,挥了挥手,“无需伺候,退下吧。” 屏退近侍,凌晟看着依然用屁股对着他的夙璃淡淡开口,“过来用膳。” 夙璃跳下桌来化回原身,撅着嘴落座到凌晟身边。 “殿下需不需要我为你布菜?” “可。” 夙璃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想得美。 她自顾自的夹起一块肉放进自己碗里,“可惜我多是被人伺候,并未学过如何伺候人,不然殿下教教我?” 凌晟闻言脸上浮现浅浅笑意,“你是大妖吗?地位很高?” “我是仙女,仙女知道不?”夙璃大声反驳。 “哦。”凌晟应了一声,然后便用起膳来。 夙璃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轻哼一声,“你看不出来我心情不好吗?” 凌晟放下筷子,有些严肃的望向她。 快问我为什么啊。 夙璃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食不言。”说完,凌晟继续拿起筷子用膳。 夙璃瞪圆了眼睛。 这个狗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气人! \/ 待用完晚膳,凌晟着人来收走残羹,照旧屏退近侍,坐到书桌前朝着夙璃浅浅望来,“可会研墨?” 夙璃化成人身,撇了撇嘴,“殿下金尊玉贵,这等小事还需要本仙女伺候吗?”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却还是走上前去拿起墨条。 凌晟看她不情不愿的走过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便低头展开夹在书里的信纸看了起来。 夙璃偏头看去,凌晟并未阻拦。只见上面写着关于大皇子的一些情报,以及一些大臣们的动向。 夙璃看了片刻,开口询问道,“你想当皇帝?” 凌晟并未抬头,“如若我没有坐上那位置,不仅仅是我,还有这些伺候我的人,支持我的人,包括我的母家,都会因此颠覆。” 夙璃前世看的宫斗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大概知道,皇位之争从来都是充满了无尽的血腥与杀戮。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无数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成王败寇,成了便是万人之上,败了,则会付出惨烈代价。 “用不用我帮你?我可是有仙术的,很强的。”虽然自己阿娘警告过自己,不可随意插手在世之人的命运,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凌晟开口。 凌晟闻言抬头看她,“你要帮我铲除异己?” 嚯,你可真不客气。 “害人性命之事我不可为,但我可以帮你保驾护航,或者略施小计让大皇子无法与你竞争。” 凌晟将信纸放到烛上,火光印在他的眸中,竟有些莫名妖冶。 “不必,”他语气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我也很强的。” 他这样望过来时,夙璃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些许不羁与傲气,那是她不曾在身为神君的他身上感受到过的。 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但作为神君时他总是那样无波无澜,对世间一切似乎都不甚在意。 现如今他成为了凡人,没有了那与天道媲美的神力,亦没有了那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他就是他。 他可以尽情的去感受凡间的喜怒哀乐,体会人间的酸甜苦辣,他不再受那无形的束缚,他有了自由,有了选择。 不知为何,夙璃的心里荡起一阵酸软感。 原来,他本应该这般鲜活。 \/ 凌晟看着莫名其妙盯着他发呆的夙璃,她的眼里并不是他常见的那种爱慕,亦无关崇拜之情,而是……一些类似怜爱的情感。 所以她在怜爱谁? 凌晟皱着眉开口,“你在看谁?” 夙璃回了神,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啊。” “你在透过本殿看谁?”凌晟语气有些微冷,刺得夙璃猛然清醒。 啊不是,只是回忆了一下他身为神君的过去,这凡人凌晟是不是也太敏感了一些? “在看你啊,”夙璃轻轻勾起一抹笑,“我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你来。” 凌晟闻言,缓缓舒展了眉头。 “前世的我也是妖?”他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夙璃眯起眼睛给予他一个灿烂的笑,“是啊,不过你只是一平平无奇的小狗妖,妖力低下,地位卑微。” “那我怎会与你相爱?”凌晟斜睨了她一眼,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胡诌。 “因为你太死缠烂打了,追了我好几百年,”夙璃煞有介事的说道,“还在我院门前跪地痛哭,只求我给你次机会。” “采取纠缠不休的方式,你便轻易地答应,显然缺乏原则底线。”凌晟点评道。 夙璃狠狠翻了个白眼,“鉴于我实在善良,当时你哭得几近昏厥,怎么赶都没有用,我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好答应你了。” 凌晟缓缓抿了口茶,“那你是挺善良的。” “那确实。”夙璃骄傲点头。 凌晟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床前,张开双手看着夙璃。 不是?几个意思?是要她抱抱他吗?该死啊他还是未成年啊别诱惑她,她的意志力可是……很薄弱的。 夙璃有些犹豫的走上前去,“你,我们这样搂搂抱抱,不太好吧?”边说着边张开双手打算拥抱上去。 凌晟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远远推开。 “夜深了,不想让小申子再跑一趟,劳烦善良的小白姑娘为本殿更衣。” 呵,一时间夙璃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骂他。 你才小白,你全家都是小白。 夙璃一挥衣袖,只见凌晟身上的外袍顷刻碎成破布落到地上。她微微挑衅的看着他。 凌晟只是低头看了看,便给予了她肯定,“不错,蛮快。” 夙璃面无表情的变回猫身,跳到床上以屁股对着他。 老登,你的女朋友快要没了你知道吗? 第32章 嫡长子旻 啪。 瓷器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屋中传来。院中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面露惊恐,却无一人敢擅自闯入屋内劝阻。 “本殿乃嫡长子,继承大统乃天经地义!”男子目光阴鸷,满脸戾气,“那等卑贱之血脉,也配与本殿一争高下?!” 坐在上首身着华美的妇人缓缓抿了口茶,很是淡然的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男人,冷漠开口,“凌旻,过来,身为大皇子,要学会深藏若虚。” 大皇子凌旻紧紧地握着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恨和不甘,但又不得不保持冷静与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步走向皇后。 “母后,父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的人呈上请求立太子的奏折全被发回,莫非他真有让那肮脏的玩意儿当太子的想法不成?” 皇后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宫和你说过几回,莫要情绪外露。岳锦茵虽只是贵妃,但其母家有岳家军做靠山,会动那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滑天下之大稽,外祖可是两朝太师,难道还比不过那等粗痞武将?” 皇后闻言低下眼眸,让人看不清眼中情绪。 “岳家军前些日子刚为陛下荡平匈奴,现下被封为左将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是帝王本就无情,此事可以是恩赐,亦可以是,灭顶之灾。” 凌旻冷静下来,“母后的意思是……让陛下看清岳家卑劣心思,借此将其……一举铲除?” 皇后未有所表,只是站起身整理宫裙,“明日,出宫去给你外祖父请安,莫要大张旗鼓。”说罢便抬步向外走去。 凌旻敛下表情,起身一揖,“是,恭送皇后娘娘。” \/ 一辆低调平凡的马车行至一高门大院的侧门,有小厮已守候在门前,见此急急跪到车旁。 凌旻踩着小厮的背下了马车,一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朝他一揖,“参见殿下,老爷已在书房等候。” 凌旻抬步跨过门槛,朝着跟在身后的管家挥了挥手,“本殿自行,无需跟着。” 管家俯首应是,退了下去。 凌旻大步走到书房外,整了整衣襟,向门口随侍点了点头。随侍会意进门通报,没过一会就将他领进房内。 书房里,一位面容严峻的老年男子正站在书桌前,正是当朝太傅。他看着进门的凌旻微微俯身抱拳,“参见大皇子殿下。” 凌旻急急上前,“祖父何须多礼。” 老人顺势直起身来,眉宇间透露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礼法不可废。” 他缓步走到书桌后坐下,着人给落座下首的凌旻上茶。 待屏退众人,太傅看着凌旻淡淡开口,“昨日听娘娘说,殿下又在宫中发了脾气。” 凌旻闻言眼神有些闪躲,“孙儿也是一时不忿,未能控制好情绪,母后已教训过我了。” “如今朝堂局势混杂,殿下还需谨言慎行,勿被小人抓了错处。”太傅眼神并无波澜,却让人感到一股深深的压迫感。 “祖父,那凌晟近日在父王面前提了江南水利之事,又得了父王青眼。如今他仗着有岳家做靠山,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真真其心可诛。”凌旻说着说着,愤怒又浮上脸来。 太傅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凌旻身形微微一僵,仿佛被这一眼冻住了一般。他随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老臣知殿下心中忧虑,但二皇子总归言不正名不顺,只要殿下不被人抓住把柄,太子之位不会旁落他人。”他抬起手来,手中捏着一个信封。 凌旻赶忙上前双手接过,打开细细一看,脸上不禁浮现喜色。他瞪圆眼睛看向太傅,语气中满含惊喜,“祖父,真在岳家军营中找到了龙袍?” 太傅放下茶杯,“此事不可声张。” “为何?”凌旻急急开口,“难道不应该即刻告知父王吗?这可是谋逆之罪!” 太傅闻言摇了摇头,只觉这大皇子真真朽木,但也无法,皇后只这一亲儿。 “岳家军营戒备森严,岳穆宫中眼线几何尚不可知,就算告知陛下,怕是还未等人到达军营,此物便已被处理干净。届时殿下若被反咬一口,又该如何?” 凌旻闻言眉头紧皱,“如此,现下我们应该如何行事?” “今日请殿下前来,便是要与你引荐一人。”太傅朝里间唤道,“请先生上前来。” 只见一位身着暗红锦衣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遮掩了他的真实面容,很是神秘。他走到凌旻面前,微微俯身行礼,“参见大皇子殿下。” 太傅看着凌旻淡淡开口,“先生是老臣找来辅佐殿下的,有大神通。那物便是先生安排。” 凌旻看着眼前男子,只觉他是故作神秘,装神弄鬼,眼中不屑一闪而过。但他还是微微抬手,“先生请坐。只是现如今既然不能告发岳家,接下来又该如何?” 男子直起身来,落座在凌旻对面,他浅笑开口,“待岳穆发现此物,定会着人处理,届时便可抓他现形,让他避无可避。” 凌旻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先生说的容易,只是我们哪知他何时处理,何地处理?” 男子并未因此不满,声音依然含着笑意,“殿下放心,臣略懂术法,已在龙袍下了禁制,但凡有人触碰与它,我便可知。” 凌旻打量了他一番,“那又如何保证我们能及时赶到,抓他现形?” “臣在制袍时,融进了迷魂咒,此咒虽对大气运者无用,但若是普通人,便可使其化作臣之傀儡,供臣驱使。”男子声音缓缓,却让人莫名信服。 凌旻紧紧地凝视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只见他的语气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就算被凌旻如此紧盯着,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 他垂眸思索片刻,随即站起身来,朝男子抱拳道,“如此,那便仰仗先生了。只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只见男子放下茶杯,眼神中闪过暗色,他笑着开口: “厄尤。” 第33章 令人生厌 夙璃懒散地躺在凌晟的腿上。凌晟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信件,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轻轻抚摸着夙璃,而夙璃则像被阳光晒到的猫咪,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夙璃感觉自己要爱上这副猫身形态了。 突然她听见头顶传来微微响动,夙璃猛地直起身来,只见一身着暗色飞鱼服的男子忽然出现,他跪在桌前地上,微微垂首,夙璃见状又淡定的趴回原位。 这是凌晟的暗卫,这些时日她已见过多回。 “启禀殿下,将军亲信。”暗卫低声开口。 “呈上来。” 暗卫将信封双手放到凌晟面前,然后躬身行礼便又消失。 夙璃甩甩尾巴,“你的暗卫武功都很高强啊。” “皆是从小培养。”凌晟淡淡回道,他拆开信封,夙璃跳到桌上,探过头去。 看完信中内容,夙璃惊讶的看向凌晟,“龙袍?你外祖也想当皇帝啊?” 凌晟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语气微冷,“应是有人陷害。” 岳家军营向来如铜墙铁壁般戒备森严,然而此次竟然有人能够如鬼魅般躲过军中众人,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将军帐内,着实令凌晟有些惊讶。 夙璃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跳到地上化回人形。 “怎样?需不需要我为你跑一趟军营,看看究竟谁人作怪?” 凌晟看着她一脸‘不过小事一桩’的模样,眼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晚间,我与你一道。” \/ 夜色已深,四周万籁俱寂。 忽然有一道黑影从屋檐上空急急掠过。 凌晟出了城门,便有隐藏在道边的暗卫牵马上前。他翻身上马,朝着军营方向疾驰而去。 藏在他胸口的小猫探出头来,又被他单手按下,他的声音随着风声传进夙璃耳中,“风大,迷眼。” 大约骑马前行了一个时辰,便见不远处有火光点点,岳家军营就在眼前。 行至军营门口,凌晟摘下兜帽,守门侍卫一见他便开门放行。 凌晟直接骑到军营正后方一军帐前,他翻身下马,抬步进入军帐之中,向着坐在桌后的人微微俯身抱拳行礼,“祖父。” 夙璃悄咪咪的探头看去,只见那人身材魁梧,身姿笔挺,眉宇间透露着刚毅。 岳穆看着眼前的外孙微微皱眉,“怎得来此还带着玩物?” 夙璃悄悄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祖孙,这说话方式真是一脉相传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她跳到地上,看了眼凌晟,凌晟微微点头。 白光一闪,只见一花容月貌的女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夙璃向微瞪双眼的岳穆欠身行礼,“拜见岳将军。” 岳穆征战多年,历经生死,亦是见识过世间百态,虽然被突然出现的夙璃惊了一惊,但很快便敛下了情绪,他看向凌晟,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凌晟上前两步,站到夙璃身边,向自家外祖解释道,“这位姑娘虽非我同类,但于我并无恶意,今日前来是为助我,祖父可放心信任于她。” 岳穆闻言虽心中依然存有疑虑,却也知自己这个外孙是出了名的谨慎心细,断不是会亲信他人的人。 他向着夙璃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姑娘前来相助。” “将军客气,”夙璃回以微笑,“还劳烦将军将那物给我看一看。” 岳穆应声,引他们来到床边,掀开被褥,便见一暗格,暗格中静静放着一明黄色衣袍。 岳穆的声音带着点凝重,“此处是我放置虎符的地方,除了我便无人知晓。我的营帐一般也无人能随意进出,却不知这袍子为何会出现在此。” 夙璃探身看了一看,微微皱眉。 “将军可有触碰过此物?” “未曾。” 凌晟看着夙璃的表情,开口询问道,“可是其中有何特殊之处?” 夙璃直起身来看着他们,表情严肃,“有人在上面下了禁制和迷咒,触碰此物者不但会暴露自身行踪,更有甚者会沦为下咒之人的傀儡。而且……” 岳穆看着是夙璃有些犹豫的样子,抱拳开口,“姑娘但说无妨。” 夙璃低头思虑,似是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不是人间法术。” 闻言,凌晟与岳穆对视一眼,凌晟看向夙璃,“可是妖术?” 夙璃摇了摇头,“傀儡之术并非妖术,亦非仙术,恐怕是……魔族之术法。可是魔族之法怎会出现在此世间……” 凌晟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既如此,姑娘可有解法?”岳穆开口询问。 夙璃抬起手来,指尖有微微红光亮起,她指向衣袍,“此术法并不十分霸道,施行此术者应当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我现下便可解除此术。” 凌晟忽然抬手按下她的手臂,夙璃转头略带疑惑的看向他。 凌晟目光冷冷,“暂不必处理此物,以免打草惊蛇。小白,你若触碰此物,可会中傀儡之术?” 夙璃摇了摇头,“此术于我无用,但移动它亦会被下咒之人所知。” “如此,便让小白将此物带回宫中。”凌晟转向岳穆说道。 岳穆闻言皱起眉头,“是否太过冒险。” “无碍,”凌晟背手而立,淡淡的看着那明黄色衣袍,“便给他机会找来。” \/ 待凌晟与夙璃回到皇宫,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凌晟换下夜行服,将装着龙袍的木盒放在书桌上,他坐在桌后,微垂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夙璃化作人身,站到桌前,略带疑惑的开口,“你想引出背后之人?” 凌晟淡漠回道,“他们没有即刻告发,便是想抓个现形,让我们无从辩解。既如此,便如他所愿,等他寻过来。” “我可以帮你揪出背后之人,无需你亲自冒险。”夙璃双手撑在桌上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赞同。 凌晟闻言抬头看她,眼中含着笑意,“知你厉害,只是此事事关我的母族,总要我亲自了结。” 夙璃撇了撇嘴,暗暗说道,“还和以前一样事事自我。” 凌晟忍不住探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有危险,还有小白在啊。” 夙璃拍掉他作乱的手,哼了一声,“你才小白。我要补觉去了。” 她转身化作猫身,毫不客气的跳上凌晟的床榻。 待夙璃歇下,凌晟看着眼前木盒,缓缓收了笑意。 是谁人手笔,他心中已大概有数,只是不知现下助他之人是谁,来自何处,究竟何物。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盒中衣袍上,沾着的气息让他倍感熟悉。 令人生厌。 第34章 丢下了她 凌旻将厄尤带回了宫中,但其实对于厄尤那些神神叨叨的说辞,他并不完全相信。甚至觉得这次自己外祖父是老糊涂了,竟给他寻了个神棍作幕中之僚。 这日一早,他刚下早朝便将厄尤召到了书房中。 凌旻靠坐在太师椅中,打量着下首俯首行礼的男子,神色带着些许不屑。 “先生为何要助本殿?有何所求?”他懒懒开口。 厄尤依然微躬着身,“大皇子殿下身上有龙气环绕,乃天道所定的人间帝皇,臣愿做殿下龙腾九霄的垫脚石。” 凌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浅浅笑了,“先生怎得还不坐下,私下里何须这般多礼。” “多谢殿下。”厄尤起身落座,露在面具外的嘴唇依然勾着浅笑,“今日本要来求见殿下,竟不知殿下未卜先知先行召唤于臣。” “哦?如此倒是真的与先生心有灵犀了。所以先生今日是想和本殿说些什么呢?” “启禀殿下,今日寅时已有人触发了臣的禁制。” 半靠着的凌旻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那物此时在何处?” 厄尤依然笑容盈盈,只是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在二皇子住处。” “凌晟将它带回了宫中?”凌旻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原本只是想除了岳穆,没想到他竟然蠢笨至此将此物放在身边,真是天助我也!” 厄尤看着眼前大笑出声的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轻蔑。但他依然笑着说,“殿下得天道庇佑,是命定的天子,只可惜臣的迷魂咒暂时并未起作用。” 凌旻猛地一挥手,“无碍,只要先生能知此物藏于凌晟房中何处,待本殿亲自带着父皇前去搜寻。此次,本殿要那肮脏玩意儿彻底消失在世间。”他眼中满是狠戾,嘴角勾出一个阴骛的笑。 “那便祝殿下与臣,皆能得偿所愿。”厄尤站起身来俯首一揖。 凌旻急急站起身来,“本殿今日还未去向母后请安,先生务必随时关注此事动态。一有异动便来向本殿禀告。”说完便推门离去。 俯身应是的厄尤缓缓直起身来,抬步走出门去。他看着廊下那盆正开得灿烂的牡丹,伸手轻轻抚过重重花瓣,喃喃自语道,“神君啊,你知我所愿吗?” \/ 有两个宫女正在擦洗长廊,其中一个宫女忽然惊呼一声打翻了水盆,身边的宫女瞪她一眼,“一惊一乍作甚?” 刚刚惊呼的宫女急急拉过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盆栽语气惊恐说道,“姐姐,那绿牡丹不是今日辰时刚送来的吗?怎得就枯死了呢?” \/ 凌晟还未归来,夙璃化成人形坐在他的书桌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桌上木盒上,手指轻轻敲着,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当日夙鸣得胜归来,便和她细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明明凌晟已经修复了结界,一众魔物也都被重新封印。为何人间还出现魔族之术呢? 莫非当初存有魔界余孽,逃至人间? 若是如此,那对于现在的凌晟而言确是一大威胁。 只是不知这余孽是纯纯作恶,还是另有目的?若是让他影响凌晟人间命运,会不会对他日后回归神位有所影响? 不管如何,这一回她都要保护好他。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她的头发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揉乱,抬头便见不知何时归来的凌晟。 怎得不管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凡人,他总喜欢突然出现? 凌晟他看着夙璃那凌乱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你这一脸沉思的样子,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夙璃撇了撇嘴,抬手打开他的手,“是啊,在思考怎么让殿下你坐上太子之位,好让我跟着鸡犬升天。” 凌晟一手撑在桌上俯身看她,眼中是毫无掩饰的笑意,“怎的?想做本殿的太子妃?” 夙璃只觉凌晟成为凡人后,脸皮可是比他当神君时厚多了,从前总让人觉得他难以捉摸,现下某些时刻她却很容易能解读出他的想法。 也许作为神君的时候,那万万年形成的偶像包袱怕是一吨重,实在难以丢弃。 “都说了本仙女与你有三世情缘,我下凡来就是为了成为你的妻子的。”夙璃看着他的玄色双眸,郑重其事的说道。 凌晟看着她的浅琥珀色眼睛,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眼去,夙璃竟惊讶的看见他的耳朵尖居然泛起了些许红色。 像是发现了什么举世罕见的稀奇之物,夙璃起身转到他面前去看他的表情,凌晟又偏过头去,夙璃紧跟着转过去。 凌晟被她逼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个小女子,怎得这般不知矜持?谁教你这样盯着男子看的?” 夙璃翻了个白眼,她若把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他,看不把现在的凌晟吓死。当初在妖界,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锁在身边,现在倒是跟她谈上矜持了。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现在说什么劳什子矜持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夙璃语气戏谑,“以前殿下求我做您妻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凌晟看着她,突然轻声问她,“那我们上一世,白头偕老了吗?” 夙璃闻言一愣,内心突然浮现出难言的酸楚来。 “没有,你把我丢下了。” 凌晟当即变了神色,下意识开口反驳,“不可能。” 夙璃淡淡的转开眼去,语气飘渺平静,“当时你不得不去战场,所以把我关了起来,连再见都没有跟我说。后来,我日日等你,你却再也没回来。” 凌晟凝视着夙璃的脸,忽然觉得胸口一滞,脑海中有隐隐约约的画面浮现。 他搂着跌坐在冰冷地上的她,看着她那噙满泪水的眼眸,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祈求他不要离开。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悲痛惊惧,仿佛即将流下血泪一般。她的手抓得那么紧,好似一松手他就会如烟云般消散。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想不起来了。 凌晟蹙眉,一时不知这究竟是他的梦境,还是他前世的记忆。 他一言不发的坐到太师椅中,将夙璃一把拉到怀里抱住。他让她靠在胸口,手缓缓抚摸她的头发,是一个略显生涩的安抚姿势。 夙璃听着他胸膛规律的心跳,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当初她以为失去他时是多么惶恐心痛,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但是她又不自觉的心软。 何必呢?夙璃心知他早晚会想起来,毕竟他不是真的轮回转世,只是暂时封印了神魂。所以现在又何必去闹他呢?难得他能卸下那些枷锁,去真实的活一回。 夙璃不说话了,只是静静靠在他的胸前。 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缱绻。 第35章 你好油啊 皇后身边的嬷嬷将凌旻送出坤宁宫外,便回到里间。 只见身着凤图锦袍的皇后正端庄的跪在一尊玉佛前,香炉里有袅袅青烟升起,她双手合十,闭目呢喃经文,很是虔诚。 身后的宫女们静立如松,不敢有丝毫的打扰。 嬷嬷微微抬了抬手,宫女们立刻低头躬身悄声退出。 “大皇子走了?”皇后拿起手边的佛珠,闭着眼慢慢转动。 “是,”嬷嬷躬身回道,“殿下一向孝顺,说明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着小安子将本宫床头的信送予太傅,”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暗色,“你去将香秀唤来。” 嬷嬷应声退下。 \/ 香秀趴跪在皇后寝宫中,手心已经一片汗湿。 只闻端坐在上首的皇后淡淡开口,“抬起头来。” 香秀缓缓直起身,却依然不敢正眼去看皇后。 “你到二皇子身边已有多久?”皇后手中转动着佛珠,目光淡漠的俯视着她。 “回禀娘娘,奴婢服侍二皇子殿下已三年有余。”香秀战战兢兢的回答。 许久没有听到上首之人再有问话,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只见皇后正低眸似在沉思,手中佛珠也停止了转动。 皇后忽然抬眼望来,她赶忙垂下头去。 只闻皇后的声音缓缓传来,“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宫会将你指给大皇子做……才人。” 香秀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一时竟忘了尊卑,眼睛圆瞪直直看向皇后。 她知自己名义上是皇后赐给二皇子的通房丫鬟,实际上不过是皇后布在二皇子身边的一个眼线,只是二皇子对自己多有防备,虽然看在皇后的脸面上不曾苛待于她,但也从未对她亲近。 况且就算二皇子真的将她收用,她也不过是一玩物,万万不可能摆脱这奴婢出身。 虽然身边多有因她身份阿谀奉承的小丫鬟,但她也知她们口中关于她的未来不可能实现。 但现下皇后却金口玉言,要将她指给大皇子当才人,虽然品级不高,但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主子,万一大皇子日后登临大宝……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香秀急急伏地大拜,“奴婢甘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后冷冷看着伏地的丫鬟,缓缓转动佛珠。 \/ 凌晟这几日下朝后便回了自己殿中,陪着夙璃在寝殿内对弈或看话本。 夙璃总感觉他像是在哄自己。 第三次对弈输给他以后,夙璃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篓。 ok,是她自作多情了。 这狗男人纯纯是为了给她添堵。 “怎么了?”凌晟看着她,眼神真挚的询问道。 夙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累了,脑子疼。” “那便歇息一会儿,”凌晟放下手中的棋子,“可要带你出去逛逛?” 夙璃看着他依然不慌不忙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那个幕后之人不知何时会来加害于你,你还这般云淡风轻?” 凌晟笑着看她,“你不是已经在袍上下了障眼法,何须担心?” “那也只能迷惑凡人,万一他们还有其它手段呢?那下咒之人怕是魔界中人,他们行事一向残忍无度,不择手段。你还不当回事。” 可长点心吧海燕。 凌晟起身挤到她身边,将脑袋埋到她的颈边,“从小到大,宫中要害我性命的人如过江之鲫,如今我也好好站在你眼前。许是有上天庇佑?” 夙璃闻言嗤笑一声,“那老天才不会庇佑谁,它最是无情。” 凌晟闭着眼睛蹭了蹭她,“那阿璃庇佑我。” 夙璃身体猛的一僵,急急转身瞪向他,“你想起来了?” 凌晟笑着看她,“只这两日记起一点,皆是在妖界的事。” “那你还叫我小白!”夙璃捶了一下他的手臂,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凌晟表情温柔的将她拥进怀里,“阿璃,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来寻我。” \/ 两人静静的相拥了一会,夙璃像是突然想起上什么,一把推开凌晟问道,“那你对这魔界之人可有眉目?” 凌晟敛了神色,淡淡说道,“那日我在衣袍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若是没有猜错,应是魔神厄尤。” 夙璃闻言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僵,“是他的分身?还是……本尊?” 凌晟摇了摇头,“他的分身在修复结界那日已被我打散,以他现在的情况,应当没有能力立刻再派出其它分身。人间所存的应只是当日他逃出的一抹神识。” 夙璃缓缓舒了口气,“那应该不难对付?” “他的分身是神魂分裂而出,当日大战怕是损了神魂,神识也因此孱弱,”凌晟表情有些微微凝重,“但人间乃六界特殊存在,不为他界牵掣,我能以人间皇朝气运修养自身,他也许亦可在此间寻得修复之法。” 夙璃皱起眉头,“那如今我们更要趁他虚弱,将他除去。” “现如今我过冥界投身人界,算的上是人间之物,但你不同,若你插手太过,怕是会引起天道注意。”凌晟肃着表情看着夙璃,“人界众生的命运皆有定数,他人若强行改变,必会遭天道罪责。不可冒险。” “那该如何?”夙璃语气焦急。 “厄尤现如今亦受牵掣,更何况他现下神识孱弱,暂时翻不起浪来。待我坐上帝位,便有人皇气运护体,可净化一切魔气。”凌晟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浮起点点笑意,“所以在我当上皇帝前,还劳阿璃庇佑我了。” 夙璃撅了撅嘴,“也不是不行,待神君归位,记得给我报酬就行。” 凌晟浅笑,“本君愿以身相许,报答公主的恩情。” 夙璃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神君,你好油啊。 \/ 今日是十五。 皇帝的轿辇停在坤宁宫门前,皇后与凌旻已在门口守候。 众人俯身行礼,皇帝笑着上前扶起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老夫老妻了,不必多礼。” 皇后浅笑嫣然,“今日小厨房得了江南新产的莲子,臣妾命人做了陛下喜用的莲子羹,恰逢大皇子来请安,臣妾便留他下来,算是沾了陛下的光。”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甚好,我们一家人也许久未一道用饭了。” 嬷嬷引着他们落座,便有宫女手捧佳肴鱼贯而入,三人安静用饭,一时间倒也格外和谐。 待皇帝放下筷子,准备漱口净手时,忽闻外间人声嘈杂。 皇帝有些不悦的开口询问,“何人喧哗?” 只见刚刚出门查看的嬷嬷急急进来俯身行礼,“启禀陛下,启禀娘娘,是二皇子身边侍候的宫女,说有要事禀告。” 皇后放下帕子,肃着脸说道,“陛下正在用膳,何事如此着急?拖下去,莫要扰了陛下。” 皇帝抬手阻止,“传她进来。” 嬷嬷俯身应是。 不一会儿,便见一头发微微凌乱的宫女跪到殿前。 皇后沉声发问,“何事让你如此惊慌,竟敢殿前失仪。” 只见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陛下,娘娘,大皇子殿下,请恕罪,奴婢……奴婢实在是被惊得没了分寸,奴婢罪该万死。” 皇帝皱起了眉头,冷声发话,“说。” “奴婢,奴婢是二皇子殿下的贴身宫女,香秀。方才……方才为二皇子殿下整理寝殿,在……在床榻之下发现了……发现了……” 凌旻不耐烦的厉声呵道,“怎得如此言语无状?究竟在我二弟房中发现了何物?!快快说来。” 只见香秀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惊恐,饱含泪水,她直直趴跪下去。 “发现了……发现了龙袍……” 一时间四周静寂无声,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 许久,才听见皇帝声音沉沉传来,似是毫无波澜,却让人感觉风雨欲来。 “你说……发现了什么?” 第36章 恶趣味晟 殿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跪在地上的香秀更是汗如雨下,洇湿了衣衫。 “回禀陛下,是……是龙袍。” 啪。 一个茶杯直直飞到她脑袋上,瞬间便磕出血来。她不敢去擦,只急急跪回原地,浑身颤抖。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帝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污蔑皇子?!” 香秀狠狠咬了咬牙,知自己已无退路。 “陛下!奴婢断断不敢以此事攀扯二皇子殿下!只是那物却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香秀声音凄厉,句句泣血。 皇后为难的看了皇帝一眼,抬手轻抚他的后背,“陛下,许是这丫鬟看错了也不一定,您先别发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啊。” 皇帝脸色沉沉,“来人,摆驾景宣殿。”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颤抖不已的香秀,“带上她。” 见皇帝坐上轿辇离去,皇后站在坤宁宫前,望着没走多远的轿辇,眼中满是担忧。 她向凌旻招了招手,“大皇子,你随你父王一同前往,本宫担忧你父王怒极伤身,你去替本宫多加照拂。” 凌旻俯首抱拳应是,抬步便朝皇帝轿辇快步走去。 \/ 正以猫身悠然躺在凉亭中贵妃榻上的夙璃猛地直起了身,她目光凛然的看了一眼凌晟。 凌晟会意屏退随侍,夙璃开口,“有人往这边来了,是皇帝。” 他点了点头,“等了许久。阿璃,你先回房去。” 夙璃跳下榻直接往寝殿跑去。 凌晟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敛下表情,抬步往殿门口走去。 刚刚行至殿门,便听有太监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他看着被凌旻扶着下了轿辇的皇帝,淡漠俯身行礼,“参见父王,大哥安好。” 皇帝并未理会他,而是直直略过他走向寝殿。 跟在身后的凌旻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骛笑意。 凌晟面无表情的直起身来,抬步跟着他们往里走去。 步入寝殿,凌晟打眼环视,知夙璃已经隐藏起了身形,他垂下眸朝着坐在主位的皇帝微微俯身,“父皇怎在这时过来。” 皇帝并未回应,只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站在一旁的凌旻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他厉呵出声,“二弟!你干了什么糊涂事还不快快自己与父王言明!父王许会念在父子之情上饶你一回!” 凌旻依然俯着身子,语气淡然,“晟不知大哥意指何为?” 皇帝这才冷声开口,“起来,此人可是你殿中侍女?” 香秀被推倒在凌晟面前,她急急跪好,浑身却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凌晟淡漠的瞟了她一眼,“这是母后赏赐给我的宫女。” 闻言皇帝淡淡看了凌旻一眼,凌旻身子微微一僵,急急开口说道,“此女已服侍你多年,今日告发你私制龙袍,可有此事!” 凌晟轻笑一声,“父王明鉴,我从未有过这等心思,也不会蠢笨到……将这害命之物收在身边。” 皇帝坐到凌晟的书桌后,“朕固然信你,然今日此宫女当众诋毁于你,朕忧你声誉受损。” 凌晟俯身一揖,“如此,便让这个丫鬟亲手将她所见之物寻来,为我正名。” 皇帝点了点头,“赵贯,你与她一同去寻。”他冷冷朝身旁的大太监看了一眼,大太监立刻会意,带着香秀和几个小太监往里间走去。 “都坐吧。”皇帝拿起茶杯淡声说道。 凌晟和凌旻分庭而坐,三人之间的气氛仿佛被冻结,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 宫女太监们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低垂着头,恨不得将呼吸也一并屏住,生怕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此刻的殿内,安静得让人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没过多久,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贯便捧着一木盒走出里间,身后跟着的香秀跪到书桌前。 “陛下,这丫鬟指认的便是此物。”赵贯俯身垂首,双手捧着木盒举过头顶。 凌旻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向凌晟,却见凌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毫不在意。 凌旻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将两个儿子的表现收入眼中,他淡声开口,“拿过来。” “诺。”赵贯捧着木盒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放在皇帝眼前。 凌晟淡定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对面死死盯着木盒的凌旻,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皇帝打开木盒,垂眸凝视,沉默不语。他神色冷峻,令人难以揣测其心绪。 直到凌晟放下茶杯,看着皇帝淡淡开口,“此物乃母妃日前亲手为我所制,母妃为此数夜未眠,晟甚为珍视,故将其收藏。” 皇帝嗤笑一声,将木盒扔到香秀面前,“这便是你所说的龙袍?” 凌旻看着盒子中掉出的浅蓝色锦袍,猛地站起身来,低声自喃,“这不可能。” 香秀看到那锦袍瞪大了双眼,急急趴伏在地,“不,不可能!陛下明鉴啊陛下,我真的亲眼看见了龙袍!是……是二皇子,是二皇子将它处理了!肯定是二皇子知道陛下要过来提前处理了龙袍!” 赵贯闻言俯身开口,“启禀陛下,殿中各处皆已搜过,并无他物。” 皇帝冷漠的看着她,“从你来报,到朕来此,不过二刻。你既声称是在为二皇子整理床榻时所见龙袍,那当时二皇子应并未归来。朕欲了解,二皇子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龙袍处理得如此妥帖,一根丝线都未留?” 香秀的身子颤抖得如寒风中的枯叶,豆大的汗珠似断线的珍珠般从额头滚滚而下。她的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不停地念叨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皇帝不愿再听,只挥了挥手,便有侍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走到凌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必会将此事查明,给皇儿你一个交代。” 凌晟俯首抱拳,“多谢父王为晟正名。” 皇帝说完便径直离去,期间并未看旁边的凌旻一眼。凌旻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下唇已被咬的几近失色。 直到皇帝与众人皆离去,凌晟闲适的坐回椅子上看着凌旻,“大哥留下来,可是要与我一起用膳?” 凌旻狠狠瞪向他,眼底浮上一抹赤红,“你故意的。” 凌晟并未回答,只是浅浅笑了,“今日本殿的小厨房也得了江南莲子,大皇子殿下可要来一碗?” 凌旻闻言猛地将茶杯扫落在地,声音阴冷,“你不要太得意,此次不过是你侥幸。” 凌晟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许是有仙女庇佑本殿吧。” 凌旻狠狠一甩衣袖,大步朝外走去。 “大哥慢走,常来做客。”凌晟并未起身相送,只笑着朝凌旻的背影说道。 夙璃显出身形,跳到凌晟腿上,看着凌晟说道,“神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气人。” 凌晟摸了摸夙璃顺滑的毛,“多亏仙女护我。” 夙璃翻了个白眼,“恶趣味。” 他只是笑而不语。 第37章 凌旻厄尤 凌旻房中传来的瓷器破裂声不绝于耳,宫女太监们如雕塑般跪在廊下,战战兢兢,不敢近前。 房内,凌旻恶狠狠的瞪着眼前垂眸不做声的厄尤,将一个瓷瓶直直扔向他,“你敢戏弄本殿!” 厄尤抬手挥开瓷瓶,冷冷看着他,“殿下稍安勿躁,怕是凌晟身边有妖人作怪。” 凌旻闻言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妖人?你不就是妖人?哦不,你不过是个被凌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废物东西!你可知此事已引起父皇猜忌,即便你身死万次,亦难平本殿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直直刺向厄尤。 厄尤目光森冷但未动身形,剑尖直抵他身前,却在一瞬间遭遇了无形的阻力,戛然而止。 凌旻的双眼瞪得溜圆,满脸皆是震惊之色。 厄尤眼神阴骛,森然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不过蝼蚁,也配质问本君?” 话语刚落,厄尤便闪现般出现在凌旻眼前,一只手如铁钳般直直掐住凌旻的脖子,力道缓缓加重,凌旻只觉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凌旻眸中顿时映出深深的恐惧,手中长剑悄然坠地,他双手慌乱地抓住厄尤的手腕,嘶哑的声音溢出喉咙,“你敢……我可是……大皇子……”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得眼前一暗,身体向侧边一歪,再也没有了气息。 厄尤将那具尸体随手抛掷在一旁,手腕轻轻转动,目光冰冷如霜,斜觑着那具无用的躯壳。他淡淡开口,“既然质疑本君,那本君便赐你一死。你应该感到荣幸,能成为本君大业的垫脚石。” \/ 皇帝坐在坤宁宫正殿上首,手中轻握茶盏,殿内空无一人,唯有皇后独自跪拜在殿中。 她身穿简朴素衣,发中无半点珠钗装饰。皇后垂首低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可有话想对朕说?”皇帝终于放下茶盏,语气淡漠如水。 “倘若陛下真的为那些奸佞之言所惑,臣妾自是百口莫辩。”皇后缓缓抬起头,眉眼低垂,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此事的是非曲直,你心如明镜,你是朕的结发妻子,朕自认从未拂了皇后的颜面,对大皇子亦是悉心栽培,你为何如此心急,难道是因为觉得朕年事已高,不日便将西去?”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殿内气氛愈发凝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皇后听闻此言,只觉心头一震。她缓缓跪伏下去,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戚,“陛下明鉴,臣妾绝无此心。” 皇帝许久未再开口,亦未让其起身。 “大皇子已迈过弱冠之年许久,且已成亲,朕决定册封他为高阳王,即日便移居宫外。皇后,你可有异议?”皇帝声音冷冷传来,尽管他的话语中带着询问,但皇后深知自己并无反驳的余地。 她僵硬地开口谢恩,“谢陛下恩典。” 皇帝俯视着殿中趴跪的皇后,淡淡开口,“皇后近日颇为操劳,六宫之事便暂且交予贵妃,你便在坤宁宫好好休养身心吧。”话音刚落,皇帝便抬步离去。 皇后看着那明黄色的衣摆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声音带着暗暗恨意,“臣妾,谢陛下体恤。” \/ 大皇子被皇帝封王移居宫外,此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明明两个皇子年岁相近,却只有大皇子住去了宫外,远离皇帝身边,大臣们私下皆偷偷揣摩着皇帝心思,朝堂局势正暗暗改变。 凌晟走在路上,身边围着一群准备上早朝的大臣,听着周边不断的旁敲侧击,夹杂着许多阿谀奉承,凌晟只是浅笑敷衍应付着。 行至乾清宫门口,却遇见了消失多日的凌旻。 凌晟停下脚步,看着眯眼微笑走来的凌旻,微微皱起了眉头。 众臣见大皇子似有话与凌晟所言,皆请安退下。 凌旻笑着轻轻拥抱了一下他,“皇弟,几日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凌晟并未应答,只眼中浮现出深深冷意。 凌旻凑在他耳边,语气戏谑,轻声说道,“怎的?皇弟是不认识本殿了吗?本殿好是伤心啊。” \/ 夙璃敏感的感觉到今日下朝归来的凌晟情绪低沉,待凌晟屏退近侍,她化出原身坐到凌晟身畔,“怎么啦?被皇帝骂啦?” 凌晟眼眸低垂,声音冷冷,“凌旻应是死了。” “啊?”夙璃闻言瞪大双眼,“凌旻死了?那怎的没有传出一点消息?” “今日,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厄尤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厄尤将他杀了,然后以神识占据了他的身体?”夙璃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凌晟点了点头,“凌旻魂魄并不纯净,但亦沾染些许龙气,厄尤若将其吞噬入腹,许会增强魔力。”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待会去他王府探上一探?”夙璃有些焦急的询问。 “不必,”凌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就算他夺了凌旻的魂魄,神识依然孱弱,先观望一阵子,暂不为惧。” 夙璃浅浅点头,起身从身后拥住他,“没关系,不管他意欲何为,反正有本仙女罩着你。” 凌晟眼中浮现笑意,语气温柔,“如此,便有劳仙女了。” \/ 凌旻身边的小泉子觉得自家主子封王后,性情变了许多。 如今见人都是浅笑嫣然,亦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脾气了。 如今的王爷,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那气势如同一股寒冽的阴风,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髓,让人不寒而栗。 小泉子站在凌旻身后,抬眼偷偷望向眼前坐着低头不语的男子,只觉身上冷意森森。 “着人,去为本殿寻五十个童男童女。”凌旻淡淡开口。 小申子身体微微一僵,急急敛了神色,低头应答,“诺。可是还如之前那般,送入城外暗卫军营?” “哦?”凌旻闻言转过头来,浅笑着看他,“如此,明日本殿便亲自去军营看看孩子们的训练进度吧。” 小申子不敢抬头,只低声应下,“那奴才便着人去通知太傅。” 凌旻抬了抬手,“不必,明日,本殿暗访,无需告知他人。” 小申子俯身应是,并没看见眼前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第38章 邪魔之术 夏日夕阳西下,微风仍携热意拂面。凌晟携猫身形态的夙璃悠然置于荷花池畔的凉亭,享受一丝难得的清凉。 突然有阵阵鸟鸣传来,凌晟屏退众人,顷刻间,一名暗卫悄然现身。 “启禀殿下,今日高阳王乔装简行,赴了城外庄子。” 凌晟轻抚夙璃柔顺的毛发,语气淡淡,“遣人潜入庄子探查一番,勿离他太近。” 暗卫领命隐退。 夙璃亲昵地蹭了蹭凌晟掌心,好奇发问,“那厄尤去庄子上干什么?” 凌晟凝视着满池盛开的荷花,带着点冷漠说道,“那庄子是当今太傅的产业,昔日凌旻的暗卫多出于此。厄尤现今应付寻常凡人应是绰绰有余,此行定有特殊目的。” 夙璃紧锁眉头,“神君是否已察觉其中蹊跷?” 凌晟摇了摇头,“魔界生于混沌之气,自现世起便受结界压制,外界对其了解有限,其修炼之法我亦是所知甚少。” 夙璃闻言愈发忧虑,“他既已杀了凌旻,天道为何还未降罪?” 凌晟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或许他亦有屏蔽天道之法,现今我们先探明他的真实意图。”说完,他垂眸温柔的看着夙璃,“你无需过度忧虑,据我所知,当今皇帝身体,已每况愈下。” 夙璃轻轻点头,追问道,“那你继位之后,他是不是就再无作乱之机?” 凌晟眺望远方逐渐黯淡的天际,声音轻轻仿佛喃喃自语,“或许吧。” \/ 凌旻从暗卫营中出来,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浑身松泛。 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低声自语,“凌晟的小狗来了呀。” 话音刚落,只见他微微一抬手,一道黑色魔气往身后大树直冲而去,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黑衣男子犹如断线风筝般从树梢跌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凌旻步伐从容地走到那男子跟前,用脚尖轻挑男子的身体,使其翻过身来。 “本殿那亲爱的皇弟竟如此关心我,真是让本殿受宠若惊。” 黑衣男子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目中忍不住的流露出惊恐之意,“你……你是妖物……” 凌旻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他抬起脚,轻轻踩在那男子的脑袋上。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本君可不是那等低劣玩意儿。” 不等男子有任何反应,只听噗嗤一声,男子的脑袋便被凌旻生生踩碎。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凌旻脚下的土地。 他优雅地轻拂衣袖,尸体与鲜血瞬间燃起了漆黑如墨的火焰,如夜空中绽放的诡异烟火。须臾之间,一切都在这黑焰中销声匿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凌旻整理了一下衣襟,看着皇宫的方向轻轻开口,“神君,请再耐心等我些时日,不用太久,本君便亲自来寻你叙旧。” \/ 凌晟从暗卫那里得知,派去的探子莫名失踪,无迹可寻。他并未显得过于惊讶,只是淡淡地吩咐道,“不必再跟踪他,只需在王府外严密监视即可。” 暗卫闻言,恭声应下,悄然退去。 凌晟坐在书桌后,眉眼低垂,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夙璃化作人形,轻盈地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凝视着他,关切地问道,“那探子……?” 凌晟轻轻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沉重,“恐怕他已遭遇不测。” 夙璃闻言,秀眉微蹙,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暗卫皆是精挑细选的翘楚,那厄尤神识孱弱,此前未曾被他们察觉,为何这次却……” 凌晟低着头,面容有些严肃,“看来,那厄尤已是找到了修复神识之法。” 夙璃看着凌晟略带凝重的表情,心中已有决断。她上前一步,从背后环抱住凌晟,柔声细语地撒娇道,“别想啦!我们还是先用膳吧,我饿死啦!” 凌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好。” \/ 夜色浓稠如墨,空中骤然划过一道矫健的身影。 夙璃以猫儿的姿态轻盈地降落在高阳王府的后院。她悄无声息地跃上树干,闭目凝神,将神识缓缓铺陈开来。在府内穿梭的神识,忽然触及一处偏僻的侧院,那里黑气隐隐,似有不祥之气弥漫。 夙璃将神识缓缓深入,穿过书架后的墙体,发现其中竟暗藏一室。暗室中,身为凌旻实则是厄尤的男子正闭目打坐,地面上一幅诡异的红色阵法图正暗光流动,黑气与血色交织,萦绕在他周身。 夙璃正欲再靠近一些细细查探,却见厄尤突然睁眼,那双眸子竟直直地望过来,仿佛能看见她的神识一般。她心头一凛,赶紧将神识收回。 夙璃仍在原地犹豫是否要亲身去探看究竟。厄尤却突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树下。 他抬头望着隐匿在枝叶间的夙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小猫咪,你从哪里来?可是迷了路,需要我帮忙吗?” 夙璃跃下树枝,化作人形,走到厄尤的面前。她的眼神犀利如刀,“厄尤,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厄尤看着她,眼中露出满满惊喜,他抱拳微微俯身,“原来是妖界的公主殿下来此做客,尤未能远迎,实在是有失礼数。还望公主莫怪。” “少来攀扯,”夙璃声音沉沉,含着满满厌恶,“我不知你在做何事,但你最好别想动什么坏心思,神君不日便可归位,劝你莫要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厄尤闻言忽然扑哧一笑,“看来神君现在是真的毫无神力,竟要让个未过千岁的小姑娘为他奔走。神君身负厚重枷锁,那天道又将他弃之如敝屣,若本君不趁此机会为他解脱,如何对得起我们万万年的情谊?” 夙璃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不过魔神一抹孱弱神识,外强中干的玩意儿,你是垃圾袋吗这么能装?” 厄尤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公主要不试试?”话音刚落,如排山倒海般厚重的魔气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直直地冲向夙璃,仿佛要将她吞噬。 夙璃猛地一个后空翻,抬手化出红色火团向他打去。 两股强大力量猛然相撞,激起狂风呼啸,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其中。周围的树叶被无情地撕扯下来,在空中飘零。 夙璃惊讶于厄尤的魔气竟如此强悍,完全不像是孱弱之人,她心知此时不宜恋战,急急向后一跃,化身成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厄尤并未去追,只是背手立在树下,抬头看着夜色浅笑嫣然,“公主,常来作客啊。” \/ 夙璃回到景宣殿中,本该在安睡的凌晟却端坐在桌边,看着归来的夙璃沉默不语。 夙璃的目光微微游离,坐到凌晟身旁,轻启朱唇,掩唇轻咳一声,“王府内藏有一暗室,其中……” “太过凶险。”凌晟打断她的话语,语气沉沉,“他毕竟乃上古魔神,你此番贸然涉险,实属不该。” 夙璃偷偷撇了撇嘴,“我这不平安归来了嘛。” “以后不可再行这样危险的事。”凌晟面容严肃。 “知道啦。你听我说呀,我在那王府中看见一阵法,血腥气浓重,厄尤似乎因此魔力大增。你可有些许眉目?”夙璃急急说道。 凌晟闻言眉头微皱,“魔族……天罡阵?” “那是什么?”夙璃疑惑道。 凌晟语气凝重,“取纯净灵魂,童子之血,祭魔神,引魔气……是上古邪魔之术。” 夙璃紧紧蹙眉,“上古……邪魔之术?” 凌晟眉眼低垂,让人看不透表情,只身上缓缓散发出些许戾气。 “留他不得了。” 第39章 油尽灯枯 皇帝不知从何处寻得一位老道,与其日夜探讨长生之道,甚至将他封为国师,日日服用着他研制的长生不老丸药。 近来,皇帝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有光泽,但与此同时,他的脾气也越发地暴躁和反复无常起来。原本温文尔雅、宽厚仁慈的形象似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动辄发怒、令人畏惧的暴君。 这一日,在早朝之上,有一两朝老臣向皇帝谏言。 “陛下,现今匈奴已平,百姓皆安居。如今所需之事,则应早日立下太子,稳固国邦。” 皇帝闻言竟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呵道,“你们日日要朕立太子,怎的?是觉得朕不日便要驾鹤西去了吗?!” 殿中众人闻言急急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空气一时间像是凝滞了一般,寂静无声。 突然听见上首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声,“陛下!” 抬头望去,惊见皇帝口中如泉涌般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身躯也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软软地瘫倒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位上。 众人一时间皆方寸大乱。 凌晟向前一步,声音沉稳开口吩咐,“将陛下抬入后殿,传太医院院首前来。” 太监们手忙脚乱的将皇帝抬到殿后屋内,正代掌六宫大权的贵妃带着御医急急从外面走来。 她经过凌晟时未有停留,只微微抬手扶了扶头上步摇。 太医院院首正为皇帝把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落。 凌晟的生母贤贵妃立在一旁,面色焦灼,“陛下如何?” 老太医擦了擦额上冷汗,声音略带颤抖的回复道,“启禀娘娘,陛下……有油尽灯枯之像……” “放肆!”贵妃一声厉呵,“你胆敢胡言乱语!” 太医急急趴跪在地,“娘娘,陛下……陛下身体中沉疴繁重,老臣……老臣医术低微,怕是……怕是……” 站在贵妃身后的凌晟微微垂下眼眸,不发一言。他身旁的凌旻却忍不住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似乎在看一出好笑的大戏。 贤妃闻此,泪如泉涌,沿着脸颊滚滚而下。她轻按眼角,沉声问道,“陛下还能撑几日?” 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以老参吊住,再辅以银针,约莫……还能撑两个时辰。” 贵妃闻言一个踉跄,身旁嬷嬷急急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此时可得撑住啊。” 贤妃稳了稳身形,转身声音哽咽的吩咐道,“来人!速取老参!传嫔位以上妃子,携各自皇子一同前来觐见。命朝中重臣于殿内候旨。” 话音刚落,只见一素衣女子直直冲进房中,却是正在禁足中的皇后。 皇后扑通一声倒在皇帝的床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陛下,求您不要丢下臣妾啊!”她的声音悲切至极,仿佛要随着他一同离去。 此时,一位小太监疾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黄金盒子。太医看着皇后悲切的样子,面色苍白的说,“皇后娘娘,请让老臣为陛下施针。” 皇后这才被身旁的嬷嬷扶起,她完全依靠在嬷嬷身上,仿佛站都站不稳。 老太医上前,用银制小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一片百年老参,轻轻地放在皇帝的舌根下。接着,他又用银针准确地扎入皇帝的几处穴位。 过了一会儿,皇帝终于悠悠转醒。 他看着周围一脸悲切的众人,声音含糊地问,“朕这是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皇后扑上前去,泪水滚滚而下,“陛下,贤贵妃身边有人来报,说陛下……陛下即将追随母后而去……臣妾惊的实在是顾不得其他了啊陛下!” 皇帝闻言,双眼圆瞪,急促地咳嗽起来。 太医见状,犹豫了一下,然后俯身轻声说道,“娘娘,现在还是不要刺激陛下为好。” 皇帝口中的老参被咳吐出来,他声音嘶哑地开口道,“传……传国师来……” 赵贯急忙应声,亲自带人去寻。 此时的皇帝宛如风中残烛,往昔的威严霸气早已荡然无存。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毫无血色。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他抬起手来,手指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唇翕动,似开口欲言,却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他的手无力垂下,俨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殿外跪着的几位近臣皆是沉默不语,陆陆续续有妃子被搀扶着急急走来,跪倒在房门前,压抑的哭。 屋内众人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抽泣声,仿佛一根根细针,刺痛着耳膜。凌旻和凌晟站在床边不远处,目光倒是一色的冷漠。 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贯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被两个禁军押解的男子,正是皇帝口中所说的国师。 赵贯走到皇帝跟前,俯下身子回禀道,“陛下,国师已被带到。只是方才奴才去寻他时,发现此人正在收拾行囊,似乎想要离开。奴才便擅作主张,将他押解下来。” 皇帝闻言,竭尽全力撑起身子,凝视着眼前这位头发散乱、衣袍污秽的老道,气喘吁吁的开口,“你……你为何要跑?你……胆敢……害朕!” 那老道被按压在地,浑身颤抖不已,言语无状,“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害陛下的性命啊!” 皇帝闻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目眦欲裂,“给朕将他……碎……碎尸万段!” 老道闻言,猛地挣扎起来,在挣扎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皇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急急地大喊出声,“皇后娘娘!救我啊!娘娘!您说过会保我的!娘娘,您知道那些只不过是寻常药材,最多让人心神不稳!不会害人性命的啊,娘娘!”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向了皇后。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眼中露出从未见过的狠戾之色,“放肆!大胆狂徒!竟敢攀咬本宫!来人!还不快将这奸佞小人拖下去!” 皇帝怒目圆睁,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满满的恨意,他狠狠地盯着皇后,口中迸出几个字,“贱……贱人!尔敢……”然而,话音未落,他突然喉头一紧,一股热血涌上喉咙,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贤贵妃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撑起皇帝,用手轻拍着他的背部。 皇后惊恐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她悲切地哭嚎,“陛下!陛下明鉴!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皇帝稍稍缓过一口气,声音更加虚弱,“将……将皇后,押回去!坤宁宫,所有人……关入慎刑司!传……传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和……和左将军,进来!你们……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闻言,无不敢从,纷纷低头应是。 \/ 凌晟跪在门前,面色淡然。 身旁同样跪着的凌旻突然轻轻嗤笑一声,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神君,您人间的母亲,可真是厉害呢。” 凌晟未有应答,只垂眸不语。 凌旻把玩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含着笑意继续说道,“亲爱的皇弟,你猜……此次你能不能,得偿所愿?” 凌晟此时才微微抬头,冷漠的看着他,淡淡开口,“不劳魔神多费心,以后,可能很难再相见了。” “哦?”凌旻目露笑意,“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呢。” 第40章 天罡阵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悲哭声。 几位贴身的重臣陆续从屋内走出,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挂着深深的泪痕,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悲痛。 走在最前头的是内阁大学士,他手中紧握着一份明黄色圣旨,那色泽在哀戚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 大学士满面凄楚,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殿中跪倒的众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悲伤,“皇上驾崩。” 一时间,众人仿佛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哭声震天。 大学士转向了凌晟,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肃穆。他向前走了几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二皇子凌晟,上前接旨。” 凌晟上前跪倒在地,俯身拜叩。 大学士展开圣旨,语气庄严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承天之佑,赖祖宗之德,兢兢业业,夙夜匪懈,虽无赫赫之功,亦期致国家于安宁,百姓于乐业。今朕病笃,恐将不起,特诏二皇子晟以继大统。二皇子凌晟,性秉忠良,识达政体,朕甚慰之。朕崩之后,二皇子即皇帝位,宜承朕志,务在安民,务在强国。二皇子宜深思此道,勿忘勿失。另,皇后品行失德,屡有不端之行,今废黜其位,贬为白身,赐白绫,以正宫闱之序,安天下之心。钦此。” 凌晟双手掌心朝上,举过头顶,声音沉沉,“臣,接旨。” \/ 凌晟近日忙碌非凡,夙璃已多日未曾见过他的身影。但她深知此事对他至关重要,待皇帝的葬礼落幕,他便要迎来登基大典。届时,他坐上龙位,汲取皇朝气运,龙气加身,方能拿回神力,与厄尤彻底了断。 所以这几日夙璃都乖乖待在房中,并未去打扰他。 半夜,夙璃在睡梦中迷糊醒来,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她猛地惊醒,但很快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懒懒地开口,“神君终于忙完啦?” 凌晟将脑袋埋在她的发里,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国丧已过,三日后便是登基大典。” 夙璃转过身来,看见了凌晟眼下淡淡的乌青,轻声问道,“那是不是说明,你的神力快回来了?”凌晟将她搂紧怀里,“已有所感,只是短时间应当无法完全恢复。” 夙璃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着急,我陪着你。” 凌晟轻轻的嗯了一声,怀抱着她,没过多久便安睡过去。 夙璃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匀称呼吸声,亦觉得十分安心,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会好的。 \/ 很快便到了登基大典当日。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但皇宫内已经灯火通明,一片忙碌。从宫门到金銮殿,红毯铺就,两旁宫灯高挂,流光溢彩。 大典的仪仗队早已准备就绪,他们身着华丽的锦服,手持各式仪仗,排列得整整齐齐。随着一阵鼓乐之声响起,他们缓缓前行,引领着前来参拜的百官。 夙璃化作猫身站在金銮殿屋顶上,看着下方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由暗暗咂舌。好家伙,好大的排场啊。怕是凌晟当神君的时候,也没有过这般待遇吧? 凌晟身着明黄色五爪龙袍,头戴冕旒,站在金銮殿门口,眼神淡淡的看着站在下首的众臣。 因登基大典需祭天告祖,所以五岁以上的皇子公主也都被嬷嬷带着站在殿下。站在最前方的,便是凌旻。 只见他面露笑意的看向凌晟,似乎真的在为他高兴。 已经荣升为大内总管的小申子高声唱和道,“皇天后土,历代先祖,今新帝承天顺命,登基为帝,以承大统,光昭日月。祈求天地神灵,历代先祖在天之灵,庇佑新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愿国家昌盛,百姓安乐,子孙绵延,万世太平。谨此祭告,伏惟尚飨。” 百官纷纷下跪行礼,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在众人下跪之时,唯有一人还直直站立,未曾屈膝。 小申子见状高声呵道,“大胆!殿下何人,为何不跪新帝?!” 凌晟冷冷的看着背手站立的凌旻,淡淡开口,“高阳王,可是对朕有什么异议?” 凌旻笑着开口,“皇弟,为兄只是想在这样好的黄道吉日里,送你一份礼物,贺你得偿所愿而已。” 言罢,只见他突然凌空而起,身上萦绕着淡淡黑气,他扫过脚下惊恐万分的众人,语气悠然的说道,“还差五个。” 就在此时,那些被嬷嬷牵扯着跪拜的皇子公主们,竟然毫无预兆地腾空而起,恰好五人。 孩子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声哭泣,挣扎不已。 凌旻却仿佛未有所闻,轻轻将食指抵在唇间,温柔地示意,“嘘~别害怕,不会很疼的。”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体内涌出,将五个孩子紧紧包围。孩子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让在场的众人心胆俱裂。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其中翻涌着紫色的雷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凌旻抬头望着天空,脸上带着阴骛的笑容,他挑衅道,“你敢劈下来吗?这些人不是你最偏爱的产物吗?尽管劈下来,毁了这人间吧。”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和疯狂。 雷电在天空中轰鸣,却迟迟未落,似乎在犹豫忌惮着什么。 夙璃跳到凌晟身边,凌晟虽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系列变故,夙璃却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紧握成拳。 “天罡阵需百名纯净灵魂,此阵,要成了。”凌晟似乎知道夙璃在看他,语气飘渺的说道。 夙璃闻言猛地转头看向空中的凌旻,绕在他周边的孩童已没了声音,一个红色大阵隐隐浮现在他的脚底,有源源不断的魔气涌进他的身体。 他的面容缓缓改变成厄尤的模样,有黑色的魔纹出现在脸上。 他张开双手,闭眼仰天,表情是无尽的享受。 “神君,如果没有你,你猜需要多少年,本君能重新出世。”厄尤睁开眼直直看着凌晟,血红色的双瞳闪着诡异的红光,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的发问。 “你休想!”夙璃一声暴喝,猛地化成一道红光直直冲向他。 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璃!!!\" 第41章 吾乃凰女 凌晟望着夙璃那决然无惧的背影,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种颤抖并非源于物理层面的战斗冲击,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波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惶恐与不安。 回想过去,与厄尤的大战,被囚禁在银河之畔的日子,甚至是在诸神之战中天道试图毁灭他的那一刻,他都未曾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 此时他并不能细究,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这种情绪名为恐惧。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无比恐惧。 夙璃瞬间化作原型直直冲向厄尤,两者在半空激烈碰撞,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在场众人无论是瘫软在地的还是慌乱逃窜的,皆被无情掀翻,狼狈不堪。只见空中一道火红身影穿梭在遮天蔽日的黑气中,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看清其中情形。 凌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力,他疯狂调动体内稀薄的神力,试图冲击自己所下的封印。哪怕他明知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不可逆的伤害,但他已无暇顾及。 \/ 夙璃与厄尤被包裹在浓重黑气中,相对而立。 “小公主,如今本君虽只是一抹神识,但毕竟也是上古魔神,你这一举动未免太过莽撞?”厄尤笑看着夙璃,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童。 夙璃周身萦绕着火红妖气,她抬手凝出三昧真火,朝着厄尤挑衅地说道,“怎么?被封了万万年,魔神大人是太过寂寞了吗?所以才这么多话?不过也能理解,恐怕在那不见天日的井底,你只能靠自言自语打发时间吧?” 厄尤缓缓敛了笑意,目光冷冷的看着夙璃,“既然公主这般好奇,那本君便允诺你,待你身陨,我会将你做成傀儡,让公主有机会亲自去魔界看上一看。” 话音刚落,厄尤猛地消失在视线里。 夙璃屏息凝神,警觉地戒备着四周。突然,她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夙璃毫不犹豫的跃起,避开了厄尤那化身为剑形的魔气。 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头顶突然浮现出一道黑影,厄尤抬手成爪,凌厉无比,从上而下直取夙璃的面门。 她急忙抬起手臂抵挡,但毕竟是上古魔神,夙璃不过百岁有余,哪里能受的住。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头,她几乎无法呼吸。 “公主,不必担心,待你死去,本君会立刻送你的神君来陪你。”厄尤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夙璃此刻才真真体会到与魔神之间的差距。但她知道,她不能退。 因为她身后站着的不只是那些无辜的凡人,还有她深爱的神明。 咬破舌尖,夙璃狠狠地压下体内翻涌的血气。她转过头,朝着近在咫尺的厄尤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魔神,你可知我为何是妖界公主?”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唇因此更加红润,竟隐隐带着些许妖冶,“因为,我体内流淌的,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吾乃凰女!” 话音刚落,夙璃身后的妖气瞬间凝成凤凰原身。那股火热的气息逼得厄尤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空中突然涌现出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赤红如血,宛如一朵巨大且充满生命力的红莲,在空中缓缓绽放,每一片花瓣都被烈火染成了鲜红。 就在这红莲绽放的瞬间,一声清脆悠扬的凤鸣响彻云霄,回荡在每一个在场者的耳畔。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无比、身披炙热火焰的凤凰,正展翅翱翔在天地之间。她周身燃烧着炽热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天空。 就在那凤凰快触及雷云时,却突然改变方向俯冲而下,只见它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疾速冲向那朵红莲,周身燃着的剧烈火焰将天空中原本厚重压抑的黑云都冲散了去。 两相碰撞,一瞬间激起冲天火光,带着灼热之气,逼得众人紧闭双眼,不敢直视。 只有凌晟死死盯着那团火焰,双目赤红。 他周身的空间隐隐扭曲,似有什么要破空而出。 火焰里,被熊熊烈火包裹住的厄尤不断挣扎咒骂,再也没有以前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恶狠狠的看向同样被烈火包裹着化成凤凰的夙璃,“你就算自爆妖丹,也不过毁了我这一缕神识!本君永远不可能被杀死!愚蠢至极!” 夙璃轻蔑的看着他,“那又如何,你永远都出不来的,滚回你的混沌之地吧!” 厄尤看着夙璃,眼中满是恨意,“早晚……吾会踏平妖界……”他的身形如残烛般在这熊熊火焰中缓缓消散,只留下那不甘的淡淡话音。 \/ 厄尤在夙璃面前烟消云散,她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周身的火焰带来的灼痛之感这才向她涌来。 她爆破妖丹,以神魂为引,燃起这场滔天大火,烧尽罪恶魔气,亦将烧尽她自己。 她化回人身,转身看着向她掠来的凌晟,缓缓扯出一个缱绻的笑来。 她本就是异世之魂,如果她的到来是天道安排给凌晟的不得不为,那不如让她为他而死。从此他便没了枷锁,可以尽情去做他自己。 她为与他相爱而来,因与他相爱而去。 如此,也算是因果轮回,终得完美结局了吧? 夙璃缓缓向着凌晟张开双手,她的眼睛慢慢闭上,直直向下坠去。 \/ 凌晟急急伸出双手试图接住夙璃的身躯,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空中碎成点点光影,落到地面,消散无形。 他跪倒在光影消散之地,垂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久久未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令人难以窥见其真实表情。 在场目睹了一切的众人皆被惊得不敢上前,过了许久,小申子才颤抖着爬到凌晟身边,语不成调的唤道,“陛……陛下?” 他并未得到回应。 小申子小心翼翼的去看凌晟的表情,却见他双目赤红,脸色死寂般冰冷,仿佛一尊失去了生机的雕像。 凌晟突然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小申子被惊得大喊出声。 “陛下!!!” 第42章 予她陪葬 凌晟已昏睡了近三日,高烧不止。众人甚至开始猜测,这位新帝是否会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已成为太后的岳锦茵坐在他的床边,屏退众人。她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冷冷,轻声自语,“哀家费尽心思把你捧上王位,凌晟,你莫辜负了哀家。” 躺在床上的人依然双眸紧闭,眉头蹙起,似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这时,太后身边的嬷嬷悄声进来,靠近她俯身低声说道,“娘娘,左将军现下正在慈宁宫等您。” 太后闻言站起身来,“吩咐太医院,若在治不好皇帝,提头来见。”说罢转身抬步离去。 房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床上的人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 近日坊间流传着一新的话本,很是得百姓们喜爱。 雅致的茶楼里,说书先生正抑扬顿挫的讲述着话本里的故事。 “新帝登基,百官跪拜,唯独高阳王傲立殿前,眼中无君。新帝呵斥,忽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高阳王身形飘忽,黑气环绕,竟背叛灵魂,堕入魔道,欲毁大典,弑君为祸。然新帝得上天庇佑,天神遣凰女下凡助之。凰女与高阳王激战,天地失色。凰女召神兽凤凰,天火焚魔,邪物尽灭。凰女赐福新帝,佑吾朝万代千秋,后化作珠光,归天而去。” 楼中众人屏息听着,直到醒木落下,众人才回过神来,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隐在人群中的暗色锦衣男子悄声退去。 \/ 凌晟在勤政殿中听着暗卫的禀报,低垂着眼眸,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申公公立在书桌下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这位新帝。 自从那日登基大典过后,皇帝高烧不退,宫中众人皆人心惶惶,太医院亦是束手无策。 朝中甚至已有要求另立新帝的声音出现,却没想皇帝突然好了。 只是那之后,皇帝的气势愈发内敛,宛如深潭静水,波澜不惊。他时常面无表情,冷漠如冰,仿佛世间已无人可以触动他的情绪。 申公公贵为大内总管、皇帝内侍,却整日愁眉不展,叫苦不迭。只因如今无人能揣摩皇帝的心思分毫。不恭敬地说,他甚至感觉现在坐在桌后的人,死气沉沉,不像活人。 自新帝醒来,这些时日,空中总是乌云密布,偶尔甚至隐隐有雷鸣声传来。 申公公其实早有猜想,自己服侍的这位帝王可能并非普通凡人。毕竟他当日可是亲眼目睹了皇帝身边的白猫化身成人,最后甚至变作神鸟,为他作战。 他愈发小心的伺候,却不敢提只字片语关于那日。 \/ 凌晟那日强行冲击自己身为神君时所下的封印,那之后高烧不退,正是因为神力在他体内发生暴乱,使得他神魂不稳。 终究他还是付出了神魂受损的代价,冲破了封印,融合了神力,但夙璃却已经不在身旁。 魂魄离体,七日内若不回肉身,不归冥界,便会彻底消散。 这些时日,凌晟凭着一己之力,发了狠的拘着这一片天地的魂魄,他一个个分辨着,试图找到夙璃的神魂。此行引的天雷滚滚,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来自天道的警告。 他想,没有关系,他作为神明,只要能寻得夙璃一丝魂魄,他便有的是办法将她留下。 他可以将她投入冥界,哪怕她今后不再是凰女,甚至哪怕她只能做一个凡人,他都能把她留在身边,直到他身死魂消。 但他没有找到。 哪怕是夙璃的神魂碎片,他都没有找到分毫。 \/ 妖界一日,人间一年。 凌晟回归神位时,仙妖两界不过过了不到三月。 这些时日,凰羽总觉得心慌难安。只有待在夙璃院中才能稍有缓解。 这日,夙鸣陪着她坐在夙璃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算算日子,阿璃与神君应当快回来了吧?”凰羽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担忧的开口,“当日我给了她梧桐珠串,这孩子却不曾与我们联系。我这心口总觉得不安。” 夙鸣拍了拍她的手,“人界与他界存有壁垒,以你我的修为,若要去到人界,怕是会被天道察觉,反而坏了阿璃的事。再等等吧。” 凰羽轻轻点头,面上是难掩的忧虑。 夙鸣忽然坐直了身子,似有所感的朝门口望去。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黑袍男子,正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夙鸣凰羽急急起身向他走去。 凰羽看着凌晟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的不安已经快要将她淹没,她僵硬的扯出一个笑来,“神君,恭贺您归来……阿璃呢?” 凌晟只是低头不语。 夙鸣猛地上前揪起他的衣襟,“阿璃呢!说话!!” 凌晟被拉到夙鸣面前,夙鸣这才看见他的眼中竟隐隐浮现赤红。 “找不到,”凌晟声音轻轻,似自语般的喃喃道,“我找不到她。” 凰羽猛地一个踉跄,她瞪着双眼望着凌晟,“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夙鸣目眦欲裂,他一拳将凌晟打倒在地,狠狠压在他身上,厉声问道,“找不到是什么意思?!阿璃现在在哪里?!” 凌晟被打的偏过头去,却未有反应,只是声音嘶哑的开口,“魔神神识逃到人间,欲将我除去,阿璃自爆妖丹,以神魂为引,与他一同赴了,三昧真火。” 他抬起手来,掌心中躺着的正是夙璃从未离身的那块龙形玉佩。 夙鸣闻言脸色苍白,他揪着凌晟的衣襟,举起拳头就要落下。忽闻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只见凰羽已然直直倒地。 “羽儿!”夙鸣急急起身去扶。 他将凰羽抱起,疾步朝外走去,未再看凌晟一眼。 而凌晟依然维持着仰天的姿势躺在地上,许久未有动作,像是没了生息一般。 凌晟从出世之时,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人近他,更无人告他七情六欲为何物。因他拥有堪比天道的神力,他对生命其实并不看重,对于死亡也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甚至在被困的万万年里,也曾期待过终结。 可是他独身在人间几十年,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慢慢明白,死亡可怕的不是它的本身,而是它带来的离别。 神魂突破封印后,他与夙璃的点点滴滴都被记起。回忆里的每一个细节,她的每一个笑颜,都化成一把把锋利的细刀,一点一点的反复凌迟着他,宛若酷刑。 狂妄如他,只觉得夙璃在他身边,根本不会有危险。是他太过自傲,从未考虑过“若有万一”。 他想起厄尤分身在魔界结界前说过的话: ‘你以为它会如此善待于你?早晚,它都会全部收回去的。’ 他仰天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为何?为何对我如此无情?还不如……毁了这世间去。”无尽的戾气从凌晟身上迸发而出。 雷云忽的聚集,天雷滚滚,一道粗壮雷柱猛地朝他劈来,仿佛周围的空间都要被撕裂了去。 凌晟抬手握住雷柱,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无波无澜,双手狠狠一扯,那雷柱竟被生生撕裂了去。 “将她还给我,”凌晟抬头望着天,语气冷漠,声音轻轻,“或我灭了这四海八荒,给阿璃陪葬。” 紫色的雷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断劈向凌晟,他抬手冷哼一声,庞大的神力带着可怖的气息往雷云直冲而去,竟生生将天空划破。 雷云竟缓缓散去,只留几声不甘的雷鸣。 第43章 回归现代 苏一一悠悠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她的视线在天花板上停留了许久,一时间,她感到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她试着挪动身体,但发现四肢无力,几乎无法动弹。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让苏一一有些不适应。她感到口渴,嗓子也像被火烤过一般难受。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苏一一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了病房。医生看到她醒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快步走到床边,开始检查各项仪器的数据。 “你醒了?”医生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喜,“这真是个奇迹。” 苏一一想说话,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医生微笑着安慰她,“别担心,你被确诊为植物人已经三年了,现在刚刚醒过来,需要慢慢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不要着急。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恢复健康的。” 苏一一的眉头微微蹙起,轻轻点了点头。 她脑中努力回忆着,却只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似乎有谁凄厉的朝她喊着什么。但她的记忆仿佛被锁了起来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那人是谁,是何模样。 \/ 经过半年多的复健,苏一一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她笑着跟护士们告别,走出医院的大门,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像是获得了新生。 一辆可可爱爱的剁椒鱼头停到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正是这些时日一直照顾她的好友周媛媛。 只见周媛媛向她猛招手,“快!快上车这里要拍照!” 苏一一急忙上车,剁椒鱼头猛地冲了出去。 “你租的房子早就到期了,我去帮你收拾了行李,暂时放在我家。”周媛媛一边绷直着身体打着方向盘,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一边和苏一一搭话,“你那新房也已经交房了,幸好你有存款,这三年的房贷自动在扣。不过估计你那些存款也快用完了。你就暂时先住我那,等你找到了工作再说。” “知道啦知道啦,谢谢仙女媛媛。”苏一一笑着朝好友撒娇道。 这三年她那本就不多的存款已经被消耗的所剩无几,苏一一看着手机里银行卡上那可怜的余额,微微叹了口气,得快点找工作才行。 “我跟你说,”周媛媛有点兴奋的开口说道,“之前你一直不醒,我同事和我说让我去兴福寺给你拜拜,说是求平安特别灵。我本来是不信的,去年正好公司团建爬山,路过那个寺庙,我就进去给你求了一求。我靠,没想到这么灵!” 苏一一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肯定是你的诚意感动了老天,然后让阎王把我放回来了。” 周媛媛正在等红灯,闻言假装打了她一下,“要有敬畏之心知道不,过两天等我休息你和我一起去还愿吧。怎么说也是为你拜的,还是得你亲自去还愿才行。” 苏一一嘎嘎点头,“好嘞,仙女你说啥是啥。” 她们嘻嘻哈哈的回到周媛媛的家里,刚进门,一道白色身影猛地向她们扑来,苏一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掌心朝前伸出手臂。 周媛媛抱起自家的小狗,看着苏一一的姿势疑惑道,“龟派气功?” 苏一一收回手,也是十分摸不到头脑,但她也并没有细想,只当自己是一时脑抽,她笑着跟周媛媛玩笑道,“其实这三年我穿越到了斗破苍穹里,还驯服了异火,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狗子就要被烤焦了。” 周媛媛翻了个白眼朝屋里走去,“哇哦,那你可真牛掰,多谢你手下留情了呢。” 苏一一暂时在好友家里安顿下来。 吃过晚饭,她躺在床上,刷着手机里的找工作软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又梦见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阴郁的天气,乌云密布,不见天日。她身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飘浮于半空之中。在她脚下,一群身着古装的人蜷缩着匍匐在地。火光映照中,只见一人朝着她疾速飞奔而来,口中大声呼喊着什么。熊熊火光让她视线模糊,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却清楚的感受到他全身散发着浓烈的恐惧。 苏一一猛地从梦中醒来,她抚着自己狂跳的心口,大口喘着粗气。 自她从医院里醒来,她就经常做同样的梦,梦里火焰灼身的痛感是那样真实,但更加让她承受不住的,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上传来的深深恐惧与绝望,每一次都将她逼至心脏几近碎裂般疼痛的境地。 可她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反反复复梦见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那般害怕痛苦,为什么要露出那种,仿佛要失去全世界的表情。 也许真的该去庙里拜拜了,她怕不是被什么人下了咒。 苏一一抚着缓缓恢复平静的心口,暗暗想着。 \/ 周媛媛今天休息,本来想睡个懒觉,却早早的被苏一一从床上挖了起来。 “姐姐啊,你急啥啊,”周媛媛打着哈欠往自己的剁椒鱼头走去,“你不是不迷信吗?怎么这么主动要去还愿?” 苏一一自觉的坐到驾驶座上,她边系安全带边说,“阎王前两天来我梦里警告我了,让我赶紧去拜谢天恩,不然就要把我重新带走。” 周媛媛闻言翻了个白眼,“咋的他们最近业绩不好啊?缺你一个不行?” 苏一一严肃的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赶紧去求老天保佑,让我活久点。” 周媛媛‘切’了一声,一口咬下手上的包子,没有再理她。 等她们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已经快要中午了,寺庙里的香客基本都走的差不多了。 苏一一跪在大殿中,望着前方巨大的金色佛像,只觉得那佛像微垂的眼眸里好似真的带着点悲悯。一时间竟看入了神。 旁边的周媛媛已经磕完头,看苏一一依然双手合十虔诚的看着佛像,轻声开口,“你愿望好多啊,我先去财神殿拜拜哈,一会儿你拜完记得来找我。” 她没有等到苏一一的回应,也没在意,起身走出正殿。 一时间这殿中便只留苏一一一个人。 “这位施主,可是来解惑的?”一个苍老的男声突然传到苏一一的耳朵里,她像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偏头看去。 只见一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慈祥的看着她。苏一一急忙起身双手合十轻轻俯身,她有点犹豫的开口,“信女近日,确实……有点困惑。” 老和尚笑着说道,“施主不如随我一同去喝杯茶,贫僧或许能为你解惑一二。” 苏一一踌躇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抬步跟着老和尚走出门外。 第44章 山海可平 苏一一跟着老和尚走到一个院子中,只见那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苏一一惊叹一声,但又隐隐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应该只是错觉吧,毕竟这树看上去至少有个千年以上的树龄了,很是不常见,要自己真的见过,不应该会想不起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脑海里杂乱的想法甩出脑袋。 老和尚端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看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那笑容仿佛透着无尽的慈悲。 苏一一急忙走上前去,坐到他的对面。 “施主近日是否频繁梦魇?”老和尚为苏一一倒了杯茶,笑着开口。 苏一一点了点头,“我总是梦见一个男子,但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谁。那些事情我明明没有经历过,却像感觉……就是我的记忆。” 闻言老和尚淡淡一笑,“有人在呼唤施主,他的迫切许是穿过了壁垒,所以施主会有所感。” “是谁,在呼唤我呢?”苏一一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为什么要呼唤我?” “爱意可平山海,亦可穿越时空,”老和尚老神在在道,“施主与其缘分未了,一切皆有定数。” 说罢,他掏出一个木制珠串放到苏一一面前,“此物可助施主,如何选择皆看施主自己。” 苏一一拿起那木串,只觉得十分熟悉。 她双手合十轻轻俯首,“多谢大师。” 老和尚回以一礼,转手就掏出一个二维码来,“只需99,支持扫码。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你。” 苏一一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现在丢回去还来得及吗? \/ 苏一一一脸郁郁的走到寺庙门口,周媛媛早就面色焦急的等在那里。看见慢慢走来的苏一一,她急忙上前,一巴掌拍在苏一一的背上,“你他喵去哪里了,怎么电话都不接!我差点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啊你给我打电话了吗?”苏一一急忙掏出手机,见上面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可能我没听见。哎呀别提了,我被个老和尚坑了。” 周媛媛一脸疑惑,“哈?怎么被坑的?” 苏一一一边拉着她往外走去,一边把事情和她吐槽。 周媛媛看着苏一一手腕上朴素的木制手串,一脸无语,“这你都能被骗?看来是睡了太久,脑子都生锈了。” “唉……这险恶的世界,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善良的仙女生存。”苏一一佯装悲痛的摇了摇头。 周媛媛翻了个白眼,“走走走,看你可怜,请你恰饭。” 苏一一开心的耶了一声,“我们媛媛才是仙女。爱您。” 两人嬉笑着朝山下走去。 \/ 等走到山下,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两个人一大早就来爬山,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她们就近随意找了一家面馆,打算对付一口,等晚上再一起去吃大餐。 还没吃几口,周媛媛接了个电话,就急急要起身离开。 她一边探身拿包一边朝苏一一说,“扒皮王打我电话说客户在去公司的路上,淦!我得回一趟公司,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苏一一抬手挥了一挥,“我又不是小孩子,周总快去吧。” 周媛媛急急向外走去,一边还回头对苏一一说,“记得帮我遛一下我儿子!” “知道啦!”苏一一高声应答,“慢点啊开车!” 话音还没落,周媛媛已经跑了出去。 苏一一慢吞吞的嗦完了面,站起身来打算去马路对面坐公交车。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自己要坐的班车,发现离自己只剩一站路途了。于是匆匆忙忙看了看马路两边,急急向对面公交车站台跑去。 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马路上,突然闪现出一辆黑色轿车,那轿车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向她直直撞来。她惊恐万分,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丝毫无法挪动。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的巨响,苏一一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感到全身剧痛无比,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她的视线被血色缓缓糊住,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但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的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呼喊着什么,但她的听力也逐渐丧失,听不清那声音的具体内容。 靠,不是吧?不是说佛祖会保佑她的吗? 苏一一的呼吸愈发困难,却忽然感觉有一些零星的片段从她脑海中闪过。 银河湖畔,梧桐树下,荷花池旁,皇宫殿内…… 都是他,每一幕都是那个男人。那个让她魂牵梦绕,让她甘愿付出生命的男人。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流失,全身仿佛被寒冰包裹,彻骨的寒冷。她像是抵挡不住的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开口,几乎接近无声的低喃,“凌晟……” \/ 夙璃在人界身陨的消息很快就六界皆知。 仙界派浮乾来参加葬礼。 浮乾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匪夷所思。不说夙璃乃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她身边更是有那六界唯一的神明相伴。 他从来没有想过夙璃有一天会就这样消失在世间。 直到他踏入妖界皇宫,看着到处挂满白色挽联,来来去去的侍女皆身着素衣,这才有了点实感。 浮乾走到殿中,夙鸣眼眶通红的迎上前来,只见昔日妖帝周身再无那威严气势,满脸沧桑,轻轻开口,“你来了。” 浮乾点了点头,“帝君帝后……可还安好?” “她母亲还是难以接受……阿璃离去,现下还在修养中。”夙鸣语气艰难的开口。 浮乾看着殿中的空棺,他已听说夙璃陨落于三昧真火中,尸骨无存,只是看着那漆黑的灵柩,他忽然觉得心口猛地传来一阵难言的疼痛,逼得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微微俯身。 他分不清他为何心痛,是因为失去了视作亲妹的阿璃……还是因为其他…… 夙鸣看着他悲痛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璃一直把你看作亲兄,如今你能来送她,她定会高兴的。” 浮乾深深喘了口气,紧皱眉头,语气沉沉的开口发问,“凌晟神君呢?” 夙鸣脸色一变,有淡淡恨意浮上眼眸,“自那日带来消息,便不见踪影。” 他一摆衣袖,朝里走去,“莫要再与我提他。” 浮乾低垂着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 第45章 涅盘重生 夙璃房内的摆设还如她在时模样,丝毫未变。似乎再过不久,房间的主人便会笑着推门进来。 床榻之上,有一古朴龙形玉佩正静静躺着,是夙璃一直随身携带的秘密空间。 空间内,池边桃花正开的热烈。树下躺着一黑袍男子,正是夙鸣口中不见踪影的凌晟神君。他双眼紧闭,胸膛似没有起伏。 凌晟不知道自己在此处待了多久了,此间还有些许夙璃残留的气息,不论是身为人皇的他还是已回归神位的他,总是长久的躲在这里。 仿佛这是他为自己选的另一个牢笼。 凌晟打算在这里等着,等到夙璃在意的人都离世,他便将这四海八荒皆毁去,包括他自己。 桃花花瓣朵朵掉落,有些许落到他的脸上,像是清风拂过,又像是情人轻轻的亲吻。 忽然,凌晟睁开眼睛,他猛地坐起身来,看向那平静的湖面。 他与夙璃曾神魂交融,因此对彼此的神魂都格外敏感。 刚刚他分明感受到了夙鸣一抹微弱的神魂气息。他站起身来,看似无波无澜,眸中却顷刻掀起风云。 没有丝毫犹豫,凌晟一跃跳进湖中,他循着那抹气息飞速往下掠去。 幽暗深邃的湖底,有一物如星辰般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凌晟毅然地直直沉到湖底,然而,临近目标时却突然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他在害怕。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不知历经了多漫长的孤寂岁月,但从未对自己产生过一丝怀疑。 此刻,他却害怕这仅仅是自己因过分的执念而产生幻觉。 他站在荧光不远处沉默了许久,才抬步缓缓上前。 等凌晟看清那物,他忽然身形一晃,直直跪倒在地。有什么东西似乎从眼眶中滑落,融进湖水之中。 那是一个蛋,一个有着夙璃神魂气息的蛋。 \/ 凰羽面色如纸般惨白,身躯无力地斜卧在床上。当初扶桑为妖界战死离世时,她终日以泪洗面,双眼仿若要哭瞎了去。 然而,当她获悉夙璃殒命的噩耗时,却全然无法哭泣。 没有泪水,亦无情绪,她宛若被冰封,与世隔绝。原来,极致的悲伤,当真会使人连哭泣的气力都丧失。 忽然,有一黑袍男子出现在她的床前,她目光空洞的转向他,却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熟悉的物什。 凰羽猛地坐起身来,急急伸手欲拿。 凌晟下意识护着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凰羽,语气有些不稳的开口,“阿璃,涅盘了。” 凰羽闻言眼泪夺眶而出,“我的阿璃,是我的阿璃,是她……” 凌晟稍作迟疑,最终还是如捧珍宝般把蛋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面前。凰羽一把将其紧紧抱住,犹如抱着稀世珍宝般,将脸颊紧紧地贴了上去,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不断滴落其上。 凌晟慢慢蹲到床边,看着凰羽怀里的蛋,目光虔诚,声音轻的几近喃喃,“她带着梧桐木,自愿投身三昧真火中,所以涅盘了。天道把她还给我了。” 凰羽猛地瞪他,眼中暗含警惕,“神君,凤凰蛋形时要待在母亲身边汲取妖力。” 凌晟点了点头,眼神没有移动分毫,“你养着。” 他又定定看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恋恋不舍的说,“我去通知妖帝,劳烦妖后好好护着阿璃。” 凰羽将蛋紧紧护进怀里,“如此,便劳烦神君了。” \/ 门外传来嘈杂人声,夙鸣猛地推开门来,他头发微微散乱,脚步虚浮不稳的走向凰羽。 凰羽泪水涟涟的看向他,缓缓移开手臂,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蛋露出。 夙鸣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腿一软便直直跪倒在床边。他伸出手,手指颤抖,却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不敢直接触摸。 跟在夙鸣身后跑来的浮乾站在不远处,眼中盈满了喜悦,还有些莫名的酸楚。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好似无波无澜的凌晟,微微咬了咬唇。他心中有很多话想质问于他,但他知道尊卑有别,自己没有资格向他发问。但内心不知为何,却浮上隐隐的不甘和愤怒。 浮乾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神君,阿璃此次涅盘重生,应当忘却了前尘往事,不会再记起您了吧?” 凌晟冷冷看他一眼,“那我也会陪在她身边。” “阿璃是妖界公主,神君长居在此恐怕不合适。”浮乾的眼中浮上些许固执,“神君不若随我回九重天上去,父皇已为您准备了雅苑。” 凌晟眼中闪过一缕暗色,“我会护着阿璃长大。” 浮乾语气微沉,“她为您已经身陨了一次。” 凌晟没有再看他,只是微微垂下眼重复道,“我会护着她。” 夙鸣已经缓过神来,亦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对话。 他转过身,面容严肃的看着他们开口道,“神君,战神,二位皆曾使阿璃历经劫难,她本应沐浴在父母之爱中,尽享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安然成长。吾虽仅为妖界一隅之小帝,然护佑吾儿平安成长尚有余力。恳请二位尽早离去,勿再打扰。” 两个人听完夙鸣的话,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一时间房间里格外安静。 过了许久,凌晟才缓缓开口,“我以一人之力修复魔界封印,结界虽暂时无波动,但魔神终归未陨,那处又离妖界最近,我留在妖界,万一又有波折,我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本来低着头的浮乾闻言猛地看向他,眼睛圆瞪,好像是没有想到凌晟会这般厚颜无耻,寻了理由也要留下。 浮乾急急转头看向夙鸣,开口道,“我……我是仙界战神,亦有守护结界的责任……” “有我在,便无需战神费心了。”凌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夙鸣有些无语的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我们要谈点家事,两位请便吧。” 凌晟看着凰羽温柔抚摸着蛋,犹豫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如此,晟明日再来看阿璃。”说罢便转身离去。 浮乾跟着抱拳俯首,“浮乾便不打扰帝君帝后了。”说完他急急跟着凌晟出了门。 凰羽看着两人离去,这才盈着泪看向夙鸣,“夫君,阿璃回来了。” 夙鸣亦是万分动容,他连带凰羽怀中的蛋一起抱住,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是啊,阿璃回来了。这一回,谁都不能再将她从我们身边夺走。”他的眸中满是坚定。 凰羽闭着眼靠在他的颈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夙鸣的黑发中。 “嗯。谁都不能夺走阿璃。” 第46章 高岭之花 浮乾疾步追上凌晟,他微微喘了口气,朝着凌晟抱了抱拳,“神君,可否赏光一起喝一杯茶。” 凌晟斜觑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不能。”说完直接消失在原地。 浮乾愣了一下,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成拳。 既然阿璃涅盘重生,忘却前尘旧事,那这便是天道之意,拨乱反正。阿璃本就应该是他的妻子,这一回,他不愿,也不会再将她拱手相让了。 哪怕对方是上古神明也不行。 浮乾敛下繁乱的情绪,又恢复成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抬步朝妖帝为自己安排的院落走去,步伐坚定。 \/ 凌晟回到夙璃的院中,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看似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是如何的风起云涌。 他失去夙璃的那几十年,在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实在是短短一瞬。但他却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以前他独自被囚禁在那清冷困苦的地方,对于自己的死亡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生死随意,于他而言,活着,或是死去,他都无所谓,皆能坦然接受。 但是失去夙璃以后,他却生出了强烈的求死之心。 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东西,可当他眼睁睁看着夙璃消失在眼前时,那一瞬间他对这个世间竟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像是要堕落成魔一般,他竟然也觉得,这样的世界,还不如干脆毁去。 但是如今夙璃涅盘重生了,他一开始觉得无比喜悦,又觉得害怕,还有那迟迟而来的悲伤。 原来是真的,人间久别不成悲,乍相逢才悲。 那悲伤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淹没。 而他的害怕,是因为他知道夙璃将会忘记前尘旧事,哪怕他占着那独一无二的神明之名,却依然没有信心。 万一呢,万一她这次没有爱上自己,那他该如何?万一她爱上了自己,自己却又没能将她护好,那他又该如何? 是的,他对自己产生了疑虑,对上夙璃,他没有一点自信。 这一次,他还未得到,就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 苏一一发现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 她伸出手试图探索一下,却摸到了前方硬邦邦的壁垒。这个空间很是狭小,她蜷缩在里面,连转个身都难。 嘿?这是个什么情况?感觉要窒息了啊喂! 她双脚并用的努力想把壁垒踹开,听见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好像在动……”“要出来了……” 她无暇去思考这些人声,只知道再不出去自己就要嘎了。 苏一一用力的拿头猛地往前一撞。 只听啪的一声,有细碎的光照了进来。苏一一内心一喜,伸出双手用力一举。 忽然涌入的大片亮光刺得她视线模糊。等到视线慢慢聚焦,便见好几个人正低头盯着她。 一个满脸慈爱,眼中却盈满泪水的美丽女人将她轻轻捧起,“吾儿,你终于归来了。” 等等,捧起? 苏一一张了张口,却没有能发出声音。她伸出手来想要表示疑惑,入目的却是一湿漉漉的翅膀。 哈?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苏一一脑子更加混沌,加上刚刚突破壁垒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只见她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 苏一一穿越了。 这是她这几日来的总结。 现在的她名唤夙璃,是妖界的嫡长公主,自己的原身也很是牛掰,乃是上古神兽凤凰。 据说原来的夙璃因为对抗魔神,在三昧真火中涅盘了,所以变成了一颗蛋。怪不得自己一开始觉得所处空间狭小逼仄,原来是身处蛋中。 怕是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将原主取而代之了。 成为夙璃的苏一一懵了几日便坦然接受了这个身份,虽然自己变了物种,但现在的自己可是个官二代,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她可以当咸鱼了呀! 原主怕是已身消玉殒,不过没关系,她既然代替了她,必定帮她孝顺父母,好好活下去。 这一日,她正快乐的躺在床上听自己的漂亮母亲讲上古诸神的故事,突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夙璃知道,那个男人又来了。 从她看见这世界的第一眼,她便见过这个黑袍男人。他的面容俊美,气质清冷,但最让她在意的,是他每次望向她的玄色双瞳里,总带着丝丝缕缕的悲伤。让她偶尔也会跟着生出些许酸涩来。 但夙璃并不认识他。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正式介绍过他。倒是另一个老穿碧色锦袍的男子,自家父母说是她的义兄,仙界的战神,龙族的太子,每次这个黑袍男子来没多久,她的所谓义兄必定后脚跟着出现。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隐隐浮上夙璃的心头。 这个男子,和自己的义兄……难道说…… 怪不得身为仙界战神龙族太子的义兄天天赖在妖界,怕不是这事儿不被众人祝福,甚至被他的父母插手阻挠。于是他便带着爱人投靠了妖界,自家父母不待见那个黑袍男子,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也对,毕竟现在不是她所处的那个开明世界,这事儿的确并不容易被接受。 夙璃疯狂脑补了一出罗密欧与……罗密欧的苦情遭遇,看向他俩的目光都带上了点点怜悯。 啊,多么凄美的爱情啊,愿他们能早日得偿所愿。 浮乾向凰羽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他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身旁面无表情的凌晟,抬步走到床边,“阿璃,天帝特地着人送来了琉璃宝瓶,贺你重生之喜。” 夙璃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宝瓶,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虽然不知有何作用,但一看就是个大宝贝啊。 她开心的开口,“谢谢兄长!”说完便要伸出翅膀去接。 她虽已能口吐人言,但还未能化形,所以她很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翅膀接不稳毁了这宝物。 等她的翅膀刚刚碰到宝瓶,突然感受到一阵几乎不可觉的微弱力量打到瓶身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宝瓶一歪便脱手而去。 夙璃眼睁睁看着宝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啪一声,碎成了碎片。 …… 她瞪大双眼,微张着嘴。不是,仙界的宝物这么不耐摔的吗? 夙璃有些尴尬的抬头看向浮乾,“兄长……这个,贵吗?” 浮乾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看她,“无碍,并不是什么难得玩意儿,我殿中还有更好看的,等阿璃长大点随我去九重天玩,我再拿给你。” 夙璃闻言舒了口气,连连点头。 夙璃正跟妖后撒娇自己被吓到了求着安慰。浮乾此时却缓缓敛了笑意,看向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凌晟。 凌晟云淡风轻的回望他一眼,淡淡开口,“战神不若与我一道去喝杯茶,莫要打扰阿璃与妖后了吧。” 夙璃闻言马上说道,“两位随意便可,不用日日来看望阿璃的。”去吧,去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浮乾正欲拒绝,听夙璃这样说,微微咬了咬唇,便俯身行礼告辞,“如此,阿璃便好好休息,帝后,浮乾便先行告退了。” 凰羽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待浮乾跟着凌晟走到院中,他看着凌晟冷冷开口,“神君是去我那院子喝茶,还是去宫中后花园呢?” 凌晟脚步未停,直直向前走去,“不喝。” 浮乾愣在原地,直到眼睁睁看着凌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一瞬间竟生出几分无语来。 呵,都说这位神君是高岭之花,果然,传闻不可信。 第47章 前男友狗 因夙璃是涅盘重生,所以之前的修为也如拼图般正在慢慢恢复。没过几日,她便可以化出人身。 夙璃看着镜子里自己美的不能用语言形容的容貌,还有自己的大胸,长腿,细腰。嚯!就冲这副大美女模样,她必须好好活下去。 夙璃美滋滋的换上睡袍,躺倒在床上,似有所想。 虽然有点舍不得自己前世的好友以及那终究没有住上的新房,但是现在自己有钱,有闲,有家人,还有美貌,相比起以前那艰难的孤儿人生,唯一的一丢丢悲伤不舍都烟消云散了去。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什么,自己车祸死去时,好像明明还有什么事情牵绊在心中,让她无法安宁。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夜已深,有困意缓缓袭来。 她慢慢闭上眼睛,还未等她完全睡去,忽然感觉到有一只带着冷意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夙璃猛地一惊,困意立马消散,她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玄色眼眸。 那双眼睛,宛若深海一般深邃,但深处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悲伤,她一时间没有动作,只觉的心头跟着涌上一阵酸涩。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中突然落下一滴泪来,像是这具身体还有自主的意识般,完全控制不住。夙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痛,明明眼前的人她并不认识。 “你究竟……是谁?”她轻声开口问道。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的传进她的耳朵,“凌晟,我是凌晟。”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又是那样清晰。 “凌晟……我们以前……认识吗?” 男子眼中的悲伤更甚,似乎要凝成实质。 “我们相爱。”他轻轻的回答,“但我把你弄丢了,阿璃。” \/ 夙璃懵懵的望着荷花池发呆,连凰羽的到来都没有意识到。 凰羽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她像是被突然惊醒,猛地转头看向凰羽,见来人是自己母亲,夙璃竟然生出些隐隐的失落。她轻轻唤了声,“阿娘。” 凰羽坐到她身边,笑着看她,“阿璃可是有什么心事?” 夙璃缓缓低下头,微微咬了咬唇。 那个名唤凌晟的男子,好像是自己原身的男朋友。但是为什么自她醒来,没有人告诉她,也没人提起过这事。难道原身和他是地下恋? 她看了眼凰羽,有些踌躇的开口,“阿娘,我以前……可有所爱之人?” 凰羽脸色微微一变,她看着期待的望着她的女儿,亦有些犹豫。还未等她开口,便有一男声直直打断了她。 “没有。”只见夙鸣大步走进凉亭,坐到她们对面,他面容严肃的看着夙璃,语气坚定,“你没有所爱的人。当初你是为了保护六界,选择牺牲自己。此事六界皆知。” 夙璃听了自家老爹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父母并不是不知凌晟和原身有过故事,但不知为何似乎对此很是排斥。 但是,不论原身有没有爱的人,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夙璃,不管她之前如何,如今这具身体的灵魂是苏一一,那些前尘旧事,与她其实也并无关系。 只是这个自称是自己爱人的人……该如何解决呢? 夙璃有点头痛,自己母胎solo了一辈子,连怎么和男朋友相处都不知道,现在却要着手处理前男友这种事。 她看着自家父母,还是想再打探打探,多掌握点信息总是没错的嘛。 夙璃假意咳嗽了一声,“我听说,那位黑袍男子,叫凌晟?他是我们的亲人嘛?” 夙鸣闻言冷了脸色,“他单独找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他的眼神严肃且带着点莫名的警惕。 夙璃微微移开了眼神,小声开口,“只是恰好遇见了,也没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夙鸣冷哼一声,严肃说道,“阿璃,他是世间仅存的上古神明,身负六界安危,在此处小住只不过是为了检验魔族结界是否完好,不日便会离去。神君尊贵,你们身份天差地别,你切记,莫要靠近他。” 夙璃没想到那个黑袍男子身份居然这么高,她有些惊讶,好家伙,这具身躯的前男友来头这么大的嘛?神明,这应当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了吧?那为何原身还会香消玉殒? 夙璃疑惑重重,但是看自家老爹那副明显不待见这位神君的样子,她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她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凰羽看着夙鸣有些黑的脸色,适时开口,“阿璃,今日做了你最喜爱的桃花糕。可要尝尝?” “要!”夙璃眼睛忽的一亮,在美食面前,前男友算什么? 一家三口一起在亭中品茶细语,一时间很是温馨。 池塘另一侧的树后,一道黑色衣摆轻拂而去。 \/ 夜晚,夙璃有点不敢入睡,她不知道凌晟今夜还会不会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内心觉得这事儿得和凌晟说清,毕竟他现在可以算是莫名其妙被分手的受害方。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又生出些隐秘的期待来。 难道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身份?自己已经这么堕落了嘛? 但是等到天色微微泛白,她都没有等来他。 夙璃有些郁郁的坐在凉亭里,觉得自己像个大姨妈即将到来的少女,有点烦躁。 身边突然落座一个人,她有些无力的转头看去,却见害她胡思乱想的罪魁祸首正安静的坐在她身旁,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夙璃猛地坐直了身体,昂?现在是咋样,她该起身行礼吗所以? 男人坐下后却一句话不说,一时间两人之间静谧无声,气氛隐隐变得玄妙起来。 啊啊!这是什么情况?是要来质问她了吗?她应该怎么说?嗨,你好,我其实不是夙璃。不行的吧他不会把她当成什么夺舍了他女朋友的孤魂野鬼灭了她吧?好尴尬啊怎么办救命! 夙璃看他好像不打算开口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主动开口,“神君……安好?” 凌晟闻言望向她,眼中竟然浮现一丝委屈,“你以前都直接喊我名字的。” 夙璃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想起前世周媛媛养的那只狐狸犬,每当它要问她讨要零食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夙璃微微有些出了神,等她反应过来,她猛地撇开眼去。 这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明啊!她怎么用狗子类比他啊! 夙璃又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见他还是维持着低头委屈的动作,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但是,别说,还真别说,真的好像狗啊。 第48章 徒手撕雷2.0 夙璃当日实在被凌晟强烈的存在感逼得脑袋空空,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便逃开了去。 后来好几日,夙璃都没有再见过凌晟。 她其实对他有很多好奇,但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深究原身的过去。 她继承了原身的身体,身份,父母,难道还要继承她的男朋友?这不好吧? 夙璃在胡思乱想中,迎来了自己的突破。 她的修为基本都恢复了,只差历完雷劫便能回到涅盘前的境界。妖界中有专门为众人历经雷劫设的雷鸣谷。据说在其中历经天劫,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减少雷劫力量。 夙璃有些惶惶,一时间也没空去思考关于凌晟的事了。她马上要遭雷劈了,都不知道自己个儿能不能撑得住,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什么。她现在只想求一根避雷针救命啊。 \/ 夙鸣凰羽将她送到山谷入口,身后跟着的浮乾看出夙璃的不安,开口安慰道,“阿璃,你莫要害怕。你现下经历的只是四九天劫,很快就会过去的。况且有这么多防御宝物护着你,我们也就在此处等你。不要太担心。” 夙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她爹我是她爹? 他拍了拍紧紧牵着凰羽的手的夙璃,“雷鸣谷有雷石为护,爹爹娘亲就在此处等你出来,不会有事的。” 夙璃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像是被家里人送到考场外即将高考的学子,实在是有些紧张,但又不得不迈入考场。 “那我去啦。”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朝众人挥了挥手,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下脚步沉重的迈进雷鸣谷。 夙璃找了块长形巨石,拿帕子掸了掸上面的落叶,然后在上面摆了个打坐的姿势,深深舒了口气,缓解了一下心头的紧张感,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雷劫。 \/ 山谷外,夙鸣凰羽和浮乾皆未离去。 突然,夙鸣望着天,轻轻开口,“来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瞬间便乌云密布,雷云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聚集。那乌压压的云团中,紫色的雷电如巨龙般翻滚咆哮,声势浩大,如万马奔腾般向山谷上方汇聚而来。压抑的气氛如巨石般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浮乾抬头看着那雷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也经历过四九天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夙璃的这片雷云,比当初自己经历的远远大的多。 浮乾有些疑惑的望向身旁的夙鸣,却见他面上竟是目眦欲裂,只听夙鸣爆呵一声,“九九天劫?!” 浮乾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突然一个黑色身影飞速掠过他们直直冲进山谷里。 凰羽满脸焦急的抓住夙鸣的小臂,“什么意思?为何阿璃会在此时便经历九九天劫?!” 话音刚落,一道紫白色的闪电如同巨龙般直劈而下,雷声隆隆。 那雷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连夙鸣凰羽都被逼退半步,浮乾更是腿一软半跪在地。 他们都惊恐万分的抬头看去,这样的天劫,叫夙璃如何承受的住? 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闯入他们的视线,只见凌晟衣袍鼓动,正浮在半空之中,带着万夫莫开的气势,直直面对着那粗壮雷电。 \/ 夙璃眼睁睁看着那道可怖闪电带着要她噶的气势向她直劈而来,一时间被惊得没了动作。 不是?你们这的闪电这么恐怖的吗?这玩意儿落到她身上她不是要当场穿越回去?夙璃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她被骇的紧紧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夙璃小心翼翼的睁眼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站在那里,黑色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袖扬起,往上伸出的手臂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紫色的电弧缠绕其上,夙璃此时居然还有些走神,觉得这一幕竟有些莫名的妖冶,还有说不出的熟悉,似乎自己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 只见凌晟凶狠的扯住天雷,狠狠一撕,直接把那粗壮的雷电硬生生撕开了去。 …… 夙璃表示牛掰,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徒手撕雷,如果可以,她想当场扣个6。 夙璃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身,凌晟没有低头,声音却稳稳传进她的耳朵里,“坐着,我说会护着你,便不会让你有事。” 夙璃默了默,乖乖坐了回去。 ok ,既然有最强外援,那她只能说,我躺好了。 她抬头看着凌晟一次次强硬撕开那巨龙般的粗壮雷柱,本来有些慌乱的内心莫名就安静下来。 凌晟并不是那种非常伟岸的身形,可他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像是一座巍峨高山,顶天立地,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安心。 不知这是他撕裂的第几道雷,夙璃清楚的看到凌晟的手指已被雷电撕裂,有血珠顺着他向上伸出的冷白手臂蜿蜒流下。 温热的血滴从空中飘落到夙璃的脸上,落到地上的点点之处竟开出一朵朵不知名的粉色小花。夙璃被眼前诡异却带着些许凄美的一幕完全惊艳住了,与之而来的是心头莫名涌上的酸涩。 \/ 终于,最后一道雷劫消散,声势浩大的雷声消失,夙璃只觉得自己仿佛耳鸣,有种徒然失聪的感觉。 只有天上的雷云传来几声闷响,却不再有雷电劈下,好似是不甘心的咒骂。 凌晟放下手,直直看着雷云,面上是一贯的风轻云淡。 夙璃觉得这位祖宗好像下一秒就要朝天竖起中指了。 雷云缓缓散去,夙璃看着落到自己身边的凌晟,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神君,你不先止一下血吗?” 凌晟盘坐在她的身边,“无碍,我受伤不易愈合。” 夙璃踌躇了一下,从自己衣裙上撕下一块布条来,拉过他的手就往上绕,“至少包扎一下。” 凌晟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像是被取悦了一般,乖乖的由她包扎。 夙璃仔细的缠着布条。 他的手指是冷的,为她流的血却是如火般的热烈。 \/ 夙璃觉得自己的胸膛有些急促的跳动起来,咚咚,她甚至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是被帅到了吗?是被帅到了吧。 夙璃放开他的手,轻轻移开眼去,“好了。” 凌晟看了看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十指,有些不习惯的扯了一下。 夙璃赶紧阻止,“别拉,这些日子尽量别碰水。” “知道了。”凌晟有些郁郁。夙璃看着他别扭的神色,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觉得这位神君有些莫名的可爱。 她感觉到凌晟正偏头看她,夙璃假意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这好像不是四九天劫?” 凌晟点了点头,“嗯。是九九天劫。” 夙璃闻言惊讶道,“为什么是九九天劫?以我的修为,应该离经历九九天劫还早吧?” 凌晟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漫上柔情,“因为你曾与我神魂交融,你的神魂上,有我的气息。” 哈? 夙璃震惊的看着他,“神魂交融是……” “哦……”凌晟云淡风轻道,“就是神交,我们双修的时候做的事情。” 等等,不是?神交?双修?是她想的那样吗? 夙璃双目圆瞪,嘴巴微张的看着一脸‘就是你想的那样’的凌晟,脑中只闪过五个字。 婚前性行为?! 第49章 哲学问题 夙璃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出山谷,身后的凌晟跟着走出来,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 夙鸣凰羽急急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夙璃。 夙璃缓缓回了神,看着面色焦急的父母,安抚的开口道,“爹爹娘亲,我没事。多亏神君帮我挡住了雷劫。” 夙鸣神色复杂的看向凌晟,有些别扭的开口,“多谢神君。” 凌晟点了点头。 浮乾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咬了咬唇,忍不住微微攥起拳头,他抬步上前问道,“为何阿璃经历的是九九天劫?” 夙璃闻言猛地看向凌晟,不是,等等!嘴下留情! 她嗷的一声便朝着凌晟直直飞扑过去,凌晟稳稳的将她接住,还没等夙璃踮起脚捂住他的嘴,就听头顶传来凌晟风轻云淡的声音,“哦,我们曾经神魂交融,她的神魂沾染了我的气息。” 一瞬间,空气仿若凝固,时间仿佛停止,死一般的沉寂在五人之间蔓延开来。 夙璃将脸深深埋进凌晟的胸膛里。 算了,毁灭吧。 \/ 凰羽好不容易将暴跳如雷扬言要弑神的夙鸣拉走,凌晟看了一眼垂着头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的浮乾,抱着怀里还在当鸵鸟的夙璃就消失在原地。 浮乾紧攥的拳头无力的松开,他苦笑了一声。 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与凌晟的差距,就今日来说,他是万万护不住夙璃的。更何况看两人的情状……阿璃怕是已经对他敞开了心扉。 所以,就算重来一次,他依然没有机会吗?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是自己先遇见的她。明明,是自己先与她定下了婚约。 可是他却一直在失去,或者说,他从未得到过。 天空已经恢复了晴朗,而浮乾的内心却陇上了深深的阴霾。 \/ 凌晟抱着夙璃回到她的寝殿里,夙璃依然僵硬的埋头在他的胸膛。凌晟也没有放开她,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带着些许浅淡笑意开口,“阿璃,你在害羞?” 夙璃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忍不住抬手捶了一拳他的胸口。 这不是害羞,这是羞耻!你好像很骄傲啊狗男人! 夙璃退出他的怀抱,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她也不管茶已冷,直直一饮而尽,脸上的温度却丝毫没有要降下来的意思。 凌晟坐到她的面前,抬头打量着她的表情。 夙璃狠狠瞪他一眼,用力坐下偏过头去。内心却早已心跳如雷。 不好,觉得自己好像要恋爱了是怎么回事? 凌晟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声音轻轻,却如巨石直直砸到夙璃的心上,“不论在哪里,不论何时,不论你还记不记得我,你都会爱上我。我们相爱,是命中注定。” 你好自信啊老男人。 夙璃撇了撇嘴,很想反驳他,却只是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嗯。” \/ 夙璃自从历完了雷劫,就对外声称自己要闭关巩固境界闭门不出。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看上去心绪极为杂乱。 夙璃停下来,望着头顶的云锦床帐深深叹了口气。 凌晟才是妖精吧?怕是使了魅术摄了她心魄?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承认了自己爱他?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其实自己拿的是替身狗血剧本?啊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啊! 夙璃胡思乱想着前世看的替身狗血剧情,甚至还脑补了自己在新婚之夜该怎么逃婚,留下一张纸,写着‘你爱的人已经死了。’然后直接遁走? 房中突然出现的黑袍男子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凌晟非常自然的坐到自己的茶桌边,然后又非常自然的拿起桌上的红樱果放进嘴里,夙璃没有生出丝毫惊讶的情绪。 这些时日,虽然自己说不见任何人,但这位祖宗每天都按时按点自觉出现在她房中。除了第一次被吓了一跳,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不是他以前那位女朋友啊?说到底她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难道他一点没发现有所不同? 夙璃假意咳嗽了一声,凌晟听见声音朝她看来,“要吃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女朋友芯子都换了你没发现吗? 夙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神君,请问我的记忆还能回来吗?” 凌晟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抬步走上前来,直直坐到夙璃床沿上。夙璃猛地双手捂胸,干嘛?这是要干嘛?不会是来找她行使男朋友权利吧? 凌晟轻轻撩过她耳边的发,“不记得也没关系,你还在我身边就行。” 她失去的记忆,是给他的教训。对他狂妄自大的教训。 夙璃闻言悠悠叹了口气,看来他是一点没听懂自己的暗示。 “有没有可能,”夙璃打量着他的表情,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就是有没有可能,这个世间会有借尸还魂这一说。” 凌晟默了一默,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关心的问,“还没从天劫中缓过来吗?” 夙璃打开他的手,默默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女朋友,但你今后可能都不会有了。 过了许久,凌晟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知道你为何对我从不排斥吗?因为我们是道侣,这份印记刻在你的神魂里,你的神府里还有我的气息。我不会认错你的魂魄,哪怕你如今在别的身躯中。” 夙璃闻言一愣,等等,什么?魂魄?她内心生出一丝慌乱来,这个身体确实不是她的,但魂魄是她没错,所以他是什么意思?他认的一直是魂魄吗? 凌晟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身躯,笑着躺到她的身边,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他微微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她脖颈边的黑发里,声音闷闷,“你没发现吗?你在下意识的依赖我,亲近我。就算你想不起来,你的潜意识也愿意接受我,相信我。因为我们神魂共鸣。” 神府,神魂,这些东西夙璃在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些时日里也基本都清楚了是什么意思。但正是因为她清楚,所以才开始有些觉得不妙。 等等,所以自己拿的,可能不是狗血替身剧本,而是……狗血失忆剧本?? 夙璃开始思索一个宇宙级奥妙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我来自何处?我将去向何方? 第50章 我是他爹 夙璃的境界已经恢复到从前,她现今已可以将自己的神魂沉进神府中,就像拥有了一个秘密空间。 仿佛是在自己家中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暗室一般,她兴致勃勃的在里面翻找着。 里面东西其实并不多,大多是一些法宝衣物之类,还有许多的伤药、绷带。 嗯?这些莫非是前身因为知道凌晟受伤不易愈合才准备的? 夙璃摆弄着小柜子里的瓶瓶罐罐,突然发现深处还有一本手工装订的粗糙笔记本。她掏出来打量了一下,发现上面还下了禁制,需要口令才能打开。 夙璃忽然有些紧张,她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前世的生日。只听啪的一声,笔记本应声而开。 哈? 夙璃的心口忍不住的狂跳起来,等等?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和大佬恋爱的……真的是我本人! 她有些惶惶的打开笔记本,其中零零散散记着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但更多的是流水账式的日记。 夙璃看着那熟悉的狗爬式简体字,像是被当头一棒,脑袋轰鸣。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翻看着笔记本,上面还有自己画的奶茶炸鸡腿,甚至还写了凌晟和她的名字,两个名字并排写着,旁边甚至还画着小爱心,夙璃的内心止不住的狂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她本人!!和大佬恋爱,还把他睡了的那个狂徒!就是她本人啊啊啊!! 这简直是雷霆之锤,实的不能再实了! 夙璃退出神府,仰面躺倒在床上,像是一条被抽干了的咸鱼,脑袋中一片空白。 凌晟的脸忽然出现在视线中,从上而下的俯视她,他的黑发从肩头垂落,轻拂过夙璃的脸颊。真是个危险的姿势啊…… 夙璃的脸突然爆红,她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她感觉到凌晟的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带着温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轻喃,“我知道,你以前会喜欢我,现在也会喜欢我。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模样,你都会相信我,陪伴我。” ……哦?您又知道了,您老可真自信,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夙璃的手慢慢放下来,她看见凌晟近在咫尺的玄色双眸,里面带着清晰的缱绻爱意。 “因为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凌晟直直看着她浅琥珀色的眼眸,声音清浅却坚定。 夙璃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 自那日后过了好几天,夙璃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人告白了。 她斜斜靠坐在凉亭中,看着以同样姿势坐在她身旁的凌晟,觉得大佬讲情话的方式也是相当随便,态度非常不端正。 他的意思好像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也爱你’吧?啧,看来这活了不知道几个万万年的神君,偶像包袱有亿点重。 这些时日,凌晟一直黏在她身边,有时陪她用膳,有时陪她打坐,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她咸鱼一般瘫在某处,消磨时光。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位神君似乎进入了一种老夫老妻的模式,所以正常恋爱的流程是这样的吗?鲜花呢?礼物呢?约会呢? 还没等夙璃的思维发散太远,凌晟忽然起身坐到茶桌旁边,抬手沏起茶来。 夙璃有些疑惑的看他,只听凌晟淡淡的说道,“有客人。” 还没等夙璃发问,便见不远处有一碧袍男子缓缓走来。 夙璃看清来人,忙起身去迎。 “兄长,今日怎的得闲来找我玩啦?”夙璃语气含笑的看着走进亭中的浮乾。自她历经天劫那日后,她便没有再见过自己的这位义兄。夙璃只以为是他公务缠身,忙着检查魔族结界。毕竟这位仙界太子可是出了名的上进,不像自家这位,徒占着神君尊号,却天天跟着自己摆烂。 浮乾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向着凌晟微微俯身行礼,“神君。” 凌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三人落座,一时间突然无话。 夙璃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偷偷游弋,不是,现在这气氛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不可言说的故事? 靠,不会吧,她不会和她哥哥是……情敌吧! 夙璃越想越觉得此事很有可能,每次浮乾看向凌晟目光中,总带着些许不甘和忧伤。她看着浮乾,目光中不自觉的带着点警惕。 可不行嗷,虽然是自己的义兄,但这事儿可让步不得嗷。 “战神今日可是来辞行?”凌晟将茶杯放到浮乾面前,语气淡淡的说道。 只见浮乾微垂着头,手指缓缓摩挲着杯身,一时间并未回话。 嗯?这是伤心了?因为被自己的心上人下了逐客令? 夙璃专注的观察着浮乾的表情,忽然嘴边碰上一冰凉之物,她下意识的张口接下,发现是凌晟递过来的红樱果。 “不要了等等晚膳用不下了。”夙璃把核吐到他张开的掌心里,摇摇头说道。 凌晟闻言只是拿起手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应了声好。 浮乾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没过多久却又缓缓放开,他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看向夙璃笑着说道,“我来妖界打扰已太久,仙界事务也积攒了不少,此次来便是向阿璃……和神君辞行的。” 啊还真是来辞行的。 夙璃立刻展露笑颜,“兄长贵为仙界战神,龙族太子,身负重责,阿璃理解。待兄长忙完,再来妖界找阿璃玩啊。” 浮乾依然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他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眸中却浮上一丝悲伤。 浮乾深吸口气,转向凌晟,语气淡然,“听说神君因在人间强行突破封印,导致神魂不稳,为阿璃抵挡天劫时又受了伤,不若此次便随浮乾上九重天去,仙界有许多能够修复神魂的至宝。” 夙璃闻言猛地看向凌晟,“你神魂受伤啦?为何?严重吗?” 凌晟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无碍。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他看向浮乾,“多谢战神关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浮乾的双眸暗了一暗,“神君如今修为有损,万一又遇意外,怕是又护不住阿璃。” 夙璃虽然有些听不懂他俩的对话,但还是下意识的维护道,“兄长不必担心,阿璃如今境界稳固,今后也会勤加修炼,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凌晟闻言严肃的点了点头,“嗯,顺便保护我。” 夙璃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他都敢徒手撕雷挑衅天道了,还要她这个小小女子去保护,真是好不要脸。 浮乾看着两人之间熟稔的氛围,仿佛他们周身有着旁人毫无插足余地的坚固壁垒。 浮乾垂下眼,生怕自己的无力和不甘溢出眼眸。 他起身俯首抱拳,“如此,那浮乾便先行告辞了。”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倒是夙璃还起身相送,社畜技能发动,与浮乾好生客气了一番。 待浮乾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夙璃这才坐到凌晟身边,抬起手轻轻给了他手臂一拳,“从实招来,你和兄长可是有什么故事?莫不是……他对你……有所企图?” 凌晟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歪头细想片刻,“应该没有,毕竟,我也算是他爹。” 哈?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第51章 修复神魂 还未等夙璃脑补一场父子反目成仇的大戏,凌晟便把当初龙族祭祀求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夙璃听完满头黑线,不是,你这算哪门子的爹啊?要被那天帝知道了,不得提刀前来砍死他? 夙璃翻了个白眼,不欲再与他掰扯这事儿,但她的确有些在意刚刚浮乾说的话。 夙璃偷偷的看向凌晟,眼中带着些许担忧,“你神魂受的伤……可有痊愈了?” 凌晟默了默,坚定的摇了摇头,“尚未,本来快要恢复了,只是之前为你抵挡天劫,神魂似乎又有些不稳了。” 夙璃闻言急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凌晟有些严肃的看着她,“神魂不稳确实比较危险,但我是神明之躯,普通宝物于我也无甚用处。” 夙璃不禁生出些许忧虑来,凌晟看着她焦急的模样,风轻云淡的开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夙璃眼睛忽地一亮,直直看向他,“什么办法?” 凌晟眼神慢慢转开,悠悠开口,“神交双修,既能提升修为境界,也有助于稳固神魂。” …… 久久没有听到夙璃的回应,他悄悄瞥她一眼,只见夙璃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 夙璃其实对凌晟的说法存有疑虑,但又担心他的神魂真的会因此落下损伤。毕竟当初他为她抵挡雷劫,确确实实也是撒了不少血。 嗯,做人嘛,要知恩图报。夙璃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 这日,她与凌晟用过晚膳,看着凌晟假意咳嗽一声,“你,你今日可有事?” 凌晟放下茶杯,“没有。怎么了?” 夙璃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没敢去看凌晟的表情,只是小声低喃,“不是要修复神魂吗?” 话音刚落,便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只听凌晟坚定的说,“要!” 您要不要假装犹豫一下呢? 还没等夙璃吐槽出声,便被直直翻过身扑倒在床上。 她脸蛋红红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晟,有些害羞的偏过头去。凌晟轻轻的将她的脸转过来,在她的眼睛上缓缓印下一个吻,“阿璃,我很开心。” 夙璃望进他的玄色眼眸,那里面仿佛盛着星辰大海,有淡淡的缱绻弥漫开来,她的内心也生出丝丝缕缕的酸软,像是历经了千山万水,跨越了时空轮回,终于找到了他,终于被他拥入了怀。 夙璃只觉自己像是一艘在大海中沉浮不定的小船,被逼得几近喘不过气来。朦胧中有一双手拥过来,她紧紧抱住,像是即将被海浪淹没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迷糊中,她好像看见凌晟那一贯风轻云淡的表情已然不复存在,他的眼角微红,连一向冷白的脸上也难见的出现一抹红润,艳鬼一般。 他抱着她,鼻子蹭上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嗯嗯了几声,像是哄小婴儿般,听的人浑身苏软。 月色朦胧,洒下一片缱绻。 夙璃瘫在凌晟身边,大口喘着气,双目无神的望着头顶帷帐,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现在只剩一具空空的躯壳。 她失神了好久,总算在这场高端操作的车里缓过神来。 夙璃偏头看向凌晟,只见他半撑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神情中好似带着点饱。 凌晟轻轻拂开她脸颊边沾着的发,语气含笑,“阿璃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够了!她不想听这些虎狼之词! 夙璃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声音有些微哑的开口询问,“你……你神魂感觉如何?” 凌晟表情严肃的回答道,“怕是还得修复个几次,才能彻底恢复。” 夙璃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像个被骗下海的中年失足妇女。 “你!我怀疑你是在框我!”话音刚落便被人拥入怀里,夙璃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胸膛在震动,她不知凌晟为什么笑,只是抬起手,无力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像是带着些许娇嗔的撒娇。 凌晟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的笑着,“睡吧。” 夙璃在他的轻抚中柔了表情,缓缓闭上眼,不过多时便沉沉睡去。 所以她没有听见抱着她的凌晟低声的自喃。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 夙鸣自那日得知凌晟早早就把夙璃这朵鲜花摘下,气的好几日都没睡好觉。弑神的念头在他心里反复起念,要不是凰羽连连安慰,他早对凌晟提刀相向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这日他打算去跟夙璃好好科普一下男人的不可信。但当他看见凌晟披着外袍出现在夙璃房门口时,什么尊卑什么修为差距都被他抛掷脑后。 夙鸣只感觉自己热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 今日他必要做那弑神之事了。 凌晟看着眼前妖气弥漫的夙鸣,悄声说道,“岳父,阿璃还在歇息,莫要惊扰了她。” 哈?谁他娘是他岳父?! 夙鸣用力喘了口气,恶狠狠的压低声音对凌晟说,“你跟我出来!” 凌晟点了点头,整理好着装便怡怡然的抬步跟上夙鸣。 夙鸣疾步走到宫中后花园,他一屁股坐到庭中茶桌旁,看着悠然落座的凌晟,愤怒质问,“神君可知阿璃与你年岁相差多少!” 凌晟淡定的向夙鸣抱了抱拳,“晟知阿璃年岁尚小,晟亦会永远娇宠于她。” 夙鸣冷笑一声,“只怕本帝担不起神君这声岳父。” 凌晟面色清冷,目光却满是坚定,“此生我与阿璃都会相伴,除非我身死魂消。” 夙鸣冷冷的看着他,“阿璃为你,已身死过一回。神君哪来的自信就定能护着阿璃往后的年岁无忧?” 他微垂下眼眸,轻声回答,“我在阿璃神府中刻下了神明印记。我会永远护着阿璃,以后我与阿璃同生同寿。阿璃若亡,我便会随之而去。” 夙鸣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凌晟,他亦是听说过神明印记。那是神明用神之名义,以神魂为抵,向天道立下的誓言。若有违背,便会将神明之力归于天道,从此烟消云散于世间。 夙鸣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位天上地下仅存的神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凌晟起身向夙鸣俯首抱拳,“还请帝君,允凌晟伴于阿璃身侧。” 夙鸣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便要抬步离去。 只听他冷冷的声音传来,“若你再让阿璃受伤或是难过,本君拼了这性命不要,也要将你砍了去。” 凌晟直起身来,看着夙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52章 天后之妹 夙璃悠悠醒来,只觉自己浑身松泛,修为似乎又有精进。 嚯,双修果然有奇效,小说诚不欺我也。 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还未等她起身,便见凌晟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夙璃不自觉的伸出双臂,凌晟放下食盒,自然的上前将她抱起,两个人像是身处很久的情侣一般,充满温情。 “快到午时了,”凌晟拍了拍她的脑袋,“起来用点膳食。” 夙璃赖在凌晟的怀里,带着点娇嗔说道,“不想起来,累。”她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胸膛微微震动,只听凌晟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多锻炼几次就好了。” 夙璃闻言脸上浮现些许艳色,她微微退开来,抬起手轻轻拉了拉凌晟的长发,语气中不自觉带上点撒娇,“神君你为老不尊。” 她凝视着凌晟那如深潭般的玄色双眸,清晰的印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在他眼中,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此时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啊,原来这个男人真的如痴如醉地迷恋着自己。 凌晟望着她,眼神缱绻,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没办法,公主甚美,晟无力抵抗。” \/ 夙璃有些惴惴的看着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夙鸣,身旁的凌晟像是无所感似的,依然云淡风轻的喝着茶。 夙璃忍不住朝凌晟翻了个白眼,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夙鸣,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来,“爹爹,阿娘今日怎么没来?” 夙鸣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你阿娘正沉浸在女儿早早要出嫁的忧伤里,没心情见你。” 夙璃尴尬了一下,倒是凌晟眼中一亮,坐直了身体看着夙鸣,“岳母可是已经定好了日子?” 夙鸣听着凌晟暗含喜悦的声音,火气忍不住的上涌,他看着凌晟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是啊,定在我葬礼以后。” 凌晟犹豫了一下,身躯往前探了探,小声逼逼,“那帝君身体……” 夙璃瞪圆了眼睛,已经猜到了这个老登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猛地踹了他一脚,眼中满是警告。 凌晟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夙璃,闭上了嘴巴。 夙鸣也意识到凌晟要问什么,气的鼻翼翕动,果然,果然他和这劳什子神君是一点不对付。 还是动手吧,忍不了一点。 \/ 天后寝殿中,天后正斜斜卧在榻上,她微皱着眉头,抬起一只手不断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似头疼万分。 槐沫嬷嬷站在其身后,垂首低眉,不敢多加言语。她知天后内心不甘,本以为那妖界凤凰一族断了血脉,凌晟神君也因冲击封印自损神魂,龙族地位更加稳固,天后内心的不忿也因此缓解少许。 却又闻夙璃涅盘重生,不论体魄还是修为皆更甚从前,未来更是不可估量。那凌晟又深深迷恋着她那一小小妖界公主,天帝左请右请,凌晟却是一点不愿给这所谓六界之主丝毫面子。 所谓六界之主,真真可笑至极。不论是那卑劣妖族,还是那名存实亡的神君,都能将他这个天帝的面子踩在地上。每次看他退步伏低的模样,天后就恨不得将他从那金龙宝座上拖拽下来,踢下九重天去。 自己的亲儿那日归来,满脸都是强撑的笑,她哪里不知,浮乾怕是对那夙璃真真起了心思,所以才更是可悲可叹,哪怕她的儿子贵为龙族太子,哪怕他早早便被安上六界之主继承人的名号,哪怕甚至有祖上之约,但谁人不知,有凌晟在一日,浮乾是一点机会也无。 不论是夙璃心向何处,只看身份地位,亦或武力修为,浮乾皆毫无胜算。 待那凌晟与夙璃真的结为夫妇,昭告四海八荒,六界怕是皆会以妖界为尊,那夙鸣本就不将龙族放在眼里,这之后世间怕是更无人会在意龙族尊贵。 而她这个天后,又该是如何憋屈。 想她还未嫁予现今天帝时,其家族在龙族亦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自己的祖上乃是侍奉过世间第一位神明的龙族,她从小便是天之骄子,被众人捧于手心,享尽尊荣,如今要她屈居人下,叫她如何甘心? 越想越觉得火气上涌,心绪繁杂,竟连心境都有些不稳了。 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开口,“天帝现下何处?” 槐沫闻言更是踌躇,一时间支支吾吾,不敢明说。 天后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寒意,她冷冷看向槐沫,语气淡漠,“又混迹在哪个贱人身畔?” 槐沫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前两日,云夫人前来探望娘娘,在园中偶遇了天帝陛下……” 良久没有听到上首的人有所回应,槐沫却丝毫不敢抬头去看。 这云夫人正是天后的亲妹,但其夫君早在五千年前因渡劫未果而陨落。从此云夫人便成为了寡妇,独居在东海之畔,许久未曾出世。 只是不知怎的前些日子忽然打着探望亲姐的名义上了九重天来,好巧不巧还与天帝遇见,但据当时在场仙侍回禀,两人相处竟格外熟稔,似乎早早便有了联系。 天帝是出了名的贪恋玩乐之人,六界安定时,便常常丢下公务外出游玩,身边莺莺燕燕也不曾断过,甚至过了明路的妃子都已有三个。 天后在天帝要迎娶第一个妃子时也曾闹过一回,却被自家母族亲手按下。 天后亲母只劝天后莫要在意,那些个妃子皆非龙族血脉,左右不可能越过她去。却是丝毫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意思。 那之后天后便也不再计较,只与天帝维持着表面夫妻,许是已然心死。 但那云夫人与天后乃是一母同胞,当初所嫁之人亦是当今天帝的亲弟,如今两人厮混一处,叫一向自傲的天后如何能够接受? 槐沫内心正暗自腹诽天帝的混不吝,却听上首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她惊讶的抬头望去,只见天后依然维持着冷冷看她的姿势,面无表情,按在榻上撑着身体的手却已经狠狠攥起,精心保养的长指甲已然断裂了两根,有鲜血不断涌出。 槐沫忍不住惊呼,“娘娘!”她急急跪行上前,想要捧起天后的手细看。 还未等她靠近贵妃榻,忽然有一阵强烈的灵力袭来,她猛地被掀翻了去,砰的一声便撞上旁边玉柱,槐沫的唇边被生生逼出一道血线。 殿内的玉瓶琉璃应声而裂,碎了一地。 槐沫艰难的抬头望去,只见天后眼中浮现出深深寒意,她声音轻轻,似是在低喃自语,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你说,天帝现在和谁在一起?” 第53章 生孩子吗 夙璃好不容易打发了自家亲爹,假意生气的瞪着凌晟,“神君白活了这万万年光景,怎的什么话都往外乱蹦?” 凌晟目露委屈,“难道阿璃不愿给我一个名分?” 夙璃翻了个白眼,“我年岁尚小,以后指不定会遇上更好的男子,让你有了优先权已是大恩,神君可莫要得寸进尺。” 凌晟闻言一把将她拉到腿上,拥入怀中。他将脑袋埋到夙璃的颈边,声音闷闷,“阿璃的每个选择我都会支持,只求阿璃届时莫要弃了我,哪怕让我做一个随侍也好。” 哦豁,神君真是泡的一手好茶。 “神君这茶艺是万万年磨练出来的嘛?”夙璃手指把玩着凌晟的长发,语气含笑。 “阿璃要是喜欢,让我做个泡茶小厮也行。”凌晟蹭了蹭她的脸蛋,声音轻轻,好似含着无尽委屈。 夙璃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轻轻将凌晟的脑袋推开,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那我可真是世间唯一了,能得神明服侍。” 凌晟看着她含笑的浅琥珀色眼眸,忍不住缓缓靠近,口中轻喃,“嗯,你是世间唯一。” 夙璃看着凌晟慢慢放大的脸,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个吻,一个毫无情欲,充满温情的吻。 分开的时候,夙璃还没忍住抿了一下他的唇瓣。她靠在凌晟的脖颈边,那是血液流动的地方,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花香。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能闻到这样的味道,那是凌晟的味道,是只属于她的味道。 一时间,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缱绻柔情的浓雾,将他们紧紧包围。又好似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桶蜂蜜,无尽的甜腻在他们周围流淌,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温情的氛围,夙璃猛地从凌晟身上蹦下来,看着凌晟又开始装委屈的神情,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袍便往门口走去,边走还边转头解释,“许是爹娘找我。” 凌晟淡淡反驳,“你爹都是直接推门而入,不会敲门的。” 夙璃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应他,转身开门去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女官,正俯首垂眉,手中捧着一封信。只听她轻轻开口,“启禀公主殿下,有仙界来信予凌晟神君。” 夙璃接过那印着浅金色龙纹的信封,道了声谢,便转头朝凌晟走去。女官带上门恭敬退下。 夙璃将信封递到凌晟面前,撇了撇嘴,“仙界又来信了,可能又是邀你去九重天做客。” 凌晟淡然的将夙璃重新拉坐到腿上,双手拥着她的细腰,声音懒懒,“打开看看。” 夙璃边小声逼逼,“懒死了。”边取出信纸,展开来和凌晟一起看。 还未看完,她便有些惊讶的扭头看向凌晟,“天帝要你给他生个孩子欸。” 凌晟闻言严肃的摇了摇头,“我大概没那个功能。”夙璃默了默,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歧意。她假装咳嗽了一声,“天帝要你给他赐个儿子。” 凌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好像是答应过他要保龙族后嗣。” “啊,你还有这功能呢?”夙璃表示震惊。 关于突然发现自己男朋友好像是送子观音这件事应该作何反应?在线等,急。 凌晟拿过信纸仔细看了两眼,便随手丢到一边,“建木古树万年结一果,仙界的建木树大概已经到了结果之时,取其注入神力,可成灵珠,放入母体便可孕育成胎。” 夙璃只觉得神奇,这操作听起来就很是高端。 她好奇发问,“那你得上天一趟了呀?我能跟去看看嘛?” 凌晟淡淡叹了口气,“好麻烦。” 夙璃轻轻捶了他一拳,“你都允诺人家了,要是不去,那天帝怕就要来妖界寻你了。” 凌晟听出了夙璃语气中暗含的期待,许是对此事真的很是好奇。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那改日闲时走一趟吧。” 夙璃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凌晟,语气淡淡,“您有什么可忙的吗?” \/ 凌晟在夙璃的催促下,只得答应明日便去九重天走一遭。 夙璃开心的打开自己的百宝箱,打算给浮乾带些礼物,毕竟是自己的义兄,总是要意思意思的。 等她与自家爹娘报备完回到院中,只见凌晟正瘫在凉亭中的贵妃榻上,表情郁郁。 她走上前去,俯身轻轻拉了拉凌晟的头发,笑着问他,“神君在烦恼什么呢?可有小女能帮上忙的地方?” 只见凌晟面露难色,语调委屈,“我本就神魂不稳,神力运转也大不如从前。现下要为龙族赐子,怕是又要损耗不少神力,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夙璃闻言也有些担心,她一屁股坐到凌晟身侧,语气中透着点忧虑,“那不如回信给天帝,就说你近日不得空,晚些再去?” 凌晟缓缓摇了摇头,“刚刚已传信于他,答应了明日前去,神明之诺怎可轻易反悔?” 夙璃微微皱起眉头,“那怎么办呢?不然让我爹爹去信?就说这几日找你有事?” 凌晟坐起身来,从背后将她拥住,他的鼻子轻轻蹭了蹭夙璃的耳朵,“无需劳烦岳父,不知阿璃今日可得空?能否为我稳固一下神魂?” …… 哈,这才是你的真正用意吧狗男人。(此处有个死亡微笑的表情) \/ 第二日一大早,夙璃便被凌晟轻轻吻醒。 她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凌晟的脸,眼睛未睁,喃喃的撒娇道,“还要睡,困。” 凌晟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声音轻轻,“今日得去九重天,抓紧解决,我们今日就归来。” 夙璃闻言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玄色眼眸,有些娇嗔的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知道今日有正事,你还那般混不吝,我都没睡几个时辰。” 凌晟浅笑出声,“是我的错,等等抱着你赶路,路上再歇息一会儿。” 夙璃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才不要呢,你去拿些吃食,我饿了。”凌晟应声出门。 夙璃边换衣袍,边腹诽着这位只知占她便宜的上古神君。 呵,男人,就不能让他们吃太好。 待凌晟带着早膳回来,夙璃已然清醒。她坐到桌边,乖乖等着凌晟布好膳食。两人和谐的用完了早膳,夙璃与凌晟去夙鸣凰羽院中告知了一声,便打算动身往九重天去。 夙璃被凌晟抱在怀中,看着身边不断往后掠去的云层,鬼使神差的发问,“我们也会有孩子吗?” 凌晟闻言猛地停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低头看她,夙璃被看的有些脸红,抬手轻轻捶了他一拳,假装恶狠狠的问,“干嘛!” 凌晟严肃的看着她,“你想要?”还未等夙璃回答,他便转身欲行。 夙璃急急扯住他的长发,“你干嘛往回走呀?!” 凌晟没有看她,只坚定的说道,“回去生。” 夙璃狠狠翻了个白眼,猛地揪住他的衣襟,“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快去仙界履行你的承诺啦!!” 凌晟停下身形,有些遗憾的看着她,委屈的哦了一声,转身又往仙界飞去。 夙璃只感觉他的速度都变慢了,好似很不情愿。 迟来的羞涩慢慢浮上了她的脸,夙璃埋进凌晟怀里,小声逼逼,“老色魔。” 第54章 天帝次子 夙璃与凌晟刚刚抵达南天门,就发现天帝已经早早地守候在那里。令人奇怪的是,门口常见的守卫踪影全无,天帝的近侍也未随行。 夙璃礼貌地向天帝微微行礼,还未及寒暄完毕,天帝便疾步走到凌晟面前,神情略显紧张地低声说道,“还请神君与公主随我来。” 夙璃看着天帝这副心虚的模样,心中满是疑惑,她不由自主地瞥了凌晟一眼,凌晟则朝她耸耸肩,随即牵起她的手,默默跟上天帝的脚步。 三人一路前行,途中却基本未见他人。一直到正殿后面的建木古树下,夙璃才看见一个身着淡色云锦衣裙的女子正站在高处台阶上,带着浅笑看着他们。 但这女子却并非天后。 只见那女子缓缓朝他们欠了欠身,语气温柔的开口,“劳烦神君携公主来此一趟。” 天帝疾步走上前去,双手轻轻将那个女子扶起,动作端的是一个温柔体贴。 夙璃此刻已隐隐猜到几分,但仍是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天帝竟打算让这位女子诞下次子,而置天后于一旁?他们龙族不是一向重视血脉纯净的吗?? 许是察觉到了夙璃的眼神,天帝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向凌晟和夙璃介绍道,“这位乃朕的贵妃,亦是龙族名门之后。还望神君怜悯,为其赐下子嗣。” 夙璃瞪大了双眼看向凌晟,却见凌晟亦是微微皱眉,他真情实意的向天帝发问,“你有两位妻子?” 天帝愣了愣,他悄悄瞥了一眼夙璃,然后朝着凌晟开口解释道,“咳,这位是朕亲弟的遗孀,皇弟离世时曾嘱托朕招抚于她,故才将她放在身边。” 夙璃看凌晟一脸不理解的样子,悄悄拉了一下凌晟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问,她看着天帝和那个女子,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如此,浮乾哥哥知他即将拥有一个弟弟,定是非常开心吧?” 天帝身形微微一僵,却很快恢复了笑容,“太子必然是十分开心,只是之前在妖界做客多日,积攒了许多公务需他处理,今日太子前去练兵了,故未能来此见证他幼弟降临。” 夙璃的笑容渐渐消失。看来,天后与浮乾对此事并不知情,甚至连这位贵妃的存在他们都未必了解。 虽然夙璃并不喜欢那位虚伪的天后,但浮乾毕竟是自己义兄的身份摆在那里。看着天帝如今似要扶这位女子上位的模样,夙璃心中五味杂陈。她是不是应该将此事告知浮乾呢? 正当夙璃内心挣扎时,一阵低泣声传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位贵妃正掩着唇哭泣,泪水如珠帘般滑落,令人见之动容。至少在天帝眼中是这样的。 女子带着哭腔说道,“妾身早早便独身一人住在偏远之地,千年来身边无人相伴,妾身所求不多,就想要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能让妾身有些盼头,好熬过这等凄苦漫长的岁月。” 天帝满脸心疼的拥住她,语气温柔,“云娘,你放心,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独守黑夜。”说罢便看向凌晟,带着点恳求的意味说道,“还请神君垂怜。” 夙璃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满脸深情的天帝,只觉的内心作呕。 反观凌晟似乎根本不在意,或者说他根本无所谓天帝作何打算,只想早早了结了此事,他淡声应道,“嗯。”说罢便向上伸手,建木古树枝桠微微晃动,便见有一物正慢慢悠悠向他们飘来。 夙璃亦知此事她插手不得,又真真觉着无语恶心,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看那对男女。 \/ 建木树冠果晃悠悠落到凌晟的手心中,他将其端到眼前打量了片刻,便朝着天帝点了点头,“已经成熟。待我将其炼化成珠,置母体腹内,三日后同房便可成胎。” 那女子闻言喜极而泣,双手紧紧抓住天帝的手,梨花带雨的说道,“陛下,我们要有孩子了……” 天帝亦是满脸动容,紧紧回握着她,“云娘,从此你便能名正言顺陪着我,直到海枯石烂。” 夙璃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深刻的觉得辣眼睛。她暗自掐了一下凌晟的腰,悄声催促道,“快点。” 凌晟微微颔首,抬手之间,神力凝聚,宛如汨汨清泉,缓缓流淌,注入那颗冠果之中。冠果瞬间被浅金色的流光所笼罩,仿佛披上了一件华美的羽衣,悬浮在凌晟的掌心中,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在肉眼的注视下不断缩小变幻着身形。 天帝和那被他称作云娘的女子紧紧盯着那枚果实,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夙璃暗自观察着那位女子,或许是她太过全神贯注于果实,不再费心掩饰自己的表情。夙璃敏感的察觉到,她眼中流露出些许隐秘的贪婪之色。 夙璃皱了皱眉,觉得此事还是要告知浮乾一声,但现下她却也无法马上与其联系,只能等此间事宜结束,再寻机会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凌晟手中的冠果已完全被炼化了去,只觉一晶莹剔透,散发着浅金色光韵的珠子正浮于凌晟的手上。 他大概的看了一下,便随意的将其抛向天帝。 天帝一惊,急急伸出双手去接。等他将宝珠陇入手中,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天帝小心翼翼的将珠子放入白衣女子的手心,满目温柔,“云娘,收好。我们要有孩子了。” 女子微微抬头看他,似是感动非常,只见她双目含泪,轻轻点了点头,“嗯。” 天帝温柔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随后转向凌晟深深俯首行礼,“多谢神君赐下福祉,愿神君与公主皆能平安喜乐。” 凌晟淡淡点了点头,未有应答。 倒是夙璃看了这一出大戏,内心不禁腹诽,这两人年纪加起来怕是有个万万岁,还在这儿演着真爱戏码,他们以为他们在演偶像剧吗? 怎么?真爱无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放到前世,她必定给他们放到抖音上,让他们出大名。 夙璃朝着天帝僵硬的扯出一个笑来,“恭喜陛下即将喜得麟子。今日来的匆忙,未带贺礼,还请陛下勿怪。” 天帝满脸喜悦的一挥衣袖,“侄女莫要客气,等你弟弟出世,再请你与神君来共贺。” 夙璃差点没忍住当初啐他一声,谁要当这个老渣男的侄女。 她险险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继续笑着说道,“不知天后娘娘现下可在自己宫中?今日阿璃来仙界,还未向娘娘请安,实在是有失礼数。” 天帝闻言脸色微僵,随即笑着说道,“阿璃礼数总是最为周全的。只是天后近日头疾发作,正遵药师仙君的医嘱,调养生息,闭门谢客。改日待小皇子出世,阿璃再来仙界做客,届时天后应当能够恢复。” 夙璃眼色暗了一暗,敛下神情缓缓欠身,“如此,那便麻烦陛下为神君和阿璃向娘娘带好,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天帝沉浸在即将获得次子的喜悦中,正急着与自己的云娘好好享受一下此刻的温情,闻言立刻出言相送,“那朕这便安排鸾辇,送神君与阿璃回去。” 夙璃扯了扯凌晟的袖子,凌晟会意开口,“不必,我们自己回去。” 说罢不等天帝应答,便搂着夙璃消失在原地。 天帝本就不耐再与他们两人寒暄,见他俩如此有眼见力,亦是喜滋滋的小心护着女子往下走去。 明明宝珠还未放入她的腹中,天帝却好像对待身怀六甲即将生产的妻子一般,端的是一个温柔体贴。满脸都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发妻与嫡长子。 第55章 太子之位 夙璃被凌晟半搂在怀中往南天门掠去,她见天帝消失在视线中,急急扯了一下凌晟的长发,“停一下,往天后宫殿走一趟。” 凌晟闻言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出口发问,只是听话的调转方向。 等他们到达天后宫殿门外,却见殿门紧锁,只有两个轻甲侍卫正守在门口。 夙璃向两个侍卫说明来意,只言想与天后问安。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便向凌晟和夙璃俯首抱拳回道,“劳烦神君与公主殿下稍等片刻,我等即刻通报。” 说罢一人便走入宫殿中。 没过多时,便见一宫人急急走出门来,正是夙璃的老熟人,槐沫嬷嬷。 槐沫站到门口,向着凌晟与夙璃欠身行礼,“不知神君与公主殿下莅临,多有怠慢,还请神君公主多加担待。” 夙璃虚虚将她扶起,“嬷嬷无需多礼,今日冒昧来仙界做客,还未与娘娘问安,劳烦嬷嬷通传一声。” 槐沫闻言,脸色有些尴尬,她朝着两人鞠躬道歉道,“还请神君与公主殿下恕罪,只是娘娘近日身体实在是不爽利,刚刚服了药睡下不久,许是今日无法招待神君与殿下了。” 夙璃脸色暗了暗,这个天后,对自己一向是不喜,此次怕是故意不愿见她。她犹豫了片刻,随即从虚空中掏出纸笔写了些什么,夙璃将信纸小心翼翼放入信封中封好,递给槐沫,语气严肃,“还劳烦婆婆将信送予浮乾哥哥,就说阿璃有要事相告,请他务必放在心上。” 槐沫恭敬的接过信封,俯身垂首,“奴必送达。” 夙璃颔首,“多谢嬷嬷。既然天后娘娘身体欠佳,便请嬷嬷为我们带好,我们便不多加叨扰了。” 槐沫应是,夙璃未再多言,只拉着凌晟径直离去。 \/ 凌晟看着满脸凝重走在前面的夙璃,淡声开口,“你想将天帝求子之事告诉浮乾?” 夙璃点了点头,“我猜今日之事怕是天帝暗度陈仓,并未告知兄长和天后。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他们也应该有知情之权。” “仙界之事一向烦杂,”凌晟上前一步搂住夙璃,直直驾云离去,“我们不要管了,早点回去,今日用了太多神力,我觉得此刻神魂又有些不稳了。” 夙璃闻言抬手捶了他胸口一拳,“神君愈发柔弱了,可是因为年纪大了?” 凌晟未有作答,只是行路速度明显变快了许多。夙璃正欲开口再言,却被灌了一嘴的风,她眯着眼睛将脑袋埋进凌晟的胸口,抬手扯了扯凌晟的长发,声音闷闷,“这么急干嘛呀?” 凌晟淡然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年纪大了,得快些回去,稳固神魂。” 夙璃脸上热热,深深觉得这老登在这方面是愈发不知廉耻。她没忍住轻轻咬了他的胸膛一口。 夙璃只感觉脖子后面多出了一只大手,摩挲着她细长的天鹅颈,带着些挑逗意味,凌晟的手指带着些许凉意,掌心却是莫名的灼热。只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语气真诚,“要不然……下方小树林?先将就稳固一下?” 夙璃闻言脸色爆红,她退出凌晟的怀抱,恶狠狠的瞪着他,“我就是死这儿,从这跳下去,也不跟你去小树林知道吗?!” 凌晟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又将她搂回怀里,语气很是怅然,“那我们快快回去。” 夙璃被凌晟逗得脑袋发晕,只能将手掐上他腰间软肉,却引的他速度更快,急急往妖界掠去。 \/ 槐沫恭敬的跪在天后榻前,双手捧着信封呈上,“娘娘,夙璃公主托我将此信给予太子殿下。” 天后优雅地伸出手,用她那修长的两根手指轻轻地夹起信封。 她看着信封上“兄长亲启”这四个字,不禁发出一声冷冷的哼笑,那声音如同寒冰破裂,令人不寒而栗。瞬间,信封上燃起了一团火苗,仅仅是短暂的一瞬,信封便化为灰烬,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的声音满是冷意,“妖界这些卑劣的血脉,皆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下还试图来撩拨吾儿,真是可笑。”说罢便闭眼不再理会。 槐沫没有作声,只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殿内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唯有榻上的天后轻皱蛾眉,仿佛被梦魇所困。 槐沫小心关上寝殿的门,走到庭中便碰上了前来请安的浮乾,她赶忙俯身行礼。 浮乾虚虚一扶,开口询问,“听闻母后最近身体又感不适,可有大碍?” 槐沫摇了摇头,“娘娘今日头疾又犯,却是老毛病了,只能休养着,现下刚刚睡下。” 浮乾闻言微微皱眉,“可有告知父皇?” 槐沫脸色僵了一僵,眼中流露出淡淡不忿,“陛下近日正忙着招待云夫人,未曾抽出空来探望娘娘。” “姨母来了?”浮乾有些惊讶,“怎的无一人告知于我?姨母来了几日了?现住何处?我还未去向姨母请安,实在太过失礼。” 槐沫垂眸敛下眼中的鄙夷,开口回道,“云夫人的住行皆是天帝陛下亲自安排,现下……似是住在后宫妃殿中。” 浮乾的脸色猛地一黑,语气沉沉,“你说……姨母现在住在妃殿?” 槐沫应是,浮乾思及自己那位不着调的父亲,哪里还不知道嬷嬷的意思,但妃殿乃天帝后宫,作为成年皇子,他自然不能随意踏足。 浮乾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 天帝正在自己寝宫中与他口中的云贵妃你侬我侬,忽然有近侍来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云贵妃闻言紧紧握住天帝的手,眼中满是担忧,“陛下,怕是侄儿已知我钟情于您,前来质问了。” 天帝闻言冷哼一声,“不知所谓,朕可是他父亲,谁给他的胆子质问于朕!让他滚进来!” 浮乾踏入殿中,看着坐的极近的两人眼色一暗,他垂首行礼,“陛下金安。不知姨母来了九重天做客,浮乾未能早早来请安,请姨母莫要怪罪。” 云贵妃闻言急忙起身欲扶,“太子言重……”还未等她完全站起身来,便被天帝一把拉住,按回椅子上。 浮乾将此情状尽收眼底,脸色更是黑沉。 天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浮乾,淡淡开口,“太子公事缠身,礼数上有些许不妥也是无妨,你云娘娘不会怪罪于你。” 浮乾听着天帝口中对云夫人的称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冷声说道,“姨母与母后姐妹情深,浮乾替母后谢过姨母此次特地前来探望,届时浮乾定亲自送姨母回东海。” 云贵妃有些惴惴的看向天帝,眼中满是悲伤。 天帝被看的心头酸软,转头便对着自己的亲儿子沉声说道,“以后云贵妃便是你的庶母,从今往后你便改口唤她母亲吧,再过不久朕便会向六界宣布此事。” 浮乾闻言猛地攥紧了拳头,他看着自己的亲父,有淡淡戾气从身上溢出,只听他声音微哑,“她是我母后亲妹,是你亲弟弟的发妻,陛下此行可想过会为天下人不耻?” 啪! 一个茶杯猛地砸到浮乾的额头上,瞬间便有血痕浮现。浮乾未有所动,依然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只听天帝怒呵,“朕是六界之主!更是你的父亲!朕决定的事,何时容你来置喙!你不要以为朕现在就你一个继承人,就敢对朕不敬!朕随时可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浮乾冷笑一声,“那便祝父亲与天同寿,稳坐龙椅。” “放肆!” 浮乾没再管身后传来的暴怒呵斥,直接拂袖转身离去。 第56章 可悲可笑 仅隔两天,浮乾便鼓起勇气去和天后言明了云夫人之事。他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宽慰自己的母亲,然而天后对此似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之情,只是冷笑连连。 “你父亲既然自己不要了这颜面,那便随他。”天后眼中满是冷意,“吾儿,你如今只要专心修炼,努力提高境界,把握朝政,以便继承大统,这些腌臜之事莫要再去关心。” 浮乾闻言皱紧了眉,“听说姨母来九重天这么些时日,也未来向母后请安。就算她要入了父皇后宫,也总是要遵守尊卑规矩的吧?” “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惯会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就你父亲最是吃这一套,现下怕是正合他心意,当着宝贝呢。”天后不屑的哼笑一声,“你父亲亦不是什么长情之人,待这新鲜劲过去,本宫那妹妹,自然就懂了。只要你一日为太子,这后宫便无人能越过本宫去。” 浮乾未有作声,只是垂眸坐在下首,让人难以窥见其真实情绪。 天后轻轻摆动着手中的白玉扇子,一时间也未有再言语。整个殿中都十分安静,气氛却很是压抑。 忽然有一轻甲天兵前来通报,“禀报娘娘,殿下,门外有仙侍求见。” 天后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传。” 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普通仙侍急步步入殿中,向浮乾与天后跪拜行礼。浮乾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天帝院中的二等侍女,长相装扮皆是普普通通,平时很是不起眼。 天后神色淡淡,声音冷冷,“何事?” 仙侍伏趴在地,未敢抬头,“启禀娘娘,今日云夫人院中传了药师仙君,天帝陛下已前去探看。” 天后闻言未有波动,只淡漠发问,“可知是何故?” 仙侍犹豫了一下,有些踌躇的开口,“未能探知云夫人所为何故,只是……” 天后看着殿下仙侍那副不敢言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沉沉,“说!” 仙侍急急伏趴的更深,语调微颤,“只是天帝陛下……再问过医嘱后似龙颜大悦,着赏了在场众人。甚至连低等的洒扫侍女也得了赏赐。” 一时间未有听到上首之人传来声音,仙侍也不敢抬头去看,只觉得有隐隐威压弥散开来,将她逼得冷汗涟涟。 过了良久,只闻啪的一声。浮乾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天后手中的白玉扇柄竟被生生折断了去,而她的脸上,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夹杂着深深恨意,那模样是浮乾从未见过的狰狞扭曲。 浮乾急急起身上前,“母后?此事可有蹊跷?” 天后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齿中狠狠挤出,如同恶鬼,“槐沫,去探,建木冠果可还在。” 浮乾一下子便明白了天后何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 青衣侍女已早早退下。不过一刻,槐沫就脚步凌乱的回了殿内,她直直跪拜在地,却是连基本礼仪都忘却了去,只是神色慌张的对天后说道,“娘娘,建木冠果已于五日前被神君采摘。” 天后其实已有预料,但听闻这确凿消息还是未能控制住情绪,只见她面上目眦欲裂,狂躁的灵力从她身上猛地扩冲开来,殿中刚换上的饰物又一次碎了满地。 浮乾狠狠压下口中腥甜,向着天后俯首抱拳,“母后,如今此事怕是木已成舟,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天后闻言猛地瞪向浮乾,冷笑出声,“你看看,你那处处袒护的好妹妹,可有一点为你着想,此等助纣为虐之事,她不阻止便算了,竟是也未曾向你透露半分?” 浮乾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却未能应答。 还未等天后更抒怒气,殿外便远远传来唱和之声,“天帝陛下亲临。” 只见天帝一脸喜色的急步迈进殿中,似是没有看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一般,直直走到天后身旁,伸出双手亲自扶起了欠身行礼的天后,语气中满是喜悦,“嫣儿,你又要做母亲了。” 天后冷然凝视着眼前这位男子,自他万年前的那次立妃风波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疏离而陌生。今日,他再次唤起她那久违的小名,但她心中却无法泛起丝毫欢喜的涟漪,反而感到一阵阵恶心从心口涌起,几乎要压制不住那股反胃的感觉。 天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厌恶,“哦?陛下此言恕妾身无法理解,您的嫡长子不就浮乾一人?妾身虽知陛下喜爱孩童,但望陛下不要随意从外边拾取污秽之物,带回宫中便称是亲子。妾身可是断断不会认这等腌臜血脉的。” 天帝闻言脸色亦是一冷,却还是笑着看着天后,只是笑意再未达眼底,“嫣儿知朕不是那般糊涂之人,龙族血脉何其尊贵,朕怎会随意混淆。”天帝似是宠爱的轻轻拍拍天后的手背,“云娘是你亲妹,亦是龙族名门之后,今日她查出身孕,真是天佑吾族,浮乾以后便有了亲弟互相扶持,嫣儿作为天后,亦是这孩子的嫡母。多了一个人孝顺你,嫣儿难道不开心?” 天后笑着垂下眼眸,缓缓欠身,借此挣开了天帝的手,只听她语气淡淡,“如此,妾身便祝妹妹能够得偿所愿,安稳生产。” 天帝敛下笑意,双手背到身后,冷冷俯视着眼前的发妻。 \/ 浮乾冷峻的目光凝向上首端坐的天帝与天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讽刺。 他向来认为,自己的父皇作为仙界的领袖、六界的统治者,始终笼罩在一种崇高而伟岸的光环之下。然而,如今这一切却被现实狠狠地撕裂开来,那光环被他亲手撕裂,化作一片片破碎的幻影。 浮乾只觉此事恶心至极,简直令人作呕。 联系前后,浮乾今日才想通那日天帝为何那般直截了当,怕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而自己的太子之位,从此刻起,已然不再绝对。 浮乾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了拳头,连带着对赐子的凌晟,都不可控的产生了一抹怨恨。 或许真如母后所言,自己所谓的深情厚意,在他人眼中,或许真如尘土般微不足道,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真是可悲又可笑。 第57章 天帝立妃 夙璃浑身软绵绵地斜倚在玉佩空间里那棵巨大而繁茂的桃花树下,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毫无力气可言。 最近这段日子可真是让她苦不堪言啊。那个可恶的老登,竟然天天逼迫着她为其稳固神魂。实在无耻。 夙璃忍无可忍,但又无计可施。只能偷偷躲进空间,试图避战。 神魂交融这种高端操作,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夙璃有时候觉得还不如身体力行的来一发呢,这样中间至少能休息片刻,总好过每次都被逼得灵魂出窍,变成烂泥。 她只是想当一条咸鱼,现如今却被自家男友带着嘎嘎升级,谁懂啊,她并不是那种事业型女强人啊! 夙璃凝视着头顶繁茂似锦的桃花,思绪发散。忽地,她的视线被一个放大的俊颜强势侵占,凌晟的黑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缕冰凉。 夙璃眯了眯眼睛,语气懒懒,“神君,您是不是有点太过闲散了?” 凌晟侧身躺倒她的身边,把玩着她的头发,语气委屈,“阿璃可是嫌我了?” 夙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哪敢呀,神君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上古神明,夙璃只是小小凰女,哪里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凌晟轻柔地撩起她的一缕长发,仿佛捧起了一片丝绸,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犹如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视若稀世奇珍。他语调缓缓,“阿璃,可要随我去人间游玩?” 夙璃闻言猛地坐起身,眼神亮亮的看着凌晟,“怎的突然想去人间?” 凌晟笑着看她,“有佛入世,为世人传道,算是盛事,去沐浴一下佛光,于你修行有益。” 夙璃来到这个世界已算久,却还未曾听说过这世间还有佛祖这一说,她有些疑惑发问,“佛?是隶属哪界?” 凌晟声音淡淡,“佛不属于六界,亦跳脱于五行之外,人间有大功德者,脱离肉身后便会成佛。天道对人界一向格外偏爱,佛是唯一能聆听到天道之意的存在。” 夙璃想起前世自己在兴福寺遇到的那个老僧,忽然觉得有什么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不等她细究便已消散。 夙璃没有再去纠结,只觉得欢喜。这可是这老登第一次正式向她提出约会,去,必须去。 \/ 夙鸣看着桌上的仙界来信,有些轻蔑的撇了撇嘴。 凰羽端着一碗汤羹走进房来,便见自家夫君紧锁着眉,满脸的不耐。 她缓步上前,笑着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让妖帝陛下如此烦心?” 夙鸣将信纸递给凰羽,语气中充满鄙夷,“那天帝老儿又要立妃了,来信邀我们去作客。” 凰羽接过信纸细细查看,也不禁有些疑惑道,“天帝亦不是第一次立妃,从前也未见他如此操办。此次竟还昭告六界,办席宴客。” 夙鸣冷哼一声,“据说这一回立的贵妃,乃是当今天后的亲妹,亦是龙族。” 凰羽闻言惊讶的看向夙鸣,有些迟疑的问道,“天后亲妹……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天帝亲弟的遗孀吗?” 夙鸣点了点头,“就是那位。这天帝老儿真是白活了这万年岁月,这等让人不齿的事都做得出来。” 凰羽微微皱了皱眉,“那天后,竟也未有言表?” “谁知道呢,”夙鸣不屑的将信纸揉皱丢开,“那仙界的腌臜之事还少吗?何况他们龙族向来都是恬不知耻的,这天帝自诩六界之主,若是真的将发妻放在心上,又怎会有今日这所谓的请柬呢。“ 凰羽轻轻摇了摇头,“这天后当的……竟是这般憋屈。” 夙鸣从后面抱住凰羽,“咱不去管这些个肮脏事,只是之前吾族与仙界有了不小嫌隙,现今那凌晟死皮赖脸的长居于此,那天帝老儿怕是亦想借此机会与妖界修复关系。” 凰羽闻言微微颔首,“如此,夫君还是走一遭吧。那仙界虽然与我们确有仇怨,但如今六界稍定,之后万一再有变故,妖仙两界还是要维系关系,哪怕只是表面情谊。” 夙鸣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那仙界之人真真是不合本帝心意,不想去。” 凰羽闻言扑哧一笑,她拍拍夙鸣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语气温婉,“帝君大人贵为妖界之主,可不能这般随性妄为。” 夙鸣猛地将她横抱起,“作为帝君确实不能随性,但作为夫人的夫君,是不是就能妄为些了?”说着便抬步往里间走去。 凰羽的脸色飘上一抹红润,她抬手轻轻捶了夙鸣一下,“闺女都快议亲了,你还这般混不吝。” 回答她的是夙鸣急急落下的亲吻。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缱绻温情。 \/ 天后冷冷地看着殿中那位浑身轻颤的仙侍,她的脸色如同静止的湖水,无波无澜,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她那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眸所吞噬。 她的语气淡漠至极,但那种仿佛从冰层下涌动的强悍威压,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股透骨的寒意,“这是天帝的意思?” 跪趴着的仙侍冷汗涟涟,已然湿了衣衫,她咬咬牙,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是。陛下请娘娘,为云贵妃举办立妃仪式,布置宴席。” “呵,”只闻上首传来一声冷笑,如同冰封的利刃划过空气,让人不寒而栗。天后冷然道:“你去回禀天帝陛下,就说本宫已经应下,定会让云妹妹的立妃之宴,盛大隆重。” 仙侍已经被逼的头脑发昏,闻言急急应是,赶忙退了出去。 槐沫有些忧心的看着前方坐的笔直的天后,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声劝慰,“娘娘,不论那云妃身处何位,左右越不过娘娘去。那孽子也不过是庶出,更不可能取代太子殿下。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天后微垂着眼眸,淡淡出声,语气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是啊,那不过是个孽子。只是,这种脏东西,怎么可以让它出世呢……”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声音轻的似是低喃自语,却让身后的槐沫不寒而栗。 槐沫听着天后可怖的言语,猛地垂下头去,却不敢再发一言。她的两手紧紧交握,狠狠按下颤抖之意。 这场立妃之宴,怕是不会如天帝所愿,那般顺利了。 第58章 仙女佑他 夙璃与凌晟掩藏气息,带上维帽来到之前神君投身的王朝,只见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各处皆是繁华景象。 夙璃撞了撞凌晟,“听说神君之前曾投身人间做了一回帝王,看来你的子孙后代,将你的成果护的很好呀。” 凌晟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淡声回道,“我没有子孙后代。” 夙璃惊异地望他一眼,心中随即涌起一丝感动。她深知古代帝王,皆不可能孤身一人度过一生,纵使缘由各异。尽管她已忘却过往,但如今与他相依相伴,即便心知此前或许身不由己,可一想到也许曾有过他人存在,心中仍难免感到有些膈应。 现下听这男人的话,意思是哪怕在人间,为了她,凌晟抵着压力也一直守身如玉。 夙璃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像是有一只活泼的小鹿正在心头撒欢。 她浅笑着,目光温柔的看着凌晟,“神君竟舍得将你一手创立的盛世拱手相让于他姓之人?” 凌晟有些奇怪的看向她,“人间王族分支甚多,后来的皇帝亦是姓凌。” 夙璃默了默,重点是这个嘛死直男,想听他一句情话真是难于登天。 她假意咳嗽了一声,“咳,那神君当初作为人皇,怎的没找些美娇娘相伴?我看人间帝王皆是拥有庞大后宫,各色美人的呀。” 凌晟摇了摇头,不屑的说,“人间所谓的美人,还没本君自己长得好看,实在难入眼。” …… 哦是这样啊。 夙璃面无表情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小鹿已经一头撞死。 呵,她可真是个大傻子,自我感动些什么呢? 凌晟看着突然冷脸往前快步走去的夙璃,有些莫名,他疾走两步跟上前去,“不用着急,佛堂还要过几日才开,我们可以先在人间逛逛。” 夙璃朝他扯出一个假笑,“谢邀,脚疼,走不动。”说罢便直直拐进旁边的茶楼里。 凌晟耸了耸肩,依然没有意会到自己的道侣为何突然变了情绪,只能抬步跟上。 \/ 茶楼中的小二一向是最有眼见力的,他见进门的两人身着不凡,赶忙热情的迎上前来,“公子小姐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近日京城有盛事,附近的客栈都已住满,两位来的可巧,我家刚刚空出一间来。” 凌晟点了点头,抛给他一锭银子,“我们要了,再安排个雅间喝茶。” 小儿惊喜的接过,表情立刻变得更加谄媚,“欸!客官这边请!” 他将两人恭敬的迎到二楼正中间的雅间,待两人落座,小儿更是满脸笑意的介绍道,“此处是我家视野最好的雅间,正巧说书先生马上就要开讲啦,公子与小姐来点什么茶?咱家今日刚上的上好碧螺春可要尝尝?茶点也是刚出炉的,有海棠糕绿豆糕白云糕……” 夙璃抬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小二,“上壶碧螺春,再上三两样糕点即可。” 小二赶忙应下,“客官稍等片刻,马上为您安排!”说罢便恭敬退下。 待小二将茶水糕点奉上,便听楼下响起醒木敲桌声,夙璃好奇的朝下望去,只见楼下舞台上不知何时落座了一素色衣袍的小老头,正眉飞色舞的准备开讲。 “各位客官,今日小老儿要讲的便是为咱们创造此等盛世的高祖皇帝的平生故事!多谢各位捧场!” 众人皆是鼓掌叫好。 夙璃看向凌晟,暗戳戳的问,“高祖皇帝是谁啊?你人间的祖宗?” 凌晟淡定的抿了一口茶,表情无波无澜,“应当是我。” 夙璃有些惊讶,高祖不一般都是开国皇帝才有的尊称吗?看来自家神君在人间声望不凡呀。 只听醒木一响,夙璃立马将视线转回舞台。只见那小老头朝空虚虚抱拳,开口便缓缓道来。 “话说凌国自开国来,已过六朝。而六位帝王皆是大功德者,其中最得人心的,便是两朝之前的高祖皇帝!高祖皇帝为何被世人尊为高祖,还请各位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夙璃跟着众人鼓掌,很是津津有味。 “高祖皇帝,讳名晟,并非嫡长,其生母实乃史册载誉之岳穆将军之嫡女。其女初入宫闱,即荣封贵妃,终其一生,仅育一子,即今日之高祖皇帝。初时,高祖陛下并未承继太子之位,其嫡母,即当时之皇后娘娘,亦育有一子,年长高祖陛下六个年岁,曾为太子之位之有力角逐者。然而,那位废后为人狠辣无情,竟敢行弑君之举。在帝王驾崩之际,为安朝政,特赐白绫一条,以示惩戒。未曾料到,其子虽蒙恩封为高阳王,却仍心怀叵测,竟行诡谲之道,与恶鬼交易,贩卖灵魂,订立骇人听闻之约。其意图明确,企图除去已奉旨继承大统的高祖陛下,以遂其私欲。” 小老头一拍醒木,众人叫好,催促他快快往下说。夙璃也跟着往舞台上丢了一枚银锭,小老头眼神一亮,急忙道谢,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 “高阳王行事狠辣至极,竟于登基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残忍取其幼弟亲妹之性命,用以献祭恶鬼,企图借其力量行弑君之事,扰乱国邦安宁。然而,高祖陛下乃是天定帝皇,身怀龙气,更有那天中仙女陪伴,护佑左右。那仙女气质卓然,有非凡人可见之貌。只见其化作一道火光,直冲被恶鬼附身的高阳王!两人与空中大战三百回合,引的是风沙骤起,雷云滚滚。后仙女更是号令神鸟降世,助其斩杀邪孽。只见那神鸟携天火而来,焚尽污浊之气,更是烧的那恶鬼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小老头讲得眉飞色舞,情绪高昂,夙璃完全被带入了他所描绘的情境之中。因此她并未察觉到,坐在对面的那人已低垂眉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他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周身有淡淡的冷意,夹杂着些许悲伤弥漫开来。 小老头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台下众人都纷纷问他那仙女与高祖后来如何。只见那小老头慢吞吞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一拍醒木继续说道。 “那仙女为高祖陛下斩尽邪祟,护国邦安宁,却在那之后竭力而亡,化为星光点点,消失在众人面前。高祖陛下似痛失所爱,向天跪求,却终是未能将其留下。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后高祖陛下追封其为后,终身未再迎娶一人,后宫形同虚设,孤寂终身。高祖皇帝一生殚精竭虑,勤勉为政。正是因他励精图治,百姓皆安居乐业,文化昌盛。然其为我等创立了如此盛世,自己却是孤独终老,于杖国之年追随他心心念念的皇后而去。据说上天念其功德圆满,后赐其与仙女于天上团聚,有情人终成眷属。” 醒木声响,小老头的表演便在此落幕了。众人皆是回味无穷,一时间似是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无人出声。只离舞台最近的那一桌客人中,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姑娘轻声发问,“高祖陛下真的和他的皇后在天上团聚了吗?” 小老头抬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回道,“高祖陛下定能得偿所愿,与仙子成为眷属。” 小姑娘闻言眼睛亮亮,抿唇羞涩一笑。 夙璃听完说书人的表演,很是满意。她转回目光,看着凌晟调笑道,“没想到你在人间很是有声望嘛,还给你安排了一个仙女。” 却见凌晟的视线看向一旁虚空,似在回忆,他的嘴角缓缓勾起,眼中满是柔情,“嗯。确有仙女。” 夙璃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 第59章 乱吃飞醋 凌晟此刻脸庞上流露出的那抹深情缱绻,夙璃再熟悉不过。这种神情,往往是他在面对自己时才会有的专属表情。 然而此刻,他的这份情感似乎并未完全聚焦于她,而是飘向了遥远的过去,忆及了那位特别的存在。 夙璃瞬间感到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背上咬了一口,传来微微的刺痛。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如同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凝结。 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或许有些矫情,毕竟凌晟历经了漫长的岁月,拥有一些过去的回忆和情感是很正常的事。但问题在于,那些过去似乎正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侵蚀着他们的现在。 夙璃咬了咬唇,她看着对面似乎依然陷在回忆里的男人,还是没忍住开口打断道,“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凌晟看着扯出僵硬笑意的夙璃,默了一瞬,想起来此处之前夙璃莫名的情绪,他自认为非常有眼见力的郑重点了点头,“确实是很好的人,是天上地下唯一仅有。” 夙璃听着凌晟这样高的评价,觉得心头猛地一酸。 天上地下仅有,那自己现在算什么?因为没有办法拥有最好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尚可的替代品? 夙璃感觉自己眼眶微热,她急急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试图按下眼中的泪意。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丢脸。她可是妖界公主,是上古凤凰之后,只要她想,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怎么可以如此掉份。 凌晟看着突然起身的夙璃,微微一惊,他急忙站起身追上前去,一把拉住夙璃的手腕,有些疑惑的发问,“怎么了?” 夙璃只是低着头沉默,亦没有转身。 凌晟走到她面前,俯身欲查看夙璃的表情,他带着点小心翼翼轻声说道,“可是觉得无聊?不如我陪你出去逛逛?” 夙璃面无表情并不应声,她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忽然,她抬起脚猛地踢向凌晟的小腿,恶狠狠的说,“找你的仙女陪你逛吧!”话音刚落便夺门而去,徒留一脸震惊捂着小腿的凌晟呆在原地。 \/ 等凌晟反应过来追出茶楼,哪里还有夙璃的踪影。但是因为他们神魂交融,夙璃神府还有自己的印刻,所以对于凌晟来说,找到夙璃并不是难事。 凌晟微微感应了一下,就发现夙璃正在往皇宫的方向飞快掠去。凌晟却有些犹豫了,不知为何,也许是身为神明的直觉,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追上去有危险。 这种危险感来自正是来自自己那位修为尚低的道侣。 凌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先且不论自己乃是这世间硕果仅存的上古神明,即便因曾经的坎坷导致神力大不如前,但这世上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人,怕是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会有谁。更何况自己的道侣,其年岁恐怕连他的零头都不及,更遑论修为能有多高了,但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威胁。 此刻的凌晟哪里会明白,对于男人来说,自己的伴侣生气,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危险了。 凌晟犹犹豫豫的跟在夙璃身后,却因为心中示警不敢靠的太近。 只见夙璃落到皇宫侧边宫墙,化成一只白猫便跃了过去。凌晟缓步走到她刚刚停留的那处,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思考了片刻,化身成了一只纯黑的猫跟着跃了过去。 夙璃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意识的变成了一只白猫,她就是想来凌晟待过的皇宫探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位‘仙女’的线索。 她倒要看看,这老登的白月光是多‘好’的一个人。 夙璃气鼓鼓的在皇宫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淦!这皇宫怎的这么大!真是奢靡!这些个皇族一点都不懂体恤民间疾苦,就知道享受,把皇宫修这么大作甚?! 夙璃虽知如今的皇族与现在身为神君的凌晟无太大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微微迁怒。 果然姓凌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夙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一时不察便被对面快步行来的一堆人发现了身形。 只见好几个太监宫女如众星捧月般跟在一个小小男童身后,小男孩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应当是宫中的某位小皇子。他一眼便望见了夙璃化身的白猫,脸上即刻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神色。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向夙璃这边飞奔而来,边跑边呼喊着,“快给本殿抓住那只猫!”身后的太监宫女们紧张万分,忙得满头大汗,护着小皇子亦步亦趋,听到命令后,他们立刻将目光灼灼地投向夙璃,如饿虎扑食般齐齐向夙璃奔来。 夙璃撇撇嘴,仅靠这些凡人自是困她不住,只是此次到人间来,自家父母已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要在人前随便使用妖力。思及此,她只能左躲右藏的往花园深处跑去。 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蛇皮走位摆脱了身后穷追不舍的宫人,夙璃跃上一棵伸出墙来的梧桐枝桠,打算休息片刻缓一口气。 待她喘匀了气息,顺着枝桠迈步走到宫墙中,才发现树下是一大片荷花池,岸边还有一凉亭,此间布局格外像她在妖界常待的后花园。 夙璃跳下树来,缓步走在院中。此处宫殿似是已荒废许久,宫门紧锁,毫无人迹可寻。 她化出人身,顺着青石板路走到房前廊亭,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夙璃穿过正殿,看见有一上锁的房门,那锁上锈迹斑斑,似是已经历了漫长岁月。 夙璃总觉得冥冥之中那处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她,于是她跟随心意走上前去,抬手挥落那锁头,推门进去。 扬起的灰尘如浓雾般迷蒙了夙璃的双眼,待她勉强睁开那微微眯起的眼睛,看清屋内的情景后,瞬间便被惊得双眼圆睁。 只见屋中四面墙上,处处都挂满了她的画像,或是闭眼斜躺在荷花池边亭中榻上,或是回头笑颜如花,或是半撑脑袋微皱眉头看着棋盘……各处地方,各种情状,似是执笔之人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她。 书桌上,柜格中,甚至是书桌边的画缸里,都插满了画卷,夙璃轻轻拿起一卷打开,毫无意外,亦是她。 这些画卷已经微微泛黄,甚至有一些都已褪色,但不难看出皆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凌晟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画卷,看着她语气含笑,“仙女,故地重游就是为了来看这些?你若喜欢,回去我再为你作画便是了,何故不快?” 夙璃看着他玄色双眸中清晰印出的自身身形,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拜托,他这样真的显得乱吃飞醋的自己很呆啊。 第60章 人前风光 夙璃最终还是没有告知凌晟自己生气的原因,因为她实在是难以说出口呀! 她只是一头扎进凌晟的怀里,掩盖住自己因羞耻而通红的脸颊。 夙璃声音小小,从凌晟胸膛闷闷传来,“都没人和我说过我与你在人间发生的事情。” 凌晟轻轻抚摸着她的黑发,语气温柔带着点笑意,“便是仙女下凡,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故事,和那说书人所诉并无多大出入。” 夙璃蹭了蹭凌晟的胸口,“那也未见神君有所报答呀?” 凌晟的胸膛不住的震动,调笑着说道,“我不是日日在努力为阿璃提高修为?若是以身相许还不够,阿璃还想要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夙璃听着他厚颜无耻的发言,忍不住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来。 原来现在是她,以前亦是她,从来都只有她。 夙璃只觉得心头发软,那不久前一头撞死的小鹿似乎又要复活了呢。 她带着点娇嗔说道,“想吃人间的冰糖葫芦。” 凌晟闻言拉起她的手就朝外走去,“走。” 夙璃急急止住他的步伐,“等一下等一下!”只见她转身,轻轻一抬袖,便将满屋的画卷收入神府。 凌晟有些无奈的看她,“这些画卷都已褪色,你若喜欢,待回妖界我再为你作画便是了。” 夙璃拉起他的手边往外走边傲娇的说道,“既然这些画卷都是神君为我所作,自然便是我的东西了。我就要带走。” 凌晟看着前方女子微红的耳尖,未有应声,只是抬步跟上,眸中却是化不开的贪恋。 原以为,如今夙璃已重回其侧,他暗自发誓不会再让她陷入险境,自己也就再无可能领略那失去她时的锥心痛苦与深切恐惧。然而,方才从他人口中重温那日的惊心动魄,他才恍然,这世间竟还有一种情绪,名为“后怕”。他不敢想象若是夙璃再在他面前消失一次,届时自己会不会真的疯魔,许会当即将这四海八荒毁了去也说不定。 这位上古神明,他高高在上,凌驾于六界之巅,其神力之强大,几乎能与天道之力相媲美。他的神威,震撼人心,世间鲜少有人能够挑战,更无人能敌。 然而就是这样立在山峦顶端,看似无所不能的人,终是也有了软肋。她的一个表情,一句话语,皆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左右他的心境。 他为她走下神坛,跌落俗世,明知危险,却甘之如饴。 \/ 天后这几日可谓是处处亲力亲为,准备着封妃大典,但天帝却并未觉得感激,甚至更加提防于她。 天帝与天后是少年夫妻,他们的婚姻已然跨越了万万年岁的光阴长河。正是因此,天帝才深知天后的脾性,更何况浮乾是她的底线,此次天帝自作主张给她人赐子,虽然他确实未有想过动摇浮乾的太子之位,但天后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她绝不是会这般轻易妥协之人。 还有三日,便是封妃大典,届时除却人界和魔界,其余三界皆会来贺,尤其现如今那万万年不曾出世的神君亦已入了俗世,此次宴席不可谓不盛大。 天帝看着坐在下首笑意盈盈与他商议宴会细节的发妻,有一丝冷意涌上心头。他虽知众人对他此番立胞弟遗孀为妃多有议论,但毕竟天帝之威严亦不是谁人都敢挑衅的。可万一作为天后的她真的不顾颜面,在大典上动什么手脚,届时他作为天帝,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思及此,天帝朝着天后扯出一个虚假笑意,“嫣儿近日辛苦了,朕知你一向心细如发,对置办筵席事宜亦是信手拈来。只是见你为此事面色都有些许憔悴,朕亦担心你旧疾再犯,眼看准备的已然差不多了,接下来几日嫣儿便好好歇息吧,剩下还有些杂事朕会命茹妃收尾。” 天后听着上首之人的虚情假意,哪里不知道天帝心中所想,左右不过是怕自己在宴席上做什么手脚,伤了他此时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天后表情未变,依然是那副浅笑嫣然的样子,她起身缓缓欠了欠身,“如此,便多谢陛下体恤了。晚些时候我自会与茹妃妹妹细说剩余事宜。” 说罢便行礼告退,天帝笑着应下。直到天后走出殿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慢慢敛了笑意,满脸寒霜。 他微微抬了抬手,便有一带着面具的轻甲侍卫忽然出现,跪倒在他脚边。 只听天帝声音冷冷,似是低喃自语,“着人,盯着天后近日所为,再将筵席所用之物一一排查。” 那人低声应是,瞬间消失在原地,毫无痕迹。 \/ 夙鸣正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众宝物,眼看上天贺喜的日子愈发临近,但他现下还未决定好送何物当作贺礼。 凰羽悄声走进私库,看着夙鸣站在库房中间犯愁,抿唇一笑,走上前去轻轻出声,“夫君是否该给阿璃去信?虽说此间一日人间一年,但阿璃自小贪玩,莫要误了九重天的筵席。” 夙鸣摆了摆手,“她去不去也无所谓,左右不过小辈,天帝老儿不会在意的。”凰羽闻言拍了拍他的小臂,语气调笑,“阿璃确是小辈,但你可是忘了,你闺女找的道侣,那辈分可是天上地下独一的高。更何况这世间仅剩他一个神明,届时定是那仙界的上座之宾,是万万缺席不得的。” 夙鸣闻言脸色一黑,冷哼一声,“我都不想提你那闺女,这世间男儿千千万,她是妖界唯一的嫡公主,什么好男儿找不到,非得给自己找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爹。不,那玩意儿哪里是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宗!” 凰羽被他愤愤不平的话逗的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带着些嗔怪说道,“愈发没有礼法了,你也知神君辈分堪比吾等先祖,怎的还这般不顾尊卑。” “什么劳什子尊卑,”夙鸣一摆衣袖,满脸不屑,“他非要缠着我家阿璃,那便只能当本君小辈,难不成还要本君尊自家闺女为祖宗不成?倒反天罡,简直是危言耸听。” 凰羽看着满脸愤愤的自家夫君,笑着摇了摇头,“好啦,快挑挑此次贺礼吧。” 夙鸣叹了口气,“当初那天帝老儿立后,我们送的是凤族至宝,神明之器。如今他又要立劳什子贵妃,为此还大宴天下,我们送的东西不能太差,又不能越过天后去。都快入土的龙了,还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我说龙族是真真入不了眼……” 凰羽看他一边不断吐槽,一边翻弄着手边宝物,不禁觉得好笑。 同时心中又不禁涌起一丝隐晦的庆幸,只因自己身负上古神兽的血脉,万幸投身凤凰一族,承蒙上天眷顾,得以嫁与心中唯有自己的夫君。倘若让她和当今天后互换位置,凰羽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忍着这些委屈,稳坐那后位。 天后娘娘啊,真真是人前风光,人后万般苦果怕亦是难以下咽。 第61章 天道之意 夙璃从客栈中悠悠醒来,便见凌晟正坐在房中茶桌旁,手边有一只胖乎乎的小黑鸟。 她坐起身来,揉揉眼睛,有些新奇的看着小黑鸟问道,“神君这是哪里弄来的小宠物?” 凌晟淡淡看了她一眼,抬手就将小鸟抓到掌中,微微一用力,便见一缕浅灰色的细烟从他的拳头上缓缓升起。 夙璃猛地一惊,奔下床来握住他的拳,“你这是干什么?不喜欢放了便是,怎么还随意杀生呢?” 凌晟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然后缓缓摊开手来,只见他的掌心正躺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小信纸,“这是你妖界传信之物,是用妖力化成的。你想要养鸟吗?我给你抓一只来?” 夙璃默了一默,抬手拿过那信纸,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了,谢谢您。” 她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没有再搭理旁边还在问她喜欢何种样式小鸟的道侣。 夙璃看完信中所写,微微皱起眉头,她看向凌晟,语气中带着些许鄙夷,“是爹爹的来信,说仙界过三日要举办封妃大典,宴请天下。喊我们早日回去。” 凌晟接过信纸,却没有探看,只是轻轻一捻,信纸便化为了灰烬。“仙界三日,人间三年,不必着急。” 夙璃撇了撇嘴,“倒不是担心时间来不及,只是真不是很想去参加那位娶小妾的仪式。” 凌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想去就不去。” 夙璃看着他思索片刻,还是叹了口气,“你好歹是世间唯一能代表神界的神明了,若是缺席,那仙界不知又要怎样编排于你。还是去吧。” 凌晟一手半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夙璃的头发,懒懒说道,“无碍,无需给他们面子。” 夙璃翻了个白眼,“这世上自是无人敢给神君脸色看,只是我毕竟是小辈,总不能一点尊卑都不顾。还劳烦神君陪我一同前去,撑撑场面。” 凌晟想了想,开口说道,“那我备个贺礼,届时与你直接去九重天。人间佛法教会估计会持续一段时间,等结束了我们还能在此游玩些时日。” 夙璃颔首,“如此,便麻烦神君啦。” \/ 人间佛会在夙璃的期待中,总算是开始了。 夙璃与凌晟这对特别的观者,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拥挤在街道两侧,而是选择了轻松惬意的方式,他们坐在一家茶楼中,隔着窗户静静地观察下面的盛大场景。 只见八名虔诚的信众,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缓缓行进在道路正中。这尊佛像低垂着眸,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智慧与慈悲。 队伍前方,十几名同样虔诚的信众高举着五彩斑斓的经幡,为佛会增添了一抹浓厚的宗教色彩。佛像两侧,八名身披袈裟的佛子紧随其后,他们有些人手中执着木鱼,伴随着每一次敲击,默默诵读经文;有些人则双手合十,默默诵经,声音低沉而有力。 所经之处众人跪拜,脸上皆是一片虔诚。 夙璃半撑着脑袋往下望,只见这佛会场景让她心中涌起一种熟悉感。她觉着这跟她前世在抖音上刷到的佛像游街所差无几。 正当她感觉有些失望时,突然,一名年轻僧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向着夙璃轻轻点了点头,好似与她相识已久一般。夙璃有些懵懵,只觉得这僧人的双眸格外熟悉,但自己确确实实不曾见过此人。一时间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晟看着那望来的僧人,目光有些冷。 “没想到此间还有功德圆满的佛子。”他的声音淡淡,像是在低喃自语。 那僧人已然低下头去,缓缓往前走去。夙璃听见凌晟的话,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功德圆满的佛子是什么意思?” 凌晟摩挲着手中茶杯,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却是无波无澜,“便是能够聆听天道之意的僧人,世人称之佛子。不过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出世,多居于大雷音寺,不问世事。” 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夙璃感兴趣的继续发问,“那此次佛子是专门为了传播佛道才出世的吗?” 凌晟摇了摇头,“不过是天道的奴仆,他们这些人,皆是毫无自主想法的,只会一昧遵守天道之意。此前佛道传教多是人间普通僧人主张行事,这些个佛子未曾亲自入过俗世。” 夙璃闻言脸上不禁浮现出些许不惑。 凌晟看着歪头看向自己的夙璃,放下手中茶杯道,“他们要将佛祖金身放至城外兴福寺庙中,然后在那颂佛讲经,你若好奇,我们跟上去看看便知。” \/ 夙璃跟着凌晟一起晃晃悠悠掠到城外,只见游街队伍已然入了山头寺庙。 等夙璃和凌晟慢吞吞行至寺庙,便闻大殿中已经传来朗朗佛音,应是已经开始了颂佛讲经之事。 凌晟看着夙璃,征求意见道,“可要进去听听?” 夙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她自觉自己没什么佛根,恐怕跪着跪着就睡了过去。 凌晟看她不甚感兴趣的模样,便拉着她在寺庙中闲逛起来,“听说这里亦有棵古木,与你妖界之树相差无几。人间难得见到年岁万万年的树植,可以一观。” 两人漫无目的的往寺庙后院走去,刚转过一处偏殿,便远远瞧见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夙璃眼前一亮,竟真如凌晟所说,与扶桑院外那棵万年梧桐神似非常。 夙璃拉着凌晟便往那处走去,行至不远处,才发现那树下已有一身着僧袍之人,正坐在茶台前沏茶。 那人正是在街上与夙璃点头微笑的佛子。 只闻他声音清浅和煦,向着夙璃凌晟笑着说道,“两位施主,既有缘来此,便坐下来喝杯清茶吧。” 夙璃看了一眼凌晟,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闻言便拉着夙璃抬步往前走去。 待两人落座,那佛子优雅的给两人斟茶,然后便笑着朝夙璃说道,“女施主,又见面了。” 夙璃表示有些莫名,难道自己那忘记的过去里,曾与这位佛子有过渊源?她双手合十微微垂了垂首,“佛子与我可曾相识?我因一些变故,丢失了以往百年的记忆,恐是认不出佛子了。” 那佛子笑着摇了摇头,“世间众人相遇,皆有缘法。就像两位相识相伴,亦是天意。” 凌晟脸上依然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似乎又回到了银河之畔那副高高在上的神君模样,他声音淡漠的说道,“所以天意何为?” 只见那佛子依然是满脸笑意,说出的话却满是高深莫测,“自然是希望神君能守肩上重责,佑六界安宁。” 夙璃尽管对这两个人之间的交谈感到十分困惑,但当她听到那位佛子直直点明凌晟的身份时,心中不禁一震。与此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凌晟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气息,这种寒意似乎隐藏得极深,让人不易觉察。 夙璃的神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我们还有些事,便不在此叨扰了。”夙璃说完便直直拉起凌晟要走,并没有等那佛子再有应答。 佛子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着两人的背影缓缓俯身,“阿弥陀佛。” 第62章 男狐狸精 夙璃气鼓鼓的拉着凌晟回到客栈,一路上凌晟都未有言语。 她一屁股坐到桌边,看着慢吞吞坐在一旁的凌晟,语气愤慨,“沐浴劳什子的佛光,收拾收拾,今日我们就回妖界。” 凌晟见她一脸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仙女何故这般生气?” 夙璃撇了撇嘴,“你说那劳什子佛子能聆听天意,所以他今日所言是何意思?难道我与你相遇,只是天道为了束缚你,让你护佑世间的一道枷锁?可这世间未曾善待你一分一毫,凭什么要求你无私奉献?” 凌晟笑着将她拉入怀中,埋首在她的长发里,声音轻轻,“天道确是囚了我万万年,但如今我却无法断言说它不曾善待于我,至少,我遇见了你。是枷锁还是恩赐,只有我自己能够定义。” 夙璃转过身,轻轻将他的脑袋拥入怀中,她歪着头,将脸贴到凌晟的头顶,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可我不愿成为你为这世间付出的理由,我只愿神君此生平安喜乐,自由无束。” 凌晟搂着她的细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微微蹭了蹭,竟像是在撒娇,他的声音带着些笑意,还有无尽的温柔,“这六界中,除了你,谁也无法取我性命。所以阿璃,你就是我的平安喜乐。” 夙璃听着他的话,只觉眼眶微热,泪意上涌。 她是害怕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重生是上天垂怜,可她现在却害怕自己的到来皆是此间天道刻意安排,而她只是天道手中的棋子,她的存在,是为了绑架凌晟,为那天道守着它所创立的这个世界。 可他明明拥有堪比天道的力量,明明本可以肆意的活着,享受那无尽的荣耀与尊贵。可是因为这世间多了一个原本不属于此处的她,凌晟却要因此为天道利用,担起本不该属于他的重责,守护这丝毫未曾善待于他的世界。 她还害怕,害怕她与凌晟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纯粹。万一……这其中也有天道的刻意影响,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凌晟挣脱天道的桎梏后,会发现其实他的真心并不属于自己,一切都只是天道精心策划的一场捉弄。 她更为惊惧的,是凌晟所言,于这六界之中,他唯独对自己毫无防备。她深知自己永世都不可能对他拔剑相对,但若是有一日,有人借机利用她来加害于他,那又该如何?更甚者,假若天道果真意欲抹杀凌晟,那她是否真的会沦为刺向他的尖刀? 这一切都让夙璃深感不安,她只能抱着眼前的人,紧一点,再紧一点。 \/ 在夙璃的坚持下,凌晟与夙璃提前结束了人界之旅,回到了妖界。 刚落地不久,夙璃便拖着凌晟去夙鸣凰羽的院子中请安。 四人于院中亭内相对而坐,夙璃正眉飞色舞的跟自家娘亲说着人间见闻,凰羽温柔的笑着看她。 而夙鸣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其左侧的凌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位占着他女婿名义的神君,自此次降临人间以来,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原本就高深莫测的气质如今更显内敛,宛如一池静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深不可测。 夙鸣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自家闺女的滔滔不绝,他直了直背,努力端出长辈的气势说道,“明日便要上九重天参加筵席,虽说你们两人是小辈,但亦不能失了礼数。贺礼可有备好?” 夙璃笑着点头,“凌晟说他准备了的。”边说边转过头去看凌晟,却见这人身形微微一怔,然后便默默移开了与她对视的视线。那夙鸣眼中所谓的高深莫测一瞬间便消散无形。 夙璃哪里不知这老登是什么意思,她笑容僵在脸上,瞪圆着眼睛看着凌晟,好像企图用眼神杀死这不靠谱的老男人。 见凌晟假装没注意到自己,夙璃终是没忍住抬脚踢上他的小腿,眯着眼睛扯出一个假笑,咬牙切齿的问道,“神君,爹爹问你呢,贺礼备好没有?” 凌晟被踹的晃了一晃,他稳了稳身形,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夙璃诚恳的说道,“我继承了众神宝库,还是蛮有家底的,晚些挑一个物件给他们就是了。” 凰羽看着两人情状,忍不住抬手掩唇轻笑,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轻轻拍了拍夙璃的手背,语气温柔,“莫要欺负神君。” 凌晟像是得到了庇护一般,眼睛亮亮的看着凰羽,很是赞同的不断点头。 凰羽没想到有天还会被辈分堪比自己先祖的神明这般崇拜,不由感觉到些许不自在,她掩唇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神君若是想送些神器,怕是不太合适。此次只是天帝封妃,贺礼是万万不能越过天后去的。” 凌晟闻言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龙族还是一如从前,总是那般麻烦。” 夙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看着凌晟问道,“那你可有稍微寻常些的宝物?” 凌晟低头思索片刻,肯定的点了点头,“有的。出来以后也收了点其他东西。” 夙鸣抿了口茶,神色淡然,“神君这些家底总归是有的,不至于一件贺礼还拿不出来,你们两人就莫要瞎操心了。” 夙璃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深觉他是丝毫不了解这个老登的尿性。她哪里是担心凌晟拿不出一份贺礼,就怕他到时送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但现在在自家父母面前也不好多说,总是还要维护他神君颜面的。夙璃本来打算晚些时候再与凌晟确认,结果凰羽留他们在此用了晚膳,夙璃吃到了在人间便心心念念许久的桃花糕,一个开心就把这事儿抛掷脑后,直接忘却了去。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并不是多余的。 \/ 待夙璃与凌晟回到自己院中时,天色已晚。 夙璃扑到自己的云锦大床上,开心的翻滚两圈,果然还是自己的床最是舒适。 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推开双手撑在她身侧试图吻上来的凌晟,“明日得乘坐云舟去九重天,怕是得早起,你莫要烦我,我要早些休息。” 凌晟从上俯视着她,很是郑重的说道,“好些时日没有修炼,我觉得我的神魂又有些不稳了。” 夙璃朝他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左右不差这一日吧?” 凌晟严肃的摇了摇头,“明日要去仙界,那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我神魂不稳,岂不是丢了神族颜面。” 夙璃看着他,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神君您还在乎神族颜面呢?” 凌晟声音轻轻,“那是自然。明日我会叫你的,定不让你误了时辰。”随着他的声音逐渐飘渺,他轻轻俯下身来,那尾音仿佛被两人的唇齿缠绕,最终化为无形。 夙璃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思绪还在止不住的发散。 这位被誉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祖宗,实在难以将其与高高在上的神明形象相联系。他更像是一只狡猾的男狐狸精,惯是擅长运用那魅惑之术的,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着了他的道。 夙璃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63章 神君尊贵 夙璃丝毫没有意外的起晚了。 她一边兵荒马乱的梳妆,一边从镜子中恶狠狠瞪着慢悠悠为自己整理头发的凌晟,“你不是说会叫我的嘛!现在都快巳时了!爹爹娘亲肯定等急了!” 凌晟依然一脸悠闲,似是胸有成竹,他邀功般的开口,“我早早便与帝君帝后打过招呼了,他们知道你需要多休息些时辰,说了会等你的,叫你莫要着急。” 夙璃闻言身形一僵,她瞪圆了双眼,猛地转过身,吓得凌晟赶忙放开手中的长发,生怕扯痛了她。 夙璃震惊的看着凌晟,“你说什么?你跟爹爹娘亲说了什么?” 凌晟有些疑惑的看她,“说你需要多休息些时辰啊。” “我为什么要多休息些时辰?”夙璃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凌晟敏感的感觉到夙璃的情绪波动,很有眼见力的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激动,但语气还是不免带上了些许心虚,“因为……昨晚修炼……比较累?” 话音刚落,便见夙璃猛地从圆凳上蹦起来,抬脚就要往凌晟踹去。 受死吧老登! \/ 等夙璃拉着凌晟急急赶到宫门口,都已快要接近午时。 只见自家老爹站在云舟甲板上,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俩,旁边的凰羽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上去。而站在老爹身后的几位妖界老臣则是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着。 所谓社死,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夙璃真的很想当场穿越回去啊。 她有些惶惶的拉着凌晟走到夙鸣面前,看着夙鸣面无表情望着他们的样子,夙璃扯出一个讨好的笑,“爹爹,女儿不小心起晚了,要不,即刻出发?” 夙鸣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们要不再休息会儿,直接参加晚宴便是。” 还没等夙璃有所应答,凌晟眼中一亮,点头应声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夙璃眼疾手快的在自家老爹暴走前狠狠捶了凌晟一下,一边讨好的笑着一边拉着他往云舟里面走去,“爹爹莫要与他置气,神君怕是睡糊涂了。我这就带他去洗把脸醒醒神。” 凰羽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闺女拖着凌晟快步离去,那位四海八荒赫赫有名高高在上的神君,此刻却如同一只温顺的大宠物一般,乖乖的被夙璃拉着离开,也从来未曾计较自己女儿的不恭敬。 她自身亦是犹如温室中的娇花,尽情享受着夫君全心全意、独一无二的宠爱。哪里又感受不到凌晟对夙璃炽热的真心呢?因此,哪怕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凰羽却始终如一地支持着他们。 她笑着挽上夙鸣的腕臂,温柔的说道,“我们出发吧。” \/ 待云舟刚落到南天门前,便有仙侍急急上前将众人迎入仙界。 夙璃落了半步,跟在夙鸣和凰羽身后,而凌晟则走在夙璃身边,丝毫未曾想越过妖帝妖后去。 还未等众人行至大殿门口,便见天帝竟是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身着正式宫装的天后。 只见天帝满脸笑意,像是迎接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托住夙鸣欲抱拳的双臂,“夙鸣老弟无需多礼,此次多谢你与弟媳赏光前来。”说罢亦是对夙鸣身后的凌晟微微一抱拳,“神君别来无恙,前些日子闻得神君找回朕这侄女,朕是喜不自禁,真是上天垂怜,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夙璃欠身向着天帝天后行礼,闻言脸上亦是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意来,“阿璃多谢陛下与娘娘挂念,只是为何未见浮乾哥哥?” 天帝笑容微微一僵,却很快便整理好表情笑着回道,“浮乾前些时日已疏于公务许久,近日正在南海整顿军队,实在太过繁忙,怕是赶不回来。待他改日得闲,阿璃再来与他叙旧。” 夙璃看了一眼天帝身后端着得体笑容的天后,未有言表,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一直未有声音的凌晟忽然拉上夙璃的手,云淡风轻的朝着夙璃说道,“你今日都没来得及用早膳,不饿吗?” 夙璃有些尴尬的看了天帝一眼,便见天帝急忙侧身迎道,“都怪朕太过开心,竟让夙鸣老弟与神君在此枯站许久,快快随朕入殿,已为各位准备好了上座。” 众人皆笑着应和,抬步随天帝踏入殿中,凌晟的位置果然如夙鸣所言,安排在最前方,正是金龙宝座下首第一个位置。 天帝面带笑意引凌晟往前走去,凌晟却是拉着夙璃的手紧紧不放,夙璃有些无语,侧身与凌晟小声说道,“我的位置不在那里啊,你快快放手。” 凌晟却像是充耳未闻一般,直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却没有放手。 天帝见此却是赶忙唤人在凌晟身边加了一座,“神君与阿璃情深意重,倒是朕安排的不妥当了。” 夙璃有些惴惴的看了自家爹娘一眼,自己只是一个未满千岁的小辈,在场哪位辈分不比她大,她却要越过众人坐到那上首之位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夙鸣看着毫无忌惮的凌晟,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表情,朝着带着询问眼神望来的闺女轻轻点了点头。 夙璃这才跟着凌晟落座了下来。 天帝见妖界众人皆已落座,这才回到自己的金龙宝座之上,天后亦是落座在金龙宝座右方的席桌后,而天帝左边却也安排了一个座位,其上坐的正是那日夙璃在建木古树下所见的那位,亦是今日封妃大典的主角——云夫人。 天帝端起金杯笑着说道,“感谢众位莅临,前来参加仙界云贵妃的封妃大典,朕感激不尽。愿吾等皆能共享荣光,佑六界和平。” 众人皆起身举杯恭贺,唯有凌晟还端坐在位置上,丝毫不见有起身的意思。被他拉着的夙璃忍不住轻轻刮了他的掌心一下,凌晟这才端起酒杯向天帝微微点头示意。但他依然没有站起身来,众人却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就连天帝也仍是笑呵呵的朝他们举了举杯。 夙璃这时才惊觉,身旁这位道侣的身份竟是如此尊崇,恐怕四海八荒都难觅一人,有胆量承受他的行礼恭贺。然而,他在自己身边,甚至在自己父母跟前,从未有过神君的做派,时日一久,她几乎都要忘却,凌晟可是自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的神族,更是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神明,说是在场诸人的老祖宗,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夙璃忽地有些肃然起敬,她微微挺直了腰板,跟着凌晟向天帝举杯。 等众人重新落座,夙璃悄悄靠近凌晟,轻声说道,“神君可需要小女为您布菜?” 只见凌晟猛地看向她,一脸惊悚,“饭菜中有异?你莫不是中毒了??” 夙璃面无表情的退了回去,然后面无表情的自顾自用起眼前的糕点来。 呵,什么劳什子神君,就不能给他脸。 第64章 只能你生 此次筵席很是盛大,恍若梦幻,让夙璃不禁再次感慨龙族的富贵。 筵席之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仙果琼浆香气四溢。仙禽异兽的肉质鲜嫩多汁,入口即化,令人回味无穷。而仙酿更是琼浆玉液,芬芳扑鼻,一口饮下,仿佛能感受到仙气在体内流淌,让人飘飘欲仙。 殿中,仙女们身着轻纱罗裳,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轻盈曼妙,如同天上的云彩一般飘忽不定。仙乐悠扬动听,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让人陶醉其中。 天帝满意的看着下首众人皆面带笑意的神情,举杯朝着天后说道,“辛苦嫣儿了,此次筵席置办的如此完美,多亏了你,朕果然缺你不得。” 天后笑着端起酒杯,语气温婉,“陛下言重了,妾身也只是做了大概安排,其它的事还要多亏茹妃妹妹一手把控,托她的福,妾身也是躲了好些时日懒。” 天帝微笑颔首,“如此,待此间结束,嫣儿便代朕给茹妃行些赏赐吧。” 天后笑着应是。 此时,仙乐暂停,跳舞的仙女们也依次退下,表演暂告一段落。 席中便有人趁此上前恭贺敬酒,顺带着呈上所带贺礼。 天帝笑着与众人道谢。 夙璃见自家爹爹也起身将贺礼送出,便轻轻推了一下凌晟,侧首轻语道,“你是不是也应该上去送礼了?”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本来打算留着给自家孩儿用的,现下只能便宜了天帝去。” 夙璃闻言,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却还未来得及等她细问,便见凌晟已经站起身来,他虽然未走到殿中,众人的目光却都朝这边投来,一时间席上安静非常,大家都凝神屏息的看着这位神君,暗自猜想他会掏出何等宝物来。 只见凌晟对着天帝轻轻点了点头,从虚空中抓出一物递到守在一旁的仙侍手上,语气淡然的说道,“这是我游历人间时所得的宝物,今日便赠予天帝,当作祝贺。” 夙璃看着仙侍双手捧着的那物,正是人间再常见不过的孩童之物——一双红布金线的虎头鞋。 全场鸦雀无声。 夙璃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厥过去。 不是,大哥?您这是什么操作?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闷不作声就憋了泡大的?真是意料之中的出乎意料哈? 她已经不敢去想众人的表情了,更别说抬头去看天帝。 她恨啊,恨这仙界奢靡,连这大殿地面都是整块玉石铺设而成,丝毫没有缝隙。她真的急需一个地缝钻一钻啊救命! 周遭安静了许久,夙璃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这才听见上首传来天帝几声尬笑。 只听天帝拍了拍手,语气似是惊喜的说道,“神君送的此物实在是合朕心意,待云贵妃腹中皇子出世,朕一定携他亲自再与神君道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本来投注在凌晟身上的眼神都暗暗转到上首三人之上,心中皆暗自思量着天帝的话语。 天帝像是没有感受到此间的暗流涌动一般,脸上堆满了笑意向众人举杯道,“既然神君点明,那朕便不再遮掩,借此机会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大家,一起共贺!朕即将迎来龙族的第二个皇子,”他温柔的望向左手边笑意盈盈的女子,“龙族名门之后云氏,受天庇佑,得神君赐下福祉,已怀有龙嗣。今日便封其为龙族贵妃,愿其承德秉重,辅佐天后,为龙族绵延子嗣,共襄盛举。” 众人闻言纷纷对视,皆按下心中各色想法,起身举杯恭贺。 夙璃趁机偷偷瞥向天帝身后紧跟着起身的天后,只见其面庞上亦是笑靥如花,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她暗自惊叹,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天后的那个位置的,瞧瞧天后是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哪像自己,快要被自家这不靠谱的道侣逼得恨不得当场坐化而去。 她都感觉自己要碎了。 \/ 众人重新落座,仙乐骤起,又有仙女重回殿上,翩翩起舞。 刚才的事好似只是一个小小插曲,轻轻便被揭了过去。但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此事究竟是何等的惊世骇俗,真真是一出好戏。 先不论这天帝竟将故去亲弟的遗孀封为贵妃,此女还是当今天后的亲姊妹。现下更是赐其孕育龙族皇子的殊荣,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当着四海八荒的面让天后颜面扫地。 龙族之前千求万求才得太子,如今却又冒出个二皇子来,观天帝此番做派,此子虽尚在腹中,但等他出世,必定也是个万分得宠的。这仙界局势一下子就有了转变,怪不得今日不曾见龙族太子出现,却不知是那太子不愿意前来观礼,还是有人不想他来了。 再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后,今日被自己夫君与亲妹这般下了颜面,却还是端坐其上,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浅浅笑意,端的是一个大方得体。只是心中究竟是何感想,怕是无人可知了。 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活了些岁月的人精,各个皆是笑着推杯换盏,但怕是皆在暗自腹诽,揣摩着这仙界情势。 夙璃看着此间众人皆带着虚假笑意,看似满意非常的享受着筵席。再看看自己身旁这位像是丝毫没有察觉此刻氛围的道侣,没忍住微微侧身靠近,轻轻开口欲与其讨论道,“那天后,就真的毫不在意?” 凌晟闻言直直打量起天后来,夙璃被惊得赶忙掐上他腰间软肉,“你干嘛呀!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与你讨论于她!” 凌晟收回目光,浅浅叹了口气,“我虽然是神,但也没有读心术啊,我也不知天后在不在意。” 夙璃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就不知道,看个屁啊。 凌晟突然抓起夙璃的手,阻止住她试图坐回去的身形,看着她的浅色双眸郑重其事的说道,“你放心,我的孩子只能你生,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在我身边。” 夙璃看着他毫不顾忌身后仙侍,直言不讳的样子,瞪圆了眼睛,觉得心跳都被这老登吓得加快了不少。 她猛地拍开凌晟的手,径直挺直身体坐回原位,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谁他娘要给他生孩子啊! 第65章 魔神借腹 筵席渐至尾声,除却凌晟不慎点破云贵妃孕事的小插曲外,一切尚算平稳,天帝亦稍显松懈。 此刻,他正与那位新晋贵妃,云贵妃低语絮谈。殿上众人亦已酒酣耳热,早已在美酒佳肴的熏陶下,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酒杯相撞发出的轻微声响,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馥郁酒香,众人或真诚或敷衍地相互寒暄交流着。 所以并无人察觉端坐上首,一直笑意盈盈的天后眼中闪过的那一缕暗色。 正当众人沉浸于这份虚假的安宁时,忽然有一轻甲天兵急急踏入殿来,只见那天兵神色惊慌,他的手中捧着一漆黑木盒直直走来,跨过殿门时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报!”那天兵猛地跪倒在地,低着头将手中之物捧过头顶,声音隐隐不稳,“启禀陛下,有未曾受邀之人送来贺礼。” 殿中众人声音渐渐减小,都安静了下来,默契的往那出声方向看去。 坐在前方的凌晟忽地直了直身躯,他紧紧盯着那天兵手中捧着的漆黑木盒,缓缓皱起了眉头。 上首的天帝亦是被忽如其来的贺礼吓了一跳,只见他瞪圆着眼睛,带着些许怒意朝殿下跪着的天兵沉声发问,“送礼之人现下何在?” 那天兵低着头,语不成调的回答道,“那人身着黑色兜袍,将此物交予属下后便化成一道黑烟消散而去,毫无踪迹可循。” 天帝闻言冷了脸色,他抬手轻挥,便有仙侍上前接过木盒,躬身垂首送至天帝桌前。 天帝用神识暗自感知了一下,却并未感觉到有何不妥。他思索片刻,袖中手指微动,便有不可见的结界轻轻将上首三人护住。 天帝朝着手捧木盒的仙侍点了点头,仙侍会意,将木盒面朝着他缓缓打开。 还未等木盒完全开启,本端坐在位上的凌晟忽然站起身来,指尖凝出一道神力便向木盒打去。 木盒顷刻间便被打落在地,只是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一缕如幽灵般的黑气,以风驰电掣之势,如闪电般从盒子开口的缝隙中疾驰而出。这道黑气仿佛拥有无视一切的力量,直接穿透了天帝设下的坚如磐石的结界,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地朝着云贵妃扑去。 此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众人皆未能反应过来,那云贵妃更是被惊得呆愣在原地,没了动作和言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黑气便没入了云贵妃尚未显怀的肚子中。 待天帝反应过来,急急上前扶住仍然呆愣在原处的云贵妃,声音中满是焦急的询问道,“云娘,可有感到什么不适?” 云贵妃像是才惊醒过来一般,满脸惊惧的看向天帝,她猛地扑倒在天帝怀中,哀哀哭泣,“陛下,是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吗?陛下您可要严查啊陛下!” 天帝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云贵妃,似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转头大声朝已经跪伏在低颤抖不止的仙侍大声呵道,“给朕查!” 夙璃亦是被这以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微微侧身,正想向凌晟询问此事究竟是何故,却见凌晟沉着脸色,直直走上台阶,往天帝和云贵妃的方向行去。 凌晟走到相拥的两人面前,天帝急急起身抱拳,“神君,真是万分感谢您亲自过来为云娘查看,不知她与腹中孩儿可有大碍?” 凌晟却是没看面色焦急的天帝一眼,直直略过他走向天后的位置。 天后看着缓步走来的凌晟,身形微微一僵,但她立刻收敛了神色,抬手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她眼中含着泪光看向凌晟,“还请神君为本宫妹妹查看一下身体可有大碍,若是需要本宫配合做些什么,请神君尽管吩咐。” 凌晟却未有理会她,只是弯腰捡起滚落到天后桌前的漆黑木盒,提至眼前细细打量。 天帝见此,急忙走上前来,看着凌晟微微凝重的表情急急开口询问道,“神君,此物究竟是何东西?那没入贵妃腹中的黑气又是什么?” 凌晟手中忽地燃起浅蓝色的火焰,木盒瞬间化为了灰烬消散而去,他看着逐渐消失的灰烬,语气沉沉的开口道,“上面有厄尤的神魂气息。” 天帝闻言脸色大变,他猛地看向正哭倒在座位上的云贵妃,眼中满是惊惧。 天后见状,泪水更是夺眶而出,她似是惴惴的问道,“神君这是何意?难道……本宫妹妹的孩子……” 凌晟忽地闪现到云贵妃面前,抬手将一道神力打入其腹中,云贵妃被惊得呆愣一瞬,连哭声都停止了。 不过一会儿,凌晟收回手来,目光冷冷的俯视着云贵妃,背对着众人语气淡漠的开口道,“魔神将一缕神魂注入胎中,假以时日,他便会完全夺取胎儿肉身,借腹出世。” 云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惊惶失措地转头看向天帝,只见天帝的双目瞪得几乎要裂开,满脸写着震惊和愤怒,然而眼中却流露出痛苦和惋惜之色。云贵妃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倒在凌晟脚边,紧紧抓住凌晟的袍摆,全然顾不得自己的仪态,苦苦哀求道,“求求神君,救救我的孩子!神君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凌晟身形未动,只是皱着眉俯视着趴伏在他脚边的女人,似是不耐。 天后急忙上前欲扶起云贵妃,口中还轻声安慰道,“妹妹,不可对神君不敬,你莫要忧心,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陛下与本宫定会全力护住你们母子俩的。” 云贵妃猛地甩开天后伸过来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你在这里假惺惺什么?此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天后如遭重击般跌倒在一旁,她手捂胸口,满脸写着惊愕,眼中逐渐泛起痛苦之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妹会如此伤害她。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怎能这样想我?” 天帝没有去管两个女人如何,只是抬步走到凌晟身边,深深俯下身去垂首抱拳,艰难开口道,“神君……还请神君……能够垂怜,护佑吾儿。” 凌晟抬了抬脚,随意的将袍摆从云贵妃手中抽出,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形挺拔,眼神却冷漠如冰,似乎眼前众人如何皆与他无关。 他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俯身恳求的天帝,语气淡漠的说道,“此子,留不得。” 第66章 同根同源 天帝闻言脸色骤变,云贵妃更是急急跪爬上前试图再抓住凌晟的袍摆,凌晟脚步微移,直接躲了过去。 只见云贵妃满脸恨色,面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七零八落,犹如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哪还有方才端坐上方时的那份雍容华贵。她仰头盯着凌晟恨恨说道,“你不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明吗?你不是拥有堪比天道的神力吗?为何就是不愿救救我的孩子?!” 夙璃闻言皱起眉头,看着上方四人的行径,刚想抬步上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凰羽一把拉住。夙璃转过头去,只见自己娘亲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夙鸣亦是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夙璃咬了咬唇,只能止住动作,有些担忧的看向凌晟。 那天帝明知此事是何等严峻,却任凭云贵妃对着凌晟实施道德绑架,夙璃虽知此事她是直接受害者,一时间接受不能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看着这两人强人所难的行径,她的心中依然控制不住的生出一丝怒气来。 凌晟虽贵为神明,但又有何义务去帮助他们? 凌晟低头俯视着侧身跌倒在地上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已透露出明晃晃的不耐。 已经自己站起来的天后擦着眼泪走到天帝身后,脸上满是悲痛之色,她抬手用帕子按住自己的眼角,声音凄楚的朝着天帝说道,“陛下,妾身亦是母亲,知您与妹妹此刻心情定是万分痛苦,但魔族之害事关六界生灵,还请陛下要以大局为重啊。” 云贵妃闻言遽然站起身来,她的眼眸中迸射出凶狠的光芒,宛若毒蛇一般,死死地瞪向天后。她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愤恨,恰似恶鬼的嘶鸣,让人毛骨悚然,“我的孩子能不能出世尚未有定论,我不相信,这四海八荒就真找不到一人能救吾儿性命,天后娘娘不用急着现在就盖棺定论!” 天后神色受伤的看向她,语气悲痛的说道,“妹妹,本宫知你心中苦楚,只是如今连神君都无他法,你这般又是何苦?况且今日,在场的不仅仅只有我们仙界之人,妖界与冥界的各位大能也皆聚与此,你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啊。” 云贵妃扫视一圈,看着殿下众人神色各异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我龙族承天道之意,受神明指派,乃六界之主,谁敢对龙族皇子有指点议论!” 天帝闻言猛地一震,立刻出言呵斥道,“胡言乱语!朕看你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了!来人!送云贵妃回宫休息!” 天帝身后垂首而立的仙侍正欲上前搀扶,却见凌晟微微一抬手,仙侍立刻停下脚步,有些惶惶的看向天帝。 凌晟淡漠的朝着天帝望去,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说了,此子不能留,今日我需亲自除去此等隐患。” 天帝的脸色本就已经难看至极,闻言更是抿紧了唇,他直直看着凌晟,眼中满是悲愤不甘,却未能发出一句言语。 正当几人胶着之时,一位身穿深绿色宫装的年老妇人拄着龙头拐杖走上前来,她刚刚走到几人跟前,本咬着牙恨恨看着凌晟的云贵妃便如见到救星一般,猛然扑进那老妇人的怀中,她跪倒在地,双手搂着妇人的腰嚎哭出声,“母亲!求求母亲!救救您的外孙吧!” 老妇人温柔的摸了摸云贵妃的头顶,抬起头朝着凌晟颔首行礼,她神情严肃,语气沉重的说道,“神君,请原谅小女的不恭敬,她初为人母,一时乱了分寸,还望神君莫要将她的胡话放在心上。” 凌晟漠然的看着眼前的龙族老妇,神色未变。 只见那老妇人轻轻将云贵妃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便向凌晟微微躬身说道,“老身曾侍奉过碧霞神君,听闻神族有一秘术,若是同源之人,可取其中一人半颗心脏置于另一人胸膛,便能使后者起死回生,重铸自身神魂。” 本垂首站立在一旁的天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如遭雷击般满脸震惊的看向老妇人,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母亲?您这话是何意?!” 殿中众人闻言亦是惊讶万分,与云贵妃腹中皇子同根同源之人,众人能想到的便只有那一位了——当今龙族太子,天后亲子,浮乾战神。但取半颗心脏……这等代价,到底太过严重。仙界浮乾仙君,本是出了名的年少英才,但若是真的取其心脏救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伤了根本,恐怕此后便要在这天才之榜上泯灭了去。 众人暗自打量着天后神色,见天后目眦欲裂,皆暗暗腹诽,看来这位贵妃,不但受天帝宠爱,在其母族怕也是掌中瑰宝般的存在。 凌晟皱起眉头,看着那老妇人沉声说道,“此术违背天道,罔顾自然律法,就算在神族,亦是禁术。” 闻得此事还有回转余地的云贵妃哪里还顾及的上什么禁术不禁术,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凌晟脚边,狠狠磕头,“求求神君救救吾儿吧,求求神君了!”她几近声嘶力竭的反反复复恳求着,不过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血迹。 天帝面露不忍的蹲下身拉住她,让她靠进怀里。天帝未有言语,却抬头直直朝凌晟看来,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此时,天后却猛地上前一步,她径直站到天帝面前,低着头看着相拥的两人,满目恨色,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休想。” 天帝的脸色亦是沉了下来,他扶着云贵妃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发妻冷冷开口,“还望天后以龙族子嗣为重。浮乾贵为仙界太子,护幼弟安危亦是他的职责所在。” 天后闻言踉跄一下,却很快稳住了身形,她直直望着天帝满目冰霜的眼眸,眼底缓缓浮现出一抹赤红之色,“你当真要用我们儿子的心脏,去救她的儿子?” 天帝看着发妻满脸恨色的模样,终是柔了声音,他轻轻叹了口气,“嫣儿,浮乾亦是我的亲子,我哪里不心疼他?只是要他一半心脏,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朕以天帝之名向你立誓,只要浮乾愿意救他幼弟,不论他以后修为境界如何,他永远是仙界唯一的太子。” 天后紧紧盯着眼前满脸柔情望着她的天帝,又转头去看自己的亲母,那老妇人见天后目光投来,竟是直接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眼神。 天后突然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低低,却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我说,你们,休想。” 第67章 断不可留 一时间殿中众人皆凝视屏息,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去。 只见天帝脸色黝黑的看着天后,语气中满是冷漠的开口,“此事,由你不得!” 话音刚落,便微微偏头朝着身后的仙侍吩咐道,“立刻着人去南海将太子请回!” 仙侍俯身应是,正欲抬步离去,却听道天后低声怒呵,“谁敢?!” 仙侍一时间被惊得丝毫不敢妄动,他凝立于原地,眼前几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气息,那股威压如同雷霆万钧,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晟皱着眉头看着这几个人的行径,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有些不耐的开口说道,“我说过此术乃神族禁术,我不会为她腹中胎儿行此等禁术。” 天后闻言脸色微缓,她轻轻舒了口气,向着凌晟缓缓欠身行了一礼,“神君自是这世间最为清正之人。” 天帝却是被凌晟的话气的胸膛不住起伏,鼻翼翕动,他强按下自己的情绪,朝着凌晟抱了抱拳,冷声说道,“我知神君为人,亦不是想冒犯天威,逼迫神君。只是神君曾允诺过我,佑我龙族后嗣,难道这真神誓言也做不得数了吗?” 凌晟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她腹中胎儿已不再是龙族后嗣,而是魔神化身。” 云贵妃闻言再是忍不住,急急出声反驳道,“神君也说要假以时日,那魔神才能完全夺取吾儿肉身,那么此刻在我腹中的,便是我龙族皇子。还请神君遵守诺言,维护神族颜面。” 天后哼笑一声,冷声打断道,“妹妹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神君尊严怎容你随便挑衅?建木树万年结一次果,你又不是再无机会孕得龙子,为何非要纠结于这一个?还是……你有别的意图,才会这样急急想要诞下龙嗣?” 她的表情冷漠非常,还带着隐隐的轻蔑之意。天后哪里不知自己亲妹打的是何算盘,不过就是想趁着浮乾羽翼尚未丰满,她要抓紧诞下的与凌晟相差年岁不大孩子,好能够将其培养成那位置的有力竞争者。 若是让她再等万年,届时恐怕浮乾已然继承了大统也说不定。 天后冷冷看着眼前的这位野心家,又看看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的天帝,只觉得真真好笑。 看呀,这便是她的丈夫,那位年少时允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男人;这便是她的亲妹,与她一母同胞携手长大的人;这便是她的母亲,亲自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的人。 他们联合起来,当着四海八荒的面,将她的颜面扔在地上,揉碎踩烂。先不论他们觊觎着她的地位,现下更是试图将那肮脏的手伸向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子。 真是让人觉得悲哀又恶心啊。 云贵妃闻言眼神微微一闪,那缕暗光转瞬即逝,除了紧紧盯着她的天后,竟是无人察觉。 她似既悲痛又愤怒的朝着天后疾言厉色道,“天后娘娘可莫要给臣妾随随便便就扣下罪名,今日母亲也在场,哪怕陛下不知,我们的亲母还能不知我的秉性如何吗?” 天后冷笑一声,没有顺着云贵妃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母亲,只听她的语气中满是冷漠,“那是你的母亲。” 天帝似是不耐的抬手打断还欲争论的云贵妃,朝着殿下静观好戏的众人微微抱了一抱拳,“今日突遇此变故,致使诸位受惊,朕深感不安。朕看此时天色已晚,便先安排各位在天宫居住一晚,待明日再送各位归家可好?” 众人悄悄交换了几番眼神,随即起身抱拳行礼应道,“吾等谨遵天帝陛下安排,多谢陛下。” 天帝点了点头,站在众人身后的仙侍们随即上前为他们领路。 待殿中众人都散的差不多时,天帝看着留在原座位丝毫没有离去意思的一家三口,终是有些不耐的开口说道,“帝君帝后,阿璃,你们不如也先去休息?这本是龙族族中家事,还劳烦你们跟着操心,朕心中实在不安啊。” 夙璃听着天帝已然是下了逐客令,看来此瓜许是难以吃的完整了。也不知待凌晟回来,能不能与她详细说说后续。 本来夙璃还有点子生气上首这些个龙族对凌晟的所作所为,但不久后她便发现,不在她身边的神君,像是被解开了封印一般,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将对方气死过去,简直强的可怕。 于是她原本的忧心焦虑便自然而然的转变成了一颗吃瓜之心,这个时候,唯一欠缺的东西,便是一包奶香味的瓜子了。 但这天帝老儿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观他此刻表情,怕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怕是快要按不住自己的情绪,即将爆发了去,若他们再留在此处,便有些太过不知好歹了。 此等情形,还是不要随便刺激这位天帝的好。 夙璃悄悄瞥了自家父母一眼,只见夙鸣朝着天帝微微颔首,凰羽亦是欠身行礼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夙璃撇了撇嘴,朝着上首敷衍的行了个礼,便打算跟着自家爹娘离去。 还未等她走到大殿门口,却突然有人从身后走上前来,自然的拉住了她的手。 夙璃微微一惊,她停下脚步侧首望去,便见刚刚还在与天帝众人站在一起的凌晟已然出现在她身畔。 凌晟看着她疑惑望来的目光,微微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的说道,“累了。” 夙璃有些无语,她转头看向凌晟身后,只见天帝因凌晟的突然离去,已经不自觉往下行了两步台阶,他见凌晟夙璃停下了脚步,这才稳了稳身形,语气诚恳的开口说道,“还望神君,能够护佑吾等。” 凌晟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拉着夙璃直直朝外走去。 唯有一声沉沉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此子,断不可留。” 第68章 由他不得 仙侍将夙璃与凌晟引到梧桐苑中便行礼退下。 凌晟径直躺倒在床上,夙璃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床边,她看着带着些许倦意的凌晟问道,“那魔神是怎么将神魂送出结界的?” 凌晟眼睛微微闭起,脸上浮现出些许厌世之意,他淡漠的开口说道,“结界从内部难以突破,应是有外力相助。” 夙璃闻言一惊,她语气中不自觉便带上了一些焦虑,“你是说,此间有人与魔界勾结?可是,他人如何穿过结界与魔神取得联系?” 凌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满是冰冷之色,他冷冷回道,“上古神明的修炼方式,是汲取世间信仰之力,若有人虔心以求,神明偶尔也能听见。有人信仰普通神明,自然也会有人信仰魔神。” 夙璃皱紧了眉头,沉思片刻,还是止不住的发问,“所以,是有人希望魔神降世?” 凌晟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声音沉沉,“未必。” 夙璃闻言亦是低头思索,过了一会,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凌晟,满是惊讶的问道,“你是说,有人要借魔神之手,除去云贵妃腹中之子?” 凌晟一把将夙璃拉过,倒在他的怀中。他环住夙璃的细腰,将她紧紧搂住,声音有些倦怠的说道,“我不会让他出世的。” 夙璃咬了咬唇,有些担忧的说道,“是天后吗?” “没有证据,”凌晟声音轻轻,“但不管是谁,魔胎必须除去。” 夙璃听着他略带疲惫的声音,没有再出言追问,只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百转千回。 在此间,若要谈及欲除掉云贵妃腹中胎儿之人,恐怕除了当今天后之外,再也无人能够浮现在她脑海之中了。然而,这龙族可是天定的仙界首领,其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世间的和平与安宁。若是这位天后真的仅仅出于个人私欲,就选择与魔族相互勾结,那可真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样的行为不仅违背了天道正义,更可能给整个六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况且今日观天帝所为,似是要全力保其幼子,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嫡长子去。凌晟真的能顺利除去那魔胎吗?虽然他是上古神明,身份尊贵,神力浩然,若他真的强势违背天帝意愿,得罪了龙族众人去,届时会不会生出些其他意外来? 可倘若放任那魔胎出世,那更是危险,夙璃虽然记不得与魔神对抗之事,但也是知晓了当初凌晟投入人间的细节始末。 魔神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肯定是断断不能让他有一丝机会降临世间的。届时六界安危不说,她更不想让凌晟有受伤的可能,一点也不行。 \/ 夙璃因晚上思虑万千,直到天色泛白才堪堪睡去。 等到她悠悠转醒,凌晟已经不在身侧。夙璃撑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便听房门外传来细小交谈之声。 她推开门走出去,见自家父母正与凌晟坐在院中梧桐树下,不知在说些什么。 夙璃走上前去,坐到凌晟身侧,向夙鸣凰羽问安。 夙鸣点了点头,神色严肃的朝着她开口说道,“今日他界众人已陆续离开,昨日之事,虽说是仙界龙族内部之事,但牵扯到魔界,亦算得上是六界大事。只是此事我们插手那天帝老儿也未必会允,神君此刻更是难以脱身,我与你母亲欲先行回归妖界,与族中长老共议,阿璃,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与神君一处?” 夙璃看了看微垂着眼的凌晟,很是坚定的说道,“我陪着神君暂居此处,待此间事宜了结,再与他一同归去。” 凰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她似是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见自家女儿神色坚决,终是垂下眼眸,未有言语。 却不想凌晟忽然开口阻止,“阿璃,你随帝君帝后先行回去。此事我很快便能解决。” 夙璃想都没想,下意识便开口拒绝,“你又要丢下我?” 说完她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又’这个字眼,但此刻也没心思细究,她看着凌晟神色严肃的说道,“你既说我与你是道侣,那为何又不让我陪在你身边?” 凌晟抬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之色,他轻声说道,“此事牵扯厄尤,虽说只不过是他一缕神魂,尚未成气候,但世间之力对于净化魔气总是效果甚微,你年岁尚小,修为尚低,还是暂时远离的好。” 夙璃摇了摇头,“我是妖界公主,身上流淌的,更是上古神兽的血脉,我没有你们想的那般脆弱。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不会随随便便涉险,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凌晟看着她坚决的模样,面上露出一丝缱绻之情,他细细看了她片刻,终是轻轻点头应声道,“好。” \/ 两人送别夙鸣与凰羽,正往回走去。夙璃望着身侧白玉栏杆外的云海,语气带着些忧虑的轻声说道,“我们何时去找天帝?” 凌晟脚步未停,语气淡漠的回答道,“现在。” 待两人行至天帝寝殿外,便有仙侍急急迎上前来,那仙侍朝着两人恭敬的俯身行礼说道,“回禀神君,公主殿下,天帝陛下昨日歇在贵妃娘娘那处,未曾归来。” 夙璃与凌晟对视一眼,轻轻颔首说道,“劳烦姐姐引我们前去,为我们向天帝陛下通报一声。” 仙侍犹豫片刻,有些踌躇的垂首说道,“贵妃娘娘在筵席之上受了惊吓,陛下于昨日已经下令,娘娘需休养生息,此段时间闭门谢客。” 夙璃还欲再言,却被凌晟轻轻拉住了手,她看向凌晟,只听他淡淡说道,“我们直接去找他们。” 夙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与凌晟转身离开往妃殿走去。虽说妃殿乃天帝后宫,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但一路上却未见有人敢上前阻拦于他们。 夙璃被凌晟牵着往前走去,眉头微蹙,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我看天帝对那云贵妃多有宠爱,似是要力保她腹中皇子,我们今日前去,天帝会允下此事吗?” 凌晟神色淡漠,语气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格外霸道,“由他不得。” 第69章 下不为例 两人很快便走到贵妃殿外,只见宫殿大门紧闭,有手持长枪的天兵正立于两侧。 夙璃上前一步颔首说道,“劳烦两位为我们通报。” 守在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抱拳俯首回道,“请神君与公主恕罪,天帝旨意,今日闭门谢客,不论是谁,皆不可入内。” 凌晟未有应答,只是轻轻一抬手,便有一道神力直直将两人摄住,那股强大的束缚力带着厚厚威压,压的两人竟是连抬头都不能,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凌晟直接牵着夙璃往里走去,堪堪行至殿门前,只见那厚重铜门便自行敞开了去。 两人踏过门槛,直直往寝殿方向行去。 凌晟与夙璃刚刚行至房门口的廊下,便听其内传来细细低泣声,哀怨非常。 夙璃与凌晟对视一眼,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低泣声忽地被打断,不过一会儿便听见有急急脚步声渐行渐近,房门被猛地拉开。 只见天帝衣袍微皱,脸上带着些许憔悴,他像是早已预料来人一般,并无露出任何惊讶之情,他朝着凌晟微微抱拳说道,“神君,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凌晟漠然的看着挡在门前的天帝,语气淡淡,“我来处理魔胎。” 天帝脸色一僵,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侧身让行,“进来说吧。” 夙璃与凌晟走进房中,只见那位云贵妃正静静地坐在圆桌旁,宛如一尊哀愁的雕像。她身着的宫装依旧是昨日的那一袭华丽,但那曾经的锦绣繁华如今却显得有些破败不堪,她的身形憔悴,哪里还有昨日初见时的雍容华贵。 天帝引着他们坐到桌边,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云贵妃身侧,甫一落座便又深深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面上无波无澜的凌晟,开口欲言,却又像是不知该如何诉说一般,只能垂下头来,继续唉声叹气。 云贵妃抹了抹满是泪痕的脸颊,抬头看向凌晟,语气坚定的说道,“神君,我要保下这个孩子。” 凌晟皱起眉头看向她,眼中已经隐隐浮上不耐,“此子留不得。” 云贵妃满脸不甘,不由的带着点恨意说道,“神君明知此事并不是没有办法,既然神族有秘术可拯救吾儿,神君为何就如此冷血?今日此事若是发生在夙璃公主身上,妾身不信您还会这般坚决!” 天帝直到云贵妃把话说完,才状似生气的朝她低声呵斥,“放肆!怎可对神君如此不敬!”说罢便朝着凌晟微微一抱拳,“还请神君见谅,云娘初为人母,对这个孩子倾注了千万期待,如今却遭此变故,自是悲痛万分,望神君莫要计较她的言语无状。” 夙璃看着凌晟皱眉不耐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我知陛下与娘娘舐犊情深,但此事事关六界安危,陛下贵为六界之首,身负重责,还望陛下要以六界为重。” 云贵妃冷笑一声,看着夙璃讥讽道,“公主说话可真是轻飘,妾身曾听闻神君当初为了公主离开了那银河湖畔,难道算不上是违背天意?怎的,对待自己的道侣便欲与天争,如今我们已经如此恳求,神君却是又要做回那位谨遵天道的清正神明了不成?” 夙璃闻言脸色亦是一冷,她抬手按住凌晟的手,止住了凌晟的欲言,看着云贵人扯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娘娘也知道神君为我付出几何,说来惭愧,我不过妖界一小小凰女,却有幸入了神君的眼,此生得神君庇佑,确实是阿璃之幸。但您也说了,我们两个已然结为道侣,他护着我自是天经地义。娘娘您也是有夫君的人,怎的就非要逮着别人的伴侣为您卖命,神君为何要为您行那等危险之事?还是说……娘娘就是喜欢盯着他人之物?” “你!”云贵妃听着她阴阳怪气的指责,脸色涨红,她猛地站起身来,抬手就欲朝着夙璃落下。 还未等她再有行动,就被站起的凌晟擒住了手腕,她双目圆瞪的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面色猛地一僵,眼中浮现出满满慌乱来,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现下挑衅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男人的玄色双眸中,满是冷意,看着云贵妃的眼神冰如寒霜,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 云贵妃虽与天后一母同胞,但自小便更得父母宠爱,后因早早丧夫,众人对她更是关切顺从。如今二嫁,所嫁之人亦是尊贵非常,对她亦是万般恩宠。她向来过的顺心顺意,面上虽是惯会做戏假意恭敬的,但内心却从未觉得有谁人能够越过了她去。 而此刻她的心中,却不可控的升起了浓浓惧意。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面上无波无澜,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取她性命。 天帝在凌晟起身的一瞬间便跟着急急站起,他亦是活了万年岁月,哪里感受不到凌晟身上散发出来的丝毫未有遮掩的戾气。 印刻在血脉中的臣服之意在此刻已到达了顶峰,虽说他成为天帝早已过了漫长岁月,受六界之人跪拜敬仰,可此时却是连伸手触碰凌晟都做不到。 豆大的汗珠从天帝额头上滑落,他狠狠按下心中升起的跪拜求饶之意,努力稳住声音开口说道,“神,神君,请恕罪。我定会治她不敬之罪,还请神君,饶过她。” 凌晟身形未动,亦没有应答,只是依然冷冷的垂眸看着眼前面色已经惨白如纸的女人。 夙璃没有起身,只是拉了拉凌晟的衣袖,抬头看着他轻轻说道,“算了。” 凌晟顿了顿,这才缓缓放开了手,他整了整袖口,看着掩饰不住惊慌神色的两人淡漠开口,“下不为例。” 天帝一把扶住因腿软踉跄直直向后倒去的云贵妃,急急点头应是。 凌晟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夙璃,将她拉起,朝着天帝和云贵妃淡淡说道,“明日辰时,于建木古树下,本君会亲手取出魔胎。此子必除。” 说罢不等两人有所回应,便搂住夙璃的腰,直接消失在原地。 直到凌晟留下的那股威压微微散去,天帝才似站不住一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被他扶着的云贵妃没了支撑,亦是跌落原座,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天帝看了魂不守舍的女人一眼,迟迟而来的怒气这才涌上心头。他难得的对着云贵妃冷了脸色,声音沉沉的说道,“今日,你太过放肆。” 云贵妃猛地转过头看向他,双眼依然圆瞪着,似是被惊醒一般,堪堪才从满满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 未能发出声音,眼泪却唰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第70章 贵妃失踪 夙璃与凌晟回到了房中,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趴趴地坐到桌边,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也顾不得茶水已冷,端起便直接一饮而尽。 她看着缓缓落座的凌晟,有些愤愤的说道,“那天帝就是故意的吧,让云贵妃恶心我们,真是讨厌。” 凌晟闻言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你若是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女人抓来给你出气。” 夙璃连连摆手,“大可不必。” 凌晟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认真说道,“无需顾忌什么,万事皆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夙璃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这位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的道侣,“我知道神君您是天上地下独独一份的尊贵,只是真的没有必要,我没将云贵妃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阴阳怪气。” 凌晟点了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好吧。” 不是,没让您发挥神威是不是对您不起了? 夙璃悄悄翻了个白眼,想起刚刚天帝所为,又没忍住悠悠叹了口气,“明日那天帝真的能够心甘情愿让你除去云贵妃腹中魔胎吗?” 凌晟没有马上回答夙璃的话,只是低垂着眼眸,手中不自觉的摩挲着杯身,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过了片刻,才听他语气淡然的开口说道,“魔神此次分出一道神魂,欲借腹出世,不代表他的真身也能借此契机降临此间。只怕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破坏结界。” 闻言,夙璃不由皱起了眉头,她思索片刻,声音低低似是喃喃自语般,“所以,魔神亦知自己不能仅靠一道神魂便逃脱魔界,他所求的只是一个脱离于魔界之外的肉身,倘若他能在此间拥有一个任他操控的傀儡,便可借此想办法从外部破坏结界。”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此前,因我曾强行突破神魂封印,后来又因一些变故受了伤,导致神魂受损,确实对我造成了些许影响。神明之躯的损伤,不论是肉身还是神魂,较之常人本就更难恢复,我如今的神力也的确不如从前。倘若结界再有意外,届时,许是再难以修复如初。” 夙璃听着凌晟极为坦诚的与她道明自身情况,本就紧紧皱起的眉头更是不能松懈半分,此时更是倍感焦虑。 她抬手轻轻覆上凌晟的手背,语气中带着些许决然的说道,“所以,魔胎断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凌晟反手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应声说道,“纵使天帝心有不甘,此事我也必须亲自了结,永除后患。” 夙璃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不安之感却愈演愈盛。 \/ 天色刚刚泛起蒙蒙白光,夙璃便已从床上坐起。连着两日她都无法安眠,心中总是忧虑万千,扰的她根本不能好好歇息,今日更是连面容上都染上了淡淡憔悴。 凌晟在她坐起身时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夙璃微微蹙起的眉头,起身从后面拥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道,“阿璃莫要忧心,万事有我。” 夙璃把手放在搂着她腰的手臂上,微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心中不安,此事真的能顺利解决吗?” 凌晟闭起眼睛,依然维持着搂着她的姿势说道,“建木树乃上古神树,树身带着天道生息,对魔气有天然抵抗之力。今日在树下行除去魔胎之事,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夙璃轻轻点了点头,微垂着眼眸回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 辰时快至,夙璃与凌晟已然站在建木树下,等待着天帝与云贵妃到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未见台阶下出现一人身影。 夙璃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看向身旁在树下随地打坐闭着眼睛的凌晟,终是有些忧心的开口问道,“约定的时辰快要过了,天帝怎的还未前来?” 凌晟缓缓睁开眼来,眸中寒霜遍布,他冷冷说道,“怕是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来,拉过夙璃的手直接消失在原地。 \/ 天帝正坐在自己书房中唉声叹气,身后站着的仙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微微低垂着头站在后侧,不敢有一点动静。 忽然,那仙侍发现书桌前的空间似乎正在微微扭动,还未等她细看,便见一黑袍男子搂着一位绝世美人凌空出现在房中,仙侍被骇的猛然跪倒在地。 天帝亦是一惊,急急站起身来,瞪圆着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凌晟与夙璃。 他见凌晟望过来的淡漠眼神,默了一默,随即屏退近侍走到他的面前,脸上满是无奈神色。 天帝朝着凌晟俯身抱拳,艰难开口道,“神君……云贵妃她……似是暂时,离开了仙界。” 凌晟脸色未变,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冷俯视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天帝。 夙璃退出他的怀中,敷衍的向着天帝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然后皱着眉头直接开口问道,“云贵妃怎的会突然失踪?难道她离开时甚至未来得及与陛下说明缘由吗?” 天帝直起身来,肩膀微微佝偻着,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力,“昨夜贵妃与朕说,想与腹中孩儿做最后的告别,故朕便未陪在她身边。此事,是朕失察了。” 凌晟冷漠开口道,“失踪多久了?可有着人去寻?” 天帝面带苦涩的摇了摇头,“朕因放心不下她,于卯时就亲自去她寝殿寻她,但那时云贵妃便已不见了踪影。朕问过宫内侍候的女婢,只说未曾见云贵妃出过房门。朕已派出亲兵去寻,暂时还未有消息。” 凌晟闻言未有应答,只是将自己的神识铺散开去,一瞬间便笼罩了整个九重天。夙璃看了眼面色无波无澜的凌晟,因与他神魂交融,很是轻易的便发现了他现在所为。她亦没有开口干扰于他。 过了片刻,凌晟收回神识,面色有些冷,他看向夙璃,轻轻摇了摇头,“已经不在九重天了。” 夙璃咬了咬唇,转向天帝神色凝重的说道,“陛下,魔神厄尤之危害,您不可能不知道。倘若魔族真的出世,怕是你我都难逃一劫,还望陛下莫要因小失大。” 天帝闻言脸上无奈之意更重,他都没有心思去计较,夙璃是自己的小辈便敢教训自己这事,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苦涩的说道,“朕哪里不知此事何其重大,虽也因那未出世的孩子感到心痛,但朕身为仙界帝王,顺天意占着这六界之主之位,自然不会因一己私欲便将这四海八荒万千生灵置于危险之中。云贵妃消失此事,朕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亦毫无头绪。” 夙璃本就蹙起的眉头闻言皱的更紧,她有些担忧的看向凌晟,心中更加不安。 只见凌晟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是一片冷色,他的声音淡漠,却让人感受到了浓浓威压。 “找。” 第71章 天后告知 夙璃与凌晟回到房中,相对而坐,她看着凌晟有些凝重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晟垂着眼眸坐在桌边,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夙璃说道,“阿璃,我许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夙璃闻言默了一默,然后轻声开口问道,“是要去找魔胎吗?”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龙族孕期需百年之久,但魔胎成型只需短短数月,此事拖不得。” 夙璃咬了咬唇,开口说道,“我能与你一起去吗?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安危。” 凌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的说道,“我不是不愿带你一起,只是我需要你帮我盯着天帝。此事还不知是否真如他所言,龙族存世已久,曾亲身侍奉神明,所拥有的神器不在少数,若他借用神明之力为其掩盖踪迹,一时间能够蒙蔽于我也不是做不到。所以,阿璃,帮帮我。” 夙璃看着他的玄色双眸,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凌晟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吻,“你的神府中有我的印记,你只需将神魂沉入神府,触碰于它,便可与我取得联系。” 夙璃垂着眼眸,反手抓住他的手,摩挲着凌晟细长的手指低声说道,“你要平平安安,早日归来。我在此处等你。” 凌晟笑着应下。 \/ 距离凌晟离开仙界已过三日,这几日,夙璃几乎天天寻着各种由头跟在天帝身边,却终是一无所获。 天帝心中亦知夙璃此番作为所为何故,所以连亲兵回禀此事进展也未曾避讳于她。只是那云贵妃当真连一点消息也无,似是已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去。 观天帝这几日所为,应是当真未帮助过云贵妃逃脱。 夙璃这些时日亦是一日不落的与凌晟联系询问是否有所消息,但凌晟那边似乎也还未有头绪。 随着时间流逝,夙璃心中愈发焦灼起来。 这一日,夙璃刚从天帝那处回到梧桐苑中,她一屁股坐到梧桐树下,看着已经有些灰蒙的天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还未等她想好是否现在就与凌晟联系,门口突然传来通报之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正是自筵席之后便再未见过的槐沫嬷嬷。 夙璃见槐沫朝她欠身行礼,起身上前亲自将她扶起,开口询问道,“嬷嬷今日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槐沫垂首站立在夙璃面前,轻声开口,“启禀公主殿下,天后娘娘着老奴来请公主殿下一同用晚膳,还请殿下移步。” 夙璃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很快敛下了表情,开口应道,“既是天后娘娘旨意,那就劳烦嬷嬷带路了。” 槐沫低头应是,便引着夙璃朝天后宫中走去。 待夙璃踏入殿中,便见天后已然备好了一桌佳肴,正浅笑着坐在桌边望她。 夙璃缓缓欠身行了个礼,天后抬手虚虚将她扶起,笑着说道,“阿璃,今日突然唤你前来陪本宫用膳,多有冒昧。” 夙璃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天后还顾念着我。” “坐吧,”天后微微抬手示意,“这些皆是本宫小厨房做的,不知合不合阿璃胃口。” 夙璃应声落座,见天后开始动筷,才跟着拿起筷子用起膳来。 两人一时并无对话。 直到天后见夙璃放下筷子,这才抬手用帕子压了压嘴角,随后便吩咐仙侍将桌上餐盘撤下。 待仙侍们皆退下,天后抬头朝着槐沫看了一眼,槐沫会意,悄声带着其他侍奉之人退出殿去,轻轻关上了门。 天后这才看向夙璃,夙璃亦知今日天后寻她过来定不会是真的为与她一同用膳这般简单,虽说不知她究竟要做何事,但夙璃想到自己先前的怀疑,还是应邀前来了。 天后朝着夙璃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她轻声开口道,“公主无需如此戒备于本宫,本宫今日唤公主前来,是为了为公主解忧。” 夙璃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便敛下表情说道,“不知娘娘能为我解何忧?” 天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说道,“本宫知道这些时日,你们正四处找寻本宫那位好妹妹,只是恐怕是神君亲自探查,至今也是毫无头绪吧?” 夙璃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娘娘可是知道云贵妃现下何处?” 天后冷笑一声,“云贵妃自小便是本宫家中所有人的掌上瑰宝,如今哪怕其怀有魔胎,本宫那位好母亲怕是也会铤而走险,包庇与她。” 夙璃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反驳道,“神君刚下九重天,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娘娘母家,只是东海未曾发现丝毫贵妃气息。” 天后脸上还是一副温和笑意,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恨色,“本宫母亲曾亲身侍奉过神明,得了不少神器作为赏赐。其中有一物,正是当初碧霞神君所持玉簪,此神器能够为人隐藏身形,甚至连神魂气息都不会泄露分毫。那物一直被本宫大哥随身携带,但筵席那日,本宫却未见大哥冠上有此物踪影。” 夙璃闻言一惊,确实,倘若是用了上古神器,一时半会能够蒙蔽凌晟也未必不能做到。筵席那日,天后亲母也确确实实与云贵妃有所触碰……但天后作为云贵妃亲姐,却将此事直接告知于她,其目的,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的。 天后看着夙璃的样子,浅浅一笑,“公主不必对本宫多加揣测,本宫身为天后,自然是以天下苍生为重。本宫的妹妹于此事虽也算得上是受害者,但她如此妄为,置这六界生灵于何处?本宫是断不能纵容于她的。” 夙璃听着天后大义凛然的话,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不管与魔神勾结之人是不是她,但今日她的所作所为,要说是为苍生而行此等大义灭亲之举,她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现下与她掰扯此事倒是真的没有必要,夙璃只想快快将这个情报告知凌晟。思及此,她站起身来朝着天后欠身行礼,“天后娘娘,夙璃这几日都未能歇好,今日想早些回去休息了,还请娘娘恩准。” 天后看了眼外头天色,状似惊讶的捂嘴说道,“都怪本宫,没有注意天色已经这般晚了。本宫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夙璃摇了摇头,“还请娘娘留步,我自己回去便行。” 天后也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如此,本宫便送你到殿门口吧。” 夙璃推脱不过,只得任由天后陪她行至殿门,跟在身后的槐沫急急上前为夙璃推开了门,夙璃转身朝着天后欠身行礼,“娘娘,夙璃便先告辞了。” 天后笑着应声,“公主路上小心。” 直到夙璃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还站立在原地的天后这才缓缓收了笑意,她看了看灰蒙的天气,低声喃喃道,“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啊。” 第72章 云妃现身 在遥远的东海深处,波涛汹涌的海水之下,隐藏着一座神秘而庄严的龙宫。这座宫殿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仿佛是由无数珍珠和宝石堆砌而成。 然而,在这座宫殿的一个偏僻角落,有一座被坚固结界笼罩的小殿。这里平日里荒凉寂静,毫无人声,但今日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呵声。 而出声之人正是众人近日苦苦找寻未果的主角——云贵妃。 只见云贵妃正一脸狰狞的看着淡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妇人,声音中满是恨意,“难道除了那冷血无情的劳什子神君,这四海八荒内就再找不出一人能够挽救吾儿?!” 老妇人看着隐隐癫狂的亲女,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却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云贵妃的小臂,安慰道,“我知你心中如今自是万般悲苦,但此秘术确实只有借上古神明之力才可得以施展。” 话音刚落,云贵妃便猛地扑进母亲怀中,哀哀哭泣,“母亲!云儿早早便没了夫君,母亲亦是受过丧夫之痛的人,应最是了解女儿的苦楚!女儿如今好不容易重新觅得良人,不用再过那等孤苦寒冷的日子,虽说对不起阿姊,但女儿真的从未想过要与阿姊争夺权位,我只不过是想寻一个庇护之所得以安身罢了!但阿姊处处针对于我,女儿遭此劫难,您要说其中没有阿姊手笔,我是断断不会相信的!您的外孙,他还未曾来这世间看过一眼,您叫我如何狠得下心?母亲,女儿求求您了,求求您怜惜怜惜您外孙吧!” 老妇人听着自己亲女声嘶力竭的哭喊,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轻拍着云贵妃的背,声音轻轻如同哄孩童一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由胆寒,“吾儿,莫要哭泣,既然神君不愿伸出援手救你我于水火之中,那么,让他不得不救便是了。” \/ 夙璃从天后那回到房中,天色已晚。 她在房中静坐良久,还是打算即刻将此事告知凌晟。 虽说天后定有他求,明晃晃的是在利用她,但魔胎一事滋事重大,委实是拖延不得。她确实有所顾虑,担心天后此番行事会对凌晟造成不利,所以她决定先告知凌晟,然后即刻动身前往东海与他会合。 只有待在他身边,她的心才能安定。 只是还未等她将神魂沉入神府,突然门外有仙侍来报,“启禀公主殿下,天帝陛下有请。” 夙璃微微皱眉,这夫妻两人怎么像是商量好一般,这么晚了还要召见于她。但她确实也不好驳了天帝的颜面,只能先将此事放一放,跟着仙侍前去面见天帝。 夙璃踏入天帝的书房中时,天帝正不安的搓着手在房中不断来回走动,看样子很是焦虑。 天帝一见夙璃进来便赶忙迎上前去,他亲自扶起欲欠身行礼的夙璃,语气有些焦灼的说道,“阿璃,方才暗卫来报,已在东海发现了云贵妃的气息。” 夙璃闻言挑了挑眉,随即假意吃惊的说道,“原来贵妃娘娘只是回了娘家呀,那陛下可有通知神君?” 天帝闻言神色微微一僵,眼神也止不住的游移片刻,这才有些踌躇的朝夙璃开口说道,“阿璃,现下冒昧唤你前来,除却要将此事优先告知与你之外,朕还有一事,欲有求于你。” 夙璃心中已有大概猜想,却还是假装惶恐疑惑道,“陛下此言真是折煞夙璃了,您需要夙璃为您做些什么?是想让我将此事亲自与神君言明吗?” 天帝急急摆手否认,然后带着些许恳求之意朝夙璃说道,“阿璃,此次确实是云贵妃太过任性。但此事也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她。她初为人母,腹中皇儿虽还未出世,她却已是投入了万分期待,如今神君随随便便就要剥夺她成为母亲的权力,叫她一时间如何能够接受啊?” 夙璃颔首应道,“确实,贵妃娘娘与腹中胎儿此番算得上是受了无妄之灾,心中难免不忿,这也不难理解。”天帝眼中一亮,正欲应和,却听她话语一转严肃说道,“只是魔胎一事关乎六界安危,魔胎一日不除,芸芸众生便多一分危险,贵妃娘娘怎可因一己私欲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呢?” 天帝脸色微变,却只能点点头语气苦涩的应道,“此事,确是云娘做的不对,待朕见到她,定会狠狠责罚于她。”天帝暗暗看了夙璃一眼,见她表情未有波动,犹豫片刻又继续开口说道,“只是,阿璃,你看此事,能不能看在朕的面子上,稍稍晚些再告知神君?” 夙璃闻言眉头微皱,但还未等她开口拒绝,天帝便急急打断她的欲言继续说道,“云娘虽说年岁已不小,但因其母族将她护的太好,现又被朕娇宠太过,从未遇到过太大坎坷。此次之事已是让她大受打击,害怕不安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慌乱无做出这形临阵脱逃之事。如今,她对神君亦是生出了万分畏惧,若是再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神君威压,朕……实在是担心,她会承受不住啊。” 夙璃闻言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她看着眼前这位情意绵绵的天帝,只觉得讽刺的很。 抛妻弃子是他,真情实意也是他。看来云贵妃真真是好手段啊,哄得这般浪荡男子也能对她如此情根深种。 夙璃低头考虑了片刻,凌晟拥有强大的神明之力,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他想,到达东海不过片刻之事,天帝既不是要求她隐瞒此事,也不是让她为云贵妃开脱说话,所求并不过分,即使遂了他的愿应当也无大碍。眼下要紧之事是赶紧亲眼确认云贵妃何在。 思及此,夙璃微微欠身应道,“陛下对贵妃娘娘真真是情真意切,夙璃实在是感动非常。我自然会应承陛下之愿。只是夙璃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是否亦可以应允。” 天帝急忙将她扶起,语气温和的说道,“阿璃只管说来,只要朕能够做到,定不推脱。” 夙璃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天帝坚定的说道,“还望陛下,能够带上阿璃一同前往东海。” 天帝缓缓舒了口气,连连应道,“阿璃愿意陪朕走这一趟自然是再好不过,神君最是疼爱你,届时还望阿璃能在神君面前为云娘美言几句,此情朕绝不会忘记。” 夙璃垂下眼眸,低声应是。 第73章 落入圈套 第二日一大早,夙璃便跟着天帝坐上了前往东海的鸾辇。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鸾辇终于到达了东海之畔。 夙璃刚刚踏下鸾辇,便见那日筵席上所见的老妇人已经恭敬等候在岸边,正是天后与云贵妃的亲母。 夙璃不由挑了挑眉,看来云贵妃已经知道天帝与自己今日会前来于此了。 只是昨日深夜天帝才与她说过,此事是暗卫探查所得知的,怎的今日前来,这龙族老妇却像是早早知道一般,还专门在此等候他们。 夙璃转念一想,许是天帝与云贵妃之间也有可以即刻传声之物也说不定,以天帝此前对云贵妃的情谊,直接告知于她也并不在意料之外。 夙璃按下心中思虑,抬步上前微微欠身行礼。 那老妇人也朝着他们躬身欲行礼问候,天帝匆忙上前一把扶住她的小臂,亲自将她搀扶起来,口中急急问道,“云娘一切可还好?” 只见老妇人轻叹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带着些许哽咽说道,“那孩子自回到龙宫,至今未曾用过一点吃食,日日都是以泪洗面,每每哭的晕死过去,又被梦魇惊醒,反反复复,不得一刻安宁。老身看在眼里,心中亦是痛苦万分啊。” 天帝闻言眼眶微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急急便要往龙宫行去。 夙璃看着两人行状,忍不住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随即抬步紧紧跟上。 \/ 夙璃跟着前面两人入了龙宫,脚步未停一直往龙宫深处走去,天帝一路上行路急急,夙璃不得不小跑跟着,根本没有心思打量这逶迤豪华的宫殿。 绕过好几座假山,走过好几条小路,夙璃终于被引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小殿中。她暗暗环视一周,只见此处院落丝毫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竟是连侍女都不见一个。 怕是除却这位龙族老妇,这龙宫中的人也未必知道此处存在。 夙璃暗自猜想,许是云贵妃母亲为了助其遮掩身息,才刻意寻了这般荒凉偏僻之地安置云贵妃吧。 近侍皆早早被老妇人屏退身侧,此处只余他们三人。 只见那老妇人抬手一挥,夙璃便见眼前空间微微扭曲,竟露出一扇原本未曾看见的房门来。 老妇人推开房门,微微侧身,朝着夙璃说道,“请。” 夙璃皱了皱眉,提摆踏入房中。 只见一满脸憔悴的女子正坐在桌边,望来的双眸中毫无神采,宛如死灰一般,整个人就似是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直到看清来人,云贵妃的唇才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未能发出声音,只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落,未语泪先流。 这般柔弱破碎的模样刺得天帝心头剧痛,他急急走上前将云贵妃拥入怀中,语气中满是自责与心疼,“云娘,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别怕,我来了。” 云贵妃轻声低泣,哽咽唤道,“陛下~”那尾音婉转几番,恨不得飞到梁上去。惹得夙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夙璃在心里默默哕了一声,只觉晦气。 她上前两步微微欠身,敷衍的行了一礼,便朝着相拥的两人直直开口道,“陛下,既然您已如愿与贵妃娘娘相逢,那是否可以即刻将此事告知神君了呢?” 夙璃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云贵妃停止了断断续续的低泣,天帝也没有应答,只是仍然保持着拥着云贵妃的姿势,连身形都未动分毫。 一时间,此间气氛变得诡异非常。 夙璃心中升起一抹警惕之意,她悄声向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云贵妃亲母。 夙璃猛地转头看向她,只见老妇人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身形却是丝毫不退,直直挡在夙璃和房门之间。 夙璃缓缓看向不知何时面向她的天帝,冷了神色沉声开口问道,“天帝陛下这是何意?” 天帝未有言语,倒是已停止哭泣端坐在天帝身侧的云贵妃突然开口说道,“公主,妾身听闻,神君曾为了你走下神坛,更是为了你不惜自损神魂,他一定深爱于你吧?” 夙璃冷冷的看着她,并没有开口接话。 云贵妃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兀自笑了一声,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妖界嫡长公主,上古神兽凤凰之后,身份高贵非常,更是出落的国色天香,是四海八荒公认的难得美人。妾身第一次见到公主便惊为天人,难怪除了凌晟神君,连我那年少便成名的外甥都对你情根深种,哪怕你那般玩弄于他,却还是对你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夙璃闻言神色更冷,她语气淡淡,却带着浓浓威胁之意开口说道,“娘娘此次留不住这个孩子,万年后自然还有机会再续母子缘分。我身上有神君留下的神明印记,倘若有人加害于我,神君会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您可不要因一时冲动,就毁了自己后半生去。” 云贵妃大笑出声,良久才抬手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她朝着夙璃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语气中满是喜意,“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呢,我早早便通知了浮乾战神,本来还在担心联系不上神君,原来公主有法子呀,真是太好了呢~” 夙璃看着眼前眸中已然染上疯癫神色的女人,不欲再与她多言,只是暗自提气凝出火红妖气遍布周身。 一直未出声的天帝这是才开口说道,“阿璃,龙族与凤凰一族自上古时期便有互相扶持,携手共进的情谊。倘若神君不曾行这横刀夺爱之事,按理你此时也该尊朕一声父皇。现下龙族有难,作为凰女的你,难道不应该不吝相助吗?” 夙璃闻言冷笑一声,“陛下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妖界一小小凰女,犹如沧海一粟,哪有本事能够相助天帝陛下。不过既然陛下为了娘娘,不但欲与妖界为敌,便是神族也不曾放在眼里,既有如此决心,定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云贵妃娘娘的。” 天帝冷冷哼了一声,一摆衣袖,“牙尖嘴利,你没有本事,你的神君有。”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灵力裹挟着浓浓威压直直冲着夙璃面门而来。而她身后也传来厚重灵力,狠狠将她束缚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夙璃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啊,他许是又要生气了呢。 第74章 龙族主人 凌晟正在查看镇压着魔族的结界,搜寻是否有任何外人留下的蛛丝马迹。突然间,一阵剧痛从他的心口袭来,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与此同时,印刻在他神府中的与夙璃相连的印记也开始发热,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点燃一般。那炽热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透过肌肤传入骨髓,逼迫得他喉咙一阵腥甜,几乎要呕出一口鲜血。 凌晟脸色唰的变白,不是因为身体感觉到的疼痛,而是那久违的恐惧感又席卷而来,漫上心头。 阿璃。 凌晟身上猛地爆发出厚重神力,惹得周身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他望向远处,一瞬间便直接消失在原地。 \/ “母亲,您快些,那凌晟随时会过来。”云贵妃躺在昏迷的夙璃身侧,有些焦急的催促着床边闭眼结印的老妇人。 老妇人未有应答,只专注的凝神操控着悬在半空中的一柄如意。 倒是站在一旁的天帝开口宽慰道,“云娘莫要担忧,就算凌晟找到东海龙宫,此处有碧霞神君的神器护佑,一时半会他也寻不得夙璃准确方位。” 云贵妃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老妇人忽然睁眼,看着云贵妃轻声说道,“可以了,凝出心头血,置于此神器之上,再将妖界公主的心头血喝下,你们两人从此便性命相连,同生共死。” 云贵妃闻言满脸喜色,她毫不犹豫抬手扶上心口,不过片刻便有血色浮于掌心,云贵妃的唇色因取血猛地发白,她却是丝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催动那滴血液飘向如意。血色瞬间遍布玉身,如意猛然间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将床上两人笼罩在光圈中。 老妇人将保养得宜的手悬到夙璃胸前,正欲催动灵力取其心头血,忽然,地面传来强烈震感,屋内桌上茶具纷纷摔落在地碎成渣子。 天帝脸色猛地一变,他神情凝重的看向老妇人,语气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恐惧,“找来了。” 老妇人亦是神色严肃,她朝着天帝摇了摇头,“妖界公主乃凤凰之后,其身上还有神君下的印记,强取心头血至少需三刻时间。” 天帝紧皱着眉犹豫片刻,正欲开口,却又被老妇人打断,只见老妇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沉声说道,“神君虽然已到达龙宫,但应当还未找到此处,就算找到了此处,碧霞神君的禁制也并非轻易就能被他破开了去。若是云儿与夙璃性命无法绑定,待那神君闯入此处,见此情形,陛下觉得吾等是否有可能全身而退?” 天帝知老妇人的意思,他此刻是真真生出些后悔之情,但如今事已至此,就像这老龙说的,此事不成,他们今日怕是难以得善终了。 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两眼一闭走到头了。 思及此,天帝只得叹了口气,随即向老妇人抱拳说道,“朕去拖延神君为您争取时间,岳母,云娘与皇儿,便托付给您了。” 老妇人脸色微松,郑重的点了点头。 天帝随即转身推开房门,走出了神器空间去。 \/ 凌晟追随着神明印记的指引来到东海之下的华丽宫殿中,却丝毫感知不到夙璃的气息,他知是有人刻意掩盖了夙璃的踪影,能够蒙蔽于他,想来怕是只有上古神器了。 凌晟不知道他们要对夙璃做些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位一向毫无情绪波动的神明,此刻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如潮水般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几乎要失控。 凌晟悬在龙宫上方,散出神识,将整个龙宫笼罩在自己的神识之下。 找不到,一点都找不到。 他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浮现出当初他在人间登基为王的那一日,也是这样,阿璃消失了,他寻了很久,很久,却寻不到她丝毫气息。 明明说好了会护着她的,明明说好了不会再让她遭遇这种事情的。可如今,他却又寻不到她了。 这怎叫他不发狂。 龙宫里的众人都瑟瑟发抖的仰着头,看着悬在空中低垂着眉眼似正陷入沉思的男子。 他们看不清男子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黑发与黑袍竟在这无风的深海之中微微扬动,龙宫中的许多人都只曾听说过凌晟神君的名号,不曾见过神君真颜,此刻却几乎无人将他与那位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神君联系在一起。 他们只觉的厚重威压裹挟着些许戾气笼罩住了整个龙宫,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魔神出世,欲灭东海。 猛然间,那男子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一瞬间龙宫所在之海域内,地动山摇,宫中地面寸寸龟裂,珊瑚石块皆是连根拔起,浮在水中。 宫中众人惊叫连连,四散奔逃。凌晟却像是未曾注意到脚底下的慌乱般,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几近崩塌的龙宫,强大的神力却丝毫未有停滞的往周边散压而去,一时间东海中掀起无数暗涌,让人胆战心惊。 终于,有人露面了。 身着常服的天帝出现在凌晟面前,他俯身垂首,抱拳向凌晟行礼道,“神君,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打探罪人云贵妃的下落,神君可是同为一事。” 凌晟脸上毫无波动,目光却冷漠如冰霜,像是看蝼蚁一般,“在哪?”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巨石压顶般,让天帝感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帝抬起头,朝着凌晟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来,“神君,此处并无云娘的气息,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天帝只觉眼前一闪,那本在十米开外的黑袍男子便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天帝瞪大了双眼,两股颤颤,他努力克制住下跪的冲动,动了动唇,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凌晟从上而下直直盯着天帝的双眼,又问了一遍,“她在哪?” 天帝喉头滚动,脑门上已被冷汗覆盖。 龙族啊龙族,上古神兽,仙界首领,六界之主,万万年间众人的敬仰与膜拜,早让天帝产生了错觉,只以为龙族是天上地下最为尊贵。想当初,他得知凌晟离开了银河湖畔,虽有惊讶,但第一反应却是要让其为仙界所用。他对凌晟态度恭敬,但对待凌晟,与对待夙鸣其实差不多,不过是因为凌晟武力高过于他才多有退让,实则内心从未真正觉得神明身份与身为天帝的自己有多大高低。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什么上古血脉,什么天帝身份,在神明面前,不过蝼蚁。 他也终于想起凌晟的身份来。 上古神明,龙族的主人。 第75章 神明之怒 凌晟玄色的双眸中并无太大的波澜,却让直视的天帝感到了无比厚重的压力,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瞳孔剧颤,语不成调的说道,“龙……龙族乃天定……”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他的脖子便被一只苍白的手死死卡住,凌晟的纤长的手指缓缓收缩,眸中浮现出不耐之色,“我说,阿璃,在哪?” 天帝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恐惧过,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仿佛有一把利刃横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身首异处。他清楚地明白,如果他还不将夙璃所在之处告知凌晟,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身死魂消,万劫不复。 “在……在后院小殿……”天帝艰难的出声回答道。 凌晟将他猛地甩落在地,瞬间闪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冷漠的说道,“带路。” 天帝不敢反抗,只能咳嗽两声,急急站起身来引着凌晟往夙璃所在的地方快步走去。 两人行至那处偏僻院落,但凌晟却仍然未能感应到夙璃气息。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天帝,天帝赶忙俯身恭敬说道,“天后亲母在此处使用了碧霞神君赠予她的神器,此神器内含独立空间,可遮掩任何人的身形气息,只是……那神器已然认主,若无神器主人应允,怕是无人可进。” 凌晟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然而,他身上的神力却在顷刻间爆发,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散发过去。站在他身后三步开外的天帝虽然早已偷偷提气警惕,但还是被那强悍的力量掀翻在地,唇边都出现了一抹血线。 小院中的空间开始扭曲,凌晟突然伸出双手往前方虚空狠狠一撕,此间空间竟生生被撕扯出一道裂缝了,只见裂缝后面,一老妇人双目圆瞪的朝这边望来,她的身侧躺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正是凌晟不惜毁去龙宫的心心念念之人——夙璃。 凌晟双手更加用力的向两边拉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突兀响起,不过一会儿,只见一根断成三截的玉簪掉落在地,那隐藏的空间便直直出现在凌晟面前。 凌晟踏入房中,直直往床边走去。 老妇人被凌晟身上散发的浓浓威压逼得浑身颤抖,她还维持着惊惧的模样,眼睁睁看着凌晟越走越近,却是连抬步走开的力气都没有。 凌晟看着双眼紧闭躺倒在床的夙璃,眼中缓缓浮现上一抹赤红,他脚步未停,似是没有看见站在他与床榻中间的老妇一般,直直往前走去。 老妇人眼看凌晟仅离自己还有一步之遥,终于在求生欲的催动下提步欲退,却猛然被人卡住了脖子提起身形,脚尖缓缓离地。 凌晟并未看她,好像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己的心爱之人,他的语气轻轻,似是担心惊醒夙璃一般,“你们,对阿璃做了什么?” 老妇人的双手紧紧抓住凌晟的手腕,目眦欲裂,惊惧万分的艰难回道,“神……神君恕罪……” 凌晟缓缓偏过头,玄色的双眸赤红一片,他的语气依然无波无澜,神色也是一如他常见模样的冷漠淡然,可那老妇眼中的他却宛若恶鬼,不似神明,更像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魔族。 她的声调早已颤抖的不成样子,像是光出声便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公主……已与云儿……性命相连……”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便被凌晟用力甩到了地上,在神力的狠狠冲击下经脉俱裂,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站在一旁的天帝却是连上前搀扶都不敢,只浑身颤抖的看着满身戾气的凌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凌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去,但他从未想过这位神君竟会这般不管不顾,莫说他根本没把他这个六界之主放在眼里,怕是连整个龙族,他都未曾正视过。天帝心中的后悔之情已是如潮水般汹涌,如今,别说他自己的性命堪忧,就算是龙族全族命运,也可能会因他的一时冲动,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凌晟微微抬手,躺在夙璃身侧的云贵妃便被狠狠甩落在地上,他轻轻的将床上的夙璃半抱进怀里,温柔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般。 云贵妃被这猛地一丢所冲击,咳嗽两声悠悠转醒。刚醒来便感觉到有浓浓威压笼罩在自己周身,她定睛一看,便见那个黑袍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她并未看见男人的正脸,却在一瞬间便明白了此刻情况是多么糟糕。 云贵妃没敢随便动作,只偷偷转头看了同样摔倒在地不住呕血的亲母一眼,只见老妇人艰难的看向她,微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有了些底气,慢慢撑起身来朝着凌晟恭敬的跪好,有些忐忑的说道,“神君,此事却是妾身,罪该万死。只是妾身实在是没了办法,如今事已至此,哪怕神君对妾身毫无怜悯之心,但,还请神君怜惜公主,看在公主的颜面上救救妾身与腹中孩儿的性命。” 说完她深深伏趴跪拜。 凌晟并未有言语,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夙璃放到床上,他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抬手设下一个结界将她连着床榻一起罩住,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身俯视着跪倒一旁的云贵妃。 他的玄色眼眸缓缓转动,从房中三人身上一一掠过,眼神所到之处,却无一人敢与其对视,更无人敢轻易发出声响。 忽然,凌晟冷冷笑了一声,他语气淡漠的开口道,“倘若,我不如你们愿呢?” 云贵妃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圆瞪,看着如同看蝼蚁一般俯视着她的凌晟,语气中带着些焦虑的说道,“神君,夙璃公主现在已与妾身性命相连,而妾身为了这个孩子,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无所畏惧,妾身自知在神君眼里我不过一小小尘埃,但神君总要想着您深爱之人吧?” 凌晟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笑,让人胆寒,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形挺拔,高高在上,“阿璃确实是我的软肋,但是谁给你们的胆量用她来威胁我?”他抬步缓缓向跪着的云贵妃走去,他的脚步轻轻,每一步却都像是重重踏在云贵妃的心头,让她惊惧万分。 只听他语气淡淡,像是不带任何情绪一般,却让在场之人无不肝胆俱裂。 “我大可以,废去你全部灵力,断去你的四肢,拔去你的舌头,将你囚禁万万年,直到阿璃寿终正寝。你觉得,谁能拦我?” 天帝被凌晟的话惊得再也站不住脚,猛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不住的颤抖。 凌晟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你们龙族,很好。” 天帝狠狠趴伏在地,语不成调,“求神君……饶命……” 云贵妃目眦欲裂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凌晟,已是惊慌的没了分寸,她一把拽住凌晟的黑色袍摆,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你,你不可以这样!我,我……” 凌晟像一座冰山一样冷冷地俯视着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袍摆,他微微俯身,那如深潭般的玄色双眸里印出女人已是惧怕到了极点的表情。 凌晟的声音很轻,却让云贵妃心脏狂跳几欲炸开。 “本君赐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76章 万年冰封 正当此间气氛万分焦灼之时,突然有一锦袍男子破门而入,正是本该在南海练兵的仙界太子——浮乾。 只见他气喘吁吁,仿佛刚刚激烈的奔跑而来,发丝凌乱不堪,犹如被狂风肆虐过一般。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焦急与慌张。这样的浮乾,与平日里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浮乾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内情形,便被充斥在此间的浓浓威压逼的弯下了腰。待他见到安静躺在床上的夙璃时,眼中立刻浮上难言的愤怒之情。 他就着弯腰的姿势向已经直起身来的凌晟行了个礼,带着些焦急问道,“神君,阿璃可还好?” 凌晟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未有应答。 倒是跪趴在一旁的天帝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眼中忽的一亮,他急急扛着威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浮乾面前,一把抓住浮乾的小臂,语气焦灼万分的说道,“浮乾,快,求求神君,今日之事却是朕脑子犯浑了,但我们龙族万万年来护佑六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与夙璃更是有青梅竹马之谊,快求求神君念在公主的面上放过我们吧!” 浮乾冷漠的看着自己的亲父,微微动了动身形,将小臂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随后他面朝着凌晟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神君,云夫人所为我已知晓,她为一己私欲,牵扯妖界公主历此劫难,试图引战两界,此为不忠;后更是力保腹中魔胎,置四海八荒万千生灵于不顾,此为不义。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我龙族自然会将其交予神君,任凭处置。” 站在他身侧的天帝闻言双目圆瞪,鼻翼翕动,他张嘴欲驳,却感受到周身传来了更加浓重的威压,天帝愣了一下,终是面带苦涩的垂下头去,未发一言。 而跪倒在凌晟脚边的云贵妃闻言猛地挺直了身躯,目眦欲裂的看向浮乾,声调几近破音的大喊道,“我是你姨母!更是你庶母!你还没有登上天帝之位,凭什么给我定罪!是不是天后?是不是天后!她定是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凌晟皱起了眉,猛地一摆衣袖,云贵妃便被厚重神力狠狠掀翻,一直撞到身后墙壁上才堪堪停下。她滑落到地上,克制不住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凌晟冷冷看着她,声音寒若冰霜,“聒噪。”说罢他看向浮乾,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人我要带走,但还不够。你龙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直未直起身的浮乾闻言默了一默,然后便缓缓朝着凌晟双膝下跪,他双手抱拳,低垂着头,语气沉沉的说道,“但凭神君处置。” 站在一旁的天帝身形一颤,却依然不敢抬头看凌晟,他犹豫片刻,终于像认命一般,跟着浮乾跪下,语气中满是苦涩之意,“但凭,神君处置。” 凌晟轻轻抬手,依然呕血不止的云贵妃便不受控制的被凌空拉扯到他的脚边,他如同看蝼蚁一般俯视着她,未有言语,只是朝她一摆衣袖,云贵妃便生生消失在众人眼前,未能留下一句言语。 凌晟转身,轻柔的抱起躺在床上的夙璃,缓缓往门口走去。 路过早已昏死过去不知死活的老妇时,凌晟脚步未停,却有泛着微弱蓝光的火焰猛地在她身上燃起,不过顷刻,老妇的身形便灰飞烟灭,未留一丝痕迹。 龙族与凤凰大相径庭,凤凰以敏捷迅速着称,而龙族原身身形庞大,其全身遍布的鳞片坚硬无比,犹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鲜有人能伤其分毫。然而,此时此刻,仅仅是一小小火苗,便将这活了万万年的老龙烧得灰飞烟灭,连神魂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怎叫人不胆战心惊。 天帝被凌晟此举骇的直直趴伏在地上,深深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身旁跪着的浮乾却像是不曾看见凌晟所为一般,依然是面无表情。 凌晟走到天帝旁边,脚步微微一顿,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天帝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逐渐靠近的黑色袍摆,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天帝的心脏上,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随着凌晟越来越近,天帝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那不断攀升的恐惧却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几近要破碎了去。 天帝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他几乎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求个痛快时,头上终于传来了凌晟淡淡的声音,“仙界太子,阿璃认你为义兄,此次便免你罪责。今日起,你便是天帝。龙族以下犯上,威胁神明,我要你在三日内,将世间其它龙族汇聚至东海龙宫,此处,将冰封万年,以示惩戒。” 浮乾闻言身形猛地一颤,身旁的天帝更是惊得直起身形瞪圆了眼,但在触及到凌晟那寒若冰霜的玄色双眸时,却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浮乾深深吸了口气,跪拜下去,“谨遵,神君之意。” \/ 凌晟抱着夙璃从东海中破水而来,他踏上海岸,抬头看了看雷云密布的天空,冷笑一声,轻声开口,“我没有灭他全族,已是给你面子,倘若你非要拦我,我不介意遂了厄尤所愿。” 黑色的雷云中翻滚着紫色的闪电,雷鸣阵阵似是警告,却迟迟未真正劈下来。凌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抱着夙璃,直接消失在原地。 端坐在仙界正殿中的天后低垂着眉,身旁只留槐沫一人伺候。空荡荡的正殿外隐隐传来雷鸣声,天后像是被惊醒一般,抬起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外,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槐沫恭敬的俯身回答道,“回禀娘娘,已经酉时。” “应当要结束了。”天后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金龙宝座,声音低低似是喃喃自语,“望天佑本宫,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便见浮乾脸色沉沉踏入殿中,身后半步开外跟着的,正是身形憔悴的天帝。 天后猛的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顿了一下,敛住情绪,这才抬步走下台阶状似焦急的迎了过去。 她疾步走到天帝面前,欠身一拜,满是关心的问道,“陛下,妹妹可有寻到了?现下可还安好?” 天帝垂首站在原地,没有看她,亦无应答,满身都透露着无力感。 站在一旁的浮乾双手背在身后,却未有向天后行礼,只是语气淡淡的说道,“秉承神谕,夺天帝之位,传于仙界太子。” 天后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咳嗽一声,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似是惊惧的问道,“怎么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神君对你父皇产生了误解?” 浮乾看着惺惺作态的亲母,有淡淡厌恶之情浮上心头,他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东海之首,云夫人亲母,与天帝密谋,伤害妖界公主,威胁神君,以下犯上,已被就地正法。云夫人被神君带走,亲自处置。” 还未说完,便听天后痛哭出声,她似是承受不住一般直直向后仰倒,被跟在身后的槐沫嬷嬷一把接住,天后看着天帝声音不稳的说道,“陛下!您怎可如此糊涂啊!母亲啊您怎么就这样丢下孩儿……” 天帝终于抬起头来愤怒出声,“毒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冷笑一声,双眸赤红一片的看着天后,“你以为你的儿子继承了王座,你便能安然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了?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去东海坐牢吧!” 天后闻言哭泣声骤停,她猛地直起了身,双目圆瞪的看着天帝,声音似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般,“你什么意思?” 浮乾冷冷的看着互相怒瞪的两人,淡漠说道,“神君旨意,龙族前有置世间万千生灵于不顾之罪,后又以下犯上挑衅神明威严,神君慈悲,免龙族死罪,但活罪难逃。神明之意,着龙族众人于三日内归于东海龙宫,受万年冰封囚禁之刑。” 天后惊惧的看向他,脑中响起惊雷,这下是真真承受不住,直直向后仰倒进槐沫嬷嬷的怀中,双眼紧闭,直接晕死过去。 第78章 神明牢笼 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宛如鬼魅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九重天边界处的弱水湖畔,他的怀中正静静躺着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那女子的面容精致得宛若睡美人,只是微微苍白的嘴唇,给她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 凌晟垂下头,玄色双眸中满是温柔缱绻,他轻轻在夙璃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随后便毫不犹豫的抬步跨入弱水溪河中。 他的袍摆在接触到弱水的一刹那便开始缓缓消融,露出的苍白脚踝瞬间出现些许类似被烫伤的红痕,但凌晟恍若不知一般,只踏着水面,稳稳抱着夙璃往弱水尽头走去。 凌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回到这个曾经囚禁了他万万年的牢笼。他的双脚已然沁出了血色,但他似乎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只是稳步往建木古树下走去。 此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变,黑色贫瘠的土地,孤独生长的古树,不见日光的天空,从未停歇的寒风。 身穿红色衣裙的夙璃似乎成了此间唯一的一抹色彩。 凌晟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建木树下,靠着树干。他抬手轻抚夙璃苍白的嘴唇,一道神力缓缓进入她的身体,顺着四肢百骸流转开来。依然沉睡的夙璃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做什么香甜的梦一般,安然恬静。 凌晟微动手指,一个透明的结界便笼罩住了夙璃的身形。此间寒风被尽数挡在结界外。 做完这些,凌晟又看了夙璃一会儿,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十米之外。他抬手从虚空中一扯,便见一个衣襟沾血、发丝凌乱的女子被狠狠甩到地上,正是当时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云贵妃。 云贵妃咳嗽两声,半撑起身子惊惧的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男人,颤抖着说道,“我……我与夙璃性命相连!你不可以伤我!” 凌晟眼神冷漠至极,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仿佛在他的眼中,这个女人只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他慢慢地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向着女人逼近过去。 跌倒在地的女人被骇得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断向后退缩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凌晟走到她的跟前,玄色双眸中清晰的印出了她慌乱不堪且惊惧万分的样子。 凌晟笑了一声,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像是展示给云贵妃看一般,“此处,是天道为我量身打造的牢笼,无人可及,亦无人可出。”他收起手背到身后,身姿挺拔,云淡风轻的继续说道,“今日,本君亲自走一趟,送你至此,从今往后,你便待在此处,我会佑你性命无忧,直到本君与阿璃寿数皆尽,共赴黄泉。你要谢谢阿璃,这是她给予你的恩赐。” 云贵妃此刻的恐惧之情已然达到了极点,她脸色惨白,双眸中满是深深的惊恐,仿佛见到了九渊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她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着,撑在地上的双手深深陷进黑色的土壤中,呼吸急促,似是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此刻的云贵妃,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吞噬,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凌晟似是观赏表演一般看着眼前失态的女人,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刚刚想起一般开口说道,“对了,在此之前,本君要先将你腹中那物处理了。” 云贵妃看着凌晟缓缓抬起的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害怕,她双目赤红,涕泪横流的急急跪倒在凌晟脚边,疯狂磕头说道,“神君!神君我错了!是我入了魔,竟敢对公主行此等下作之事!只是我真的只是取了公主一滴心头血,从未真的想过伤害公主啊!” 她仰头看着不为所动的男子,声音破碎嘶哑,“神君!我愿意的,我愿意配合神君除去魔胎!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凌晟只是淡漠的看着她,眼中无波无澜。他手指轻轻指向云贵妃,女人便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按住四肢呈大字形瘫倒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面目几近狰狞的看着缓缓俯下身来的凌晟,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是龙族血脉!就算你是神明之身!也不能行如此残暴之事!你就不怕天道谴责惩罚吗?!” 凌晟冷笑一声,“你知道天道为何要囚禁我万万年吗?因为我的神力,堪比天道。他能伤我,但杀不死我。你只管祈祷,看看天道会不会救你。”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本空无一物的天空中聚起滚滚雷云,紫色的雷电翻滚着,伴随着可怖的雷鸣声,凌晟却恍若未闻般,直直伸手摊开掌心悬于女子小腹上方。 云贵妃此刻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地狱最深处般,她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尽的铁钩钩住,瞬间被撕裂的感觉如同刀绞,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是一瞬间便夺去了她的神智。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晕死过去,而是在恍惚中,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硬生生的被扯出她的身体。仿佛有钝刀子在割她的肉,一片一片,却就是不肯给她一个痛快。她嘶吼着,眼中流出血泪来,恨不得快些死去。 凌晟看着掌心中缠绕着黑气的胚胎,眼中毫无波澜,只是轻轻一握,便有蓝色火焰猛地升起包裹住他的拳头,火焰燃烧了片刻便熄灭了去,他摊开掌心,有灰烬随着吹来的寒风飘散在空中,直至消失不见。 凌晟看了眼依然因为剧痛不停抽搐颤抖的女人,转身便往夙璃的方向走去,未再有任何言语。 \/ 还未行登基大典却已坐在金龙宝座上的浮乾冷漠的看着大殿中的众人,他们皆是龙族,是每个家族的掌权人。 此刻,这群人陷入了不安与愤怒的旋涡,吵闹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诉求大致分为两个阵营,以显赫的名门望族为首的龙族,他们希望浮乾能够向凌晟神君求情,以期解除这长达万年冰封的严酷刑罚。而以他外祖家为首的则主张向凌晟神君开战,围剿于他,再重新将其封于银河之畔。 浮乾冷漠的看着殿下众人争执不停,他的身体缓缓后仰,靠到雕着五爪金龙的椅背上,垂下眼眸淡淡出声,“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众人却慢慢安静下来,抬头目含希翼的看着他,似乎在等新的领头人能给出一个满意决断。 浮乾抬眼扫视了一圈,忽然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告知诸位此事,不是为了与你们商议解决办法,而是通知你们,自觉前去东海龙宫。当然,诸位若有不愿,自可以不遵旨意。两日后,神君在东海下的禁制便会启动,皆时未入内者,神君会亲自处理。” 话音刚落,殿下便传来一声爆呵,出声之人正是浮乾的舅父,天后的亲兄,此时已是他外祖家的掌权人。 只见这个中年男子双目圆瞪的朝着浮乾呵斥道,“你现下虽已被定为下任天帝,但你不要忘了自己本源!你亦是龙族后代,龙族此番遭受大劫,你怎可丝毫不做应对?难道是沉浸在那可笑的情爱之中,想以吾族全族性命前途献殷勤之事?陛下此行可对得起辛苦抚养你的天后和最为疼爱你的祖母?!我看你莫不是昏了头了?!” 浮乾表情未变,只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漠说道,“宣平侯,对朕不敬,言语不逊,行为无状,既不能恪守君臣之礼,朕今日便赐予其死罪,以儆效尤。来人,拖下去,于南天门问斩,大家皆可前去观礼。”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押住殿下不断怒吼的男人,正是只听命于仙界之首的亲兵。 浮乾冷漠的看着自己舅父被拖出殿外,他双手背在身后,俯视着面露惊骇的众人,淡声说道,“请诸君自觉遵循神意,莫再与朕为难。” 说罢便不再理会殿下众人,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第79章 了无音讯 夙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突然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倚靠在一个温暖的肩膀上。她微微转动头部,目光便落在了身旁的凌晟身上。 夙璃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微微皱了皱眉,感受到心口传来些许不适。 她单手撑地,慢慢的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处既熟悉又陌生。 夙璃有些疑惑的望向身边的凌晟,开口询问道,“这里是何处?” 凌晟满眼温柔的看着她说道,“此处是银河湖畔。” 夙璃闻言满目惊讶,“银河湖畔,不是当初天道囚禁你的地方吗?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凌晟笑着抚上她的长发,轻声说道,“此处是我们初见的地方,故地重游不好吗?” 夙璃有些奇怪的看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是,不是说当初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脱离这里,现下为何又主动回来?” 凌晟将她温柔的搂紧怀中,开口解释道,“你身负重伤,此处灵力浓郁,乃世间十倍,是养伤圣地。而我之前也因某些缘故,遭受过天道惩罚,神明之躯所受的天雷之伤唯有在此方可修复。此处无人可及,最为安全。待你我身体康复如初,再如从前那般设法离去即可。” 夙璃被他从身后抱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了他说的话还是有些紧张的问道,“你的伤严重吗?为何会遭受天雷惩罚?” 只听凌晟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天道对我总是严苛些,并无大碍,只是我的伤在下世难以痊愈,故才来此处。” 夙璃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放松了身体向后靠进他的怀里,“我们要在此处待多久?你可有与我爹爹娘亲招呼一声?” 凌晟用下巴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温柔答道,“自然。不必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估计待不上多长时间,我们便能回妖界去。” 夙璃靠在他怀中,明明刚醒来不久,却又有困意袭来。 她眼神有些涣散,语气倦怠的继续询问道,“那天帝和云贵妃,你是如何处置的?” 凌晟的手轻轻遮住她的双眸,声音柔柔仿佛蛊惑一般,“累了就睡吧,这些事情都不重要,等你醒来再说。” 他的声音如同悠扬的催眠曲,低沉而柔和,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魔力的音符,轻轻地敲击着夙璃的耳膜。夙璃原本就有些疲惫的双眼,在这声音的诱惑下,渐渐地失去了焦点,意识开始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间。那催眠曲的效果如同隐形的锁链,牢牢地绑住了夙璃那颗渴望安眠的心,她终究没能抵挡住这诱人的睡意。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消散,夙璃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合上,如同两片被风吹落的叶子,缓缓地落向宁静的睡眠。 而本轻轻拥着她的凌晟,面色沉沉,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他看着前方那片空无一人的黑色土地,眼神中仿佛浮上一抹微不可察的决绝。他的手臂缓缓收紧,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之融为一体。 \/ 夙鸣收到仙界发来邀请他前去参加新帝登基大典的请柬时也很是震惊,他将请柬递给身旁面色焦急的凰羽,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阿璃还是联络不上吗?” 凰羽摇了摇头,看着请柬上的内容有些担忧的说道,“阿璃自那日用梧桐珠串与我言明要去东海后便没了消息。” 夙鸣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此番仙界发生这般大变故,许与凌晟神君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在东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此事是否牵扯到我们阿璃。” 凰羽抬头看向夙鸣,眼中满是担心的说道,“不若我们现在先去一趟仙界?既然新的天帝已然定下,浮乾应是知道此事前后缘由的。我们去向他打探一下阿璃消息可好?” 夙鸣低头沉思片刻,还是微抿着唇摇了摇头,“天帝更替是大事,只怕此刻龙族内部正是烦乱不堪,我们现下上天怕是不甚合适。” 凰羽轻咬下唇,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那该如何是好?如今阿璃没有回应,神君亦无消息,我心下实在难安。” 夙鸣看着自己妻子焦虑万分的样子,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背安慰道,“你先莫要太过忧心,阿璃有神君陪护,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待我先修书一封,向浮乾打探一下两人消息,再做定夺。” 凰羽闻言也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心中的不安却未能减少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 坐在书房中的浮乾正低垂着眉眼,向后靠着椅背,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安静站在一旁的仙侍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是恭敬的垂着脑袋,凝神关注着这位新的天帝有何吩咐。 忽然,书桌前的空地上突兀出现了一个暗衣男子,他安静的单膝朝着浮乾跪下。 浮乾缓缓坐直了身体,抬了抬手,身后的仙侍立刻会意恭敬的俯着身,轻声退了下去。 待房门从外面被轻轻关上,浮乾这才看着跪倒的男子开口说道,“如何?” 男子抱拳,沉声回道,“回禀陛下,宣平侯已伏诛,侯府众人也自觉前往东海龙宫,未有遗漏。其余族人除却个别,亦已归于东海。未遵旨前去之人,皆已在此。” 他捧着一个卷轴,恭敬的双手举过头顶。 浮乾轻轻抬手,卷轴便凌空飘至他的眼前。浮乾打开卷轴,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可有找到妖界公主?” 男子保持着垂头下跪的姿势回答道,“陛下恕罪,属下无能,未曾探查到神君与公主的痕迹。” 浮乾点了点头,淡漠说道,“神明之行迹,不是谁人都能随便窥探的,此事不怪你们,退下吧。” 男子低声应是,随即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处。 浮乾看着卷轴上的数十个人名,表情无波无澜,随后便抬手将卷轴随意的扔到桌上,恰巧盖住了一张展开的信纸,只隐隐约约看见信纸上的落款,‘妖帝夙鸣敬上’。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他的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他紧闭着双唇,不再说一句话,只有手指还在轻轻地敲打着椅子扶手,透露出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烦躁。 第80章 永伴君侧 等夙璃缓缓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建木古树下,身下还垫着一件黑色的男子衣袍,而凌晟并不在她身边。 她慢慢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便见不远处的璀璨银河河畔,伫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而凌晟正随意的盘坐在上面,眺望远方。 夙璃没有马上起身过去,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幅景象,很是熟悉,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她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夙璃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巨石旁,她仰头看着垂眼望来的凌晟,笑着问道,“神君可是因为故地重游,所以感慨万分?” 凌晟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他微微俯身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夙璃很是自然的抬起手,轻轻将手放进他的手心中。 凌晟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就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夙璃靠坐在凌晟的怀里,与他一起望着近在咫尺的璀璨星河,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却有淡淡的缱绻之情萦绕在两人周身。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待了许久,时间似乎在此刻凝滞不前,夙璃只觉得,哪怕是在这般贫瘠寒冷的地方,只要靠着他,心中就生出无限的安定来。 带着些许冷意的寒风微微吹起凌晟落在肩头的长发,轻轻拂过夙璃的面颊。 夙璃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开口问道,“神族,以前是不是很辉煌?” 凌晟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回道,“神明,不过是天道为了创世所造的工具罢了。一切荣誉和辉煌,皆是世人后来的强行冠名而已。” 夙璃微微侧头看向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那你们也算得上是创造世界的创始人呀,怎么不能承担这荣誉之名了?” 凌晟敛了笑意,只是淡漠的看向远方,许久才轻声说道,“神明创世,并不是只用神力便能从虚空中变出世间万物。天道赋予世间众人生命魂灵,而这世间所有的山川湖海,一瓦一石,皆是神明血肉所化。” 夙璃闻言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血肉所化?” 凌晟轻轻点了点头,表情无波无澜的说道,“所以说,神明不过是天道创世的工具而已。神明陨落,血肉与神魂皆会化作世间生机,反哺这四海八荒万千生灵。诸神之战后,神族便只留我一人,传言说,其他神明皆葬于北海雪山,每朵雪莲都是一个神明的血肉神魂所化,其实,那些白花不过是天道为彰显自己可笑的慈悲,为他们立的墓碑而已。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论是肉身,还是神魂,皆消散在这世间了。” 夙璃听着凌晟毫无波澜的说着神族辛秘,只觉的有淡淡心酸浮上心头。她伸手轻轻抚上凌晟的脸颊,语气温柔的说道,“你会活很久、很久的,是吧?如今这世间,魔界已被完全镇压,其余五界皆是一派平和,已经没有需要神明牺牲的事情了。” 凌晟闻言垂首看她,眼中满是缱绻,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啊,此间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现在要做的,便是陪着你,尽可能长久的陪着你。” 夙璃闻言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他,只见凌晟的玄色双眸中,清晰的印出了她的身影。 夙璃轻轻往前探身,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要陪着我,永远陪着我,直到海枯石烂,世界崩塌。” 凌晟回拥住她,缓缓收紧了双臂,眸色沉沉,语气却是缱绻温柔,“嗯。” \/ 近日,四海八荒发生了两件让众人震惊万分的事情。 其一是天帝之位的更迭。 天帝之位,向来是龙族独享的荣耀与重任,世间众生对此早已心照不宣。当今的天帝从其父手中接过六界之首的位置已有千万年之久,那时魔族早早便被镇压,六界众生已然有了成熟的体系与规矩的秩序,所以虽说他并未有大的建树,但在位期间四海八荒也是一派和平景象。后又有神君赐下福祉,使其后继有人,只待他能够寿终正寝,便能顺其自然的将皇位传于早早定下的仙界太子,延续龙族的尊贵地位。 却不知为何在他正值壮年之期便急急退位给不过千岁有余的太子,众人还未从天帝欲立亲弟遗孀为妃,又求得神君为其赐下子嗣的骇俗之举中回过神来,便又听闻了这般重大的变故,一时间皆是觉得匪夷所思,奇怪非常。 其二是龙族众人前几日的行径。 龙族是上古神兽,曾受天道惩罚的影响,万万年不曾有过后嗣。但龙族族群数量浩瀚如星海,寿命亦如江河般绵长。虽说许久不曾诞下后代,亦有不少老龙陨落在漫长岁月长河之中,但所留下的族人数目还是远远大过同为上古血脉的凤凰一族。除却无人可及的众神之墓,北海雪山,四海八荒皆有龙族分支。 但不知为何,前几日各地龙族却都匆匆忙忙的往东海汇聚而去,拖家带口,几乎倾巢而出。除却新立的天帝,连皇族众人都下了九重天,往那东海龙宫而去。 更令人惊骇不解的是,就在两日前,以东海龙宫所在的位置为基准点,突然间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冰封现象,并且这种冰封之势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地区蔓延开来。短短两日之内,原本温暖辽阔的东海竟然奇迹般地冰封万里,一片茫茫冰原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无论是腾云驾雾的龙族、游弋畅游的鱼虾蟹蚌,皆被困在这可怖的寒冰牢笼中,不知死活。 这些时日,除却魔界与人界,其余几界的大能者皆收到了仙界的请柬,邀请众人前往九重天参加新帝的登基仪式。 照理说新帝继位,各处应当是一派祥和景象。想当年前任天帝行登基大典,前后几日九重天皆是祥光万丈,仙乐然然。可这几日,九重天的空中却是雷云密布,乌沉沉的,似是风雨欲来,让人不由心生战栗。 \/ 夙鸣在妖界宫门处神色凝重的抬头望天,不久前他曾向仙界去信询问亲女下落,却至今未曾得到回复,如今又感知到淡淡的天道威压,他的心中不免生出浓浓不安来。 但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发妻时,却又不能将自己的担忧宣之于口。 凰羽的脸色因这些时日的不得安眠而透露出些许憔悴,她实在是担心夙璃,所以今日才早早便催着自家夫君上九重天去参加大典,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当面问问新帝,打探一下夙璃的下落。 “夫君,此番上天,真的不用我一同前去吗?”凰羽看着望向她的夙鸣,还是没忍住又问一遍。 夙鸣抬手为她撩开鬓发,温柔的说道,“新帝年岁尚小,如今急急继位登基,后又有龙族被囚,此事还不知其中缘由,大典情况必定复杂万分。你若跟去,我还要分心担忧于你,何况阿璃不知何时会归来,你在此等候,我好放心。待我查明此事,定第一时间告知与你,可好?” 凰羽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一定注意安全,浮乾虽也算的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万事一定要以你自身为重,莫要轻易插手他族之事,随意出头。” 夙鸣温柔一笑,“谨遵夫人教诲。” 凰羽站在宫门口目送着夙鸣带着几位大臣离去,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担心。她的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语气中满是不安的喃喃自语道,“你们都要平安啊。” 第81章 万人之上 妖界与人界交界处,有一身着黑色袍兜、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正行色匆匆的往丛林深处走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便有一处泛着诡异光芒的旋涡状黑洞出现在她的面前。此处,正是被封印着的魔界入口。 女子警惕的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小心翼翼靠近那处,她抬手摘下兜帽,竟是此时应当在东海受那冰封之刑的前任天后。 只见天后狠狠咬破手指,血珠立马渗出,她抬手凌空画着一道看似相当复杂的血色符咒。天后凝神屏息,似是极为专注,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消失在鬓发之中。她的嘴唇因为持续性的失血而微微发白,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死死盯着眼前的符咒。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完整的血色符咒猛地飞向黑洞,一瞬间那漩涡状黑洞散发出真真黑气,它扭动着,似是有什么要破空而出。 一道嘶哑男声突兀响起,“天后娘娘又来看望本尊了。” 天后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双唇,冷声说道,“魔神答应本宫的事情,可是一件都不曾实现。” “呵呵,”只听那男声冷笑一声,“娘娘所求不过是取你亲妹的性命,本尊可是为此分出了一道神魂于你。如今,你那亲妹已被凌晟困死在银河之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比让她直接解脱更为解气?娘娘怎还倒打一耙?” 天后闻言眼中浮现出浓浓恨色,她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可现如今,整个龙族都因此受了牵连。那凌晟竟要我们受万年冰封之刑!待吾等重归世间,怕是这四海八荒内再无人能够记得龙族尊贵。” 男人并没有马上应答,天后等了等,继续说道,“更何况本宫现下是使用了一些秘术才得以金蝉脱壳,一时半会也许能够掩人耳目,但万一被凌晟发现,本宫哪里还有活路?难道本宫要就这样躲藏一辈子吗?” 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那娘娘希望本尊为你做些什么呢?” 天后双眼赤红,神情是骇人的狠戾,“本宫要你,除了凌晟。” 虚空中传来男子猛然的大笑声,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笑够了一般,缓缓敛了笑意,似是愉悦的说道,“娘娘果然才是最适合做这六界之主的人啊,有足够的胆量,亦杀伐果决。本尊很乐意与娘娘合作。只是若要行这弑神之事,本尊便只能脱离此处,否则,怕是难以实现娘娘的愿望。” 天后低垂着脑袋,下唇已被咬的毫无血色。 男人满含蛊惑的声音轻轻响起,似是在她耳边喃喃私语,“娘娘放心,待本尊出世,不论这世间其它如何,但本尊能够允诺你,定会保龙族地位一如既往的尊贵。你所痛恨的人,本尊亦会亲手为你一一铲除。届时,娘娘便能坐上那天帝之位,成为这四海八荒,天上地下,最为贵重的女人。与天同高,受万万人敬仰。” 天后依然低垂着头,未有应答,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然,她缓缓的弯下双膝,跪倒在漩涡黑洞之前。 第82章 登基大典 夙璃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从凌晟为她安置的床榻上缓缓坐起身来。 她朝银河湖畔望了望,不出所料的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一如既往的坐在巨石上眺望着远方。 夙璃起身向凌晟走去,不停歇的寒风吹起她的鬓发,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凉意。 她飞掠到巨石上,一屁股坐到凌晟旁边,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银河,轻声开口道,“我们在这儿多久了?” 凌晟温柔的看着她,轻轻为她撩开脸上的头发,回答道,“大约已有半月。” 夙璃轻叹口气,“也不知爹娘可都安好。” 凌晟的手指微顿,随后慢慢收回手来,无波无澜的说道,“帝君与帝后修为深厚,妖界亦有我留下的神识印记,一旦有异动我便能第一时间知晓,你莫要担心。” 夙璃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他,语气中满是关心,“你今日感觉可有好些?神魂可稳固一点了?” 凌晟笑着看她,语气带着些调笑开口回道,“阿璃可要亲自确认一下?” 夙璃翻了个白眼,耳朵尖却禁不住浮上一抹艳红,她娇嗔的哼了一声,“你能不能正经一些啊!” 凌晟假意疑惑的歪了歪头,“我是问你需不需要用神识内视一下我的神府,怎么就不正经了?” 闻言,夙璃的脸颊如晚霞般泛起淡淡粉色,她嗔怒地瞪了凌晟一眼,抬手握拳作势要捶他胸膛。凌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入了怀中,夙璃如一只乖巧的猫咪般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凌晟胸膛不住传来的震动,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似月牙般勾了勾。 \/ 仙界今日很是热闹,四海八荒的大能基本都汇聚于此,为的就是亲眼见证史上最年轻的天帝的登基大典。 近几日的天空总是雷云密布,今日却是难得的放了晴。 天空之上,仙云缭绕,五彩斑斓,如同无数仙女翩翩起舞,编织成一幅绚烂的天幕。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将整个仙界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仿佛为即将诞生的新天帝加冕。 在仙界最高的神山之巅,一座巍峨壮观的玉台屹立其中,这是专为天帝登基大典而设的祭坛。玉台之上,巨龙盘旋,祥云缭绕,散发出淡淡的仙光。 众人落座其下,或是互相寒暄,或是举杯共饮,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随着一阵悠扬悦耳的仙乐响起,浮乾缓缓登上玉台。他身着金色龙袍,头戴玉冠,面容严肃,身上已然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之气。他手持天帝权杖,轻轻一挥,顿时仙乐暂停,台下众人皆站起身来,安静仰望着他。 浮乾站在玉台之上,俯瞰着众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今日,吾承天道之旨,继往圣之业,登临天帝之位。吾必将以众生之繁荣为己任,守护万民,维护四海八荒之和平。” 话音刚落,天空中再次绽放出万道霞光,无数仙鹤在霞光中翱翔。但众人一时间却都并未有动作,直到站在最前方的夙鸣先行单膝下跪,垂首贺道,“愿陛下,统御四方,永享尊荣。” 台下众人暗自对视,纷纷效仿下跪恭贺,“愿陛下,统御四方,永享尊荣。” 浮乾淡漠的看着台下众人的行为,过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开口说道,“多谢各位,快快请起,与朕共享盛宴。” 仙乐再次奏响,悠扬动听的旋律在夜空中回荡。一群群仙女身着轻纱罗裳,翩翩起舞,她们的身姿轻盈如燕,舞姿曼妙如花,仿佛将整个仙界的美丽与灵动都融入到了舞蹈之中。 众人纷纷重新落座,他们举杯相庆,互相交流着,仿佛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刻之中,真心为这位新的六界之主送上祝福。 浮乾端坐在上首宝座上,微眯着眼,带着浅笑接受着众人的敬酒恭贺,感谢他们的到来与支持。 正当气氛一派和谐时,夙鸣却敏锐的看见有一熟悉的身影正急步从侧面走向浮乾,正是许久未见的槐沫嬷嬷。 只见槐沫虽然脚步急急,却面无表情的与守在高台旁的仙侍耳语几句,那仙侍微微躬身,随后便走到浮乾身侧轻轻俯下身来。 浮乾的目光随着仙侍的耳语转向高台侧边垂首安静站立的槐沫,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仙侍便恭敬退下回到槐沫身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槐沫微微欠身,随即抬步走上高台,行至浮乾身侧,俯身低语了几句。 夙鸣虽然假意与身边和他寒暄的人互相碰着杯,却时刻都在关注着上首之人的情况。 只见浮乾听完槐沫的低语后,面上虽是神色未变,但本安然放在扶手上的手却突然猛地攥紧。他轻轻抬了抬手,槐沫便躬身退下高台,又脚步急急的离去。 浮乾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不过一会儿,浮乾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朝着台下众人举杯,他的金色龙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玉冠上的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浮乾微微向前倾身,杯中的琼浆玉液轻轻摇晃,散发出迷人的仙香。他环视着在座的众人,语气中带着些许威严说道,“今日之宴,感谢诸位不远万里前来朝贺,共襄盛举。” 他停顿了一下,举杯示意,继续说道,“浮乾知自己年岁尚小,在座无一不是我的前辈,但浮乾愿在此立誓,在位期间,定竭尽所能,守护世间和平,望各位能够助我。”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举杯响应,虽不知其中真意几何,却也是给足了新天帝颜面。 浮乾将手中美酒一饮而下,随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他再次举杯,笑着朝众人说道,“既然时间已不早,那朕便不拖着各位了。在此感谢各位前辈,诸君后会有期。” 话落,浮乾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便朝众人点头示意,在仙侍的簇拥下走下高台,离开了去。 待新天帝消失在视野中,众人纷纷举杯畅饮,相互致意,很是圆满的结束了这场盛大的宴会。 第83章 放心不下 浮乾从宴会离开后,却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 随着他父亲的退位,前任天帝的后宫也被遣散了去。此刻,浮乾却正朝着本该空无一人的后宫走去。 他走到天后宫殿,此处大门紧闭,亦无人看守。浮乾站在门前,神色淡漠的说道,“朕欲在此感念前天后的养育之恩,莫让人打扰。”近侍们恭敬应是。 浮乾毫不犹豫的推开大门,孤身一人踏入其内。 身后的近侍轻轻从外面将大门关上,铜门闭合,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浮乾走到天后的寝室外,里面一片漆黑,毫无亮光,似是空无一人。 他轻轻抬起手来,敲了五下房门,房门应声而开。 屋外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洒下来,透过半开着的房门,微微照亮了屋内的黑暗。在这微弱的光芒下,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圆桌旁。尽管身形单薄,但她的坐姿却异常端正,脊梁挺得笔直,仿佛高高在上,满是傲气。 浮乾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里面熟悉的人影,并未马上进去。 直到有嘶哑的女声从黑暗中轻轻传来,如同鬼魅一般,“吾儿,来。” 浮乾低垂下眼眸,终是踏入了房中,他并未点灯,只是直直走到圆桌边坐下。 随着房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缓缓合上,室内陷入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浮乾才慢慢适应,他抬头面向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的生母,语气漠然的淡声说道,“您为何在此?” 对面的女人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伸出手来,慢慢握住了浮乾放在桌子上的手,她摩挲着他的手背,似是有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良久,才轻声说道,“孩子,你是我用千年修为求来的。你在我腹中,待了百年之久,吸收着我的精血,后又以我的神魂滋养孕育着你的龙蛋。你出世,长成了如今这般俊朗无双的模样,一千三百年了,我亲自教养你,已有一千三百年。你源自我的身体,身上流着的血液里,有我的传承。我教你化形,教你说话,教你走路,我竭尽所能,助你成长,我为你谋划万千,助你坐上这万万人之上的宝座。如今,你终于成为了六界之主,我却是连亲眼见证都不能,母后不甘啊……” 浮乾垂下眼眸,看着叠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询问道,“那道打入她腹中的魔神神魂,是不是您的手笔?” 原本轻轻摩挲着他的手猛地停住,随后便慢慢收回,只听女人淡淡的说道,“你的父皇,他看似爱许多人,但其实最爱的,只有他自己。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但他只能有一个儿子,天帝之位,只能是你的。” 浮乾闻言,突然冷笑一声,他的声音中带着淡淡讥讽,“真的是为了我吗?我的母后,您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不甘嫉恨,或者是……为了您那最最在乎的尊贵之名?” 天后默了默,声音猛地拔高了一度,带着清晰的愤恨说道,“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是四海八荒公认的天后!但他可曾将我放在眼里?他为了一个寡妇,将我的颜面踩在地上,我忍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我不允许,也不可能但凭这些贱人爬到我头上。” 浮乾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拳,他厉声说道,“您也知道您是天后?可您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与那魔头勾结?甚至还将阿璃拉入浑水,与妖界结仇!您将仙界置于何地?将这世间万千生灵置于何地?!” “呵,”天后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是为了世间众人谴责于我,还是在为那妖界公主抱不平?你都已经坐上这个最高处的宝座了,还在沉溺于这些可笑的情情爱爱中,真是与你那父亲无二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浮乾定定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模糊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情,他敛下表情,淡漠说道,“所以娘娘您今日寻朕过来,所为何事?” 天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似是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似是变回了最初的慈母一般,语气温柔的说道,“吾儿,母后此次违背了神君之意,私自逃离,强行留在你身边,我自知早晚有一天,凌晟神君会亲自惩罚于我。届时,也许就要与你天人永隔了,念在我们母子一场,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凌晟微微皱眉,“朕的修为您应该是最为清楚的,如何能相助于您?若您愿意主动向神君请罪,朕会去请求阿璃,从中周旋,或许能求得神君怜悯,保您性命。” 天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凌晟见她无所应答,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难道您还想去与那魔族勾结?莫说神君发现会如何对您,朕作为天帝,亦不可能放任您再行这般糊涂之事。” 天后抬起头来,似是对着浮乾慈爱的笑了一下,但黑暗模糊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怎么会,母后承认,之前是我发了癫,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母后再不会了的。只是,如今你虽已然成为了新任天帝,但龙族全族皆被冰封东海,你年岁又尚小,修为未有所成,想到你失了后盾,又要独自面对那些异心之人,我实在是心头难安。” 她从虚空中抓出一个小巧的木盒,轻轻放到浮乾手边,语气忧虑的说道,“此物,乃神族未没落时,时珍神君以建木冠果,古兽之骨,辅神明之血炼化而成,天上地下只此一颗,用之便可修为大增,许能一举突破大乘。你将此丹服下,待完全吸收,母后便能放心去向神君请罪,可好?” 浮乾默默看着她,眼中毫无波澜,过了许久,才缓缓将手覆上那木盒应道,“好。” \/ 浮乾回到自己寝殿中,正坐在书桌后面,定定的看着桌上放着的木盒,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细微声响,不过一会儿便有敲门声响起。浮乾轻挥衣袖,桌上木盒便凭空消失了去,他声音低沉的说道,“进。” 一仙侍轻推房门,躬身行至桌前,恭敬跪下说道,“启禀陛下,门口侍卫来报,妖界之主夙鸣帝君正在殿外求见。” 浮乾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椅子扶手,随后吩咐道,“将帝君恭送到梧桐苑,告诉他,就说天色已晚,朕今日太过劳累,已准备歇息了,让他在仙界先行住下,待明日,朕亲自拜会。” 仙侍恭敬俯首应是,随后便悄声退下。 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关门声,如同一阵轻风般飘进了微微低垂着头颅的浮乾耳中。然而,他却宛如一座凝固的雕塑一般,毫无反应地继续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烛光像一个垂死之人,缓缓暗淡下去,最终颤抖两下,完全熄灭,他的身影仿佛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完全吞噬了去,不见声息。 第84章 龙族荣光 夙鸣被仙侍带到梧桐苑,他知今日断是不能见到浮乾了,虽不知他是真的累了还是只是不愿见他的托辞,但天色确实已晚,他也只能暂时作罢,待明日再寻找机会与浮乾会面。 夙鸣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眉头紧锁,陷入了一片沉思。 自那日夙璃与他说明要和凌晟神君一同前往东海搜寻云贵妃的下落后,至今未曾有消息。随后便传出了天帝之位更迭,龙族全族被封囚于东海的骇人之事。 观今日登基大典,确确实实未曾看见任何龙族之人,甚至连天帝天后的身影亦未出现。夙鸣很难不把此变故和凌晟夙璃联系起来。 他心中明白,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龙族的人,除了凌晟神君之外,再无他人。他只是不知龙族究竟犯了何等大错,竟惹得一向行事云淡风轻的凌晟神君如此动怒。 正是因为如此,夙鸣才更加忧心。不知阿璃究竟是遭遇了何事,亦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好。他只能耐心等待明天的到来,希望能有机会与浮乾见面,从他口中得知关于阿璃的消息。 夙鸣坐在梧桐树下,陷入了满满的忧虑中。突然,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夙鸣猛然抬头望向天帝寝殿的方向。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息,一股……熟悉,且令人作呕的气息。 夙鸣忽地站起身来,直直消失在原地。 \/ 守在浮乾所在宫殿门口的天兵浅浅打了哈欠,他看向另一侧的同僚,轻声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被问到的天兵看了看天,回答道,“快至寅时了。” 提问的天兵轻叹口气,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总算快轮岗了,这几天为了准备大典,我可是好几日没睡满过三个时辰了。今日过后,应当就能轻松一些。”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死寂,连微风中树叶的沙沙声都似乎被瞬间抽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他感到一丝不对劲,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个此生难忘的恐怖场景。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穿着黑色兜袍的消瘦女人身上,她如同一只黑色的幽灵,静默而突兀地呈现在他同伴的面前。女人的动作随意却可怖,她以一手径直穿透同伴的胸口,竟是从背后凌厉地穿出。掌心之中,赫然握着他同伴仍在剧烈搏动的心脏,那鲜血沿着她的手腕不断滑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且清晰。 那个被摘取心脏的天兵双目圆瞪的看着眼前的人,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充满了惊愕和恐惧,“娘……娘……”他尚未喊完,脑袋便往旁一歪,再没了生息。 目睹此景的天兵瞬间被骇的浑身僵硬,他回过神来,猛地举起手中沉甸甸的长枪,颤抖着正要开口呵斥询问来人,却还未等他发出声音,就发现自己的视线突然飘到了空中。随着视线的升高,他看清了女人的容貌,可已是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了。他的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一具缓缓跪下,却已没了头颅的身躯上。 夙鸣赶到时,殿门口空无一人,他却敏锐的闻到了一丝新鲜的血腥味。 夙鸣没有多犹豫,直直掠过高墙进入院中。 院中异常静谧,这份宁静显得尤为深沉且诡异,竟连一丝微风也未曾掠过。他看向浮乾寝室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那里有一个强大的结界,设置此结界的人,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 夙鸣隐藏起自己的声息,悄声靠近那处结界,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那层无形的屏障时,一股夹杂着黑气的疾风骤然向他袭来。 夙鸣眼疾手快,急忙一个侧翻,堪堪避开了那股劲风的锋芒,但他的脸颊上仍是被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果然,他在梧桐苑并没有感觉错,这里确确实实这里确实存在着那个令人深恶痛绝的气息,魔神厄尤。 凝成实质的红色妖气缓缓遍布夙鸣的周身,他的身后甚至隐隐出现了一道凤凰虚影。 夙鸣猛地一掌拍向结界,一只庞大的火凤携着炽热的妖气,在愈发浓厚的黑气中疾驰而过,朝着寝室方向快速掠去。却在虚空中骤然炸裂开来,激荡的余波将周围的树木都拦腰斩断了去。 可这般大的动静,竟似是没一人察觉,无人前来查看。 夙鸣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此刻更是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此间不但设有如此强大的结界,似乎还被下了屏蔽外界的禁咒,在仙界敢使如此大的手笔,这魔神所求,恐怕不简单。 他虽不知厄尤所求为何,但夙鸣知道,断断不能让他得逞了去。 思及此,夙鸣再一次凝出火凤,不断朝结界攻去。 \/ 屋内,浮乾正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唇边溢出一道血线。 屋内桌椅东倒西歪,陈设凌乱不堪,瓷器更是碎成一地的残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而原本放在书桌上的精致木盒,此刻却孤零零地摔开在地,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浮乾略为艰难的抬头,眸色沉沉的看向站在身前正俯视着他的黑袍女人,语气冰冷的开口询问,“为何?” 女人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来,竟是浮乾的亲母,天后娘娘。 她的眼中浮上痛色,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略带愧疚的轻声开口说道,“吾儿,母后为了你能够来到这世间,为了能够让你君临天下,付出几何,你应当最为清楚。我忍受了几千年,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母后不甘,亦不愿将来的万千年岁都活在流亡里。我生你,养你,如今,该是你报答母后的时候了。” 她缓缓抬起手,取出一枚流转着黑色气韵的珠子,看着浮乾,似是有些不舍的说道,“此物中封存着魔神大人半数神魂,你无需担忧,大人只是暂借你的躯壳一用。待他突破魔界结界,重获肉身,自会将躯壳归还于你。届时,在大人开创的新天地中,你仍可为六界之主,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无上尊容。” 倒在地上的浮乾闻言,眼中缓缓浮上赤红之色。他看着这个所谓的亲母,突然大笑出声,那笑声仿佛在嘲讽着世间的一切。他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眼角甚至都被逼出了泪光。他抬头看向带着已然冷下脸色的天后,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天后的虚伪,“想当年龙族,虽说只是神族之仆,但好歹也算创世之功臣。您向来将龙族尊严看得极重,而今却自甘堕落,去做那低贱如鼠辈之奴隶,凭一己之力将龙族之名钉于耻辱柱上,所谓天后,当真是可笑至极。” “放肆!”天后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她看着浮乾冷漠说道,“我乃你之生母,你的所有皆源于我。目光狭隘之徒,待大人构建新世界,彼时,谁还敢妄言魔族,他便是天道,他言谁为神,谁即为神!” 话音刚落,屋内两人便感受到地面传来了一阵细微震动。天后猛地转身朝着门外凝神感受了一番,这才冷笑一声,“又是妖界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惯是爱管闲事的。” 说完她重新看向浮乾,再没有初初的假意怜惜之情,只是取出那珠子缓步走向他,冷冷说道,“我以护心鳞铸就结界,纵是妖帝,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破开。今日,你不管情愿与否,都必须助我铸就龙族辉煌!待我坐上那高位,你定会感念母后今日所为!” 第85章 成天帝名 夙鸣看着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的结界,粗粗喘了口气,他心中暗想,很快,就能将其彻底破开了。 夙鸣正打算提气再攻,突然,被罩在结界中的寝殿门窗内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逼的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待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只看到一道碧绿的光芒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天际,直直地冲向云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碧绿色巨龙。它的身躯庞大而威猛,伴随着震天的龙鸣声冲向天际。然而,就在巨龙即将冲入云霄之际,却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巨龙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将周围的房屋瞬间压塌,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那巨龙挣扎着想要再次飞起,但似乎受到了重创,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了废墟之中。 巨龙的口边不断呕出鲜血,他艰难的抬起头,竖瞳看向背对着夙鸣站立的女人,发出一声满含怒意的龙鸣之声。 夙鸣看着摘掉了兜帽的女人,心中对其身份早有了确认。只是眼前此景确确实实让他感到无比意外。 龙族与凤凰一族一样,万年来子嗣艰难,当初,龙族为换来这个仙界太子,付出代价多么深重,四海八荒皆是知晓的。而天后对其更是护的比眼珠子还重,期望甚重,如今,又是为何会这样对待这来之不易的亲子?竟是逼得浮乾现出了原身,看样子,他似是身受重伤,已穷途末路了。 夙鸣虽不知其中缘由,对于龙族也向来没什么好颜色,但莫说浮乾现今身为新任天帝,亦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总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他朝着那道背影厉呵道,“大胆!何人敢伤天帝陛下?!” 那身影顿了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来,天后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夙鸣的面前。虽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夙鸣还是觉得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疑虑,竟真的是她,浮乾的亲母。 夙鸣脸色冷冷,沉声问道,“不知前天后娘娘今日在此,多有失礼。然本君困惑不解,娘娘如今之举动,似乎并非专程前来庆贺天帝登基之喜。” 天后看着凝起妖气的夙鸣,突然嗤笑一声,不屑说道,“你们妖族,惯是会做样子的。这是我龙族家事,哪里轮得到你一小小妖帝来置喙?” 夙鸣背着手,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似是并未对天后暗含挑衅的话语有所反应,只是冷声回道,“如今,浮乾已登帝位,乃六界之主,我作为妖界帝君,于情于理,都有义务确保天帝安危。” 天后面色一沉,冷然说道,“你先试试能不能破开这护心鳞所筑结界,再来多管闲事吧。” 话音刚落,一道庞大的身影如疾风骤至,从她身边猛然掠过,径直朝着夙鸣冲去。只听一声闷响,‘砰’,浮乾化作的巨龙精准地撞上了结界,恰好撞击在夙鸣打出的裂缝上。那裂缝随之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裂痕犹如蛛网般隐隐朝周边扩散。 浮乾狠狠被弹回,摔落地上,大口呕着鲜血,却依然艰难撑起身体,目光坚决的再次撞向结界。 天后瞪圆了眼睛,怒吼出声,“冥顽不灵!你真要为了违背我,将自己性命折损在此?!” 再次摔落在地的浮乾没有看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语气虚弱却坚定的说道,“与其沦为你与那魔头勾结的工具,不如身陨在此,也算保全我这天帝之名。” 说罢,巨龙身上突然泛起蓝色火焰,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随着巨龙身上蓝火的燃起,此方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猛地聚集起厚重的雷云,那云层之中雷光闪烁,闷雷滚滚,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夙鸣见状身躯猛地一震,他急急向前两步,厉声吼道,“浮乾!燃烧神魂的伤害不可逆!莫要冲动!” 巨龙看向他,眼中是几近实质的悲伤,还含着些许释然,他声音不大却满是决然,“帝君,前任天后,与魔族狼狈为奸,欲夺朕身躯,养魔神之魂。今日,朕便以身殉道,成这天帝之名!望帝君日后,能与神君一起,斩妖孽,诛邪魔,护世间万千生灵,佑苍生安宁!”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上爆发出惊人气息,光芒暴涨,龙身腾飞,隐隐有强大的威压在此方空间内扩散开来。 浮乾看了一眼目眦欲裂的天后,未再有任何言语,决然的朝着结界撞去。 “吾儿!!!”天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急急就要飞向那腾飞的巨龙,却被他身上爆发的强烈灵力猛地弹开,直到撞到残破廊柱才停下。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巨龙化成一道流光,以雷霆万钧之力,猛地撞破结界,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身躯狠狠地摔落在地,瞬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邃而震撼的巨坑,一时间尘土飞扬。 夙鸣急急上前,单膝跪在龙头前,那对象征着荣耀与力量的双角俱断,散落在地面,断裂口焦黑而刺目。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巨龙身上的鳞片正一寸寸龟裂,缓缓脱落,那些鳞片脱落后的血肉之上,蓦然窜起一缕缕蓝色的火焰,它们在死亡般的寂静中燃烧着,虽然凄凉但却透出一股绝美之感,仿佛是对抗命运不屈的灵魂之火。 巨龙的眼睛缓缓眨动了一下,看着面露不忍的夙鸣,眸中竟浮上些清浅的笑意,随后,那双眼睛便如同燃尽的星辰,慢慢地黯淡下去,最终合上了。 天后连滚带爬的冲上前来,跪倒在夙鸣旁边,她双目赤红,似是要沁出血泪来。她的双手颤抖不已,微弓的手指欲伸向那已闭眸的长龙,却又在半途因莫名的恐惧而停滞。 “救他,”天后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缓缓消失的巨龙身躯,似是陷入疯魔般喃喃道,“救他……救他!” 她猛地转过头,一只手狠狠攥住夙鸣的衣袖,声音凄厉的嘶吼道,“凌晟呢?!救他!救救吾儿!” 夙鸣并没有应答,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状似疯癫的女人,双唇紧抿,狠狠一摆衣袖将她掀翻在地。 女人撑起身来,恶狠狠的瞪他,语气里满是恨意,“你是不是以为,龙族没落,新帝身陨,你就能取而代之,成为六界之主!我告诉你!你妄想!龙族,龙族才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夙鸣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目露悲悯的说道,“无可救药。”说罢便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冷声说道,“将魔神神魂交出来。” “哈哈……”女人看着即将完全消失的巨龙,突然笑了两声,随后笑声逐渐失控,那笑声疯癫又可怖,又含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悲凉。 夙鸣冷冷看着陷入癫狂大笑的女人,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女人才停下了笑,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头轻声喃喃道,“是了,这是天道的意思。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成为六界主宰。阻挡我坐上那位置的人,只能死。” 夙鸣皱起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女人突然掏出一颗珠子,猛地往自己嘴里塞去。 夙鸣一惊,凝气妖气就朝她打去。天后被掀翻过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她躺在地上,似是没了气息一般。 夙鸣皱着眉抬步缓缓朝她走去,刚刚走到三步远的地方,突然有强大黑气猛地从她身体中爆发出来。 “啊!!”天后忽地蜷起身体,颤抖不已,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声,聚起的雷云一瞬间雷声大作,紫色的闪电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她劈来。 夙鸣面色剧变,身形暴退,如疾风般躲避着那道恐怖的雷柱。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那强大的雷柱犹如一条咆哮的巨龙,不断地朝着女人所在的位置轰击而去,似是发了狠的要将她挫骨扬灰了去。 每一道雷柱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刺得夙鸣几乎睁不开眼。 待雷电终于停止,夙鸣才缓缓睁开眼来,凝神朝那处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只见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挖出来的一般。坑洞四周的泥土早已被烧焦,呈现出一片乌黑的色泽。 而那个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女人,此刻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门外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夙鸣看了看残破的宫殿,轻叹口气,挥了挥衣袖便隐去了身形。 看来,要变天了。 第86章 平安喜乐 夙璃静静地躺在建木树下,眼神呆滞地仰望着上方郁郁葱葱的枝桠,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她已记不清自己和凌晟来到此地已有多长时间,只觉得这段日子漫长而又遥远。在这期间,她曾多次向凌晟询问何时离开这里,但每一次他都以神魂尚未完全修复为由搪塞过去。 夙璃轻轻叹了口气,据凌晟所言,她被天帝算计,强取了心头血,导致身体虚弱,无法动用灵力。若在下界,许是需要个百来年才能完全恢复。但在此处她却发现自身灵力在身体中微微流转,虽然速度缓慢,却也很是通畅,想来应当很快便能完全恢复。不过,倒是也不知是真的因为此处灵力旺盛,还是因为,凌晟曾经偷偷为她疗伤。 夙璃看着随风轻动的层层树叶,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得心绪繁乱。 突然,有什么东西滴落到她的左眼皮上,带来一片冰凉。夙璃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睁开眼来,那水滴便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似是她落下了一滴泪来。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上方的葱郁树叶上竟不知何故凝出了许多水滴,随着寒风的吹拂,那些水滴开始微微颤动,然后顺着叶脉滑落下来。像是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夙璃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巨大的建木古树落下冰冷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一般。 她转头想要寻找凌晟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凌晟已经站到她的身边,静静看着眼前不断洒落着水滴的巨木。 夙璃带着些好奇发问,“建木树为何突然会如此?” 凌晟看着建木古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缓缓行至树下,也不顾水滴将他的头发与衣袍打湿。 凌晟将手轻轻抚上粗大的树干,似是在感受着什么。直到他的衣袍湿透,他才收回手来,转过身看向夙璃,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夙璃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悲悯之情。 凌晟的声音随着寒风轻轻传进夙璃的耳中,“浮乾,许是陨落了。” 夙璃眼睛缓缓瞪大,似是没有听清凌晟的言语一般,表情呆滞的发问,“谁?” 凌晟走上前来,随着他的步伐,原本湿漉漉的头发与衣袍轻轻飘动,恢复了干燥,他走到夙璃面前,抬手轻抚上夙璃的脸,带着些许寒意的指尖让她稍稍抖了一下。 凌晟的拇指轻擦过夙璃的眼角,声音低沉似是轻哄一般,“浮乾是以建木树冠果为介,结合神力催化而成,世间唯一。他与建木古树一直有所羁绊,浮乾陨落,古树有感。” 夙璃像是没能理解凌晟的意思,依然呆呆的看着凌晟,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会呢?浮乾哥哥是仙界太子,谁人会伤他?谁人能伤他?” 凌晟摇了摇头,“不知。但你兄长,确实已消失在这世间。” 夙璃突然抬起手来,猛地抓住了凌晟的手腕,有些急切的说道,“是不是魔族又有异动?我们快快回去,此事许是还有回转余地,而且,而且爹爹娘亲,我们也得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她看着凌晟有些冷漠的双眸,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你,不想离开?”夙璃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不由皱起眉来,她直直看着凌晟的玄色双眸,“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此处?为什么要将我留下来?” 凌晟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夙璃有些冷的脸颊,语气温柔的回答道,“你若真的担心帝君帝后,我可以下界一趟,确认他们的安全,很快便能回来。阿璃便在此处,乖乖等我可好?” 夙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和温柔,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然而,夙璃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寒意。 她拨开凌晟的手,声音沉沉,“凌晟,我要离开这里,回妖界去。” 凌晟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夙璃瞪眼望他,“难道你真的要囚禁我?!” 凌晟眼中浮上些许怜惜,语气却是坚定非常,“天道已弃我。我的神力,愈发弱了,镇压魔族的结界,也许百年,也许千年,便会彻底失效。但此处,非常人可及,是世间最为安全的地方。你留在此处,便不会再被伤害。” 夙璃闻言惊讶的看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那我们更应该回去啊,若是魔族真的出世,这四海八荒岂不是将生灵涂炭?我们要想办法阻止此事。” 凌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应答。 夙璃的眉头紧紧皱起,“凌晟,你不能因为害怕我受伤,便将我囚于此。” 凌晟声音轻轻,“阿璃,我不会囚禁你。你在此处好好修炼,待你可自行离开此处,那时,以你的修为,哪怕没有我在你身边,世间便不会再有人能随意伤你。届时,我也应当将魔族处理好了。” 夙璃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我是你的道侣,自是与你生死与共,你想要自己去拯救世间万千生灵,自己当这英雄,我定是不会答应的!” 凌晟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撩起夙璃的一缕长发,置于唇边轻吻,他的目光缱绻,似是在描绘着夙璃的样子,“这世间生灵如何,与我何干。但不论我会不会消失,我总要留给你一个安全干净的世界。你只需永远无忧,平安喜乐,便可。” 凌晟低下头,打断了夙璃的欲言,轻轻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退开一点,温柔的看着夙璃的浅色双眸,语气柔柔的低语道,“阿璃,乖,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还未等夙璃有所回应,凌晟便直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夙璃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虚无的银河湖畔。 夙璃缓缓垂下伸出的手,呆呆立在原地。 身畔的建木古树依然洒落着水滴,树下已经聚起了浅浅的水坑,水滴落下,滴答声不断,像是一曲哀乐。 而夙璃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 第87章 暂领仙界 九重天已然大乱。 当司命仙君发现庙堂中刚刚登基不过一日的新帝命牌碎裂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在筵席上喝的酒还未醒,眼前的这一幕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不知所措。 他亲手捡起那破碎命牌,再三确认这黯淡碎片上的名字后,才颤抖着声音喃喃道,“新帝……新帝驾崩……”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跑出门外,声音几近破音的大喊,“出事了!新帝!新帝出事了!” 因为登基大典的原因,有一些他界大能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仙界歇息了一晚。 如今一大早便听见司命仙君的大吼大叫,众人皆纷纷从休息处赶过来试图吃瓜。 夙鸣站在人群后,看着大喊大叫毫无形象的司命仙君,忍不住冷嗤一声。仙界果然多是酒囊饭袋,新帝刚刚登基,母族又被一网打尽封囚东海,仙界局势本就动荡不安,如今各界目光皆集于此,这仙界之人遇事不想着先稳定情势,急急便大大咧咧广告于众,真真是愚不可及,如那愚蠢的猪猡一般。 在众人听闻司命语不成调的说出新帝驾崩的事情时,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非常。仙界之人皆是一脸惊慌,其他的大能也是议论纷纷,其中善意恶意夹杂不清,让人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一鹤发老人拄着拐杖行至司命仙君身畔,他抬手拍了拍司命的肩膀,示意其先安静下来,随后便转身面朝众人说道,“新帝出事,其中缘由必定错综复杂,定要仔细查明。但此刻,对于吾等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先确定一位能够暂代新帝的领路人。如今,吾界历经一系列变故,又有魔族虎视眈眈,仙界,不可一日无君。” 夙鸣微微眯起眼睛,他认出这位发言的老者是何身份了。如若没记错,正是当初被他亲手泯灭的鸾鸟族侍女的族长。 呵。 夙鸣内心冷笑一声。这些阳奉阴违的老家伙,可真是迫不及待呢。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龙族现今不知为何被囚封东海,但好歹也统领了仙界万年之久,余威尚在,且亦不知龙族何时便会重新出世,故仙界之人一时间也无人敢接话,而他界众人也不愿趟这趟混水,现今形势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鸾鸟族长环视一周,见无人应答,脸色也不由冷了下来。他微敛表情,随后便似无奈的叹息一声,“老夫知各位现下皆是堂皇,亦会怀疑老夫此举之意。但正如老夫刚才所言,如今仙界内忧外患,而其余他界,吾等关系如同唇齿,若仙界不稳,各位难道以为还能安坐高堂不成?老夫也不怕尔等猜忌,这暂代之人,哪怕不是出自吾族,只要能够带领大家度过此劫,老夫自然愿意臣服。” 在场之人皆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论这老头真实意欲是何,但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如今神族唯余一人,而魔族的消息也是频频现世,叫他们这些老家伙不得不警惕。倘若在这时仙界大乱,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大概因为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人群中开始隐隐出现附和之意。 鹤发老者见状,垂下头唇角微勾,他定是不能放过此次机会的。思及此,老者抬起头来,面色严肃的开口道,“既然各位能够理解老夫苦心,那么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应当先罗列一下有能力代位之人,随后再通过商议决……” “不必。”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男声打断。老者脸色一变,有些不满的转身看向出声的方向。 只见一个黑袍男子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人群后面。众人循声看向他,那人身上毫无波澜,也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突兀的出现于此。 老者微微皱眉,他看不清藏在人群之后那人的长相,亦感觉不到他的修为几何,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到他的身份。 而刚刚站在人群中最边缘的人,亦是现在离男人最近的人,却在看清男人长相的一瞬间便慌了神。 他直直朝着男人深深俯身行礼,略带慌张的恭敬说道,“参见凌晟神君。”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随后便急忙跟着行礼。 凌晟未多有言语,而是抬步朝人群中间走去。在场之人无人敢随便出声,只是恭敬的给他让出道来。 凌晟走到垂首的老者身边,却不曾看他一眼,只是漠然的朝着众人开口道,“此间,有魔气残留痕迹。新帝陨落,既事关魔界,本君,打算亲自查明此事原委。此期间,仙界众人由本君调度,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不敢反驳,皆恭敬应是。 “如此,便由老臣为神君……”老者试图开口,却又被凌晟打断。 “妖界帝君,你离魔界结界最近,应是众人中最为了解魔族的,便由你在暂时辅佐本君查案。”凌晟朝着夙鸣淡淡开口。 夙鸣被突然点到,愣了一下,随即抱拳应是。 凌晟漠然的往正殿走去,夙鸣抬步跟上,徒留众人维持着俯首的姿势待在原地。 直到凌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陆陆续续有人直起身来。 跟随着夙鸣前来参加登基大典的妖界大臣腾蛇族长看了一眼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的鸾鸟族长,自青丘出了那档子丑事之后,他便代替了青丘族长的位置,成为妖帝身边的第一重臣,对鸾鸟族与妖帝一家的嫌隙也是略知一二的。 如今这老头趁着仙界无首,提出选出暂代首领的想法,其中意欲已算得上是明之昭昭了。 可惜,他的野心却被神君一把扼死在摇篮里。 思及此,腾蛇族长忍不住走上前去,看着鹤发老者笑眯眯的说道,“族长大人一心为仙界,真叫人不得不敬佩。不过如今有神君亲自坐镇仙界,大人的心应该能够彻底放下来了吧。” 鸾鸟族长看着眼前笑眯眯却很是阴阳的男子,眸中忍不住闪过一抹暗色。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神情,淡淡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如今仙界事务繁多,恕老夫不能久陪了。” 腾蛇族长依然笑眯眯的与之寒暄告别,看着老者带着一众面色阴沉的仙界之人离去,语气平和的说道,“有神君在,真是仙界大幸呢。” 身后众人皆或真或假的应和。 第88章 束缚枷锁 夙鸣跟着凌晟行至梧桐苑的书房中,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并无言语。 凌晟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夙鸣,静默片刻,随后淡淡开口,“我已知浮乾遇难,此事,许是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帝君昨日宿在仙界,可曾察觉有异样之处?” 夙鸣抬头看向凌晟,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神情严肃的开口问道,“敢问神君,阿璃现下何处?” 凌晟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回道,“她在银河湖畔。” 夙鸣大惊,不由微瞪双眼,“只身一人?” “是。” 夙鸣不由沉了脸色,他看着凌晟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不住继续问道,“神君,这是何意?” 凌晟低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默了默,随后淡声说道,“那处除却我,无人可随意到达,她在那里会很安全。” 夙鸣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微微思索了片刻,带着些许犹豫开口问道,“但传闻中……那处,神君怕是也不能来去自如吧?” 凌晟默然,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一时间房内十分安静。 过了良久,他才抬头看向夙鸣,脸上是一贯的冷淡,说出的话亦是云淡风轻,“帝君可知,天道为何将我困于银河湖畔。” 没有等夙鸣想好如何回答,凌晟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神明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当初,六界已定,魔族封囚,四海八荒便不再需要谁继续持有堪比天道的力量。所以神族没落,是既定的结局。但你又知为何,它不曾将我一同抹去。”他像是自问自答一般,继续说道,“因为它怕万一。魔族生于万物混沌之初,汲取世间怨念仇恨为饲,比之我们这些被天道创造的产物,他们是真正的浑然天成,只要世间还有生灵存在,魔,便不死不灭。故魔族,是天道唯一不可预测的万一。它留我,便是为此。如今,天道下于吾身的印记已然解除,那便说明,魔族,恐怕真的要出世了。” 夙鸣闻言脸色骤变,他看着眼前这位依旧波澜不惊的神明,思及他对自家闺女的昔日情谊,很快便想通了他留夙璃一人在银河湖畔所作为何。 但这却让他更加感到忧心。凌晟是如今天上地下唯一仅存的神明,已然代表着这世间的最高战力,倘若连这个男人都没有把握能在这场浩劫中护住心爱之人,那这四海八荒的万千生灵,其命运又会如何呢? 夙鸣叹了口气,随后向着凌晟单膝跪地,抱拳俯身,语气艰难的说道,“愿神君,庇佑世间。” 他知自己委实是懦弱了,竟将这般重担交付一人背起,但他也确实想不出,在末日之时,还有谁人能够拯救这世间。 凌晟看着俯首的夙鸣,似是喃喃自语,“她存于此间,我便庇护此间。” \/ 夙璃坐在巨石上,双手撑在身后眺望着银河远方,就像凌晟常做的那样。 都说爱一个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他的模样。其实夙璃并不知道自己对凌晟的感情能不能称之为深爱。她丢失了很长一段记忆,与他的相识,相知,这些回忆都不存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被抹去的时光,在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夙璃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找回过去,但如今,她的心,是真真切切在为这个人疼痛着。 原来我爱他啊。 这是夙璃孤身一人在此处的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感悟。 银河蜿蜒伸展,仿佛一条巨龙,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这条银河是如此恢弘磅礴,却毫无生机。不停歇的寒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起她的鬓发,以往凌晟在此时,会为她将鬓发整理至耳后,然后温柔的望她。 但现在,他却留她一人在此处。 银河湖畔没有昼夜之分,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夙璃不知道凌晟离开了多久,好像昨日才走,又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 她坐在此处,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归来的人。 夙璃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掌心的龙形玉佩。这些时日,她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初见浮乾时的情景。 她记不得从前,于此时的夙璃而言,初见浮乾,是父母向她介绍,只说他是自己的义兄。因着并无从前的记忆,对于浮乾,她其实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印象中,这位仙界太子一直是那样的温润如玉,对她亦是爱护有加。只是偶尔,望向她的目光中,会带着丝丝缕缕的复杂感情,似是不甘,又似不舍。 她从前从未深究过,也许是不在意,又或许,是潜意识里的逃避。而如今再想起,心脏处也会萦绕上莫名的痛楚。 骤然闻得浮乾陨落的消息时,她是不敢相信的,哪怕到现在,她其实依然没有实感。 理智上,她知道凌晟说的定不是虚话。但情感上,她又不自觉的选择不相信。或许,或许兄长只是受了重伤,他贵为仙界太子,有那么多神器护体,或许他被神器遮掩了神魂气息,迷惑了建木古树呢? 可是,若真是如此,那下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是魔族来犯?那她的父母可安好?凌晟……可还安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点点吞噬着她,恐惧与无助在这毫无生机的地方被无限放大,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寸寸的将她缓慢淹没。 夙璃本以为,她与凌晟相爱,就当时刻陪伴在他左右。她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无论是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和艰难险阻,还是面对无法躲避的末路穷途,甚至是死亡。 但凌晟将她留在了此处,这个无人可及的地方。为了护她周全,他选择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她知道凌晟不会将她视作累赘,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迷茫带来的无助让她难以招架,让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所以,他们相爱,真的是彼此吸引吗?还是……只是天道的一场安排? 这些日子,夙璃老是想起当初在人间遇见的那位佛子所说的话。 倘若呢?倘若她这抹异世之魂投身于此,只是天道早早书写好的剧情,为了束缚凌晟,让他遵循着天道的意愿,为这世间无私奉献呢? 难道,她真的只是加于他身的一道枷锁?如果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过是为了绑架凌晟心甘情愿的为天道所用,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第89章 因为爱她 夙鸣带凌晟来到浮乾身陨的地方,院落中杂乱不堪,房屋塌毁,地面崩裂,许多地方都成为了焦土,很明显此处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缠斗。 夙鸣环顾了一下乱糟糟的周围,看向依然云淡风轻的凌晟,皱眉说道,“此处便是新帝陨落之处,缘由正如我所说那般,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躯壳竟完全消失了。” 凌晟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看着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大坑,四周已然焦土化,他淡淡开口说道,“浮乾是由建木古树果实凝成,投身于龙族腹中,只不过是借了一场机缘降世。若真追究本源,其与龙族并无太大干系,建木树源于太初,由自然之力幻化而成,其果失去生命,本因消散世间,融回自然。” 夙鸣骤闻辛秘,不由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些许怅然。龙族向来自视高贵,对血统的纯正更是看重,执拗非常,否则当初也不会付出那般代价求得后嗣。若让仍冰封在东海之下的前任天帝得知,自己寄予厚望的后嗣,某种意义上根本算不得龙族血脉,又该是何想法呢? 只是现在再去思考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浮乾身陨,已经彻底的消散于世了。 夙鸣没有再在此事上多有思索,而是神色略带凝重的继续说道,“天后与新帝在屋内说过什么,我无从得知。只是在危难之际听新帝言说,其欲夺新帝之躯,养魔神之魂。但如今新帝已然身消,魔族的谋划,应当也是落空了。” 凌晟未有应答,只是微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夙鸣见他沉默,轻叹口气,继续说道,“是我想的简单了。天后引来天雷万钧,我以为她会被就地抹杀,但她却不见了踪影。此事,必然是魔族手笔了。” 凌晟语气冷冷,“魔神看中浮乾躯壳,是因为他也知道其真正本源。建木树果可以承载任何生灵的灵魂,是最适合做他降临于世之媒介的。但,他只是最适合的选择,却并不是唯一。” 夙鸣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他必然会出世,是吗?” 凌晟没有回答。 夙鸣突然看向凌晟,有些焦急的问道,“天道呢?天道,难道会眼睁睁看着魔族肆虐,毁去它一手创立的世界吗?” 凌晟久久未语,静默良久,才轻声开口,“不知。”说罢便转身直直离去。 \/ 转眼已过月余。 凌晟坐在书桌后,神色淡漠的听着天兵的回禀,“启禀神君,已遵从您的旨意,在魔界封印处安扎营地,随时注意着结界波动。” 坐在下首处第一个位置的夙鸣见凌晟未有应答,便开口问道,“对于前任天后的搜捕,可有进展?” 天兵原本低垂的头更是沉重,“回禀帝君,暂时……并无进展。” 夙鸣眉头微皱,开口欲言,却被坐在对面的鸾鸟族长出声打断,“天后娘娘确实违背了神君旨意,未前往东海。但妖界帝君指认娘娘为残害新帝的恶人,臣以为,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还需好好调查。帝君用‘搜捕’这等字眼,未免有点,以下犯上了吧?” 夙鸣冷笑一声,“如今你们还只在意这些,仙界之人,果然都是酒囊饭袋。” “你!”鸾鸟族长猛拍桌子就要暴起。 “够了,”凌晟终于出声,他看向依然跪着的天兵,淡漠说道,“结界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天兵恭敬应声退下。 凌晟向后靠到椅背上,轻轻闭眼,神情中透露着些许疲惫。他挥了挥手,屋内众人皆起身俯首行礼,安静退出门外。 夙鸣和仙界几位大臣一同行至院外,鸾鸟族长走到他身旁,冷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妖界用意。现如今,龙族被神君囚封东海,仙界无首,帝君是不是觉得,此时正是一统两界的最好时机?是了,谁人不知神君被妖界公主迷得失了神智般,帝君靠着女儿搭上这般靠山,又没了最大对手,自然是无所顾忌。” 夙鸣冷冷看他一眼,嗤笑道,“你们仙界,有什么东西值得本帝觊觎的?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天兵,还是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老东西?” “你!”鸾鸟族长和几个大臣都被夙鸣直白的话语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敢说你不曾觊觎那个位置?你若真的对那个位置毫无想法,又怎会编出那般荒谬的故事,我看啊,帝君应当好好摸着良心想想,这新帝身陨之事,当真与你毫无干系?!” 夙鸣一摆衣袖,不欲再理会他们,只直直离去。 鸾鸟族长愤怒的表情渐沉,只是冷冷的看着夙鸣离去的背影。他身后本缄默不语的几位大臣纷纷走上前来,其中最与他交好的鹤族族长靠近他小声说道,“大人,那位明显更偏信妖帝,怕是不会轻易放权于您,吾等,如今又该如何?” 鸾鸟族长冷哼一声,“龙族被囚封东海,仙界无首,那位虽说至高无上,但能力愈大,束缚愈多,他是绝无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故吾等的拦路石,只有一人,那便很好解决了……早晚,会解决的。” \/ 凌晟静静坐在房中,不曾动作。 夕阳西下,如血残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夜幕缓缓降临,天空变得越来越暗,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房间内的光线也随着天色的变化而逐渐减弱,周围的黑暗却越来越浓,一寸一寸地侵蚀着整个空间。 阴影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悄然无声地吞噬了每一个角落。而他,就静静地坐在这片阴影之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轮廓还能勉强辨认出来。他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又或者说,黑暗已经吞没了他。 不知为何,凌晟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马上去见一见夙璃。这些时日,总有一些莫名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好像,他们即将迎来长久的分离。 魔神出世,已成定局。而他最终还是顺了天道之意,要成为它的剑,斩向邪魔;要成为它的盾,守护世间。 他身为神明,但其实从未有过所谓的神明大义。他从来不曾爱过这个世界,也从未觉得这个世界存在或毁灭与他有任何干系。甚至可以说,他曾怨恨,抵触过这世间的一切。他以为他会永远冷眼旁观,当一辈子高高在上,冷血冷情的神明,无论天道创造他的初意是何,他都不打算顺了它的意。 直到凌晟,遇见了夙璃。 他明知这可能是天道的陷阱,却还是任由自己沉沦进去,连挣扎的权力,他都直接舍弃了。 他爱上她,才开始爱这个世界。 第90章 魔神辛秘 夙璃悠悠醒来,视线缓缓聚焦,郁郁葱葱的枝桠印入眼帘。 明明这个地方一片荒芜,没有生机,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然而,就在这片贫瘠冷清的土地上,却生长着这样一棵古老而神秘的建木古树。它的树冠茂密繁盛,枝叶摇曳生姿,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这棵树散发着温和而强大的生命力,与这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她缓缓撑起身来,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 夙璃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树干,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她喃喃自语道,“他本可以自由自在,做他高高在上的神明,享众人敬仰,潇洒过一生。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束缚他吗?” 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愤懑涌上心头,夙璃放在树干上的手缓缓攥拳,抬起又狠狠落下。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随之而来的反而是瞬间的失重感,夙璃一下子失去了倚靠,直直便要倒下去,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 白光一闪,建木古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不停歇的寒风轻抚过层层枝桠。 夙璃迟迟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轻轻托起,温柔的放到地上。 “凌晟!”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眼前是一片纯白看不到边界的空间,这里空无一物,也未见人影。 夙璃撑起身来,环顾四周,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忽然,一只纤细嫩白的手出现在她视线中,夙璃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眼中暗含警惕。 但当她视线上移,看清这个毫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时,却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媛……媛……”夙璃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面容,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此人正是她前世最好的闺蜜,甚至称之为家人也不为过的周媛媛。 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将夙璃拉起,声音轻轻如同细风,却让夙璃一下子落下泪来,“孩子,你受苦了。” 夙璃站稳身形,默了一瞬,随后敛下表情,冷淡问道,“你是谁?” 女人身形一变,瞬间又变成了凰羽的模样,她的声音依旧温柔,“我是你的母亲,亦是这世间万千生灵的母亲。” 她缓缓行至夙璃身后,声音一下子变成男子的粗犷,夙璃转过身看她,却发现她又幻化成了夙鸣的模样,“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湖,皆我所创。这四海八荒的所有生灵,皆源自于我。” “你是天道。”夙璃的话语没有带丝毫询问之意。 又变成浮乾模样的男人笑着看她,“是。” 夙璃听到他的肯定,眼神变得更冷,她的语气不自觉便带上了些许愤怒,“你可知魔界如今正试图突破结界,毁掉你一手创造的世界?你难道就这般冷眼旁观着,放任他们残害生灵?” 天道丝毫没有计较夙璃毫无敬意的质问,依然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所以世间还存在神明啊。” 夙璃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是记忆中常见的模样,那般鲜活,所以让她更觉愤懑,她的眼眶微红,厉声问道,“你创造神明,就只是为了让他们成为你的工具?你不是说你是万物的母亲吗?那为何偏偏!偏偏对凌晟这般无情?你可是天道,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此事!为何还要逼迫他们做出无谓的牺牲?!” 天道双手背在身后,瞬间又幻变成夙璃幼时模样,孩童仰望着夙璃,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世人总是以为,是我在掌管世间万物,但我其实,只是与世间万物同行罢了。的确,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制定了大规则。但这规则束缚着你们,同样也束缚着我。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比如,命运的轮盘会如何转动,我就从来插手不得。” 夙璃闻言,眼中忍不住盈满泪水,“那你又为何要使众神陨落?为何只留他一人?你将这世界的存亡重担,只压于他一人之肩,难道不觉得太过残忍?” 女童背过身去,转瞬又变成一个白发老者,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众神并非我创造的生灵,天地混沌之初,我将力量碎片撒入世间,幻化成十九位神明,他们开天辟地,压制混沌之气,稳定六界。我没有泯灭他们,只不过是在一切安定后,收回了碎片而已。” 老者转过身来,看着夙璃通红的双眸,抬手似乎想抚摸一下夙璃的头,却被夙璃一把打开了手。但他似毫不在意,只是温柔的笑着,继续说道,“凌晟是第二十位神明,他的降世,完全是我的私心。他与所有的神明不同,他不是我的力量碎片,他是这个世间,我创造的第一个生灵,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对他的格外偏爱,所以在回收了所有的力量碎片后,我将这些力量,全部赐予了他。这股力量可以轻易摧毁一切,但他却并不如我预想那般,心中对这个世界并无一丝大爱。因此,我将他囚于银河湖畔,亦加了许多束缚于他。” 夙璃听完天道的话,没有丝毫感触,甚至觉得有些离谱。明明是天道赋予了他这样大的力量,却又因此将他囚禁在这无人之处万万年,可他却还口口声声说凌晟是他最为偏爱的孩子,真真可笑。 夙璃冷着声音说道,“那我呢?为何将我召至此处?又为何要让凌晟爱上我?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能够为你所用,护住你创造的这个世界?” 老者摇了摇头,一瞬间又变幻成当初夙璃所见的那位佛子模样,他盘弄着手中的佛珠,语气温和,“我唤你于此,是因为我知道,魔族总有一天会突破封印。因为,魔神的诞生,源自凌晟。而你,也许能阻止这场悲剧。” 夙璃闻言不由瞪大了双眼,她声音有些不稳的问道,“魔神……源自凌晟?” 佛子模样的天道缓缓点头,继续说道,“魔界是天地之处的混沌之气压入地心而成,其中本并无生灵。但世间万千生灵所产生的怨恨,愤怒,贪婪等负面情绪,被吸入其中,时间一长,便孕育出了魔物。这些魔物没有智慧,更无神魂,本不会对世间产生影响。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凌晟在被囚的万万年间,竟亦产生了强烈的怨恨和愤懑。这就是魔神诞生的原因。” 夙璃很是惊诧,她没有想到,魔神的出现,以及魔界的暴动,一切起源……竟是凌晟。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天道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也许缓不过来,所以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说过,我有很多不能为,而世间的情感我便干预不得。所以凌晟会爱上你,从而站出来守护你存在的世界,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 “你说……”夙璃缓缓开口,“我能阻止这场悲剧,又是什么意思?” 佛子模样的天道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的身形渐渐虚无,最后竟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白光。 空灵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毫无阻碍的传进了夙璃的脑海中。 “我希望你,成为如今世间的第二位神明,守护这个世间,守护,你所爱之人。” 第91章 天道无眼 夙鸣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正欲敲门,便听屋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进来。” 夙鸣闻言推开了门,抬步走入屋内,看向书桌后隐在阴影中的男人,微微俯身抱拳说道,“神君,妖界有信来报。” 凌晟轻抬了下手,淡淡说道,“帝君请坐,所为何事。” 夙鸣落座到一旁,神色有些严肃的回答道,“吾界驻守两界边境处的将士来报,人间最近似有异动。近日,多有逃亡者至边境村落甚至山林之中,据查探,似是因为瘟疫的缘由,所见者多数已死亡。” 凌晟表情未变,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人族不同于其它种族,寿命短暂,肉身孱弱,轻易便会被疾病夺取生机。但他们是被天道偏爱的一族,就算逝去,灵魂亦不会消散,而是投入冥界,再次轮回。” 夙鸣点了点头,却还是肃着神情,语气略带沉重的说道,“但此次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人间若有疾病天灾,或是人祸使然,皆会造成大批人族生命消逝,不论男女老少,强壮弱小。可此次消亡之人竟大多为不足六七的孩童,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凌晟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坐直了身躯,玄色的双眸看向夙鸣,眼里满是暗色,“帝君以为,此事与魔族有关?” 夙鸣脸色沉沉,“虽已确定前任天后与魔族有不清不楚的干系,但那夜她消失不见后,却再无魔族消息,结界处也不曾有任何异动。我总觉得,此事实在不寻常。而此次人间爆发瘟疫之事,时机又太过巧合。故我认为人族此番劫难,或许与魔界脱不了干系。” 凌晟的指尖轻轻敲打了两下桌面,随后便对夙鸣说道,“帝君也有些时日未曾回妖界了吧?想必帝后应当很是挂念。既如此,明日帝君便回妖界与帝后团聚吧。” 夙鸣有些犹豫的看向凌晟,“但仙界……” 凌晟轻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淡声说道,“如今有我亲自坐镇,仙界众人暂时还翻不起浪来。况且,妖界与人界相邻,魔界封印也置于两界交接之处,此次人间之异滋事重大,还要劳烦帝君亲自探查一番。” 夙鸣思索片刻,随即点头应是。 \/ 凰羽在妖界宫门口等待着,身后的嬷嬷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娘娘,您从晨时便守候在此,连早膳都未用。宫门口风大,不如回殿中等候帝君?” 凰羽轻轻摇了摇头,“无碍,再等片刻。” 嬷嬷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无奈。自从公主离家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而帝君也在仙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帝君一直有派人送回家书,让她们得知帝君和公主一切安好,但她知道,娘娘心中始终牵挂着远方的亲人,难以安心。这种担忧和不安一直萦绕在娘娘心头,使得她时常感到焦虑和不安。 正欲再劝,却见有些阴沉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凝神细观,为首之人正是帝后日日挂念之人。 还未等嬷嬷出声,凰羽便猛地向前奔去。 刚刚落地的夙鸣稳稳接住飞奔而来的妻子,两人紧紧相拥,一时间无人出声。 嬷嬷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含泪。过了一会儿才上前轻声说道,“娘娘,此处风大,您仔细身体,不如先与帝君回宫内,老奴命膳房温着姜汤,您与帝君一同用些可好?” 凰羽眼中亦是泪水盈盈,她朝嬷嬷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被夙鸣半拥着往宫中走去。 待夙鸣听过妖界众大臣禀告完近期事宜,屏退众人,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凰羽,抬手将她拉入怀中,轻搂着她的腰,温柔的望她。 凰羽抚摸上他的脸颊,目光缱绻,柔声问道,“帝君,一切可还安好?” 夙鸣轻轻点了点头,“羽儿放心,神君自有安排。如今阿璃被神君送到银河湖畔,那处虽孤寂,但亦是这世间最为安全的地方。如今世道形势不明,这也许是,最好的安排。” 凰羽轻叹口气,“我知神君是为了阿璃好,但……阿璃那性子……恐怕以后两人会为此事生了嫌隙。” 夙鸣闻言,沉默片刻,随后艰难开口道,“羽儿,魔神,应当是要出世了。神君近日虽然一直防备着,但恐怕此事已是大局所向。如今,人界也出现了异常之事,神君与我怀疑或与魔界有关,故过两日我可能需要去人间一趟。” 凰羽轻轻点头,“我知帝君一向是大义之人,您只管去做您应行之事,我会顾好妖界的。” 夙鸣温柔的笑着望她,眼中爱意明显,“羽儿,我最在意的,是你与阿璃。阿璃如今有神君看护,我却不能时刻伴你左右,所以你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我才能真的安心。” 凰羽轻轻搂住夙鸣的脖子,将脑袋搁到他宽厚的肩上,在夙鸣耳边轻声应道,“嗯,我会的。” \/ 夙鸣安排好妖界事宜,陪伴了凰羽两日,便动身前往了人界。 人间已然是一幅炼狱景象。 昔日里,这里曾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生机活力。然而,如今的街道上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 衣着单薄的父母们神色哀伤,满脸绝望地行走在街头。他们或是低声啜泣,或是痛苦地哀嚎,亦或是神情麻木地向前走着。有的人怀中还抱着沉睡的孩子,仿佛希望能让孩子远离这场噩梦。 悲伤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角落,人们的心灵被无尽的痛苦所侵蚀。他们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甚至难以发出完整的话语,但那低沉的呜咽声仍在空中回荡。 阴沉的天空犹如一幅巨大的灰色帷幕,低垂在大地之上,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如同冷酷的嘲笑,增添了一份肃杀与凄凉,使得本已萧瑟的街景更显萧索。 各种商贩早已许久未见,唯独医馆内却人声鼎沸。人们都像是要拼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焦急忙慌的往医馆内挤去。 有面色憔悴如风中残烛的母亲,怀抱着已被宣判结局的孩子,像被抽走了灵魂般,跪倒在医馆门口,神色麻木的祈祷着,乞求着上苍能够垂怜,救救她可怜的亲子。 夙鸣走在街上,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怜悯之情。 他低声喃喃道,“恐怕此刻冥界,已挤满了无处安放的灵魂。若此事真与魔界有关……可真真是,天道无眼。” 第92章 您来晚了 凰羽行至扶桑院中,推开房门,按照以往的惯例擦拭着家具上的灰尘。 这是凰羽在扶桑离世后养成的习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或是当她遇上烦闷之事时,她都会孤身来此安静收拾,所以此处一直很好的维持着扶桑生前的模样。 凰羽整理完一切,缓缓坐到梧桐树下的石凳上,轻轻舒了口气。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天空,只见一片阴霾笼罩着天际,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阴沉沉的天气让人心生烦闷和压抑。 她缓缓地将手伸到石桌上,轻轻抚摸着那白玉棋盘。棋盘冰冷而光滑,凉意从指尖传来,仿佛一股冷流瞬间传遍全身。凰羽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的视线落到石桌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喃喃自语般说道,“扶桑长老,阿璃暂时不能来亲自看你了,您一定也很想她吧?不过您放心,阿璃现在很好,神君将她藏在了一个很安全很安全的地方。”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缕缕寒风拂过她的面颊。 “帝君今日已经动身前往了人界,神君与他怀疑,此次肆虐在人族的疫病,许是与魔族有关。帝君此行,便是为了调查此事。”她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神君说……魔神,也许要出世了。但封印魔神的结界,时当初二十位神明共同设下的,应当是不会那般轻易便被破解的,对吧?” “确实,所以此事,还是需要帝后的大力支持呢。” 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突兀的在院中响起,凰羽一惊,瞪圆了双眼转身朝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股浓厚的黑气如同一股汹涌的黑色洪流般瞬间席卷而来,以惊人的速度直奔凰羽的面门。那股黑气带着强烈的恶意和威压,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凰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股黑气一下子笼罩其中。那股黑气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旋涡,将凰羽紧紧地包裹起来,彻底吞噬了她。 院中寒风依然瑟瑟,周围又恢复了寂静,似是从未有人来过。 过了许久,院门被轻轻推开,一直伺候在凰羽身侧的嬷嬷踏入院中,伴随着她一如既往的唠叨,“娘娘,时辰不早了……” 但院中却无一人回应她,她抬头看去,凰羽常坐的那方石凳上,唯余一叶干枯破碎的梧桐树叶。 \/ 夙鸣行至忘川河边,已有一叶小小木舟守候在此。 摆渡人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他身披一件破旧的蓑衣,那蓑衣上布满了补丁和岁月的痕迹。他的面容被一顶宽大的斗笠所遮挡,斗笠的阴影使得人们无法看清他的真实表情。 老者的身躯微微弯曲着,仿佛承受着沉重的负担。 只听老者用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不知今日妖界帝君亲自莅临,冥府真是蓬荜生辉,还请帝君允许老奴为您领路。” 夙鸣默然看着眼前这叶很是寒酸的木舟,微微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抬步踏上木舟,淡声说道,“那便劳烦了。” 小舟悠悠的向忘川河中心驶去。 冥界终年不见天日,阴沉沉的天空下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忘川河如同一道黑色的裂缝,深深地镶嵌在大地上,河水翻滚着,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这里没有一丝阳光能够穿透黑暗,只有无尽的阴影和冰冷的风。 忘川河深不见底,仿佛是一个无底洞,让人望而生畏。河面上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使得整个河面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而河中的水则是漆黑如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唯一能给忘川河带来一点生气的,便是那偶尔浮现的残破灵魂。这些灵魂残缺不全,有的只剩下一半身体,有的甚至已经化为白骨,他们在河水中挣扎着,呻吟着,试图逃离这无尽的苦难。 夙鸣的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冷冷的看着河水中这些苦苦哀鸣的灵魂。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阵阵腥风令人不住作呕。 撑船的老者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帝君是否也觉得,冥界的环境很是糟糕?那也没有办法,冥界原来就是六界最肮脏底端的存在啊。神明陨落,其神魂化作生机反哺世间,肉身也不过凝成一朵雪莲,葬于北海雪山。而不论仙、妖,还是吾等这些鬼族,一旦陨落,神魂便会彻底消散于世,再无可循之迹。唯独人族,生命消逝,灵魂却不会消失。就算是恶魂,也不过入忘川受百年刑苦,便可再入轮回,重新转世。所以说啊,天道从来不是公正的,它真正偏爱的,是人族。它甚至还为这等渺小孱弱的无用种族,开辟了冥界,难道不可笑吗?吾守候在此,为亡者引渡,已有万万年之久了,实在是有些厌倦,还望帝君能够体谅老奴这繁杂的牢骚。” 夙鸣没有应答。 那老者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不过帝君不必担心这些肮脏恶魂会沾染到您的衣摆,这木舟虽然简陋,但其上有冥帝所设的结界,可以隔绝外界一切纷扰。” 夙鸣冷声出言打断了老者的话,“请问,还需多久才能到达?我们似乎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很长时间了吧?” 老者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是对眼前之人的嘲笑。 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船橹,动作缓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杆精致的烟枪,那烟枪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老者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烟枪,然后,他将烟草小心翼翼地填入烟枪的烟斗中,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他点燃了火折子,将火苗凑近烟枪,慢慢地吸了一口。顿时,一股浓烟从烟枪中冒出,弥漫在空气中。老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一个呛人的烟圈,那烟圈在空中盘旋着,逐渐散去,留下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老者的嗓音更加沙哑,他抬起头来,露出布满伤痕的可怖面容,笑着朝夙鸣淡淡说道,“帝君啊,您已经来晚了。” 第93章 冰层破裂 东海之畔,一个身着黑色兜袍不辨男女的身影正静静站立在一块巨石旁。 一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厚厚的冰层,寒冷的风轻轻拂过,掀起无数微小的冰晶,它们相互碰撞、摩擦,冰晶被风吹起,又迅速落下,与地面的冰层融为一体。 寒风继续吹拂着,卷起更多的冰晶,形成了一片片朦胧的雾气。在这寒冷的世界里,时间仿佛已经凝固。 天色沉沉,风声愈发刺耳。黑袍之人忽然抬步踏上了冰层,缓缓往冰封的东海深处走去。 不知她走了多久,几乎走到东海中心才堪堪停下。只见她慢慢蹲下,从宽大的衣袍中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那手像极了从坟墓中伸出的枯骨,轻轻放到寒气刺人的冰面上。 那手掌所及之处,厚重冰层忽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其上竟裂开一道浅浅的细缝来。 一颗带着淡淡血色的浅金色珠子从细窄的裂缝中艰难挤出,黑袍之人抬手将珠子收入掌心,一股强风从细缝中猛地呼啸而出,将她的兜帽吹开了去,露出其原本的面貌来。 正是浮乾陨落那夜,消失了踪影的前任天后。 只见那个女人,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病,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般,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疯狂。天后轻轻地抬起手臂,手指微微一动,便有一面铜镜凭空出现在眼前。她静静地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天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失去了灵魂。她的头发也变得干枯无光泽,乱糟糟地垂落在肩膀上,看起来十分凌乱。 片刻之后,天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她的面容变得扭曲,原本就憔悴的脸庞此刻更是显得狰狞可怖。然而,天后却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继续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模样,似乎非常满意。 随后她敛下了表情,从指尖凝出一滴血珠,缓缓滴到掌心中本安静躺着的浅金色珠子上。 一阵白光闪过,浅金色珠子忽地浮至半空,一道虚影凌空浮现,正是此时被冰封囚禁于东海龙宫的前任天帝。 天帝神色冷漠,语气不耐的开口说道,“你不去和神君请罪,还隐藏身形随意动用龙族秘法联系我,又是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觉得我被你害的还不够悲惨吗?” 天后一改方才的诡异神情,泪水涟涟的哭诉道,“陛下!您难道还以为那劳什子神君真的还会守诺,保全龙族地位不成吗?!” 天帝眸色更冷,“如今浮乾应已登基,你莫要行阻碍他前程之事,待龙族刑期一过,吾等便仍是六界之首,我警告你最后一回,不要自作聪明,再节外生枝。” 天后闻言更是哽咽不止,似悲痛到了极点,“陛下可知,我们的亲儿已惨死那妖帝之手?!” “你说什么?!”天帝目眦欲裂的出声呵道,眼底转瞬间便浮上了赤红之色,“浮乾……你说浮乾怎么了?!” 天后哭的几乎妖喘不过气来,她捂着心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气去,“那夙鸣,本就心怀不轨,陛下也是知道的!他觊觎天帝之位也不是一日两日,此回更是仗着神君纵容,趁龙族被封囚东海之际,竟对吾儿,痛下杀手!可怜吾儿啊……他才不过千岁有余,本来有着大好前程……” “你说,凌晟知情……他没有为乾儿主持公道,反而……”天帝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敢置信的问道,“反而纵容那妖帝,残害吾儿?” 天后闻言,面容上亦是染上了深深的愤懑,她语气悲愤的回道,“您哪里不知,那位所谓的神君早就被那妖界公主迷得失了神智,当初为了夙璃,他甚至丝毫不留情面的将龙族全族冰封于东海,您还指望这样一个人能为吾儿主持公道吗?!他不但不曾为浮乾发声,甚至助纣为虐,为妖帝在仙界坐镇造势!我看就算万年之期期满,凌晟也不见得会守诺解封龙族,他怕是要将陛下与所有族人困死此处了!” 天帝身形一晃,似是因打击过度而站不稳脚跟,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再开口,嗓音已是万分嘶哑,他的语气中满是恨意,“是了,是了……他哪里会为龙族做主,但吾儿……绝不能就这般白白陨落!夙鸣想用吾儿之躯当他通往王座的垫脚石,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休想!” 天后擦了擦眼泪,肃着神情说道,“陛下,妾身偷偷回仙界,却亲眼见证了吾儿的陨落,妾身实在恨透了自己的无能!那之后,妾身便翻遍私库,终于找到了当年父皇留下的神兵,可惜妾身修为低微,只能耗尽精血驱动神兵,届时应当能破开冰层些许,救您出来。妾身力量微薄,只求您能够重新出世亲自为吾儿讨回公道!阻止那妖帝的狼子野心!” 天帝恨恨点了点头,“便如此,待朕脱困,我们再从长计议。朕定不会让那卑贱之人轻易如愿!那位置,只能是吾的。” 天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随后哽咽说道,“那便请陛下行至冰层处稍等片刻,妾身这就救您,脱离苦海。” 说完便抬手一挥,天帝愤恨的面容顷刻消失,浅金色珠子重新落回到她的掌心中。只见她的手掌缓缓攥成了拳,珠子彻底破裂,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天后的目光如同薄纱般轻轻落在那渐渐消散的金色粉末上,眼角处缓缓浮现出如同黑色火焰般的妖异花纹,她的嘴角轻轻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 “报!”有天兵惊慌失措的奔入仙界正殿,打断了正在向凌晟汇报魔族结界近况的大臣。 凌晟神情淡漠的抬了抬手,看向跪倒在殿下的天兵,淡漠问道,“何事。” 那天兵极力压下惊慌失措的神情,声音略略颤动的说道,“启禀神君,东海,东海的冰层,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其位置似乎……掐在东海龙宫的正上方。” 凌晟眸色一暗,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出声。 “加强仙界巡逻。”凌晟冷声开口道,话音刚落,便直直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第94章 劫难将至 “天后娘娘,请您放心,老臣已遵照您的吩咐,此处驻守的天兵已被老臣尽数支开,两个时辰内不会有人来扰。”鸾鸟族长正俯身恭敬的朝面前的黑袍之人禀告。 身着黑色兜袍的女人摘下自己的兜帽,正是造成东海冰层破裂的罪魁祸首,前任天后。她轻轻抬手扶起鸾鸟族长,浅笑着说道,“多谢大人还愿为吾龙族献上您宝贵的忠心。” 鸾鸟族长眸光微闪,随即恭敬回道,“娘娘此言真是令老臣格外惶恐啊。龙族才是天定的六界之主,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老臣是绝计不会允许妖族那等卑劣血脉玷污王座的!” 天后抬手轻按眼角,面上满是苦楚神色,她语气悲伤的说道,“如今新帝陨落,凶手却至今未能查明,神君又因听信奸佞之言,将龙族封囚东海不得而出,妾身不过一介女流,自知光复龙族荣光之路仅靠妾身是万万做不到的。幸得大人鼎力相助,待妾身取得建木古树之力,铲除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届时,还望大人能再助妾身共掌仙界权重,重振龙族威严,告慰吾儿亡魂。一切,皆仰仗大人了。”言罢她浅浅欠身,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下。 鸾鸟族长唇角微动,立刻俯身抱拳,语气坚定的说道,“娘娘真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自当为光复龙族昔日荣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后抹了抹眼泪,似是感动非常的轻轻点了点头,“如此,妾身终是心安许多。那妾身便全权倚仗大人了。” 鸾鸟族长恭敬应是,随后悄声退下。 天后静静看着鸾鸟族长离去的背影,她慢慢掏出一方手帕,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随后漠然的将帕子随手一扔,帕子上忽然窜起了一簇黑色火焰,就这样于半空中燃烧殆尽了去。 她转身看向枝繁叶茂的建木古树,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么,好戏也该开场了。” \/ 凌晟站在东海冰层上突兀出现的巨大裂缝前,神情冷漠。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手掌间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随着他左手轻轻一挥,一道巨大的闪电从他的掌心中呼啸而出,带着无尽的威力和威严,直直劈向那道沟壑。闪电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声响。 当闪电击中裂缝时,顿时引发剧烈的震感。强烈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昏暗,让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裂缝的锋利边缘上,有淡淡的黑气逃窜出来,像是被电击后的残魂,逐渐消散在空气中。裂缝徒然扩大,直至海底,东海龙宫尽现眼前。 凌晟没有丝毫犹豫,直直跨入鸿沟向下坠去。 不过转瞬间他便到达了龙宫殿外,凌晟未有停顿,抬步走入正殿中,龙族众人因强烈的震感纷纷惊慌汇聚来此,见他出现皆是面色慌乱的俯身行礼。 凌晟淡漠的微微扫视一圈,冷淡问道,“前任天帝何在,宣他来见。” 龙族众人神色各异,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他们偷偷地相互对视一眼,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每个人都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笼罩,不敢轻易打破这压抑的氛围。 “本君说,”凌晟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宣前任天帝,顷刻来见。” 突然间,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出来。这股威压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蔓延至整个大殿之中。众人在这股恐怖的威压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纷纷被压得扑倒在地。有修为稍逊一筹的人,更是直接趴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几乎喘不过气来。 东海龙王艰难的顶着威压撑起身子恭敬跪好,努力抑制着颤抖的声线回道,“回……回禀神君,天,前任天帝,于昨日海面上忽现裂缝时,便不知了去向……吾,吾等也不知他现下身处何处啊。” 凌晟闻言神色一冷,却未有多言便直直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人直到身上威压彻底消失才敢微微直起身来。有胆子大点的龙族偷偷跪行上前,轻声向龙王询问道,“君……君上……神君,好似未再将冰层裂缝修复……吾等是否……” 东海龙王斜斜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有胆子违背神君旨意,大可自行离开,无人会拦你。”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再出声。 \/ “这可如何是好啊……”司命仙君看着眼前的景象,深深觉得自己这个仙人是当到头了。 身后跟着的众人亦是双目圆瞪的仰着头,其中不乏活了万年岁月之人,脸上也是满满的惊骇。 就在司命仙君觉得自己仙职不保时,凌晟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司命吓了一跳,他捂着心口定睛细看,随后立刻匆忙俯身行礼,恭敬说道,“恭……恭迎神君归来!” 因为惊吓,司命的声音有些破音,却也真真切切传入众人耳后。众人皆是一惊,立刻跟着俯身行礼。 空气中一片寂静,无人敢随意起身,司命仙君壮着胆子偷偷抬了抬眼,只见凌晟背对着众人微微仰头,沉默无言。 正当司命还在揣摩其心思时,凌晟却突然出声问道,“何时发现的。” 司命仙君愣怔一下,随后立刻恭敬回道,“回禀神君,半个时辰前,此处忽有浓浓黑气暴起,吾等皆是亲眼所见,但待吾等赶至此处……便见建木古树,已是如今您所见模样了……” 凌晟神色冷冷的看着眼前已经完全枯死、毫无生机的建木古树,沉声开口道,“传令下去,集结全部兵力,赶往魔界结界。着人去信冥界,宣冥帝前来仙界商议,讨伐魔族事宜。” 司命仙君闻言瞪大了双眼,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询问,凌晟便已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木木的转身看向众人,与之交好的百花仙君大胆上前轻声发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神君说什么了?这建木古树又是为何突然就枯死了去?” 司命仙君神色麻木的看向他,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恐怕,这四海八荒,将要迎来一场生死劫难了……” 第95章 我就是你 夙璃在建木古树中的空间内已不知过了多久,自那日天道向她言明目的后,便未再出现过,唯有源源不断的灵力疯狂的往她身体中涌去,她甚至拒绝不得。夙璃只觉自身修为正飞速提升,此时她的境界恐怕已经超越了自己的父亲。 夙璃结束了今日的打坐,睁眼便见自己仍在这处空无一人的空间内,她不由悠悠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更没有一丝微风。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感。这个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绝,没有任何声音或气息能够穿透进来。夙璃无从得知外界现下如何,凌晟可有回来寻她?父母又是否还安好?不安的情绪长久的萦绕在她心头,最终演变成了强烈的烦躁,甚至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戾气,让她完全静不下心来,神府中的灵力也因此产生了隐隐的暴动。 夙璃看着不知边界何处的空白空间,静默片刻,忽然抬手凝出一团赤红火焰,狠狠拍向虚空。 炽热的火光携带着浓烈的威压向远处冲去,四周的空气都因这股强大的力量微微扭曲了起来,但火焰却未能打破任何东西,只是莫名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殆尽,未有余波。 夙璃见状却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行事了,但皆如今日这般,均未得到任何反馈。天道完全不知踪影,就像是要将她永远困于此处一般,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但今日夙璃心中不知为何格外的烦躁一些,一击无用的她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继续不断的凝出炽热火焰打向虚空,就像是,只为了单纯的发泄一般。 她的神色愈发冰冷,身后隐隐凝出了巨大的赤红凤凰,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似是要承受不住这般强大的灵力,即将破裂开来般。 忽然,一股巨大力量凭空出现,冲散了夙璃即将暴走的灵力,夙璃被冲击的止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便稳住了身形,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人冷冷说道,“您终于舍得出现了。” 被淡淡迷雾遮住面貌的白袍之人站在她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静的回答道,“神明之力,你接受的很顺利啊,看样子已融合了十之八九。” 夙璃冷淡的看着他,“还要感谢天道大人如此看重我,所以,如今我可以出去了吗?” 天道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你知道天道之力,就是所谓的神明之力,其本源是何吗?” 夙璃没有应答,只是静默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道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应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个世界的诞生,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诞生了,才有了我。世界本混沌荒芜,在亿万年的岁月中,产生了第一抹自我意识,那便是我,你们将我称之为天道。世界希望变成如此,所以我创造了神明,开辟了天地,赋予万物生命与灵魂。天道,是世界的希望化成,而天道之力,源自于世间万千生灵的希望。这些希望愈浓烈,我的力量便愈强大。但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亦会更加浓厚。伴随着希望和期待而生的,便是失望,失望发酵,便成绝望,世间所有如此的情感,最终皆汇聚吾身。它们如同噬骨的虫蚁,带给我无尽的疼痛,让我无比焦虑。故我总是长久的沉睡,却不知因我私心留下的孩子,在我沉睡期间,竟也产生了这样浓烈的负面情绪,还促使了魔神的诞生。你可知,我为何会选择你?” 夙璃眉头微皱,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因为,我是凰女?” 天道点了点头,带着笑意说道,“孩子,你果然很聪明。是的,因为你是凰女,但也不仅仅是为此。当初,凤凰一族唯留的那枚凤凰蛋,其中神魂其实早已泯灭在岁月长河之中。我将你唤于这个世界,一开始确实是为了寻一个能与凤凰蛋相契合的灵魂,但凌晟会爱上你,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那孩子身上能出现这样的情感,也算是额外的惊喜吧。只不过,兰因絮果,魔神源自凌晟,自当也应该由他了却此果。但也正是因为魔神与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仅靠他一人,很难除却魔神。你是凰女,涅盘之火可燃尽神明之力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你又是他之所爱,亦可抑制他的情绪,避免魔神继续成长。故我知道,你是最好的选择。希望公主可以,护住这世间万千生灵,这是我的请求。” 夙璃垂头沉默良久,才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有那样伟大,我只不过是,想护住我爱的人。” 天道微微低下了头颅,“如此,便请公主,再入真火,涅盘重生,成为真正的神明。” \/ 凌晟站在弱水与银河的交界处,他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这片天地之间。他的眼神深邃而宁静,默默地凝视着远方的银河。天空如浓墨般漆黑,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四周静谧无声,宛如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这里似乎是一个被独立隔开的空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息声,只有无尽的静谧和深沉的黑暗。 忽然,一抹黑气悄悄飘至凌晟身后,凌晟未有动作,依然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态,他冷漠开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无能,行事依然像个阴暗鼠辈般。” 黑气化成一道虚影,正是魔神厄尤的模样,他抬步行至凌晟身侧,学着他的样子望向银河,语气含笑的说道,“神君放心,很快了,吾便能亲身与您叙旧,您也很是期盼那天的到来吧?之前的提议依然有效,还望神君能够,再好好考虑一番。” 凌晟漠然的偏头看他,“从很久之前,本君就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吾会有与你这种卑劣之人同流合污的可能。” 厄尤像是听见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般,突然就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的弯下了腰。过了许久,他才按着眼角直起身来,看向神色冰冷的凌晟,满脸笑意、状似惊讶的说道,“神君难道真的不知吗?” 厄尤缓缓靠到凌晟耳边,轻轻开口,“我,就是你啊。” 第96章 冥界筵席 夙鸣冷冷看着吞云吐雾的老者,周身有几乎凝成实质的火红妖力隐隐浮现,他看着老者沉声说道,“此话何意,还请赐教。” 老者将手中的烟杆在船沿上磕了磕,并未回答夙鸣的话,只是淡然的说道,“哎哟哟,都怪老奴贪了这口乐子,竟不知已耽误妖界帝君这般长时间了,怕是冥帝大人亦是等急了,老奴这便送帝君前去会见大人。” 待夙鸣踏上冥界的土地,他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恐惧,但夙鸣神色丝毫未变,只是抬步向前走去。 在前方不远处,一群侍从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身穿黑色长袍,面容肃穆,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使者。当夙鸣走近时,侍从们纷纷低头行礼,恭敬地表示愿意为他引路。 夙鸣抬步正准备跟随侍从离去,忽闻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帝君,希望老奴还能与您再度相见。” 夙鸣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身便直直离去了。 老者缓缓地撑起那破旧的船橹,嘴里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曲调,声音悠扬而婉转。随着他的哼唱声,小船晃晃悠悠地向前行进,逐渐消失在了那片弥漫着浓雾的忘川之中。 雾气越来越浓,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让人无法看清前方的景象。老者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只留下那首神秘的曲调在空中回荡,仿佛是对这诡异之地的一种诉说。 \/ 夙鸣被引到一处宫殿,只见门口站立着一位身着紫色繁华衣袍的青年,他满脸笑意的迎上前来,“妖界帝君竟能亲自来此等腌臜之地,实乃吾之荣幸。” 夙鸣微微抱拳,面色冷冷,“冥帝大人,此番本君不请自来,实则是奉神君之命调查人界瘟疫详情,还望大人能够配合。” 冥帝一脸惊讶的说道,“神君竟如此博爱,对如同蝼蚁的人族竟也是这般体恤,真乃六界大幸呢。” 夙鸣未有应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冥帝抬起手来向后指引道,“请帝君随吾一道入殿,自知帝君前来,吾早早便备下了筵席,还请帝君务必赏光啊。” 夙鸣手指微动,看着面前满脸笑意的男人,终是点了点头,“如此,便劳烦冥帝大人了。” \/ 夙鸣跟着冥帝踏入殿中,守在殿中的冥界众人皆起身恭敬行礼。 冥帝一脸喜色的亲自将夙鸣引到离王座最近的位置,安排他入座后才转身施施然回到王座上,他举起酒杯来示意道,“今日妖界帝君亲临吾界,吾界真是蓬荜生辉,请诸君随吾共迎帝君。” “恭迎妖帝帝君莅临。”众人举杯贺道。 冥帝仰头大笑两声,笑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他端起酒杯,对着起身的夙鸣举了举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这时,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女轻盈地走进殿中,随着乐声翩翩起舞。随着舞女们的舞动,筵席正式开始,各种美味佳肴和美酒被端上桌子,众人开始沉浸于此。 夙鸣端坐片刻,看着酒杯交错的众人,微微皱眉,随后向坐在上首的冥帝抱了抱拳,开口说道,“多谢冥帝大人的盛情款待,只是本君还有要事在身,还望大人能够先以公事为重。” 冥帝抬了抬手,打断了夙鸣,他单手晃动着酒杯,笑意盈盈的看着夙鸣说道,“帝君,吾界向来是六界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个,此处无仙界华贵,亦无妖界盎然,更不像人界那般生生不息,冥界就是这般枯燥无味,就算吾想举行筵席热闹一番,都找不到由头。今日能为帝君接风,吾心甚喜,那些繁琐之事便先放一放,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不是?吾与帝君难得有机会酣畅淋漓大喝一场,如此,才不算辜负此等缘分啊。” 夙鸣眉头微皱,还欲开口再言,却被冥帝再次打断,“帝君放心,为避免有灵魂逃脱,冥界与外隔绝彻底,神君催促不到您的,您就再次好好放松放松。来!吾代吾界诸君先敬您一杯!” 夙鸣无法,只得跟着举杯。那之后冥界众人皆不断前来敬酒,夙鸣一时半会儿竟再未找到与冥帝交谈的机会。 酒过三巡,众人或多或少皆有醉意,冥帝正单手撑着脑袋,满脸陶醉的欣赏着殿中妖娆舞女的舞姿。 夙鸣算了算时辰,正欲开口再唤冥帝,却见一黑铠士兵跨入殿中,单膝跪倒在下首,向冥帝禀告道,“启禀大人,忘川河畔有仙界信使请求觐见。” 冥帝缓缓敛下神色,冷冷说道,“你没看见吾正与妖界帝君共饮吗?” 士兵有些惊慌的伏下身子,“请大人恕罪!” 夙鸣见状开口道,“仙界来使,许是神君有要紧事寻大人言说,不若请其前来禀告,免得误了要事。” 冥帝冷漠的看了会儿微微发抖的士兵,随后转向夙鸣,脸上已恢复了方才的笑意,“帝君所言十分在理,既然是神君所派的信使,自然是怠慢不得,这便召其前来觐见吧。” 士兵恭敬应是,起身退下。 \/ 未过多时,便有一轻铠仙兵跨入殿中,他单膝下跪向夙鸣与冥帝恭敬行礼,“参见妖界帝君,参见冥帝大人。” 冥帝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不知神君有何吩咐?” 仙兵垂首答道,“回禀大人,神君遣小人来请大人与帝君顷刻前往妖界,共商讨伐魔族事宜。” 冥帝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应声道,“既是神君的旨意,吾自当立刻遵旨前往。只是可惜了今日筵席,难得妖帝来此做客,吾可是安排了不少节目呢。帝君,您看……不如我们与这位仙使一道,好好享受完此席,再动身前往仙界,如何?” 夙鸣起身向冥帝抱了抱拳,“此事事关四海八荒万千生灵的存亡,待魔族事宜解决,本君定亲自前来邀冥帝大人一同参加庆功筵席。还望大人此刻能够以此事为重。” 冥帝闻言,轻叹一声,状似无奈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朝着夙鸣回以一礼,“帝君说笑了,吾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只是有些惋惜罢了。既然帝君言之于此,那吾这便与帝君一同动身,前去仙界面见凌晟神君。” 夙鸣看着抬步走下王座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明显笑意,脚步没有丝毫慌乱,闲庭信步的往外走去,像是要去赴另一场宴会般。 夙鸣眸色沉沉,却未有多言,只是跟上冥帝的步伐,朝外走去。 第97章 太阿神剑 夙鸣跟着冥帝行至忘川河边,此处等候着的却并不是接夙鸣来时的那叶小木舟,而是一艘小双层的木船,夙鸣见状脚步微顿,随后神色未变的跟着冥帝踏上船去。 木船晃动一下,悠悠朝着充满迷雾的忘川中心驶去,不久便消失在岸边众人的视线之中。 夙鸣走到二层的甲板处,只见冥帝正背着手眺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夙鸣走上前去,静默的看着被迷雾覆盖遮掩的河面。 冥帝先开了口,“没想到今日竟会忽被神君传召,无法与帝君畅饮一番了,实在是太令人感到惋惜了。” 夙鸣偏头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冥帝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啊。” 冥帝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笑着回望他,“帝君此话是何意?恕吾愚钝,还请帝君不吝赐教。” 夙鸣看着眼前貌似无事的男人,淡声说道,“大人对魔族即将出世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 冥帝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就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敛住笑意,重新望向远方说道,“帝君可知,吾在成为冥帝前,是何身份?” 没等夙鸣有所应答,他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吾本是佛教中的第一位佛子,是最早侍奉天道的人。天道偏宠人族,为其开辟冥界,指任吾为此间帝王。帝君不觉得可笑吗?吾不同于龙族和凤凰一族,尔等不过是神明的奴仆,但吾!吾侍奉的可是天道!明明,吾从出世便虔诚侍奉他,可六界初定时,那只知贪图享乐的龙族却成了六界之首,执掌仙界,居九重天上,与日月同辉,享受着万万景仰,你凤凰一族则被指为妖界首领,居处亦是山河秀丽,更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而吾呢?吾被困于这不见天日、肮脏无比的地下万万年!每日,每分,每刻,吾所见皆是那些蝼蚁般的弱小灵魂,吾却要为他们服务,困死此处!您不觉得,天道对吾,太不公平了吗?” 夙鸣冷冷看着他,眸色沉沉的问道,“所以,这就是你投靠魔族的理由吗?” 冥帝哈哈大笑,“帝君这话吾可就不爱听了,怎么能说吾投靠魔族呢?吾可是冥界帝王啊,这冥界之物皆吾所有,包括这些无用的灵魂。吾不过是将它们废物利用,与魔神做了一个无伤大雅的交易而已。恰好,魔神需要一万纯净灵魂,又恰好,吾有些小小的愿望,魔神能为吾实现。吾与魔神,最多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 夙鸣闻言不再接话,而是直接出掌直冲冥帝面门,可他却未能触碰到任何实物。 只见忘川之上的迷雾愈发浓烈,冥帝的身形缓缓消散,空气中只留下冥帝似有似无的声音。 “真让人伤心呢,才与帝君见面未有多久便要道别了。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希望届时,您与您的帝后,皆能完整安好。” 夙鸣静默的站在二层甲板处,看着冥帝的身形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他的眼底渐渐浮上赤红之色。 他忽地出现在船尾掌舵的船夫身侧,抬手成爪扼住了船夫的喉咙,声音沉沉宛若恶鬼,“全速,将本君送至彼岸……快!” \/ 凌晟走进空空荡荡的正殿之中,微微抬首看着上面那华贵不凡的金龙宝座,他静默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许久,凌晟低下头转身欲离开,还未行至殿门口,便见眼前红光一闪,夙鸣直直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他发髻散乱,双目赤红,有汗珠从他额头上滚滚落下,夙鸣一把抓住了凌晟的手臂,声音嘶哑的说道,“羽儿……羽儿不见了!” 凌晟闻言眉头微皱,他抬手扶住身形有些不稳的夙鸣,开口问道,“帝君,先冷静点,可知帝后是何时何处失去踪迹的?” 夙鸣稳了稳身形,神色沉重的回答道,“我从冥界出来便回了妖界,羽儿的嬷嬷说她,于两日前便不见了踪影。冥界与外隔绝,故我未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凌晟沉声问道,“冥帝何在?” 夙鸣神色更冷,“冥帝,已与魔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直言人界瘟疫,是为给魔族提供一万纯净灵魂,故人间此番疫病中,亡者大多为孩童。他拖延我许久,怕是为了给魔神争取时间……” 凌晟垂首思索,口中喃喃自语道,“龙族,凤凰,古兽……建木本源,万数灵魂……” 夙鸣看着低头自言自语的凌晟,终是忍不住焦急发问,“神君,魔神此番动作究竟意欲为何?你可有些许思路?” 凌晟抬头看他,眉头紧锁,神色却是少见的带上了些许悲悯,“神明炼器之禁术,其中有一,是为取古兽脊骨,以万数纯净灵魂炼之,再取建木古树本源使两者彻底融合,可成辟天地之神器,太阿剑。魔神,是想靠此剑破开魔族结界。” 夙鸣闻言,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他语气不稳的说道,“古……古兽脊骨?” 凌晟未有应答,只是目含不忍的看着他。 夙鸣猛地揪起凌晟的衣襟,额头青筋暴起,他声音嘶哑的吼道,“我留在羽儿神魂中的印记还在,说明她还活着!派兵……我要你即刻派兵搜寻魔神下落!不,不……你是神明,你,你快使用天道之力,找出魔神!” 凌晟轻轻摇了摇头,“我与他皆为神祗,仅靠我一人之力,无法搜寻到他。” “你,那你快派兵搜查!”夙鸣厉声呵道,“我先去寻他!” 凌晟出手拽住欲行的夙鸣,语气严肃的说道,“就算帝君寻到魔神,以一己之力怕是也无法阻止他,帝君莫要冲动,此事……” “那是我的发妻!阿璃的亲母!”夙鸣嘶吼着打断了凌晟,“你叫我如何冷静?!就算,就算我自爆神魂,拼上性命!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吾妻陨落!” 夙鸣双眸布满血丝,脸上渐渐浮现妖异的红色花纹,他的周身妖力隐隐发生暴走之象,凌晟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之人的神魂已然不稳,甚至……有淡淡的黑色魔气夹杂在红色妖力中。 这是入魔的征兆。 凌晟默了默,终是抬手成刀劈向了目眦欲裂的夙鸣后颈,他伸手接住缓缓倒下的夙鸣,神色是少见的严肃和凝重。 第98章 此生挚爱 “阿鸣……阿鸣……夫君……” 夙鸣被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声唤醒,他悠悠的睁开眼来,视线缓缓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梧桐树冠洒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层轻柔的薄纱。青草地的芳香萦绕在鼻尖,仿佛是大自然的温柔拥抱。映入眼帘的是他日思夜想牵挂着的脸庞,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一只带着暖意的纤纤玉手温柔的拂过他的额头,为他整理着碎发。 “羽儿……羽儿!”夙鸣猛地从凰羽的腿上弹起,坐直了身体,他瞪圆了双眼,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眼里慢慢浮上一抹晶莹,“羽儿,你可安好?有无受伤?这两日你去了哪里?我……我真的……”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开始哽咽,夙鸣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一双手柔柔的将他放在膝上的拳头轻轻包裹住,只听凰羽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响起,“夫君,我们的闺女都快要嫁人了,你怎的还如儿时那般,动不动就掉眼泪呢?让阿璃看到,该笑话你这个爹爹了。” 夙鸣猛地倾身抱住凰羽,他将脑袋深深埋进了她的脖颈,有隐隐的湿意晕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凰羽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湿了眼眶,她温柔的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怪我无用,让夫君担心了呢。但我想告诉你,夫君,今生今世,能够遇见夫君,得夫君全心全意的爱护,是羽儿的大幸。我也很爱,很爱,很爱你。” “所以,”夙鸣声音更是止不住的哽咽,“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再离开我,可好?” 凰羽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 夙鸣微微退开身来,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眼眸,急切地说道,“答应我啊,羽儿,说你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可好?” 凰羽温柔的笑着回望他,眼中却是几近凝成实质性的悲伤,她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夙鸣的脸庞,“阿鸣,你要记得,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我现下如何,我都与你同在,永远。” 夙鸣的瞳孔止不住的颤抖,他艰难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羽儿,你,你怎么说的,这般奇怪?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 凰羽轻柔的拂去夙鸣控制不住滚落的泪珠,神情缱绻却又不舍,“夫君,阿璃年幼,你要好好教导她,陪伴她久一点,再久一点。凌晟神君,虽然已活了万万年岁月,但这些岁月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孤身一人在那寒冷困苦之地度过的。所以,他或许,对于人情冷暖,世俗变迁,较之常人更为迟钝,而如今,天下苍生的命运皆系于他一身,他肩上的担子更是沉重。倘若某一天,他因为一些事情,情绪不稳,或是堂皇失措,你要将自己当成他的长辈,包容他,引导他。我知道,我家阿鸣一定能做的很好,对吗?” 夙鸣的眼底已是一片赤红,他的声音嘶哑无比,“羽儿,你在说什么呢?阿璃是还小……所以,所以我们更应该,一同陪伴她成长起来啊……我们还要一同送她出嫁……你为她绣的嫁衣,不是还没完成吗?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还得靠你为阿璃策划一切。等阿璃的孩儿出世,我就将帝位丢给阿璃,我们,然后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可好?这不是我们很久以前就计划好的吗?对吧?我们……我们……” 夙鸣看着凰羽温柔的眼眸,似是再也说不下去般低下了头,他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语气是极度的痛苦,“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凰羽的眼眶再也抑制不住的红了,她将夙鸣的脑袋轻轻拥入怀中,缓缓低下头,将脸颊靠到了他的头顶上,轻声说道,“夫君,你可还记得,当初求娶我时,你亲手为我谱写的曲子?我突然很想听,你再为我唱一遍,可好?” 夙鸣的声音微微不稳,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哭腔,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唱道: “你是人间冰雪消融之时,你是悠悠众口欲说还休; 你是月色朦胧如同虚构,你是心事两重曲中之人; 你是灯影游船画楼飞虹,你是三更酒醒梦里情话; 你是流转千年难忘倩影,你是众生之中唯一所求……” 凰羽轻声跟着他哼唱着,有泪珠落到夙鸣的脸颊上,泪珠慢慢滑落,滴落到草地上,消失在泥土里。 “夫君,此生遇你,羽儿无悔。你是我此生挚爱,你要记得啊……” \/ 夙鸣悠悠转醒,视线慢慢聚焦在头顶的帷帐上。 他猛地坐起身来看向屋中,只见凌晟正垂首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看不清表情,亦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许是听见了动静,凌晟缓缓转头朝他看来。 夙鸣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愣怔了一下,他有些惶然的喃喃自语道,“羽儿……羽儿的神魂印记……消失了?” 凌晟闻言静默片刻,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成拳,他的眸中浮上悲悯之色。 凌晟看着夙鸣,终于开口说道,“帝君,请节哀。” 夙鸣低垂着头,动作缓慢的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凌晟的面前。 凌晟微微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双目圆瞪,里面布满了血丝。夙鸣就这样俯视着抬头看他的凌晟,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节哀?我为何要节哀?神魂印记,是羽儿主动抹除的,她只不过是不愿我担心罢了,这不代表什么,所以,我为何要节哀?” 凌晟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夙鸣的眼角缓缓洇出血色,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撑到圆桌上,似乎想借力稳住身形般,“说啊……你叫我节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叫我节哀?说啊!” 凌晟移开了视线,低垂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回答道,“方才,雷劫动,灵气涌,世间有神器问世。太阿,应是成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屋内蔓延开来,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滴血泪狠狠砸到了地板上,碎裂成片。 第99章 大战在即 各界大能都坐在仙界正殿中,比当初浮乾继位时来的还要全。 只因传召他们前来的那位,身份乃世间独一的尊贵。 凌晟坐在上首的金龙宝座之上,微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下首第一个位置所坐的,正是妖界的帝君,夙鸣。 他同凌晟一样,身着纯黑色素袍,未束发冠,只戴着一纯黑抹额,像是……孝服一般。 夙鸣低垂着头,毫无表情,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 凌晟没有说话,殿中亦无人敢发出声响,只是小心翼翼的用眼神相互交流着,揣摩着上首之人为何将他们召集于此。 终于,凌晟抬起了头,他的手指微动,忽悠画面凌空出现。 他抬手一挥,画面在大殿正中陡然放大,众人目光皆聚于此。 待众人看清此中情景,无一例外都是神色大变,更有甚者忍不住站起身来,惊呼出声。 只见画面所现位置正是当初被凌晟以一己之力修复的魔界结界处。 可本应平整的结界此刻却是凹凸不平,有可怖嘴脸不断在其上浮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撞击结界,破其而出,如同无数被困在铁笼中的猛兽,不断地冲击着那道坚固的牢笼,想要挣脱束缚。 站起身的司命仙君惊骇的看向凌晟,忍不住发问,“神君?这是……” 凌晟神色无波无澜,说出的话语却让在场之人一下子炸了锅,“魔族,即将出世。” 众人无不骇然,一时间殿内惊呼声此起彼伏。 本端坐在位置上的夙鸣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冷冷说道,“魔神厄尤借助前任天后之躯,于不久前以半神姿态降临世间。冥帝与其狼狈为奸,助其炼就……太阿神剑。不久后,他必会劈开结界,放任魔族现世。今日神君召集各位前来,就是为了集结各位的力量,共抗魔族。” 坐在夙鸣不远处的鸾鸟族长低着头,意外的没有出言,只是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他的天后娘娘所谓的光复龙族,竟是如此行事。 魔族出世,别说他能不能掌权成为最为尊贵之人,怕是能否保住性命,还尚不可知。倘若……倘若被上首那位知晓此事之中有自己的参与痕迹……恐怕不用等到魔族将他泯灭,他便会在大战前,被冷漠无情的那位拿去祭旗。 一时间,鸾鸟族长并不能想到任何应对之策,只得沉默着减少存在感,恨不得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 凌晟漠然的看着殿中众人争论,过了一会儿,才从金龙宝座上直起身来开口说道,“魔族出世,若不阻止,四海八荒必定生灵涂炭。” 他的声音不大,众人却都将目光投向于他,安静下来。 “届时,在场之人无一能够幸免遇难,故此战,望诸位皆能齐心协力,若有畏缩之人,现在可以直接与本君言明,本君不会强求。” 鸾鸟族长闻言瞳孔一震,挣扎片刻,正欲开口,却被坐在旁边的腾蛇出声打断。 只见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吾等皆是受天道恩惠之人,得漫长生命,强健体魄,世间生灵万千,吾辈既身为其中一粟,又乃得大恩慧者,值此灾祸当头,千钧一发之际,自当挺身而出,义无反顾,誓以全力护卫苍生。盖因吾之亲友、宗族皆系于此土,吾等岂能心存畏惧,退缩不前?当以铁血丹心,共筑铜墙铁壁,护世间河山,佑吾等家园!” 司命被腾蛇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当即跟着拍案而起,“共筑铜墙铁壁,护世间河山,佑吾等家园!”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或真心或假意的跟着唱和。 鸾鸟族长暗暗咬牙,该死,错过了时机,现下倒是再不好开口了。 凌晟缓缓站起身来,身形笔直,其身气度很是非凡,他向众人说道,“既如此,便由本君带领诸位,灭魔物,诛邪佞。” 夙鸣首先向着上首单膝跪下,沉声说道,“吾等,定遵神旨,共灭魔物,诛邪佞。” 殿中众人跟着跪倒于地,恭敬和道,“吾等定遵神旨,共灭魔物,诛邪佞。” 凌晟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淡声说道,“如此,妖帝听令,本君令汝统领仙妖两界所有兵力,重新编组。司命仙君,汝与药师前往西方尽头,通知佛殿前来助吾等一臂之力。鸾鸟族长,本君授权于汝,竭力开启龙族宝库,搜寻所有神器。其他人收集自己家族中神兵利器,为大战做准备。动作要快,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待众人退下,夙鸣抬步踏上阶梯,走到凌晟身侧,沉声说道,“我们清除魔物,那魔神厄尤,你是打算独自与他……” “帝君,”凌晟打断了他,“我知你心中所想,但我不能答应你。” 夙鸣神色一凝,却没有再说话。 凌晟看着他,“厄尤现如今虽只是半神之躯,但,其力量依然不是尔等能够随意对抗的。望帝君能够明白。” 夙鸣眸色沉沉,未有一言,只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 \/ 三日后。 凌晟坐在正殿旁的书房中,听着夙鸣报告军队之中的事情。 “仙兵中虽偶有刺头不服管教,不过这两日也已算是服从,军队基本成型。” 凌晟点了点头,“辛苦帝君。昨日各处所收的神兵利器,加之我所有之器,皆已运往妖界。着军队集结妖界与人界交汇处,兵器便由帝君全权处理分配。” 夙鸣应是,他看着凌晟波澜不惊的脸色,还是没忍住问道,“魔界至今没有动静,厄尤究竟意欲何为?” 凌晟停下翻看各路来信的手,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抬头看向夙鸣,“太阿神剑,还需要开刃。” 夙鸣愣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如何开刃?” 凌晟的眸中闪过一抹暗色,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以古兽头骨,皮下油脂,打磨三至五日。” 夙鸣低垂着头,隐下神色,没有出声。 凌晟起身走到他身侧,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拍一拍他的肩膀。 但夙鸣却轻轻拂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凌晟目送夙鸣出了门,他低下头,只见夙鸣刚刚站立的地方,有几滴深色的血珠落在地面上,如同一朵盛开的妖异花朵。 第100章 世间无神 天地似乎都笼罩在一层凝重而压抑的氛围之中,夕阳如血,缓缓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将天际染成一片深邃的紫红,仿佛是天地间最后一抹温柔的叹息,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残酷与无情。 凌晟站立在魔界结界不远处,他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素袍被猎猎寒风扬起,而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沉默的看着波动不止的结界。 他的身侧,一步之遥处,身穿火红铠甲的夙鸣正手持长枪,亦是一言不发。 他们身后,是集结起来的大军,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戒备着,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泥土与铁锈的复杂气息。 在这片古老而沧桑的大地上,一场决定众人命运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天空中,深沉的乌云如同一群被惊扰的乌鸦,正在缓缓聚集,紫色的雷电在其中翻涌,如同一条巨龙在乌云中翻滚,愈演愈烈的寒风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卷起黄土和沙砾,如同钝了刃的刀剑刮过众人的脸颊。 忽然,凌晟动了。 他缓缓抬起左手,只见其掌心有一浅金色剑柄缓缓破开皮肉而出。凌晟的右手握住剑柄,猛地狠狠一抽,一把泛着金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慢慢举起右手,剑指结界。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剑尖所指之处,只见结界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深红色衣袍的人影,漫天的黄沙为他掩盖了身形,让人看不清其真实容貌。 只见他抬步朝凌晟走来,众人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神色紧张。 随着他越走越近,他的面容也显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前任天后。 她的脸上布满了妖异的黑色纹络,那纹络就像无数条细小的黑蛇在她的脸上扭动,泛着红光的瞳孔让人感到不适,她的脸上带着玩味笑意,直直走到凌晟面前,直到那泛着金光的剑尖即将抵上她的喉咙。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凌晟身上散发的明显杀意,笑意盈盈的朝凌晟说道,“神君,我亲爱的兄弟,很高兴在今日能见到你。” 她缓缓拨开指着她的剑,退后两步,摊开手微微侧身,像是展示一般朝众人说道,“今日是个天大的好日子,感谢各位能够为本尊前来,让我们共贺!” 在场无人应话,此时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绷紧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紧张感,仿佛一根弦随时都会断裂。在场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清晰可闻,心跳加速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如同战鼓即将擂响的前奏。 此刻,连时间都似乎变得缓慢而沉重。 借着天后之身站在此处的厄尤见无人接话,慢慢的将手背到了身后,脸上依然带着瘆人的笑意,他的嗓音微微沙哑,“怎么?难道今日各位前来,并不是为了道贺本尊降世之喜的吗?” 站在凌晟身旁的夙鸣终于没忍住出声,“魔头,吾等今日只为送你上路而来。” 厄尤偏了偏脑袋,目光落到夙鸣身上,他的双眸忽的一亮,状似惊喜的说道,“呀,这不是妖界帝君嘛,真是好久不见。” 他抬起手,一把通身赤红泛着黑气的剑破开虚空飞至他的手中。 厄尤像是对待珍贵宝物般缓缓拂过剑身,他像是在向夙鸣展示自己最为骄傲的作品般,带着笑意开口道,“帝君,你看这把剑,是不是很美?本尊真的很感谢您的帝后,她不愧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竟连骨相都是出乎吾意料的完美。你看,本尊将她的羽毛化成了剑穗,这新世界的诞生,必须让帝后与吾共赏!” 夙鸣的眼眸瞬间通红,紧握着枪的手上青筋暴起,浑身狂暴的戾气让身旁的将士都忍不住逼退了几步。 “帝君。”凌晟适时开口,夙鸣不断起伏的胸口稍稍平息,只那几近凝成实质的杀意丝毫未减。 凌晟眼神冷冷的看向厄尤,“莫要多言,战。” 话音刚落,他便挽了个剑花向厄尤刺去。 厄尤身形暴退,直接消失在浓浓的风沙中。 沙尘里,有黑色的影子不断破土而出,一身着紫色华丽衣袍的男子突兀出现,缓缓凌空,正是冥帝。 他背着双手,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向着脚下众人说道,“见过妖帝,魔神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就让吾先陪大家消遣片刻。” 夙鸣没有多言,提枪直直冲他而去。冥帝迎面而上,身后亡灵军队亦朝大军袭来。 号角声与嘶吼声交织成一场震撼心灵的交响乐章,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战火的气息所充斥。 两军的冲锋线在硝烟与火光中交织碰撞,一片刀光剑影,血腥气瞬间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 凌晟早已腾空而起,提剑往结界冲去。 厄尤已挥剑劈向结界,有淡淡裂痕浮现其上,无数魔物顺着细缝涌出,有些加入战场,有些则正撕扯着结界上的细小缝隙。 凌晟直刺厄尤,金色的剑身与赤红的太阿在空中激烈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交鸣声,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震。碰撞的瞬间,火花如同绚烂的烟火般四溅开来,每一朵火花都像是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两人同时后退数步,各自站稳脚跟,剑尖低垂,不过一息,剑锋再次交错,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更加激烈的火花与更响亮的轰鸣,整个战场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所震撼,连空气都在颤抖。 不知是第几次的交碰,厄尤与凌晟双目对视,他突然笑了一下,“神君,吾不是跟你说过吗,吾即是你,吾等同根同源,所有之力亦是相同,我们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凌晟挥开他的剑,稳住身形,冷冷说道,“若你与本君真的注定共存共灭,那本君便与你一同,身死魂消,泯灭于世。” 厄尤敛了神色,语气跟着微冷,“神君心心念念的那位公主呢?您就这般冷血,徒留她一人在这个肮脏的世间?” 凌晟沉默片刻,随后挥剑而上。 “她此生都会平安喜乐,哪怕,世间再无神明。” 第101章 天后身死 苍穹之下,天际被浓厚的阴霾所笼罩,星辰隐匿,日月无光。 两军交战,天地间仿佛被一分为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毁灭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 战斗已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众人与魔物鬼军在天地间交织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两方逐渐陷入了胶着状态,冥界的亡灵军不知疼痛,魔物更是不死不灭,仙妖两界的士兵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力竭之态,灵力也几近衰竭。 夙鸣用力将冥帝挥开,目光沉沉的投向结界前正激烈相撞的两道身影,一红一金的光互相碰撞着,周边黑气浮动,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真实情状。夙鸣握着长枪的手缓缓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暴起。 只是还未等他再有动作,冥帝又冲上前来,“帝君,您未免太小看吾,认真点啊。” 夙鸣提枪挡下,看着冥帝略带玩味的眼眸,冷声说道,“你当真以为,那魔头会让你得偿所愿?兔死狗烹,冥帝大人不会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冥帝收回剑锋,突然哈哈大笑一声,他朝着夙鸣笑道,“帝君,您错了。吾之所求,从来不是新的身份或更高的权位,吾只不过是,想毁了这个,天道所创的世界罢了。” 夙鸣神色更冷,未再多言,提气而上,攻势更加猛烈。 枪剑再次交锋,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战不悍死的亡灵军,加上不断重生的魔物,让仙妖军队陷入了苦战。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夙鸣带领的大军明显已经体力告急,竟隐隐有败相浮现。 眼看此方劣势愈发严重,忽有金光从西方天空出现。 “神君!!帝君啊!!!我来啦!!我带着佛子们来啦!!!”司命的声音响彻天际,还未见其人其声便已经传到正在酣战的众人耳中。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司命与药师急急驾云而来,身后跟着一众身着袈裟的佛子。 司命降落在战场的边缘,看着到处乱飞的断骸残肢,更有浓重血腥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司命努力压下胸口不断翻涌的恶心感,转身向身后为首的老和尚行了一礼,“还请主持即刻为吾方战士加持护法。” 面容慈悲的老和尚还以一佛礼,“阿弥陀佛,此事事关天下苍生,吾等自然义不容辞。” 说罢便率领众佛子上前一段,就地盘腿而坐,开始敲打木鱼颂起经书来。 淡淡的佛光从此中缓缓升腾而起,如同一层薄纱般轻轻覆盖在仙妖两军所有战士们的身上。这佛光宛如一股清泉,滋润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身躯和心灵。 随着佛光的降临,战士们的疲惫逐渐消散,原本沉重的步伐也重新变得轻盈起来。 众人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再次充盈,纷纷提起气息,准备再战。 司命见状,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对身侧的药师说道,“仙君,接下来还劳烦你就地支起营帐,为吾方受伤的战士们疗伤。” 药师应了一声,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正欲抬手施法支起营帐,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他顿了顿,向后退了两步回到司命身侧,“那司命仙君……接下来是打算上前线去,加入战争?” 司命闻言瞪圆了眼睛,他疯狂摆手说道,“仙君可莫要说笑,我不过是一小小文官,修为较之同辈更是废柴一般,可不敢随意上前添乱。我会在此为众位诚心祈祷的,仙君只管去忙,不必担心我。” 药师仙君点了点头,“如此,那我就先去准备了。”边说边转身离开的他在司命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翻了个白眼。 \/ 凌晟与厄尤的战斗也已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以半神之躯抵挡着凌晟的厄尤明显出现了颓败之意。 两剑不知道是第几次相互碰撞,太阿剑已有微微颤抖之状,但厄尤的脸上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神君,您感受到了吗?不论术法还是剑术,本尊与您,都是一模一样呢。我们啊……就是同一个人呀。” 凌晟眸色冷冷,“若你真的是本君之怨念所化,那吾便更应当,亲手,将你,彻底,泯灭。” 话音刚落,凌晟手中的剑金光暴涨,厄尤像是再也抵挡不住般,被逼的止不住快速后退。 直至厄尤被抵上结界,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周遭的魔物皆被凌晟身上散发的强悍威压狠狠压碎了去,消散在空气之中。 厄尤的身体被凌晟用力压在结界的裂缝上,堵住了原本不断外泄的黑气。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唇边有血线浮现。可厄尤却依然面带笑意,似是丝毫未曾感觉到疼痛般对凌晟说道,“神君,难道您还没有理解本尊的意思吗?就算今日,吾消失于此,但只要神君还活着,本尊便会永远,永远,与您同在。也许千年,万年,甚至亿万年,可总有一天,吾会再度出现在您的面前。” 凌晟没有应答,只是突然猛地发力,厄尤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这般强悍的力量,横在身前的太阿剑终是未能握住。 只见通体赤红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最终无力的躺在了尘埃之中。 凌晟的动作冷酷而决绝,他的左手紧紧扼住厄尤的喉咙,右手高高举起金色的宝剑,眼中的杀意几近实质。 凌晟未有丝毫犹豫,剑尖如同凌厉的闪电般穿透了空气,直奔厄尤的胸口而去。 只听‘噗嗤’一声,三分之一的剑身没入了厄尤的胸膛,鲜血从伤口处涌出,顺着裸露在外的剑身淌到了凌晟握着剑柄的手上。 血珠不断滴落,在他宽大的黑色袖摆上洇出一抹更深的暗色。 厄尤口中大口的呕出鲜血,他似开口欲言,凌晟却再次发力,剑身没入的更深。 厄尤闷哼一声,看着眼前冷漠的凌晟,扯出一个淡淡的诡异笑意,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任天后脸上的黑色纹络渐渐消退,忽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目眦欲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突如其来的剧痛却席卷而来,直直将她击溃。天后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凌晟见状眉头皱起,他猛地将剑拔出,鲜血随之喷涌,天后如同破败的木偶一般倒向一旁。 凌晟冷冷的看着躺倒脚边,还在微微颤抖的女人,只见她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圆瞪着双眸望向他,眼中满是不甘与恨意。 未有多久,这位六界中曾经最为尊贵的女人便彻底没了声息。 第102章 众人皆知 凌晟催动神力,魔界结界正在被缓缓修复,其上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战场上的魔物被迅速回收,徒留冥帝的亡灵军还在负隅顽抗。只是在佛光的加持下,仙妖大军如猛虎下山,士气冲天,亡灵军如风中残烛,已呈明显的不敌之势。 与夙鸣缠斗许久的冥帝提剑又一次挡下了他凌厉的一击,冥帝抬头看了看雷云密布的天空,微微抿了抿唇。 夙鸣声音沉沉,“冥帝大人现下也该放弃顽抗了吧?魔神已灭,魔族再无翻身之机,大人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此刻应当何为。” 冥帝笑了,“帝君说的在理,现下吾等确实可以休战了。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场呀。” 夙鸣神色渐冷,他看着冥帝带笑的面容,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冥帝语气含笑,却目含怜悯的看着夙鸣说道,“帝君啊,吾之本意,从来便不是与您为战。吾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告诉您真相而已,看您至今被蒙在鼓里,被人当成手中剑,先卒兵,吾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夙鸣眉头狠狠皱起,提枪直指冥帝面门,“你无需在此装神弄鬼,若冥帝大人还不想降,再战便是,本君必定奉陪到底。” 冥帝身形急退,避开夙鸣满含杀意的枪尖,他的双手背到身后,唇角勾起,“帝君何不听吾一言,吾现在便可召回亡灵军,待帝君听完吾之所言,再给吾判罪也不迟啊。” 夙鸣冷冷看他,沉默片刻,随后收回长枪立于身侧,肃着神色吐出一个字,“说。” 冥帝笑着抬了抬手,战场上的亡灵军突然停下了动作,竟都缓缓沉入了地下。 仙妖大军见状皆收回了武器,停下攻势,众人的目光汇聚到正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只见身着紫衣的冥帝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向前踱了两步,这才笑着说道,“诸位都是经历过漫漫时光的人,所见所闻也应当皆为非凡广阔,但是诸君难道从来不觉得奇怪?当初众神开辟天地,合力将混沌之气压入人妖两界交界之处的地下,并设下封印,形成魔界。漫长岁月后,其中衍生出魔物。但众人皆知,魔物并不算得上是真正的生命体,它们无魂,更无智,故从来未对世间产生威胁。可是,魔界本只有魔物,万万年前,从未听说过存在魔神。那么,魔神,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司命弱弱举了举手,“魔神难道不是与魔物一般,从魔气中随孕自生的吗?” 冥帝摇了摇头,“仙君能有此言,应当是听了咱们那位神君所言说的吧?你们呀,都被蒙骗了啊,真是可悲可叹呢。” 夙鸣冷声打断,“冥帝到底要说什么?不如干脆言明,何必在此浪费彼此的时间?” 冥帝双手摊开举起作投降状,“是是,怪吾太过啰嗦了。吾今日想告知诸位的,便是魔神真正的由来。” 他双手背到身后,闲庭信步的踱了两步,“神明之力,来自世间万千生灵的信仰,但这世间,可不是单单只存在希望,幸福,开心和快乐。生苦、老苦、死苦、怨憎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还有那五阴炽盛苦,这些,都去哪了呢?这些啊……都汇入到魔界中了。” 司命仙君没忍住打断发问道,“所以,魔神是这世间产生的种种苦痛怨恨所孕育而生的吗?” 冥帝‘啧’了一声,顿了一顿,缓缓偏头看向司命,司命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将身旁站着的药师扯到了自己身前。 冥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片刻,随后缓缓收回目光,被强制拉来挡在司命身前药师松了口气,然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冥帝扯出一个笑来,继续说道,“看来司命仙君也是个急性子呢。不过仙君此回又猜错了,世间万千生灵皆普通,自然也只能滋养出普通的魔物。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憎恶之情,才能够孕育出能与神明比肩的魔神呢?来,司命仙君,您继续猜猜看?” 被点名的司命正缩在药师身后,他身躯一震,有些怯懦的悄咪咪从药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只见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忽然猛地抬头看向冥帝,满脸惊讶的开口道,“难道是……”他的目光缓缓落到冥帝身后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上。 冥帝用力拍手鼓掌笑道,“恭喜仙君!此次您终于答对啦!”他看向神色已经冷凝无比的夙鸣,“没错,魔神,正是源自我们那位至高无上、世间唯一的神明,凌晟神君!哈哈哈……多么戏剧,多么浪漫啊!光明与黑暗,本就是同生共灭的存在啊!是神君,对这个世界的怨憎,让魔神出世。是神君!创造了魔神啊!就像越靠近光,影子就越明显,正是因为神君离开了那银河之畔,魔神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呢……” 这一刻周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然而,就在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声、质疑声和议论声。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讶甚至愤恨的表情,他们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一些人开始向周围的人询问是否听错了。整个场面陷入了混乱之中,每个人都在努力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带来的影响。 凌晟的神力微微一滞,随后又面无表情的继续修复着结界。 冥帝像是没听见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般,抬步走到了站立不动的夙鸣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年在前任天帝继位大典上,吾曾有幸见过您的帝后,那真是,天人不敢看其笑,唯恐一念坠红尘啊。唉……真真是可惜了呢……” 夙鸣没有应答,只是抬步朝凌晟走去。 冥帝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 夙鸣走到凌晟身后,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前任天后。他眸色冷冷,俯身捡起天后身旁的赤红宝剑。 夙鸣缓缓拂过剑身,目光落到剑柄尾端挂着的美丽剑穗上,他的手停下了动作,眼底有红色的血丝浮现。 夙鸣没有抬头,只是如同喃喃自语般轻轻开口,“他说的,是真的吗?” 凌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没有去看夙鸣,只是淡淡的开口应道: “是。” 第103章 魔界大开 司命正在和身边的药师及其它几位仙君热烈讨论着冥帝刚刚说的话, 其中一人满脸愤懑的说道,“我们以为神君是救世主,没想到他才是这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他哪里还能配的上神君之名!” 司命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如今事已至此,能够与魔神相抗争的便只有凌晟神君。况且神君已将魔神打败,待他修复好结界,魔族便再翻不起浪花。吾等日后还要仰仗凌晟神君安定六界,怎可随意议论。” 那人还欲再反驳,却突然面色一变,有些怯懦的移开了眼,安静了下来。 司命感受到周遭气氛,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只见一身紫袍的冥帝正笑盈盈的站在他们身后。 司命仙君身形一僵,神色带着些许慌张,但他还是努力稳住声音说道,“冥帝大人,请问……您有何指教?” 冥帝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在下只不过是刚刚闻得各位仙君所言,觉得不忍,特来为诸位解惑。” 几人面面相觑,药师冷哼一声,“冥帝大人虽已降,但您与魔族共战,助纣为虐之事亦是不争的事实,待神君归来,自当按罪论处。” 司命瞪圆了双眼看向药师,急急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朝着冥帝尴尬一笑,“大人莫要怪罪,我这同僚向来是个不会说话的,他的意思是,大人虽然一时被魔族迷惑,但吾等都知道,这应当不是大人本意……” 冥帝依然面含笑意的看着他们,开口说道,“不不,吾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而来,只不过是刚刚闻得司命仙君的话语,觉得还是将事实完全告知诸位才好。” 司命闻言有些疑惑,于是开口问道,“大人此话何意?” 冥帝满意的看了司命一眼,继续说道,“诸位是否认为,就算魔神出世,亦有神君能够保全世间?此番神君又一次携诸位抵挡住了魔族,再度修复结界,各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是吗?唉,你们都错了呀。吾说了,魔神与神君,同本同源,同生共灭,只要神君还在这世间,魔神便永不会灭。如今神君确实还能抵挡住魔神,但百年后呢?或者千年,万年后呢?保不齐有一天,神君再生怨憎,魔神力量大增,甚至压过神君,届时,诸位又当如何?” 冥帝看着神色染上惊慌的众人,笑着继续说道,“尔等或许未曾经历过诸神时代,不知神明之力与吾等究竟有多少差距。但神明可是能够开天辟地的存在,你们可能明白?” 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所以,若要魔神真正覆灭,那么凌晟神君……” “没错,”冥帝点了点头,“若想要魔神泯灭,永绝后患,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神君与魔神一同,身死魂消。”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向远处那个身影。 \/ 夙鸣听到凌晟的回答后,一直都没有再出声。凌晟也只是沉默着继续修复着结界。 忽然,凌晟感受到了身后之人气息紊乱非常,他的手指动了动,开口说道,“帝君,还需半个时辰,结界便可彻底修复。事关世间苍生,还请帝君敛神。” 身后的夙鸣闷哼一声,似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一般,他的声音像从齿缝中挤出来般艰难说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凌晟默了默,回答道,“帝后消失前。” “为何……为何不告知于吾?” 凌晟没有应答,夙鸣的声音提高几度,“为何!你与他!同本同源!为何不提前知会我!!” 凌晟半转过头看着唇角溢血的夙鸣,眸中黯淡无丝毫光亮,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帝君,他确实是,因我的怨憎而生。但我与他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我无法感知他身处何处,更无法感知他内心所想。” 夙鸣垂下头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淡淡,“因你而生……他是因你的怨憎而生……因你……”他的声音慢慢变大,“因你!我才会失去!我的阿羽!!!” 夙鸣抬起头,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凌晟神色一凛,沉声说道,“帝君,凝神!” 然而,夙鸣似乎对这些话语毫无反应,仿佛它们只是过耳云烟。他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突然,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伤和绝望。 在这一刻,夙鸣仿佛与世界隔绝,沉浸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之中。 直到嗓音沙哑,他才猛地垂下了头,似是再也发不出声来。 凌晟抬着的手并未放下,目光却依然紧紧盯着夙鸣。 突然,夙鸣动了。 他慢慢抬起头来,眼框下布满了黑色的妖异暗纹,瞳孔亦是变成了诡异的赤红。 只见夙鸣对着凌晟缓缓扯出了一个瘆人的笑。 “神君,吾说了,今日,天下苍生,当共贺本尊出世之喜。” 话音刚落,他便提起手中的赤红神剑,狠狠刺向凌晟。 \/ 目睹了所有变故的众人皆慌乱起来,司命忍不住向前两步,开口说道,“这是……帝君为何突然攻击神君?”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主持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妖帝心神不稳,看样子,是被魔神神魂夺舍了身躯。” 司命仙君闻言瞪圆了双眼,他有些惊慌的看向主持,“可,可神君还在修复结界,现下与魔神对上,会不会……影响神君修复结界的结果?” 药师神色一变,急急说道,“吾等必须去助神君!” 还未等众人有所应答,司命便狠狠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你疯啦!我们怎么可能帮的到神君!那是魔神啊魔神!你没听冥帝说的吗,他可是拥有与神君同等神力的存在啊!” 药师用力抽出司命手中的衣袖,冷冷说道,“现在不去助神君拖住魔神,若神君没能修复结界,导致魔界大开,魔神神魂与本体融合,我们都得死!你们懂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无人敢有动作。 药师‘啧’了一声,“一群没脑子的怕死玩意儿。”他夺过身旁一位仙兵的剑,不再多言,只提气向结界前的凌晟冲去。 司命暗骂了一声,看向身旁犹犹豫豫的士兵们大声说道,“还不快去呀!等死吗在这儿!” 众人皆提气而上。 只是还没等他们能接近结界,就被突然破土而出的亡灵军拦住了去路。 只见身着紫袍的冥帝站在亡灵军前,笑着对众人说道,“看来大家已经缓过气来,可以再战了呢。只是神君与那位的斗争,可不是吾等可以随意插手的,既然各位战意这般浓厚,那么,便由吾,再陪诸君切磋切磋吧。” 他手一挥,亡灵军猛冲而上,两军再度交战。 \/ 凌晟单手抵挡着被魔神夺舍的夙鸣,单手仍在不断向结界输送着神力,他的神色愈发冷凝。 厄尤笑意浓浓,“神君,您虽贵为神明,而吾现下不过半神之躯,但您大部分神力都分给了结界修复,再这样下去,您可是会受伤的哟。” 凌晟挥剑挡开厄尤,突然冷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你能与本君相提并论?不过是个腌臜之物的衍生品,也敢自称神明?” 突然之间,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从凌晟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而又恐怖。他手中之剑的剑光瞬间暴涨,如同太阳般耀眼夺目。金色的神剑缓缓凌空,仿佛能够撕裂虚空,破碎星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奔厄尤而去。 剑身直直刺穿了被夺舍的夙鸣肩膀,将其狠狠钉在了地上。 厄尤偏过头,呕出一大口鲜血,但他却断断续续的大笑出声,状似癫狂。 凌晟猛地转过头,只见原本即将完全修复的结界中央,插着一把通体赤红的剑,正是太阿。 结界上被剑身刺中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痕,然后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这些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终布满了整个结界表面。 只听‘啪’的一声。 结界彻底的碎裂了开来。 魔界大开。 第104章 凰女归来 魔族入口,仿佛一道被打开的黑暗大门,无数魔物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长着锋利的獠牙和尖锐的爪子,有的身披坚硬的鳞甲,还有的拥有巨大的翅膀或长长的尾巴,张牙舞爪地向着四周扑去。 随着魔物的涌现,一股浓烈的黑气迅速蔓延开来。这股黑气如同墨汁一般浓稠,瞬间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黑气的笼罩下,万物开始凋零,甚至连空气也变得沉重压抑。 凌晟看着此景,神情冷凝而严肃。 涌出的魔物狰狞而恐怖,但它们却像是没有看见站着的凌晟一般,直直绕过他去,直奔正在交战的两军。 凌晟紧紧盯着黑气弥漫的魔族入口。 一只惨白如纸的脚从黑暗的入口处悄然探出,缓缓地踏在了地面之上,周围的环境似乎变得更加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紧接着,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袍的男人缓缓地从浓浓的黑气中走出。他的袍摆宽大且拖沓,从地上慢慢拖过,仿佛是一片鲜红的鲜血在黑暗中绽放。 男人隐在浓厚黑气中的面容逐渐清晰,凌晟在看清其长相的一瞬间,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只见他的眼下布满了诡异的黑色花纹,赤红的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犹如深夜的狼眼般,银白的长发轻轻扬起,似带着彻骨的寒意。而除却这些,其它之处,竟与凌晟一模一样。 厄尤走到凌晟面前时,脸上露出了满面的笑意,语气戏谑地说道,“神君,本尊彻底出世,第一眼看到的人能是您,吾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凌晟没有应答,只是提起手中的金色宝剑,直冲厄尤面门而去。 太阿剑挡下凌厉的一击,两人距离瞬间拉短,厄尤看着凌晟的玄色双眸,笑着说道,“神君,您知道吗?吾盼今日,盼了多久?您好好看看吾,可觉得熟悉?” 凌晟神色冷若冰霜,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似是对待蝼蚁一般,“本君,说过,你,根本不配与吾,相提并论。” 厄尤渐渐敛了笑意,他紧紧盯着凌晟的眼眸,轻声说道,“你错了,本尊,从来不想与你相提并论。本尊要做的,是彻彻底底,取代你的存在。” \/ 重回战场的魔物们,仿佛经过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唤醒,其凶猛程度较之先前更胜一筹。它们的行动不再是无序而混乱,而是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性和目的性,仿佛是受到某种指挥般。 一部分魔物突然改变了攻击目标,直接冲向了后方为仙妖大军提供加持护法的众佛子。这些佛子们虽立即抬手抵抗,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强大敌人,他们的阵型迅速被打破,原本笼罩在战士们身上的佛光也逐渐黯淡消散。 失去了佛光的加持,仙妖大军瞬间陷入了苦战之中。没有了佛光的庇护,战士们只能硬扛着魔物和亡灵军的猛烈进攻,场面异常惨烈。 血光四溅,血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黄沙漫天飞舞,夹杂着浓厚的黑气,形成了一幅让人绝望的画卷。在这片天地间,死亡的气息正悄然降临,笼罩着每一个生命体。 司命躲在药师支起的营帐后面,探头小心翼翼地观望着惨烈的战场。他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魔神出世,末日降临了……” 仙妖大军不可阻挡的陷入了劣势之中,败相渐露。 腾蛇狠狠劈开面前的魔物,又转身挡下骷髅兵的刀刃,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同族,面目愈发狰狞。 腾蛇朝着不远处不断碰撞的两道光芒大吼道,“神君!吾等快支撑不住了!” 但他还未等到任何回应,便被一个身着紫袍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冥帝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说道,“将军,吾不是说了吗?那两位的争斗,不是吾等能插手的。我们的战场,他们也插手不得。” 腾蛇挥刀挡下冥帝的剑刃,咬牙切齿的骂道,“肮脏鼠辈!你就只配藏在那地底深处,永世不得出!” 冥帝面色渐冷,他冷笑一声,再度挥动手中的剑,“从今往后,吾身置何方,只有吾说了才算。” \/ 牺牲者越来越多,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厄尤再度挡下凌晟的剑锋,他看着空中飘落的一段银发,笑着说道,“神君,您可有听见,您要守护的子民,正在求您帮帮他们呢,怎么办?再不去,他们可要死绝了哦。” 凌晟没有应话,只再度攻向厄尤。 厄尤身形爆退一段,哈哈笑道,“吾等果然是同根同源,您与吾是同样的,冷血无情啊。不如我们就此放弃这场无谓的争斗吧,我们不应该彼此为战,而是应当携手共进退呀。怎么样?本尊现在便可让他们停下战斗,只要您愿意。” 凌晟的剑光直逼厄尤面门,“聒噪。” 仙妖大军伤亡惨重,已呈明显的不敌之势。 尝到鲜血滋味的魔物更加疯狂,绝望渐渐漫上所有人的心头。 药师被一个亡灵军的刀锋逼的直退不止,直到狠狠撞上支起的营帐才堪堪停下。营帐猛地倒塌,激起一片尘土。被盖住的伤兵不断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失去遮挡的司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两股战战,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面色惊慌,但当看到倒在地上艰难抵挡刀刃的药师时,司命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捡起脚边的一根断棍,双手紧握着指向那个亡灵军,大声吼道,“你!你放开!放开仙君!” 亡灵军丝毫没有理会他,刀锋离药师的面容愈来愈近。 司命握着的木棍不断颤抖,他看着渐渐抵挡不住的药师,忍不住暗骂一声。他终于大吼一声,双目紧闭着挥动着棍子冲上前去。 司命明显的感觉到棍子打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睁眼,只是继续大叫着疯狂的挥舞着木棍。 过了许久,直到感觉手中棍子再无阻碍,他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一条缝。 只见半撑着身躯的药师正瞪圆了双眼望向他,脸上满是惊讶之情。 而他不远处,躺着一具已成零散碎片的骸骨兵。 司命丢掉棍子,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依然颤抖不止的双手,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我……我原来……我原来这么猛吗?” 他猛地抬头看向药师,带着些兴奋说道,“你看到没?我救了你欸!哇……我可能是什么天才,突然打通了六脉,说实话,我现在感觉我的境界好像要大涨了哈哈……” 司命絮叨着,但药师没有丝毫的回应。他慢慢止住了话语,这才发现药师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司命顺着他的目光慢慢转身,只见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女子。 她踏在虚空之上,在这黄沙飞扬黑气环绕的天地间,却似不惹尘埃般纯净。 她面若桃花,眼若星辰,肌肤细腻如初雪,一头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乌黑亮丽,随风飘扬。 她身上黑色的素袍没有丝毫装饰,却仿佛神女降临一般,让人感觉高贵无比,忍不住想要臣服在其脚下。 司命面容呆滞的张了张嘴: “凰……凰女殿下……” 第105章 魔神所言 夙璃向药师与司命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便直接凌空而起,飞向战场。 已陷入颓势的仙妖大军忽然感到身上被一股暖暖的力量包裹,这股力量迅速修复了他们的伤势,甚至一扫他们的疲态,众人只觉体内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充盈程度。 本游刃有余对付着腾蛇的冥帝突然面色一变,他有些凝重的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女子,黑发微微随风飘动,宽大的黑色衣袖高高扬起,有淡淡的红光萦绕在她周身,就宛如,神祗降临一般,带来无限的希望。 气喘吁吁的腾蛇顺着冥帝的目光转身望去,待他看清来人,脸上露出惊讶之情,随之而来是巨大的狂喜,“公……公主!”他向着正酣战的众人,声音止不住的提高,“夙璃公主!我们的凰女殿下!归来了!!” 冥帝暗暗咬牙,他亦是活了万万年岁月的人,哪里感受不到夙璃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威压。 但,事已至此,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冥帝眸色暗暗,“不过一小小凰女,你们也敢指望其能扭转战局,未免太过可笑!” 话音刚落,他便提气直冲还在鼓动士气的腾蛇而去。 只是还未等他能够近其身,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狠狠束缚住,他目眦欲裂的看向半空中冷冷俯视着他的夙璃,却被强大的威压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夙璃微微抬了抬手,冥帝便不可抗拒的被提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向脚下的众人,声音淡淡却毫无阻碍的传进所有仙妖大军的耳中,“吾乃妖界凰女,秉承天意,受封成神。战士们,吾来此助诸位,剑指苍穹,诛邪灭魔。” 夙璃的手中升腾起一簇淡红色的火光,她微微偏头,看向面色狰狞的冥帝,冷声说道,“冥界帝君,与魔族狼狈为奸,罔顾众生性命,居心叵测,现吾以神明之名,论其罪,追其责。冥帝,当诛。” 她没有给冥帝任何辩驳的机会,只是微动手指,那抹看似微弱的火光便直直落到了冥帝身上。 一瞬间火光大盛,将冥帝彻底吞没,他未能发出一言,便被这可怖的三昧真火烧的灰飞烟灭了去。 本气势汹汹的亡灵军们在一瞬间似是失去了行动力般,皆停滞了下来,仅过片刻,骷髅兵们的骨架便全部散落,至此,亡灵军再无战斗力。 仙妖大军目睹了一切,众人安静片刻,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吼叫声,战士们的士气在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涨。 “剑指苍穹,诛邪灭魔!” 所有人高喊着,再度提气冲向魔物。 夙璃望向魔界入口处,她看着缠斗不止的两人,眼中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夙璃落到腾蛇身边,挥灭了扑过来的狰狞魔物,她对腾蛇沉声说道,“将军,魔界入口不封,魔气不止,魔物便会源源不断。魔神现被神君拖住,我便有机会设下结界,将魔界重新封印。还劳烦将军,与诸位战士,为我争取时间。” 腾蛇向夙璃俯下身,抱拳说道,“谨遵神旨,吾等,定不负殿下重托。” 夙璃点了点头,未再多言,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凌晟的攻势愈发凌厉,但厄尤依然攻防有度,两人之间势均力敌,打的难舍难分,似是要缠斗到天荒地老一般。 忽然,厄尤神色一变,他看向不远处的魔界入口,满目冷色。 凌晟也似有所感,微微偏头望去,夙璃的声音传到他的脑海中,“凌晟,我归来了。” 凌晟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厄尤,“继续。” 厄尤眸色暗暗,太阿爆发出如同血色一般的红光刺向凌晟。 两人再度交缠到一起。 夙璃抬手结印,有强大的神力从她身上缓缓流转开来,汇聚到她指向魔族入口的指尖。 魔族入口处,有闪烁着红光的光滑膜面慢慢形成,渐渐扩大。 发现夙璃行为的厄尤面色一瞬间狰狞,他挥开凌晟的剑刃,直冲夙璃而去。 但还未等他能够靠近夙璃一点,便被凌晟提剑挡下。 凌晟的表情依旧无波无澜,“你的对手是本君。” 厄尤眼中浮现浓烈戾气,他咬牙说道,“真是可笑,不过一小小凰女,也配被称之为神明。” 凌晟看着表情冷凝的厄尤,突然笑了一声,“只是凰女?她可是天道,亲指的神明,比起你这自称神明的腌臜衍生,谁才是真正的可笑?” 厄尤神色更冷,两剑再度交锋,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 腾蛇狠狠劈开面前的魔物,他发现周遭的黑气正在慢慢往魔界入口汇聚,似是正被回收。 腾蛇脸上浮现笑意,他朝酣战的仙妖大军大声喊道,“诸位!凰女殿下马上便能封印住魔界!坚持住!此战,吾等必胜!” 众人高喊应和,战意更浓。 夙璃面前的结界已然成型,薄薄的光膜全面覆盖住魔界入口,再无一丝黑气能够溢出。 见状,她使用神力传音给凌晟,“凌晟,将厄尤引至入口处,我们合力将他重新封入结界!” 凌晟应和,随后举剑直逼厄尤,厄尤身形微退,两人缠斗间,缓缓往夙璃所在之处移动。 薄薄的光膜从边缘处慢慢变成半透明的实体,其势正向中心聚拢而去,只待光膜完全凝固,结界便可成。 战场上的魔物也似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吸力般,被狠狠扯回入口中,毫无反抗余地。 仙妖大军停下动作,面面相觑,随后欢呼出声。腾蛇也笑着与众人共贺,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三人身上时,笑意渐敛,眸中忍不住浮上了一些担忧。 夙璃看着愈来愈近的两人,开口说道,“凌晟!现在!” 凌晟手中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他的气息猛地暴涨,所有的神力汇聚到剑身之上,带着破天之势的一剑犹如一道闪电,直冲厄尤胸膛。 厄尤被逼得身形暴退,直到狠狠撞到只余中央位置还未完全凝固的结界上才堪堪停下。 他抬手握住凌晟的剑刃,剑尖只差分毫便要没入他的胸膛。 此时,夙璃身后凝出一只巨大的火凤,火凤带着可怖的威压直冲厄尤而去。 厄尤抬起另一只握着太阿剑的手欲抵挡,却不想夙璃的力量竟丝毫不比他和凌晟弱。在火凤的狠狠冲击下,他闷哼一声,终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太阿掉落地上,激起一片尘土,红光黯淡。 火红的炽热神力缠绕上厄尤的手腕和脚踝,他再无抵抗之力,四肢被钉在结界上,胸膛大开。 金色的剑身没入了厄尤的胸膛,他的口中止不住呕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来。 厄尤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眼中满是狠戾,他艰难的说道,“就算今日,你们,将本尊,重封入魔界,那又如何?吾说了,只要凌晟你还存在于世,总有一天,本尊会再度降世!届时!吾定会!毁了你们珍爱的所有一切……” 夙璃冷漠的说道,“你降世一次,我便会同神君封印你一次,你永远没机会毁掉这个世间。” 厄尤轻声笑了,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咳嗽两声,这才止住了笑意,他带着无限讽刺意味说道,“天真,果然,卑贱的种族就算成神也是如此愚蠢。你以为,吾只能靠此身躯才能降世吗?不,凌晟,就是本尊啊,总有一天,他会与本尊彻底相融,你的神君,才是本尊的本体!届时,你以为仅靠你这个古兽之后,还能护住这世间!” 不知何时靠近的众人闻言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他们看向凌晟,神色皆是止不住的惊慌。 凌晟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夙璃冷若冰霜的呵道,“你不必在此出言惑众,无人会相信你的任何言语。” 厄尤又呕出一口血来,他冷笑着回道,“本尊所言,是真是假,凰女殿下问问您身边的那位神君,便可知啊。” 众人的目光皆落到凌晟身上,夙璃也跟着偏过头去。 但凌晟只是沉默着。 夙璃瞳孔微颤,她轻声唤道,“凌晟……” 凌晟微微抬头,目光缓缓落在夙璃身上,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双深邃的玄色眼眸中,透露出无尽的缱绻与眷恋,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他的声音是那般温柔,却让人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阿璃,魔神所言,皆是事实。” 第106章 被抛下了 厄尤又低声笑起来,他的语气中满是恶意,“永远,你们永远要活在心惊胆战中,直到迎来本尊的彻底降世。” 夙璃猛地转过头瞪向他,狠狠说道,“闭嘴!” 她的掌心再次凝出一道赤红火光,直直打向厄尤,厄尤闷哼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璃,”凌晟手中的金色神剑缓缓消散,他牵起夙璃的手,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淡淡的缱绻之意弥漫在他的周身,“魔神,确是因我的愤恨憎恶滋生而出,你的扶桑爷爷,浮乾哥哥,甚至你最爱的娘亲,包括今日牺牲的每一位,他们的死亡,皆是因我而起。你已成为神明,前世今生,此中因果,阿璃应当都明了了吧……” 夙璃被他牵着的手猛地攥紧,她的眼中满是快要包不住的泪水,却还是急急出声打断他,“不,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但这些,不是你的错啊……” 凌晟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轻,如同柔柔溪水,却带着几近凝成实质的悲伤,“阿璃,我不是要将这些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只是,因果轮回,如环无端,此因是我,此果,也当由我亲手了结。” 夙璃的泪珠终于滚落脸颊,她双手握紧了凌晟的手,好像一有松懈,眼前之人便要彻底消失一般。 夙璃艰难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带着些许哽咽说道,“凌……凌晟,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来到你的身边。我,天道让我投身三昧真火,烧了三次,真的好痛,好痛好痛,我才,我才成为了神明,你要心疼我呀……我,好多人,我在意的好多人,都离开我了……爹爹,爹爹如今也受了重伤,”她看向正在由药师包扎的夙鸣,有些语无伦次的继续道,“能护着我的人,现在能护着我的人,只有你了呀……你,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对吗?” 凌晟只是浅浅笑着看她,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夙璃的长发,玄色的双眸中有隐隐的水光闪烁。 夙璃的语气更加焦急,她迫切的想要从凌晟口中获取一个肯定,“凌晟,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 凌晟将夙璃拥入怀中,语气中满是眷恋,“阿璃,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以前,虽贵为神明,却从未对这个世间产生过任何怜悯或喜爱。是你,是因为你,我才第一次,有了要护住此间的想法。我才第一次,想要履行身为神明的义务。我爱你,我想说与你听,百次,千次,万万次。但因为我爱你,所以今日,我必须了结此事。你懂我的,是吗?” 夙璃猛地推开他,带着哭腔喊道,“我不懂!我不要懂!你已经丢下我一次,我好不容易才到你身边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我不许!不许你再丢下我第二次!” 凌晟望着她,眉目温柔,悲意深重。 不远处沉默的众人中,司命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他扯了扯身侧静默站立着的腾蛇,哭唧唧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呀?神君和凰女殿下,是世人皆知的恩爱眷侣,可神君又与魔神息息相关……这可如何是好……” 腾蛇一把扯出被司命握住的衣袖,带着些嫌弃之情看了眼司命,冷冷开口说道,“凌晟神君的存在,便是魔神厄尤最大的倚仗。而我们的凰女既已受封成神,自当履行神明义务,诛灭一切邪魔降世的可能性。” 司命瞪圆了眼睛看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的意思是,要让凰女殿下,亲手……处置了神君?” 腾蛇没有应答,只是眸色沉沉的看着前方对峙的两人。 司命忍不住退后两步,默默拉开了自己与腾蛇的距离,喃喃道,“啧啧啧,都说蛇类最为冷血无情……世人诚不欺我啊……” \/ 厄尤趁着两人正陷入自我情绪中时,努力调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魔气。 魔气聚集到他的手腕和脚踝处,缓缓撕开了夙璃的束缚。 夙璃还沉浸在凌晟带给她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一时间并未察觉到厄尤的小动作。 待夙璃好不容易压下胸膛中奔涌的悲意,正欲再开口劝阻凌晟,忽然余光中有红光一闪,一股凌厉的剑气伴随着强大的威压直冲她而来。 夙璃一时反应不得,只觉有一抹暗色猛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有温柔的液体喷溅到她的脸颊上,她的脚边,原本贫瘠的黄土上,突然绽放出朵朵不知名的花来。 夙璃双目圆瞪,瞳孔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的琥珀色双眸中,印出了凌晟现在的模样。 只见通体赤红的剑身,从凌晟胸膛破开而出,浅金色的血液顺着剑尖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所及之处有花朵绽放。 夙璃的双手微颤着抬起,却不敢触碰朝她笑着的凌晟。 凌晟的嘴唇微动,对夙璃无声说道,‘没事。’ 厄尤从凌晟的左肩探出半个头来,赤红的双瞳中满是恶意,他直直看着颤抖不止的夙璃说道,“凰女殿下,您不过一初生新神,真的觉得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本尊?待本尊与您的神君彻底融合,这世间,便再无人可阻止吾。那么,您是趁现在,将本尊和您最爱的神君一同杀死,还是说,待本尊与神君融合,再与吾一道,享新世界的万千荣光?” 黑色的气息缠绕上破膛而出的剑身,金色的血液瞬间倒流,似正被什么不可抗力吸收。 夙璃身后凝出巨大的火凤,她喘息着,却迟迟未有动作。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腾蛇忍不住上前一步,眉头紧锁,双拳紧握面容狰狞的朝夙璃吼道,“凰女殿下!您如今贵为神女!还请殿下!履行神明之责!诛邪除魔!!”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跟着大喊,“请神女履行神明之责!诛邪除魔!” 夙璃看着眼前终于面露痛色的男人,脸上的痛苦之色再也遮掩不住分毫,她的声音嘶哑,语气中满是无助,“凌晟……凌晟……求求你……” 凌晟闭了闭眼,朝她艰难的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他摇了摇头,“阿璃,没关系的,不要害怕……” 他抬起手来,慢慢的握住了胸膛之外的赤红剑身,剑刃割破手掌,金色的血瞬间涌出,顺着剑身逆流。 凌晟看着夙璃,眼中满是眷恋,握着剑身的手却缓慢而坚定的开始往外拔。 顺着剑身传到掌心的冰冷神力狠狠刺痛紧贴在凌晟身后的厄尤,厄尤闷哼一声,剑柄还是脱离了手掌。 凌晟猛地发力,太阿剑被完全拔出了胸膛,金色的血液顺着剑柄末端的美丽剑穗不断滴落。 凌晟双手握住剑柄,倒转剑尖,直指自己的心口。 夙璃目眦欲裂的吼道,“不……不要!!!” 只听‘噗嗤’一声,厄尤发出一声低沉痛吼,一口黑血呕到了凌晟的肩上。 通体赤红的太阿剑没入了凌晟的心口,他的口中亦是呕出了大口的金色血液,可他依然朝夙璃温柔笑着,手上却再度发力,直至太阿只剩剑柄裸露在外才停下动作。 “凌……晟……”厄尤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一般,却包含着浓烈的戾气。 凌晟脚步微动,往后退去,他看着夙璃,眼中这才浮现出深深的不舍,“阿璃……愿你从今往后,平安,无忧……哪怕……世间再无我……” 他的身形向后倒去,连带着被一同贯穿的厄尤一起,直直消失在了魔界入口处的结界里。 结界瞬间彻底闭合,带着整个魔界入口一起,消失在虚空之中,似从未出现过。 \/ 风沙渐渐停息,大地如同在经历过一场剧烈喘息后回归了平静,弥漫在空气中的浑浊气息也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湿润土壤的气息和远处的绿意盎然。 雷云悄然退去,初升的旭日洒下柔和的金光,穿透层层薄雾和残余的水汽,笼罩到在场众人的身上。 但此时却无一人出声,无人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亦无人庆祝这场残酷战争的胜利。 所有人只是静静望着不远处跪倒在地,微垂着头的那位新生神明,脸上满是悲悯。 夙璃的面上毫无表情,双眸黯淡无光,她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近在咫尺,随风摇曳的小小花朵。 “又一次,我又一次,被抛下了呢。” 第107章 忘不了的 温暖的风轻轻拂过梧桐树的树冠,树叶摇曳不止,枝头上,一片青黄交接的叶子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般,再也留不下来,缓缓脱落,在空中打转几圈后落到了正靠着树干的人手边。 一只纤纤玉手捏住梧桐叶的叶柄,将它放到被黑色衣袍盖住的腿上。 与之相邻的,是一枚古朴的龙形玉佩和一条异常美丽的剑穗。 夙璃的手指抚摸过略带粗糙的叶面,感受着上面细小却清晰的纹络,微垂的琥珀色眼眸依然是暗淡无光,她的表情淡淡,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爷爷,世人如今,都称我为神女,有些人,还希望我去做天帝。但好奇怪啊,我并没有感觉,成为神明后有什么不同,啊,除了那些记忆,已经全部恢复,而且,变得格外的清晰,清晰到,每一帧,每一秒,都如昨日刚发生般鲜活。抱歉,爷爷,我把你忘记了那么久……我现在,有了堪比天道的力量,我的身份,也是天下独一份的尊贵,往后,我应该不需要被保护,也能活得很好了吧?您可以放心啦……但是,但是呀……爷爷……我好痛哦……阿璃真的,好痛,好痛……” 夙璃缓缓侧身躺倒在树下,像是一只被炽热火焰熏烤的虾米试图躲避难忍的疼痛一般,慢慢将自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有略带寒意的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代表着万物复苏和盎然生机。穿透树冠的雨水打湿了夙璃的黑色衣袍,使衣袍颜色更暗,看上去像是丧服一般。 夙璃似毫无感觉,依然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梧桐树下。 一把油伞挡住了落到她身上的雨水,夙璃微微睁眼,只见一被泥泞沾染的素色袍摆映入眼帘。 她没有起身,亦没有开口。 油伞的主人缓缓蹲下身,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中满是温柔,“阿璃,地上凉,先起来可好?” 夙璃微微抬眼看向他,“爹爹,您的伤口还未大好,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夙鸣浅笑着帮她撩开脸上的碎发,“因为,爹爹感受到我的宝贝需要我啊……” 夙璃好似艰难的撑起身来,她看着温柔望着她的夙鸣,眼底终于浮上痛色。 “爹爹……你,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好吗?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这世上,爱阿璃的人,只剩爹爹了……” 夙鸣的眸中亦有晶莹闪烁,他将夙璃拥入怀中,油伞掉落,盖住了掉落一旁的玉佩和剑穗,“阿璃,没关系的,阿璃,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好吗?爹爹还在,爹爹,会陪着你,都会过去的……” 夙璃终于哽咽的声音从他胸膛中闷闷响起,“爹爹,过不去了,我永远,永远忘不了他,我永远也过不去了……” 夙鸣只是拍着她的背,没有出声,他担心再开口,他喉头那快要抑制不住的痛意便再无法隐瞒。 \/ 司命双手背在脑后,闲适的靠在药柜上,他看着正在书桌后翻看丹方的药师,状似随意的说道,“欸,你说,凰女殿下到底会不会当上天帝啊?现如今让凰女殿下做六界之主的呼声越来越高,虽然咱仙界还有些顽固老臣不愿承认,但现在神女当道可是大趋所向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趟妖界拜访一下神女?啊我不是说要去讨好的意思哈,毕竟神女对咱,尤其是你,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嘛,对吧?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亲自去感谢一番,全了礼数你说是不是?” 药师狠狠合上面前的古籍,深深叹了口气看向被吓了一跳的司命,“司命仙君,你很闲吗?大战刚过,仙界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吧?司命殿中收到的请愿都整理好了吗?” 司命‘啧’了一声,“你怎的跟那些老头一般古板,那我也不能一直忙于公事,总得休息休息吧?况且现在仙界两极分化的厉害,情况不明,我们更应该多了解了解趋势,万一站错了队,你我指不定官途尽毁。我今日可是特意来寻你分析,你怎的这般不知好赖,好歹当时我也是豁出了性命救你的。” 药师不耐烦的应声,“是是是,多谢仙君仗义出手,救我于危难之际。只是我们不过小小文官,仙界大事哪里轮得到吾等指点议论。” 司命不屑的哼了一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就和你这些古籍丹方过一辈子吧。”他边朝药师表达着鄙夷之情边朝外走去,却在转头的一瞬间被吓了一跳。 “凰……凰女殿下……”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夙璃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便跨入殿中,药师急急起身行礼,“不知神女亲临,未有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夙璃摆了摆手,“无碍。”她直直走到殿中坐下,司命赶忙上前行礼,小心翼翼的问道,“神女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寻我,或者药师仙君?殿下您只管吩咐,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吾等为了殿下定当万死不辞!” 夙璃伸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浅浅笑了笑,淡声说道,“我确实有事拜托两位,故未递拜帖就冒昧前来,还请两位仙君勿怪。” 药师正欲开口,便被司命直直打断。 只见司命拼命摆手,语气诚恳的说道,“哎哟喂,凰女殿下这话,真是折煞吾等了!您有何吩咐,只管说来便是,您贵为神女,吾等自当以您马首是瞻,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为您办事!” 药师看着司命谄媚非常的神态,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夙璃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其实今日前来,是为了仙界之事。我虽不过妖界一小小公主,但如今既占着神明之名,便也只能越俎代庖,做下决策。司命仙君,药师仙君,你们是仙界最为清醒公正之人,故今日,还请两位仙君,代吾往东海走一趟。” 司命还沉浸在夙璃的高帽中沾沾自喜,立刻应道,“哎呀,既是殿下旨意,吾等……”他愣了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有些惊讶的看向夙璃,“东……东海?” 夙璃点了点头,“是。东海龙宫曾被,凌晟神君,降下责罚,龙族要受冰封万年之苦。如今冰封已解,仙界又群龙无首,百废待兴,现下,我希望两位仙君能代我走一趟。吾以神女之名,下旨解除龙族冰封之刑,顺浮乾战神任天帝期间之意,择其堂兄昶寻亲王任下任天帝。吾欲任命司命仙君与药师仙君为谏官,行督察之权,若新帝有所不公不正之行,两位可直接向吾传达诉讼,届时,吾将以神女之名,问责天帝。” 夙璃凝出两颗流转着浅红色光芒的珠子,分别给予了司命与药师。她淡淡说道,“将灵力注入其中,你们便可直接联系到我,如此,便劳烦两位了。” 司命小心的将珠子纳入神府,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朝起身准备离开的夙璃问道,“那……那凰女殿下您……您接下来是何打算?” 夙璃脚步微顿,她低垂下眼眸,却未转身。 “我,有必须要去的地方。” 第108章 寂寞盛大 当夙璃再度踏上这片贫瘠的土地,寒风依旧,一切皆是她记忆中的熟悉模样。 磅礴无边的银河横亘天际,古朴的巨石依旧矗立,巨大的建木古树仍然郁郁葱葱,好似不论外界如何,它都只管安静的盎然着。 成为神明的夙璃本静静的感受着一切,却突然发现了此处的些许异常。 她轻轻挥动了一下宽大的衣袖,一个身着破败华衣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夙璃看着满眼惊慌的女人,淡漠开口,“云贵妃。” 云贵妃发出痛苦的哼声,她跪倒在夙璃脚下,四肢似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夙璃手指微动,解除了她身上的种种禁制。 云贵妃艰难的仰头看她,眼底满是血丝,“夙璃……公主,”她的嗓音似是因为许久未曾发声,沙哑异常,她爬到夙璃的脚边,一把拽住她的黑色袍摆,恳求道,“公主殿下,我,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跟神君说说好话,放过妾身吧!” 夙璃冷冷的俯视着她,像是在看蝼蚁一般。 云贵妃狠狠咬了咬下唇,继续求道,“殿下,殿下,妾身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您与神君面前,我,我会找个,无人能够寻到的角落,安静的活着,您也知道,我们现在还是,性命相连的关系……” “你以为,”夙璃淡漠的打断了她的话,“现下,这些可笑的伎俩还能成为你的谈判条件吗?” 云贵妃双目圆瞪的看着她,这才隐隐发现夙璃身上的不同寻常,她竟完全看不透她如今的修为。 夙璃拉了拉衣袍,将袍摆抽离云贵妃的掌心,她的表情依旧无波无澜,却让云贵妃感受到了只在那个男人身上感受过的熟悉恐惧。 夙璃淡声说道,“说实话,我其实已经快要将你忘却了,但是,今日在此处见到你这件事情,真的让我很不舒服。你确实……罪该万死。” 云贵妃被她的话语惊的瞳孔剧颤,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欲何为?你别忘了,我们的性命可,可还是,息息相关,你,你必须保我性命无忧才行!” 夙璃垂下眼眸,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呵,所以啊,你们这些卑劣之人,为何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性命和别人随意捆绑?你知不知道,这真的,会让人感到极度厌恶。” 云贵妃还欲再言,却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又发不出声来。 夙璃的表情淡淡,却让人感到有浓烈的戾气在她周身缓缓弥漫开来。 夙璃的手中凝出一抹赤红的火光,她轻轻一挥,眼前的女人便猛地被烈火吞噬,可她竟是连一声痛呼都未能发出来,不过片刻,就化作了一滩灰烬,随风消散在空中。 夙璃慢慢走到建木古树下,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喃喃自语道,“凌晟,看来你说的对呢,成为神明,当真会变得,冷血,又冷情。” \/ 夙鸣坐在自己的寝室中,看着床头放着的红色嫁衣,那是凰羽为夙璃亲手所制,栩栩如生的美丽凤凰翱翔其上,金线绣成的祥云炫彩夺目,只是,这件嫁衣,也许永远都无法完成了。 夙鸣的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他的胸口缠绕着厚厚绷带,有隐隐血色透出。 夙鸣轻声开口,似是在对谁诉说一般,“时间过的好快,我们的阿璃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只是,我这个爹爹无用,阿璃心里的苦,我不知该如何安慰。羽儿,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嘴笨的,如今凌晟以自身为枷锁,与魔神一同封于魔界,我知阿璃心中万般苦楚,却是什么也做不了……羽儿,我很想你,要是可以,你可否来梦中看看我?哪怕,是怪罪我也好……” 夕阳西下,太阳逐渐落下山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映出了夙鸣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终于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下,天空逐渐黯淡下来。最后一丝日光也在黑暗中消失殆尽,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夙鸣依然坐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一步。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被这片黑暗 彻底吞噬了身心。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但夙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黑暗中的他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明明已入春,此方天地却依然寒风瑟瑟,似是不知何时才会迎来暖阳。 \/ 夙璃靠坐在建木古树下,赤红的神力萦绕在她周身,神力缓缓攀上树干,将巨大的建木树整个笼罩住。 古树上的树叶似是抵挡不住这炽热神力的熏烤般,叶片微微蜷缩起来。 终于,白光一闪,夙璃的身影消失了。 她慢慢睁开眼,眼前是那片熟悉的纯白天地。 夙璃站起身来,眸色淡淡,声音冷冷,“出来见我。” 前方的空气微微扭曲,一道裂缝突兀出现,裂缝后是浩瀚星海,有一白袍男子缓缓踏出,站到了夙璃面前。 夙璃看着眼前长成凌晟模样的男人,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听男人语气温和的问道,“凰女殿下此番寻我所为何事?” 夙璃神色渐冷,“您贵为天道,难道不知我来此之意?” 天道浅浅一笑,声音依然温柔,眸中却无丝毫波澜,“殿下很好的履行了神女职责,如今六界已定,秩序恢复,万千生灵皆会记得殿下的英勇。” 夙璃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一度,“什么神女职责?我要你,将他们还给我,否则,我不介意成为第二个魔神。” 天道轻轻摇了摇头,他双手背到身后,语气有些飘渺的说道,“战争,总是伴随着牺牲,和平才会显得格外珍贵。世人活在安乐中,便会生出不必要的欲望。只有血的教训,才能让人们懂得何为来之不易。一切因果皆有缘法,所得,必有所失。你想要的,虽不是无法实现,但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格外深重,身为此间天道,我还是要规劝殿下三思而后行。” 夙璃垂下眼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无论是何代价,我都甘愿承受。” 天道本无波无澜的眼眸中浮上一丝悲悯。 “世间痴儿,多数堪不破一个‘情’字。” \/ 夙璃退出那处纯白空间,回到建木古树下。 她低垂着头,看着脚下微微摇曳的不知名花朵,神色漠然。 过了片刻,夙璃l飞身到银河湖畔的那块巨石上,学着凌晟以往的模样撩袍坐下,眺望着不知何处的银河边际。 深邃的黑蓝色背景上,银辉点点,银河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又在这吞噬中孕育出最耀眼的光芒。 星辰如沙砾般密布,每一颗都是不同的形状,像是这四海八荒中的万千生灵般,各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 浩瀚的星海是如此磅礴,又如此冰冷,汇聚的光芒明亮璀璨,却无丝毫生机和温度。 夙璃静静的望着远方,任由带着寒意的风扬起她的长发。 她突然想起身为苏一一时读过的那句话来: 当我想起你时,我的寂寞盛大,坐拥繁星。 \/ 凌晟,我很想你。 第109章 夙璃所愿 夙璃坐在仙界正殿王座的下首,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仙女,表情无波无澜。 今日,是仙界新帝的继位大典,她以神女之名受邀前来观礼。 被解封的龙族对夙璃皆是感恩戴德,就算鲜少之人依然有所怨念,面对如今的夙璃也无人敢有所他言。新任的天帝昶寻乃浮乾堂兄,为人谦逊有礼,是龙族难得的仁德之人。 夙鸣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对面安静坐着的夙璃身上。夙璃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与他遥遥对视,随后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夙鸣轻轻点头,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新帝昶寻站起身来说道,“龙族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却得凰女殿下怜惜,让吾等能够重见天日。如今,朕遵神女神旨,继大统于今日,心怀敬畏,感念苍生。朕深知肩上之重担,非但为一人之荣辱,朕愿以一颗赤子之心,时刻自省,虚心纳谏,与诸位共谋事,共克时艰。还望诸位多谏言,望神女多加监督。” 他向夙璃遥遥举杯,夙璃随众人一同站起身来,朝着新帝仰了仰手中酒杯。 继位大典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落下了帷幕。 \/ 夙璃与夙鸣坐上了回妖界的銮驾。 行至半途,夙璃轻轻撩起銮驾的纱帘,目光投向车窗外。只见一片片淡淡的云雾如轻纱般向后飘拂而去。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湖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但那深深的哀伤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周身。 夙鸣端坐在她的对面,静静望着她。 过了良久,他轻轻吸了口气,开口唤道,“阿璃……” 夙璃放下手转过头,见夙鸣一副欲言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的样子,她出声宽慰道,“爹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没关系了,我已经没关系了。” 夙鸣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心中悲痛更甚,他牵起夙璃的手放到掌心,轻拍着她的手背,“阿璃,世界微尘里,万事皆有终,我知你心中苦楚,更知爱别离之痛。只是……这世间,总不能事事尽人意,得之是幸,不得,是命。但不论如何,你还有爹爹……爹爹,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夙璃看着明明也被苦痛折磨的憔悴不堪,却还笨拙的努力给予她安慰的亲父,眸中掠过一丝水光。 她深吸口气,反手握住了夙鸣的手,笑着说道,“爹爹,和我说说你与娘亲吧?你们,是怎么相爱的?” 夙鸣愣了愣,然后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来。 “你娘亲啊,幼时也是冒冒失失的性格……”他缓缓陷入回忆,详细的诉说着他与凰羽相爱的每一个细节。 銮驾外,明明已是初春,却突然下起了雪。 夙璃看着自家爹爹发丝中莫名夹杂的白色,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慢慢浮上晶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们都痛失所爱,他们都因此被困。 \/ 今日的天气很是晴朗,距离仙界新帝继位已过半月有余。 夙璃坐在梧桐树下,头靠树干,她看着梧桐树上新发的叶芽,轻声说道,“爷爷,娘亲,新的天帝很好,不久前,他任命了新的冥帝,联手佛子超度了人间枉死的一众冤魂,其它事务也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爹爹的身体也已痊愈,而且啊,那个诅咒好像消失了呢,族人中有新的生命出现了,是不是很棒?魔族的结界亦很稳定,我前两日才去加固过,万万年间,应当不会再有意外。爷爷,娘亲,现在,大家都不喊我夙璃公主了,他们都叫我凰女殿下,听上去很厉害吧?我呢,应该已经尽了作为神女该尽的责任,所以,接下来,我想做夙璃想做的事情……可以吗?” 梧桐树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瑟瑟的声响,似是在温柔回应着她的话。 \/ 夙璃这几日一直陪着夙鸣,不论是一日三餐,还是闲暇消遣,他们像是人间寻常的父女一般,只是谁也不再提离开的人们。 春风带着浅浅暖意,柔柔拂过夙璃的头顶,黑色的发梢微微扬起。 夙璃收起面前的鱼竿,看向身旁懒懒席地而坐安静垂钓的夙鸣,眼中满是眷恋。 “爹爹,过些时日,我想一个人出去游玩游玩。”她敛下情绪,笑着对夙鸣说道。 夙鸣转头看她,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好啊,你确实该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赖在我这老头子身边,爹爹也是需要自由空间的好吗?” 夙璃‘哼’了一声,带着点娇嗔说道,“好哇,看来爹爹早就厌烦了我,亏得我还担心你太过寂寞,牺牲了好多时间陪你。” 夙鸣大笑两声,重新看向自己的鱼竿,“去吧,这世间山川河流,多的是你未曾见过的美景。” 夙璃垂下眼眸,嘴角含笑,轻声说道,“那我真去咯?世界这般大,我可能要游历很久,很久,届时爹爹不会因为太过想我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吧?” 夙鸣看着微起波澜的湖面,语气含笑,“阿璃,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爹爹永远支持你,也会永远,等你回家。” 夙璃沉默片刻,才轻声应道,“嗯。” \/ 银河湖畔,建木古树矗立在黑色的土地上,是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 一身着黑袍的女子安静站在树下,她微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寒风瑟瑟,扬起她宽大的袖摆,露出一段纤细洁白的手腕来。 过了良久,夙璃才缓缓抬起手来,她将手掌放到粗糙的树干上,空气中有隐隐的神力浮动。 夙璃抬头看向葱郁的树冠,轻轻开口,“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建木古树的树身上散发开来,银河中的星光更是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将此方天地照的如同白昼般明亮。 本只有微小流动的星海瞬间暴动,却是一副逆流的样貌。 湖畔那块古老的巨石也在发生改变,其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直到成为山丘模样。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 终于,风渐渐停歇了下来,星光渐弱,神力消散。 建木古树依然是郁郁葱葱,但树下却再无一人。 空气中唯余一声浅浅的叹息。 “痴儿。” 第110章 再无重逢 苏一一缓缓睁开眼睛,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放在枕边的手机适时响起,她愣怔了一会儿,才缓缓接起电话来,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苏小姐,您好,我是‘乐悦华府’的销售小张,之前与您联系过的。此次来电是为了提醒您,今日是我们小区开盘的日子,还请您抽空前来选房。” 苏一一恍惚了片刻,随后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回道,“不好意思,我暂时不准备买房了。” 挂断电话后,她从床上坐起,一时间有些茫然。 苏一一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而深沉的梦境之中,但奇怪的是,梦中的每一个瞬间都如此清晰,宛如真实发生过一般。每一个人物、每一处细节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听筒中传来熟悉的女声,那头的人似乎还没睡醒般,声音还带着些许迷糊,“姐姐,今天周六欸……” 苏一一的眼眸在听到周媛媛声音的一刹那便漫上了红色,“媛媛……” 周媛媛在听见她微微哽咽的声音后一瞬间清醒,她急急发问,“怎么啦?一一?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一一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有点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笑骂声,“喂,你有病吧,吓死我了,你是小宝宝嘛做了个梦还要寻求安慰?” 苏一一也露出一个笑来,眼中却依旧泛着晶莹,“媛媛,我们,出来约会吧?” \/ 苏一一将辞职信通过邮件发送完后,长长舒了口气。 她的身后,是她收拾好的行李。 苏一一拿起电话,给自己的房东拨了过去,“喂,王姐,您好,我是苏一一。我不打算续租啦……” 整理完一切,她背起包,走向门口。 苏一一转身,再次打量了一下她的出租屋,这里很小,却很温馨,她住在这里好多年,慢慢积攒了很多东西,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一一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周媛媛赶到咖啡馆时,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那个美丽女子。 周媛媛一直清楚自己这位闺蜜的美貌,但此刻再看,却觉得她与以前,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面,但现在的苏一一,身上多了许多曾经没有的东西。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静,周身还多了一份莫名的贵气与……类似哀伤的气息。 周媛媛愣怔一下,但并未多有探究,而是直直走到她面前坐下,带着些许调侃意味说道,“所以,一一小宝贝是做了什么梦啊?还被吓哭了?” 苏一一笑着看她,眼中闪过眷恋,“昂,梦见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周媛媛哈哈大笑,“然后呐?被甩啦?哇,你个工作狂还会梦见男人呢?看来我们一一长大了啊。” 两人一如寻常闺蜜般,互相调笑聊着天,一切都是那般平凡。 周媛媛咽下口中的蛋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突然问道,“欸对了,你不是说这周末要去看房的嘛?是明天嘛?需不需要本小姐陪你一道,好为你参谋参谋?” 苏一一垂下眼眸,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浅笑着说道,“不买啦,媛媛,我打算……移民啦。” 只听‘啪嗒’一声,苏一一抬起头来,只见对面女孩瞪圆了双眼,嘴巴微张惊讶的看着她,连手中的叉子掉落在桌上都没有发觉。 “你……”周媛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怎么,这么突然?” 苏一一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笑着回答道,“不是有那种嘛,抖音上一直有的故事。我的舅舅,前段时间,找到我啦,他是个大富翁呢,现在住在枫叶国,我要去过好日子啦媛媛。” 周媛媛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带着些哭腔说道,“那,那很棒啊一一,你有家人了欸!你,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苏一一敛下眼中的悲伤,“唔,大概就这两天吧?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啦……但媛媛,”她拉住周媛媛有些颤抖的手,“媛媛,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最亲的家人。” 周媛媛被她的话语激的痛哭出声,“你,你当然不能忘记我,你要一直一直和我联系知道吗?等我,等我赚到了钱,我就去找你,到时候,到时候你要像短视频里那样,包养我知道吗!” 苏一一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划过脸颊不断滴落在桌面上。 “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初春的风中依旧带着少许寒意,潮湿的空气放大了人的感官,苏一一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大衣。 “一一?”一个和蔼温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苏一一转过头去,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她上前两步,毫不犹豫的拥住了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太太,语气中带着些许眷恋,“孙妈妈,好久不见。” 这是她幼时所待的福利院,一切几乎都没什么改变,依然是是记忆深处模样。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里的院长,时光已然将她从温柔的妇女变成了一位慈善的老人。 这是,她的第一位母亲啊。 苏一一扶着老太太,慢慢走在后院中,周围有来来去去的孩童们,带着稚嫩又纯真的笑意好奇的打量着她。 孙院长轻拍着扶着她的手,和蔼的说道,“一一,今年怎么年初就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一一的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她轻声回答道,“就是想孙妈妈了呀,而且我最近,签了一个大单,得了好大一笔提成,这必须得来为我的弟弟妹妹们做点贡献呀。” 孙院长笑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好好为未来考虑。福利院现在得了很多资助,哪里还缺你这份?你呀,是时候找个喜欢的人,组建家庭,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苏一一眼眸微垂,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笑意,“孙妈妈,我,有喜欢的人啦,但他,住的很远,所以,我打算,去找他啦。今天,其实是来和妈妈道别的。” 老人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看她,随后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意,她拉起苏一一的双手,“那是好事,我们一一长大了。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吧?” “嗯,”苏一一看着眼前真心为她欢喜的老太太,终于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男人。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 \/ 苏一一离开福利院时,天边已遍布晚霞。 她缓缓地坐上了出租车,目光始终凝视着后车镜中的福利院,随着车辆的前行,福利院在视线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这时,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今日过后,她与此间一切,许是再无重逢之日了。 也只能,好好道个别吧。 第111章 知但无悔 山上的空气比起山下,凉意更重。 今天又是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天空被乌云笼罩着,细密的雨丝不断地飘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使得山路变得泥泞不堪。山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头顶,发出清脆的叫声。 苏一一撑着一把素伞,慢慢跨入了兴福寺的正殿。 微垂着眼满脸慈祥的佛像安静矗立在大殿正中,他身披袈裟,手执法器,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宁静的空间。佛像的面容庄重而安详,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慈悲与宽容的气息。他的眼神温和而深邃,似乎能够洞悉世间万物。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苏一一却没有跪拜,只是静静的看着佛像,神色淡淡。 “阿弥陀佛,施主,好久不见。”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苏一一转身看向来人,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正双手合十,朝她微微俯下了身。 苏一一的表情未变,却有未曾在人前表露过的上位者气息从她身上淡淡散开,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浅笑的男人,开口说道,“佛子,这是你的第几世呢?” 被她称为佛子的和尚依旧笑着,语气柔柔,“小僧不过是大千世界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粟,哪里值得神女放在心上。小僧只是遵循天意,在此等候凰女殿下的到来罢了,等待的时间长短又有何所谓呢?凰女殿下终究是来了。” 苏一一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步先行离开了正殿。 佛像依旧是那副慈祥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此刻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悯之情。 两人行至后院处,佛子推开眼前的斑驳木门,随后半侧身朝着苏一一轻轻说道,“凰女殿下,请。” 苏一一跨入院中,巨大的梧桐树与记忆中并无两样,佛子将她引到树下的石桌边坐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此方天地却丝毫未受影响,除了微冷的潮湿空气与他处无二般外,没有一滴雨水能够滴落到两人身上。 佛子为苏一一斟了一杯茶,“凰女殿下,您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苏一一摩挲着茶杯,眼眸微垂,“嗯。” 佛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明知他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对苏一一说道,“殿下如今已贵为神女,何必再执着于过去。人间漫浪,平生事,南北西东,当是且停且忘且随风。您又何必,还要去赌那个不知如何的结果呢?” 苏一一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她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清澈茶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答道,“我本觉得,能与他相识,已是上上签。但,别离后,我才发现,也许穷尽一生,我都无法忘怀。就算成为神明,又如何呢?可能我往后,没有他,亦能过的平安喜乐,但我永远,都不会再拥有他在我身边时的快乐与安宁了。既然我知道,还有挽回的方法,那叫我,如何甘心?” 佛子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先不论万千业孽凝于一身之苦您是否能够承受,就算您成功了,世间也再无人会记得您,您珍重的人们,包括您深爱之人,都不会再拥有与您相处的记忆,就算这样,您也还是,要坚持您的选择吗?” 苏一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她抬起头,直直看向对面的佛子,“我知道,我无悔。” 一阵寒风吹过,梧桐树叶瑟瑟作响。 树上的水滴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黑发。 佛子闭上眼睛,口中诵起经书。 一道雷声闷响,电光一闪。 梧桐树下再无人影。 \/ “羽儿……羽儿!”夙鸣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双纤纤玉手从背后缓缓将他环住,一个带着些许迷糊的女声慵懒说道,“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夙鸣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反身拥住睡眼惺忪的凰羽,他温柔的看着怀中美丽的女子,轻声哄道,“嗯,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凰羽往她怀中埋了埋脑袋,闭着眼睛笑着问道,“是什么梦呀?让堂堂妖帝这般害怕?” 夙鸣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跟着扯出一个笑来,“梦见羽儿偷偷溜出去玩,没有带我。” 凰羽闻言笑出了声,她睁开漂亮的眼睛,眸光盈盈的看着夙鸣,“相公可是还在取笑我幼时的事?” 夙鸣哈哈大笑,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窗外,天际已然泛白,正是旭日东升时。 \/ 药师殿中,司命懒洋洋地躺在蒲垫上,一只手随意地枕在脑袋下,显得十分悠闲自在。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桌后的药师,忍不住‘啧’了一声,“仙君啊,你都看了一下午丹方了,不无聊吗?” 药师头也没抬,手中继续翻动着丹方,“倒是司命仙君你,为何每日都这般闲散?你今日殿中事务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吗?” 司命猛地坐起身来,瞪着药师,“你看你,你看你,我们是仙人,不是牛马,哪里日日都要处理公事,也该歇息歇息不是?” 药师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听说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正在筹备祭木大典,时隔千年才能再得那位神谕,仙界众人皆是翘首以盼,仙君最近应当忙于大典准备事宜,怎的还有闲心往我这处跑?” 司命不屑的笑了一声,随后又慢慢躺倒,“此次祭木,陛下欲向神君求得后嗣,故大典事宜皆为天后娘娘亲手筹备,哪里轮的到我一个小小文官插手。” 药师低下头继续翻看着丹方,很是敷衍的‘嗯’了两声。 “可是!”司命又猛地坐起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药师,满脸严肃的说道,“可是,我觉得我的官途远不止于此。你知道的吧仙君,我的预感一直很准,我总觉得,我以后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唉你说为啥,为啥我就不能演算自己的未来呢。” 药师没有抬头,嘴里发出一声非常没有灵魂的惊叹,“哇。” 司命翻了个白眼,又一次躺倒,他翘起二郎腿,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未须相料理,大器晚成多。司命啊司命,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112章 平安无忧 夙璃躺在梧桐树枝桠上,收敛住气息,将身形完全隐入巨大的树冠中。 树下传来一个精神奕奕的男声,“扶桑长老,您怎的又悔棋?这都是今日第三回了。” 另一个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的男声哈哈大笑,“帝君与吾相识千万年,怎的还像第一天认识吾般?” 夙鸣身着碧色长袍,一脸无语的看着对面素有‘臭棋篓子’之称的扶桑,很是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他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篓,转移话题道,“长老可曾听说仙界祭木之事?” 扶桑撇了撇嘴,摩挲着棋子看着棋盘头也不抬的回道,“那龙族一贯是自诩尊贵不凡的,这万万年来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欲图求得一个纯血统的后嗣,此次祭木,他们竟愿以百龙千年修为为价,以求得那位垂怜,估摸着,这回啊,指不定就真能如了他们的愿。” 夙鸣有些惊讶的问道,“此间当真有法子破那天道之咒?” 扶桑谨慎的落下一子,随后抬头看向夙鸣,“隐居于银河湖畔的那位,本就是特殊的存在。其神力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哪怕是诸神时期,他也是远远凌驾众神之上的。传说他的力量已堪比天道,吾只能说,所言非虚。” 夙鸣眸光一闪,似是陷入了沉思。 扶桑哪里不知道他内心所想,他悠悠叹了口气,“帝君,我们凤凰一族自古便子嗣艰难,更别提自那往后,吾等也算是想尽了办法。那仙界天帝,更是将可直达天听的建木古树看的死死的,总之啊,就算此次他们真的求得了那位的垂怜,我们恐怕也难以效仿此法。” 夙鸣闻言神色微暗,随后执起一子,毫不犹豫的落下,“长老,我赢了。” 扶桑猛地站起身瞪着棋盘,飞速摇手,“等等,等等,方才被你言语扰乱,这子我下错了,不算啊,这不算啊!” 浅浅的风轻拂过梧桐树冠,发出瑟瑟声响,巨大的枝桠上,已空无一人。 \/ 夙璃出现在后花园中,她站在树后,看着池塘对面凉亭中坐着的凰羽,沉默良久,随后直直消失在原地。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蹒跚着闯进凉亭,朝着正在品茗的女子‘喵喵’叫了两声。 凰羽身侧的侍女掩唇惊呼一声,“哎呀,哪里来的小奶猫?怎的会闯入此处?” 凰羽有些惊喜的看向小猫,急急起身走向她。 她双手叉到小猫的前肢下,将她举到眼前,眸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爱,“是猫妖族的幼崽吗?可是迷路了?哎呀你们看她,真的好可爱啊。” 侍女们纷纷围上前来,叽叽喳喳的绕着小猫,皆是一副被萌化了的表情。 凰羽将她搂到胸前,小猫粉嫩的小爪轻轻按上她的脸颊,让她的心瞬间感到柔软非常。 一个侍女忍不住开口,“娘娘,这幼崽好似格外欢喜您,您要不要将她留在身边做个伴?” 凰羽轻抚着小猫的背部,听着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喜爱。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她还这样小,自然应当跟在亲父亲母身边啊……你去前头看看,是否有猫族之人前来寻帝君,为她寻一下,父母亲吧。他们定也是焦急非常。” 出声的侍女有些可惜的撇了撇嘴,应声退下。 凰羽看向小猫的眼神满是柔情,小猫浅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晶莹,随后往她的怀中埋了埋,让人再也看不见她的面容。 \/ 侍女并未在前头寻到猫族之人,听到回禀的凰羽有些忧心的看着怀中的小猫,“小宝贝,你是自己从猫族过来的吗?怎么会一个人跑这么远呢?你爹爹和娘亲该急死了。” 她想了想,转头看向侍女,吩咐道,“小七,你去跟帝君禀报一声,让她托人去个信给猫族族长,就说……有个幼崽迷了路,被我偶然遇到,故带她回来留宿一晚,待明日便着人送回,让他寻一寻族中是否有丢失幼崽的夫妻,好叫他们不用太过担心。” 侍女低声应是。 夙鸣走进寝室时,便见凰羽一脸正慈爱的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 他笑着坐到凰羽身边,抬手揪起小猫的后颈,将她从凰羽怀中提到眼前。 夙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肢乱动的小猫,还未等他说话,凰羽便急急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将小猫重新搂回怀中。 她有些嗔怪的看了夙鸣一眼,“你温柔点,她还小呢。” 夙鸣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小猫的胡须,“我已经着人给猫族去信了,只是猫族离这儿甚远,这幼崽怎会一个人跑来此处?” 凰羽一边轻轻给小猫顺着毛,一边笑着回答道,“也许她比较贪玩?也许……是与妾身有缘?” 夙鸣看着凰羽一副母爱泛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羽儿,听说……龙族向那位神君求了后嗣,你……” 凰羽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柔情,她出言打断了夙鸣的话,“帝君,没关系的。妾身知道,也许此生我们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幼崽了,但是有夫君在,妾身,便已觉得很好很好了。” 夙鸣满脸缱绻的看着凰羽,忍不住探身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嗯。” \/ 夜幕降临,天空逐渐被黑暗所笼罩,然而今晚的月亮却格外明亮,宛如一个巨大的银盘悬挂在天空之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星星也不甘示弱,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点缀在黑色的天幕上,仿佛一颗颗璀璨的宝石。 夙璃站在黑暗中,夜色隐藏起了她的面容。 她专注的看着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表情是无比的温柔和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泛起了白色,夙璃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 她望了望窗外隐隐透进的亮光,闭了闭有些干涩的双眼。 夙璃重新看向床榻上唇角带笑的两人,有些不舍的喃喃自语道,“爹爹,娘亲,愿你们此生永远,都能平安无忧。” \/ 阳光慢慢悠悠地洒落在凰羽的脸颊上,轻柔地抚摸着她如丝般光滑的肌肤。她那修长而美丽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 寝室中十分安静,只有背后环绕着她的人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细微的尘埃在微光之中缓缓地浮动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搅动。 凰羽有些恍惚的轻声唤道,“咪咪……” 周遭一片寂静,无任何应答。 第113章 不得不战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些许凉意,有细小的水珠凝结在夙璃的发梢。 她独自一人穿过繁茂的树林,踏上青黄交接的旷野。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虫子的鸣叫也听不到。只有那略带寒意的风轻轻拂过这片略显贫瘠的土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大地在诉说着什么。 夙璃缓步行至旷野深处,她停下了脚步,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女,此去结果如何,便是吾也无法预料了。您可做好了准备?”一个年轻的男声突兀的出现在夙璃的身侧。 夙璃却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声发问,“只要我,在魔神拥有完整的独立神魂前,将其彻底泯灭便可了吧?” 化身成年轻男子的天道正满脸怜悯的望着她,他轻声说道,“世人皆不曾踏入过魔界,吾只知其界虚无庞大,亦无法得知那中细况,先不论空间地势繁复几何,只那亿万魔物,便是几近不可解决的障碍。神女当真要独自一人,深入其中?” 夙璃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她开口说道,“我很感谢您,能够回溯时间,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我亦知此行险恶,但我所求本就是非常人可达,故,其中代价几何,我皆接受,我皆,不悔。”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他抬手轻挥,一流动的旋涡状入口忽然凌空出现在两人眼前,其上有隐隐金光浮动。 天道双手背到身后,朝着夙璃微微俯身,“如此,吾还能做的,便只有祝神女能够,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夙璃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看向那诡异的旋涡,没有丝毫犹豫,抬步直直踏入其内。 \/ 魔域中,沉重而深邃的黑色气息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弥漫着整个空间。它仿佛是无尽的混沌,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和深沉的黑暗。 天幕低垂,黑暗无边,土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色,仿佛被某些可怕的力量所腐蚀,毫无生机。 这里的地势极其险峻,地面上布满了巨大而崎岖的怪石,这些怪石形态各异,有的高耸入云,有的矮小精悍,但无一例外都显得狰狞可怖。每一块石头上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诡异红光,宛如鲜血一般刺目凄美。这些红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不定,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各种形态的魔物狰狞无比,充斥在此方天地中,它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又缓慢的行走着。 夙璃敛住气息,站立在一处高耸的巨石顶端,冷冷的俯视着脚下那些连生物都称不上的可怖物种,仿佛是在审视一群蝼蚁般。 她抬头望向远方,浓重的黑气让此处的可见度几乎接近于零。 夙璃皱了皱眉,随后缓缓放出神识。 她的神识不断往魔域深处延伸,却只见无尽的狰狞魔物,丝毫寻不到魔族边界在何处。亦未能发现任何有特殊之处的魔物。 夙璃收回神识,轻叹了口气。 天道用其之七八力量,逆转时空,回溯过去,让她有机会在一切发生前从根本斩断此祸。 两千年,已是天道能够将她送到的最远时光。 此时的魔神,应当已有雏形。按照天道推测,此时的厄尤,虽是肉身完整,却有魄无魂,空有本能,但暂无思想。 不过,这时的厄尤更为危险。因他是由凌晟的怨念憎恶而生,此刻的他,对所有一切都只抱有憎恶,摧毁所有,便是他的本能。 他会无差别攻击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生命体,又拥有与凌晟等同的神力,故夙璃若是对上现在的他,也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可留给夙璃的时间,其实很是有限。 夙璃没有选择,亦不能犹豫了。 她要战,她不得不战。 因为她的身后站着的,皆是她所爱之人。 那,便战吧。 夙璃冷哼一声,不再遮掩自己的神魂气息。 突然之间,一股极其强烈的威压如火山喷发般从她身上喷涌而出,这股威压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瞬间笼罩了周围的所有魔物。那些相对较弱的魔物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它们的身体瞬间崩解,被炽热的三昧真火烧的灰飞烟灭。然而,其他魔物虽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它们对生人的气息异常敏感。当它们嗅到夙璃身上散发的气息时,立刻变得疯狂起来,毫不犹豫地向夙璃扑去。 夙璃冷冷的看着气势汹汹扑上前来的魔物,背后隐隐凝出一只巨大的火凤。 倘若,找到魔神的雏体是件很困难的事,那她便,将这些恶心的魔界之物,皆杀尽好了。 \/ 凰羽安静的坐在荷花池边,身边未带任何随侍,她微皱着眉望着荷花池中宽大的荷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中的锦鲤欢快的游动着,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忧虑一般。 夙鸣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望着出神的凰羽,他轻声开口问道,“羽儿,听你的侍女说,你今日连午膳都未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凰羽像是被猛然惊醒一般,她看着夙鸣关切的眼神,努力扯出一个笑来,“没事,只是……总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也不知为何。” 夙鸣闻言有些焦急的将她半拥入怀,“可有唤族中医师给你看看?” 凰羽轻轻摇了摇头,安慰道,“许是最近季节交替,夜间有些不得安眠,应当没什么大事,夫君莫要担心。” 夙鸣依然皱着眉头,“我还是唤医师来看看吧。” 凰羽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道,“妾身哪就那般柔弱,倘若真的有特别不适之处,妾身定会告知夫君的。” 夙鸣闻言没再坚持,只是轻声说道,“那你万万不可独自逞强,有任何不适或烦心都要与我诉说,万不可瞒着我,好吗?” 凰羽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池中欢愉的锦鲤,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近几日心中格外烦闷忧愁。 \/ 银河湖畔,肆虐的寒风吹拂过巨石,将坐在其上的黑袍男人的宽大衣袖高高扬起。 男子双手半撑在身后,身躯微微后仰,呈现出一种慵懒的姿态。他那一头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的黑色长发,与他微微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眼眸深邃如渊,没有丝毫波动。他的神情淡漠如水,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整个世界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银河中的点点星光缓慢流转着,凌晟收回目光,看向那遥远不知何处的弱水和银河的连接处。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胸膛处涌动着一些莫名又陌生的情绪。 凌晟垂下眼眸,低语道,“我在……等谁吗?” 一阵格外凌冽的寒风吹过,巨大的建木古树发出瑟瑟声响,宛若一曲悠然却哀伤的悲乐,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坎坷又璀璨的爱情故事。 第114章 解除禁制 时间飞逝,魔界中不分日夜,夙璃已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多久了。 此时,她正处于一个山洞中。 夙璃敛住气息,掐了个诀将自己身上的浮尘消去。 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亦不知道在她手中灰飞烟灭的魔物又有几何。 但夙璃知道,只要世间还有生灵存在,怨恨憎恶不消,这些魔物便会源源不断出现。 此处的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她似乎一直停留在来到此处的第一天,无尽的战斗,让她除却精神与肉身的疲倦,更多的是她开始不自觉的对这一切产生厌恶,甚至憎恨之情。 夙璃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失去七情六欲,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机器。 她甚至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神明,还是……魔鬼。 夙璃机械的每日重复着相同的事,却又要不断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在害怕,害怕会因为她,出现第二个厄尤。 所以,在这些偶尔喘息休息的时刻,她才会不断的,不断的去一遍遍回忆过往。她也知道,这些仅她所有的记忆越清晰,将来,或许疼痛会愈甚。 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自虐般的去回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痛。 她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来此的初心,一遍遍的,重温着过往的所得,所失。 夙璃抱住蜷起的双腿,将脸埋进交叉的双臂间。 她已经不会再因为越来越清晰的回忆而流泪了,但是…… “凌晟……我好想你啊……” 在一片漆黑如墨的山洞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石壁上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红光。这些红点如同神秘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一切。 寒风从洞外呼啸而来,灌入洞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凄凉,仿佛是被哽住了喉咙的呜咽声一般。 \/ 凌晟靠坐在建木树下,正闭着眼睛假寐。 万万年稳定跳动的心脏,在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又出现了奇怪的悸动。 凌晟眉头微皱,只觉有淡淡的烦躁感浮上心头。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冷声道,“谁?” 一个白发老者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目含悲悯的看着他,“孩子。” 凌晟的眸色一冷,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白发老者,没有说话。 白发老者朝他走近一步,他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触摸凌晟的头发,却又在触手可及之时,在凌晟冷冷的目光中停下了动作。 凌晟看着老者缓缓放下手,他突然冷笑一声,“孩子?我倒是不知,神明还有父母。神明,不只是你的工具而已吗?” 老者双手背到身后,寒风轻轻掠起他的白发。 他似乎并没有被凌晟的话语所影响,依旧语气温和的说道,“孩子,吾知,你对吾定有怨气。但身为天道,吾应该以万千生灵为重,总不能太过偏爱一人。” 凌晟眉头微皱,眼中浮现淡淡厌恶之情,“偏爱?你今日出现,只是为了恶心我的吗?” 老者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解释。他只是看着凌晟,带着些怜悯开口说道,“吾知你为何会生怨气,今日,吾就是为了解除你的囚禁而来。从今往后,天地任你去,吾不会再对你设下任何禁制。” 凌晟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开口说道,“所以呢?此回,你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老者垂下了眼眸,沉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凌晟,“吾要你,去寻一个人。” 凌晟看着他,“谁?” 老者的表情有些严肃,他开口道,“凰女。” 凌晟没有再问,只是皱着眉看他。 老者微微转过头,看向磅礴无边际的银河,轻叹了口气,“吾不知她何时会出现,甚至……不知她是否会出现。你至多等,一千五百年,一千五百年后,如果你未能找到她,便不需要再寻了。那之后,你便可获得彻底的自由,可随意选择想做的事情,再无需,背负任何责任或使命。” 凌晟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他开口问道,“我如何认出她?寻得她后又该如何?” 老者看向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你见到她,便会认得她。届时,你便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老者的身形随着他的话语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凌晟看着似乎从未出现过任何人的空旷天地,低声自语道,“凰女……” 金光一闪,建木古树下再无一人。 \/ 药师仙君一如往常,正在殿中书桌后安静的抄写着丹方。 突然,殿门被大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药师看着手中因飞出去的笔画而毁掉的丹方,狠狠闭了闭眼。 他抬起头,看向慌慌张张冲上前来的司命仙君,认命般的丢掉了手中的毛笔,身体往后靠到了椅背上,语气有些虚弱的开口问道,“仙君,你为何还不成亲?” 司命被药师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愣,“啊……啊?成亲?我?和……和谁啊?” 药师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随后说道,“所以,仙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司命像是才想起来要干嘛般,他直接落座在药师对面,拿过药师手边的茶杯,一口将杯中水饮尽,狠狠缓了口气,才开口说道,“药师仙君,你,你一定不知道,方才谁来仙界了!” 药师看着司命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轻叹了口气,坐直身子问道,“所以谁来仙界了,还望仙君解惑。” 司命双手用力撑到桌面上,身子往前探去,几乎要越过书桌去。 药师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身体。 司命一脸神秘的说道,“是那位啊!隐居银河湖畔,万万年不曾出的那位啊!” 药师闻言,双眼也止不住的瞪大。 司命猛地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摊开朝上伸出,惊叹道,“我的老天奶啊,你敢信,那位神君,居然出世了!” 药师也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体,他低声问道,“可是……神君为何突然来仙界了?” 司命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的靠近药师,用气音回道,“听说啊,那位一来就召见了妖帝,以我掌握命簿这么多年的经验分析,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天帝陛下先前求了神君赐下子嗣,打破了龙族和凤凰一族的平衡,所以妖界帝君也想办法求到了神君面前……” 药师唇角抽动了一下,有些无语的看着故作神秘的司命,“这事至于神君特地离开银河湖畔一趟吗?” 司命瞪圆了双眼看向药师,“你看你,你要多思考啊!怎么不至于,神君可是天上地下最为尊贵的人,自然也身负重责。要是妖帝为此事向天界发难,你想想看,这世间不得迎来一场大动荡。神君肯定也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会亲自出世阻止这一切啊!” 药师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被说服了,他愣了愣,看着司命一脸肯定的样子,有些怀疑的问道,“是……是吗?” 司命笃定的点了点头。 第115章 寻到厄尤 凌晟重回仙界时,世间已过五百年。 这五百年间,他几乎走遍了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却皆未寻到天道所要求他寻找的人。 当初,他离开银河湖畔,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凤凰一族的现任族长,随后又亲自前往妖族,在妖帝夙鸣的陪伴下将凤凰一族中所有女性都见了个遍,却并未寻到任何有特殊之处的人。 之后他开始游历世间,人间,冥界,甚至是西方的佛殿,除了魔族所在之处未曾去过,凌晟几乎将世间走遍了,只为寻得那个人。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那渴望已久的自由,后来,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却似乎,快要成为他的执念。 时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飞逝而过。 今日,他再访仙界,是为了参加仙界太子浮乾的百岁宴。 龙族对于这个好不容易求到的后嗣,格外珍重。故其百岁宴亦是史无前例的盛大。 各界大能皆聚于此,他们其中不乏历经过远古诸神时代之人,但今日,却无人敢摆架子,只因那坐在金龙宝座下首第一个位置的黑袍男子,是连当今天帝都无法随意对待的存在。 仙乐悠扬婉转,回荡在云雾缭绕的宫殿之间,美酒佳酿更是不可方物,它们来自仙界的珍稀果实和灵泉之水,经过秘法酿制,醇厚甘甜,饮一口便能让人飘飘欲仙。 貌美的仙女们身着流光溢彩的锦绣华服,身姿曼妙轻盈,她们手持彩绸或羽扇,随着仙乐的节奏缓缓起舞,翩翩衣袂在空中翻飞。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天帝和天后身着华美的宫装,正端坐在上方,展现着他们无上的尊贵。而在天后的左手边,有一个小席位,上面坐着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位少年身穿一袭碧色长袍,衣袂飘飘。他的头发用玉冠整齐地束起,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眼神清澈如水。尽管年纪尚轻,但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气却已让人不得不正视。 一舞毕,仙女退下。天帝端起面前的琉璃酒杯,站起身来朝着殿下众人扬起,“今,感谢各位能够赏光前来,参加吾儿浮乾的百岁之宴。”众人跟着起身端起酒杯,唯独那黑袍男子端坐在位置上,他眉眼微垂,似是对外界一切都毫无兴趣。 天帝看向男子,语气略带恭敬的说道,“此次盛宴,吾最为感谢的,便是凌晟神君。”他双手执杯,朝着凌晟微微俯身,“多谢神君能够成全,让龙族得以后继有人。” 天后与浮乾跟着起身,朝向凌晟俯下了身。 凌晟抬起头来看向上首,表情依旧无波无澜,他沉默了一下,随后端起酒杯朝天帝微微示意后便一饮而尽。 天帝这才跟着饮下杯中的酒,众人纷纷恭贺,喝完酒后又重新坐下。 殿中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终于不再如初始般拘谨,开始低声交流起来。他们或低头交谈,或相视一笑,又或者偷偷打量着上首之人。尽管声音不大,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轻松愉悦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交流逐渐变得热烈起来,众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紧张和谨慎。 凰羽接过夙鸣为她倒的清水,微微抿了一口,随后轻声对夙鸣耳语道,“那位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很是自我啊……” 夙鸣小幅度的偏头打量了凌晟一眼,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他接了这杯酒,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不过,也确实足够目中无人的,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凰羽双眼微瞪,轻轻打了一下夙鸣的小臂,有些惊慌的低语道,“说什么呢?神君是何等身份,你怎么可以这般不恭敬。” 夙鸣揉了揉被凰羽拍打的那处,亦知自己言语有些无状了,但他还是带着些不服气的说道,“不知为何,我第一眼见他,就实在生不出任何恭敬之心。你看啊,他那副冷心冷清的模样,一看就是不知冷暖的人,注定孤独终老,哪个好人会把闺女交给这种冰块啊……” 凰羽急忙给他嘴里塞了颗葡萄,堵住了夙鸣的喋喋不休。 夙鸣嚼着嘴里的葡萄,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凌晟。 嗯,是当真喜欢不起来啊。 甚至……看着有点烦呢。 \/ 夙璃又一次将百里内的魔物消灭殆尽,她微微喘了口气,就近寻了个山洞,隐住声息走入其内。 夙璃一如既往的先掐了个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随后靠坐在石壁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她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更不知,还要过多久。 夙璃的眸色无波无澜,她只是静静靠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阴冷的寒风不断地从山洞深处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像是要将一切都冻结。寒风无情地拂过夙璃那如丝般柔顺的长发,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随着风势轻轻飘动。 忽然,夙璃猛地转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风,带来了寒意,还有……某些让人既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夙璃站起身来,抬步往山洞深处走去,只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山洞深处,光线昏暗,一名银发男子闭着眼睛蜷缩在地上,他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身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他的皮肤白皙如雪,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正在沉睡之中。 夙璃突然出现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面容,是那样熟悉。 但她知道,他不是他。 山洞尽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连那细微的风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绝对的静谧。在这片死寂之中,唯有男子平稳而浅浅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山洞中回荡。这轻微的声音,似乎在这里得到了无限放大,毫不费力地传入了夙璃的耳朵里,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男子的存在。 一瞬间,夙璃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漫天的黄沙,哀嚎的士兵,倒地的夙鸣,赤红的太阿神剑,还有……被金色宝剑贯穿的凌晟。 夙璃缓缓走向男子,有隐隐的红色神力萦绕在她的周身。 她的眼底浮上血丝。 “终于……找到你了,厄尤。” 夙璃走到了男人的面前,她的脚,已经快要踩上那铺开的银色长发。 突然,本安眠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般,猛地睁开眼来。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夙璃。 红色的瞳孔是诡异的美丽,其中却无任何情绪和波澜。 夙璃没有犹豫,她高举的手中凝出一团炽热火焰,直直便要打向脚边的男人。 而男人赤红的双眸却在看见她的一瞬缓缓浮上了光亮,他的唇微微动了动。 夙璃的手在离其面容仅剩分毫距离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 她听见了,那男人用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说…… “阿璃。” 第116章 俯仰千年 山洞外方圆百里内,本被夙璃消灭干净的魔物又开始缓缓重生。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毫无神智的魔物竟然只在距离山洞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来回游荡,没有一只敢于接近这里。仿佛这个山洞里隐藏着某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正威慑着它们,让它们不敢轻易靠近。 夙璃手中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但她看着眼前声貌熟悉的男子,依然愣怔着。 男子赤红的双眸中懵懂一片,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他的脖子微微用力,抬起头来,努力靠近夙璃的掌心。 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到她仍有火焰余温的手心,闭上眼蹭了蹭,脸上一片温和懵懂。 夙璃的手指微颤,眼中有盈盈水光浮现。 她的嗓音微哑,“你……是谁?” 男人依然蹭着她的手,语气柔顺,“阿璃。” 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夙璃如触电般猛地抽回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以及些许……眷恋。 夙璃的心口突然一阵刺痛,那种感觉就像有千万根细针在心脏处轻轻扎着,密密麻麻的疼痛逐渐蔓延开来。 浅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子迷茫的模样,夙璃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 她转身想要离开此处,她现在急需冷静,好整理一下眼前的情况。 但还未等夙璃走两步,便觉得自己的袍摆被什么扯住了。 她微微低下头向后看去,只见那个银发赤瞳的男子不知何时蹲起在她脚边,手指正紧紧攥着她的袍摆,因用力青筋尽现的手背,在黑色衣袍的衬托下,更显苍白。 他的赤色双眸中含着些不解,可在夙璃看向他的一瞬间,又化成明显的依恋和喜悦,他温和的笑着,“阿璃。” 夙璃的脚再也无法抬起分毫。 \/ 冬日的阳光柔和的洒下,带着些这些时日难得的暖意。 在阳光的照耀下,稀疏的梧桐树投下片片阴影。有一个人静静地靠坐在树下,他的脸上微微斑驳着树影。 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凌晟正闭眼假寐着,鼻尖有淡淡的檀香萦绕。 有人踩着干枯的落叶靠近,树叶碎裂的声音传到凌晟的耳中,他却没有睁眼。 “阿弥陀佛,神君今日怎有兴致来此小庙?”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他不远处响起。 凌晟闭着眼眸,似完全沉浸在冬日的暖阳中,丝毫不顾外界纷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似是往不远处行了几步。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衣袍摩擦声传来,然后,是清脆的打火石碰撞声。随着火焰的燃起,发出了细微而温暖的声音,瓷器之间轻轻碰撞,伴随着水流潺潺的声响。最后,淡淡的茶香缓缓飘进了凌晟的鼻腔中。 凌晟睁开眼来,下一秒就出现在梧桐树不远处的石桌旁,他微撩袍摆,落座在身着素色僧袍的和尚对面。 年轻的和尚神色温和,语气略带恭敬,“听闻神君近些年喜游历,今能在人间与神君相遇,着实是小僧之幸。” 凌晟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淡淡的说道,“佛子侍奉天道,难道未得本君今日前来的消息?” 和尚浅浅一笑,“小僧不过是人族最为渺小的一粟,却幸得上天垂怜,才偶可闻得些许天道之意,又哪里能够预料到神君行踪。” 凌晟的表情依旧无波无澜,他放下茶杯,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所以,他要本君寻的人,究竟在何处?” 年轻的和尚笑着执起茶壶,慢慢为凌晟面前的茶杯再度续上茶水,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凌晟,语气依旧温和,“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神君,您执念过深了。” 凌晟垂下眼眸,忽然轻笑一声,“执念?吾,也会有执念?” 和尚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慈悲,“凡有所相,皆为虚妄。顺其自然,如果注定,您便一定会与之相遇。” 凌晟神色淡漠的看着对面的年轻和尚,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意,“那么,到底为何,吾要与之相遇?” 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执于一念,困于一念,这一切答案,皆在您内心深处。” 凌晟未再应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神色冷漠。 \/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般从空中倾洒。月光透过云层,轻轻地洒在荷塘上。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水面微微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凰羽坐在池边的八角凉亭中,脑袋枕在交叉放于美人靠之上的双臂上,她望着池塘中的倒映出的残月,眉心微皱。 忽然,一件披风轻轻搭到她的肩上,凰羽抬头侧目望去,随后脸上浮现出浅浅的温柔笑意。 她轻握住搭在她肩上的手,语气柔柔,“夫君,莫担心,我只是想出来吹吹风。” 夙鸣坐到她身旁,将她半拥进怀中,面上带着些许担忧之色,“羽儿,近日你夜间,总是不得安眠,我很是担心。” 凰羽轻拍他的手背,笑着安抚道,“夫君不是已经请族中医师为妾身诊看过了嘛,医师也说我身体并无大碍了,夫君便莫要忧心了。” 夙鸣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凰羽抱起,彻底纳入怀中,下巴微微摩挲着凰羽的发顶,轻声说道,“我哪里能够不担忧于你,羽儿,若有心事,无论是何,都要告知于我,好吗?” 凰羽听着耳边传来的清晰心跳声,眸中终于浮现出些许忧愁,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不知为何,近日里,我总梦见一个女孩,她总是泪眼朦胧的望着我,好似……悲痛万分,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难受的很。但我总不能看清她的面貌,亦不知她,究竟是何人。” 夙鸣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慰道,“羽儿,都是梦而已。要不然,过两日待我将族中事宜安排好,我带你去世间逛逛。我们去人间如何?听说人间近日有盛大佛事,很是有趣,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 凰羽稍稍从他怀中退出半分,笑着说道,“好呀。” 夙鸣也跟着笑了,轻轻拥住了她。 凰羽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空中的残月,眸中忧色依旧。 夜色凉凉,摩挲素月,不知不觉中,世间俯仰已千年。 第117章 他在等你 她只身来到魔界,已有多长时间了呢? 夙璃不知道。 一个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的奇异空间,太阳和月亮似乎都不曾在这里升起或落下过,四季不曾轮回。 黑雾长久的笼罩着,像是永远也散不去的阴霾,无边无际。 永恒不变的黑暗与寒冷里,魔物不断地重生出现,它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一直停留在她初来的那天。每一天都是那么相似,仿佛时间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这段日子中,她机械的重复着战斗,日日在这广阔无边却毫无生机的地方寻找着那个人,神经没有一刻可以松懈。 夙璃靠坐在山洞内的石壁上,看着腿边随意裹上黑袍的银发男子,或许是因为神魂不完整的关系,他总是不分时宜的沉睡。只是哪怕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他却还是伸出一只手,固执的攥着夙璃的袍摆。 夙璃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移开落在男子身上的视线,看向面前闪烁着点点红光的石壁,神色空洞。 她为何而来? 她为谁而来? 厄尤和凌晟……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是他的一部分吗? 还是说,他,就是他? 夙璃的思绪,从无比烦乱到如今的一片空白,却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她只是觉得累。 千年的时间,肉体的疲倦与精神的累怠似乎在此刻爆发开来,一瞬间就将她彻底吞噬。 她不是没有问他,可是这个男人,好像连基本的语言能力都没有。 不论夙璃说什么,他都只是,缱绻的看着她,温柔的唤着她。 阿璃,阿璃,阿璃…… 就像是,他的心中,脑海中,他的全世界,都是她,且只有她。 所以,这个用缱绻嗓音声声唤她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夙璃的头后仰靠到了石壁上,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倦意让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久违的,她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拥有了神明之躯后,夙璃的睡眠好像就作为代价被抹除了。就算精神和肉体满是疲惫,她也无法入眠,在这魔域中,更是连闭眼假寐都做不到。 可现下,明明,那个作为她记忆中最危险的存在就躺在她身侧,可她却就这样,安静的睡了过去。 梦中,清澈的池水之上有淡淡雾气轻轻飘动,巨大的桃花树像是不知死活般,竭尽全力的开满了花朵。 花瓣片片飘落,像是一场浪漫的粉色暴雨。 夙璃的视线落到躺在树下的男子身上,花瓣落到他的黑袍上,几乎要将他埋没,但他却似丝毫未受影响,只是静静的安眠着。 夙璃不受控制的向他走去,她缓缓蹲下,男子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夙璃伸出手来,手指微微颤动,可她却在快要碰上男子紧闭的眼帘时停了下来,男子纤长的睫毛触上了她的手指,带来微微的痒意。 一阵稍许强烈的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更加剧烈的落下,男子铺开的黑发上亦是落满了桃花香。 夙璃本只是眷恋的看着男子再熟悉不过的脸颊,突然,男子的睫毛微微颤动,下一刻,便见他缓缓睁开了眼来。 赤红的瞳孔清晰的倒映出夙璃僵硬的表情,男子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他轻声唤道,“阿璃。”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滚滚而来的乌云遮住,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阴暗之中。清澈见底的池水逐渐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一池血水。周围的植被也开始迅速枯萎,土地变得干燥而焦黑,仿佛遭受了什么可怕力量的洗礼。 原本柔和的微风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划过夙璃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感。那些轻盈的粉色花瓣也在瞬间变成了浓烈的红。强烈的血腥气息席卷而来,一下子便充斥了夙璃的鼻腔。 她的眼睛缓缓瞪大,浅琥珀色的瞳孔止不住的剧烈颤动着。 眼前男子的一头黑发从发顶开始慢慢变成银白色,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原本温柔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眸中浮现出盎然的兴致与嘲讽。 他的脚边,莫名出现了几具尸体,他们的面容满是血污,双目皆是圆瞪,可长相却无一例外都是夙璃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模样。 白发污浊成团的扶桑,满脸黑色纹络的浮乾,胸膛处破了个血淋淋大洞的夙鸣,皮肤寸寸皲裂诡异折叠的凰羽,还有……心口处插着一把金色宝剑的凌晟。 黏稠的鲜血从他们身下蔓延开来,几乎要沾染上夙璃的脚尖。 而那个银发男子,就这样站在他们中间,双手满是鲜血,面带玩味笑容的看着她。 夙璃全身都在颤抖,她的神力开始暴动,炽热的力量瞬间席卷了这片天地,浓烈的火光直奔站着的男人而去。 男人却似乎毫无恐惧之情,他依然站立在那处,勾唇笑着看她,神情依旧无比闲适。 可就在火焰即将触碰上他的一瞬间,强烈的白光亮起,夙璃被逼得闭上了眼睛。 周围陷入寂静,风声,水流声,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原本充斥在夙璃鼻腔的血腥气也跟着消失了。 夙璃慢慢睁开眼来,周围的所有都消失了,唯余一片纯白的空间。 她静静的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唯独那暴乱的神力似还未平静,让她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为何?”夙璃突然轻轻开口,如同喃喃自语般,“他,究竟是谁?” 一个满含悲悯不辨雌雄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他是厄尤,是魔神,是凌晟的憎、怨、恨,还有,执念。” 夙璃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他的执念,超越了时光和空间,爱别离,求不得,爱与憎,本就如影随形。我知你为何所困,但,独独你不可以,为其所困。”那声音带上了些许严厉,直直传进夙璃的耳中。 “所以,”夙璃低声开口,“他如今,是他执念所化,而他的执念,是我……对吗?” 周遭安静了很久,久到夙璃以为再也得不到回答。 眼前的纯白缓缓变透明,背后泛着点点红光的石壁渐渐清晰。 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在夙璃的耳边,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般飘渺,“勿忘初心,不要被蒙蔽,亦不要动摇,要记住,他在等你。” 夙璃的视线渐渐聚焦,她微微偏过头,看向腿边依然安睡的银发男子,眼神中,满是冷漠。 第118章 执念于我 凌晟隐藏住身形,走在人界的皇宫中。 人族,一个生命短暂、肉身脆弱的种族,他们的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几十年间,又特别容易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就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他们不断的轮回着,每一次轮回,都会彻底遗忘前世。 不论是所爱之人,还是所恨之人,在他们踏过忘川的那一瞬间,便再也不能够记起。 但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种族,却有着让神明都不得不惊叹的智慧。 他们用自己有限的生命,不断的探索着世间的一切,甚至在各方面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也许,在遥远的将来,人族会成为六界的主宰也说不定。 晨曦初破,万道金光从遥远的东方喷薄而出,穿越迷雾,投射到这片古老而庄严的宫殿上。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轻柔地给这座宏伟的宫殿披上了一层华丽的外衣。宫殿的屋顶似乎被阳光照耀得如同精美的琉璃瓦片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红墙金瓦,雕梁画栋,大气磅礴的精美建筑让人不得不佩服这渺小人族的智慧。 凌晟慢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宽敞御道上,他不知自己为何来此,只是在见到宏伟宫门的时候,不自觉便跨入了其中。 凌晟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故便跟着自己的心意在皇宫中随意的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他越走越深,直到行至一偏殿。 这处的宫殿与别的宫殿格外不同,殿门的红漆已然斑驳,透过缝隙望进去,只见其内破败不堪,似是毫无生机。 凌晟抬手推开殿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跨入殿门,只见一布满残荷的池塘映入眼帘。 池边有一八角凉亭,亭子的造型别致,飞檐斗拱,但却显得有些破败和陈旧。或许是因为许久无人打理,梁栋之间布满了蛛网,那些曾经洁白如雪的轻纱也变得破烂肮脏,被灰尘和岁月所侵蚀。略带寒意的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尽显萧索。 凌晟微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眸光不由微微闪动了一下。 但他并未停留,而是直直朝中间的正殿走去。 “嘎吱”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殿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这声轻响,一股陈旧而腐朽的气味从门后涌出。 一阵突如其来的气流卷着灰尘扬起,在斑驳的光线中如雾霭般扑面而来,让凌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尘埃落定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与衰败。殿内显得格外空旷,只有寥寥几张破旧的太师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原本精美的雕花也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尽头是一张同样破旧不堪的枨桌,它的表面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质纹理,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一般深刻。 凌晟跨入殿中,走到枨桌旁,手指抚上因掉了漆微微粗糙的桌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撩起袍摆,坐到了桌旁的太师椅上。 凌晟低垂着头,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让人觉得,似乎有莫名的孤寂在一瞬间将他包裹住,像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迎来了徒留一人的狼狈结局。 \/ 夙璃靠坐在石壁上,目光冷漠的看着腿边正酣睡的男子,却没有任何动作。 忽然,银发男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下一秒,便见他悠悠的睁开了眼来。 赤红色的瞳孔中是一片茫茫,但在他抬头看见夙璃的一瞬间,眼中便猛地浮上浓烈的喜悦。 他朝着夙璃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阿璃。” 夙璃浅琥珀色的双眸中闪过一缕暗色。 她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停在男子的脸颊旁,从上至下顺着他的轮廓缓缓移动,像是在虚空中摩挲着他的脸颊般。 男子像是没有感受到夙璃的情绪一般,眯着眼将脸贴到了她的掌心中,像是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猫般,轻轻蹭了蹭。 夙璃的眼中无波无澜,只是淡漠的看着他,却也没有将手收回来。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夙璃指尖的凉意,他坐起身来,将夙璃的手握紧掌心,双手轻轻摩挲着,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回暖。 夙璃看着他的动作,静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厄尤,”她的声音轻轻,像是在告诉自己一般,“你叫厄尤。” 男子闻言有些茫然的看向她,随后又扯出一个笑容,“阿璃。” 夙璃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抽出被男子握在掌心的手来,她将手放到男子的头顶,顺着柔顺的银色长发慢慢抚下。 她的声音温柔似充满了蛊惑,“你现在,执念于我,对吗?” 男子像是被夙璃的温柔取悦到了一般,他向着夙璃躺倒,将脑袋搁到她的腿上,享受般的闭上了眼睛。 夙璃没有阻止他的举动,只是慢慢的抚摸着他的长发。 她低垂着头,看着男子熟悉的侧脸,声音微哑,“所以……你会为了我,做任何事情,对吗?” 男子转过头来,赤红色的双瞳中倒映出夙璃的面容,他朝着夙璃柔柔的笑着,语气眷恋,“阿璃。” 夙璃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的抚摸着银色的长发,而隐在宽大黑色袖袍中的另一只手却不知不觉的攥紧了拳。 \/ 夙鸣与凰羽封存了大半妖力,隐藏面容,化作寻常百姓来到人间的凌国地界。 近日正值凌国在举办佛会,隐居于西方的佛子,会在这些时日中游历人间所有国度,只为传教授道,佛子入世百年一次,故佛会很是盛大。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夙鸣和凰羽并肩漫步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突然,一群孩童高举着冰糖葫芦嬉笑打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美好与快乐。 各处小贩们也都面带笑容地招揽着客人,他们热情洋溢的声音此起彼伏,呈现出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凰羽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因近日不得安眠而有些郁郁的情绪终于稍稍好转,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他们行至一小摊前,凰羽被摊主面前的一根梧桐木所制的簪子吸引,她有些好奇的上前,不自觉的拿起那根簪子,捏在指尖细细打量。 夙鸣浅浅笑着低头看她,温柔说道,“喜欢吗?” 只是还未等凰羽开口,她突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一般。 夙鸣赶紧扶住她的小臂,凰羽借力稳住身形,这才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扑了过来,正抱着她的小腿,脸深埋在她的袍摆中。 凰羽轻轻拍了拍夙鸣扶着她的手,随后蹲下身来,笑着温柔的问道,“小姑娘,怎么了?” 小女孩抬起头来,那如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镶嵌着一对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晶莹剔透的浅琥珀色宝石。她的嘴唇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粉嫩嫩的,微微嘟起时,更显得俏皮,是难得一见的可爱。 她的眸中带着浅浅晶莹,朝着凰羽张开双手,语气有些委屈的唤道,“娘亲,囡囡要抱。” 站在凰羽身后的夙鸣笑出了声,“小姑娘,谁是你娘亲?” 一个身着朴素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急急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她将小女孩一把抱起,随后向着夙鸣和凰羽躬身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一时不查,让孩子冲撞了两位。” 夙鸣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碍,您的姑娘很是可爱。” 妇人笑着道谢,随后便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凰羽依然维持着半蹲的动作,没有起身。 夙鸣有些奇怪的绕到她面前,弯下腰正准备将她扶起,却在看清凰羽面容的一瞬间瞳孔颤动。 他急急将凰羽拉起半搂入怀中,语气中满是担心,“羽儿,怎么了?为何突然哭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凰羽愣愣地望着妇人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一半,直到听见夙鸣的呼唤声,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转过头来,神色木然,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哀伤。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当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湿润感时,不禁微微一愣,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夙鸣。 凰羽的泪水依旧止不住的落下,但她却不知为何。 凰羽看着满脸担忧的夙鸣,手却不自觉的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她有些茫然的开口说道,“夫君,这里,好痛。” 第119章 最后一事 夙璃走出山洞,山洞外依旧是不见天日、黑气弥漫的模样。 百米之外,一片黑暗之中,无数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些眼睛属于那些在这段时间里聚集在这里的魔物。它们的数量之多,简直让人无法计数,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从远处看,这些魔物就像一片黑色的海洋,不断地涌动着。它们有的身材高大,有的身形矮小;有的长着锋利的爪子,有的嘴里长满尖锐的牙齿;还有的身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闪烁着寒光。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远方仍有源源不断的魔物向这里汇聚,但它们却不敢靠近洞口。仿佛在这山洞的百米之处,有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划下了一道让它们心生畏惧、不敢逾越的分割线。 银发的男子跟在夙璃身后,微微弯着腰,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夙璃宽大的袖摆,眼中依旧懵懂一片。 夙璃冷漠的扫视了一圈,狰狞的魔物在她出现的一刻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暴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前来,但它们却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般,迟迟未曾突破那道分割线。 夙璃感受着小臂上传来的拉扯感,她也大概能够猜到这些魔物到底在忌惮着什么。 夙璃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攥着她宽大衣袖的苍白的手上,她轻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瓣,随后轻声开口唤道,“厄尤。” 身后的男子本懵懂的眼神立刻变得欢喜,他看着夙璃的侧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阿璃。” 夙璃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厄尤,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能,让它们消失吗?” 男子的表情带上了一些茫然,他低下头,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百米外密密麻麻的魔物,赤红色的瞳孔渐渐冷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将夙璃挡至身后,声音也变得严肃,“阿璃。” 夙璃没有应声,只是淡漠的看着眼前男人宽阔的肩膀。 淡淡的黑气从男子的身上缓缓弥散开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让人觉得,阴森无比。下一刹那,只见那男子突然间猛地凌空而起,犹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地朝着百米之外密密麻麻的魔物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快如疾风,眨眼间就已经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身着黑袍的男人一瞬间便被淹没在狰狞的魔物群里,不见了踪影。 夙璃神色冷冷的看着依旧暴动的魔物们,没有任何动作。 下一瞬,浓烈的黑气从群魔中冲天而起,那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一般。强大的威压在男子消失的地方瞬间爆发开来,如同一颗巨大的炸弹,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群魔以他为中心开始飞速溃散,就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的沙尘。那些狰狞的魔物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它们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飞烟灭。 这股力量如此恐怖,以至于周围的空间都似乎承受不住它的压力而产生了扭曲和破碎。虚空之中,无数道细小的裂缝蔓延开来,如同蜘蛛网般密密麻麻,让人触目惊心。 夙璃浅琥珀色的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缓缓攥紧。 熟悉的黑气,熟悉的威压,无一不在提醒她眼前的男人究竟何人,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是他,魔神,厄尤。 不知过了多久,夙璃视野所及之处再无任何魔物的踪影,唯余那个黑袍男子缓缓的从远处向她走来。 银白色的长发被此处的寒风高高扬起,萦绕在他周身的黑气丝毫不减,只是那股浓烈的威压却在他靠近的途中被缓缓收敛起来。 男子在夙璃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夙璃发现男子的眼眶下不知何时布满了妖异的黑色纹络,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开来,将他的眼睛包围其中。那双原本清澈的赤眸此时也闪烁着嗜血的红光,透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的表情带着隐隐的兴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当他终于站定在夙璃面前时,他轻声开口道,“阿璃。” 他的眼神紧紧地锁定着夙璃,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像是在向夙璃邀功般。 夙璃看着他无比熟悉的面容,轻轻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冷意,她抬起手来,男子很是顺从的弯腰低头,夙璃轻轻摸了摸男子的头顶,开口说道,“做的好。” 男子像是被取悦了一般,半眯着眼语气欢喜的应道,“阿璃。” 夙璃的手顿了顿,随后慢慢收了回来,男子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迷茫,他周身的黑气已经渐渐消散,又变回了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夙璃看着他赤红色的双眸,声音轻轻,似是蛊惑一般,“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你要为我做。” 男子闻言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他神色温柔,眼中仿佛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 “阿璃。” \/ 浮乾恭敬的向坐在上首的天帝天后行礼问安,天帝抬手示意他起身入座,浮乾从善如流的坐到了他们的下首。 天帝看着愈发稳重的亲儿,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口朝着他说道,“太子,朕闻你近日境界又快突破,朕与你母后商议,打算开藏宝阁,让你选取一件神器,助你修行。” 浮乾闻言起身半俯抱拳道谢,“谢父皇母后。” 天后脸上满是温柔笑意,她看着浮乾,仿佛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一件作品般,“吾儿,你是龙族的未来,于修行一事,万万不可懈怠。你父皇今日欲亲自带你入藏宝阁,此乃父皇母后对你最大的期望,你要时刻记在心上。” 浮乾低垂着头,低声应是。 待三人用过午膳,天帝便带着浮乾前往仙界藏宝阁,守阁的老龙看上去已有些年岁,他恭敬的向两人行礼,随后便打开了阁门。 天帝与浮乾跨入其中,一件件仙器神兵散发着七彩琉璃光,安静的躺在展示阁中,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天帝有些自得的对浮乾说道,“龙族是世间除却神族之外底蕴最深的种族,但吾族拥有的宝物之数恐怕连神族都比不上。龙族是天道钦定的天下共主,你将来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故,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维护龙族颜面,守住龙族尊贵,这是吾等最为重要的责任。” 浮乾跟在天帝身后,看着满阁的宝物,双眸中却毫无波澜,他淡淡应声,“浮乾谨记父皇教诲。” 藏宝阁总共有六层,一二两层多是仙器,三四两层则为各种绝迹古籍,而五六层,才是神族留下来的神器。 天帝没有多停留,而是带着浮乾直接略过前四层,往第五第六层而去。 踏上第五层的一瞬间,浮乾便感觉到了浓厚的神力在此处弥漫开来,他静静打量着这层的展示阁,其中大多数是配饰类的神器。 天帝没有停留,带着浮乾欲往更上层走去,边走他边说道,“此层的神器多为辅助类,其中有蕴含无人可循的独立天地,或是可增强肉身强度,亦有能够治疗己身神魂等器,但朕接下来打算让太子接任龙族军队战神之位,故你便直接上最高层,寻一件趁手神器,作为本命武器吧。” 浮乾恭敬应是,随后跟随着天帝的脚步往楼梯口走去。 只是在他快要行至楼梯处时,余光却瞟到了一个物什,让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望去,只见在转角处的八宝格中,有一龙形玉佩正散发着莹莹玉光。 等浮乾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八宝格前,将此物纳入了掌心。 古朴的玉佩入手温润非常,巨龙形状简单却让人觉得大气磅礴。 “此乃宿天上神在世时为龙族特制的玉佩,”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天帝双手背在身后,出声道,“其中有一独立空间,空间中最为珍贵的便是一汪由神力炼化火山岩石而成的温泉,不过,此器更适合火系修行者,与你灵力并不相符。” 浮乾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龙形玉佩,感受着它那光滑的质地和独特的纹理。他知此物于自己并无太大益义,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应该带它走。 天帝看着浮乾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满的说道,“太子,你若当真喜欢此物,留着做个配饰便是,现下最重要的是先寻得你的本命之器。” 浮乾沉默片刻,还是遵从本心将玉佩收入怀中,随后他转身向天帝俯身行礼,“多谢父皇。” 天帝眸色一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径直上了楼去。 浮乾没有再出声,只是抬步跟上。 置于胸口处的龙形玉佩微微散发着温热的暖意,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什么秘密。 第120章 消除罪孽 山洞中穿堂的寒风发出类似呜咽的‘呜呜’声,黯淡的红光闪烁不定,总让人觉得诡异非常。 夙璃盘腿靠坐在石壁上,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银发的男子乖乖的躺在她的腿边,像一只听话的大狗般。 夙璃没有看他,她摊开手掌置于眼前,掌心有一簇小小的赤红火焰微微跳动。 身旁的男子似乎被忽如其来的炽热所惊醒,他悠悠睁开眼来,神色还带着些还未睡醒的懵懂。 男子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嗓音微哑,带着些疑惑的唤道,“阿璃?” 夙璃没有应声,依旧看着掌心的火焰,似是神游天际,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男子见状,有些好奇的伸出纤长苍白的手指,慢慢靠近那簇火焰,只是还未等他触摸到,就被火焰外圈炽热浓烈的热量所灼伤,他猛地收回手来,另一只手将被灼伤的手紧紧握住置于胸前,他低头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指尖,抬头看向夙璃,声音很是委屈,“阿璃……” 夙璃偏头望他,晃动的火焰映在她的浅琥珀色双眸中,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 她看着男子赤红的双眸,那抹红色,在火焰的照耀下更加妖异,像是被太阳照亮的新鲜血液一般,诡异又妖艳。 夙璃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说道,“很疼吧?” 男子闻言,将手伸到夙璃面前,似是要让夙璃看清自己的伤处一般,他的表情依旧委屈,但眸中却含着明显的期待,让人一眼便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但夙璃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给予安慰,反而将掌心的火焰往他面前凑了凑。 刚才的疼痛还未完全消散,男子反射性的快速收回了手,神情更加委屈。 夙璃看着掌心跳动的火焰,继续开口说道,“上古凤凰,修炼到一定境界,便能拥有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炼至一重可燃毁铠甲,二重可毁灭肉身,三重可烧尽神魂。而我身为凰女,在成神之后,我的三昧真火更是,天上地下独有。它能够,消除世间一切罪孽。” 男子的表情依旧茫然,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夙璃的话。 但他还是在夙璃望过来的一瞬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夙璃看着他,亦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厄尤,你生来就是罪孽,所以,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男子似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的上半身向夙璃探去,神色焦急,甚至连他忌惮的火焰都被忽视,男子急急唤道,“阿璃!” 夙璃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男子冰冷的脸颊,男子微微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脸更加贴近夙璃温热的掌心。 他的目光焦急而哀切,仿佛被夙璃的话伤透了心。 夙璃感受着掌心不断传来的冷意,继续说道,“但是没关系,我能帮你。你只要,踏进我的火焰中,便可燃尽身上的所有罪孽,你只要忍受一会会儿的疼痛,那之后,便可永远和我在一起了,你可愿意?” 男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开朗,他抬手按住夙璃置于他脸颊上的手,嗓音中充满了喜悦,“阿璃!” 夙璃点了点头,温柔的说道,“很好。”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而眼底深处,却唯有满满的冷漠。 \/ 药师正安静地坐在书房中,专心致志地抄写着一份珍贵的古老丹方。这份丹方是他最近偶然淘得的宝贝,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书房,柔和的光线映照在药师专注的脸上,他仔细的书写着,一笔一划都充满了虔诚。 长案上的香炉中,燃起的香料缓缓升腾起袅袅烟雾,如同一缕轻烟般在空中舞,那是来自于百花仙子的最新研制。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渗透进书房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感到心神安宁。 炉上的茶壶开始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逐渐升腾,顶起了壶盖,茶香趁机从壶嘴钻出,弥漫在空气中。茶香和墨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在他的鼻尖。 药师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帕子垫着壶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端起白玉茶杯置于鼻尖,轻轻吸了口气,满意的谓叹一声,这才将茶杯送至唇边。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药师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出,污了他刚刚抄好的丹方。 放在茶杯上的手指渐渐缩紧,指尖因太过用力甚至微微泛白。 药师慢慢将茶杯放回远处,拿起那张墨迹已经晕开的丹方,他将丹方揉于掌心,缓缓团成了一团。 他抬起头来,看向因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而反弹回来的殿门,双眸中是一片冷意。 已然跨进殿来的司命急急走向案几,一屁股坐到药师对面,只见他满脸兴奋的对药师说道,“仙君,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演算到了什么!” 药师狠狠闭了闭眼睛,掌心的纸团被捏的不能再紧,他冷静了很久,终于止住了要将纸团塞进司命嘴里的冲动。 药师深深吐出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 司命的身躯往前探了一点,偷感很重的轻声说道,“你知道的吧,我一般是演算不到修为在我之上的存在之命运的,但是!哇……我真的,我可能是史上最厉害的命簿执掌人!我最近不是在研究上任司命殿主人留下的神界命理古籍吗,我就试着演算了一下,但你也知道,天帝天后的命运我是断断不敢随意窥探的,不过我听说妖界帝后最近去了人间,应当是不会注意到我这小小仙人。话说我也有点想去人间逛逛,唉,只可惜每日还得上朝,我是真的想云游一下世间,仙君你……” 药师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司命一惊,一下子便止住了话头,他瞪圆了双眼看着药师,嘴巴微张,似是被吓到了一般。 药师低垂着头,撑在案几上的手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来,药师看着司命,艰难的扯了扯唇角,“讲重点!请您,好吗?” 司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结巴的回道,“啊,就,就是,我演算了一下妖界帝后的大概命络……近些年的……” 药师依旧维持着那可怕的笑容,继续说道,“嗯,然后呢?” 司命着实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些,“就,我发现,他们命中应当有个女儿,现在也该出世了……” 药师闻言有些惊讶,他收回了撑在案几上的手,敛了表情,带着些好奇问道,“可是,妖界帝后,不是凤凰一族吗?难道……那位为了平衡仙妖两界,也给他们赐下了子嗣?” 司命见状,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放松了身体,只是没有再朝前探去,他的表情又变回那副兴奋模样,“不应该,那位自咱太子百岁宴后,便开始云游四海,不见踪影,亦无人可得其任何消息。若是他去了妖界,天帝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那建木古树万年才结一果,哪里这么快的?” 药师闻言思考了片刻,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那……你说的妖帝妖后的女儿……又是何意?” 司命忍不住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眸光闪动,药师跟着他的动作抬了抬屁股,附耳过去。 只听司命小声说道,“我上哪知道,我能演算出这事儿已是了不得了,哪里还能窥探到其中因果。” 药师愣了愣,随后慢慢直起身来,坐回原位,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朝着司命说,“出去,谢谢。” 第121章 阿璃别哭 今日魔域的寒风似乎格外凌冽,吹得人脸上生疼。狂风呼啸而过,尘土被卷起,如同一股黄色的旋风,在空中盘旋。风卷带着尘土,扑面而来,沾染到了站着的两人身上。 夙璃静静的站着,宽大的黑色袍摆被寒风高高扬起,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帜般。站在她身侧的银发男子望着她,神情满是眷恋与依赖。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与夙璃同样如丝绸般舞动的黑发纠缠,像是一段凄美却艳丽无比的舞蹈表演。 夙璃的表情毫无波澜,她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那样一句话,都说最爱一个人,会不知不觉活成他的模样。 夙璃曾经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此刻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是四海八荒中出了名的冷心冷情,曾经的他,不爱同族,不爱世间,甚至连自己都不爱。 如今的她,何尝不是一样,一样的冷血,又无情。 夙璃抬头看了看广阔无边的贫瘠土地,自那日厄尤出手以后,此处的魔气一直没有再汇聚,魔物亦不再往此聚集,像是那日的惨烈深深印入了它们的脑海中,哪怕是这些无神无智的魔物,也被狠狠威慑,遵从本能远远躲开了去。 千年了,千年的不断杀戮,让夙璃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情绪。 对于厄尤,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确确实实动摇过。 只因千年时光孤寂寒冷,身心疲惫到极点时猛然遇见与她信仰那般相似的人,难免恍惚。 前世的厄尤,生于凌晟的怨憎和厌恶,而今世,这些负面情绪中竟还参杂着一份执念,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份执念竟超越了其它,成为了厄尤神魂的基础。 这是变数,但夙璃知道,她不能让它成为变数。 他是他,但他将不是他。 夙璃仰起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魔界的天空一向被浓厚的黑气所遮挡,是常年的黑暗,但此处,却无丝毫黑气,天空难得的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夙璃有些愣怔的看着天空,一时间并无动作。 直到她感觉到垂在身侧的袖袍似乎被轻轻拉扯了一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似是怕惊扰了夙璃一般,“阿璃……” 夙璃抿了抿唇,突然抬手一挥,只见两人头顶正上方的天空突然破开了一个洞,有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阳光洒下,如同一道通天的光柱一般,将两人笼罩于其中。 银发男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阳光虽然不算太强烈,但仍然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不禁眯起了眼睛,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男子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仿佛一个习惯了黑暗的生物突然暴露在阳光下,本能地产生了抵触情绪。 夙璃没有看他,只是低下头来,轻轻打了个响指。 原本贫瘠的黑色土地,以她为中心突然开出许多不知名的花来,一瞬间,肉眼可及之处皆布满了鲜花。 他们就这样,站在了花海中,沐浴在阳光下。 夙璃抬头看向男子,他正好奇的看着脚边的鲜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一般。 夙璃抬手,轻轻撩起男子的一缕银白色长发,语气温柔的说道,“厄尤,我送你的花,好看吗?” 男子望向她,大大的笑容浮现脸上,他的眼中、语气中,皆是喜悦与满足,“阿璃。” 夙璃也浅浅的笑了,她身后不远处,忽然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无比炽热。 她背对着火光,像是长出了一对烈火化成的翅膀般,让人不敢直视。 夙璃看着男子赤红的双眸,轻声说道,“跨进去,只要跨进去,便能消除你身上的罪孽,你就可以,永远和你的阿璃在一起了。” 男子闻言看向那团巨大的火焰,瞳孔微微凝缩了一下。 男子的目光重新落在夙璃的脸上,他的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仔仔细细的描绘着夙璃的模样,仿佛要将她深深印入脑海中般。那目光像是化成了实质,轻柔的,慢慢的抚摸过夙璃的脸颊。 夙璃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她用力握了握拳,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男子的赤红双瞳,“去吧,不会很疼的。”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阿璃。” 说完,他便抬步朝夙璃身后走去。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原本苍白的皮肤泛起了浅浅的红,无比炽热的空气让他的银白色长发都微微打卷。但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便踏入了那团巨大的火焰中。 像是突然得到了燃料一般,火焰一下子窜的更加高,似是要冲破了天去。 夙璃背对着火团,背部传来了可怕的热量,一声压抑的闷哼声跟着传进她的耳朵里。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三昧真火灼烧的疼痛。 踏入火焰的一瞬间,衣袍便会彻底灰飞烟灭,火焰将无情地舔舐上每一寸皮肤,带来剧烈的疼痛。皮肤逐渐剥落,暴露出深层的肌肉组织。这些肌肉会在高温下逐渐融化,流淌成一滩血肉模糊的液体,然后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骨骼。接下来,骨骼会在炽热的温度中裂开,焦化,直到成为灰烬。最后,火焰才会开始吞噬神魂。在神魂被彻底炼化前,他要意识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身躯和神魂被这三昧真火缓缓摧毁。 就这样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灭亡。 他会觉得痛苦吗?他会觉得恐惧吗?他会觉得,恨吗? 夙璃终于转过身去,冲天而起的火焰几乎将男人彻底淹没,已经难以看清他的全貌。 男人的脸一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面容,另一半也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紧紧地皱起眉头,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唇角已被他自己咬破,鲜血不断渗出,沿着下巴流淌而下。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诡异,形如恶鬼一般。 但在夙璃转身的那一刻,目光一直紧紧看着她的男人突然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他慢慢的抬起手臂,朝她伸出了手。 只见他的手掌已然白骨外露,再不见当初那玉般模样。 男人笑得并不好看,甚至称得上是恐怖,但那赤色的双眸中却满是温柔,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火焰一瞬间更加凶猛,男人的身形彻底被吞没,再也看不见分毫。 熊熊大火烧了很久,很久。久到方圆百里的鲜花都被这源源不断的灼热炙烤的蜷缩枯萎,阳光消失了,天空重回黑暗,凌冽的寒风呼啸着,将火焰吹成狰狞的形状。 火渐渐熄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有那处焦黑的土地散发着淡淡烟气。 夙璃就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像是也怕因惊扰到她而被报复般,渐渐停息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周围枯萎烧焦的花朵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样,一下子散成了灰烬,落入土地中,消失不见。 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般,花海由此开始寸寸枯萎消散,不过片刻,这里的土地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贫瘠,黑暗,毫无生机。 夙璃听见了男人消失前朝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 “阿璃,别哭。” 第122章 去往何处 夙璃重新踏到这片土地上时,被正午强烈的阳光刺的眯起了双眼。 千年的黑暗,都快让她记不得魔界外的世界是何模样。 她适应了一下,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泥土的气息,混杂着青草的芳香,钻进夙璃的鼻腔,柔和的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脸庞。 夙璃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千年前,她是从哪个方向来到此处的呢? 她没有使用神力,只是抬步缓缓朝不远处的茂密树林走去。 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在盎然的树叶上,发出‘沙沙’声响。 夙璃却像是无所感般,任由雨滴打湿了自己的长发。 她走了很久,很久,却依然没有找到出处。 林茂,雨凉,她已记不得来时路。 夙璃像是终于走累了一般,随意寻了棵大树便坐到了底下,她靠坐在树干上,缓缓抱住了蜷起的双腿。 夙璃将头深深埋进臂弯中,就这样维持了这个动作很久,她的长发与衣袍已经湿透,雨滴顺着发梢滴落到土地上,隐入泥土中。黑色的袍摆沾染上泥浆,显得格外狼狈不堪。 突然,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随后幅度慢慢变大,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般。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她深埋脑袋的臂弯中传来,声音渐渐变大,最后像是再也遮掩不住般,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夙璃就这样在人迹罕至的深林中,按着心脏,仰着头用尽全力的痛哭着,像是要将这近两千年的疲惫、苦涩、孤独,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思念和彷徨,一次性完全发泄出来。 世间再无人记得她,那么,她又该去往何处呢? \/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台上的戏子声音婉转悠扬,唱着流传许久的古老戏曲。 台下众人皆眯着眼睛沉浸其中,似是万般享受,偶尔发出声声叫好声。 夙璃坐在二楼的雅间中,透过开着的木窗望向楼下的舞台。 手边的茶杯中升起袅袅白烟,茶香混杂着淡淡熏香,萦绕在她周身。 她来到人间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为何,夙璃离开魔界后,并未去寻千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些人。 是胆怯吗?是胆怯吧…… 她害怕看见他们眼中的陌生;她害怕他们对她笑,却不是因为爱她;她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情绪崩溃,痛哭出声。 夙璃低垂着眼眸,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茶杯灼上她的指尖,让她的皮肤微微泛红。 楼下的戏曲已经唱完了,人们零零散散的离去,不过多时,茶馆内所余之人便已不多。 夕阳西下,橙色的阳光透过靠街的木窗洒进雅间,室内的光线渐渐黯淡,夙璃隐没在昏暗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缓缓放下手中已经冷透的茶杯,偏头看着地上即将彻底消失的光影,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站在门口的小二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客人,可还需要续茶?” 屋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小二等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推开房门探头望去,屋内已空无一人,唯余茶桌上的一枚银锭。 \/ 司命仙君今日难得的待在自己的殿中,没有去寻药师。 他屏退仙侍,关紧殿门,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一本古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啧,这上古神明留下的演算之术,也着实太过晦涩难懂了吧……不过我要是将这玩意儿钻研透,是不是连那位都可窥探分毫,啊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司命的笑声在见到突然出现在殿中的人时戛然而止,演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他一边止不住的咳嗽,一边双目圆瞪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个缓缓朝他走来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袍,黑色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上,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苍白的色调,仿佛长时间没有接触过阳光,但却并不会让人感觉虚弱或病态,反而让人觉得冷冽而高贵,如同寒夜中清冷的月光一般。他的面容轮廓分明,五官精致深邃,玄色的双眸中无丝毫波澜,平静的宛若一滩死水。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亦没有散发出任何力量,却让人感受到了深厚的威压。 司命急急站起身来,因为太过焦急,膝盖还猛地撞到了面前的案几,案几上的古籍被撞的掉落到了地上。 但司命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它,他匆匆忙忙的走到男人面前,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咳嗽,恭敬的俯身抱拳说道,“参……咳……参见,参见凌……凌晟神君。” 凌晟没有说话,只是绕过他直接往案几走去。 他弯下腰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古籍,随意的翻看起来。 司命简直要被吓毁了,他不知这位到底听见了多少,老天奶啊,到底是谁给他的胆量,竟敢妄想去窥探神明,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药师给他下了什么药,害他变得神志不清起来。 司命内心狂叫,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他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慢慢挪到凌晟身侧,只是在离凌晟还有三米远时,司命就不敢再上前了。 他堂皇的看了看凌晟手中的古籍,又看了看凌晟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很是无措,“神,神君,您,您还对演算之术,感,感兴趣,吗?这是,这是我偶然所得,我就是,随便看,看看,哈哈……” 凌晟终于大发慈悲的瞥了他一眼,随后淡漠的说道,“命簿。” “啊?”司命有些懵懵的看着他。 凌晟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命簿,何处?” “啊啊,”司命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急急就要往殿后走去。 只是他行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司命慢慢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凌晟,“那,那个……神君啊,您要命簿……是做何用?” 凌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虽然他的目光无波无澜,但司命却还是感到了身上瞬间像是压下了一座大山般,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目光开始不住游移,但就是不敢去看凌晟。 “神……神君,我不是,不是质问您的意思,就是,就是您也知道,我现在,还在任的嘛……这个,这个命簿……”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突然凌晟朝他抬步走来,司命一瞬间更加慌张,甚至忍不住倒退两步。 他的骨气去的相当之快,“当然!神君您要是好奇的话,只管拿去玩……不是,只管拿去使用!小的肯定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凌晟没有回答他,只是直直朝殿后走去。 殿后空无一人,亦无任何特殊之处。 凌晟微微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抬起手来,凌空一抓,一道空间裂痕便突然出现。 凌晟伸手往里一探,一面古朴的镜子便被他抓在了手中。 他随意的看了一下,就将镜子收进了神府中。 凌晟抬步走了出去,司命还抖抖的待在原地。 凌晟走过他,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他后退两步,侧目看了一眼装鹌鹑的司命。 凌晟抬起手来,低着头的司命抖动的更加厉害。 但凌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漠的说道,“谢了。” 说罢,他再未停留,直直离开了此处。 过了许久,低着头的司命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两声,“神……神君?凌晟神君?” 无一人回应他。 司命这才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他不断的上下抚着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连滚带爬的往殿后走去。 殿后亦是空无一人,唯独地上残留着一只断成两截的毛笔。 司命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双手微颤的捡起了毛笔。 “啊……啊!这是神器啊!哎哟喂我的命运啊~” 门口端着茶壶的仙童面无表情的站定在原地,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哀嚎声,直直转身便离开了。 暖房的仙侍见仙童端着茶壶回来,有些疑惑的问道,“仙君又不在吗?” 仙童放下手中的托盘,神色淡漠的回答道,“仙君今日也在发疯。” 暖房煮着茶的仙侍们对视一眼,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继续做着手头的事,似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般。 第123章 所寻所求 因着那日凰羽在人间突然的泪流,夙鸣没有再带她多逗留,直接便回了妖界。 凰羽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只是在回到妖界后,心情依然有些郁郁寡欢。夙鸣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可依旧收效甚微。 这日,凰羽又孤身一人坐在池边的八角亭中,呆呆的望着池中欢快游曳的锦鲤,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夙鸣从不远处走来,看着凰羽的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他整理好表情,带着微笑走向了凰羽。 “羽儿,扶桑长老说,他今日新得了一株未曾见过的兰花,正到处炫耀呢,我们要不要去给他捧捧场啊?”夙鸣走到凰羽身侧,坐下轻轻搂住了她。 凰羽转头看向他,浅浅一笑,“帝君,不要太过担心我,我没事的。” 夙鸣的笑意收敛了,眸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担心,“你已经好几日不得安眠,膳食也用得极少,我怎能不担心啊?” 凰羽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她与夙鸣年少相识,后相知,相伴,已一同走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她是庆幸的。 这些时光里,夙鸣对她的好,四海八荒皆知。 不论他身处何位,他都不曾懈怠她半分,总是全心全意的对她。 要说唯一的缺憾,便是她不能够为她爱的人诞下一个孩子。 可是以往,她虽然偶尔会觉得可惜,却因为夫君的无比宠爱,也不曾为此感受到过痛苦。 但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在人间见过那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后,她的心,愈发的觉得煎熬,这种痛苦在日复一日的安宁岁月中,越来越清晰,让她无可逃避。 她明明没有过孩子,可却似乎,总能感受到,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正在承受着非一般的孤独和苦难。 她的日子过的越平和,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就好像是……她如今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用自己的痛与悲换来的一样。 凰羽觉得愧疚又心疼,这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始终无法挥去,让她寝食不安,夜不能寐。 她知道夙鸣在担心她,但她不知应该如何去诉说。 “夫君,倘若……”凰羽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倘若,我们有个女儿,你会给她取什么名字?” 夙鸣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大概……夙璃……我会叫她夙璃。” 凰羽听到他的话,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的眼中,便抑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哽咽,“金出继灵泉,湛若清琉璃。阿璃……阿璃……真是个,好美的名字……” 夙鸣有些无措的将凰羽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 他的胸口传来湿意,夙鸣虽然不知凰羽为何落泪,但那股湿意却似乎透过衣袍,血肉,渗进他的胸膛中,他的心脏不知为何,也跟着一阵阵的抽痛起来。 就像是……他失去了什么……特别,特别,特别珍贵的东西。 \/ 银河湖畔,冷冷的寒风扬起男人黑色的长发,宽大的袍摆随风舞动,点点星光汇聚于此,仿佛一场盛大的祭祀。 凌晟走到安静矗立着的建木古树下,建木树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是此处唯一的生机。 凌晟轻挥衣袖,树下便突然出现了一古朴的黑色茶台。 凌晟撩袍坐到茶台前,抬手燃起炉子,不过片刻,茶香便缓缓弥漫开来。凌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摊开手掌,一面造型简单却古朴大气的镜子便出现在他手中。 凌晟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有些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真够简陋的。” 他缓缓将神力注入其中,镜子突然凌空漂浮在他面前,镜面闪动着盈盈光芒,可其中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画面浮现。 凌晟微微皱了皱眉,他闭了闭眼,调动出更强大的神力。 镜子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镜面中终于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黑袍男子来。 只见那黑袍男子正静静的待在一棵巨大的树下品茶,与他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般。 凌晟半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镜面中的男子,或独自对弈,或安静品茶,或枯坐在巨石之上,眺望远方。 这是他过去万万年间一直过的无聊生活。 凌晟就这样看了许久,忽然,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只见镜面中的男人,一如寻常的站在银河湖畔,唯一不同的是,他突然弯下了腰来,从星光汇聚的银河中捞起了什么。 凌晟的身形微微往前探了探,像是要仔细看清镜面中男子手中的东西。 但还未等他仔细查看,浮在空中的镜子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镜面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出现了浅浅的裂缝,镜面中的画面突然便彻底消失了。 镜子‘啪嗒’一声落回了茶台上,凌晟拿起镜子翻看了一下,忍不住‘啧’了一声,随后便随意的将镜子扔回了茶台之上。 “就算是神明,强行窥探自身命运轨迹,也是要受惩罚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突兀响起。 凌晟抬手拿起一个茶杯,放到了空无一人的对面,又缓缓为茶杯倒上了七分茶水,这才淡淡说道,“倒也是奇事,你万万年不出现,如今怎的如此频繁的入世?难道伟大的天道,也终于忍受不住这无趣的世间,要亲自玩点新的花样了?” 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执起,只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素袍的男子,他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带着些许浅笑看着凌晟,温和的说道,“神君明知这般行事会引来天罚,怎还如此鲁莽,实在不像您的作风。” 凌晟表情淡淡,有些无所谓的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几道天雷罢了。倒是这所谓的命簿,听说这是你借宿天之手亲制之物,怎的如此不堪用?” 白袍男子轻轻笑了一声,“吾虽为天道,却也不是万能的,神君想从吾这边知道的事,吾不能直接告知您。不过,吾可以为您指条路,或可为您解惑。” 凌晟依旧冷漠的看着他,“哦?我所寻之人,所求之事,不皆是你的要求吗?难道,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还是只是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寻乐而已?” 白袍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摩挲着茶杯,语气温和的说道,“仙界,浮乾手中,有一龙形玉佩,其中的独立空间,无四季变换,亦无时间轮回,神君或许可在其中,忆到些许。” 凌晟闻言,眸中却依旧毫无波澜,“然后呢?” 白袍男子的身形渐渐淡去,声音缓缓变得虚渺,“那之后,神君便可知,自己所寻,所求,究竟是何。” 寒风依旧,茶杯中残留的茶水早已没了温度,凌晟坐在茶台前,炉内的火已然熄灭,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24章 哭哭司命 药师今日心情很是不错,只因他终于将十多年前便得到的古老丹籍重新抄写整理完了。 其实古籍并不繁厚,但他还是花了远比预料中多得多的时间去重新摘录,其中的原因嘛…… 药师忽然有些警惕的望了望紧关的殿门,好像是怕有什么洪水猛兽突然破门而来一般。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古籍小心翼翼的收好,随后把刚亲手装订完成的丹籍放入后殿的独立书房中,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药师走回前殿中,殿门依旧紧紧闭着,并无丝毫动静。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药师走到殿门口,抬手将紧闭的殿门推开,倚在廊柱下打盹的仙童一惊,急急站起身来向他行礼,“仙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药师看了看空荡的院子,皱着眉问道,“司命仙君已有多久未曾来寻过我了?” 仙童愣了一下,随后努力的开始回忆,“好像……好像快一月有余不曾见过司命仙君了呢……” 药师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仙童,“竟已有月余之久了吗?” 仙童点了点头,“是呢,司命仙君已许久不曾前来寻仙君了。” 药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弯下腰,小声的对仙童说道,“很不寻常吧?那个烦人精,居然这么久未来打扰我。” 仙童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确实,非常的不寻常。” 药师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开口说道,“我今日要去拜访司命仙君,若有人寻我,再来禀报。” 仙童俯身应是。 \/ 司命殿大门紧闭,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药师站在门前,抬手执起门上的铜环轻扣两下,不过多时,一端庄的仙童便打开了门来。 见了来人,仙童很是恭敬的躬身行礼道,“拜见药师仙君。” 药师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家仙君呢?” 只见小仙童脸上有着不符他年纪的沉稳,他回答道,“启禀药师仙君,我家仙君正在殿中,已许久不曾出门。” 药师闻言有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你家仙君竟能安静待在家中这般久?” 仙童摇了摇头,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担忧,“童子不知,只是我家仙君近些时日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他已经久未唤我们侍候了。” 药师皱了皱眉,吩咐道,“去通报,就说我来拜访于他。” 仙童恭敬应是,随后便引着药师走到了正殿门口。 他抬手轻叩殿门,“仙君,药师仙君前来拜访。” 屋内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脚步停在一门之隔处,只见殿门被小心翼翼拉开了一道缝,门缝中传来司命几近气音的声音,“快,快进来。” 药师依旧皱着眉头,他朝仙童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推开了门。 殿中昏暗一片,明明是白日,司命却连一扇窗户都没开。 他急急将药师拉入门中,然后猛地把门关上,这才背靠着门长长舒了口气。 药师皱眉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开口问道,“仙君你……莫不是又跟谁打赌,正在躲债不成?” 司命挥了挥衣摆,没有应答,只是直直走到地榻上,一屁股便瘫坐了下来。 他的双腿随意的岔开,手肘撑在双膝上,颓然的垂落,他摇了摇低垂的头,很是颓废的说道,“兄弟啊,我的命啊,苦啊……” 熟悉的无语感又袭上了药师的心头,他突然就开始后悔今日来拜访司命的决定了。 药师叹了口气,坐到茶桌边,看着面前似有无限感慨的司命,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所以,究竟是何事让仙君这般烦恼?” 司命猛地抬起头来,药师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仰。 司命站起身来,坚决的快步走近有些惊慌的药师,他走到药师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自觉做出防御姿势的药师,药师被他这番动作吓的一时间有些愣愣,“你……你干嘛……” 司命突然就嚎哭出声,随后腿一软瘫倒在药师脚边,他一把抱住药师的小腿,哭的涕泗滂沱,他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完啦,我完犊子啦!我可能要被除去仙籍,打入畜生道啦!” 药师看着他把眼泪鼻涕通通抹到了自己的长袍上,忍不住狠狠攥了攥拳。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你犯了什么天谴?何时才能被除去仙籍?” 司命呜咽着断断续续回答道,“我,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就,不久前,我得了本推演之术的古籍,然后,然后我,我,我居然就妄想去窥探那位的命络,我是不是疯了?但我真的就只是想想而已啊!” 药师翻了个白眼,“你只是想想,又未真的做了此事,何须如此担惊受怕?” 司命闻言,好不容易止住的嚎哭声再次响起,“问题是,问题是!我的自言自语,被神君听见了啊!” 药师闻言也有些惊讶,“神君?你说神君来司命殿了?为何?” 司命又在他腿上蹭了蹭鼻涕,这才说道,“我哪知道啊!你说神君也是!怎么能随意就,就闯进别人家里嘛!苍天啊~我的命运啊~” 司命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唱起来。 药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跳动,他急急出言打断他,“那位贵为神明,应当不会与你计较,你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司命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着药师,双目含泪,“他计较,他可计较了,他,神君他,他把我命簿收走了呜呜呜呜呜……他是不是要夺了我的官位?指不定,指不定还要将我剔除仙籍呜呜呜呜呜……” 药师更加惊讶,据他所了解,那位向来随性的很,对外界之事鲜少会表现出兴趣,更何况司命不过一小小仙官,哪里值得他这般在意? 但看司命这样,虽然他怀疑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不像是在胡乱编造…… 药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司命的肩膀,“那,那神君不是没来寻你吗?若真要惩处于仙君你,早该降下神罚了。至于命簿……许是神君借去有其它用处……” 司命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哽咽的说道,“真的吗?” 药师想到司命平时的行径,是何等的惹人嫌啊,万一……万一他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神君…… 药师看着期期艾艾望向他的司命,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真的……吧……” 第125章 龙形玉佩 凌晟推开殿门,就见司命正搂着药师抽抽嗒嗒,而人前一向正经严肃的药师,正抬手轻拍着司命的背。 凌晟正准备跨入殿中的脚停在了半空中,难得的,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惊讶之情,他看着殿中瞪圆了双眼望向他的两人,罕见的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我……一会儿再来?” 药师猛地抽回了被司命抱在怀中的腿,急急站起身来,朝着凌晟恭敬行礼,“拜见神君。” 被药师突然掀翻在地上的司命有些愣愣,他维持着半瘫坐地上的姿势,下意识的跟着药师说道,“拜,拜见神君。” 药师急急开口,语速不由自主的加快,“神君,我今日是来寻司命仙君叙旧的,只是同僚之间的那种叙旧!我,我本就要告辞了,您寻仙君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小仙这便退下。” 司命闻言猛地转头看向药师,他双目圆瞪,薄唇紧抿,眼中满是恳求,仿佛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药师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灼热视线,但他却没有转头,只是恭敬的朝着凌晟半俯首说道,“神君快快请进。” 凌晟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抬起的脚,他淡淡的说道,“我今日,不过是来归还命簿,你们无需在意我。” 话音刚落,他轻轻一挥袖,有一物便直直飞向司命。 司命下意识的接住,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凌晟拿走的那面镜子。 司命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凌晟,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凌晟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直直离去,“你们继续。” 等药师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早已看不凌晟的身影了。 他转头看向依旧呆愣着表情瘫坐在原地的司命,难得的扶了扶额,脸上满是懊恼。 \/ 天帝正坐在书房中,听着浮乾向他汇报龙族军队的近况。 突然,有一仙兵着急忙慌的闯入书房中,直直单膝跪倒在下首,语气带着些惊慌的说道,“启……启禀陛下……” 天帝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的说道,“放肆!不知道朕正与太子商议政事吗?!你怎敢随意闯入?!” 仙兵被天帝的质问吓了一跳,立刻战战兢兢的俯下身去,急急告饶请罪,“请陛下恕罪!” 天帝‘啧’了一声,随后朝着浮乾说道,“太子,你现今执掌着仙界军队,除却战力,更要注重的是手下之人的礼数和规矩。你要时刻谨记,你不但是龙族传承之人,更是仙界太子,将来的仙界之首,不论何时,都要时时维护仙界颜面,守护龙族尊严,你可记下了?” 浮乾半俯身躯,恭敬的应道,“是,浮乾谨遵父皇教诲。” 天帝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很是优雅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看向依旧跪着的仙兵,开口问道,“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惊慌,连基本的规矩都记不得了?” 仙兵这才回答道,“启禀陛下,凌晟神君吩咐臣来通报,神君正在正殿等您。” 天帝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书桌被撞的微微移位,桌上的茶杯就这样打翻了去。 他双目圆瞪着,大声的朝仙兵吼道,“神君召见!你不早说!” 边说着,边急急撩袍往门口走去。 天帝走过浮乾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你跟我一起去。” 浮乾轻声应是,跟着天帝走出了书房。 \/ 正殿中,凌晟坐在金龙宝座下首处,淡定的喝着仙侍呈上来的茶。 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凌晟抬头望去,只见天帝带着浮乾与一众仙侍,匆匆忙忙的往殿中走来。 天帝跨入殿中,屏退仙侍,这才行至凌晟不远处,半俯下身躯,恭敬的问候道,“不知神君莅临,有失远迎,还请神君莫要怪罪。” 身后的浮乾跟着俯身行礼。 凌晟抬了抬手,“我今日前来,是想问天帝讨要一样物件。” 天帝直起身来,他看了看上首的金龙宝座,却没有坐上去,而是撩袍落坐在凌晟对面的茶桌边,浮乾则站到了天帝的身后,并未落座。 凌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开口,只是任由他站着。 天帝脸上带着些谄媚的笑,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不知神君所寻何物?” 凌晟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中无波无澜,他淡漠的说道,“听说宿天曾赏赐给龙族一龙形玉佩,本君想借此一用。” 天帝愣了愣,回想了片刻,才一拍手掌,“啊,宿天神君确实曾将此物赠予吾族,神君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把玩便是,谈何借用一说。” 他说完,便转头看向身后的浮乾,“太子,朕记得那物好像在你那里吧?你快将它呈予神君。” 浮乾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天帝见浮乾没有应答,不由皱起了眉,他低声呵道,“太子!听见没有!朕叫你把玉佩拿给神君!” 浮乾抿了抿唇,随后上前两步,走到凌晟面前,俯身抱拳说道,“启禀神君,那物……于前些时日,浮乾练兵之时,不慎丢失,暂还未寻回,还望神君恕罪。” 凌晟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并没有开口接话。 天帝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急急走到浮乾身侧,咬着牙说道,“怎么回事?” 浮乾没有起身看他,只是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朝着凌晟又说了一遍,“还望神君恕罪。” 天帝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凌晟,他搓了搓手,有些谄媚的说道,“神君,实在是不巧,不过您莫要担心,我这就着人去寻,定会将其交到您手中。” 凌晟有些玩味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看似恭敬的碧袍男子,淡漠的说道,“如此,我便先在仙界小住几日,等天帝的消息了。” “是是是,我这便着人安排您的住处。”天帝急急应答,满脸笑意的将凌晟引出门去。 空荡荡的大殿中,浮乾缓缓直起身来。 他看着凌晟与天帝消失的地方,微微抿了抿唇。 浮乾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他只是下意识的,就是不想将那物交予那个男人。 第126章 神女降世 凌晟静静地坐在梧桐苑中的梧桐树下,身体舒适地靠躺着。他手中捏着一片青黄交接的梧桐树叶,手指轻轻转动着叶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叶子的锯齿边缘,似乎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离他问天帝讨要龙形玉佩,已过去三日。那天,天帝本想将他安排在仙界中更华丽的宫殿,但不知为何,当他经过此处时,却下意识的便抬步走了进来。 不过凌晟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故也未曾多想,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隔壁的宫殿,便是仙界太子,浮乾的寝宫。虽然离的很近,但他这些时日却从未偶遇过浮乾,也不知,是真的不曾遇见,还是说,是这位仙界太子,在刻意躲避着他。 思及此,凌晟有些不屑的扯了扯唇角。 想当初,神族未曾没落时,龙族与凤凰一族是他们的奴仆,只不过那时,他便已是这副冷血冷情的模样,故也未曾留任何侍从在自己身边。 他虽谈不上是厌恶龙族,但也着实喜欢不起来。 龙族从上古时期便是喜财好惰的,遇事总是躲在后面,但敛财的能力却是天上地下独有的一份。 九重天本是神族之地,当年诸神陨落,事发突然,许多神族之物皆被留在了九重天上,倒是便宜了后来成为仙界之首的龙族。 他们自诩天定之子,很是不要脸的将诸神遗物占为了己有。 可明明他们已经拥有了那样多,却还是在知道能通过建木古树与世间最后一位神明取得联系后,不遗余力的试图从他这儿再得到些什么。 那些隐藏在恭敬问候后面的,是巨大无尽头的欲望。 着实惹人厌烦。 如今这所谓的龙族后嗣,虽可以算得上是他一手创造的产物,但其通过龙族降世,又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种族里,此番拒绝拿出玉佩的小气模样,倒也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凌晟并不觉得天帝有那胆子拒绝他的要求,毕竟他现在是天上地下唯一仅存的神明了,天帝总不会蠢到为一可有可无的小物什便得罪了他去。 自那日天道告知他玉佩之事后,很莫名的,他突然便不急着想去探知其中所藏的秘密了。 不知为何,他千年来的执念,似乎在近些时日淡了许多。 凌晟觉得,或许是他终于开始厌倦了天道这无聊的游戏了吧。 他随意的将手中的梧桐树叶丢置一旁,双手交叉枕到脑袋后,仰望着辽阔无云的天空,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空落。 \/ 夙璃已在人间逗留了许多时日,但她也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 今日,是人间的乞巧节。 入夜后,街道上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各式各样的花灯,被面含羞涩笑意的姑娘们提在手中,河面上,也飘满了各种漂亮的河灯,带着所放之人的浓厚爱意与祈愿飘向远处。 夙璃戴着狐狸模样的半脸面具,独身一人游荡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 身边皆是充斥着笑意的相爱之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看上去,格外的幸福。 夙璃已经快要记不起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模样了,但在人间逗留的这些日子,她好像明白了当初冥帝所说的话,人族,真的是得了天道偏爱的种族。 他们明明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渺小,他们的生命,较之其它种族,可以称得上是短暂如同蜉蝣一般。 但或许,正是因为生命短暂,他们才可以去赤诚的表达,无论是爱,还是恨,在他们身上,都显得格外纯粹。 她本来,也是这样的。 可是啊,可是,她如今还能够这样吗? 夙璃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找记忆中的那些故人,告诉他们,这千年来,她真的好孤独,好委屈,亦好想,好想他们。 但她害怕。 她害怕看见他们陌生的眼光,害怕她会忍不住哭泣,他们却不会再将她拥入怀中,更害怕……他们再也无法爱她。 这个世间,还有人会记得她吗?还有人会……无条件的,爱她吗? 夙璃有些出了神,一时间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 突然,一道尖叫声从不远处响起。 夙璃一下子回了神,她透过微微有些躁动的人群望去,只见湖边一梳着妇女发髻的女人正嚎哭着朝周围的人喊着些什么。 她不自觉的走近,便见妇女满脸惊慌,涕泗横流的朝周围的人求救,“求求你们,救救我姑娘!她,她落下水去了!求求你们!” 本围绕在她四周的人群皆面露难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女人见无人肯伸出援手,绝望的瘫坐在地上,痛苦的哭嚎着,“求求你们,神明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夙璃知道,她不应该随意插手人间之事。 人世间每一个人的命数皆有特定轨迹,他们的结局都已写在冥界生死簿中,生老病死,或是意外使然,皆是定数。 但是,她看着女人痛哭的模样,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凰羽来。 ‘阿璃……阿璃……我的乖女儿……娘亲只希望你……永远的平安喜乐……’ 等夙璃反应过来时,她已凌空飞到了河面之上。 周遭所有人都无比惊愕的望向她。 她愣怔了片刻,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那惊讶了一会儿便满脸恳求,不断朝她磕头的女人,“神女……您是神女大人吗?!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 她一下一下磕在河边坚硬潮湿的青石板上,额头很快便见了血。 夙璃轻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女人便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了起来。 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到那位凌驾于湖面之上的神秘女子只是微微抬起了手,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紧接着,湖面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把巨大而无形的利刃劈开一样,湖水迅速向两侧分开,形成了一道深邃的水墙。就在这道水墙之中,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静静地躺在湖底,她的身体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助。 夙璃手指微动,小女孩便被缓缓托起,慢慢的落到了朝上张开双手满脸泪水的女人怀里。 女人抱住孩子,瘫坐在地上,摩擦着孩子冰冷的脸颊,口中不断呼唤着,“二丫,二丫,不要害怕,阿娘在……” 夙璃凌空踏步走向她,缓缓落到女人身边。 她低头看了看女人怀中昏睡不知生死的小姑娘,沉默片刻,微微弯下了腰,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孩子的额头上。 一道红光在她指尖微微闪动,不过片刻便没入了女孩的身体中。 下一秒,只见小女孩呛咳出一口水来便悠悠转醒。 女孩的神色还有些恍惚,但在看清自己亲娘的面容后,立刻狠狠埋入母亲的怀中,大哭出声。 女人哭着搂紧了孩子,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还不忘不断朝夙璃感谢,“谢谢您,谢谢神女大人,谢谢,谢谢……” 周遭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朝着夙璃跪倒俯拜起来。 众人跟着跪拜,声声唤着‘神女大人’。 夙璃看着四周不断跪下的人们,眸色微动,直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第127章 其他神明 天帝靠坐在金龙宝座上,很是不耐烦的听着底下大臣们的汇报。 这天帝并非那种兢兢业业、勤奋理政的君主,再加上四海八荒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所以原本每天都要举行的早朝,早已被他改为每月一次。然而,每次的早朝无非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让他感到无聊至极。他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神情略显困倦,眼神游离不定,仿佛心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要不然……把早朝改成一年一度算了? “报!”门外突然传来一仙兵的传报声,正出神的天帝被吓了一跳。 他坐直了身体,掩盖式的整理了一下表情,有些不满的朝着跪倒在下首的仙兵说道,“何事?” 仙兵单膝跪地,恭敬的说道,“回禀陛下,冥界来报,人界有异动。” 天帝微微皱了皱眉,“人界?人界能有何异动,还需冥帝特地遣人来报?” 仙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答道,“冥界帝君说……人界出现了,一位神明。” “什么玩意儿?你说出现了什么?”天帝往前探了探身躯,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原本那些正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大臣们,听到仙兵说的话后,瞬间清醒过来。他们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神中透露出惊讶和好奇,神贯注地聆听着仙兵的话语,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仙兵又重复了一次,“回禀陛下,冥界帝君来报,人界出现了一位神明,且插手了一个人族的生死。” 天帝双目圆瞪,嘴巴微张,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站在药师身侧的司命偷偷靠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他说的啥玩意儿?神明?那位现在不是在仙界吗?” “哦?”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黑袍男子怡怡然的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司命急忙往药师身后一藏,只敢从他肩头探出半个脑袋来,偷偷看着那位出入无禁的男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药师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安坐在金龙宝座上的天帝见到来人,匆忙站起身走下来迎上前去,“哎哟神君,您来啦!恰好刚刚冥界来报说……好像有些人族,在人界看见了您……” 凌晟似散步般闲适的踏上了通往金龙宝座的阶梯,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帝位,转过身随意的坐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 凌晟这才看向下首有些惊慌的天帝,扯了扯唇角说道,“人界出现的神明,不是本君。”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众人还是无比惊讶。 他们都知道这位上古神明近日暂住在仙界,人间出现的所谓神明,应当不是他。但听到正主的亲口否认,才更让他们觉得震惊。 如果不是这位……那…… “会不会……”一个大臣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会不会是哪位仙人,偷偷下界游玩,被错认成了神明?” 但他的话马上就遭到了身旁别的大臣的反驳,“怎么可能,先不论仙界众人皆需由司命仙君写下记录才可下界,更不可能有谁敢坏了规矩,随意插手人界之事。” 那位被反驳的大臣撇了撇嘴,嘟嘟囔囔道,“万一呢……” “司命仙君,”天帝突然出声道,“近日可有谁人为何事寻过你?” 突然被点名的司命吓了一跳,他慢慢的从药师身后挪出来,怯怯的抬头看了看,他的目光却在接触到看着他的凌晟时瞬间收回,司命低着头,眼神不住的游移,“没……没有……” 凌晟勾了勾唇角,听了会儿众人的讨论,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理了下宽大的衣袖,淡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很好奇,这世间是不是真的还存在除本君之外的神明,那本君就亲自走一趟,去见一见那位……吾的同族。” 天帝犹豫了一下,却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这位面前不值一提,他朝凌晟抱了抱拳,说道,“如此,便劳烦神君走一趟了。” “嗯。”凌晟应了一声后,便直接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 正在与扶桑对弈的夙鸣手执着一枚洁白如玉的棋子,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棋盘,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和这盘棋局。 “听说了吗,那位去人界了。”扶桑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夙鸣说道。 夙鸣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边思考着棋路边有些不以为意的回答道,“据说是要去寻另一位神明,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扶桑摇了摇头,“那位不是随意会被欺瞒的人,此事大概率是真的。” 夙鸣闻言终于抬起了头,他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有些惊奇的说道,“难道这世间真的还存在其它的神明?不是说总共二十位,凌晟神君是世间仅存的最后一位神明吗?难道……那场诸神之战里,还有别的神明活下来了?” 扶桑又轻轻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当初应当只有凌晟神君存活了下来。” 夙鸣愣怔了一下,随后说道,“那?这位神明……是新神?居然还会有新神诞生?为何?” 扶桑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我上哪知道。不过……新神降世,不一定就是好事啊……” 扶桑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着夙鸣认真地叮嘱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得多派点人手去盯着魔族那边,随时注意他们的结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夙鸣闻言也肃了表情,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扶桑这才低头看了眼棋盘,随后他嗤笑了一声,对着夙鸣说道,“几千年了,你的棋艺怎的还是这么烂?” 夙鸣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天色,站起身来说道,“羽儿应当已经备好了晚膳,那么,我先告辞了长老。” 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扶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的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自言自语道,“新神……天道,究竟何意呢?” 第128章 乍相逢悲 人界,凌国。 凌晟缓缓地走到一座桥梁处,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淡然地望向桥下。桥下聚集着一群人,他们围成一圈,正专注地盯着中间的一块巨石。从远处看,他们似乎正在用工具精心雕琢着这块巨石,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专注和细致。 他看向平静的河面,微微凝神感受了一番。 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不属于他的神力残留。 他看了一会儿,才抬步走向一个手持画卷类似指挥的人身边。 凌晟随意的开口说道,“这是在干什么呢?” 那指挥官很是不耐烦的偏头看向凌晟,却在目光触及他玄色的双眸时一下子愣怔了,他有些结巴的回答道,“建……建造神女之像……” “哦?”凌晟感兴趣的凑过去,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画卷上,“此画,能否借我一观?” 指挥官依旧一副懵懵的样子,听话的将手中的画卷递了过去。 凌晟接过画卷,唇角微勾,“多谢。” 言罢,他缓缓打开了画卷。 画卷上的女子逐渐显露出来。 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与他常穿的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长袍,她微微偏过头,神色淡漠,却艳丽无双。 那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画这幅画的人,技艺应当算得上是人间之最。 凌晟看着这幅画,明知道在自己的记忆中,应当是从未见过画中之人,但他就是觉得,即便是如此画技,也未能将画上之人的真实美丽描绘出来十分之一。 “这画……能卖于我吗?”凌晟的目光依然落在画上,淡淡的对身旁的指挥官开口询问道。 明明他用的是问句,指挥官却生不出丝毫拒绝他的想法来。 他只能讷讷的点了点头。 凌晟道了声谢,便收起画走远了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指挥官才像是回过神来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枚金锭,自言自语道,“完犊子……我怎么就把画卖了……” \/ 夙璃静静地闭上眼睛,慵懒地躺在凌国兴福寺后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上。她的身体被郁郁葱葱的枝叶所掩盖,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了她垂落在树枝上的黑色长发,发丝随风舞动,不时轻触着微微抖动的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地睁开了浅琥珀色的双眸。 夙璃撑起身体,朝院门处望去。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在靠近她。 很久以后,夙璃回忆起此刻的心情,依旧很难准确的用言语表达出来。 是欣喜吗?还是害怕?复杂的情感,难以言喻。心脏,一下,又一下,愈发猛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周遭其他的声音似乎都被一键抹除,唯余那无法控制的、越来越清晰的强烈心跳声,如同战鼓一般,在她耳边回荡。而那坚定的脚步声,毫无阻碍地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弦上,让她的心跳更加剧烈。 夙璃死死盯着那处院门,像是要透过古朴厚重的木门看清来人的面容一般。 脚步声停了,停在离她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 她不敢眨眼睛,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古老的木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后,被缓缓推开。 一只苍白纤长的手首先映入了夙璃的眼帘,她的瞳孔微微颤动。 随之,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跨入院中。 黑色的长发随清风轻轻飘扬,宽大的袍摆从地上的青青绿草上缓缓拖过,苍白似许久未见光的皮肤带着满满的清冷感,卓越的五官因面无表情显得格外生人勿近。 那双玄色的眼眸,看向了夙璃,像是穿越了所有的空间维度,所有的古往今来,就这样,直直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人间久别不成悲,乍相逢,才悲。 夙璃此刻才彻底理解这句话是何意。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泛起热意,夙璃猛地抬起头来,绿叶倒映在晶莹的浅色瞳孔中,微微颤抖。 “你,便是神女?” 熟悉的声音从树下毫无阻碍的传进夙璃耳中,她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这才低头看向树下那抬着头的黑袍男子。 夙璃的面容隐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中,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凌晟只见树上的女子微微偏了偏头,露出的红唇微微勾起,她说,“凌晟神君,见到你,阿璃真是,三生有幸。” 她的声音很轻,柔和的如同春日的第一缕暖风,就这样拂过凌晟的面颊。 凌晟的玄色瞳孔浅浅缩了一下,随后他问出了一个自己也想不到的问题来,“你在这里,等什么?” 原本柔柔的清风突然变得强烈,枝叶晃动,夙璃的面容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了凌晟的眼前。 只见那个堪称四海八荒绝色的女子,轻轻理了理飘动的鬓发,她看着他,眸光闪动,表情是万般缱绻,“我在等风,也在,等你。” \/ “我的老天奶啊~~~药师仙君!!!”司命的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正在磨墨的药师手头动作一顿,深深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放下了手中的墨条。 他抬头看去,心中默数。 果然,没过一息,殿门便被大力推开,直直打到另一侧木门上,才缓缓反弹回来。 司命撩着袍摆,毫无形象的冲了进来,满脸的惊慌还夹杂着隐约可见的兴奋之情。 他直直走到地台上,弯下腰来,双手大力的拍到桌上。 司命就这样撑在桌上,上半身前倾,双目圆瞪,几乎要贴到药师的脸上。 药师的身形往后仰了仰,脸上的嫌弃之意几乎快要遮掩不住,他眼神冷淡的看着眼前这个轻易便能激发出他杀意的男人,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淡声问道,“司命仙君,今日,你又是为何事而来?” 司命又靠近了一点,脸上的兴奋之意几乎要化成实质,“我的亲娘嘞!凌晟神君回仙界了!你一定不知道他带谁一起回来了!!” 药师面无表情的抹了抹脸上的口水,神色冷漠的看着他。 但司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药师此刻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手舞足蹈的说道,“神女啊!那个人间的神女!!雾草!这世间居然真的还存在第二位神明!我的天爷啊!” 药师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惊讶之情,他看着面前这个状似疯癫的男人,下意识的确认道,“哈?啥?” 司命却像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般,他站起身来,在殿中疯狂踱步,边走边喃喃自语道,“据说这是位新神,你说天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不会……不会是因为看凌晟神君孤身一人实在可怜,所以,创造了一位神女,让他们延续神族血脉?哇哦,这是天道给神君的送上门的媳妇儿啊!唉,我也想要个媳妇儿……” 药师看着来回踱步的司命,原本惊讶的表情渐渐淡去,他的目光又变成了一片冷淡。 呵,真的,好想,一巴掌拍死他哦。 第129章 天帝忧心 天帝从他父亲手中继承大统已有万年之久,这期间,世人皆知的世间唯一留存的神明久居于无人可及的银河湖畔,从未出世。故是万万谈不上会插手他的权势地位的。 现任的妖界帝君夙鸣与他差不多是在同一时期接任妖帝之位,夙鸣大婚后,便事事以妻为重,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妻奴。天帝一直觉得不屑,就算那妖帝的血脉与龙族一般是上古神兽,但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野心呢? 魔界的结界自成至今,亦是从未有过任何异常,虽他与妖帝都派遣了士兵镇守那处,但因那诸神合力所下的结界实在是堪称完美,故如今仙界众人皆知,镇守魔界,着实是一件闲差。 而人界,他界不可随意插手,是众人皆知的铁律,就算偶有牵扯,亦是隐着实身,了却因缘后便再不会有其它羁绊。 至于冥界,不说路途遥远,冥界之人,哪怕是冥帝,亦受着天道禁制,不可随意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地下。 所以自他成为天帝,他便一直觉得自己是四海八荒最为尊贵之人,无人能够越过他去。 后来,那位久久避世不出的凌晟神君竟莫名离开了银河湖畔,天帝确实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有些许惊慌,他害怕这位神君的存在会威胁到他如今独一无二的地位。 但那位神君却似乎,根本丝毫不在意所谓的权势地位,自他下界,大部分时间皆在云游四海,对于其他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对此,天帝其实隐晦的舒了口气。 他只要,在众人面前,给予那位作为神明应有的尊重便可,其余时间,他依旧可以当他那高高在上,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天下之主。 可是出现了变数。 当天帝听说凌晟神君带着另一位神明回仙界时,他正在后花园中为自己最近新封的妃子作画。 看到暗卫信报时,天帝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翻倒,将快要完成的画作晕开一团。 新封的俞妃提着裙摆急急上前,“哎呀,陛下~”她拿起帕子按在已经毁坏的画上,语调婉转的撒娇道,“陛下~您可答应要赐臣妾一幅御画的,这幅太可惜了,您可补给臣妾啊~” 天帝猛地一挥手,俞妃惊叫一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她双手撑在地上,有些惊慌的看向天帝,“陛下……” 但天帝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只是撩起袍摆,飞快离开了去。 \/ 天帝坐在金龙宝座上,控制不住的疯狂抖着腿,好似非常不安。 他不自觉的咬着指甲,时不时看向殿门口。 突然,有一仙侍突然躬着身走进殿来,天帝猛地站起身,紧紧盯着走上殿来的仙侍。 那仙侍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目光,脚步忍不住微微顿了顿,原本低着的头更是深埋,他颤颤巍巍的跪倒在殿中,努力稳住声线,“启……启禀陛下,司命仙君求见。” 闻言,天帝脱力般的坐回了金龙宝座上,他撑着头,皱起了眉,“喊他进来。” 司命踏入殿中,便见那上首之人正闭着眼,眉头紧紧皱起,一只手指不断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司命见状,低着头偷偷的向身侧引他进来的仙侍使眼色,试图得到些许信息。 但他眼睛都快因为疯狂使眼色抽筋了,那仙侍也未曾给他分毫眼神,只是在禀报完天帝后死死的低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司命无法,只得慢慢吞吞的上前行礼。 天帝抬眼看向他,沉声叫了起,“司命仙君,究竟何事,快快禀告。” 司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启禀陛下,那个……就是,前些日子下凡历劫的明云仙君已经完成劫数,故臣来请示陛下,是否要将他召回仙界。” 天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这事?你自己决定不就完了吗?” 司命赶紧俯身行礼,“陛下恕罪!” 上首之人久久未回应他,司命悄悄抬眼望去,只见天帝又闭上眼睛,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似十分的烦恼。 司命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何烦心事?” 闻言,天帝突然坐直身体,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司命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禁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八卦之心。 但还未等他再次出声,原本安坐在上首的天帝却猛地站起身来,只见他快速走下台阶,走到司命面前。 司命被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双目圆瞪的看着目光灼灼的天帝,“陛……陛下……” 天帝并没有计较他的不敬,他挥退仙侍,而后凑近司命,小声的说道,“司命仙君,你说……如果,神族再次复兴……朕……是否还能继续安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仙界……还是否能够维持如今的地位?” 司命闻言双眼瞪的更大,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天帝,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他学着天帝的动作凑近,小声说道,“陛下这是何意?难道……那神女……是真的!” 天帝叹了口气,毫无形象的盘腿直接坐到了地上,司命哪里还记得尊卑,他一心只想吃个完整的瓜,于是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紧紧盯着一脸颓然的天帝。 两人明明是君臣,此刻却像是两个普通的市井小民一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时辰后,司命一脸恍惚的踏出殿门,他嘴巴微张,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一般。 司命脚步迟缓的走了一段路,直到有路过的仙君向他问好,他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般,双目圆瞪的看向向他问好的同僚。 那位仙君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愣愣,“司……司命仙君?你怎么了?为何这般……神不守舍?” 司命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可他的双眸却猛地迸发出强烈的光。 他连招呼都没打,就急急撩起袍摆跑开了去。 与他打招呼的仙君看着司命跑走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药师仙君,真是作孽啊……” 第130章 古老传说 凌晟一直都知道天帝的暗卫总是跟在他的身旁,但他从来都没有当一回事。 而这次,他也并不想阻止。 所以等他跨入正殿中,看见天帝神不守舍的坐在金龙宝座之上时,并未感到任何惊讶。 他只是神色淡然的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天帝身后的近侍非常有眼见力的上前奉茶。 凌晟随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看向天帝,“我将神女带回来了,先给她安排个住所吧。” 天帝闻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比惊慌的站起身来,他踌躇了一下,急急下了台阶走到凌晟面前。 天帝随手挥退了所有仙侍,然后微微恭敬俯身,他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神君……这位神女……究竟是……是……是何身份?” 凌晟垂下眼眸,纤长苍白的手指搁在膝盖上,在黑色衣袍的衬托下更显清冷。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过了许久,久到天帝以为自己得不到他的回答了,凌晟才开口说道,“她是,本君的同族。” 天帝皱了皱眉,不自觉的搓着手,忍不住继续开口询问道,“可是为何?这位神女……难道是当初,那陨落的十九位上神中的其中一位?还是说……” 凌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语气淡漠的说道,“她是新神,她是,天道所创的新神。” 天帝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讶,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晟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看向天帝,很是随意的说道,“新神降世,该是普天同庆之喜,既然天帝现如今乃天下之主,自然应当亲自为神女设下筵席,昭告世间,神女降世之喜。” 天帝愣了一下,随即半躬着身子不住的点头,“是是是,此事朕……此事我自然责无旁贷,定当好好安排。只是……只是,那位神女,如今身在何处?我是否应当先行拜见一下?好了解一下神女的喜好……况且……况且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神女……” 凌晟低下头思索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如此,天帝便随本君去拜会一下,这位新的神明吧。” 言罢,凌晟直接抬步往殿外走去,天帝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随即抬脚跟上。 \/ 仙界,通往建木古树的百级台阶前,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色衣袍,面容艳丽的女子。 守在其处的仙兵被吓了一跳,他们看向来人,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艳,但还是抬手拦下欲往台阶上方走去的夙璃,其中一位仙兵肃了表情,开口说道,“此处禁止随意同行,还请仙子莫要再向前。” 夙璃看了眼上方若隐若现的巨大树冠,她收回视线,看向拦下她的那位仙兵,嫣然一笑,“好,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仙兵在仙界所见的仙子众多,其中以美貌闻名于世的亦不在少数,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故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慌神,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啊……不……不用……” 等到两人再也看不见夙璃的身影,那位被夙璃笑容所冲击的仙兵依旧愣愣,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旁边的同僚看着他望着远方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抬手在愣神的仙兵面前晃了晃,语气戏谑的说道,“回神了,看你那样,怕是三魂六魄都跟着人家走了。” 愣愣的仙兵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他木木的看向身侧的同僚,双目圆瞪,像是没了灵魂一般,“你刚看见了吗?那位……是哪位仙子?我怎么感觉,她是……真实的存在吗……” “啊是是是,”身侧的同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敷衍,“是从你梦里跑出来的仙子,摄你的魂,夺你的魄。” \/ 仙界的建木古树,与银河湖畔的那棵别无二般,同样是郁郁葱葱,充满生机,散发着在漫长岁月长河中沉淀下来的慈悲。 夙璃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被清风微微拂动的枝叶,她轻轻抬起手,放在粗糙的树干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在吗?”夙璃轻声喃喃道。 柔和的风拂过她的鬓发,像是母亲温暖的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 无人回答她,只有因和风轻响的树叶,发出‘沙沙’如同弦乐般的声音。 夙璃睁开眼来,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毫无光亮,她低下了头,淡淡的说道,“你也不在吗?这世间,好像真的没有人记得我了。凌晟……他也把我忘记了呢……” 所以啊……所以,她如今,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在这个,无人知她,无人爱她的世间,她要如何,继续存活下去呢? 突然,夙璃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从远处传来,袍摆拖过汉白玉所制的台阶,发出轻微的细响。 ‘一,二,三,四……’ 她在心中默数着,听着那个脚步声,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脚步声停了,夙璃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清冷男子。 “凌晟,”她扯出一个笑来,“你来了。” 还未等凌晟有所回应,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明黄色的影子。 天帝在看清夙璃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但他马上感受到了身侧之人身上传来的冷意,立刻就清醒了。 他半俯身朝着夙璃抱了抱拳,有些谄媚的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神女大人吧,哎哟,我一看您就知道,这气质,哈哈哈哈哈,也就只有咱们的凌晟神君可以与您比肩了。” 夙璃淡淡的笑了,她朝着天帝点了点头,“天帝陛下,久仰。” 天帝似是受宠若惊,他挺了挺身子,咳嗽了一声,努力压下快要上扬的嘴角,“啊哈哈哈,是吗?神女大人居然知道我,真是我的荣幸哈哈……那我斗胆问一句,不知……神女大人名讳是何?” “夙璃,”她轻声回答道,目光却直直落在天帝身侧,面无表情的凌晟身上,“我叫夙璃。” 柔和的风突然变得稍许强烈了起来,建木古树的枝叶晃动幅度变大,沙沙作响,像是一曲悠扬婉转的歌谣,诉说着一个神秘又动人的古老传说。 第131章 快要死去 夙鸣接到仙界的邀请函时,正在抓耳挠腮的与扶桑对弈。 他边展开信函,边有些不耐烦的碎碎念道,“这天帝,一天到晚真是闲的慌,又是谁的生辰还是说又要封妃了……” 待夙鸣看清信函中的内容时,他猛地站起身来,宽大的袖摆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拂过棋盘,将黑白棋子彻底打乱了去。 扶桑‘哎’了一声,他看向夙鸣,有些不满的说道,“妖帝,你是故意的吧?如今你的手段是愈发下作了,光悔棋还不算,现在干脆直接毁去棋局了吗?” “不是……”夙鸣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木木的对着扶桑说道,“天帝……说要举行筵席,邀众人……恭贺神女降世之喜……” “什么?”这下扶桑也坐不住了,他跟着猛地站起身来,从夙鸣手中一把夺过信函,展开细细读来,待他看完信函中的内容,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此间,竟然当真有新神降世?”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重新坐回座位上。 夙鸣肃了神色,“虽说我心中已有大概准备,但如今确认此事为事实,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八荒亦无大事,为何……会突然有新神降世?” 扶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棋盘,亦是一脸思索之色,“魔族结界,近日来,可有异动?” 夙鸣摇了摇头,“未有任何异动,我前些日子曾亲自去看过,甚至可以说……魔族结界,似乎更加稳定了。” 扶桑微微皱起了眉,他低头看着杂乱的棋盘,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只听他低声喃喃道,“那是为何……总不能……只是为了让那位,有个伴吧……” 夙鸣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猛地瞪圆了双眼,他有些结巴的说道,“那……那位?哈……不愧是天道亲子……” 扶桑看着满脸恍然大悟的夙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位已成为一界帝君的男人,某些时候,真的单纯的可怕。 扶桑忍不住‘啧’了一声,开口说道,“神女降世,乃六界大事,你务必要礼数周到,准备的贺礼不可太过夸张,亦不可太过随便。”扶桑想了想,继续说道,“此事,你还是交予你家帝后准备吧,她更为细心,总不会出现差错的。” 夙鸣有些骄傲的点了点头,“那是,羽儿从来都是最细致周到的,想当初,我还未承袭帝位时,羽儿就猜到了长老您的想法,还叫我多加关心与您……” 扶桑看着即将关不住话匣子的妻奴,又狠狠翻了个白眼,终是忍不住下了逐客令,“那你还不快去?离仙界筵席不过半月,身为妖界帝君,你要准备的还多着,少来我这儿躲懒。” 夙鸣还欲再言,扶桑却一挥衣袖,一股劲风推着夙鸣直直出了门,木门在夙鸣眼前直接关上了去。 夙鸣撇了撇嘴,哼着小曲儿往自己寝宫走去。 \/ 梧桐苑中,凌晟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手边的茶水已经完全冷却,他摩挲着茶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帝将夙璃安排在离仙界建木古树最近的青竹苑中,一开始,夙璃本提出,想入住在梧桐苑中,却得知凌晟已入住其内,她只是笑笑,未曾再争。 凌晟也未有任何表示。 他抬起头,看着因清风轻轻晃动的梧桐树叶,玄色的双眸中倒映着深浅不一的绿色,如同他此刻的情绪一般,不知面貌。 一片树叶悠悠落下,在空中打着旋落到了树下的石凳上,此处已空无一人,唯余那杯已经完全冷掉了的茶水,和轻轻吹拂着的清风。 建木古树下,夙璃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正闭着眼睛假寐。 突然,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常年身着着黑色衣袍的男子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但夙璃并未起身,只是朝着他扯出一个柔和的笑来,“不知神君来此,有失远迎。” 凌晟没有应答,他抬步走到夙璃身侧,抬手抚上建木古树的树干,掌心传来粗糙的感觉,带着些许痒意。 凌晟低下头,看着女子的发顶,语气淡漠的说道,“所以,神女不打算与我说说,你的真实由来吗?” 夙璃微微仰起头,视线缓缓落在他那深邃的玄色眼眸之上。此时,灿烂的阳光透过建木古树繁茂的枝叶,洒落在她娇美的脸庞上,明明灭灭,光影变幻间,让人难以捉摸她眼中深藏的情感。 “我只是,一个幸运的人,受了很多人的恩惠,才终于成为了神明。”夙璃的脸上带着浅笑,眼神中似乎,带着让人读不懂的眷恋。 凌晟闻言嗤笑了一声,有些戏谑的说道,“成为神明,是件值得感恩的事情吗?” 夙璃垂下了眼眸,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微微减去了半分。 “是的,”她轻声的说道,“因为……我有需要守护的人,只有拥有神明之力,我才能,有机会,守护住他们。” 淡淡的风轻轻扬起她的黑发,纤长的睫毛也随之微微晃动,让人感觉,她像是一个脆弱瓷娃娃般。 凌晟看着她,并未言语,他的手指微动,似乎想要为她撩开脸上的碎发,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夙璃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抬头看他,嘴角的笑意再度浮现,却只让人,觉得悲伤。 她轻声开口道,“神君,作为神明,你……可曾有过,觉得遗憾的事情?” 凌晟看着她倒映着他身影的浅琥珀色双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移开了视线,淡漠的回答道,“没有。” 闻言,夙璃愣了一下,随后缓缓低下头去,她的唇角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声音却变得更加轻,似是要融进风中,直接消散在空气里一般,“这样啊……那,也挺好的呢……” 凌晟重新看向她,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落寞,似乎快要凝成实质般,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夙璃看向下方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嘴角的笑渐渐消散。 是了……他本该……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受着万人敬仰,清冷,但无忧,亦无虑。 他只是变回了那个,从未遇见过她,从未爱上过她的,无情无爱的神明。 这样就好了吧,这样就好了呀…… 阿璃,你不该,也不能,再一次,拖他走下神坛,落入这俗世。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痛到几乎让她觉得……快要就这样死去了般。 第132章 活着便好 天帝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紧皱着眉,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而天后正坐在一旁的锦凳上,轻轻的为他揉着太阳穴。 在不知天帝第几声叹息后,天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神君与那位神女……往后是要久居仙界了吗?” 天帝闻言,不耐烦的挥开了天后的手,他坐起了身,却没有给天后任何眼神,只是面色不虞的说道,“就算那两位要久居仙界,难道你还以为吾等能有二话不成?你不过一久居深宫的妇人,便不要费心考虑这些了。如今你应当上心的,是十日后便是举办的筵席,此次筵席,你必须好好准备,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可明白?” 天后低垂着眼眸,轻声应道,“谨遵陛下谕旨,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天帝随意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今日朕宿在书房,不必等候。” 天后起身行礼,恭敬的将天帝送出了门。 待天帝离开后,天后坐到软榻上,她看着边几上已经有些冷掉的茶水,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槐沫嬷嬷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轻声说道,“娘娘,可要唤人重新为您沏茶?” 天后摇了摇头,她半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槐沫很有眼见力的跪倒在她身后,抬手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 没过一会儿,一身着云锦侍女服的女子轻手轻脚跨入殿中,她快步走到天后面前,跪倒在地,轻声说道,“启禀娘娘,陛下,往俞妃殿中去了。” 天后睁开眼来,眸中是一片冷意。 “青鸾,”天后的语气无波无澜,却让跪着的女子身形微僵,“本宫说了,从今往后,无需再向本宫禀告天帝陛下的去向。” 青鸾急急低下了头,语气带着些无措,“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只是……心疼娘娘。” 天后轻笑了一声,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本宫贵为仙界帝后,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心疼的?青鸾,本宫宠爱你,你便更应当认清自己的身份。” 青鸾这下是真的慌乱了,她急忙伏趴到地上,声音微微颤抖,“娘娘恕罪!是青鸾自以为是了!” 天后看着眼前止不住颤抖的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漠的说道,“下去吧。” 青鸾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她低声应是,轻轻退出了殿外。 槐沫手中动作未停,也并未开口为自己这个同族小辈求情。 天后缓缓舒展了眉头,依旧闭着眼睛,她突然说道,“青鸾,如今也有千岁有余,快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吧?” 槐沫的手指顿了顿,但立刻又恢复了动作,她语气恭敬的回答道,“启禀娘娘,青鸾与太子年岁相仿,确实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天后冷笑一声,“本宫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从小便随侍身旁,对她亦多有照拂,但,她如今是愈发不知收敛了。浮乾贵为龙族太子,与她身份相去甚远,你也该多多敲打她,莫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毁了本宫对她的情谊。” 槐沫闻言收回了手,绕到天后面前恭敬跪下,“敬遵娘娘教诲,奴婢定当好好教导她,不再让她惹娘娘心烦。” 天后没有应答,只是闭着眼睛,宛若已经睡了过去一般。 \/ 夙璃坐在桃花林中的八角凉亭里,桃花花期已过,四处皆是一副郁郁青青的景象。 她隐在此间,手执着一壶清酒,自斟自饮着,看上去似乎很是闲适。 清风拂过,轻轻扬起她的黑色长发。 夙璃一瞬间有些恍然。 多久了呢?离她第一次来到此处,已经过了多久时间呢? 啊……不对,如今,时间回溯,这应该算是她此世第一次来此吧…… 像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故事,被无限拉长最终消失在宇宙长河中的那段时光里,她就是在这里醉了酒,之后才会被推下弱水,最终,遇见了凌晟。 如今的她,已是神明之躯,世间普通的酒水已经无法轻易将她灌醉,她总是清醒着,连片刻的沉沦都不被允许。 这大概也是成为神明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吧。 夙璃这样想着,只觉得有些可惜。 突然,夙璃的耳朵动了动,有脚步声,正缓缓靠近此处。 她抬起手,石桌对面便出现了一个空的白玉酒杯。 一碧衣男子从不远处走来,他脚步轻缓,身姿挺拔,端的是一个风姿绰约。 夙璃慢慢偏过头去望向他,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拜见神女。”男子走到她的面前,恭敬的半俯下身,抱拳行礼。 夙璃抬了抬手,一股温柔的力量将他慢慢托起。 她笑着看他,“浮乾……太子,久仰了。” 浮乾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敛下表情,他带着浅浅笑意,一如夙璃记忆中的模样,那般的,温润如玉。 “神女大人竟知吾之名讳,实在是浮乾之幸。” 夙璃垂下眼眸,嘴角依旧带着笑,她端起酒杯,看向因清风吹拂而微微晃动的枝叶,语气柔柔的说道,“太子殿下,不知是否愿意赏光,陪我小酌一杯?” 浮乾看着眼前美丽不似世间所存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撩袍坐到了夙璃对面。 夙璃执起白玉酒壶,为他的酒杯斟满了酒。 浮乾双手执杯,向夙璃微微一扬,干脆的一饮而下。 夙璃放下空杯,看着对面熟悉的脸庞,浅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她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风姿绰绰……想必,殿下这些年岁里,应当过的不错吧?” 浮乾因夙璃突然的提问有片刻的愣神,但他很快便整理好表情,略带恭敬的回答道,“多谢神女挂念,浮乾幸得神君垂怜,出世千年,得父母宠爱,同僚帮扶,故可顺遂成年,但亦仍有诸多不足,浮乾日后定当努力修炼,稳定境界,以回馈四海八荒万千生灵。” 夙璃笑了笑,重新为他满上酒杯,随后,她执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柔,“如今,天下太平,太子殿下就只需……活着,平安喜乐的活着,便很好,很好了。” 清风徐徐,淡淡的酒香混杂着一些不知何来的清冷,渐渐飘向了远方。 第133章 好想退休 仙界广发信函,要求四海八荒各界大能前往仙界参加筵席,共贺神女降世之喜一事,已经在各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因为好奇,虽然离筵席之日还有近十日有余,但各界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前往仙界,试图窥探这位神女的真容。 天帝担心有不长眼的真敢扰了神女清净,特地三审五令司命仙君安排他界众人远离神女所住的青竹苑。 但他似乎忘了,司命这个人的特性。 将他放入一个充满好奇的人堆里的结果就是…… “司命仙君,快说说啊,这位神女究竟是何来头?”凉亭中坐着许多人,大家将司命团团围在中间,妖界的腾蛇族长敖远离司命最近,他偏着头,脸上是丝毫不遮掩的好奇。 司命老神在在的坐在圆桌旁,不紧不慢的端起敖远为他斟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极度好奇的神情。即使是妖界那位善于伪装的青丘族长也不例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实际上他那握着茶杯的手却一动不动,显然是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司命这边的一举一动。 司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那位神女,可是神君亲自去人界带回来的。据说啊,当时这位神女在人间的时候,使用神力救了一个落水的人族幼童,许多人族都亲眼见着了!后有冥界使者向天帝陛下禀告此事,一开始大家伙儿还不相信是神女降世,只当是天上哪位仙子贪玩下了界呢。但我当时就很是笃定,这位定是神女无疑。” 敖远嗤笑了一声,他是妖界出名的喜交友玩乐,与仙界的司命仙君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两人也有些私交的,故他亦是深知司命的德行,事事到他嘴里,七分都要说成十分。所以他有些不屑的说道,“难不成司命仙君早早就算到了神女将要降世?” “你懂什么,”司命做了一件药师常做的事情,他朝着敖远狠狠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说道,“众位也知道,不论我们来自仙界、妖界,还是冥界,都有一个共同的不可为,那便是绝对不可随意插手人间众生的生死命运,否则便会降下天罚。但是啊!那位竟然当着那么多人族的面使用神力,救了一个小女孩,可谓是极度的随心所欲,这像谁?嗯?谁还敢丝毫不将天罚看在眼里?” 司命瞪圆了眼睛看着众人,一副‘你们懂不懂?’的表情。 众人脸上皆是恍然大悟的神色,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敖远又忍不住问道,“那仙君可知,这位神女降世,天意几何?” 司命闻言,环顾四下,身躯微微往前探了些许,众人见状不自觉的学着他的动作,侧耳倾听。 司命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也知道,当初天道向神族降下天罚,诸神皆陨落在那极北之地,唯独那位……被保了下来,天道偏爱可见一斑啊……如今,神女降世,以我猜想……怕是天道不忍那位孤独存世,故特地创造了一位神女,怕是啊……就是为了给那位寻个陪伴呢!” 敖远瞬间坐直了身体,“你放屁吧!就因为这?” 司命又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想想,你自己想想,为何!在那位离开银河湖畔后,新神降世了?又为何,偏偏是位女子?啧,你这老粗人,说了你也不懂。” 众人似乎真的被他说服了七八,一时间都面面相觑,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凉亭外的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古树,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树叶被风吹开,露出一抹黑色。 凌晟闲适的躺在巨大的树丫上,听着下方凉亭中众人的讨论,他闭上眼睛,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 妖界。 扶桑正在院中与自己对弈,他眉头微皱,似乎完全陷入了眼前的棋局中。 夙鸣推门进来时,也不见扶桑抬头看他一眼。 夙鸣缓步走到圆桌前,落座在扶桑对面,他半撑着脑袋,看了眼棋盘,又看了看丝毫不愿意给他一个眼神的扶桑,忍不住悠悠叹了一口气。 扶桑本没有理会他,但架不住夙鸣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扶桑终于抬起头来,眼底尽是不耐,“帝君为何一大早就来寻我,今日不用上早朝了吗?” 夙鸣闻言更是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表情有些忧郁,语气丧丧的说道,“长老啊,您说,您明明身强力壮,为何早早要退位与我?您是妖界中修为最高、年岁最长的人,您称帝,妖界众人皆是自愿俯首称臣的。可是我呢,妖界中比我年长的,比我境界更深者不在少数,他们根本不是真心臣服与我。唉……” 扶桑闻言,肃了脸色,他语气冰冷的问道,“帝君这是何意?可是有那不长眼的玩意儿,有了异心?” 夙鸣没有回答,只是又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扶桑猛地一拍桌子,气愤说道,“是谁?!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谁他娘的敢明目张胆的造反?!你说出来,老子亲自砍了他们!” 夙鸣可怜兮兮的望着扶桑,“就是那些个族长们!” 扶桑一惊,“什么?族长们……你的意思是,族长们联合起来,想要动摇你的帝位?”他的语气很是严肃,要当真是他所想那般,那妖族,怕是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夙鸣的表情亦是染上愤怒,他的语气很是不忿,“长老,您都不知道他们这帮子混蛋多过分!我今天去早朝,您猜怎么着?将近一半的大臣皆告了假啊!他们居然不通知我!就自己上仙界看神女去了!您说过不过分!” 扶桑的神色一木,他看着喋喋不休的夙鸣,眼神渐渐变得冷漠。 夙鸣称帝的年岁虽然不短,但也万万称不上多长,所以他的臣子,除却那些个老臣,许多都与他年岁相仿,而他本也是个豁达之人,亦是最不喜摆架子的,故他与敖远他们,私下里都是以兄弟相称着,除却公事,夙鸣从来不会以身份压他们。 扶桑也是知道他们的相处方式的,故现在,他着实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扶桑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本仍在不断吐槽的夙鸣突然被一股劲力提起了后领,然后便被直直扔出了门外。 木门在他面前被大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夙鸣‘哎哟’了一声,过了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小声嘟囔道,“老头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夙鸣拍了拍身上的灰,边叹气边往自己寝宫走去,“唉……我也好想去……我何时才能退位啊……” 第134章 神女名讳 还有三日,仙界的筵席就将开场。 夙鸣也终于得了扶桑的首肯,带着凰羽动身前往了仙界。而扶桑因一贯的不喜社交,故此回亦未跟随,只是留在妖界镇守。 待夙鸣与凰羽到达南天门时,只见两位身着华服、气质高雅的近侍正恭敬地等候着他们。这两人正是天帝的近身侍从,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众侍从,其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其中一位仙侍上前恭敬的向夙鸣与凰羽俯身行礼,“拜见帝君,拜见帝后。天帝陛下知两位赏光前来,喜不自矜,特命奴婢前来为两位引路。陛下已在桃花林中设下小宴,请帝君帝后随奴前往。” 夙鸣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哪里不知道天帝是何种德行。派这么多人在此迎接他们,可不是因为多欢迎他们的到来,怕只不过是想要向他展示仙界派头罢了。 倒是他身侧的凰羽朝仙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她轻声说道,“有劳。” 仙侍恭敬的回道,“帝后折煞奴了。”说罢便引着两人往天后的桃花林走去。 一路上,夙鸣遇见了不少各界大能,其中不乏有妖界的熟悉面孔,众人皆恭敬的朝他们行礼,夙鸣却在看见那几个早早告假前来仙界躲懒的人时,忍不住朝他们狠狠翻了个白眼。 待他与凰羽踏入桃花林,远远便见凉亭外站着的天帝天后,两人脸上皆带着笑意,夙鸣亦扯了扯嘴角,双唇却微动,小声的跟凰羽吐槽道,“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欢迎我呢……” 凰羽面色未变,依旧是那副温柔带笑的模样,私下里却偷偷给了夙鸣一手肘。 待双方靠近,天帝‘哈哈’笑着迎上前来,他抬手拍了拍夙鸣的肩膀,一副格外熟络的模样,“夙鸣老弟,我们真是好久未见了啊。今日你能携夫人应邀前来,朕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身后的天后脚步未动,只是缓缓行了个半礼,她笑意盈盈,看似十分温柔和善,“陛下念了帝君帝后许久,今日终得相聚,本宫亦是万分欢喜。只是准备仓促,仅备了些许便饭,还望帝君与帝后莫要嫌弃。” 夙鸣听着两人的自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凰羽一把拉住了衣袖,她笑着回以半礼,这才说道,“感谢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的厚爱,我们自不能辜负两位的心意。”她抬头看向夙鸣,柔声说道,“帝君,我们入座吧?” 夙鸣瘪了瘪嘴,却并未开口反驳自家夫人,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随意的说道,“那便多谢两位了。” 天帝笑着将两人迎进了凉亭中,而天后落在后面,并未得他一个眼神。天后的笑容,在目睹了妖帝对妖后的宠溺纵容后,已经变得极其浅淡,现下更是完全敛了笑意。 四人落座后,便有仙侍鱼贯而入,奉上佳肴与美酒。 天帝和夙鸣寒暄几句,不过多时已对饮了好几杯酒,其中情谊真假不容琢磨,反而有些争锋相对的意思在里面。 天帝比夙鸣虚长近千岁,但两人成为一界帝君的时间却是差不了多少,故论身份,其实双方并不能去计较谁高谁低,但天帝却一贯爱以年纪说事,总以兄长之名自居,而夙鸣最烦的便是他的这副嘴脸。 所以两人每次碰面,都算不上是多开心的事情。 酒过三巡,双方都有些微醺,说的话也不再是虚以委蛇,没了那么多遮掩后,两人的本性也渐渐暴露出来。 凰羽知夙鸣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虽看上去一向是大大咧咧,却从不会胡作非为,万事皆有分寸,况且如今是在天帝天后面前,夙鸣身为一界帝君,她总该顾全他的颜面,故凰羽并未阻止他,只是在他有些言语无状时偷偷在桌下拉拉他的衣袖,以作提醒。 而天后,她是最清楚不过天帝的德行的,也知自己在天帝面前言语轻微,若她此时随意插话,怕是天帝不会顾全她的颜面,直接便会给她难堪。所以她只是淡定的为天帝布食,偶尔朝凰羽笑笑,亦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 夙鸣双颊微红,看着天帝开口问道,“所以说,现在,神君和神女都在仙界?怎的?天帝陛下你这是,要将他们当成仙界靠山?” 天帝眼神微微迷离,他嗤笑一声,“夙鸣老弟,你这话说的就格外不入耳了。那两位可是神明,朕哪里能够左右他们的去留?但你也知道,这天上低下,没有比九重天更适合神明定居的地方了,况且,龙族,自古以来,便是神族最为亲近的友人,神君和神女,不居于仙界,难道还能下去你那深山老林中的妖界定居不成?” 夙鸣又饮了一杯酒,他极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你们龙族,和我凤凰一族,万万年前,皆不过是神明之奴仆。你咋有脸说出龙族是神族友族这种话来?这九重天,也本不属于仙界,要不是当初诸神陨落,你现在啊,指不定在哪个深海蜷着呢。” 天帝的脸色渐渐变了,眼神中似乎带上了些许真实的怒意,他冷声说道,“几百年不见,你的嘴还是这么臭。” 夙鸣‘哈哈’笑了两声,他带着些不羁回答道,“天帝陛下谬赞,本君向来就是如此,从不曾忘怀初心。” 天帝用力的将酒杯放到桌面上,他双目圆瞪,恨恨说道,“凌晟神君,离开银河湖畔后,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仙界!而他亲自去人间寻到夙璃神女后,也是第一时间将神女带回了仙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至少在神君心中,龙族!远比你凤凰一族值得信任!” ‘啪’。 白玉筷子掉落到地上,碎成了几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本愤怒的天帝和事不关己的天后被声音吸引,皆看向出声之处。 只见本端坐在位置上的凰羽一改温和的表情,她双眼瞪大,瞳孔震颤,连带着本拿着筷子举起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凰羽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措,她看着天帝,有些语不成调的问道,“你……你说……神女……叫什么?” 天帝莫名的看着突然出声的凰羽,因着她的无礼言语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冷声回答道,“夙璃,神女名讳,乃夙璃。” 第135章 毫无大爱 夜色深沉,天空如墨染一般,星光点点闪烁其中。夙鸣踏着月色,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缓缓踏入他在仙界暂居的寝宫之中。寝宫内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已经入夜,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淡淡的银辉,照亮了室内的一角。然而,室内却只有一张圆形的桌子上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宛如一颗孤独的星辰在黑暗中闪耀。 而凰羽就安静地坐在圆桌前,她低垂着脑袋,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垂落在她的肩头,遮住了她的侧脸。昏暗的光线在房间里明明灭灭。她的脸被阴影笼罩着,只露出了模糊的轮廓,让人难以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夙鸣轻轻走到她身侧,撩袍坐了下来,他抬手覆上凰羽微凉的手背,关切的说道,“羽儿,我给你带了些米粥,可要用些?” 凰羽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她抬起头看向夙鸣,眸中却丝毫没有神采。 凰羽有些木然的开口道,“夫君……她……叫夙璃……这是……巧合吗?” 夙鸣皱了皱眉,昨日在桃花林中骤然听说那位神女的名讳时,他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当初他与凰羽闲聊时说的话,同样的感到无比震惊。 他知道为何凰羽会突然失态,因为……那位神女,与他们那并不存在的女儿,拥有同样的名字。 这是巧合吗? 夙鸣不知道。 但凰羽却因此,再一次陷入了莫名的情绪中,就如同之前从人界刚回来那般。 比起去弄清楚那位神女的名讳由来,他更加担心凰羽。 白日里,他也曾经去见过天帝,要求能够私下里带凰羽见一见那位神女,却被天帝直接拒绝了去。 天帝只让他耐心在等两日,直言筵席之日,神女定会出席,届时他们便可一睹其真颜了。 可凰羽这副模样,着实让夙鸣有了些许心理阴影。要知道,当初人界之行后,她整整近百年都陷在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日日不得安眠,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可问遍妖界医师,却皆只道此为心病,药石无用。 夙鸣看着凰羽毫无神采的脸色,突然站起身来,开口说道,“走吧。” 凰羽抬头看他,木木的问道,“去哪?” 夙鸣弯下腰将她轻轻拉起来,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去见见那位神女,亲口问问她,究竟是何来历。” 凰羽闻言,一时间有些惊慌,她拉住欲行的夙鸣,急急说道,“夫君,夫君!那位,可是新神,我们贸然前往打扰其休憩,恐不大好吧?我们从未见过她,亦不知其脾性如何,万一因此惹怒了神女,降下神罚……” 夙鸣摇了摇头,依旧坚持到,“此处为仙界,更有各界大能汇聚于此,众目睽睽下,神女总不会只因一次拜访,便当众将我们打杀了去。大不了,待见到神女,我们好好表达一下歉意便是。况且,羽儿……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位神女,究竟是何来历吗?或许……她能为你治愈心病也说不定。” 见凰羽还在犹豫,夙鸣直接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好歹也是妖界帝君,更是凤凰一族的族长,那位神女不见得连这小小的面子都不愿给我。” 凰羽见他已是打定主意,而她自己,也因心中那不知名的悸动被不断牵动着,故她并未再开口阻止,两人走出宫殿,往建木古树下的青竹苑行去。 \/ 只是还未等他们走到青竹苑前,便在半途中遇见了那黑袍男子,生生被止住了步伐。 夙鸣和凰羽恭敬的向凌晟行礼道,“拜见凌晟神君。” 凌晟微微偏头看他们,语气淡漠的说道,“妖界帝君,你这是,带自家夫人,夜游仙界?世间传闻,帝君是出了名的爱妻,果然如此,帝君当真好兴致。” 夙鸣笑着说道,“神君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着……先去拜见一下新神,毕竟我代表着妖界,总该全了礼数不是?” “哦?”凌晟看了眼夙鸣身后的凰羽,淡声说道,“听说,帝后似乎,身体欠佳。你们去拜会新神……真的只是为了礼数吗?” 夙鸣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身体,挡住了凌晟看向凰羽的视线。 夙鸣继续笑着答道,“内子不过是有些精神不济罢了,多谢神君关心。” 凌晟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不如,让本君为帝后看看如何?同为神明,或许本君也能治愈帝后呢?” 夙鸣敛了笑意,下意识便想开口拒绝。 凌晟此人,世间对其褒贬不一。 他虽为神明,亦是现世中所存在的最高战力。但他却是出了名的冷血冷清,对于弱小者,他从未有过慈悲,而对于他界之人的请求,更是基本无视。 凌晟向来是随心所欲的,自其离开银河湖畔后,不是无人恳请他行神明之义,护四海八荒平和。 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去。 他甚至直言,自己并无大爱,亦不觉得身为神明有什么所谓的责任,所以就算此世间彻底灭亡,他也不会出手,叫众人莫要抱有任何期待。 就连魔界结界,他都未曾去查看过。似乎对于这世间会如何,他真的根本毫无所谓。 故夙鸣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也是下意识的拒绝他接近凰羽。 但还未等他开口,凰羽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夙鸣回头望去,只见凰羽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凰羽上前一步,向着凌晟恭敬的行了个礼,她语调柔柔的说道,“回禀神君,妾身确实……是想寻夙璃神女,治愈心病。妾身心中有执念,却不知其由来,亦不知该如何纾解,但……昨日之后,妾身似乎发现……妾身的心病,似乎与神女,有些许关联。” “哦?”凌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他轻轻挥了挥手,一石桌便突兀出现,其上有散发着茶香的茶壶,以及三个玄石所制的茶杯。 凌晟撩袍坐下,他看向夙鸣与凰羽,随意的抬了抬手说道,“还请帝君帝后,细细说来。” 第136章 只道寻常 凌晟坐在梧桐树下,温和的阳光从枝繁叶茂的树冠间隙中穿过,隐隐约约的落在凌晟的身上,形成明明灭灭的斑驳光影。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看似神色淡然,但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那玉佩通体碧绿,形状是简约的古龙模样,只让人觉得古朴大气。 正是当初浮乾在藏宝阁寻到的那枚。 今日一大早,天帝便亲自将此物送到了凌晟所住的梧桐苑中,而一向在人前以稳重大方着称的浮乾,却意外又意料之中的并未出现。 天帝话里话外皆是为自己亲儿找补,只说其见神君神颜,自觉万般不如,故更加勤勉修炼,此段时间鲜少出现在人前。 凌晟听着他的胡诌,并未有所表态,只是带着些许玩味浅笑向天帝道了声谢。 天帝又寒暄几句,见凌晟兴致缺缺,便也很有眼见力的告了辞,离开了梧桐苑。 待他走出一段距离,才肃着脸向身后的仙侍轻声问道,“太子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仙侍躬着身体,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今日遣人将玉佩送至太和殿后,便去向天后娘娘请安了。现下许还在天后娘娘处。” 天帝的脸色冷冷,他冷声说道,“他如今真是翅膀硬了,荒唐的很,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得了?天后就是这样教导他的?你去天后那边,告诉他,让他一会儿来见朕,此事,无需避着天后。” “诺。”仙侍恭敬应声,随后便轻轻退下。 凌晟摩挲着玉佩,却并未急着进入其中的空间。 他忆起昨日凰羽与他说的话,不由想到当初在人间第一次见到夙璃的情形。 凌晟自出世便已是神明之躯,而他的那些所谓同族,亦是从天地之初便是神明,故世上无人比他更能分辨出谁为神族。 但他初见夙璃时,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与他同出一脉的神力,可是,他却觉得,她与他还是有些许不同。 她似乎……并不是天生的神明,与他,并非真正的同族。 再联想到当初天道于银河湖畔向他提的要求,凌晟愈发觉得好奇。 “所以……你究竟是何人呢?”他把玩着玉佩,玄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 夙璃坐在仙界的建木古树上,巨大的树冠将她的身形彻底隐藏,让她能够短暂的躲避那些喧嚣。 此处是九重天中的最高处,她曲起一条腿,坐在巨大的枝桠上,闲适的靠在树干上。 夙璃朝下望去,各处宫殿隐在淡淡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她的眼神落到一处并不算多起眼的院落中,那处,正是夙鸣与凰羽暂住的地方。 其实,在夙鸣与凰羽踏入南天门的那一刹那,夙璃便有所感应了。 但她并未去寻他们。 是为何呢? 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突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夙鸣与凰羽的情形。 那时,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夙鸣凰羽,还有扶桑。 那时,那时啊,他们的眼中,都是满满的,快要溢出的爱意。 她作为苏一一的时候,也曾对这样的爱抱有过奢望。那时候的她还很年幼,心中充满了对美好亲情的憧憬和幻想。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生活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磨难和坎坷。这些困难和挫折逐渐消磨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小小的期待,让它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消失殆尽。 作为苏一一,她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野蛮的长大了。 但作为夙璃,她却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当初那样奢求的爱意。 像是上天对她的补偿一般,又像是提前为她后来所受的苦难支付了预定金。 她想起凰羽的怀抱,那样柔软,充斥着香甜的气息。 她想起夙鸣将她高高举起,转着圈,声声唤着她,‘我们阿璃’。 当时只道是寻常。 要知道如今,他们再记不起她,她那时候,一定会更加频繁的撒娇,更加用力的拥抱他们,更加真诚的,告诉他们,她有多爱他们。 还会有吗? 那样的宠爱,作为神女的她,还会拥有吗? 倘若不曾得到,她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 明知已经失去,但她就是不愿去确认。 似乎只要不去见他们,不看见他们眼中的陌生,就还能假装,自己拥有着他们毫无保留的爱意。 夙璃的脑袋轻轻靠到了粗壮的树干上,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像是泄了力一般。 高处的风,带着些许刺人的寒意,吹拂过她垂下的黑色长发,就像是一面丧旗,祭奠着,那些原本拥有,却最终失去的感情。 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被深深困住在那些回忆里。 \/ 浮乾来到天帝面前时,天帝正在书房中与俞妃作画。 浮乾跨入殿中,见此情形,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 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见过父皇,俞妃娘娘安。” 天帝像是没有听到般,依旧专注着手中的画作。 倒是俞妃想要回应,却被天帝开口打断,“莫要乱动,朕马上就要完成了。” 俞妃神色尴尬的看了浮乾一眼,但眼神中却隐隐透露着些许得意。 浮乾脸上表情未变,只是安静的守候在一旁。 将近半个时辰后,天帝才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看了会儿画作,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随意的招了招手,俞妃赶忙上前,天帝虚虚搂住她的细腰,语气得意的说道,“怎样,朕许你的画作,可还满意?” 俞妃声调转了好几个弯的撒娇道,“陛下的画技果真是天上地下唯一,这画妾身必须裱挂在床头,日日看着才好。” 天帝宠溺的点了点她的脑袋,“不过一幅随手画作而已,你倒是惯会夸张的。好了,朕的承诺也做到了,你带着画退下吧。” 俞妃看了浮乾一眼,恭敬的行礼应道,“是~那陛下忙完,记得去妾身那儿用晚膳,妾身近日新学做了海棠糕,陛下定要来尝尝。” 两人又宛若旁人的腻歪片刻,俞妃这才带着仙侍退下。 书房中便只剩天帝和浮乾两人。 天帝撩袍坐下,看着站在下首的浮乾,语气冷冷的说道,“太子近日似乎很是忙啊?连送样东西都要近侍代劳。怎的?是觉得凌晟神君不需要你尊重,还是说……朕这个父皇,已经不被你放在眼中了?” 浮乾低头回道,“浮乾不敢。只是最近母后身体欠安,头疾又犯,浮乾近日皆在为母后侍疾。” 天帝闻言冷哼一声,“后日便是恭贺神女降世的筵席之日,届时凌晟神君和夙璃神女必会出席,朕不管你与神君有何过节,但你自己掂量着,莫要觉得朕就你一个儿子,便不知天高地厚,若因你一人影响到龙族地位,到时候,就算你是朕亲子,也莫要怪朕不保你。” 浮乾依旧低着头,神色微冷的应道,“谨遵陛下教诲。” 第137章 等你很久 为恭贺神女降世之喜所筹备的筵席在众人的期盼中如约而至。 有仙侍恭敬的将一件暗红色华服双手奉于夙璃。 两位仙侍将华服展开在夙璃面前,带着敬意说道,“神女大人,此物乃天后娘娘亲自监制,娘娘吩咐奴等将其为大人送来,以贺神女大人降世之喜。” 夙璃坐在圆桌前,一手撑着脑袋,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华服。 只见那件华服通体流光溢彩,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它由仙界最为珍贵、罕见的云霞织锦制成,这种材质轻盈如雾,触感细腻柔滑,仿佛能够融入肌肤一般。 衣袖之上,用暗红色的金线精心绣制着一朵盛开的华丽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宛如真花般娇艳欲滴。周围则以细腻的针法勾勒出几缕飘动的祥云,增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华服的下摆处是一幅精美的海水云图,波涛汹涌的海浪与飘逸的云朵相互交织,雄浑又灵动。衣服的下摆处还缀满了一颗颗闪烁着华贵光芒的红色宝石。这些宝石晶莹剔透,璀璨夺目,犹如繁星点点,让整件华服变得无与伦比的奢华。 但夙璃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淡淡的朝仙侍道谢,“劳烦两位为我向天后娘娘带话,就说,多谢她的贺礼,我很喜欢。” 仙侍们恭敬的应声,随后便退下了去。 夙璃微微眯起双眸,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件无比华丽的衣袍。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衣袍的质地如丝般柔软,光滑且细腻。当夙璃的手指轻轻滑过时,丝绸特有的质感透过指尖传递而来。 她摩挲着上面的刺绣,不由想起了从前。 从前,她很是喜欢红色,那时,她总觉得,自己身为凤凰一族的公主,该是最适合这火热的颜色的。 那时她有着那么多的宠爱,家人,族人。 所以当时的她,可以像这个颜色一样,活得无比热烈,毫无忌惮。 后来遇见凌晟,她也常常身着红衣,跟在他的身旁。 说起来可笑,只是因为她曾经看过的那句话,‘红黑配’。 是啊,她曾那般幼稚,又那般强烈的,爱着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她学着他,一直穿着黑色的素袍,那是一种神秘而深沉的色彩,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和情感。就算是被鲜血沾染,也不会让人轻易察觉。 是模仿吗?还是追随? 还是说,只是为了纪念,又或者,是为了祭奠。 他曾经也是,那么热烈的,爱着她。 \/ “今日,感谢各位能够赏光前来,共贺夙璃神女降世之喜!”天帝站起身来,朝着众人举杯道,“天道慈悲,赐神女于世,护吾等平和盛世,吾等在此感念万分,愿神君与神女,与天同寿,佑吾世太平。” 殿下众人纷纷起身应和,一场盛大的筵席正式拉开了序幕。 仙乐声缓缓响起,悠扬而婉转,仿佛天籁之音。仙界的乐师们手持乐器,全神贯注地演奏着美妙的乐曲。 仙侍们手捧佳肴美酒,轻盈地穿梭于席间,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和香醇的美酒送到宾客面前。 众人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他们互相寒暄着,但却都不自觉的,频繁的望向那大殿门口。 天帝坐回金龙宝座上,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却偏头轻声对身后的仙侍说道,“神女呢?这筵席都开始了,怎的不见她?你有没有提前去请她?” 仙侍恭敬的轻声回答道,“启禀陛下,方才奴已经又遣人前去请神女大人了,据回禀,神女大人正在换衣,应当过一会儿便会前来了。” 天帝继续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神君呢?凌晟神君怎的也未出现?” 仙侍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奴也遣人去请了神君,但……神君似乎并不在梧桐苑中,奴已遣人去寻,但暂时……并未有任何消息,请陛下恕罪。” 天帝闻言,皱了皱眉,恰逢此时有他界之人起身向他敬酒,天帝轻轻挥了挥手,这才敛了表情,重新带上温和的笑意,与天后一起接受众人的寒暄问候。 \/ 夙璃轻轻抿了抿口脂,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的皮肤犹如瓷器般光滑细腻,但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这是因为她在那千年不见日光的魔域中生活太久,就连身体都似乎已经习惯了黑暗和寒冷。配上这艳丽的大红唇色,夙璃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艳鬼一般。 不过也没有错,她确确实实,是从地狱中出来的啊。 夙璃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银发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岁月漫长,还是因为她如今是孤身一人的处境,她对那个男子的恨意,竟似乎,已经泯灭在了这悠长的千年时光里。 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因为他。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想起他临死前的那句话。 ‘阿璃,别哭。’ 大概是因为,不曾完全成为魔神的他,心甘情愿为了她笑着赴死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她深爱的人。 夙璃抬起手来,抚上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一丝湿意。 她突然笑了,夙璃低下头来,笑得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水滴滴落在桌面的口脂上,将大红色的纸片晕染成深深的暗红色,宛若鲜血般,又宛如那日,冲天的烈火一样。 夙璃啊,夙璃,你真真是个,极其伪善的人啊。 \/ 仙侍第三次来请时,夙璃已经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她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仙侍,说道,“你回去复命吧,劳烦天帝久等,我这便过去。” 仙侍恭敬应声退下。 夙璃轻轻地推开门扉,踏出房间。她抬起头,仰望着已经布满点点星光的夜空。夜空中闪烁着璀璨的星星,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之上。夜晚的微风轻拂过她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风轻轻吹起她的黑发,使其如丝般柔软地飘扬起来。 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往殿门口望去。 只见有一抹黑色的衣袍,似是也被吹起,从门口一闪而过。 夙璃愣了愣,随后低下头来,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抬步往殿门口走去。 跨出殿门,便见那人。 夙璃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人身上,她无意识的上前两步,开口唤道,“凌晟。” 身穿黑袍的男子转过身来,俊朗的五官清晰的映在她的浅琥珀色双眸中。 只见凌晟的脸上带着随意的笑,他朝着夙璃缓缓伸出了手,“夙璃神女,我等你,很久了。” 风,突然就变大了。 周围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格外的喧嚣。 但夙璃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她看着凌晟,浅浅的笑了起来。 “久等。” 第138章 凤凰后裔 夙鸣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凰羽,在桌下轻轻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他偏过头去,轻声说道,“羽儿,先用些吃食吧。” 凰羽微微点了点头,但眼神却依然停留在敞开的大殿门口。 夙鸣顺着她的眼神往殿门口望去,外头夜色正浓,不见来人。 他知道凰羽在等什么,不知是不是被身侧之人感染,夙鸣的心也跟着微微忐忑,总觉得,即将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但他害怕凰羽感受到他的波动后,更加不安,所以他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被别人发现了去。 就在这时,司命仙君端着酒杯悄声走到了他的身旁,他笑意盈盈的对夙鸣提杯说道,“帝君,帝后,许久未见,您还如从前一般风姿俊朗哈哈~” 夙鸣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向来没啥眼见力的司命,差点没忍住朝他翻个白眼。他倒不是讨厌司命,只是单纯的嫌他烦。 司命仙君算得上是仙界的守门人,所有离开仙界的仙人皆要去他那处登记,但他委实算不上是一个尽心尽职的臣子,他总是借着职务方便,偷偷溜下九重天,到妖界寻他的好友敖远等人,夙鸣也碰见过几回,但他虽对于龙族为首的仙界之人有所偏见,可从未以偏概全,所以也不曾阻止过他们往来。 只是这司命仙君,真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烦躁的人。 先不说其总是毫无眼见力的,总是打扰到别人,最让人烦躁的便是他那张嘴,天上地下,什么事情都能够成为他的谈资。 让一个无比八卦的人,成为执掌命簿的仙,夙鸣有时候真的觉得,就天帝这个用人眼光,仙界迟早完蛋。 果不其然,司命开始跟他讨论起自己初见神女时情景,与其说是讨论,其实不过是司命自己一直嘴碎个不停。 夙鸣听着他口中不断冒出来的形容词,什么,‘惊为天人、倾城倾国、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夙鸣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惊人的词汇量。 虽然因为他,夙鸣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都快要被烦躁完全取代了,但是他真的太烦了,就连凰羽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都开始变得勉强起来。 就在夙鸣实在忍不住,准备出言打断他时,原本正觥筹交错的人群突然微微躁动起来。 夙鸣似有所感般,猛地抬头望向大殿门口。 只见一抹强烈的色彩直直闯入他的眼帘。 夙鸣的视线缓缓聚焦,来人的样貌渐渐清晰。 他这才明白,司命方才所言,句句非虚。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只见那女子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一袭红衣,似真似幻,她浅琥珀色的双眸微微扫视一周,视线直直落到夙鸣与凰羽所在之处。 夙鸣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却不是单纯的因为被惊艳到了,若要细究,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何如此,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位神女,却不知为何,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想要流泪。 就连站在她身侧的那位清冷却不容忽视的上神都没有被他注意到。 直到众人起身恭敬行礼相迎,夙鸣才像是猛地惊醒一般,他急忙回过头去看向凰羽,却见凰羽亦是直直的看着来人,但却已是满脸泪痕,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唯有坐在她身侧的夙鸣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阿璃……” 天帝急急起身,从金龙宝座上飞奔下来,亲自走到殿门口将两人迎了进来。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脸上带着些许谄媚笑意说道,“哎哟,吾等在此恭候神君神女已有多时,今日能够与神君神女共聚一堂,实在是吾等大幸!”边说着,他边将两人往上首空着的座位上引去。 凌晟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随后便跟随天帝往里头走去,但夙璃却依旧站在原地,眸光直直的落到正无端泪流的凰羽身上。 凌晟走了两步,转头看向夙璃,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亦有异动,但顾忌此情此景,确实不适合在此解惑,于是他朝着夙璃开口道,“夙璃神女,请。” 夙璃听见凌晟的声音,像是才缓过神来,她看向凌晟,浅琥珀色的双眸在此刻显得格外晶莹。 夙璃点了点头,敛下情绪,朝着凌晟走去。 待两人落座,众人再次行礼,才纷纷落座,筵席继续。 因着两位主角的到来,筵席的氛围到达了高潮,虽不知这位新神是何性情,但众人却都知道那位天下皆知的神君是何等人物,所以虽然所有人都或明或暗的想要讨好新神,但碍着她身边的那位,一时间无一人敢上前露脸。 而夙鸣紧紧抓着凰羽微微颤抖的手,努力压抑着情绪。凰羽亦在夙鸣的提醒下用力敛下了情绪,她低垂着头,用帕子轻轻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夙璃坐在上首,目光怔怔的看着手中摩挲着的白玉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众人或多或少皆有了些醉意。 突然,原本安坐在药师身侧的司命猛地站起身来,他端起酒杯,朝着凌晟与夙璃的方向高高扬起,坐着的药师双目圆瞪的看着他,像是看见了一个患了什么完全没救了的绝症而突然发疯的疯子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聚集过来。 只见司命的手高高举起,他朝着夙璃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神女大人!我,我是仙界的司命,负责的是,负责的是……”他像是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一般,低头望向身侧正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药师,开口询问道,“我负责什么来着?” 药师猛地低下头去,努力的将自己缩小,恨不得直直消失在原地。他咬牙切齿的轻声说道,“滚啊!” 司命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他重新看向上首,‘哈哈’笑了两声,“对,对,我是仙界,负责掌管命簿的一个,小小文官,这都是天帝陛下赏识我哈哈哈哈哈~” 坐在金龙宝座上的天帝面色难看的看着已经完全醉酒的司命,小声的对身后的仙侍吩咐道,“还不赶紧去把那疯子拖出去,跟有病似的。” 仙侍低声应是,急急想要过去。 但他的速度哪里赶得上司命的嘴。 只听司命很是自来熟的说道,“夙璃神女,您,您能够降世,真是,天下之幸哈哈哈~凌晟神君肯定是最为喜悦的吧?您总算不是世间唯一仅存的神明了,您的伴来啦!从此,神族,就有两位神明啦!真是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大家伙儿!让我们举杯,祝贺神君!” 众人中不断响起吸气声,他们没想到司命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简直要捅破了天去,居然真的有人敢,调侃那位,还是在正主面前。 天帝更是连手都开始颤抖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司命,又偷偷摸摸看了眼表情毫无波澜的凌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殿中更是安静的诡异,众人皆是静默着,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突然,夙璃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明显,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她的身上。 只见夙璃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起酒杯,向司命微微示意了一下,她带着笑意说道,“多谢司命仙君的祝贺,不过……我应当,算不上是神族之人。”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皆是惊讶与好奇,但却无人敢问出声来,唯独…… 司命歪了歪头,表情很是呆蠢的问道,“那?那神女您是……” 夙璃轻轻抿了一口酒,这才抬起头来,但她的目光却是直直落到了夙鸣与凰羽所在之处,只听她轻声回答道,“凰女,吾乃凰女,是……凤凰一族的后裔。” 第139章 我来爱你 凰羽坐在房间里的圆桌前,目光直直落在房门口,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心神不宁。 夙鸣就在这时推门急急走了进来,凰羽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夙鸣走到圆桌前坐下,面色沉重的朝她摇了摇头。 凰羽颓然落座,她有些失望的说道,“还是未能得以求见吗?” 夙鸣悠悠叹了口气,“天帝亦不知神女去向。” 凰羽抬手扶上心口,眼中又不自觉的泛起泪花,“那位神女,究竟是何人?她说……自己是凤凰后裔,可是……为何我们从前却从未在族中见过她?夫君,我知是我孟浪了,但我总觉得……她与我关系匪浅……” 夙鸣轻轻拍了拍她攥成拳的手,柔声安慰道,“我已传信于长老,托他调查族中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辛秘,羽儿,我知你心中所想,一切都太过巧合,我也……如你所言般,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或许……那位,真的与我们有些许关联也说不定。” 凰羽却没有因为夙鸣的安慰而舒展眉头,她的眸中盛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忧郁起来。 她突然抬头看着夙鸣,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急说道,“凌晟神君呢?夫君可有去寻一寻他?或许……神君会知道些什么。” 夙鸣闻言,神色中不由带上些许颓然,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神君,亦是不知所踪。那位本就神出鬼没,又向来是不喜他人打扰的,许是又去了哪里躲清静了,只要他不想,就无人能够轻易寻到他。” 凰羽的肩膀慢慢塌陷下去,她眼神木木的说道,“是了,是了,那位亦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求助的对象……” 一时间,凰羽有些无措起来。 她自见到夙璃后,心中就有无数复杂的情绪满即溢出,再闻夙璃言明自己真身后,她的内心波动更是强烈快要让她承受不住,震惊,惶恐,不解,还有长久萦绕在心头的那抹心疼与悲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寝食难安,不得解脱。 她不知为何,只知她要见夙璃,可是见了她,又该如何? 是求她解惑,还是求她医治? 凰羽有些恍然,因为她发现,她这样强烈的想要站到夙璃面前,只是想,抱一抱她。 她想抱一抱她,多么荒唐的想法。 不求缘由,不虑结果。 她就只是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的,用力的,抱一抱她。 \/ 桃林深处,八角亭中,浮乾一人独坐在圆桌旁,身侧无任何侍从。 他手中摩挲着一个白玉酒杯,目光怔怔的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 浮乾突然想起那日,那个美丽不似真实存在的女子对他说的话,她说,愿他额能够,平安喜乐的活着。 浮乾自出世便被寄予厚望,‘仙界太子’,‘龙族传承’,‘未来之主’,加注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名号,给他带来了与生俱来的尊贵、权势,也成为他的不得不。 他不得不努力修行,他不得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他不得不快速脱离稚嫩,他不得不,成为一个别人眼里完美的太子殿下。 浮乾收到过很多祝贺,每一次典礼,每一个生辰,甚至每一天,都会有人问候他,他们都说着,‘殿下安好’,或是祝他,修为更甚,或是祝他,与天同寿,包括他的双亲,他们是希望他好的,毋庸置疑,他们希望他能取得无与伦比的成就,他们希望他能闻名于四海八荒,他们也是希望他能平安成长的,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希望过他能够快乐。 他们没有,他亦没有。 但那个女子却愿他,能够平安喜乐的活着。 浮乾还记得初见夙璃时的情形,那时,他只觉得惊艳,后来夙璃对他说出那番话后,他又觉得有些错愕。 可几日过去,昨晚再见那抹绝色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心脏,控制不住的强烈跳动起来。 但浮乾深知两人身份地位是多么天差地别,他大概明白此种心情唤为何物,但他更明白他的不可为之。 而他努力压抑的情感,在听到夙璃说自己并非神族之人的那一刹那,像是突破了禁制喷发的火山般,猝不及防的将他吞没了去。 悸动,藏无可藏。 \/ 夙璃昨夜在筵席上所说的话,不外乎像是往人群中丢了一颗天雷,一下子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昨日的筵席便在一片混乱中匆匆结束了去。 而夙璃却并未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在表明自己的真身后,便再未说过一句话,更是在筵席结束后直直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夙鸣和凰羽在听完她的话后,眼中满是惊愕震动,但独独,她没有看见想要看见的情绪。 所以,她大概,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此刻,夙璃坐在建木古树的巨大枝桠上,她闭着眼睛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中般,不愿醒来。 微风轻轻吹拂过她的黑发,带来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 但夙璃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像是无比的疲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 一步,两步,三步…… 夙璃在心中默数着,凌晟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她缓缓走近。 她感受到凌晟站到了她所在的这根枝桠上,但他却并未出声,亦并未触碰她。 只有那被风扬起的袍摆轻轻扫过她的小腿,带来微微的痒意。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天边的日光渐渐昏暗,夙璃才慢慢睁开眼来。 只见那个黑袍男子安静的站在她的脚边,身姿挺拔,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淡淡的眺望着远方。 夙璃不禁想起从前,那时的她初次闯入那个独属于他的牢笼里,与他被困在一起。 那时的他,便总是半躺半坐在银河湖畔的那块巨石上,也是这样无波无澜的眺望着不知何处的银河边际,浑身皆是孤寂冷清。 夙璃就这样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丝日光终于彻底消失,黑暗缓慢却坚定的如约而至,她才轻声开口道,“凌晟神君,你来寻我,可是为了昨日之事?” 凌晟却没有看她,依旧保持着眺望的姿势,他淡声说道,“天地立,诸神落,独留我一人被囚在银河湖畔,已有万万年时光。但千年前,天道却解了我的禁制,你可知为何?” 夙璃闻言,心中已有大概定论,但她却低垂下眉眼,轻声的回答道,“不知。” 凌晟这才偏头看向她,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夙璃却在其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压迫感,“天道给了我自由,但却提了个条件,那便是,寻到你。所以,夙璃神女,还请你能够为本君解惑,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成神?又到底,与本君,有何干系?” 夙璃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心中不由一涩。 她抬起头来看向凌晟,浅琥珀色的双眸像是清澈的湖水一般,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模样,泛着涟漪。 夙璃的声音轻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在耳边的低语,她说,“神君,我是……来爱你的人。” 第140章 重新爱她 青鸾自幼时刚能化形便被自己父母送到了天后身边近身侍候,这几千年的时光中,身为鸾鸟族族长的父亲曾无数次对她耳提面命,要她想法设法接近早早便被定为仙界太子的浮乾。 鸾鸟一族虽也算得上是上古便存在的古老种族,虽不及龙族与凤凰一族那般地位特殊,但因是禽类中最为接近凤凰的一族,其地位也并不非是普通仙人能够随意企及的。 鸾鸟一族亦是经历过诸神时代的种族,只不过不同于龙族与凤凰一族,鸾鸟在初初时,因羽毛绚烂华丽,多被众上神选作坐骑,但除却龙族与凤凰一族,亦少有人敢以此议论他们。 故青鸾作为鸾鸟族族长之女,自幼亦是被灌输着自己的特别,虽然她现如今不过是天后身旁的一位近侍,但她却一直觉得,自己于其它侍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而天后对她,较之他人也确实格外亲近一些,这更让她生出了许多不匹身份的妄想。 当今天帝的正妻,如今的天后,与以往的天后一般,亦是龙族,这是龙族中早已众所周知的不成文规定,龙族之人的正妻亦必须是龙族,以此确保龙族血统之纯正。 但诸神之战后,龙族与凤凰一族被降下天罚,后嗣断绝,如今这位仙界的太子是如何降世的,因当初献祭之行声势浩大,其中缘由亦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可是,万年时光中,龙族也不过得了这一个后嗣,因代价巨大,故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再有别的龙族后嗣出现,那么,仙界太子的正妻……许是无法从龙族之中选出。 青鸾早早便有了打算,但她的目标可不是像天帝那些个妃子一般,只单单做个妾便已心满意足,她要的,是太子妃位,是,未来的天后之位。 浮乾贵为仙界太子,更是龙族唯一的后嗣及继承人,龙族,乃至仙界,所有的资源自然都倾斜在他身上,而他自己本身,更是陌上公子般,温润如玉,气质不凡。 不论是他的地位权势,还是长相气质,对于青鸾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他的正妻之位,她更是,势在必得。 这千年来,浮乾身侧亦从未出现过任何女子,就连近侍,他都鲜少会启用女仆,所以青鸾本从未担心过会有变数,她早早便陪在天后身侧,算得上是得了天后独一份的特殊对待,因此她也是最多能够接触到浮乾的女子,他们年岁相仿,一同长大,若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也算不得勉强。 但自那天后,一切都变了。 在听说有神女降世时,青鸾本并未有任何特殊想法,虽然她也很是惊讶,但她也知道,神明之尊,与他们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她也应当不会有机会与之有任何交际。 可是,那夜,她随着天后出席贺神女降世之喜的筵席时,初见夙璃,她的心中便生出了莫名的危机感。 在夙璃出现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的望向浮乾,也无比清晰的在他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惊艳。 如果光光如此,她还能自我安慰,不过是那位神女的相貌确实绝色,毕竟,那时殿中众人见她,无一不是面露惊艳之色,浮乾虽然从来不是会沉迷女色的人,但见到美丽事物并为此感叹,也是人之常情,万万说明不了什么。 可在那位神女言明自己真身之时,青鸾却明晃晃的看见浮乾亮起的双眸,那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当时众人都在为神女之言震惊,无人关注于他,唯有青鸾,她确确实实的,在浮乾身上,感受到了别样的情绪和……欲望。 青鸾垂首站在天后身后,神思却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她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青鸾……青鸾!” 槐沫略显严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青鸾猛地惊醒,她抬起头来,只见原本躺在软榻上的天后此时已经抬起头来,正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而槐沫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眼神中却暗藏担忧。 青鸾急忙跪倒在天后面前,惶恐万分的请罪道,“娘娘恕罪!” 天后冷眼看着跪倒的青鸾,轻轻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开口说道,“你可有听见方才本宫说的话,还是说……你对本宫的命令,有何不满?” 这下连槐沫都跪倒在了地上,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为青鸾找补道,“娘娘恕罪,青鸾昨日值夜,许是有些神情恍惚,等会儿奴婢便派人将她送去神女那,青鸾!娘娘派你去侍候神女,这是天大的荣耀,还不赶紧谢恩!” 青鸾闻言微微怔愣,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急急磕头谢恩,“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会好生侍奉神女大人。” 天后静默了一会儿,直到青鸾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才淡漠开口道,“若是神女有何需求,或是不适之处,要随时禀告本宫,可知?” 青鸾颤着声音恭敬应下。 \/ 自那日夙璃与凌晟在建木古树相遇后,夙璃便再未见过凌晟。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她的话让他感到了唐突,还是说对于非同族之人的她,凌晟已经失去了结交的兴趣,总之这几日夙璃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建木古树上避世,但却再未碰到过凌晟。 她在巨大的树丫上,往下望着在云雾中隐隐若现的宫殿,这几日,她知道天帝一直想要见她,包括夙鸣与凰羽,也似乎还停留在仙界未曾归去,其中缘由她亦心中有大概。 但夙璃并不想在仙界与夙鸣凰羽碰面,这里人多眼杂,加诸于她身上的视线更是不再少数,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面对夙鸣和凰羽时是否能够维持体面,故思来想去,夙璃还是打算等两人归去妖界后,自己再去与他们会面,她也确实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自己应该如何与夙鸣凰羽解释相处。 而如今,夙璃的心却实在无法安定。 不管是对于夙鸣凰羽,还是对于凌晟,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当时一时冲动,与凌晟说的话,反而让她如今不知应怎样在面对他。 可凌晟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又觉得格外忐忑,忍不住的总是胡思乱想。 几世加起来,夙璃也算得上是历经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加之那千年的黑暗时光里,不眠不休的杀戮,也让她的心性早已有了巨大的变化。 她以为她早就可以,坦然的处理一切情绪,但直到直面故人时,她才知道,她做不到。 明明当初,只想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明明说服了自己,只要他们平安顺遂,她便能够心满意足了。 可是,可是啊,直到真的见到他们时,夙璃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 她的自私欲,在直面他们时,瞬间便再掩饰不住。 她想他们重新记起她,问问她,过的好不好,辛不辛苦,她有好多委屈,想要告诉他们,她想要得到他们的安慰,想要被他们拥在怀里,她想要…… 想要他们,再次爱她。 第141章 永世不变 司命仙君自那日醉酒后,直到第二日午时才悠悠醒来,他捂着因宿醉欲裂的脑袋,看向坐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药师,无比虚弱的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药师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坨冻了很久的猪肉般,他的语气无波无澜,“是天帝陛下,亲自命人,将你送回。” 司命闻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自得,“嗯……那确实,较之他人,陛下与我确实更加亲近一些。” 药师一脸冷漠地看着他那副极其骄傲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后,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把筵席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司命。 自那日以后,司命已经许久未曾踏出殿门,似乎打定主意要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般。 没了司命无比聒噪的声音,连仙界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当然,各界大能也都基本从仙界离开了去,虽然他们拖拖拉拉许久,日日在仙界游荡,试图偶遇新神,不管是能够与之更亲近一些也好,还是说能够挖出更多辛秘也好,总之众人都以各种借口,在仙界停留了许久。 最后是天帝实在烦不胜烦,或婉转或直接的将众人遣散了去,仙界这才稍许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夙鸣和凰羽虽然还想在寻机会与神女聊一聊,但这段时间里,他们皆未能见到神女,心中也知,若非神女主动来见他们,他们应当无法寻到她,加上扶桑对筵席之事亦有耳闻,已是多番来信催促两人回归妖界,夙鸣与凰羽商议过后,决定先行回妖界,将此事详细告知扶桑,再从长计议,详细讨论。 这日,夙鸣与凰羽向天帝天后辞行,便再未拖沓,向仙界的南天门走去。 南天门口,天帝所派的銮驾已早早守候在此,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夙鸣小心翼翼地扶着凰羽,他们正要登上銮驾,告别这仙界。然而,就在凰羽刚刚抬起脚步的时候,她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存在一般,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直直地朝着南天门那粗大的龙柱望去。 但她却未能看见任何人。 夙鸣见状,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处,未见有异,才轻声询问凰羽,“羽儿,怎么了?可是有哪里感觉不适?” 凰羽恍惚了一下,随后朝着夙鸣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夫君,我们走吧。” 两人登上銮驾,銮驾朝着云层中飞去,直到被厚重的云雾彻底掩盖,再也看不见踪迹。 一阵微微强烈的风刮过,粗壮的龙柱后面有一角黑色袍摆一闪而过,守在南天门的其中一个仙兵似有所感般回过头去,身侧的同僚看向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转头的仙兵犹豫了一下,说道,“似乎有人。” 他边说便往龙柱走去,手中的银枪泛着淡淡冷光,他猛地转到龙柱后面,但那处却是空无一人。 仙兵放下银枪,挠了挠脑袋,喃喃自语道,“看错了吗……” \/ 夙璃静静地伫立在弱水河畔,目光凝视着眼前潺潺流淌的河水。那清澈透明的水流,仿佛是一面镜子,倒映出她心中的波澜起伏。她的内心就像这水面一样,无法保持平静,思绪不断地翻涌着。 方才送别夙鸣凰羽时,她并非没有看见凰羽望过来的眼神,那与她极其相似的琥珀色双眸望向她时,夙璃有一瞬间,真的很想直接走过去拥抱她,将一切都告诉她。 但是她不知道,究竟应当如何才算得上是两全之法,既能让她所爱之人顺遂喜乐,又能让自己,能够在这千年间所受的委屈中,得到解脱与救赎。 弱水河如同凡世山间的小溪般,看上去清冽平和,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美好表象下的危险。 就像是夙璃渴望的爱意一般,那甜蜜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糖果,还是毒药呢? 她犹豫不决,又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夙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的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垂下眼眸,并未转过身去,只是轻声的说道,“凌晟神君,几日未见了呢。” 凌晟走上前,站到她的身侧,目光落在流动不止的弱水河面上,他的语气淡淡,是一贯的漠然模样,“神女,既闲来无事,不如,与我说说,你的身世,如何?” 夙璃沉默了片刻,这才笑着看向他,“之前筵席之夜,我说了呀,我是凰女,是……上古古兽凤凰一族的后嗣。” 凌晟眸光微动,他看着夙璃浅琥珀色的双眸,似乎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那为何,天道会将你指为神明?又为何,你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神女与本君,似乎有着,许多本君不知道的干系,神女不打算为本君解惑吗?” 夙璃低垂下眼眸,手指微微一动,她的心绪杂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凌晟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又把目光重新投向潺潺的弱水,看似随意的说道,“倘若神女不愿告知,本君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其中所有缘由,早晚,我都会弄清楚。” 他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还未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夙璃突然出声,“凌晟……神君……” 凌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夙璃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神君觉得,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吗?” 凌晟垂下眼眸,沉默片刻,这才转过身看向夙璃,开口说道,“神女也曾去过人界,应当知道人族特别之处。他们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是如蜉蝣一般的存在,但在他们身死后,却并不会灭亡。虽肉体消散,但其灵魂却会进入冥界,最后重新投入轮回之中。重新降世后,他们或许不会再有前世的记忆,但无论经历几世,他们的灵魂,依旧是他们自己,永不会变。” 夙璃眼眸中浮现出些许晶莹,她急急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多谢神君解惑。” 凌晟未有应答。 夙璃感受到身后那抹熟悉的气息消失不见,她低下头去,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的喃喃自语道,“永世……不变吗……” 第142章 所求所失 银河湖畔,永不停歇的风带着寒意,吹拂过郁郁葱葱的巨大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 点点星光汇聚成的浩瀚银河散发着清冷的光,照亮了树下身穿黑色衣袍的女子。 夙璃慢慢抬起手来,将手掌贴到粗糙的树干上,掌心传来微微的痒意,让她的手指忍不住的轻轻凝缩了一下,她轻声问道,“你在吗?” 过了许久,树干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光线逐渐变强,夙璃的眼睛被强光逼迫,她轻轻闭上了双眼。 等再睁开,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熟悉的纯白空间。 空间内却并未有任何身影,唯独有一团淡色光团漂浮在空中。 夙璃看着那光团,淡声开口询问道,“他们,还有可能,会记起从前吗?” 光团闪烁了一下,一男女莫辩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许多事情,皆是我无法左右的。我或许可以让灵魂跨越时空,但记忆,牵扯着情感,我亦无法掌控。” 夙璃垂下眼眸,并未说话。 光团散发的光晕渐渐孱弱,那男女莫辨的声音也更加缥缈,“当初,你的选择,亦是你之所求,回溯时空,已经几乎耗尽了我的力量,接下来的万年,我应该会陷入沉睡中。我能为你们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那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便不是我能够插手的了。凰女,这世间的事事,皆有等同的代价,事事,也皆有相对的回应。你是否能够得偿所愿,单看你们自己。” 还未等夙璃再说什么,强光一闪,那空间便彻底消失不见,夙璃又再次回到了建木古树之下。 她抬头看了看巨大的建木树冠,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生命力旺盛的绿,夙璃喃喃自语道,“代价……吗……” \/ 凌晟摩挲着手中的龙形玉佩,玄色的双眸中满是冷淡。 玉佩到他手中已有些时日,但他却迟迟没有进入其中的空间。 并非是他不想知道夙璃与他之间究竟有何干系,只是被囚禁的万万年中,凌晟对于天道,着实有着深深的憎恶。 虽然这种憎恶之情,在他离开银河湖畔的某一日里,莫名开始变得浅淡,但是他依旧下意识的,不想顺从天道的安排。 凌晟感觉得到,待他进入玉佩的空间中后,许多事情,也许会有所改变。 他是高高在上的上古神明,就算是在诸神时期,也没有人能够随意左右他。他向来活得随心所欲,从来不曾听从过他人,亦从未觉得自己应该被什么东西束缚。 当初被强制性的囚在银河湖畔,导致他对天道更加厌恶,他本来就对天道所创的这世间毫无好感,如今更是带着淡淡的厌恶之情。 无趣,此世间,着实无趣。 直到遇见夙璃。 这个与他有着相同力量的女人,不知出处,不知来由,但却总能轻而易举的牵扯他的视线。 是单纯的好奇吗? 他其实也分不太清。 只是在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不可否认的,他的心,确确实实因此感到了细微的悸动。 凌晟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天道的手笔在其中,对此,他深感烦躁,所以他不知该不该,如天帝所愿。 突然,凌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的指尖翻转,龙形玉佩就这样消失不见。 他望向梧桐苑门口,因为不喜有人随侍,所以他并未接受天帝的提议,身旁没有留任何近侍。 只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门口处探出一个头来,但在与凌晟对视的一刹那,那脑袋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凌晟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门口有一人扭扭捏捏的现了身,正是许久未曾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司命仙君。 只见他犹犹豫豫的跨入院中,脚步缓慢而沉重的挪动到了凌晟的面前。 凌晟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对其今日鼓起勇气亲自来寻他之目的已有大概成算,只是那司命仙君的胆量,似乎已在跨入梧桐苑时用去了大半,现下战战兢兢的向凌晟行完礼后,便眼神飘忽,怎么也不说正事。 凌晟到底是有些不耐了,他开口询问道,“司命仙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司命被凌晟突然的发话吓得身形微微一颤,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万万不想也不敢来到这位上古神明面前的。 但想起自己的官途,司命还是踌躇的开口道,“启禀神君……今日小人前来,是为求神君能够施以援手,助小人……修复命簿……” 司命心里苦啊,他不过仙界一小小文官,其作用说大不大,但亦算得上是不可或缺,可他这职位,说穿了谁都可以取代,重要的不是在此位上的人,而是那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命簿。 若要是被天帝知道这命簿在他手里出现了意外,天帝是断断不可能为此去责怪始作俑者的,毕竟以他对天帝的了解,这位神君实实在在是天帝想要万般讨好的存在,那么,这口大锅,他是不得不背了。 可他哪里能够担得起这个责任?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孤注一掷,来求一求这位神君,只希望他良心未泯,能够出手将他毁坏的命簿修复了去。 凌晟哪里不知他心中的小九九,虽说他是个极度随心所欲的人,但也算不上什么不讲理的恶人,命簿确实是他损坏的,由他修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故凌晟并未推脱,只是向着司命伸出了一只手来。 司命见有戏,急忙从怀中掏出命簿,恭敬的双手奉上。 凌晟单手接过命簿,随意的翻看了一下,只见原本光滑的镜面上有一道明显的细小裂痕。 凌晟将命簿丢到石桌上,看的司命内心一颤,他并未在意,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此物之面取自银河燧石,晚些时候本君会回去一趟,待修复完全在还于你,可行?” 司命哪里敢有异议,凌晟愿意修复命簿他已是感恩戴德,他急急躬身行礼,“多谢神君!那,那小人便不打扰神君了……” 了却心中大事,司命是一刻不想待在这位喜怒无常的神明身侧,赶忙便退了出去。 凌晟摩挲着手中的镜子,想了想,便直直消失在了原地。 第143章 恶念贪欲 夙璃坐在银河湖畔的巨石上,她的双手撑在身后,眺望着那不知在何处的银河边际,就像那人被困在此处的万万年中常做的那样。 银河湖畔独有的寒风吹拂过她,轻撩起她的鬓发,但夙璃并没有抬手整理,只是任凭这寒风将她的黑发高高扬起。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向着头顶上方望去,只见那里的天空永远都见不到阳光,始终呈现出一片阴沉昏暗的黑色。在这广袤无垠且极度荒芜的空间之中,唯一能够散发出光芒的便是由无数颗星星所汇聚而成的那条银河。 他就是在这里,独自一人,被困了万万年,而滋生出的怨、憎、恨……最终又成为了困住他的另一个牢笼。 可是,可是啊,这是他的错吗? 天道曾说过,凌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格外偏爱他。 夙璃只觉得可笑。 那天道只是因为觉得凌晟没有大爱,就将他囚在这荒芜之处万万年。 神明之爱,当爱天下,爱众人,那么自己呢? 那时的凌晟,连自己都不爱,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了她。 他明明知道,天道将她安排到他的身边是为了什么,也明明知道,为此他将要牺牲他日日所求的自由。 可他还是拥抱住了她,用尽全力,以自身为链,锁住了天道加注于他的罪过。 如果……如果他不曾遇见过她呢? 凌晟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自由吗?会从容地,与这个世界一同奔向他期待已久的毁灭吗? 夙璃不知道,从前,她也想过,自己会成为凌晟的枷锁,但这种想法在凌晟毫无保留的爱意下,被一点点的,完全消灭。 可如今,这样的想法又再度卷土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一下子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魔神已灭,魔界再翻不起浪花。而其它的小龌龊,对于如今的夙璃来说,更是算不上需要放在心上的担忧。 天下太平。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能够,全身心的,好好爱他了呢? 可是凌晟呢? 一切都变了,她也早已不原来的她,所以,他会再次爱上她吗?他还愿意再次爱她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地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导致血液大量地汇聚到了脑袋里,使得大脑有些缺氧。此刻,她感觉那原本就暗沉沉的天幕,仿佛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控制住了一般,正在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朝着她的方向压下来。 好像要将她彻底吞没。 夙璃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柔顺的黑色长发垂直落下,风撩动着发丝,发梢轻抚过坚硬的石头表面,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撩拨。 凌晟踏上这片熟悉又让他忍不住生厌的土地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并没有上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夙璃。 那个女子,穿着与他特别相似的黑色素袍,坐在他万万年间常坐的那块巨石上,周身萦绕着,他无比熟悉的情绪,孤独,寂寥,就好像这世间,万千众生的喧嚣,都与之无关,众生遗忘,徒留她一人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孤身面对这永无止尽的黑暗。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 夙鸣与凰羽回到妖界已有些时日,夙鸣亦是将那日筵席之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扶桑。 扶桑得知夙璃的真身,亦是惊讶非常,但他算得上是凤凰一族现存的最年长的凤,可他的记忆中,却确确实实不曾有过夙璃的存在。 就算查遍古籍,但扶桑依旧毫无头绪。 可这并不是小事。 放眼天下,如今四海八荒众人已知的唯独两位神明,凌晟神君是早早便闻名天下的上古神明,自出世便已是神明之躯。而新神,却并非是天生神明,而是由天道点化,从凰女转变成了神明。 这无异于是完全打破了众人现有的认知。 神明,是远远凌驾于其它几界的存在。 当今的天帝,与如今的妖界之主,皆是上古便存在的古兽,可就算是他们,也不过是当初众神的奴仆罢了。 神明之力,非修炼便可得,这等堪比天道之力的力量,是多少人的向往,又有多少人曾经觊觎。 过往不是没有人寻求过飞升成神的方法,但皆有始无终。 加上凌晟神君久久独居不出世,渐渐的,世人便也将神明当成了传说,再无人试图去实现这种不可能。 但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世人面前。 一个,并非神明之躯,却拥有了神明之力的,新神。 众人震惊之余,更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起来。 是了,那可是神明啊。 只手遮天的力量,与天同寿的寿命,四海八荒的敬仰,凌驾于万千生灵之上的地位。 谁能够,轻易的抵抗住这等诱惑呢? 他们不敢随便去质问新神,更不敢去寻求凌晟能够为他们解惑,但是,既然已知那位新出世的神女是妖界凤凰一族之后,不少人皆联想到了凤凰一族与神明的关系,或许,这上古古兽,曾经的神明奴仆,在众神陨落之前,便得到了神明恩赐呢? 或许,他们有方法,能够飞升成神呢? 只不过众人皆知,扶桑是除却凌晟,世间现存最古老的存在,其修为境界更是深不可测,加之当今妖帝,夙鸣亦是闻名于世的勤勉,修为也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存在,而凤凰一族,自古便是出了名的团结,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敢独身前去妖界向夙鸣等人询证。 但扶桑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象。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恶念和贪欲。然而,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绝大多数人选择了佩戴上一张伪善的面具,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毫无私欲、心平气和的人。特别是那些处于高位、手握大权之人,他们更是善于在公众面前展现出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形象。他们似乎很乐意对那些相对较弱小的人给予一些恩赐,仿佛这是一种美德的体现。但实际上,这种行为更多地是在强调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异,更像是一种向世界炫耀自身优越感的手段。 而当真正的诱惑摆到他们面前时,这群人往往是最不能抵抗心中恶念贪欲的。 所以扶桑得快点弄明白凰女与他们之间的干系,以防止日后那不可避免的外患。 但他这些时日却是毫无进展。 夙鸣来的时候,便见扶桑屋中堆满了各种古籍,他坐在古籍中间,毫无形象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册,一副头疼模样。 夙鸣见状便知此事依旧寻不得头绪,他不由跟着皱起了眉。 夙鸣走到扶桑面前,也是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开口询问道,“长老,还是没有线索吗?” 扶桑没有抬眼看他,手中依旧不断翻看着古籍,只是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来看向夙鸣,神色格外严肃的说道,“此事,怕是还得寻求那位神女亲自解惑才行。” 夙鸣心中一窒,却知此事确实不可拖延,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想想办法,试着求见神女。” 走出扶桑的院子后,夙鸣抬头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空,悠悠叹了口气。 “夙璃……夙璃……神女……” 第144章 我不快乐 夙璃睁开眼睛,缓缓偏过头去,看向站在远处的凌晟。 他穿着一席黑色长袍,宽大的袖摆垂在身侧,被带着寒意的风轻轻吹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风太过凌冽,吹得夙璃的眼睛有些微微干涩,她的双眸中不禁泛起些许晶莹,这使夙璃的视线有些模糊,一时间竟看不太清凌晟的表情。 只见凌晟抬步朝她走来,他的每一步都缓慢又坚定,就像是踏在夙璃的心头一般,每一步,都带来深刻的悸动。 不知何时,夙璃开始会不自觉的在心中默数他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她看着他缓缓朝她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直到凌晟站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夙璃的嘴角轻轻上扬,她笑着看着凌晟,说道,“神君,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凌晟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并无丝毫波动,但他却缓慢的抬起手来,抚上了她的脸庞。 微凉的指尖带来一丝寒意,让夙璃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凝缩了一下,他的大拇指划过夙璃的眼角,沾上了一抹淡淡的湿意,凌晟的玄色双眸中倒映出她微微失神的表情,他的语气依旧是那惯有的淡漠,说出的话语却让夙璃呼吸一窒,他说,“为什么要笑?你明明,一点都不快乐。” 夙璃嘴角的弧度随着他的话语慢慢落下,而眼中的晶莹却是止不住的溢出。 她闭上眼睛,微微偏头,将脸颊更加贴近凌晟的掌心,夙璃往他的掌心埋了埋,像是一只为了寻求安慰向着主人撒娇的小猫咪一般,她的声音低低,几不可闻,可凌晟却明明白白的从中听到了淡淡哭腔,“嗯,我一点都不快乐,凌晟,我不快乐。” \/ 天帝今日难得的来到了天后殿中,两人一同用过了晚膳,天帝却并未一如往常那般马上离去。 天帝眉头紧锁的坐在上首,神情很是烦躁。 天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身后的槐沫很有眼见力的带着所有仙侍退了下去,殿中便只留天帝与天后两人。 天后这才开口说道,“陛下,可是为了神女之事烦忧?” 天帝悠悠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愤愤说道,“新神降世,于情于理都是好事,本于吾族而言也无甚影响,但偏偏,那位神女竟并非是天生的神明之躯,这也罢了,又偏偏,她真身非要是凤凰一族的后嗣!” 天后闻言亦是想起那日夙璃所言,其中种种衍生的可能性她也不是想不明白。 龙族与凤凰一族皆是上古便存在的古兽,亦是继神明之后最早现世的种族。 若要论尊卑,其实两者并不存在高下。 当初论仙界与妖界帝君时,也并非是因为龙族更加强大才得以任天帝之位,不过是凤凰一族比起龙族,本就更加淡泊名利,加之魔族结界设于妖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要论修为勤勉可否,无法否认,凤凰一族比龙族更加专注修行,战力亦是更加强悍。 故最后龙族成为仙界首领,而凤凰一族领导妖界,与之分庭抗礼。 后也是因为龙族族人之数远远大于凤凰一族,而又居于曾经神明所居的九重天内,久而久之,龙族便以天下首领自居,凤凰一族并未有所他言,其他种族则亦不敢反驳,皆是默认了龙族的行为。 但这并不代表凤凰一族地位便低于他们龙族了去,两者在这万万年时光中互相牵制,互不相犯,但也万万算不上是多友好互助的关系。 可如今,凤凰一族竟出了一位神明,这就完全打破了两族的平等关系。 龙族自诩天道钦定的天下之主已久,受尽众生敬仰,亦是早早便忘了自己曾为奴仆的过去。 在他们眼中,就算是凤凰一族,也是应当居于他们之下的。而重新出世的凌晟神君,对他们的态度亦是无所欲求,这在他们眼中,便是神明也承认了他们的地位,如此,龙族对于他族的优越感更甚。 而如今,夙璃的出现却让这些安逸了万万年的龙族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其中以天帝最为忧虑。 天帝愈想愈觉得烦躁不安,他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恨恨说道,“那夙鸣!一直说凤凰一族与吾族一般,后嗣艰难,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凰女?怕是他们早早便寻到了遏制诅咒的方法,却一直对外声称自己子嗣无望,如今竟不知还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哄骗天道,为他们一族点化新神!真真是奸诈之极!” 天后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才抬头看向天帝说道,“陛下,只怕如今我们去质问那妖帝神女究竟是何来处,怕是也得不到真心解答。如今天下皆知神女真身,恐怕此事,我们也无可奈何。” “朕哪里不知!只是朕恨!朕贵为天下之主,他们竟敢如此蒙蔽于朕!”天帝的愤怒丝毫抑制不住,却也知此事自己毫无办法,又想去询问成神之法,又觉得夙鸣不会坦然相告,可让他拉下脸来去请求一直被他看作下臣的夙鸣,他又是万万说服不了自己丢了这颜面的。 天后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陛下,不知您可还记得,龙族祖上与凤凰一族曾经有过的,那个约定?” 天帝闻言愣怔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刷’的一亮,他直直望着天后,神色隐隐有些兴奋,“你是说……龙族与凤凰一族的联姻之约?” 天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初神族鼎盛之时,龙族便与凤凰一族定下过族长之后结亲之约,只是当时两族所出皆是男子,后又遭那等厄运,才使这个约定搁置了下来。但是,如今,我们的太子已然成人,而凤凰一族也有了后嗣,那么……这祖上之约,是否,还应作数?” 天帝猛地站起身来,狠狠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怎的不作数?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约定!虽说时间已久,但也是两族昭告天下的婚约,再说,浮乾贵为仙界太子,哪里还配不上一个凰女了?!” 天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天帝的手背,安抚道,“陛下,您稍安勿躁。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那妖帝承认,新神是他与妖后所出。妾身觉得,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打草惊蛇,待他们亲口承认凰女是他们所出,我们才可名正言顺的,提出此事。” “对,对……”天帝不住的点头,他抓起天后的手,满脸温柔的说道,“嫣儿,还是你思虑周期,有你为妻,真是朕之大幸啊。” 天后亦是满脸缱绻的看着天帝,双眸中满是仰慕,“陛下,妾身与太子,万事皆需仰仗与您,妾身无用,若能为陛下解些许忧虑,便心满意足了。” 天帝‘哈哈’大笑两声,他最喜女人眼中流露出的对他的崇拜敬仰,难得的,看着这早已嫌腻的脸又有了些许怜爱,他拍了拍天后的手背,“今日,朕便歇在此处,陪嫣儿可好?” 天后双颊微红,好似羞涩的低下头去,轻声说道,“那妾身,这边吩咐人抬水进来,伺候陛下沐浴。” “甚好,甚好!”天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内室走去。 天后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便敛了表情,她看着男人的背影,从袖中缓缓掏出帕子,用力的擦了擦方才被天帝握在掌心的手,眼中闪过淡淡的嫌恶。 第145章 她之所属 银河湖畔的那块巨大的石头上,两名身着黑色衣袍的身影静静地坐着,宛如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寒冷的风悠悠地吹拂着,带来丝丝凉意,但这两个人似乎对寒冷毫无感觉,仿佛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温度。 他们的姿态是无比的随意。其中一个人微微仰着头,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欣赏那闪烁的星光,另一个则随意地坐在一旁,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显得很是自在。 他们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远离喧嚣和纷扰,仿佛这世间,只有彼此相伴。 夙璃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撩到耳后,再放下时,手指微微触碰到了凌晟宽大的袖袍上。 她的手指轻轻凝缩了一下,但却并未移开。 凌晟也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般,依旧眺望着不知何处的银河边际。 夙璃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去,望向凌晟的侧脸。 他依旧还是记忆之中的那副模样,立体而又俊朗的五官,犹如刀削斧凿般精致,由于常年都见不到阳光,所以他的皮肤呈现出微微的苍白之色,仿佛透明一般。墨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于肩头,发丝在寒风中轻轻飘动着,宛如柔软的丝缎。 风将两人的发丝吹拂起来,它们在空中飞舞着,时不时地相互缠绕、触碰。虽然夙璃很清楚发梢不会有任何感觉,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一种微妙的痒意,顺着发梢的末端缓缓传来,逐渐传遍了她的全身,一直抵达内心深处,就像是有人轻轻地挠动着她的心弦,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银河湖畔不分日夜,也无四季轮回,时间像在此处完全停滞了一般。 他们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夙璃的指尖也微微泛起冷意,凌晟才偏过头看向她,开口说道,“神女来到此处,是来见他的吗?” 凌晟虽然没有言明,但夙璃却知道他所说的‘他’是指何人。 夙璃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双唇,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来,寻他解惑。” 凌晟嗤笑了一声,带着些许不屑说道,“所以呢?神女可有得他垂怜,寻到答案?” 夙璃愣了一下,随后缓缓偏过头,重新将目光放回浩瀚无边的银河上,她轻声回答道,“算不得,解惑吧。” 凌晟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是了,他一直都是这样,最喜欢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不过......”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夙璃,眼中闪烁着一丝好奇和探究,微微歪着头问道,“我倒是很好奇,神女您亲自前来解惑,到底是要解什么困惑呢?” 夙璃低垂下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晟以为不会再从她口中听到回答时,她却轻声开了口,“我,并非天生的神明,神君也已经知晓了。我的真身,是凰女,但神君应该也知道,龙族何凤凰一族,身负诅咒,后嗣艰难。但我并不是上古流落在外的凤凰族人。我有父母,他们也仍然在世,但是……但是他们,已经将我忘却。他们曾经,对我万般宠爱,可也曾……受过很多伤害,其中或多或少,都有我的原因。他们曾痛苦万分,失去所爱,甚至是生命,也受到极大威胁。可如今,他们虽然忘记了我,但他们至少,平安喜乐的,好好的,活着。如果让他们再次记起我……他们或许又会为此痛苦,又或许,又会因我,陷入不必要的困境中。所以……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与他们相认,”凌晟开口打断她的话,“你不知道应不应该,重新找回属于你的东西。” 夙璃愣了一下,她直直看向凌晟的玄色双眸,像是在寻求一个肯定,“属于我的……东西?” 凌晟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既非天生神明,自然拥有父母,父母之爱,是子女自出世便拥有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本就是你之所有。再说,你又如何知,他们忘却了你,便能够平安又喜乐?倘若因为过去,又或者因为那不知何处的未来,你便选择隐瞒一切,那神女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夙璃怔怔的看着他,浅琥珀色的双眸中,慢慢的便盈满了晶莹。 “那,他们会再次爱我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像是一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满脸的委屈。 凌晟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眶再也盛不住那抹晶莹,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凌晟不自觉的就抬起了手,轻轻为她抹去那抹泪痕。 “会的。” 风似乎突然间就变的更加猛烈了起来,寒风吹乱了他们的黑发,发丝在空中飞舞纠缠,就像是,一个预言。 他们正奔赴一场,穿越漫长时间,跨过万千交错世界的相遇。 是宿命吧? 是宿命啊。 第146章 寻求答案 月光柔柔洒下,清风徐徐,今日的天空格外晴朗,点点星光较之前几日,显得格外清晰。 凰羽靠坐在廊下,微微仰着头,定定的看着满空的星辰。 夙鸣走到她的身后,轻轻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凰羽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微微惊讶的转过头去,待看清来人,她才缓了表情,慢慢勾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 她抬手轻轻覆上夙鸣放在她肩上的手,温柔的说道,“夫君,可是从长老处回来?” 夙鸣坐到她的身侧,将她有些微凉的手纳入温暖的掌心轻轻搓揉,“是,长老近日为寻神女线索,很是废寝忘食,方才好不容易才劝得他先行歇息。” 凰羽微微皱起了眉,轻声问道,“所以……还是毫无进展吗?” 夙鸣悠悠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疲惫,“扶桑长老几乎翻遍古籍,但,暂时仍是一无所获。” 夙鸣看着凰羽忧愁的面容,还是开口安慰道,“羽儿也莫要太过担忧,我已去信天帝,过几日若仍无进展,我与扶桑长老便打算去仙界藏书阁一趟。九重天毕竟曾是上古神明所居之处,其中书籍记录算得上是天下之最,或许,在其中能获知一二吾等所求。” 凰羽闻言却更显担忧,她看着夙鸣,带着些许不安问道,“那天帝自往便是最护所有之物的,藏书阁并非寻常之处,天帝……真的会真心让夫君与长老随意进入其中吗?” 夙鸣轻抚凰羽的长发,柔声说道,“羽儿不必担心,那天帝虽然一向小气,但其虽已身处天帝之位,可对于飞升成神一事,他并非不曾求过。如今,天帝不可能对我毫无猜忌,与其守在妖界闭门寻解,倒不如去到他眼下,干脆言明。若能寻得些许线索,也算不枉此行。” 凰羽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可平心而论,对于龙族之人,凰羽实在生不出任何好感来。 那天帝与他们年纪相仿,凰羽自是清楚他的为人。 此番算得上是夙鸣有求于他,还不知其会如何拿乔,更何况他飞升成神之野心亦是不可能丝毫也无,所以对于夙鸣和扶桑长老这次的仙界之行,凰羽着实是忧心忡忡。 但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仙界,天后寝殿中。 青鸾正低垂着脑袋安静的跪在软榻前。 天后斜斜半躺其上,一手撑着脑袋,正闭着眼睛享受着槐沫为她按摩头部。 过了好一会儿,天后才淡淡出声,“神女依旧未归?” 青鸾没敢抬头,近日她被槐沫嬷嬷多番敲打,话里话外皆是要她恪守本分,青鸾知道天后已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但如今她身份低微,还得仰仗着天后鼻息,故也只能暂时压下野心,再待机会,从太子那下手。 思及此,青鸾虽对天后明确看不上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恨,但也依旧恭敬的小心回答道,“启禀天后娘娘,奴这些时日都居在青竹殿中,但并未曾碰见过神女,打扫时也未发现任何神女之物。” 天后闻言皱了皱眉,她缓缓睁开眼来,眸中是一片冷色。 “本宫何时要你搜寻神女之物了,自作聪明。”她面无表情的俯瞰着跪在面前的青鸾,语调平缓却充斥着寒意。 青鸾急急趴伏在地,声音微微颤抖的请罪道,“奴婢该死,是奴婢自作主张,胡乱揣度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恕罪!” 天后抬了抬手,槐沫收回正在为她揉着太阳穴的手,低垂着头往她身后退了两步,未发一言。 天后撑起身子,坐直在软榻上,她淡漠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青鸾,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头轻轻抬起,天后微垂着眼眸,看着青鸾微缩的双瞳,轻声说道,“青鸾,本宫怜惜你,从你幼时便将你带在身边,虽不比对太子那般,但本宫也是将你视作半个女儿看待,本宫知你非故意揣度本宫心思,但,你要记得,龙族尊贵,万事皆要顾及颜面。”她轻轻撩开青鸾脸上的一缕鬓发,动作很是温柔,“青鸾,本宫最喜你的聪明伶俐,本宫所言,你可明了?” 天后的动作话语虽然温柔无比,但青鸾心中的惧意却更加浓厚,她努力敛下内心情绪,恭敬的开口回答道,“奴能得娘娘怜惜,是奴的福分。奴定当为娘娘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天后这才微微笑了一声,“这孩子,本宫哪里舍得让你为本宫出生入死,你乖乖的,待此事落定,本宫便调你去太子身边,太子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青鸾闻言眼中迸发出一抹亮光,她急急趴伏在地,向着天后行了一个大礼,“谨遵娘娘懿旨。” 天后看着脸上掩饰不住惊喜的青鸾,眸中闪过一缕嫌恶,她重新坐直了身体,脸上又恢复了那惯有的淡漠模样。 “如此,便去青竹园,好好侍候神女吧。”她轻轻挥了挥手,重新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槐沫上前继续为她按着太阳穴,青鸾偷偷看她一眼,随后便恭敬行礼,悄声退了下去。 \/ 天帝坐在书房内,手中摆着一封已经打开了的书信。 被搁置一旁的信封上着‘妖界帝君夙鸣亲笔’。 天帝眉头微皱,低垂着眉眼,信中内容并不长,不过短短一张信纸,但天帝却似乎读了很久。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门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天帝身旁并未留有近侍,殿中也唯有他一人,想了想,他还是略略提高了声音朝着门外说道,“宣。” 浮乾身着碧色长袍,跨门进入其中。 他朝着天帝恭敬行礼问安后,抬头便见其神色异常。 浮乾的目光从书桌上一扫而过,亦是发现了那信封,他的目光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浮乾再次行礼,低声开口询问道,“父皇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天帝也没有想过要瞒他,毕竟浮乾是他如今唯一的子嗣,更是龙族唯一的继承人,许多事情天帝不愿告知旁人,但对于自己的亲子,他也从未生过任何隐瞒之心。 天帝将手中的信纸往前递了递,浮乾恭敬的双手接过,这才细细读来。 待看清信中内容时,浮乾的眸光微微闪动。 天帝未有察觉,只是开口问道,“太子如何看此事?” 浮乾沉思片刻,这才恭敬的回答道,“回禀父皇,凤凰一族本与龙族同根同源,更是上古时期便相处的好友,如今妖界帝君既亲自求到父皇面前,儿臣觉得,此事您或许应该应允了他,四海八荒目光皆聚于妖界,若此时我们与之划清界限,恐怕得不偿失。” 天帝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只是,朕担心此事或许是那夙鸣所设之局,莫不是想借仙界名声,告知天下神女之事与凤凰一族毫无干系。” 浮乾思索片刻,随后又说道,“就算如此,此事对于吾族,总是利大于弊的。” 天帝悠悠叹了口气,他知浮乾所说聚聚在理,故也唯有反驳,只是略显疲惫的对浮乾说,“如此,此事便由太子全权负责吧。届时你跟着一起进藏书阁,有任何发现,随时来报。” 浮乾点了点头,恭敬应声退了下去。 第147章 既要又要 夙璃已做好打算,先前往妖界,与夙鸣凰羽相见。 倘若,他们最终依旧无法记起她,她也想陪伴他们左右,哪怕,不再以子女的身份。 而凌晟因为还要修复命簿,虽然很想随着夙璃一同去往妖界,但想起那位出了名聒噪的司命仙君,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暂时留在银河湖畔,赶紧将命簿修复好物归原主的好。 凌晟目送夙璃踏着星河而去,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撩袍坐到了建木古树之下,抬手轻轻一挥,一古朴的黑色石作茶台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凌晟从袖袍中掏出一面镜子,只见镜面上的裂纹已经隐隐扩大,正是司命执掌的命簿。 凌晟很是随意的翻看了一下,轻声嗤笑道,“可惜宿天耗尽心神造的神器,却落到仙界手中,其力发挥不出十之一二,你应该也觉得委屈的很吧?” 他轻轻敲击了一下镜面,镜面泛起莹莹白光,其上渐渐显现出夙璃的容貌。 只见一黑袍女子轻盈地穿梭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中,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那淡淡的雾气萦绕在她的周身,如同一根根若有若无的丝带。 很美,如梦如幻。 凌晟缓缓地伸出那修长而又略显苍白的食指,仿佛试探般,一点点地朝着那冰冷的镜面伸去。在触及镜面的那一刹那,他的动作似乎变得愈发,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 他的手指如同灵动的画笔,沿着夙璃那宛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容,轻轻地、细细地描绘着她那绝美的轮廓线条。 然而,手指不经意间滑过了那道镜面上的裂缝,一道浅浅的伤痕便在手指上悄然出现。 鲜血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缓缓地从伤口处沁出,那鲜艳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然而,还没等这滴鲜血滴落,它便如同被那破碎的镜面所吸引一般,瞬间被吸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命簿本因窥探神明,已隐隐承受不住其反噬,在吸收了凌晟的血液后,镜面更是在一瞬间完全碎裂了去,碎片落到石几上,镜面上的女子彻底消失在了凌晟面前。 凌晟抬起手,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指,无所谓的随意甩了甩手。 有血滴被甩落在他袍摆旁的土地上,原本贫瘠的土地上瞬间开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来。 凌晟将彻底破碎的命簿扔到石几上,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建木树冠。 神思渐远。 初初至此,这里便是一片荒芜景象,土地贫瘠,寒风肆虐,不见日月,四季停滞。 他被困在此处,万万年之久。 漫漫岁月,生不如死。 他就像这片黑色的土壤一般,阴郁,压抑,死寂,冷漠。 但奇怪的是,这样一处死气沉沉的地方,却生长着一棵巨大而生机盎然的建木树。 它是那般勃勃,肆意生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不顾周身或冷寂或喧嚣。 它又像是有万般力量,像是想撕裂这片黑暗,证明此地非只有无尽黑暗的绝地。 凌晟一直觉得,这是天道的恶趣味。 仿佛是要彰显自己的慈悲,告诉世人,处处有希望和生机。 矛盾,又虚伪。 凌晟的困境,冷寂,皆因天道而起。 他的世界已是万万年的黑暗,他曾经一直在想,会不会有光明重现的那天,但这想法在漫长岁月的冲洗下,早已消失殆尽。 然而夙璃出现了。 她为什么出现呢? 是偶然吗? 还是说……又是那伪善的天道,假意的慈悲。 \/ 夙璃到达妖界边界之处时,正值旭日初升。 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头,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在这山的另一边,便是她那段黑暗时间里,日日夜夜念着的家乡。 她以前没有家,如同离了母株的蒲公英,随风飘散,不知会落到何处。 所以她不懂何为乡愁。 后来,她终于拥有了一世完整家庭,幸得父母庇佑,长辈慈爱,后又有爱人真心以待,几近圆满。 但终似大梦一场,皆化为空。 她是不甘的。 所以想方设法,回溯时间,独自面对所有灾祸。 当时,她以为只要自己咬牙忍下,便能保全圆满,无论代价几何,她觉得自己都能为了他们忍受。 可此番深重代价,却在她达到目的后的每一天,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 如果不曾拥有,她也许就不会这般痛苦。 但如果不曾拥有,她也就不能够在那暗无天日之处坚持下来。 可她不知,那段黑暗时光,竟不及被遗忘的痛处万分之一。 她知自己不该又要既要,但她控制不住,如今,也不想控制了。 她坚持不下去了。 夙璃没有再犹豫,她抬步往前走去。 黑色的袍摆拖过青青草地,带着冷意的露珠沾湿了布料,晕开更深的黑。 \/ 夙鸣与扶桑到达南天门时,浮乾早已守候在此。 见两人现身,浮乾上前一步,抱拳问安道,“天帝陛下知今日帝君与长老将至仙界,特命浮乾在此等候,引领两位前往藏书阁。” 夙鸣朝着浮乾轻轻点了点头,扶桑却是目含不屑的打量了一下浮乾,随后状似随意的说道,“你便是那建木冠果所化的小子?” 浮乾对于扶桑的不友好并未露出一丝不悦,依旧恭敬的说道,“扶桑长老安好,小子幸得神君恩赐,得以降世。乾定努力修行,不亏德行,不求能够以一己之力庇佑世间,但求竭尽全力,不负众望,问心无愧。” 扶桑见他不卑不亢,眼神澄澈,也知他此言真心。 扶桑在世时间久远,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年岁几何,但从古至今,他对龙族就无甚好感。 虽说龙族并非人人皆是那般荒淫无度,喜财懒惰,但多数还是本性难改,两面三刀。 当初龙族与凤凰一族皆为神族奴仆,龙族便是惯会偷奸耍滑,遇事后退,但又总在神明面前巧舌如簧,敛财藏宝。 只不过扶桑如今早已不再是易燃易怒的毛头小子,虽然他的脾气依旧不好,却也不会只因对龙族不喜便丢了颜面,与小辈作对。 况且,这个龙族小辈,也许是因由冠果所化,看上去,竟丝毫未曾继承龙族的恶劣基因。 思及此,扶桑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的与夙鸣一同往前行去。 只是在路过浮乾时,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比你那爹强。” 浮乾闻言未有所表,只是恭敬的跟在两人后面,为两人指引,一同往仙界藏书阁的方向行去。 第148章 入桃花源 凌晟悠悠睁开眼睛,建木古树巨大葱郁的树冠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 神明之力,堪比天道。拥有这般力量,世间便基本在无人可随意伤害到他,而作为代价,他也不能如同常人一般生活。 无需进食,无需睡眠,连情感感知,较之常人都要格外迟钝一些。 凌晟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未曾睡去,更别提入梦了。 万万年间,在这片没有日夜交替的荒芜之地,他只能睁眼看着星河缓慢流动,岁月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有愈发庞大的孤寂一点点的将他吞噬。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他却在这处将他困了漫漫岁月的牢笼中,就这样睡了过去,甚至入了梦。 梦中,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正值花期,桃花开的无比肆意。 他就躺在树下,繁繁花瓣飘落在他身上,带着浅淡的香气,似是要将他彻底埋没。 自离开银河湖畔,很多时候,他的心中其实都相当平和。 喜怒哀乐,似乎都无法在他身上显像,亦无人无事,可以引起他任何情绪波动。 但此刻,他就这样静静躺在桃花树下,看着那热闹无比的繁花,暖暖的春风吹拂过他的脸颊,似乎吹进了他的心中,有柔柔暖意弥漫开来。 凌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但他似乎,并不排斥。 忽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有轻缓的脚步声正慢慢朝他靠近。 他向来是不喜他人陪伴的,所以漫长岁月中,几乎无人能够近他的身。 但此番,他甚至不知来人是谁,心中却未生出丝毫拒绝的想法来。 脚步越来越近,心头那弥漫的暖意也越来越肆虐。 那脚步停在他的身侧,一个女子的面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遮挡住了满目的粉色。 长长的黑发因女子弯腰的姿势垂落,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庞,带来微微的痒意。 凌晟微微眯了眯眼睛。 女子伸出手来,轻轻将黑发撩到耳后,她笑意盈盈,浅琥珀色的瞳孔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 她唤,“凌晟。” 手如柔夷,肤若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浅笑倩兮,美目眇兮。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明明就是凌晟自己,但他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他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璃。” 倘若此刻有旁人,见到凌晟此刻的模样大概会觉得无比吃惊。 只见凌晟那向来冷漠的玄色双眸中,竟有几近溢出化成实质的缱绻。 \/ 凌晟看着郁郁葱葱的建木古树,感受着银河湖畔独有的寒风,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梦境中的她是那般生动,鲜活,就像是,她本该就应是那副无忧无虑的喜乐模样。 凌晟自初见夙璃,至今所遇次数并不算多,但记忆中,她一向是常带笑意看他。只是那温柔笑意后面,总是带着深切的悲伤。 而梦中的她,脸上的笑意是真切的快乐,看着他的那双美丽的浅琥珀色双眸中,满满都是欢喜和柔情,就像是……她一切的欢愉,皆因他而起。 过了很久,凌晟似乎才缓过神来,他手掌撑地,正打算起身,但掌心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凌晟低头看去,只见原本应当在他神府空间中的那枚龙形玉佩,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边。 他半坐起身,将玉佩放置掌心,举到眼前。 联想起方才的梦境,凌晟心有所感的,想起当初天道对他说的那些话来。 他其实并非不想知道其中含义,但他一贯是对天道的随意掌控厌恶至极的,亦不想轻易随了他的愿,按着他所写的剧本去做。 凌晟心中已有大概之数,他知道,他与夙璃的羁绊,应该远远不止于如今众人所知的浅薄同族,而天道所要引导他寻回的东西,大概就是,他那段,曾有夙璃参与的记忆。 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段记忆,也许会成为他的束缚,但…… 但他的心,却似乎,疯狂的想要靠近,了解,触碰,那个明明,不曾相识的女子。 凌晟的手指缓慢摩挲着龙形玉佩,玉佩古朴大气,入手生温,淡淡的暖意沾染上他冰凉的皮肤。 他没有再犹豫,闭上眼睛,沉入玉佩。 再睁眼,凌晟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古朴幽静的小院之中。 他随意打量了一番,只见院中亦有棵桃树,亦是正值花期,树下摆放着一张竹编躺椅,躺椅上有厚厚的一层桃花瓣,似乎已久未有人至此。 凌晟走到院门口,抬手推开木门。 梦境中那棵巨大的桃花树便映入他的眼帘。 热烈的繁花,温暖的春风,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切竟与他的梦中别无二班。 凌晟不自觉的往前走去,行至树下,他望着微微荡漾的湖面,感受着湖中传来的丝缕不明显的火系灵气。 凌晟俯下身,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湖面,那抹气息更加强烈的传了过来。 他的眸色沉了沉,随后未有犹豫,直直便沉入了水中。 凌晟向着湖底直掠而去,火系灵气随着他靠近湖底,愈发浓郁了起来。 直到他的脚踩到湖底的湖泥,一黯淡无光、毫无生机的凤凰蛋出现在他的眼前。 凌晟抬步慢慢走向前,那凤凰蛋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不断的在吸引着他。 他俯下身来,伸出手抚上凤凰蛋光滑的表面,在他初碰上凤凰蛋的一刹那,凤凰蛋本完整的表面便自他触碰之处裂开了数道裂缝。 裂缝刮破了他的掌心,血液瞬间涌出,却立刻被凤凰蛋吸收了去。 原本暗淡无生机的凤凰蛋在吸收后他的血液后,竟缓缓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凤凰蛋还在不断吸收他的血液,荧光渐渐变强,直至变成强烈刺目的白光,将凌晟逼的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渐弱,凌晟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那凤凰蛋已经消失不见,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满头银发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他,银色的长发在水中荡漾飞舞,很是绝美,像是,幻境一般。 凌晟神色冷漠的看着他,并未有所动作。 男子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渐渐映入凌晟的眼帘。 那是一副,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唯独其上赤红的双眸,闪着隐隐嗜血的光芒。 他看见那个男子微微勾起唇角,带着讽刺笑意开口唤他,“凌晟……神君。” 第149章 所谓神明 凌晟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与他拥有相同样貌的银发男子,玄色的双眸凝缩一瞬,他冷淡开口,“你是何人?” 那名男子微微侧耳,似乎听到了某个令人捧腹大笑的话语一般。他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慢慢上扬,紧接着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笑意,垂下头去,用手掩住嘴巴,却依然能听到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笑声,他的肩膀也随着笑声不断地抖动着。凌晟冷冷瞧着,并未打断他。 直到他好像终于笑够了,男子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玩味笑意,“神君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尊的模样,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男子缓缓敛了笑,赤红双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他轻轻开口道,“本尊,不就是神君吗?” 就在此时,凌晟周身原本平静如镜的水域突然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神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携带着令人窒息的浓浓威压,径直朝着对面之人呼啸而去。 然而,面对如此骇人的威势,那名男子却宛如置身事外般淡定自若。他依旧气定神闲地站立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就连衣角都未曾被撼动分毫。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凌晟,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倒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凌晟才慢慢收回神力,他嗤笑一声,“原来只是一道残念,也敢挑衅本君。” 男子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凌晟,语气阴冷,“是啊,本尊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谁曾想,神君最后还有那般强烈怨念,硬生生将本尊留了下来。” 凌晟闻言挑了挑眉,电光火石间,他心中便有了大概猜测。 凌晟勾了勾唇角,双手背到身后,高高在上的神明之象完全显现,他轻笑道,“原来,不过是靠着怨念滋生之物,倒也敢化作本君模样,看来你会消散世间,皆是咎由自取。” 男子沉默片刻,他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眸中情绪,“你竟,真的不记得了……” 他忽的抬起头来,表情微微扭曲,语气中满是恨意,“你怎么可以忘记?你凭什么忘记?” 随着他的话语,男子猛地朝凌晟面门直冲而来,凌晟抬手试图抵挡,但他不过一缕残念,既无实体,更无神魂,无法伤人,自然,也不会被他人所伤。 男子穿过凌晟的层层浓厚神力,毫无阻碍的冲进了凌晟的身体之中,瞬间便与之融为一体。 在两相结合的一刹那,一段段记忆不可控制的出现在凌晟的脑海中,因这记忆来势汹汹,霸道无比,刺的凌晟忍不住紧闭着眼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终于,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般,缓缓跪倒在地,低垂下头,似是陷入了昏睡之中,再无动静。 \/ 凌晟缓缓睁开眼来,便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一巨石之上,他环顾四周,周围皆是奇形怪状的乱石,乱石之上有点点红光,而头顶的天空,被浓烈的黑气遮盖,不见丝毫亮光。 他低头看去,只见乱石之中,无数长相丑陋的魔物正毫无章法的四处游离,戾气缠绕。 这里没有日月,亦无风声,但却有嘈乱人声从虚妄中传入他的耳中,无比喧嚣。 ‘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为什么不爱我?’ ‘好恨……好恨……’ ‘为什么生病的是我?为什么要死的是我?’ ‘去死,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 无数充满了憎恨怨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的冲进凌晟的脑海中,让他感到隐隐暴躁。 “闭嘴!”他终于忍受不住,怒喝一声,强大神力从他身上瞬间爆发出来,以他所在之地为中心扩散出去,一刹那,遍地魔物尽数消失,方才嘈杂的声音也一并不见。 周遭安静下来,死寂无比,似乎这方天地,只徒留他一人。 突然间,他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银发男子,他背对着他,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凌晟跃下巨石,走到男子背后,冷声说道,“魔神。” 但男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见他抬起头,看着这昏暗充满黑气的天空,语气平淡,声音轻轻的说道,“神明……神明……真可笑啊……世人口中的神明,皆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而生,心有所求,便寄望于神明,然神明不应,便只会抱怨,天地不仁,众生皆苦,明明是自己,心生恶念,却将责任,都推给莫须有的神明去承担。却不知,神明也不过是一囚徒。” 凌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那男子重新低垂下头,继续说道,“凭什么呢?他们凭什么,憎我,恨我,明明,这万千魔物,皆出于他们,明明,我,出于你。” 男子转过身来,赤红的双眸映入凌晟的眼帘,带着无限恨意,“凭什么你是他们敬仰的神明,我却要在此处受尽折磨。” 一把赤红色的剑带着凌冽的光直直刺向凌晟,凌晟抬手挥开,视线被宽大的袖摆阻隔,待手落下,却见面前已空无一人。 凌晟似是感受到什么一般,低头望去,只见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把赤红之剑,其上闪烁着嗜血红光,更有浓烈怨气缠绕。 凌晟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袭红袍,而垂落在胸口的长发,竟是泛着冷光的银白之色。 凌晟将手中的剑丢到地上,赤红之剑在落地的一瞬间,幻化成了两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皆是凌晟所识之人。 一具,正是当今天帝,只见他的身体团成一团,姿势怪异。 而另一具……竟是如今的妖界帝后,她的身体也以诡异的姿势躺着,身上皮肤更是残破不堪,连黑色长发都黯淡无光。 两具尸体,皆是古兽之躯,而其脊骨,却像是已被抽离。 再联想到那剑身之上的幽怨之气。 “太阿……”凌晟轻声念道。 突然,尸体之下,缓缓溢出深红鲜血,鲜血渐渐扩散,直直蔓延到他的脚下,浸染了他的袍摆。 红色的衣袍沾染上鲜血后变成更深的红,凌晟不自觉动了一下脚步,忽然,他脚下已汇聚成浅洼的鲜血出现了一个漩涡,凌晟一脚踏空,便直直坠落其中。 第150章 一句甘愿 巨大的失重感持续了很久,凌晟才终于踏到了实处。 他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的视野似乎受到了些许限制。 凌晟抬手抚上脸庞,入手却是一片冰凉,似乎是一玄铁所制的面具。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庭院之中,夜色沉沉,院中有一荷塘,点点星光倒映其中,而荷花正开的肆意。池边有一八角凉亭,对岸的宫墙之处,还有一棵繁茂的梧桐树。 忽有人声传来,凌晟耳朵微动,只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将身形隐藏在梧桐树茂密的树冠之中,掩藏声息,静静朝出声之处望去。 只见一身着蟒袍的男子从殿内走出,正往八角凉亭处行去。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像似人间皇宫所有的太监宫女样式的人。只见他抬了抬手,身后之人便尽数恭敬退下。 那男子坐到凉亭中的圆桌旁,面朝着荷塘,因其动作,他的面容也彻底暴露在了凌晟眼中。 在看清男子面容的一刹那,凌晟眼眸微缩,那是一副,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 只见那男子怀中还抱着一只长毛小猫,那小猫通体雪白,身无一丝杂毛,看上去很是高贵,惹人怜爱。 男子温柔的轻抚着白猫的脊背,白猫不自觉的发出呼噜声,好似格外舒适。 男子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宠溺,“怎的?当猫当上瘾了不成?” 话音刚落,那原本舒舒服服窝在他腿上的白猫便很有灵性的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便从他的腿上直直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白猫竟化身成一身着红衣的妙龄少女。 少女衣袂飘飘,柔顺的黑发垂落在肩头,如同一段上好的丝绸一般,她的面容更是绝美,不似人间应有。 凌晟身形微怔,那少女的长相,与如今的那位神女,竟别无二班。 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只见少女笑意盈盈,满脸娇俏,那是凌晟从未在现在的那位神女身上见过的表情。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撒娇,对着男子说道,“二殿下,这么晚了,您不放我去休息,还带我来赏劳什子的月色,当真是好兴致啊。” 男子低头浅笑,随后抬手斟了一杯酒,很是闲适的朝着少女举杯说道,“今日宴席,你不能以真身参加,不是一直在念叨可惜未能亲口品尝到这人间帝皇御酒吗?本殿特地名人留了一壶,怎的,不想尝尝了?” 少女闻言眼中一亮,她一边娇笑着说道,“算你有良心。”一边伸手就要接过男子手中的酒杯。 就在她握住酒杯之时,男子手掌翻转,握上了她的手腕。 男子轻轻一拉,少女便顺着力道坐进了他的怀中,他顺势轻搂住了她的细腰,笑的温柔。 少女娇娇的抬手捶了一下男子的胸膛,带着些许嗔意说道,“干嘛呀,酒都洒了。” 两人相拥一处,缱绻之情弥漫在他们的周身。 \/ 忽然,夜空中的星辰尽数消失,周遭的烛火灯光也跟着一一熄灭。 此方天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黑暗之中。 那两人的身影也被黑暗吞没,消失在了凌晟眼前。 凌晟闭了闭眼,只觉胸口传来些许莫名的情绪。 只是还未等他深入解析,忽有孩童的凄厉哭叫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再睁眼,他便发现自己正凌于半空之中。 凌晟环视一周,见有五名孩童凌空围在他的身周,浓烈的黑气将他们包裹住,一红色的大阵出现在他的脚下,孩童们已渐渐没了声息,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疯狂涌入他体内的巨大力量。 头顶的天空被乌云覆盖,紫色的雷电翻涌其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却又像是在忌惮什么一般,迟迟未能落下。 他看见方才所见的娇俏女子,化作一道灼目的红光,直直冲他而来。 远远的,还传来一声颤抖破碎的男声,“阿璃!!!” 伴随着那声吼叫,凌晟只觉得胸口处突然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痛处,刺的他忍不住闷声一声。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只巨大美丽的凰鸟身披着炽热的火焰,由上而下朝着他俯冲而来。 他下意识的朝她张开了双臂,凰鸟直直冲入他的怀中,灼热在一瞬间便将他彻底吞噬。 \/ 凌晟从巨大的灼烧之痛中清醒过来时,胸膛之处正传来一阵凉意,像是被液体浸透了衣袍,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上飞快的流失。 而他的前方,有一黑发男子背对着他,与他紧密相贴。 男子胸膛被剑贯穿,那男子手握剑身,一寸寸的朝自己的胸膛推进,随着他的动作,凌晟的胸膛之处也传来更深的痛楚。直到徒留一绑着美丽羽毛所制剑穗的剑柄留在外头,男子才堪堪停下了动作。 凌晟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是止不住的呕血,他有些艰难的抬眼看去,便又见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这次的她,一身黑色的素袍,已与凌晟所见的神女模样很是相近。 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刻的她,脸上无一丝笑意。 她泪流满面,浅琥珀色的双眸中盛满了浓烈的痛意,仿佛她的胸口也被利剑所贯穿了一般。 她声声悲切,嗓音嘶哑,似是无助到了极点。她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不断着祈求着他,“凌晟……凌晟……不要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想抬手为她擦一擦眼泪,他想告诉她,不要害怕。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失,变成死寂。 随后,他的身形更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连带着那与他一同被贯穿的身体,一起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魔神厄尤,是因你怨念而生,因果轮回,他也本由你终结。你与他共赴灭亡,却在最后一刻,因爱别离生出怨念来。吾将这道怨念封在这不受时空之力影响之处,厄尤是你,其怨由你,如今两相结合,前尘往事,尽数归来。而本该由你承受的罪责,却有痴儿为你背负。她求吾回溯时空,救了你,亦救了天下。她已付出了代价,有舍有得,此番便当做是吾赠予她的感谢之礼吧。世间法理万千,不敌一句甘愿。” 雌雄莫辨的声音飘忽虚渺,却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凌晟的耳中。 凌晟睁开眼来,巨大的桃花树依旧开得热烈。 花瓣落入湖中,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凌晟侧目望去,只见湖面上倒映出他的模样。 素色黑袍,满头,银发。 第151章 妖界小住 夙璃踏入妖界时,并未遮掩身形,加上神女降世之事,正是如今四海八荒的头等大事,故很快便有妖族将她认了出来。 夙璃被恭敬的引到了妖界皇宫正殿之中,只是在门口迎接她的众人中,她并未看见夙鸣与扶桑的身影,唯有凰羽站在众人前方,见到夙璃时,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她便敛下了表情,带着众人向夙璃恭敬行礼。 夙璃在见到凰羽向她低头的一瞬间,眼眶便不自觉的泛起热意。 那两千年的黑暗时光,无止尽的杀戮,不见天日的孤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喜怒哀乐,似乎在这漫漫不知终结日的岁月中,被彻底磨灭。 她想,也许就算以后会再见故人,以她如今心性,可能也不会太过难过。 她也曾坚定的以为,她不会后悔,这个选择,这些苦难,换回所爱之人的平安,以及天下的太平,怎么想,这笔买卖于她而言都是划算的。 原来,只是她以为。 但,从见到凌晟的第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后悔了。 这后悔之意,在与一个个故人相见后,每时每刻,都在疯长。 她悔的不是选择了以此为代价换取他们的生,而是后悔,如果她早知道,有朝一日,所有人会将她彻底遗忘,那她就应该,在还能与他们相拥时,更加用尽全力的,去拥抱他们,更加坦诚的,告诉他们,她有多爱他们。 夙璃闭了闭眼睛,随后浅笑着对着凰羽说道,“帝后不必多礼,我与您同根同源,论辈分,我不过是一小辈,万万受不得您的大礼。” 凰羽起身回以一个温柔的笑,“神女大人言重了,您贵为神明,这些礼数总是不能废的,我们进去说话吧。” 众人于殿内入座,夙璃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上首的凰羽也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夙璃,心绪亦是杂乱,故也没有发话。 坐在对面的螣蛇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神女大人,您说,您是凤凰之后,可是,据我所知,凤凰一族近万年来似乎不曾……”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尴尬的偷偷瞥了凰羽一眼,“咳,不曾,不曾……” “不曾有过新生后嗣,”坐在他旁边的青丘族族长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着茶沫,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接话道,“神女大人,既为凤凰后嗣,总有个来处才是。就是不知……您的父母亲,是何人呢?” 夙璃看了一眼青丘族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这青丘族长,一向自命不凡,对于凤凰一族执掌妖界,心中早有不满。如今夙鸣与扶桑不在妖界,仅留凰羽一人,他所言所为便再少有尊重。 狼子野心。 夙璃将茶杯放到面前的矮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螣蛇身旁原本安坐的青丘族长只觉身上一重,似有他人不可察觉的威压瞬间将他笼罩,他手腕一抖,手中茶杯就这样打翻了去,茶水湿了他的衣襟,青丘族长脸色一变,咬紧了牙抵抗着身上的威压,脸颊上的肌肉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他知威压来自何处,却完全不敢抬眼看向夙璃,甚至不敢抬手擦拭衣襟。 众人皆看见了他的狼狈模样,但没有一个人敢随意出声,而坐在他身侧位置的螣蛇,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看着青丘族长吃瘪的样子,只觉心中暗爽。 螣蛇老早就看不惯这最喜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老东西了,只是青丘一族在妖界确实地位斐然,除却上古凤凰一族,青丘确是妖界最古老的一族。 众人对其高高在上的做派一向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看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螣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笑意,对这位神女的好感度狠狠上升了一番。 夙璃也没有做的太过分,毕竟此处是她视作家乡的地方,除却些许渣泽,其余众人皆是直率良善之辈,还是不要吓到他们的好。 夙璃收了威压,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说道,“我的真身,确实是凰女,但我确实是神明之身,我的出生……”她抬眼直直看向青丘族长,语气无波无澜,却让青丘族长藏在衣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质问的。” 凰羽一直没有出言打断,直到看见青丘族长脸色已完全惨白,她才悠悠开口道,“神女大人恕罪,是我御下不严,让神女看了笑话。今日神女大人莅临妖界,可是有何吩咐?” 夙璃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轻轻舒了口气,浅笑着对凰羽说道,“我是凤凰之后,于情于理,都应来拜会凤凰一族之族长,只是不巧,帝君与长老竟不在妖界……不知帝后介不介意,我在此小住几日?等待帝君与长老归来。” 凰羽闻言神色一喜,她初见夙璃,便生出莫名的欢喜与怜惜,不自觉就想亲近。 只是碍于身份有别,她只能努力按下这些复杂情绪。 如今能有机会与之相处,自然是高兴应下。 她想了想,对着夙璃温柔说道,“那神女大人,不如先住在梧桐小筑可好?” 夙璃愣怔片刻,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 与凰羽及几位妖界近臣用过晚膳后,便有侍女将夙璃引到梧桐小筑。 待侍女回去复命后,夙璃悠悠走在院中,打量着这与记忆中毫无差别的院子,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怅然。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小长大的地方。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熟悉的模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故地重游,身份却已是天差地别。 她本是这里的主人,而现在……却只能以客人的身份,短暂的入住。 夙璃坐到梧桐树下的圆桌旁,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石桌桌面,神情渐渐恍惚,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 突然,一请安之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夙璃偏头看去,只见一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正朝她屈身行礼,“神女大人万安。帝后遣奴贴身伺候神女大人,奴唤洛浅,神女大人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奴便是。” 夙璃看着这记忆中熟悉的样貌,手指微微一动。 但她并未有所异样表现,只是站起身来,淡声说道,“如此,便劳烦洛浅姑娘了。” 随后便自顾自的走进了寝殿之中。 待到殿门关上,洛浅才缓缓直起身来,看着寝室内的灯光熄灭,眼神微暗。 今日青丘族长受辱之事,已然在妖界传开,她是青丘族长庶女,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之事后,连带着其他侍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味。 来侍候神女,亦是父亲授意她自荐,意在打探神女真实出身,若能得其一二青眼,那便再好不过。 只是看那神女对她的态度…… 洛浅双手不由缓缓握成了拳。 第152章 上古婚约 仙界藏书阁中,夙鸣与扶桑已在此处多日。 这些时日里,他们几乎翻遍了此中收藏的古籍,却依旧未有所获。 浮乾陪同在他们身侧,算得上是鞍前马后,送膳添茶,焚香点灯,尽可能满足他们的所需。 虽然扶桑夙鸣对他依旧算不上什么好脸色,但也不再是完全忽视,偶尔浮乾也会因着书籍上的某些内容向扶桑夙鸣提问,两人状似不耐烦,却也一一为之解答。 这日,浮乾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带着膳食来到藏书阁中,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日,他还带来了一封来自妖界的家书。 夙鸣接过浮乾手中的信,看似随意的道了声谢,随后便坐到扶桑身侧,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还没看完,夙鸣便有些惊讶的出声,“神女去了妖界?” 浮乾正布置膳食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夙鸣。 夙鸣身侧的扶桑闻言亦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偏过身子探头看向夙鸣手中的信纸,语气中亦是带着些许不解,“那位新神?她为何会去访妖界?” 夙鸣已经看完了信纸上的所有内容,他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羽儿说神女如今正居于妖界梧桐小筑,说是……要等我们归去……难道……是因为其真身,真的与吾族有关?” 扶桑接过信纸看完,皱眉想了片刻,随后说道,“我们与其在此作无用功,不如直接去问问神女,她说自己是凤凰后裔,但其父母是何人,吾等却一无所知。倘若她真的与吾族有不可言说的干系,那我们……总该搞清楚其中缘由才是。” “长老说的对,”夙鸣肃了表情,随后朝着浮乾说道,“如此,便劳烦太子与天帝说一声,我们这便动身归去妖界。” 浮乾一愣,下意识说道,“帝君!我……”他顿了顿,双手朝两人抱了抱拳,“帝君,您与扶桑长老来到仙界后,便在藏书阁中闭门不出,父皇一直想与两位叙叙旧,也未能寻到机会。如今,您与长老要离去,不如,一同用个晚膳,也让父皇能尽一尽地主之谊。” 夙鸣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被扶桑抬手拦下。 扶桑对着夙鸣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朝浮乾开口说道,“确实,吾等来仙界仓促突然,也未拜会天帝,已是失了礼数。左右不急这一时半刻,我也许久未见那小子了,一同用个简单便饭也好。” 浮乾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小子便先去向父皇禀告,一会儿再来接帝君与长老。” 夙鸣见状也不再反驳,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 仙界晚宴。 虽然扶桑有言在先,希望只是简单同天帝用一餐便饭,但天帝还是秉持了一贯的作风,大操大办了一番。 仙界凡是有官衔之人皆到了场,天帝与天后也是身着正色宫装,端坐上首。 仙乐飘飘,美酒佳肴,更有身着彩衣的仙女翩翩起舞,很是奢靡。 众人互相寒暄,看似其乐融融,只是其中真意几何,还有待考量。 扶桑最是不喜这样的场面,加上以他的年岁修为,早就少有需要他虚以委蛇的场子,故自落座以来,脸色就一直淡淡,对于仙界众人的示好也表现的很是敷衍。 天帝看在眼里,却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朝着离他不远的扶桑与夙鸣举杯说道,“扶桑前辈与夙鸣老弟来访仙界,朕却未能第一时间尽地主之谊,心中有愧,一直念念,今日有幸得两位赏光,也算是圆了朕心头之念。” 夙鸣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举杯应道,“是吾等仓促前来,还要多谢天帝慷慨相助。这些时日更是劳烦你家太子亲自随伴,只是妖界琐事繁多,吾等也不好久留,故今日与天帝辞行,明日,吾等便动身回妖界了。” 天帝一边笑着说道,“好说,好说。”一边很是干脆的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待他放下酒杯,又寒暄几句,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时间是过得快啊,想当年,朕与夙鸣老弟还未背负重责之时,也是至交好友,常常对酒当歌,如今却是身在其位,少了许多相聚时刻,朕相当怀念过往啊。” 夙鸣闻言只觉喉头翻涌,刚喝下去的酒好像要回流上来一般。 谁他娘跟他对酒当歌过? 他努力敛下表情,假笑回应道,“确实,岁月如梭,太子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天帝眸色忽的一亮,他‘哈哈’大笑两声,继续说道,“说起来,朕的这个儿子也已有两千余岁,前不久,朕也是让他去了军队,好好历练一番。虽说还称不上如何成熟,但太子自幼便勤勉用功,如今小有所成,再过不久,也应该成家立业了。” 夙鸣看着他那副炫耀模样,已经懒得接话,身侧的扶桑更是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一般。 天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丝不满。 天后端起白玉酒壶,抬手为天帝重新斟满美酒,随后笑着柔声说道,“陛下,说起太子,妾身倒是想起一桩上古美谈来。” “哦?”天帝转头看她,似是很感兴趣的询问道,“嫣儿说说看。” 天后轻轻一笑,看向夙鸣与扶桑,“这还是妾身初进门时,我们母后与妾身提起的事。当时妖界帝君还未继帝位,却早早便有了赫赫威名,四海八荒皆知凤凰一族出了位堪比扶桑前辈的天才少年,更是得扶桑前辈亲自教导,年纪轻轻就有了帝王之相。母后当时还和妾身打趣,只言可惜,膝下只得了陛下一个儿子,倘若还能有一位公主,便能和帝君结为夫妻,两族也能结下秦晋之好了呢。” 夙鸣闻言变了脸色,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身侧的扶桑已是按捺不住,朝着天后冷声讥讽道,“天后年纪也不算大,怎的已经有些糊涂了?莫说当初天帝无手足姐妹,就算有,你们龙族也向来是看中血统纯正的,还真能愿意放弃你们那高贵血统,让我们高攀了去?” 天后的笑容因着扶桑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僵在了脸上,天帝见状赶忙假意责怪道,“嫣儿你也真是的,莫不是吃醉了酒,世人都知妖界帝君帝后伉俪情深,哪容得下旁人随意挑拨。” 天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待天帝话毕,她有些惊慌的抬手捂住嘴巴,眼中水光盈盈的看向扶桑与夙鸣,好似很是不安的说道,“是妾身唐突了,只是……只是,妾身也是忽然想起母后当时所言的两族上古之约,这才随口一提,若是让帝君感到不快,妾身这便向前辈与帝君告罪了。”说罢,她站起身来,很是委屈的福了福身。 天帝这下也冷了神色,虽没说什么,却也未在看向夙鸣与扶桑。 夙鸣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看着天后那副矫揉做作的模样,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却还是开口说道,“本君倒是未曾听闻过两族有过上古之约,不若请天后娘娘详细说说。” 扶桑在听完天后的话后,似乎愣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一般,但还未等他开口阻止,天后便已状似为难的轻声说道,“妾身其实也不知母后所言是真是假,只是既然帝君感兴趣,那妾身便当闲谈说上一说。” 她抬眼看向夙鸣,声音不大,却让殿中所有人都听得分明,“母后言,龙族与凤凰一族,两族先祖在诸神时期便定下约定,龙族族长后嗣,与凤凰一族族长后嗣,当结为夫妻,以示两族情谊,天长地久,亘古不变。” 天后唇角向上,对着夙鸣与扶桑扯出一个笑来,“此乃两族在上古诸神见证下所定的,婚约。” 第153章 暂时忘记 夙鸣与扶桑一早便踏上了归家之途。 銮驾上,夙鸣神色莫测,而扶桑脸上却是明晃晃的冷意。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扶桑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那天帝小子倒是一点未变,万年来一如既往的让人厌恶。” 夙鸣听到这话之后,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然而,当他回想起昨天那场宴会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厌恶感。尤其是想到那天后的种种表现,更是让他从心底感到阵阵作呕。 天后竟然故意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仿佛完全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这种巨大的反差令夙鸣感到无比的别扭和不适,就好像看到一只阴狠的野兽突然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一般,让人觉得既陌生又诡异。 夙鸣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当时她眼神中的虚伪与算计,夙鸣一向是光明磊落的,但此刻也忍不住在人背后蛐蛐道,“昨日天帝与天后那番做作模样,究竟意欲为何?他们明知吾族后嗣艰难,还提劳什子上古婚约?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恶心我一下?” 扶桑翻了个白眼,冷声说道,“他们龙族惯是如此,装模作样,尤其是那天后,心机深重,简直如同一个戏子般。那天后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及婚约一事,只怕还有别的目的。” 话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夙鸣,夙鸣被他带着明显审视的目光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终于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时,扶桑暗含威胁的说道,“要是那天帝提出给你塞什么妃子小妾啥的,你可得把持住啊!凰羽父母虽已羽化,但我也是将她当成亲闺女看待的。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夙鸣闻言只觉得浑身恶寒,他急急‘呸’了两声,满脸厌恶的说道,“我脑子进水了我,放着我家香香羽儿不要,我去要个什么,龙族的女人?!我还嫌腥呢!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在您眼中就这般毫无底线饥不择食?!您回去可别在羽儿面前胡说八道,惹她多想啊!” 扶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偏过头去,碎碎念道,“也是,就你那出了名的怕媳妇儿样,有那胆子就奇了怪了。” “嘿,你这老头儿,”夙鸣挽尊道,“我那怎么能叫怕媳妇儿呢?我那是爱媳妇儿!” 夙鸣越说越烦躁,他忍不住对着扶桑抱怨道,“您明知道那天帝天后不安好心,当时为何要当众承认婚约?” 扶桑冷哼一声,“否认有什么用?那婚约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当初咱们先祖与那龙族也算是有万年的同僚之情,会定下此事也是情理之中。虽说只是口头之约,但当初也是有上古诸神作为见证的,不是我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了的。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先不说如今天帝天后膝下只有一子,就算他们有靠着什么歪门邪道整出个女儿来,你也早已有了正妻,膝下也无子嗣,他们总不能强求你了去。” 两人一路不断拌着嘴,倒是很快便到达了妖界。 \/ 妖界王宫宫门口,凰羽一如既往的早早守候在此。 但下了銮驾的夙鸣和扶桑还是吃了一惊,只因那位名气正热的神女大人竟也跟在凰羽身后,守在宫门前迎接他们。 两人快步走上前去,夙鸣先牵过凰羽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声温柔问道,“怎的又守在门口,还劳烦神女大人一同再次等候?” 扶桑也朝夙璃抱了抱拳,暗自打量了一番夙璃。 夙璃见状微笑着朝两人行了个半礼,随后朝着夙鸣和扶桑说道,“是我闲来无事,这才央着帝后带我一同迎接两位归来。我,早早便听闻过扶桑长老的威名,却一直没有机会与您见面,今日终能得见,是……阿璃的荣幸。” 几人又寒暄几句,这才一同进了宫中。 因着夙璃的要求,他们并未与妖界其他人一同去正殿,而是在扶桑的院中相对而坐。 梧桐树下,茶香袅袅,扶桑为夙璃面前的茶杯倒上新茶,开口说道,“神女大人莅临妖界,吾等却未能第一时间相迎,实在是有失礼数,还请神女大人多多担待。” 夙璃愣怔一下,她低下了头,看着手中茶杯慢慢升起的白色热气,雾气朦胧了她的眉眼,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浅笑着看着扶桑,轻声说道,“长老,我如今……虽是神明之身,但追根求源,我亦是凤凰一族的后裔,论根本,我只是一小辈,您与帝君帝后实在无需这般客气,在意那些虚礼,只管唤我姓名便可。” 扶桑闻言沉默了下来,夙鸣脸上也带上明显的犹豫之情。 凰羽看见夙璃慢慢塌下来的嘴角,微微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第一次见到神女大人,就打心眼儿里觉得格外……亲切,虽说,论身份地位,我们万不该逾矩,但私心里,我其实也希望……能与神女更加亲近。” 夙璃的眸光一亮,脸上也带上了更加真心实意的笑容。 但还未等她开口再言,原本沉默着的扶桑却抬起了头,他认真的看着夙璃,语气严肃的询问道,“既然,话已及此,其实吾等心中已有惑许久,早就想请神女神女大人为吾等解惑。您说……您是凤凰后裔,但据老头子我所知,吾族似乎,并未有流落在外的脉系。而吾族后嗣艰难之事,亦是天下皆知,所以,敢问神女大人,您究竟,身出何处?” 夙璃愣住了,她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缓缓攥紧,杯身上的手指由于过度用力而使得关节处微微凸起,甚至隐隐泛白。 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几人皆沉默了下来。 凰羽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面庞,那精致的五官和细腻的肌肤仿佛都被一层淡淡的忧伤所笼罩。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不忍与怜爱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不断拍打着她内心的堤岸。 凰羽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又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夙璃抬起了头,她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点点水光。 只听她的声音微哽,“我的父母……他们暂时……将我,忘记了。这是我成为神明的……代价。” 第154章 认祖归宗 夙璃的话让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她说完后,便低下头去,虽看不清神情,但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落寞感萦绕在她周身。 凰羽见状更加心疼,甚至忍不住有些迁怒起提出问题的扶桑来,但她肯定是不会直接对着扶桑发脾气的,于是她狠狠瞪了神情有些呆滞的夙鸣一眼,见夙鸣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她的目光,终是忍不住偷偷的用力踩了他一脚。 夙鸣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不由瞪圆了双眼看向凰羽。见凰羽满脸怒意的看着他,夙鸣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凰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夙鸣看了眼神色有些尴尬的扶桑,又看了眼明显失落的夙璃,表情也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凰羽见状又忍不住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这回夙鸣痛的忍不住躬了躬身,但在凰羽充满威胁的眼神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对夙璃开口说道,“那个……神女大人,实在抱歉,我们,是我们唐突了……” 他边说边急急朝着扶桑疯狂使眼色,连身体都不自觉的往前探了探,这让扶桑连假装看不见都做不到。 扶桑轻轻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朝夙璃询问道,“那,那神女大人为何,为何不与您的父母相认呢?” 夙璃闻言,身体僵了一下,凰羽看在眼里,这下更是忍不住一点,竟是再顾不得尊卑直直瞪了扶桑一眼,就连夙鸣也是一脸无语的看着扶桑。 扶桑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开了眼去。 夙璃抬起头来,朝着扶桑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来,“因为某些原因,可能,短时间里,我无法与他们相认。不过,他们如今过得很好,虽然……不记得我了,但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康健,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凰羽眼中的心疼已完全掩盖不住,几乎要化成实质一般,她猛地抓住了夙璃的双手,真心实意的说道,“阿……神女大人,你不必太过伤心,我虽福薄,没有办法成为母亲,但我也知道,为人父母,不论身在何处,不论是否有记忆,但爱子是本能。他们虽然,可能没有办法马上与你相认,但他们的心,也一定依旧爱你。”说着说着,他的眼中竟不自觉的泛起了些许晶莹。 凰羽立刻偏过头去,试图掩饰住自己的情不自禁。她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见笑了,是我失态了。” 夙璃见状更是直接落下了泪来,她张了张口,可一出口就是明显的哭腔,“帝……帝后……” 夙璃狠狠咬了咬唇,似乎是在努力压抑自己颤抖的嗓音。 两个男人见状更是无措起来,扶桑抬了抬手,却又格外犹豫不决。 凰羽看着夙璃泪流满面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份地位,礼数尊卑,她站起身来,将夙璃搂入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语调也有些微微颤抖,“哎哟,可怜见的,不伤心了,不伤心,都会好起来的,乖……” 夙鸣见两人哭作一团,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竟也不顾尊卑的狠狠瞪了扶桑一眼。 扶桑瞪圆了双眼看他,但听着耳边陆陆续续传来的抽泣声,又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去。 扶桑在这样的气氛下脑子是一片混乱,叫他打架他在行,但哄小女孩,确实是他未曾涉及过的领域。冲动之下,还没等他的脑子转过弯儿来,话便已经脱口而出,“要不然,要不然神女你就干脆认夙鸣和羽儿作父母算了。” 话音刚落,原本神色各异的三人都直直望向了他,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扶桑也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当他看到夙璃因沾染了水光而格外闪亮的双眸时,又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失为是个好法子。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故作严肃的说道,“既然,神女如今几乎等同于无父无母,又是凤凰之后,那总该认祖归宗的。况且神女姓氏与帝君同出一脉,或许冥冥之中也是你们命中注定的缘分。我虽并无亲子,但也一直视他们两人为亲生孩子,我知他两因后嗣之事,亦是心中有憾,既如此,神女认你们作为父母,不正是两相其美之事?神女是凤凰后裔一事早已在四海八荒中传开了去,六界中也有不少人对此抱有怀疑,与其到时候帆布神烦,不如干脆就对外声称,神女出自妖界帝君帝后,乃吾族嫡长公主,论身份地位,现下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凰羽闻言不可谓不心动,倒不是因为夙璃如今的身份斐然,可以成为妖界一大战力,而是她确确实实打心底里喜爱和怜惜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但她也想到了很多的顾虑,所以一时间也未能马上应声,只是目含希翼的看着夙璃。 而扶桑此番言论可谓是完完全全戳中了夙璃的心,她又哪里舍得拒绝。 可她又有些担心此举会给夙鸣凰羽带来隐患,毕竟,她是世间第一个,从他族飞升成神的人。有多少人对此动了心思,她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扶桑的话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现在的她变得两难纠结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想好,本沉默着的夙鸣便猛地站起了身来,几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夙鸣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夙璃,语气坚定的说道,“便依长老所言又如何?我知道神女心中忌惮什么,但吾族好歹也是上古古兽血脉,本君又是妖界帝王,况且扶桑长老的修为境界,在六界中也少有人能够比肩,就算真有那不开眼的玩意儿敢寻上门来,吾等还能怕了不成?只要神女不嫌弃我与羽儿身份地位,我们便认下这个女儿,从此,定当以全力护佑你。” 凰羽闻言也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夙璃见三人皆是一脸真诚期待的看着她,心头有暖流不断上涌。 她不再犹豫,起身朝三人行了个大礼,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 “如此,阿璃在此,拜会爷爷,爹爹,还有娘亲。” 第155章 昭告天下 夙鸣虽是妖界帝王,又是上古一族之族长,但他却很少摆出高高在上的帝君架子,就连每日的早朝都多是穿着常服便去了。 可今日却不同于往常,群臣入殿时,一眼便瞧见了端正坐在上首,身穿正装的那个男人。 但见他身着一袭深红色的华丽宫袍,那鲜艳如血的颜色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令人无法忽视。而袍子之上,以金线精心刺绣而成的凤鸟图案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凤鸟周围,还环绕着一片片银线祥云,极尽奢华。玉冠束发,东珠坠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庄重肃穆,宛如一尊高贵的神像,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连螣蛇敖远也没有如以往一般嬉皮笑脸,他甚至忘记了之前的偏见,凑到了站在最前方的青丘族长身边,偷偷询问道,“咋回事儿啊?咱老大今日怎的这般严肃?妖界最近是有啥大事要发生了吗?” 青丘族长被吓了一跳,但他向来是自诩身份高贵的,所以就算此刻心中也生出了许多疑问,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他理了理袖摆,状似随意的说道,“帝君还年轻,随心所欲惯了,他心中有何打算自然不是吾等这些老人能够揣测的到的。你不是一向与帝君称兄道弟,怎的,连你都不知帝君今日打算何为吗?” 敖远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他真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被夺舍了,为什么要去和这惯会阴阳怪气的老头子搭话,难道还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人话吗? 很快众人便已来齐,站在王座下的近侍高声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有几位大臣上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青丘族长这才上前一步,朝着夙鸣行了个礼后说道,“帝君,老臣有事启奏。” 夙鸣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起身。 青丘族长直起身来,朝着夙鸣说道,“启禀帝君,自那日仙界为神女大人举行共和筵席之后,四海八荒中便有流言不断。神女大人既然宣称自己是凤凰一族的后裔,那老臣以为,帝君便有义务,向神女谏言,请求神女大人向天下言明飞升之缘由,免得引来他族之人猜疑妖界,徒为妖界惹来祸端啊。” 还未等夙鸣有所回应,敖远就先被这老头儿近似吩咐的语气惹得翻了个白眼,而他向来是随心惯了的,故此次也是直接开口说道,“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连那位神女是否真的是凤凰后裔都不得而知,毕竟这四海八荒中,也无人真正见过神女的真身。您现在就来询问其成神之缘由,未免太过着急了吧?说好听点,是为了妖界考虑,这其中真实原因,怕是只有您自己知道了吧?” 青丘族长被敖远用如此直白的话语直接戳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气的都顾不得维持自己的人设了,他狠狠瞪着敖远,“你!你个黄口小儿!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敖远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眼看两人快要吵起来了,夙鸣按了按太阳穴,开口打断道,“好了,好了!今日本君要与众位爱卿宣布一件事。此事正与神女有关。既然你们提及了神女,那本君现在便将此事告知大家。” 夙鸣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的看着殿中众人,沉声说道,“众所周知,本君与帝后曾经拥有过一枚凤凰蛋,但自天道降下天罚后,吾族后嗣艰难,那枚凤凰蛋自此之后,也一直无法孕育出神魂。后扶桑长老见帝后为此日日忧心,便将此蛋收封在了吾族禁地之中。只是不知是何缘故,此蛋竟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流落了出去,却不知它竟然诞出了凰女,这是本君作为一个父亲的疏忽。后又得天道眷顾,点化其飞升成神,没错,她便是如今的神女大人——夙璃。本君与帝后曾因过与亲女分别了千年,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当,故昨日,吾等已与神女相认。今日,本君便再次宣布,夙璃神女,自今日起,认祖归宗,从今往后,她便是吾族唯一的嫡长公主。”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青丘族长的脸色更是一片惨淡。 本来那位神女当众承认自己是凤凰后裔已经让凤凰一族的地位更加水涨船高。但其如今好歹贵为神明,他以为,夙璃绝对不会自降身份放着神族身份不要,归去凤凰一族族下。 而夙鸣凰羽久无后嗣,妖界帝王之位迟迟未定下继承之人。他本觉得,待夙鸣退位,便是青丘接管妖界帝位之时。哪成想这神女竟是夙鸣凰羽所出。先不论此番言论是真是假,但只要这位神女亲口承认,就算有人存疑,想来也无人敢质疑到她面前去。神明,与天同寿,待此事昭告天下,那青丘一族与妖界地位可就再无瓜葛了。 只是还未等他想好该如何出声质疑,身后的敖远已然是按捺不住,只听他怪叫一声,激动的说道,“我的老天奶诶!神女大人,居然是帝君与帝后的亲闺女!这是帝君帝后的大喜事,更是咱妖界的大喜事啊!这不得大办一场,广天下而告知啊?” 夙鸣闻言,也是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他‘哈哈’大笑两声,肯定道,“确实,先不论阿璃如今身份高贵,我们凤凰一族万年来终于后继有人了,这实乃是一大幸事,自该好好举办一场筵席,告昭天下,夙璃,当今的神女大人,妖界公主,终于认祖归宗了!” 众人静默片刻,随后便响起了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欢呼声。 \/ 早朝结束,大家都三三两两成伴散去,口中还不断的讨论着方才之事,脸上大多是兴奋喜悦之情。 唯有几人神色有异,其中以青丘族长最甚。 他勉强的与众人笑着告别,一回到轿辇中时,便沉了脸色。 轿辇行至半途,原本紧闭的栏窗微微掀开了一条细缝来,一只纸鹤晃晃悠悠的飞出轿外,随后便化作了一抹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第156章 贴身监视 青丘。 洛浅收到自己姨娘的消息,难得的回到了家中。 她从偏门走进府宅时,便碰见了自己的嫡姐与二姐。 洛浅的母亲是青丘小有名气的美人,但她的家世并不显赫,不过是一平平无奇的商贾之家,而她也只是个空有美貌却毫无内涵的草包美人,故当时青丘族长因着其外貌一时兴起纳她为妾,但得到后也很快便淡了心思。 青丘族长并不是什么专一之人,后院中的莺莺燕燕不在少数,所以他的子女数目也很是惊人。 许多母家卑微的姨娘所出的庶女庶子,或许只有每年除夕家族大聚时才能远远看一眼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他向来只对自己觉得有价值的子女和颜悦色,而其他的孩子,他甚至都无法记得他们的长相。 青丘族长的正妻出自青丘古老的贵族,其所出的嫡子嫡女亦是向来高高在上的,而他的二夫人则是他旁系的表妹,占着个青梅竹马的情分,故其所出的女儿也比其他孩子更得他青眼一些。 洛浅的嫡姐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眼中就露出了毫不遮掩的不屑,而那位二姐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讽刺出声,“哟,这不是我们攀上了神女大人的洛浅妹妹吗?许是姨娘教的好,妹妹伺候人的本事向来是我们姐妹中的佼佼。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指不定,将来神女回归神族,还会带上了你去。” 站在她身侧的嫡姐嗤笑了一声,“神明当初的近侍可都是上古凤凰与龙族,就凭她也能得到神女青眼?她不给爹爹招惹是非就不错了。” 洛浅向两人行了个半礼,她低垂着眉眼,声音无波无澜的说道,“多谢两位姐姐的关心,洛浅定不负所托,好好伺候神女大人。” 闻言,她的二姐翻了个白眼,不屑说道,“小家小户出来的玩意儿就是这般不要脸皮,谁关心你啊?” 她的嫡姐更是已经转身离去,“何必跟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多言,走吧。” 洛浅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成了拳。 \/ 洛浅走到一个偏僻小院处,轻轻舒了口气,脸上带着笑推开了院门,“阿娘,我回来了。” 走进院中,她的母亲却未曾像以往那样出来迎接她。 洛浅皱了皱眉,随后往正屋中走去。 她一边抬手推开房门,一边笑着唤道,“阿娘……” 待看清屋中端坐在上首之人后,洛浅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瞬间丧失了语言。 只见她那位许久未见的父亲正坐在上首,而她的母亲则战战兢兢的站在他的身后,见到她便疯狂给她使眼色。 青丘族长并未看她,只是淡漠的喝着茶。 洛浅抿了抿唇,走上前去,朝着两人行了个大礼,“问父亲安……姨娘,安。” 青丘族长这才抬眼看她,淡声说道,“你现如今在宫中伺候,怎的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站在他身后的姨娘神情有些慌乱,但还是怯怯开口道,“爷……七小姐本是最知礼数的,这次,这次肯定是因着许久未见妾身了,这才叫错了……” 青丘族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姨娘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开口。 青丘族长这才转过头去,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淡淡说道,“你下去吧,我有事儿吩咐洛浅。” 姨娘担忧的看了一眼洛浅,但也不敢反驳,只得行了个礼,悄声退了下去。 待屋门关上,青丘族长这才说道,“起来吧。” 洛浅直起身来,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问道,“父亲唤女儿回来,可是有何嘱咐?” 青丘族长肃着脸,冷声说道,“过不久,帝君与帝后便会宣布,神女大人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洛浅闻言惊得抬起了眼睛,直直看着他,“怎么会……” 青丘族长皱了皱眉,随后继续说道,“不论真假,此事已成定局。我听闻神女初来妖界时,帝后便吩咐你去贴身伺候了?” 洛浅咬了咬唇,回答道,“是如此……但是神女向来独行,常常拒绝我随侍左右,这些时日,我其实……并未能接近其分毫。” 青丘族长冷了脸色,“没用的东西。” 洛浅垂下眼去,没有应答。 他也未再出言怪罪,只是沉声说道,“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留在神女身边,尽可能的取得她的信任。”他掏出一个木盒,放到桌上,“这是留影珠,我已命人做成朱钗,你随身戴着,一定要……找到其不是帝君帝后亲女的证据。” 洛浅沉默片刻,随后俯身一拜,“女儿明白了。” 青丘族长这才点了点头,“你母亲也跟着我许多年了,此事过后,我会将你母亲提为平妻,入宗碟。自那之后,你便也是嫡女了。” 洛浅心头一跳,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是轻声应道,“谢父亲体恤,女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 梧桐小筑中,夙璃正陪着夙鸣与凰羽用膳。 夙鸣一个劲儿的给夙璃夹菜,“阿璃,你多吃点,看你瘦的。” 凰羽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吧,你女儿可是神明之躯,哪里需要你在这里提醒。” 夙璃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没事儿,娘亲,我喜欢吃。” 凰羽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那你就多吃些,等明儿让你爹爹去荷塘中采些莲子,娘亲给你做莲子羹。” 三人皆是一脸笑意,淡淡的温情围绕在三人周身。 待三人用过膳,洛浅端着茶盏走上前来,她朝着几人俯身行礼,柔声说道,“帝君,帝后,公主殿下,请漱漱口吧。” 凰羽接过茶盏,漱了漱口,这才对着夙璃说道,“阿璃,这些时日在这里,可还住的习惯?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洛浅。” 夙璃淡淡的看了垂首站着的洛浅一眼,朝着凰羽笑道,“娘亲,我都好,只是不太习惯有人伺候。” 还未等凰羽开口,洛浅便猛地跪倒在了夙璃脚边,只见她狠狠磕了几个头,趴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公主殿下,求您不要嫌弃了奴婢。奴婢是青丘庶女,向来不得父亲喜爱,幸得帝后垂怜,予奴一处安身之地,求公主殿下留下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 夙鸣闻言肃了表情,有点严厉的说道,“这是做什么?旁人看了,还以为公主苛待了你。” 洛浅更是惊慌的连连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凰羽也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看着夙璃。 夙璃冷眼瞧着脚下不断磕头恳求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漠说道,“如此,你便留下吧。” 洛浅抬眼看她,满脸皆是惊喜,“多谢公主垂怜!” 夙璃淡淡偏过眼去,不再看她。 洛浅垂下头,眼中闪过一缕暗色。 第157章 浮乾道贺 自诸神以天道之力开天辟地,将世间混沌之气压入地下后,万千生灵得孕而生。 其中最早诞生的种族不乏十数种。 青丘狐族便占其一,又有鸾鸟螣蛇獓狠蛊雕等族出现。 后诸神陨落,六界初成,凤凰一族与龙族各占仙妖两界,分庭抗礼。 那些古老种族各择其主,分居天地,亦有灵植吸收日月精华,开了灵智,或飞升成仙,或修得妖身。 初初,凤凰与龙族还有着天地之初相为伴的同僚之情,但自各成一帝后,也隐隐有了互相猜疑互争高低的趋势。 万万年后,两者更是只剩表面情谊。 龙族担忧同为上古古兽的凤凰一族觊觎天帝之位,凤凰一族则厌恶龙族装腔作势自以为高贵非常的做派,两界往来也是愈来愈少。 时光荏苒,故情不在,原本忠实的跟随者也渐渐有了别的心思。 原本,就算仙妖两族互生嫌隙,可同为上古古兽血脉,亦是互相牵制,哪怕只是表面情谊,两者也未曾真正越界。 各自的拥护者也便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但神女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仙妖各族,甚至冥界,多的是想要飞升成神,得与天同寿之人。神族所留的最后一个神明,在未避世不出之时,亦有许多人曾亲眼见过他的力量。 移山平海,观尽天地,那是非神族之人穷尽一生也修炼不到的境界。 神明,天生便凌驾于六界之上,只要他想,这世间万千生灵都得臣服于他。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地位,世间又有几人能毫无所求?但自诸神陨落,凌晟神君避世不出后,世间便再无新生之神,众人苦寻大道无果后,便也皆认为神明不可达,只可由天成。 但,如今却出现了一个例外。 一位新生的神明,一位,由妖身转变成神明之躯的神女。 这件事本就已经震惊六界,而等众人再闻得妖界帝君帝后竟与那神女相认,甚至昭告天下其为妖界嫡长公主,更是要为其大办筵席,认祖归宗。 近日,各界大能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妖界的邀请信函,流言亦跟着四起。 众人都猜测,仙妖两界原本可分庭抗礼的势力或许将重新洗牌,甚至……那天地之主的位置,可能都要换一换人了。 话虽如此,但妖帝亲邀,加上新神认祖,这般大事,哪怕是隐世大能,也皆应邀往妖界而去。 其中最早到达的,竟是仙界太子,浮乾。 妖界王宫正殿之中,浮乾向着坐在上首的夙鸣俯身行礼,“拜见帝君,父皇与母后着乾先行,贺帝君帝后与公主殿下相认之喜。父皇着乾带话,言待半月后大宴之时,定与母后亲自携重礼来贺。” 夙鸣抬了抬手,着人与他看座,这才说道,“多谢浮乾太子,小女初归家,格外粘着她母亲,故今日未能亲自前来迎接,还望太子海涵。” 浮乾恭敬的朝夙鸣抱了抱拳,“帝君言重,公主殿下离家许久,自是极为想念父母,乾能理解。” 夙鸣点头,脸色也和善了些许,“如此,太子便先在吾界小住,待筵席之日,再一同共饮。” 浮乾起身拜谢,“多谢帝君。” \/ 夙璃从扶桑院子中出来时,天边流云已是金红,落日已然几乎完全落下天际,余晖淡淡。 这些时日,夙璃总在午后前来寻扶桑,或是下棋,或是研书,总是赖到扶桑状似不耐烦的赶她才走。 她抬头看了看日光渐消的天际,轻轻舒了口气,抬步往梧桐小筑走去,她知道,那里,她的爹爹和娘亲,定已准备好了饭菜,等她归去。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失去过。 等送别夙鸣凰羽,夜色已浓,空中星辰点点,隐隐汇聚成一条绚烂银河。 夙璃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一手撑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簪子,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表情。 洛浅站在她的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女子的侧颜。 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微微俯身轻声说道,“启禀公主殿下,此物,乃是仙界太子殿下送于您的贺礼,太子殿下今日午后曾亲至,欲与公主殿下一叙,只是殿下……宫中,故太子殿下未能得见,实在可惜。公主殿下,您看……是否明日亲自前去道谢较好?” 夙璃没有抬头,目光依然落在手中的琉璃簪子上。 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簪子,唇角微勾,语气淡漠的说道,“你倒是……格外为我考虑,不如,以后便由洛浅来定夺我的日程行事,可好?” 洛浅闻言身子一僵,她急急跪倒在地,好似惶恐万分,“公主殿下恕罪!是奴僭越了!奴只是,奴只是心系殿下,请殿下恕罪!” 夙璃微微偏过头去,看着跪倒在她脚步瑟瑟发抖的人,不由想起从前。 那时的她还是一顽劣孩童,因凤凰一族久无后嗣,故同族中,并无一人与她同辈。 某个冬日,凰羽在宫门口遇见一只小狐,她身形瘦弱,寒冷雪天,却只着单薄素衣。 凰羽见到她时,她正蜷缩在宫门边瑟瑟发抖,着人上去询问,只言想在此等待自己的父亲下朝归家。 凰羽想起自家闺女,不由心生怜惜,后又觉着夙璃并无同龄玩伴,于是与夙鸣商量后,便将这小狐留在了宫中,作为夙璃的近侍,伴其一同长大。 这小狐,正是洛浅。 夙璃与她一同长大,虽说对外,她是夙璃的侍女,但夙璃一向待她如姐妹一般。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她以真心相待的人,将她,将整个妖界,都视作跳板,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野心,不顾主君,不顾族人,竟犯下滔天大罪。 为此,她挚爱的亲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还记得那日带走扶桑的烈火,是那般灼热,几乎要连带将她一同吞噬了去。 而如今…… 夙璃看着洛浅,突然轻笑了两声。 她抬手将她扶起,笑着说道,“你说的对,仙界太子亲自给我送来贺礼,于情于理,我都应当亲自感谢。便约太子殿下,明日午后,后花园中一聚。就劳烦洛浅,为我走一趟罢。” 洛浅盈盈下拜,柔声说道,“奴婢遵旨,这便去告知太子殿下。” 夙璃没有错过眼前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女子快步离去的背影。 第158章 美若传说 妖界后花园,荷花池边的八角凉亭中,浮乾正端坐在圆桌旁。 远远望去,但见那人一袭碧色长衫,身姿挺拔地端坐着。他的面容白皙如玉,五官精致而深邃,剑眉星目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 微风拂过,他鬓边的发丝微微飘动,更增添了几分飘逸出尘之态。此刻的他,就如同从一幅绝美画卷中缓缓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一般。 夙璃踏入园中时,便见这番景象。 她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忆起了起初初见浮乾的情状。 那时的她初至此世,还是一只小小鸟仔。他随着自己的父母逆光而来,也是这样的一袭碧衣,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儒雅。 他总是笑着看她,温柔的唤着她,‘阿璃,阿璃。’ 可就是这样一个世无双的公子,最后的结局却格外凄凉悲惨。 他没有陨在突破境界瓶颈的雷劫之中,也没有作为仙界战神牺牲在扞卫尊严的战场之上,却是被自己的亲母,当成祭品,献给了她的私欲与野心。 夙璃虽没有亲眼看见那日惨烈,但就算只是在夙鸣口中听到了大概,她已觉得心脏抽痛。 龙角断裂,鳞片寸寸脱落,血肉燃尽,尸骨,无存。 他自出生,便是天之骄子。 他自律上进,待人温和如玉,他光明磊落,一直是个谦谦公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迎来了比谁都可悲的结局。 种族没落,孤立无援之时背起重责,却被亲母背刺,甚至为此,玉碎身殒。 “夙璃公主,许久不见,可还安好?”熟悉又陌生的温和声音传来,打断了夙璃的思绪。 夙璃看着眼前笑着向她抱拳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晶莹。 她轻轻舒了口气,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来,“浮乾……太子,好久不见。” \/ 洛浅为坐在圆桌旁的两人奉上热茶时,不自觉的偷偷看了浮乾一眼。但她很快便垂下眼去,安静的退出了凉亭。 夙璃并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但也并未有所表态。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抬首笑着朝浮乾说道,“太子的贺礼阿璃已收到,只是昨日不巧,去了爷爷那里,故未能当面与太子道谢,还请太子殿下恕罪。今日阿璃唐突约见太子,便是想亲自感谢太子殿下的美意,阿璃很是喜欢。” 浮乾笑着点了点头,“公主喜欢就好,父皇与母后听闻公主与自己父母相认,喜不可耐。但因仙界还有些许琐事还未完全处理得当,故只得先遣乾前来道贺,待大宴之时,他们定亲至妖界,向帝君帝后与公主贺喜。” 夙璃放下茶杯,笑回道,“阿璃谢过天帝与天后的祝贺。太子如今在天界小住,一切可还习惯?若有任何不妥,太子都可直接向阿璃言明。” 浮乾看着她温柔望过来的浅琥珀色双瞳,一时间竟觉得心口一跳。 他低下头去,握拳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妖界皆是热情良善之人,帝君与帝后也格外照顾我,事事皆安排的万分妥帖,乾衷心感谢。” 夙璃轻呼了一口气,随后放松了身体,转头看向荷花池。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宁静的池塘上。片片翠绿相接,荷花开得热烈,生机盎然。池水轻拂荷叶边缘,朵朵荷花也随之摇曳,散发出阵阵淡雅香气。 夙璃看着满池荷花,心绪忽然久违的平静安宁,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轻声说道,“你看,这荷花开得,真美啊。” 浮乾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荷塘,而是直直的看着面前女子绝美的侧颜,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他想起他动身来到妖界前一晚,父皇与母后亲至他的寝殿之中,叮嘱他定要与那位成了妖界公主的神女多加亲近,最好……能够得到其芳心。 浮乾其实不难理解天帝天后此言的用意,龙族与凤凰一族同为上古古兽,是除却神明以外,世间最古老的种族。 两族二分天地,一为仙界之首,二为妖界之主,万万年来分庭抗礼,互相牵制,虽有嫌隙,也算相安无事。 但这表面和平,却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神明的地位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其力量更是堪比天道,无任何种族敢随意挑衅。但诸神陨落,世间徒留凌晟一位神君,其又久居无人可及的银河湖畔,是出了名的冷面冷情,向来不喜插手他界之事,故也不会对仙妖两界的势力地位造成影响。 但如今,新神降世,而这位新神,不但在众人面前亲口言明自己乃凤凰真身,现下更是认了妖界帝君为父,夙璃以神明的身份加入妖界,四海八荒早已流言四起,直指龙族与凤凰一族地位势力应当快要重新洗牌之事。 夙璃真身虽是凤凰,但却也是实打实的神明之躯,若想对她出手,其中风险不亚于灭族之灾,可真要放任其归于妖界,就算夙鸣真的没有其他心思,但龙族地位也定在不如从前。 天帝天后向浮乾直接言明了其中利弊,更是将婚约之事如实相告。 但浮乾心性向来磊落,他打心底里排斥这样的方式。 浮乾从小,便知自己父母之间并无情爱,所以更不想用那所谓的婚约束缚自己,捆绑他人。 他今日,其实是想将婚约之事坦白告知夙璃,但…… 面前的女子,一手撑着下巴,偏头安静的欣赏着满池的荷花。 她的侧颜,宛如一幅细腻勾勒的水墨画,静谧深远,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诗意。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宛如鸦羽一般漆黑亮丽,微微颤动时仿佛能扇起一阵轻风。它们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遮挡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眸,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神秘与诱惑。高挺且精致无比的鼻梁,犹如精雕细琢而成,线条流畅自然,完美地撑起了整个面部轮廓。从侧面看去,更是给人一种高贵冷艳之感。再看那张嘴唇,色泽红润,看上去异常柔软,就像熟透的樱桃般诱人。 她的每一处,都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般。 眼前的女子,仿佛来自古老的传说,神秘,纯净,不染尘埃,绝美不似这世间真实的存在。 浮乾的唇动了动,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方才夙璃说的话一般。 “是啊,好美。” 第159章 得其信赖 洛浅急急忙忙踏着夜色回到青丘族长洞府,从偏门进入,她推开偏僻小院破旧的木门,跑向自己母亲的卧房中。 卧房很小,来人一眼便能看到床榻所在。 只见床榻之上正躺着一个妇人,屋中无任何近侍,只有阵阵咳嗽声陆续传来。 洛浅奔到床前,跪倒在了床边,见床上的妇人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紧闭着双眼,似乎正沉浸在病痛带来的痛苦之中。 她眼中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了泪意,“阿娘,阿娘……” 床上的妇人听见她的声音,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妇人看清了站在床边的那个人影。一瞬间,她脸上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惊恐之色迅速占据了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只见她急切地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但由于病了许久,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勉强支撑住自己的上半身,然而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妇人才刚张开嘴巴,准备说些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那咳嗽声仿佛要将她的心肺都震碎一般,她弯下腰去,双手紧紧捂住胸口,整个人都因为这阵咳嗽而颤抖不止。 洛浅见状急忙抬手将她扶起,小心翼翼的为她整理枕头,好让她能靠坐的安稳一些。 妇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一开口却是怪罪,“浅浅,当日你父亲的话你难道又忘记了吗?你该唤我姨娘。” 洛浅咬了咬唇,担忧的看着亲母,语气满是不甘和气愤,“左右这里也无旁人,那些侍候阿娘的奴才是不是又玩忽职守?阿娘,我不过离开数日,您怎的就突然病的如此严重?” 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得了些许风寒,不严重的。” 洛浅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哽咽,“还说不严重,要不是我偶然遇见出门买药的草儿,都不知阿娘已卧床三日了,您住的离府中花园甚远,又为何会失足落入那池塘之中?” 妇人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前几日,夫人召我前去,说是……突然想用些我亲手所做的莲子羹,可府中厨房并未备有新鲜莲子,故我便去了塘边采莲子,却不知,怎的一时脚滑……” “是她逼您的对不对!”洛浅恨声打断了她的话,“就因父亲那日来了您的房中,她便故意磋磨您是不是!” 妇人被她毫无遮拦的大不敬言语吓了一跳,她急急按住了洛浅的手,轻声呵道,“浅浅!谨言慎行!那是你的嫡母!” 洛浅双目含泪,恶狠狠的说道,“她哪里配的上做我母亲!她就是一个毒妇!我早晚……” ‘啪!’ 洛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妇人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去。 她捂着微微红肿的侧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妇人,“阿娘……” 妇人早已泪流满面,眼中满是快要化成实质一般的心疼,她双手颤抖着,倾身一把将洛浅搂入怀中,语气哽咽几不成调,“浅浅,我的浅浅啊,都是阿娘的错,是娘没用,没有显赫母家作为靠山,又未能留住你父亲的心,害你自小便在这府中受尽冷眼。但浅浅啊……这就是我们的命啊……阿娘不求你可以富贵加身,只求你能平平安安。我的浅浅,我的乖囡,你怎么就投身在我的肚中了呢?哎哟……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 她怀中的洛浅同样满脸是泪,可眼中却是几近化成实质的怨恨。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由于用力过猛,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了掌心之中,掌心处开始传来阵阵刺痛感,但她却仿若未觉一般,依旧死死地握着拳头不肯松开。不多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便从那被指甲刺破的皮肤下渗透出来,渐渐地汇聚成一小片隐隐的血色,很是触目惊心。 命?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命就该如此?凭什么,她就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绝不要就这样,乖乖认命。 \/ 夙璃半躺在梧桐小筑院中竹榻上,懒懒的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洛浅。 她轻笑一声,语气中含着些许兴味的开口道,“你说……青丘族长,命你监视本殿?” 洛浅深深趴跪着,声音隐约有些颤抖的回答道,“回禀公主殿下,奴不敢有所欺瞒。族长大人虽为奴之亲父,但,帝后于奴有再生之恩,奴知帝后对您爱之深切,奴万不愿做对您有害之事,思来想去,奴还是觉得,应将此事与公主殿下坦然相告。” “哦?”夙璃淡淡的打量了她片刻,青丘族长之野心,她向来知晓,只是如今她已是神明之躯,其对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威胁,故便也未曾发落于此。只是这洛浅为人,她早已看清,今日这一番,又是唱的什么戏呢?“洛浅姑娘能坦而告之于本殿,本殿很是感谢。只是不知,你这般大义灭亲,可是想求什么赏赐?” 洛浅更深的埋首,怯怯说道,“奴不敢求什么赏赐,只是奴如今已然背叛了亲父,怕是再也不得青丘所容,奴只求公主殿下能允奴随侍左右,有一安身之所便可。” 夙璃敛了表情,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她静静的看着洛浅,直到洛浅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这才淡漠开口道,“允。” 洛浅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她叩首谢道,“奴谢公主殿下怜惜!” 洛浅回到房中,关紧门窗,这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她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顾不得茶水冰凉,一口饮尽。 方才以青丘族长野心为由,半真半假的与夙璃求了随身近侍的恩典。 她赌这一把,为的就是取得夙璃的留用。 夙璃如今,不单单是妖界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位神女。 神明,是凌驾于万千生灵之上的存在,这等身份,其尊贵更是无需多加阐述。 若她能留在夙璃身侧,甚至,能得其信赖,或许,便能得到她的庇佑。 届时,不论她是继承妖界帝位,甚至……顺天下之愿,坐上了那天帝之位,那她的地位必定也能水涨船高,再不受青丘制约,或许……那个时候,她也能,争上一争,那族长之位。 那些人,那些将她视作蝼蚁的人,那些随意欺辱她的人,她都可以,一个个的,将他们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只要……只要……她能够留在她身侧,拖着她…… 第160章 多养面首 再过三日便是妖界大宴。 妖界王宫也开始热闹起来,各界大能陆续聚于此地。 近几日,夙鸣忙着迎接安排各位宾客,凰羽则忙着置办筵席,连带着扶桑都因着愈发多人的拜会不得清闲,故这些时日他们都未能抽出空来与夙璃相处,夙璃莫名成为了妖界第一闲人。 于是,这些天她与浮乾相处的时间便格外多了起来。 但夙璃并不排斥,虽然早已物是人非,可在她心中,浮乾依旧是那位温润如玉,由心对她好的兄长。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夙璃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向导一般,引领着浮乾穿梭于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妖界,无论是神秘莫测的幽谷深林,还是气势磅礴的高山峻岭;不管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溪流,亦或是广袤无垠的荒漠草原,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有时候,兴致盎然的两人还会巧妙地屏退身边众多侍奉之人,摇身一变,化为普普通通的模样,悄悄溜出王宫,混入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市之中。他们随心所欲地漫步街头巷尾,亲身感受妖界独特的风土人情。 今日,待夙鸣处理完琐事回到寝宫中时,天色已晚。 他推开门踏入殿中,便见凰羽还在灯下仔细核对宾客名单。 夙鸣坐到凰羽身侧,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茶,一口气喝完后才朝着凰羽开口,“羽儿,这些天你累坏了吧?不如今日我们便早些歇息,可好?” 凰羽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名簿,她微微皱着眉头回答道,“现今我们所邀请的宾客基本已经到达妖界,只少数还未到来,但亦有了回信。冥界帝君应已上路,约摸着再过两日便能到达。天帝天后或许要等大宴那日才会出现,其他也基本都在路上了。” 夙鸣轻嗤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那龙族本就是惯会装模作样的,尤其那天帝天后,最是会拿乔,大概要到开宴之时他们才会出现,随他们去便是了。至于冥帝,冥界与他界本就来往不多,相隔又远,那冥帝出冥界本就不易,晚些来也在情理之中,羽儿无需介怀。” 凰羽这才抬头看他,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他们,只是……凌晟神君,我们既无法将邀请信函送到他手中,又无法与之取得联系,该如何是好?” 夙鸣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咱闺女是神明之躯,凌晟神君又是唯一一个与她同为神明的人,虽说如今她在妖界认祖归宗,但世间唯有这两位神明,以后交集应当不在少数,此次为阿璃设宴,不通知神君确实不合礼数。” 凰羽想了想,说道,“不如明日我去问问阿璃,她亦是神明,或许有法子能联络到神君?” 夙鸣眼中一亮,他笑着拍了拍凰羽的手背,“还是羽儿想得周到,近日琐事繁多,我们也好久未与阿璃一同用膳,明日一早我便着人去报,与她一同用午膳可好。” 凰羽浅笑着点点头,“甚好,我们近日是有些冷落了阿璃,也不知她会不会觉得无聊。” 夙鸣轻轻哼了一声,“我倒是听说这些时日她一直与那仙界小子同处一块儿,四处游玩,明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她好歹也是个姑娘,男女有别,怎能老与那些个混小子玩在一块儿。我看仙界那小子,怕是居心不良。” 凰羽掩唇轻笑,有些揶揄的看着他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按阿璃所说,她的年纪应当与浮乾太子差不多大,同龄人之间总是能快些玩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阿璃早晚也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你还能将她一辈子留在妖界不成。” 夙鸣闻言急的挺直了腰身,他严肃的说道,“不行,不行不行,我妖界驸马定要好好挑选,那仙界太子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接近我们女儿?!” 凰羽假意捶了捶他的胸膛,笑道,“万一阿璃喜欢呢?只要阿璃喜欢,我们都应当支持。” 夙鸣这下更是直接站起了身来,他瞪圆了眼睛说道,“那龙族,性情卑劣,喜才好色,你看看那天帝,自立后至今,已经添了多少位妃子了?这般滥情之族,我是万万不能同意阿璃嫁过去的。” 说罢,他忍不住叉着腰在屋中来回踱步了起来,边走边碎碎念道,“不行,不行,阿璃年岁不大,涉世未深,那小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将阿璃诓骗了去……不行不行,我这便去寻阿璃,可不能让她着了道去……”说着说着,他就要往门口走去。 凰羽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声呵住他,“你干嘛呀,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要去扰了阿璃清静,回来!” 夙鸣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的走回凰羽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凰羽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左右阿璃还小,不急着这些个事儿,你怎的一惊一乍的。” 夙鸣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们的阿璃,不仅是妖界唯一的公主,也是未来吾族之主,更不论她还是四海八荒中唯一一个神女,其身份地位更是无需多言,哪里是随便谁都能配得上的?她的伴侣,自当是天下第一人,更当唯爱她一人,宠她,护她,事事以她为先。” 凰羽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照你这么说,恐怕只有凌晟神君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了。” 夙鸣愣了一下,随后急急摆手反驳道,“不不,那位可就算了吧。四海八荒谁人不知神君最是清冷的,你看他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会疼人的,冷心冷情,谁人跟了他怕是要被冷死。” 凰羽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愈发胡言乱语了,神君哪里是我们能够随意指摘的?那照你这么说,我们阿璃怕是只能孤独终老了。” 夙鸣不屑的哼了一声,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的女儿,是天上地下最尊贵的人,什么男人找不到?大不了,等她继了我的位置,多养些面首便是了,何须只待在一个男人身边?” 凰羽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真是……胡说八道什么呢。” 第161章 妖界大宴 妖界的大宴在众人的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夜色中,繁星点缀的穹顶下,各界大能皆居于此,来人众多,与当初仙界太子承继大典不遑多让。只是妖界的筵席较之仙界,更多了一份妖界独有的奇异与特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香,那是妖界特有的芳香,混合着花香、果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妖界各族的族长皆已早早的端庄落座。 他们的服饰不似仙界众仙那般统一,都是白色的长袍,反而各有特色。 有的以树叶兽皮制成,透露着浓浓的粗犷美。有的则是以流光溢彩的宝石镶嵌而成,华丽非凡。每个人都显得那么独特。 而高坐于上首的夙鸣与凰羽,更是一身大红色正装宫袍,其上有以金银线交织绣成的凤凰图腾,栩栩如生,精美不凡。衣摆处更有流云与海水图案交相辉映,袖口与领边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与圆润的珍珠,显得无比尊贵与奢华。 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息甚至隐隐盖过了坐在仅低一阶位置上的天帝和天后。 筵席上响起了低沉而悠扬的音乐,仿佛是深林中的风声在吟唱。随着乐声的响起,有面容美艳的狐族舞娘开始翩翩起舞。她们身着粉色轻纱,腰缠以金线串起的铃铛,舞步轻盈又魅惑,不少他界之人都看直了眼去。 琳琅满目的酒水与美食更是摆满了众人面前的案几。 不同于天帝喜好设宴显摆的性格,当今的妖帝十分难得举办筵席。上一次众人来到妖界,还是为了参加妖帝与妖后的大婚之宴。 时隔这般长的时间,他们再次来到妖界参加这样盛大的筵席,除却对神女认祖归宗这一事的好奇惊异,更是为妖界特有的风土人情、佳肴美酒所折服。 一时间,筵席上的气氛热闹非凡,众人互相敬酒寒暄,一派和谐景象。 夙鸣见时辰差不多了,和凰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他高声说道,“多谢诸位,愿不远万里赏光前来参加小女的加冕大典。” 众人闻言皆停下了交流,提杯朝着夙鸣恭贺道,“恭喜帝君,恭喜帝后。” 夙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满脸笑意的说道,“诸位也应当或多或少听说了此事大概,正如大家所知,夙璃神女,于不久前,回归吾界。经查证,其正是当年本君与帝后不慎丢失的那枚凤凰蛋所出。神女流落在外千年时光,本君与帝后心中愧疚难当,好在如今,神女终于认祖归宗。今日,本君便请诸位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夙璃,便是我妖界唯一的嫡长公主!”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凤鸣之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羽毛绚烂如烈焰燃烧的凰鸟,在暮色四合、星河隐匿的夜色深处,以一种无法模仿的壮美姿态破空而出。 它的羽毛犹如被无尽炽热所染,每一片都仿佛承载了千百度的炙热,汇聚成一道跃动天际的火红瀑布,那色彩既热烈又神秘,犹如初升朝阳般划破了原本沉寂而冷清的夜空,将漆黑的夜幕撕裂开一道绚烂的伤口。 那景象是如此震撼人心,令人屏息凝视,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为这壮丽的景象所凝固,只剩下这凤凰的火焰在夜空中独自燃烧,独自照耀。 凰鸟由远及近落到了殿门口,在落地的瞬间幻化成一身着华丽红袍的绝美女子。 她的身姿窈窕,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浅琥珀色的双眸如同世界最美丽的宝石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抬步踏入殿中,目不斜视的缓步走向站在上首微笑看着她的夙鸣与凰羽。 她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高贵气息,神秘不可侵犯,让看着她的众人都忍不住想要臣服于她。 夙璃走到通向王座的台阶前,朝着夙鸣与凰羽盈盈下拜,“夙璃拜见父王,拜见母皇,愿天佑吾族,妖界可得万世昌盛。” “好,好!”夙鸣看着跪在下首的夙璃,忍不住大笑叫好。 这时,身着褐色正装长袍的扶桑手捧一顶凤冠,朝着夙璃走来。 他站到夙璃面前,肃着表情说道,“神女夙璃,其父乃妖界帝君,其母为妖界帝后,才貌双全,品行高贵,今,认祖归宗,做妖界嫡长公主,享公主之尊,领公主之俸,愿其从今往后,以身作则,佑妖界昌盛,护四海和平。” 夙璃叩首,“夙璃接旨。” 扶桑笑着轻轻扶起夙璃,随后将手中的凤冠戴到她的头上,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宠溺。 随后,他朝着众人宣布道,“礼成!” 众人随之抱拳齐声恭贺,“恭喜帝君!恭喜帝后!恭喜公主殿下!” 夙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大笑两声,朝着众人说道,“多谢诸位!诸位请坐,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又祝贺几声,这才陆陆续续坐下。 凰羽微笑着朝夙璃伸出手来,“阿璃,来娘亲这里。” 夙璃跟着露出一个笑来,抬步缓缓走上台阶,落座在了凰羽身侧。 筵席继续。 司命看着上首一派和谐亲近的三人,忍不住微微侧身,看着身旁正与他人把酒言欢的螣蛇敖远轻轻唤道,“敖远兄,敖远兄!” 敖远转过头来,见司命一脸隐隐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偏身过去应道,“司命仙君有何指教?” 司命暗戳戳的问道,“那夙璃神女,真是你们帝君帝后的亲女?” 敖远用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那还能有假?这不刚刚都认祖归宗了,不是帝君帝后的闺女还能是你闺女啊?” 司命双眼圆瞪,急急摆手,“你可别乱说嗷,我可不敢!” 敖远嗤笑一声,“那你问啥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可是,”司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咋就确定这事儿的呢?” 敖远愣了一下,也有些疑惑起来,但他向来是最挺帝君的,所以便马上收起怀疑,直接说道,“那凤凰可是上古古兽,这血脉,高贵的很,你以为谁人都能拥有这样高贵的血统的啊?那自然是有确认血脉的秘法啊!” 司命看了一眼敖远,还有些犹疑,“是吗?” “嗨!”敖远猛地一挥手,“如今神女已是我们妖界的公主了,你再怀疑也没用,就你那脑子,少动动吧,来!喝酒!今日的酒,可是咱扶桑长老亲自酿的千年好酒,这玩意儿你今个不喝,以后可就再喝不着了啊!” 司命闻言也没再继续八卦,端起酒杯说道,“成,今日咱不醉不归!” 夙璃垂着眼眸,却没有错过任何人的动作声音,她听见了司命与敖远的交谈,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 第162章 提出婚约 凰羽边给夙璃布菜,边笑着说道,“阿璃,今日的菜肴都是你爹爹亲自敲定的,可还合你口味?” 夙璃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好吃,阿璃特别喜欢。” 凰羽看着她,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之情。席中酒杯碰撞声不断,凰羽看了殿中众人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她侧身靠近夙璃耳边,轻声说道,“阿璃,凌晟神君今日……是不过来了吗?” 夙璃夹菜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状似不在意的回答道,“先前,女儿已往银河湖畔去了信,但并未收到回音。” 凰羽闻言皱了皱眉头,但她很快便敛下了神色,朝着夙璃温柔的说道,“无碍,许是神君不在那处,未能得信,阿璃莫要在意。” 夙璃笑了,她看着凰羽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忧神色,语气中不由带上了些许撒娇意味,“娘亲,他不来便不来呗,这是我的加冕大典,与神君也无甚大关系。” 凰羽的担忧却并没有因为夙璃的话就彻底打消。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轻声说道,“可阿璃,虽说……你爹爹已对外宣布你是妖族公主,但……你毕竟是神明之躯,而神族凋零,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凌晟神君与你两人,若今日神君不出现,娘亲担心……会有小人流言出现,挑拨你与神君的关系。” 夙璃愣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没事的娘亲,您别担心,就像您说的,您闺女我啊,好歹也是神明之躯,就算真的有那不长眼的宵小之辈敢打我的主意,我也不是随便谁人都能挑衅的,您闺女厉害着呢。” 凰羽被她这俏皮模样逗笑了,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夙璃的脑袋,笑道,“是是是,我家阿璃最是厉害了。” 坐在凰羽左侧的夙鸣被两人的笑声所吸引,微微侧身朝着两人笑问道,“你们聊什么呢?这样开心?” 夙璃身体微前倾,笑着看夙鸣,“娘亲夸我厉害呢~” 天帝看着上首其乐融融的三人,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朝着天后递去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天后抿了抿唇,随后招了招手,身后本安静候着的槐沫立刻上前为她斟酒。 天后端起酒杯,朝着上首扬起了手,笑着说道,“再次祝贺帝君帝后与公主终得团圆,本宫与帝后同为人母,自知这份喜悦之情非言语可言表,本宫由心为帝君帝后感到高兴。” 夙鸣与凰羽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两人跟着端起酒杯,夙鸣皮笑肉不笑的朝天后说道,“多谢天帝天后赏光亲临,这是吾等的荣幸,只是事出突然,此次筵席格外仓促,若有何处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天帝笑着举杯,语气很是熟稔,“夙鸣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朕与你也是万万年的老相识了,弟妹的能力朕也向来是最清楚的,这大宴办的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老弟你能得这样的贤妻,朕着实是羡慕的很啊。” 在他身侧的日天后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赶紧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自己的情绪。 夙璃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来。凰羽见状倒是有些不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开口说道,“天帝陛下谬赞了,也要多谢之前天后娘娘邀请我们参加仙界的筵席,好让我学到了许多,今日才没有出多大差错。” 天后听着凰羽的话,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带来明显的刺痛感。天后一时间并未回答,天帝见其久久未有应答,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天后身形微僵,随后她敛下了神色,再抬眼,已是笑容满面。 她朝着凰羽笑道,“妹妹秀外慧中,最是温柔贤淑的,如今上苍垂怜,让妹妹寻回亲女,本宫着实羡慕。本宫虽有一子,但其实心中更加期待能有个女儿。初见公主殿下时,本宫就满心欢喜,那时,本宫就在想,若是本宫能有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那该有多好,本宫定会将她视作珍宝,永远捧在手心里。” 凰羽闻言面色不免有些尴尬,她本是心软之人,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接话。 天帝见状,假意生气的朝天后呵道,“胡说八道什么呢!神女大人是你可随意肖想的吗?!”他向夙鸣举杯笑道,“夙鸣老弟见谅啊,这扶桑长老亲自酿的酒实在太香,天后怕是贪杯多用了一些,有点醉了,你与弟妹莫要放在心上。” 还未等夙鸣和凰羽答话,天后便双目噙泪,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恕罪,是妾身唐突了,只是妾身也曾真心期待过,但……只怕此生难如愿了……” 天帝叹了一口气,“唉……你说你,浮乾未出世时,便一直听你念叨想要个闺女,朕竟不知你执念这般深,到现在还心心念念。不过你也莫要太过伤心,只要……”他的眼神不禁落到了一脸淡漠看着他们的夙璃身上,“只要,浮乾成了亲,届时,儿媳也是女儿,你也算是能够圆了心愿了。” 夙鸣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难看。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天后破涕为笑,状似喜悦的说道,“对呀!陛下这倒是提醒了妾身了。妾身记得……当初帝君与扶桑长老来仙界做客时,曾提及……吾族与凤凰一族的上古婚约一事。” 天帝猛地一抬手,高兴的朝夙鸣说道,“是了!当初两族老祖确实曾定下联姻之约。只是浮乾出世后,吾等一直以为凤凰一族暂未有后嗣,故朕也就将此事忘了。如今倒好,神女大人既已认祖归宗,与夙鸣老弟和弟妹相认团圆了,加上公主与吾儿浮乾年岁相当,正值婚配的好年纪,那此事……或许能够提上日程了,不如趁着今日,咱就先为两个孩子定下结亲之日?夙鸣老弟,你……意下如何呢?” 凰羽闻言双眼圆瞪,猛地转头看向夙鸣想要询证,却见夙鸣已是满脸怒意,眼神冷冷的看着天帝与天后。 第163章 神明之义 自天帝说完那番话后,整个大殿中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上首隐隐对峙的几人,皆是静若寒暄,眸光闪烁,表情更是惊疑不定,大家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敢随意出声。 “哼!”突然,王座下首右侧第一个位置上传来一声饱含不屑的冷哼声,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扶桑双手环胸,面色冷峻的朝着天帝冷冷说道,“可笑,不过是一戏言,竟也给了你胆生出这般妄想。先不论时隔此般漫长岁月,更何况两族之间既无一纸之约,亦无任何信物为证,天帝只以当初老祖们的一句玩笑话,就想将这世间唯一的神女、吾界的嫡长公主!裹挟去仙界?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天帝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亦是闪过了一缕微不可查的冷光,藏在桌下的手更是狠狠握了握拳,但他很快便恢复了笑容,朝着扶桑抱了抱拳后说道,“扶桑长老,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您与帝君来仙界做客时,可是当着仙界诸位的面,亲口承认过此婚约的,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司命,”天帝转头看下下首,“当时你也在场,你来说说那日情形,好提醒一下扶桑长老,帮他回忆回忆。” 被突然点名的司命吓了一跳,身体微僵,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身侧的药师,药师一愣,随后立刻垂下了头去。 “司命。”天帝催促的声音传来,司命无法,只能站起身来,眼神却是不住游移。 真是要命,他只是一个卑微弱小的文官啊!天帝妖帝,他哪个得罪的起?更不论此事还牵扯到神女大人,他哪里敢发言? 司命断断续续的说道,“那……那日……那日微臣,微臣贪了几杯酒……具体……具体其实也记不太得了……”他偷偷的看向天帝,只见天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正冷冷的看着他。司命眼睛一闭,指着身侧的药师说道,“陛下!不如您问问药师仙君呢?药师仙君向来自律,从不饮酒,那日之事他定是记得更加清楚,陛下您,您不如让药师仙君为长老解忧!” 本垂着头的药师闻言猛地抬头,双目圆瞪嘴巴微张的看着紧紧闭着眼的司命,仿佛完全不敢相信这货居然这般不做人。 “嗯,司命说得对,”天帝点了点头,“药师最是高洁正义,诚实良善,他的话从来真切,那药师,你便当着诸位的面说说,那日情形。” 夙璃看着站起身满脸僵硬的药师,只觉好笑。 “好了,”夙璃看向天帝淡淡开口道,“天帝陛下也无需为难他们,这婚约之事,虽事关两界,但论其根本,这也是我与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天帝向来是微言大义之人,想来应当更是不会强迫自己亲子的吧?太子殿下与我相识不久,我虽欣赏殿下风华,却与之并无男女之情,若要强行以婚约捆绑,恐会互生怨怼。” “公主所言差矣,”还未等夙鸣出言支持,天后便对夙璃笑着说道,“先前公主作为神女小住天界,在贺神女降世之喜之宴前,浮乾便曾有幸与神女在桃林之中相约闲谈,那日后,本宫这个儿子呀,便是万般魂不守舍,常常走神,本宫是浮乾的亲母,自是最为了解他的,浮乾呀,怕是早早便对公主您一见倾心了呢。”她掩唇轻笑,状似揶揄的看了眼神色有些僵硬的浮乾。 天帝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看来是朕太过忽视太子,竟不知公主与我们太子还有过这样的美好过往。如今公主既然已经放弃神族身份,入了妖族,我们两族之间又有上古婚约,而听公主方才所言,想必对浮乾并不讨厌,既如此,不如先定下婚期,你们二人再慢慢培养感情就是了嘛。” 夙璃看了一眼身形僵硬的浮乾,一时间并未说话。 夙鸣却是再也忍不住冷声说道,“天帝倒是好大的口气,怎的,你家太子欢喜吾界公主,我们便要应了你们不成?你可别忘记了,仙界妖界向来平等,你与本君的地位,也并无尊卑之分。” 天帝的神色冷了下来,他并未言语,只是冷眼看着夙鸣,两两对峙,有淡淡的威压从两人身上散发开来。 气氛焦灼,众人跟着紧张起来。 “启禀帝君,”突然,青丘族长出言打破了这番僵局,只见他站起身来,朝着上首俯身抱拳,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说道,“臣有一言,还望帝君能够一听。” 夙鸣冷冷看了他一眼,“说。” 青丘族长直起身,笑着说道,“凤凰一族与龙族自上古时期便关系匪浅,天帝陛下与我们帝君更是知己故交,但自您二位承位之后,职责加身,便再不能随意相聚,四海八荒中亦有猜忌挑拨之言四起,此番两界联姻,臣以为,其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如公主殿下所言,此事毕竟事关吾界未来帝君的终生大事,自当以殿下想法为主。臣觉得,不如各退一步,将婚期拉长,定到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之日,届时,也算的上是双喜临门。而此期间,若两位殿下在此漫长岁月中依旧未生出男女之情,那便也无需强求,臣相信,如此而来,天帝陛下与帝君的老祖在天之灵也会谅解。” 天帝的眸光闪了闪,如今他正值壮年,离他退位之时怕是还有许久,但他所求,本就不是真的要夙璃与浮乾结亲,只不过是寻个由头,让夙璃不单单为妖界所有。只要今日能够将此婚约敲定,向天下昭告仙界与神女的关系,那神女便不再是妖界独有的依仗。 思及此,天帝笑着点了点头,“真觉得这位说的很有道理,朕也愿意做出退步,那么,帝君,您意下如何呢?” 夙鸣看了眼殿中众人,倘若今日只与天帝单独在一间,他早早便出手掀了这案几了,但如今,他是以妖界帝君的身份,在四海八荒面前与之交谈。他代表着凤凰一族,更代表着妖界,若他此刻顺从心意翻了脸,只怕是给他界递了把柄,众人因成神飞升一事对妖界本就虎视眈眈,他更不能行差踏错,将妖界子民置于危险之下。 可让他松口答应此事,他又是万般不愿。 一时间,夙鸣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气氛似乎重新陷入了焦灼之中,天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看着夙鸣,语气冰寒,“帝君,您究竟,意下如何?” “帝君同意与否都无所谓,因为,本君不同意。” 众人朝着门口出声之人望去,只见一身着素色黑袍、满头银发的男子踏入殿中,他直直望着坐在上首的夙璃,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本君,以神明之义,反对此婚约。” 第164章 司命药师 司命静静地端坐在那张古色古香的案几之前,轻轻摩挲着手中精致的茶杯。然而,与往日那个喋喋不休、热闹非凡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是,此刻的他竟是一脸出神的模样。 他的嘴唇轻抿着,原本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知坐了多久,他突然转头直直看着对面安静抄书的药师,神情严肃的说道,“你说……这陛下为太子求娶夙璃公主,是为平衡两界地位权势,可这神君,万万年间不管世事,这回怎的,还会当众驳了这上古婚约?难道……难道他真的想换了天帝陛下?!” 药师头也没抬,依旧抄写着书籍,恍若未闻。 司命看他模样,‘啧’了一声,一把夺过了药师手中的紫毫,急急说道,“你别抄你这些单方古籍了,一天到晚就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连这殿门都不出,也就我日日赶着来寻你私话,除却我,我看怕是再无人愿与你结交了。” 药师皱着眉抬起头来看他,却仍是一言不发。 司命见状,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老是不理会我?” 药师见他一脸不解模样,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司命仙君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只是我眼拙,愣是没看出仙君真当我是挚友,推我挡明枪暗箭,倒是顺手。” 司命闻言愣了愣,突然福如心至,他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药师,“你还在为那日之事生气呐?我一回仙界便寻你请罪了,这都过去两三日了,你这气性怎的这般大?” 药师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没再说话。 司命叹了口气,举起三个手指言之灼灼,“我司命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定将药师仙君视为知己挚友,异姓兄弟,再不会随意将药师仙君寒心。若违此誓,必将受天雷轰顶,仙骨尽销之噬。” 药师这才转过头来看他,沉默片刻后,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这几日急着整理新得的古籍,才冷落了你些许,哪里就需要你这般赌咒发誓,倒显得我小人心性,事事计较了。” 司命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是是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药师仙君海涵。” 药师抬手将他胡乱仍在桌上的紫毫拿起,轻轻搁到砚台上,“你方才说到凌晟神君驳了天帝陛下一事,我劝你莫要胡乱猜测神君心意,陛下近日本就恼怒,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是会惹祸上身的。” 司命不在意的挥了挥衣袖,“嗨,我又不是没有脑子,也就与你私下说道说道。唉不过你说,那神君……究竟何意啊?” 药师想了想,往前倾了倾身,悄声说道,“会不会……是神君对公主殿下,有……男女之情?” “不可能!”司命丝毫没有犹豫的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凌晟神君可是出了名的冷血冷情,神君要是能生出了这种世俗之情,这就好比,好比……好比我对你生出情爱来了。” “你放屁!”药师被他的话吓得失了魂,连往日最注重的礼仪情态都忘却了去,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胡言乱语!悖言乱语!无中生有!瞎……瞎……” “瞎说八道?”司命弱弱的接话道。 药师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形却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退。 司命未有所察,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一比喻,主要你这猜测,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了。那凌晟神君,若是真的有半点俗世之情,就不会独居银河湖畔万万年不出了。” 药师闻言,似是被说服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神君确实不像是会动情的人。但此事确实蹊跷的很,先不论神君为何要插手两界之事,驳了天帝陛下的颜面,更奇怪的是,神君不知为何突然白了头发,这天上地下,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高高在上的神君如此忧思?” 司命听了药师的话,身形一僵,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我的老天奶啊!不会是……不会是这世间要有什么灾祸降临了吧?是魔族要出世?还是说……天道有异变?现下想来,确实事事不寻常啊。你想啊,那凌晟神君向来是不愿管俗世之事的,他独居银河湖畔万万年都不曾出,却在千年前突然下了世,而自诸神之战,神族没落后,这世间更是再未有任何新神降世,可如今却出了那么一位神女,还是以妖身飞升成神之人,史无前例,这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干系,可今日听你这么一说,细细想来,这些事情……或许正是天意征兆啊!” 药师这下是真被吓到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伸手去捂司命的嘴,袖摆拖过桌面,连茶杯都被带的打翻了去,茶水污了他才抄的单方,他却似丝毫不在意,连看都未看一眼。 “你疯了!”他压着声音,语气惊慌的对司命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四海八荒万千生灵,你今日这话,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必定引起恐慌乱事,届时不但天帝陛下会怪罪,怕是连神君都要降罪于你!你口无遮拦就算了,还这般大声,是生怕我们两去的不够快吗?” 司命被他的话点醒,忆起方才自己所说的话,也惊出一丝冷汗来,他瞪圆了双眼看着仍旧捂着他嘴的药师,轻轻点了点头。 药师这才放开了他。 两人面面相觑,缓缓落座,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司命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缓了口气,他强行压下了心中惊惧猜疑,轻声说道,“对,你说的对,这事儿确实不能乱说,可……”他看了一眼紧关的殿门,犹豫片刻,还是朝着药师继续说道,“可这些事……这些事串联起来,的确很是古怪啊……” 药师默了默,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而坐,心中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第165章 换命之术 天后走到天帝书房门口,淡淡的俯视着盈盈下拜的貌美仙侍,只听那仙侍柔声开口道,“参见天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天后并未叫起,只是冷声开口说道,“去禀告陛下,本宫求见,有要事相谈。” 仙侍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回道,“启禀娘娘,陛下有旨,近日……不见外人。” 天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身后的槐沫会意,上前两步,狠狠给了仙侍一巴掌,那仙侍被打倒在地,却不敢痛呼出声,她急急重新跪回原地,磕头告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槐沫冷声说道,“大胆贱婢!天后娘娘于陛下而言,哪里算得外人?娘娘有要事寻陛下商议,尔等也敢拦?!还不速去禀告!” 仙侍不敢再有犹豫,急急推门进入殿中。 未过多时,脸颊红肿的仙侍便垂着头出门恭敬说道,“娘娘请进。” 天后这才抬步跨入殿中,槐沫跟在身后,路过那仙侍时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 书房中,天帝正坐在桌后专注的描画着什么,身侧还有一貌美的仙侍安静的磨着墨,见天后进来,仙侍正准备行礼,却听天帝淡淡出声,“继续磨。”仙侍身形一抖,还是听话的继续手头动作,而天帝却是连头都没抬,似乎根本未发现有人进来一般。 天后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抹恨色,但她并未表露,只是恭敬的行礼问安,“陛下金安,今日臣妾不请自来,扰了陛下雅兴,还请陛下恕罪。” 天帝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毛笔,他身形往后靠在椅背上,随后接过身侧仙侍递过来的暖帕,边擦手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天后,“天后今日倒是难得有了空闲来朕这里,自妖界回来,天后便闭门不出,连朕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朕还以为,天后这是要与朕断了关系呢。” 天后垂着头,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轻声回答道,“请陛下恕罪,是臣妾身子不争气,去了趟妖界后便有些水土不服,犯了头疾,又怕过了病气给陛下,这才未能及时来见。” 天帝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天后直起身来,轻轻抬了抬手,槐沫会意的朝天帝身侧的仙侍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殿中,天帝也并未开口阻止。 殿门关上,天后走到天帝身后,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捏了起来,“陛下,妾身这两日在房中想了许久,那妖界公主与我们太子的婚事,只怕是行不通了。” 天帝闻言神色更冷,他挥手拂开天后的手,冷声说道,“朕哪里不知?凌晟神君既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驳了这桩婚事,此事便再无回转余地,若不是你当初提及,朕何至于在四海八荒面前落了颜面!” 天后看着将所有过错推脱到她身上的天帝,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之情,但她还是将手重新放回天帝的肩上,继续揉捏,“此事是妾身之过,还请陛下饶恕妾身。妾身知陛下为此事忧心,但我们要行此婚约,其根本本是平衡两界势力,妾身考虑不周,行差踏错,闭门反省几日后,才知自己错在何处。” 天帝微微偏头,问道,“说说看。” 天后微俯下身,轻声说道,“陛下,既然新神不能为仙界所用,那……为何不为仙界,创造一位只属于仙界的神明呢?” 天帝一惊,随后立刻转过头来,直直看着天后,“你的意思……是要寻那飞升之法?” 天后点了点头,“世间万万年不曾有新神降世,而世人寻飞升之法皆未有果,故便都以为,神明只可天生,不得后促,但如今,既已开先例,便说明,此间有法可循。”她退后一步,盈盈下拜行礼,“陛下,龙族乃上古古兽,血脉尊贵,您更是天地共主,受万人敬仰,那神君久居银河湖畔不出,不问世事,这万万年来,四海八荒万千生灵之和平皆仰仗于您,若世间应有谁人当飞升成神,无人比您更有资格了。” 天帝闻言亦是觉得愤愤不平,他沉了脸色,“朕为护天下太平,殚精竭虑,自问就算不是创世之君,也算得上是一明君,上天若是需要一位新神护世,朕作为天下之主,自是当仁不让的。可如今却将那一年轻小辈点化成神,怕是真遇些什么事情,不堪其用啊。”天帝状似忧心的说完这些话,看了眼依旧垂着头的天后,抬手将她扶起,又将天后的手纳入掌心,温柔的说道,“嫣儿最是知朕心思的,朕深感欣慰,只是……这飞升之法世间无迹可寻,嫣儿今日与朕提及此事,可是已有线索?” 天后眼中闪过一抹狠意,“陛下,凌晟神君自出世便是神明之躯,汲取天道之力,天生神骨,无有内丹,而这新生神女,却是凤凰之身,那日妖界大宴,吾等都亲眼所见,这便说明,她仍是妖身,仍有妖丹。而有一上古秘术,陛下也应当知道。” 天帝神色一惊,双眼圆瞪,“你是说……” “是,”天后垂下眼,直直看着天帝,“便是,换命之术。” 天后见天帝脸色惊惶不定,眼中闪过一缕微不可查的不屑,“陛下,此术自成便被神族列为禁术,世人不知,但上古古兽一脉却皆有耳闻,且这记录禁术之册……就在吾界藏书阁顶阁之中。妾身幼时曾听母亲提及过此术,只要取其心脏内丹,抽其妖骨经脉,交换后再沉入其血化成的血池中浸泡百日,便可夺其命脉,取而代之。” “可……”天帝犹豫,“可那夙璃,如今毕竟已得神明之力,若要将其抽筋拔骨,剖心夺丹,这世间除却那位,怕是无人能够得手。” 天后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妾身接下来的话可能于您而言是大逆不道之语,但陛下,妾身为了您,为了天下,还是要冒大不韪进言,”她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天帝,“妾身请陛下设法,放魔族出世。” “什么?!”天帝被吓的僵直了身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后将手放到他的膝上,“陛下,魔族结界乃当初诸神合力设下,如今神族没落,诸神留在世间的神力术法也跟着缓缓消散,魔族结界偶有波动,说明结界之力已开始衰败,但,若想要稳固结界,以神明之力或并非难事,可若想充塑结界,必定不是易事,或许需要两位神明半数神力,甚至是……全部神力。届时,囚神女行禁术,并非无可能。” 天帝看着天后满脸阴冷模样,忍不住后颈发凉,但他压下踢开她的冲动,犹豫说道,“可……魔族出世,四海八荒怕是会死伤无数……” 天后低下头磕到地上,“陛下,待您飞升成神,才能真的护住万千生灵啊,大道难成,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天帝愣了愣。 飞升成神,飞升成神,得天道之力,与天地共寿。 是啊,他是这世间最尊贵之人,还有谁人能比他更有资格成神呢? 天帝看着跪倒在地的天后,眼底迸发出难以言喻的狂热,“你说的对,只有成神,朕才能永远护着这四海八荒。” “陛下,圣明。”天后应声,无人见到她此刻嘴角缓缓露出的阴狠的笑。 第166章 一如从前 夙璃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之上。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过这道背影看到了什么遥远而又熟悉的景象。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色素袍,银白色的长发随着轻柔的微风轻轻飘动着,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柔顺而光滑,仿佛被精心呵护过的丝绸一般。 她忆起那日大宴,凌晟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依旧是一袭黑色素袍,面色如常,唯独那一头银白色长发让人无法忽视。 他出言驳了天帝的话后,便直直向她走来,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众人慌张的行礼。 他走过起身俯拜的人群,走过面色黑沉的天帝,一步步踏上通往王座的台阶,走到了她的面前。 夙璃的目光深深地锁定在他身上,仿佛周围的所有人、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刹那化为无形,此刻天地间的一切喧嚣都瞬间消逝,只剩下他们两人共同构筑的独特世界。他的身影在夙璃的视线中逐渐清晰,他向着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凌晟站定在她面前,身子前倾微俯,他朝她伸出了手,夙璃听见他的声音,像是穿过层层云雾,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让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身处梦境中。 “阿璃,我来了。” 她没有办法拒绝他,她也从来未想过要拒绝他。 她那美丽的眼眸之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之色,就如同本能反应一般,抬起了自己白皙娇嫩的小手。然后,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地把这只宛如柔荑般的玉手,轻轻地放入到他那双微微发凉的手掌心当中。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他便紧紧地将她的小手牢牢握住。那力度之大,就像是要把她的手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仿佛他抓住的,是一件失而复得、无比珍贵的稀世珍宝。 凌晟就这样带着她直接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待她双脚再次落到实地,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星河旁。 银河湖畔的寒风依旧,黑色的土壤仍然贫瘠,唯有那古老的建木树还是那般葱郁模样。 夙璃的手依旧被凌晟紧紧握在掌心中,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也正安静的凝视着她,但那双原本总是毫无波澜的玄色眼眸中,却似乎酝酿着深深的风云。 夙璃仿佛陷入了他眼中的旋涡,无意识的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想起来了。” 凌晟直直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深深刻进脑海中,他覆上她的手背,声音轻轻却无比清晰的落到夙璃的耳中,“阿璃,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孤单了这么久。” 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一个人在其中游荡了近两千年。周遭以怨恨为食的可怕魔物,时时刻刻都想要将她吞噬。她独自忍受着一切,重复着杀戮,大海捞针般的去寻一个看似无望的目标。 好不容易,她回归了俗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但真正的痛苦却给了她深沉的一击。 她被所有人都遗忘了,无人恨她,亦无人爱她。 夙璃以为自己经历过这一切,再不会软弱哭泣,可此刻,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看着凌晟眸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她哭的狼狈不堪,哪里还有高高在上的神女模样。 “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夙璃泣不成声,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给他看一般。 凌晟眼中浮现痛色,他将她拥入怀中,深深的,紧紧的,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也有些颤抖,“阿璃,不怕,阿璃,我在……” 她拥有了神明之躯后,便很难再入睡,而这次,她竟生生哭的脱了力,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待夙璃再睁眼,发现自己依旧在他怀中,她抬头看着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容颜,一时间并未出声。 凌晟却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低下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醒了?” 夙璃没有说话,只是往他怀中埋了埋,像是终于找到归宿的倦鸟一般,不愿离开。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相拥,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交织在一起。周围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夙璃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她微微闭起双眼,思绪飘荡开来。 就算这一刻,浩瀚无垠的大海突然干涸,巍峨耸立的山峦骤然崩裂,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乱和毁灭之中……但只要能这样被他拥抱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哪怕是天塌地陷、宇宙洪荒,只要有他在身边,所有的恐惧都会烟消云散。 \/ 夙璃不知道她与凌晟在这里待了多久,很多时候,她只是窝在凌晟的怀中,看着星星点点汇聚而成的银河。 她觉得仿佛此时此刻,自己才结束了那千年的苦难,彻底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黑,得到了救赎。 她感受到了席卷而来的疲惫,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她真的,真的,好累啊。 这段时间里,她时常会陷入深深的睡眠中,仿佛是打定决心要好好休息,不做公主,不做神明,只是夙璃。 而凌晟也只是安静的拥着她,不问,不说,像是守着宝藏的巨龙,将她深深圈在自己的怀里。 这日,夙璃再睁眼,便发现凌晟并不在身边。 她的心一跳,竟生出些许慌张来。 但很快,夙璃便看见了他。 只见凌晟正坐在银河湖畔的那块巨石上,眺望着远方。 一如记忆中那般。 夙璃走到他的身后,看了一会儿,随后飞身落到他的身边,她抱膝坐下,把脑袋搁在小臂上,转头看着凌晟。 一缕银白色的长发被风扬起,扫过她的脸颊,带来微微的痒意。 夙璃伸出手抓住那缕长发,手指摩挲着发丝,轻轻开口,“它白了。” 凌晟早已转过头来,温柔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缱绻,“嗯。阿璃不要嫌弃我。” 夙璃抬眼看他,“为什么?” 凌晟笑了笑,“记忆回归,心绪波动,一下子没控制好,神力逆转,有些冲击到了神魂。” 夙璃眼中闪过明显的担忧,但还未等她开口,凌晟便一手抚上了她的脸,轻声哄道,“已经没事了,阿璃,我很好。”他的拇指摩挲着夙璃的脸颊,动作轻柔,仿佛在看着什么宝贝一般,眼中满是几近实质的爱意。 夙璃看着越来越近的玄色双眸,感受到渐渐加快的心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就这样,无比自然的,交换了一个丝毫不带欲念的吻。 就仿佛,他们从未分离过一样,一切,都一如从前。 第167章 强求凰女 夙鸣轻轻地将手中那精致的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微微仰起头,目光望向远处,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又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像是承载着无尽的烦忧,在安静的房中更显清晰,让人忽视不得。 屋外夜色已深,凰羽看了眼已经燃烧过半的蜡烛,朝着夙鸣轻声开口道,“夫君,夜已深,不如先歇息吧?” 夙鸣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忧虑,“阿璃还是无消息吗?” 凰羽微微摇了摇头,“暂时还未有来信,但你也无需太过担心,阿璃毕竟是神明之躯,凌晟神君亦无理由针对于她,而且看那日情形,神君……应当不会对阿璃造成威胁。” 夙鸣又叹了口气,“倒不是担忧阿璃安全与否,只是……那天帝当日在众人面前提出婚约之事,此事虽已被神君当面驳回,但以我对那龙族了解,他们怕是不会就此罢手。当初事发突然,我与长老并未能第一时间想明白那天帝所求,如今看来,不过是小人之心,担忧阿璃认祖归宗后,成为妖界靠山,威胁到他的地位罢了。” 凰羽闻言脸色亦是染上担忧之情,“仙界求娶阿璃,若是只为平衡两界势力,倒也还在情理之中。但……”她看了眼夙鸣,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下去,“但只怕,天帝与天后所求之事,不单单是为了……两界和平。” 夙鸣听到凰羽所言后,整个人猛地一愣。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回过神来,瞪大的双眼直直地望向眼前的凰羽,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只见他原本随意放置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甚至都微微泛白。同时,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和震惊,“羽儿!你是说......他们居心叵测,妄图寻求那传说中的飞升之法?” 凰羽握住他的拳头,神色也有些慌乱,“夫君……你先莫急,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况且如今神君已然驳了此婚事,就算他们有何其他目的,也已断了根源。” 夙鸣闻及此,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些,“是了,如今阿璃与浮乾的婚约既已不作数,那便也无需太过担心阿璃……况且,如羽儿你所说,阿璃好歹是神明之躯,就算有人敢犯了那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凰羽的神色也轻松下来,她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不如我们就……”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就听见敲门声。夙鸣直直看向门口,沉声唤道,“进来。” 只见一侍女垂着头推门进入房中,她朝着两人行礼问安后,便奉上一纸书信,“启禀帝君帝后,仙界有急信来。” 夙鸣与凰羽对视一眼,脸色皆是沉沉,夙鸣伸手接过信封,“下去吧。” 待房门重新关上,夙鸣才拆开了信封,待他看完信中内容,脸色已是满满的愤怒。 凰羽担忧的问道,“究竟何事?” 夙鸣的手慢慢攥紧,沉声说道,“天帝,要求维持婚约,哪怕……新娘不是阿璃。” \/ 天后躺在软榻上,正闭眼假寐。 身后的槐沫跪倒在地上,轻轻为其按压着太阳穴。 天后声音淡淡,“妖界,可有回信?” 槐沫轻声回道,“回禀娘娘,陛下那儿的奴才并未有奏来报。” 天后勾了勾唇角,“是了,他们现在,一定焦心的很。”她缓缓坐起身来,把玩着自己的护甲,“凤凰,巨龙,两者皆是伴世而诞的古老血脉,自应永结同好,全了这举世情谊。” 槐沫跪在一旁垂着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可是……娘娘,那日……那位不是已经驳了妖界公主与太子的婚约了吗?” 天后轻笑一声,“无碍。凤凰一族数目不多,与太子同龄之人,确实也无。但这便是妖界帝君该烦恼的事情了。这上古婚约,是妖帝当众承认过的,仙界妖界,一时半会儿也撕破不了脸去,就算是抢,是骗,他也要交出一凰女来,完成这婚约。” 槐沫身形抖了抖,却立刻按捺住自己恐惧的心,她牵强的笑了笑,恭敬说道,“娘娘心中成断分明,定能顺遂心愿。” 天后将繁复华贵的护甲慢慢戴回纤长手指上,眼中满是冷色,她声音轻轻,似是喃喃自语般,“吾之所求,自然,皆会实现。” \/ 浮乾跪在天帝书房中,俯身叩首,却并不应上首天帝的话。 天帝狠狠将手中的茶杯扔到他面前,冷声说道,“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父皇!” 浮乾并未抬头,只是沉声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心中,自然最是尊敬父皇。只是婚约一事,已然是不可成之事。父皇此时要儿臣去妖界拜访小住,求得帝君点头应允两界联姻之事,儿臣,如何能应?” 天帝一拍桌子,愤怒起身,手指着他恨声说道,“逆子!此事事关两界和平!你莫要以为朕不知你心中所想!你那点私心,较龙族万万世尊贵,孰轻孰重,你难道还分不清吗!” 浮乾直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父皇,仙界与妖界向来从不为敌,就算如今神女归为妖界,但妖界帝君从来是光明磊落之人,定不会以此为契举兵威胁仙界,父皇为何一定要儿臣娶一凰女?” 天帝冷哼一声,双手背到身后俯视着他,“龙族与凤凰一族联姻,是为定天下!此事事关重大,你既作为仙界太子,不单是龙族未来的领军之人,更是这四海八荒将来的主人!其余事你无需多问,你只要知道,朕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龙族的崇高尊贵,还有你的万世无疆!婚约一事板上钉钉,必须成事,你且去收拾行囊,明日便给朕滚去妖界!” 浮乾还欲再言,天帝却猛地一挥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出去!” 浮乾咬了咬唇,问安退下。 第168章 亲密无间 “神君,”夙璃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凌晟,有些无语,“你不觉得最近……你有些太过于黏我了吗?” 凌晟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腹,环着她细腰的双臂微微收紧,“嗯,许是神女的错觉。” 夙璃轻笑了两声,把玩着他的头发,笑着说道,“神君诱拐妖界公主来到这银河湖畔,实在是太过无礼,神君打算何时将我送回爹娘身边?” 凌晟抬头看她,就仿佛是想要将她的容貌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中一般。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夙璃的脸颊,“阿璃,我弄丢了你好久好久,想与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都可以。” 夙璃低下头,轻轻吻他,声音清浅如同气音,“嗯。我们会在一起,直到归于虚无。” 凌晟眼中有痛色闪过,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手置到夙璃脑后轻轻压下,狠狠的吻住了她。 银河中的点点星尘光芒愈盛,那永不停歇的寒风却似乎变得缓慢柔和起来,建木古树葱郁的树冠沙沙作响,仿佛奏着一首夜曲。 黑色的素袍缓缓从肩头滑落,夙璃莹白的肌肤在星光的照耀下宛若上好的珍珠一般,美不胜收。 她被轻柔的放在展开的黑袍上,黑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就像是世间最华贵的丝绸。 凌晟由上而下与她对视,银白色的发垂落,发丝落在夙璃的锁骨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她看见他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玄色双眸中,泛起浅浅的红,里面清晰的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微粉的脸颊,有些迷离的眼神……就像是,醉了一般。 凌晟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呼吸渐渐深沉。 夙璃被他直白的眼神包裹住,只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烫,她有些难耐的闭了闭眼,轻轻唤道,“凌晟……神君?唔……” 话语的尾音被俯下身来的凌晟一口吞尽,就连呼吸似乎都被掠夺了去,她纤长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却是不敢睁开眼来看看那个被欲望彻底吞噬的男人。 凌晟原本微凉的手指一反常态,竟带上了炽热的温度,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轻轻描绘着她的身形,夙璃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只觉得那只大手所及之处,寸寸火热,他像是要将她一点点的点燃,直至燃尽。 微微的疼痛,很快便被炽热取代,身体传来冲击让她觉得自己像一艘飘荡在惊涛骇浪中的木舟,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大海完全吞没。但这还不算完,当凌晟与她额头相贴时,她便顷刻泯灭在了无边的激荡之中,再也无法思考。 神魂颤抖,凌晟的情绪完全传了过来。 占有的欲望,歇斯底里,进攻,掠夺,那爱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而来,但夙璃却还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缕不安。 他在害怕,但他在害怕什么呢? 夙璃的思绪早已是一团浆糊,她只能紧紧的抱住他火热的身躯,以借此试图安抚几近癫狂的猛兽。 收效甚微。 或许,只有完全的融合才能让他安心,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拥抱,亲吻,身体和神魂,两相结合,亲密无间。 此时此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 黑暗的山洞中,点点红光闪烁。 夙璃悠悠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她猛地坐起身来,见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一瞬间竟慌了神。 她急急朝身边看去,只见一银发男子正背对着她安静的躺着,似乎仍在安眠。 夙璃轻轻舒了口气,心也安定了许多,她抬手搭上男子的肩膀,轻声唤道,“凌晟,凌晟……” 男子慢慢坐起身来,他揉着眼睛转过头来,神色还带着些许迷茫和困顿,只见他歪了歪头朝夙璃说道,“……阿璃?” 夙璃伸出的手僵住了,她的瞳孔微微凝缩,男子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她浅琥珀色的双眸中。 是熟悉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睛中的瞳孔……却是一片赤红。 “厄……尤……” 男子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后便倾身将她拥住,他将脑袋埋进夙璃的脖颈边,像是小兽一般蹭了蹭,“阿璃,我好想你啊。” 夙璃猛地推开了他,身形忍不住往后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 男子朝她靠近了一点,温柔的牵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脸颊上,“阿璃,你过得,好像很幸福……我真的……很高兴……”他赤红的双瞳紧紧盯着她,里面本满是缱绻之意,但随着他的话语,他的眸又渐渐漫上了冷意,“但是啊……阿璃,我好冷,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你明明说,我们能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骗我……” 火光突然从他身上猛地窜起,一瞬间就将他彻底吞噬。夙璃收回自己被灼伤的手,紧紧抱在胸前,双眼圆瞪的看着眼前被烈火包裹的男人。 只见男人的面容渐渐扭曲,似乎正在承受着可怕的痛苦,明明是在烈焰之中,他的眼睛却留下红色的血泪来,他盯着夙璃,声音中充满着恨意,“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男子的声音愈发凄厉,夙璃蜷起双腿,紧闭着眼睛,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必须消失……我没得选……你必须消失……你必须消失!!” 火焰传来的炽热感忽的消失,夙璃缓缓睁开眼来,眼前的银发男子正慢慢消散,他笑着看她,眸中却满是悲伤,“阿璃……我何尝……有过选择的权利……” \/ “……阿璃……阿璃……阿璃!” 夙璃猛地睁开眼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睁大了双眼,看向环抱着她的凌晟,“凌晟……” “阿璃,别怕,我在。”凌晟的衣襟有些散乱,他紧紧拥着她,眼中是明晃晃的担忧。 夙璃用力回拥他,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中。 凌晟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哄道,“乖,阿璃,你只是做了个噩梦,不要害怕……” 夙璃的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来,“嗯。” 她的手却攥紧了凌晟背后的衣袍,微微颤抖。 而在那洁白美丽的左手手背上,却有一抹几不可察的红痕,正缓缓消退。 第169章 两界联姻 浮乾再度见到夙鸣时,已经没有了初次的优待。 他静静地伫立在大殿中央,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那些隐晦且复杂的目光。 众多的目光交织而成的无形压力之网笼罩住他,浮乾轻轻地抿了抿那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嘴唇。 夙鸣高坐在上首,眸光淡淡的看着他,并未开口说话。 殿内诡异的安静让浮乾很是不自在。 这样的氛围不知维持了多久,夙鸣才淡声开口道,“仙界太子莅临吾界,所求何事吾已知晓。但本帝君与帝后膝下仅有阿璃一个女儿,此乃六界皆知之事。如今你与她的婚约受神君指示,已然作罢,太子此番前来,恐要空手而归了。” 浮乾轻轻叹了口气,他恭敬的俯身抱拳道,“回禀帝君,乾知此事是父皇强人所难,请帝君明鉴,乾并不想与帝君为难,只是皇命难为,恳请帝君能让乾在妖界小住几日,待父皇冷静下来,乾定会回仙界劝阻父皇收回成命。” 夙鸣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抬手吩咐道,“来人,带太子往西苑休息。”他看着浮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太子,吾知你向来喜静,扶桑长老所住的西苑是妖界最为清静之处,王宫内墙陈旧,这些时日正着人修缮,不宜接客,不知这样安排,太子可会觉得委屈?” 浮乾抱拳谢道,“谢过帝君垂怜,乾仰慕扶桑长老已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能与长老相处请教,乾不胜感激。” 夙鸣点了点头,“既如此,太子奔波两界,至今还未休息,不如便先行前去认认门,歇个脚,待晚宴本君再遣人去请你,可好。” 浮乾俯首,“多谢帝君体恤,乾先行告退。” 待浮乾走出大殿,再看不见身影,殿下的敖远像是再也忍耐不住,朝着夙鸣抱拳说道,“启禀帝君,臣有奏。” 夙鸣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吧。” 敖远直起身来,表情愤愤,“帝君,那仙界与咱妖界向来是平起平坐,从无君臣之分,他们凭什么要求我们与其联姻?那天帝明知凤凰一族子嗣凋零,根本没有适龄待嫁之人,此番要求,难道不是在伤您颜面?伤妖界颜面?!” 还未等夙鸣开口,青丘族长便冷哼了一声。夙鸣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族长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青丘族长上前一步,朝着夙鸣抱拳行礼说道,“帝君,臣以为,螣蛇族长此话差矣。” “哦?”夙鸣挑了挑眉,“那你说说,仙界此番为何?” 青丘族长直起身来说道,“帝君,如今神君主动离开银河湖畔入了俗世,又有新神降世,两两结合,臣斗胆猜测,六界恐有大事发生。人界之人向来弱小无用,而冥界又有强悍禁制,难以随意离开。神明之意吾等也不能随意揣摩,若真如老臣所想,最坏情形便是魔族出世,届时,仙妖两界必定首当其冲。如此看来,维系两界之谊乃眼下最为重要之事,而联姻,便是最稳妥的做法。” 敖远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出声反驳道,“您倒是将那仙界看的大义,就算真如您所言,仙界要求联姻只是为了天下太平,但帝君一族并无适龄之女可做这仙界太子妃,又该如何?难道要帝君为其强抢一人妻不成?” 青丘族长被敖远简单粗鄙的话激的翻了个白眼,他没有理会敖远,只是朝着夙鸣抱拳说道,“启禀帝君,老臣有一折中之法,或堪其用。” 夙鸣按了按太阳穴,皱眉说道,“说说看。” 青丘族长俯身回道,“帝君,臣以为,可寻一妖界适龄待嫁之女,赐封为公主,代替夙璃公主完成两界联姻之事。” “哈?”敖远先是忍不住嗤笑出声,“还以为大人能有什么完美法子呢。那龙族最是看重血统纯正,世间能与龙族血脉相提并论的,便只有帝君一族,你以为随便封个公主,那龙族便能认了?届时怕是情谊没有维持住,反倒引出了战乱。” 青丘族长没有理会他,依旧俯着身继续说道,“帝君,臣知您心中之忧。但,老臣的意思,并非是要寻一人去当那仙界太子妃。既然无适嫁凰女,不如便封一公主予仙界太子作侧妃,这样一来,既全了仙界颜面,也解了吾界之忧。” 夙鸣听完青丘族长这番话,一时间竟也有些意动。 如今形势不明,与仙界撕破脸去确实不是明智之举。而自己族中之女性除却阿璃,皆已成家,让他强求一人为妖界牺牲,他实在是做不出来。那浮乾贵为仙界太子,龙族未来的领袖,年纪轻轻便声名赫赫,加上那副很是能惑人的皮囊,夙鸣不得不承认,想来许多姑娘会愿意成为他的侧妃。 只要寻一个自愿嫁予他的妖界女子,以妖界公主之名出嫁仙界,那天帝老儿就算心中有怨,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确实是个可行之法。 看着夙鸣陷入沉思,青丘族长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他再次开口说道,“帝君,老臣知您心善,不愿勉强和牺牲妖界任何一个子民。臣以为,既然如今仙界太子于吾界小住,不如……便从各族中寻一位适龄女子,随侍左右,指不定太子殿下能找到两情相悦之人,也算成了一桩美事。届时,帝君再出面认下干亲,赐予公主之名,成全此事,更显帝君仁德之名。” 夙鸣看了青丘族长一眼,虽然心中知道他提出此事,其中必有私心,谁都知狐女娇媚美艳,他怕是想借此攀上仙界势力,但夙鸣并未点破他的小心思,只因他之所言确实是当下最为可行的解决之法。 思及此,夙鸣未在犹豫,他朝着青丘族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由青丘族长于明日前往各族挑选适龄之女,前往西苑侍候仙界太子。切记,不可强求。” 青丘族长俯身抱拳,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说道,“臣,谨遵帝君旨意。” 第170章 联姻人选 青丘狐族,是继凤凰一族与龙族之后最早出现的种族之一。 狐族女以容貌美艳、身材火辣着称于世,传闻中,狐族曾出过一冠绝六界的美女,她偷偷溜去人间,勾引人间当时的帝王,引起战乱,差点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人族。后更是惹的那帝王为其反抗天道,最后天雷降下人间,终于将她泯灭,可人间也为此生灵涂炭,修养几千年后才堪堪恢复生命力。 此乃狐族辛秘,但狐族女却都隐晦的以此为傲,常常暗暗宣扬,背地里,更是多以这位惊世骇俗的老祖作为榜样。 青丘族长后院女人众多,子嗣也不在少数,很多庶子庶女甚至只能在年关家宴才能远远见他一眼。 其夫人所出的嫡子有三,如今皆已在朝堂任职,而嫡女有二,但却并不是他所有女儿中最为美艳的。 青丘族长坐在书房中,靠着椅背,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他的三位嫡子正坐在下首,安静的喝着茶。 青丘族长睁开眼,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坐直了身体说道,“此事因果你们应该都已有数,此番与仙界联姻之事,吾族势在必得。只是这人选……你们可有想法?” 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的正是他的嫡长子,只见他放下茶杯,看着青丘族长肃着表情说道,“父亲,此事何须纠结,这次吾等所要争取的可是仙界太子侧妃之位,待那位太子继承大统,这太子侧妃可就是仙界贵妃,甚至……争一争那天后之位,也并非没有可能。既如此,自该由我们嫡妹其中之一当其位。” 青丘族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却并未出声。 坐在嫡长子对面的男子开口道,“大哥,我觉得你此言差矣。谁不知那龙族最是注重血脉纯正,当今天帝的妃子虽有异族,但天后之位向来只有纯正龙族之人可坐,我们青丘一族虽不像那两族一般,但比之其他,也算是血统高贵,怎可让父亲嫡女去当妾室呢?” “二哥,其实大哥说的并非完全不可能。”坐在最后的是青丘族长嫡子中最小的一个,却也是他三个儿子中思维最为敏捷的一个,只见他一脸沉思模样,“父亲,我认为,龙族现在虽有继承人,但浮乾太子的出身亦不是什么秘密,想来龙族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有后嗣,既如此,便有机会在长久相处中谋得真心。当初,先辈曾以此为资让一界帝王为其对抗天道,那如今……自然也可以靠此为吾族谋划一光明未来。父亲,龙族,凤凰一族,若是天道不撤回惩戒,这两族还能走多远呢……父亲,我们的目光,总不能只看当下,还得为吾族后辈的将来,谋划争取啊……” 青丘族长点了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小儿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父亲,儿子觉得,看当今天帝性情,龙族多爱貌美女子,您这些子女中,洛浅之貌应是最佳。其母势微,且向来是她的软肋,最是好拿捏,她幼时便可以用心计被帝后亲自留用,可见手段并非一般,如此看来,洛浅应是最佳人选。” 嫡长子看着自己父亲认真考虑的模样,神色一暗,随后开口说道,“三弟,你此番言语未免考虑的太过简单。此事事关吾族未来,应当思虑周全才是啊。你说让那庶女去做这联姻人选,先不说其身份不够,这些庶子庶女各个心思深沉,现在是如你所言,吾等有其软肋在手,或可暂时占据主导之位,但等那卑劣之物真的登上高位,届时,万一其以地位权势反向拿捏吾等,又该如何?” 小儿子轻轻笑了一声,他低下头去,摩挲把玩着腕上的一枚兽牙所穿成的手链,很是随意的说道,“大哥,弟弟前不久刚得了一本人间话本,很是有趣。其中内容,约莫着是说,人间一将军,痛失所爱,萎靡不振,其妻妹代姐照顾,助其振作,日久生情,终成佳话。所以啊,你所言之事,实在无需担心。吾等所求,是太子对青丘狐族的另眼相待,目的达成后,无用的东西便可……直接除去,一干,二净。” 青丘族长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哈哈大笑两声,“吾儿向来聪慧,可堪大用。你向来为人和善,这些庶弟庶妹最是与你亲近,便由你去与洛浅言说。记住,要让她,真心实意、心甘情愿的,为狐族铸成此事。恩威并济,才可引领众人,可懂?” 小儿子站起身来,俯身抱拳行礼,“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长子拿起一旁的茶杯,低下头去,却没有饮茶,他的手背隐隐现出青筋,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暗色。 \/ 洛浅急急回到院中时,便见坐在简陋小院中正在悠然品茗的男子。 她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敛下表情上前行礼道,“三哥安好。三哥今日怎的有闲情来……姨娘院中?” 男子放下茶杯,朝她温和一笑,“浅浅回来啦,我听说姨娘为了给母亲摘莲子落了水,病了好些时日,母亲内心实在不安,故遣我来送些补药探望姨娘,如今姨娘用了药,刚刚睡下。浅浅,过来坐,你我兄妹二人已许久未见,为兄很是挂念。” 洛浅垂下眼眸,落座在他的对面,轻声回道,“多谢兄长。” 男子抬手将茶杯放到她的面前,声音依旧温柔,“浅浅,我听说,你最近很是被公主殿下看重,已成为了她的近侍?” 洛浅点了点头,“公主和善,怜惜我,这才将我留用。” 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浅浅向来细心能干,这才得贵人赏识。将来还要请妹妹多为哥哥在公主面前多美言几番才是。” 洛浅抬眼看着面前神色柔和的男子,手指微微一动,随后状似羞涩的浅笑一下说道,“三哥折煞我了,洛浅不过是一侍仆,哪里能在公主面前说的上话。” 男子轻轻笑了一声,他摩挲着手腕上的兽牙,轻声说道,“浅浅,你是一众姐妹中,最为美丽的,让你为奴为婢,实在可惜。也怪父亲凉薄,姨娘明明满心满眼皆是父亲,父亲却……唉……哥哥心疼你啊……” 洛浅的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男子像是没有看见她的变化一般,继续说道,“浅浅,我知你一向要强,你的命运……也不该仅仅如此。” 洛浅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她目光沉沉的看着男子,“兄长……此话何意?” 第171章 乙之蜜糖 夜色沉沉,梧桐小筑的院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着兜袍的女子踏着月色悄悄跨入院中。 小院中依旧安静无声,并无丝毫亮光。女子轻轻舒了口气,步履匆匆的回到侧院的小屋之中。 她关上房门,脱下兜袍,坐到床边,却没有点灯。黑暗中,女子的面容隐隐约约,并不清晰,正是刚从青丘回来的洛浅。 洛浅低垂着脑袋,安静的坐着,连呼吸都很是清浅。 她想起今日暮时她那位所谓的兄长与她说的话。 今日,洛浅推开自己亲母的院门见到这位嫡兄时,心中便知其所行定有他意。一开始,她只以为又是那位嫡母作妖,想要磋磨她们母女俩,但她那三哥的话确实完完全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联姻人选,妖界公主,仙界太子侧妃…… 洛浅并非没有听说那日朝堂之上传来的消息,也不是没有想法。 幼时,她饱受来自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的磋磨冷眼,其亲父更是从来未曾将她放在眼里。而自己的亲母因没有一个可靠的娘家,被当成一个玩物,受尽委屈。她自小便知,若自己不争不抢,便永远只能低入尘埃。出淤泥而不染?呵,她从来是不信的。恶臭,黑暗,腐坏不堪,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孕育出洁白的花朵?她的根就扎在这片脏到极致的土地中,汲取的养分皆是恶意与怨憎,所以她从出生就注定,做不了一个温暖良善的人。 她憎恨这里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 她恨亲母势微,更恨她的软弱和无能,她最恨的,是她的母亲,一直一直要她认命。 可她凭什么认命? 所以当听说要从妖界选一女子作为联姻对象,做仙界太子侧妃时,她便已动了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主动将这个机会送到她的面前。 洛浅心中明白,她那所谓的父亲,兄长,从来不曾将她视作真正的家人,甚至,从来不曾将她当做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暂时还有价值的工具。所以,她不会傻到以为,他们良心发现,要为自己谋一份光明的未来,其中龌龊虽暂不可知,但洛浅知道,她只是一枚棋子。 是为了什么呢?让她去勾引仙界太子,谋取仙界太子侧妃之位……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好好的活下去。 不管是幼时设计成为帝后的侍女,还是后来求着公主留用自己,她只不过是,不想再被人看成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这有错吗?这有什么错! 洛浅的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没过多时便隐隐沁出血色。 她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与这深深的黑完全融为了一体。 \/ 仙界太子侧妃,虽只是个妾室的身份,却也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但并不是妖界所有种族都有资格竞争这个位置的。 故夙鸣与几位族长再三商议后,最终决定,由青丘狐族、螣蛇一族以及英招一族各寻一位适龄女子作为近侍贴身服侍仙界太子,竞争太子侧妃之位。 青丘狐族人选是族长亲女,洛浅;螣蛇一族则是送来了如今的族长敖远之亲妹,敖琪;而英招一族,因其族长仅有一女,名为英婼,故也只能选其作为人选。 敖远很是头疼的看着自己的亲妹,有些无语。 螣蛇一族的老族长,敖远与敖琪的亲父,很早便因冲击境界时过于贪进而丢失了性命,其母为此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随之而去。那时敖远虽已成年,但亲妹还极其年幼,敖远仓促接过族长之位,事繁物杂,故没有办法常常陪伴在亲妹左右。因此,他一直心存内疚,对这个妹妹更是有求必应,宠爱非常。所以敖琪被他养的格外骄纵。 就比如现在,他看着在自己书房中叫嚣着要离家出走的敖琪很是头疼。 只见身着粉衣的娇俏女子朝他跺脚撒泼道,“阿兄!你怎么可以让我去伺候别人!还是为了当别人的妾室!要是爹爹和娘亲知道了,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你!” 敖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哄道,“哎哟,琪琪,但凡阿兄有办法,也不会让你去做这种服侍人的活儿,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你只需去做做样子,只要那劳什子仙界太子受不了你,你自然就无需再留在他身边。”敖远想了想,又说道,“不不,你不需要做样子,你就做你自己就行。” 敖琪闻言更是愤怒,她冲上前去揪住敖远的鬓发,生气道,“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很惹人嫌的人嘛!我貌美如花又善良可爱!万一那太子就喜欢我这样的咋整!我可不想去仙界给人当妾室!!” 敖远急急轻拍她的手背,“乖乖,乖乖,你先放手,阿兄头发本来就不多!阿兄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若那癞蛤蟆真的敢对你下手,阿兄拼了命也会去仙界将你夺回!” 敖琪这才放开了他的头发,娇声呵道,“哼!这还差不多。先说好啊,我可不会伺候人,也不愿为谁学规矩,我只是去凑个数,届时要是因此得罪了那仙界太子,阿兄可不许怪罪我。” 敖远连连点头,“放心,琪琪你只管得罪,一切有阿兄兜底。” 敖琪这才娇哼一声,转身离去。 敖远看着自己亲妹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 扶桑板着脸坐在夙鸣对面,连面前的茶都没喝一口。 夙鸣知其很是反感与仙界联姻之事,更是对浮乾住进他院子感到烦躁,如今还要寻三个女孩做其近侍,算是彻底打破了扶桑的安静生活,这让扶桑很是恼火。 夙鸣轻叹口气,说道,“长老,我知道你生我气,但如今仙妖两界局势敏感,而此事四海八荒又皆在猜测世间许有大事发生,这时候与那天帝撕破脸去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况且我也不会强求咱妖界的姑娘嫁去仙界,要是她们不愿,我也不会要求她们为妖界牺牲自我。” 扶桑翻了个白眼,“我是老了,但还不糊涂,哪里不知道你做此决断是为何顾虑。只是光这仙界太子就算了,如今还要塞三个女娃来我苑中,想起就觉得头疼的紧。” 夙鸣有些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主要虽然那仙界太子嘴上说着不会遂了天帝之愿,但谁知道其真实想法是什么,让他住在王宫中我也不太放心,思来想去,也就长老你这里是最适合的,想来有您坐镇,他也翻不出劳什子浪花来。” 扶桑挥了挥手,“少来这套,那仙界太子又不是个傻的,孤身前来妖界,哪里还敢做什么小动作。那些个女娃,尤其敖远那妹妹,叽叽喳喳,烦的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和白泽那老头子说好了,明日便去蓬莱寻他论道,近几日便不回来了。那劳什子选妃,你自己看着办吧。” 夙鸣看着他很是嫌弃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长老到了蓬莱记得来封家书,报个平安。” 扶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还能死路上不成。”说完便起身离去。 夙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第172章 姐妹之谊 不同于敖琪的骄纵和洛浅的圆滑,英婼是英招族长与其夫人的老来之女,虽也是备受宠爱,但因她年幼时贪玩,曾被族中别有用心之人害的落入寒潭,更是因此落下了病根。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英招族长夫妇也对她更是小心,非必要鲜少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久久养在深闺之中,故她的性格很是软弱谨慎,胆子更是不大。 今日,便是她与另外两位姐姐一同去拜会仙界太子的日子。英婼想起离家前父母的千叮万嘱,心中更加不安。 她双手紧握,不时偷偷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个女孩,又在她们有所动作的时候急急低下头去。 身着粉色云锦衣裙的敖琪正满脸不耐的摇晃着手中的团扇,而坐在她身侧一袭白裙的洛浅则安静端坐着,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敖琪看了看唯唯诺诺的英婼,又看了看时时刻刻都维持端庄形态的洛浅,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手中的团扇猛地拍到桌上,本就十分不安的英婼被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惊慌的看向她,她声音轻轻,有些结巴的询问道,“姐……姐姐?怎么了吗……” 敖琪表情愤愤,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是,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帝君只说让我们在此等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洛浅这才抬起头来,她朝着气愤的敖琪和惊慌的英婼温柔一笑,轻声劝哄道,“敖琪小姐,请您稍安勿躁。帝君定是在与太子殿下讨论近侍之事,此事事关两界和平,自然应当慎之又慎,故两位或许会多花些时间商议,我们只需安静等待便可。敖琪小姐可是饿了?需要我去为您和英婼小姐取些糕点来垫垫吗?” 敖琪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你们真的想做那劳什子的太子侧妃?”她转头看向紧张绞着手指的英婼,“你想吗?” 英婼急忙摇头摆手小声说道,“不……不想,我不想的……仙界太远……嫁过去……爹爹和娘亲会担心……” 敖琪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洛浅,“那你呢?你想成为仙界太子的侧妃吗?” 洛浅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后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来,“我当然……也不愿离开父母,尤其……我的生母近年来身体孱弱,前些日子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本就忧心……但……父母之命,家族荣光,我……我……”说着说着,她似乎悲从中来,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敖琪见状倒是有些无措起来,她掏出帕子递给洛浅,“你……你别哭啊,你家的事儿我也听阿兄提起过些许,想来定是你那亲父不舍自己的嫡女去给别人当侍从甚至妾室,才赶鸭子上架,让你来做这事儿。但你……你也别太过担心,我阿兄说了,倘若我们真的不愿去联姻,帝君也不会强求我们的。只要我们坚持住,熬过这段时间,便能归家去啦。” 洛浅破涕为笑,朝着敖琪说道,“斜斜敖琪小姐,您真的如传闻中所言,是个特别温暖善良的人呢。” 英婼也跟着连连点头。 敖琪被两人这样夸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嗨,哈哈,我阿兄也常说,我虽然脾气不太好,但确实不是什么恶人。你也别老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以后咱就是……就是……对,以后咱就是同僚啦,无需这般生分,往后咱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洛浅状似惊喜的捂唇,但语气还带着些许犹疑,“可……可我只不过是一个庶女,两位小姐都是族中嫡系,若与我这等卑贱之人姐妹相称……” “哎呀,”敖琪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洛浅姐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嫡庶又有什么区别?到时候眼睛一闭都会化为尘土,谁有比谁高贵啊。而且我只有一阿兄,英婼妹妹更是连兄弟姐妹都没有一个,有个姐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对吧英婼妹妹?” 英婼急急点头,轻声细语的应和道,“嗯,琪姐姐说得对。洛浅姐姐,您虽然比我们年长没有多少,但阅历经验却比我们丰富许多,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加指点我们,莫要嫌弃我蠢笨呢。” 洛浅笑着点了点头,“侍候人的事我确实比较在行,与太子殿下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两位妹妹从小便被娇养长大,届时若有不懂或不便之事,只管来寻我便是。” 三个女孩谈笑起来,一时间气氛竟是格外和谐,仿佛几人真的成为了挚友一般。 \/ 浮乾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但他却依然未有松口的迹象。 坐在他对面的夙鸣有些头疼的抚了抚个额,他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本君知你来妖界并非出自本意。但事关两界太平,其中利害方才吾也已经与你细细分说过了。本君不会强求于你,亦不会强求吾界儿女,只是这既然是你那父皇和母后亲口所提之愿,若本君恍若未闻,只怕关于两界的流言会更加肆虐。届时,就怕会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浮乾轻轻抿了抿唇,随后抬起头看着夙鸣说道,“帝君深明大义,乾知您此番所为皆是为了大局。乾……知此事是我父皇与母后强人所难。乾并无成家之意,虽也知不该因自己的任性使两界生了嫌隙,但也不想因我的原因,委屈了妖界的那几位小姐。帝君只需收留乾几日,届时乾会回仙界,亲自请父皇放下联姻心思。” 夙鸣看着浮乾的模样,多少也发现他所言非虚。这小子是真心在感到抱歉,夙鸣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无需思虑太多。妖界……也并非皆是良善之人,心思活络者不在少数。此事除却是给你父母一个交代,更多的,是要做给四海八荒其他人看。时局动荡,妖仙两界此刻决不能被离间。此事结果……其实反而不重要。若此间,你觅得两情相悦者,本君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但若你最后依然无心成家,本君说过,定不会强求于你。这是本君对你的承诺。” 浮乾见夙鸣已言至此,也知这样做或许是如今形势下,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 浮乾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乾……谨遵帝君之意。” 第173章 依然爱我 自那日以后,夙璃终于明白什么叫开了荤的老男人。 她明明已经是神明之躯,但这些时日下来,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腰上传来的隐秘的酸痛。 夙璃看了眼身侧精神焕发的凌晟,不知为何就是很想踹他一脚。 凌晟很是敏感的感觉到了夙璃的目光,他偏过头来,微微倾身,玄色的双眸中又开始酝酿起旋涡。 夙璃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一巴掌拍上了凌晟的脸,凌晟前倾的动作被她阻挡住,她的手指甚至差点戳进他的眼眶里。 夙璃发誓,她明显的看到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委屈。 她放下手,轻轻咳嗽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语气中难免带着些许心虚,“咳,那个,前段日子,我给爹爹和娘亲去了家书,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我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不如……我们回去看看?” 凌晟牵过她的手放入掌心轻轻摩挲着,声音中满是缱绻,“我们能以神明之力向任何人降下神谕,但若他人想要往银河湖畔来信,怕是有些困难。” 夙璃愣了愣,是了,这是她早早便知道的事情。怕是这段时日被这男人痴缠着,导致她的思绪都变得混乱缓慢。思及此,夙璃忍不住有些脸热。 凌晟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夙璃捂唇瞪着他,眼尾却跟着漫上粉色,“你干嘛呀!凌晟神君,您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呀?”她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娇俏,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凌晟看着她这般模样,思绪也渐渐飘远。 他的曾经里,从未想过在这漫长不知尽头的生命中,会有一个人,让他畏惧死亡。也从未想过,比死亡更早来的,是孤独的终结。 凌晟单手将坐在一旁的夙璃抱起放到怀中,低头看着她,只觉整个人都变得格外平静,“阿璃,谢谢你,谢谢你能爱我,谢谢你依然爱我。” 夙璃看着他的玄色双眸,眼中突然漫上热意。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昨日。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他们幸运的得到了以为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又无法抗拒的失去。他们欢喜过,痛苦过,却都从未后悔过。 遇见后的所有经历,所有因此衍生的情绪,感情,或好或坏,或喜或忧,于他们而言,甘之如饴。 夙璃垂下眼,轻轻将脑袋靠到他的胸口,耳边传来他稳定平缓的心跳声,咚、咚、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嗯。” \/ 最终凌晟和夙璃决定离开银河湖畔,去逛一逛这世间。 如今,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万事落定,而相处的每一刻,他们都格外珍惜。 来到这个世间虽有几千年的光阴,但夙璃却还未能去好好看一看这里的山川湖海,她想和凌晟一起,走遍每一个地方。 首先,他们打算先回趟妖界,与夙鸣和凰羽告个别。 而妖界这边,三个女孩正拜会浮乾。 那日夙鸣与浮乾达成共识的过程很是漫长,故夙鸣便派人先将三个女孩送回,因着觉得自己交到了好友,不算白来一趟,所以敖琪倒也并未有怨言,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 第二日,三个女孩便受邀来到西苑中,与浮乾正式会面。 敖琪走在最前面,她的性格本就大大咧咧,而因着自己兄长的缘故,她对仙界之人本就无甚好感,加上众所周知浮乾出身由来,敖琪便觉着,这位仙界太子,定是受尽宠爱追捧,高高在上之人。 故当她边转头与她昨日新认识的两个好姐妹嘻嘻哈哈,边随意的推开西苑院门,见到正坐在院中安静品茗的碧衣男子时,她吓了一跳,脚步不由停顿了下来。 碧衣男子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他并未因为敖琪的直直闯入而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悦。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站起身来面向三人,微微拱手问候道,“劳三位小姐奔走一趟,吾是来妖界小住的客人,浮乾。” 敖琪看着眼前风姿绰约,温润如玉且礼数周全的男子,愣怔在了原地。 直到自己的袖摆被轻轻拉扯了一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慌张的跟着洛浅和英婼向浮乾行礼。 浮乾抬手示意了一下,“各位小姐无需多礼,请坐。” 三人直起身来,一向大胆的敖琪却一反常态,低垂着头并未说话,也未先有动作。英婼向来是小心谨慎的,她见两位姐姐都没有顺着那位太子的话落座,便也不敢有所应答,只是有些紧张不安的绞着手指。 洛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她上前一步,朝着浮乾盈盈下拜。洛浅虽是青丘狐族族长的庶女,且并不受重视,但她自小便跟在妖界帝后身边,姿态仪表也是学了十之六七。此刻只见她优雅行礼,眸光盈盈的看向浮乾,端的是一个窈窕淑女的做派,她的声音温柔中还带着一丝羞涩,“太子殿下折煞我们了,我们得帝君垂怜,有幸能在太子殿下于妖界小住这段时间里侍候左右,哪里还敢与您共坐一处,这……于礼不合呀……” 浮乾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来,“各位小姐无需如此,吾来妖界做客本已是格外惭愧,如今又累得各位小姐受此等委屈,吾心中实在难安。小姐们皆是大家闺秀,不愿与吾同席,乾亦理解。那不如便先请各位安顿下来,至于侍奉一事,乾不过一短暂住客,无需太过费心。” 洛浅状似犹豫,随后又带着点羞意回道,“如此,小女子们便多谢太子殿下体谅了。”她转头朝身后的敖琪和英婼轻声说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妹妹们,不如我们便先去安置行装,如何?” 敖琪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讷讷的点了点头,英婼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见有人安排,她轻轻舒了口气,急忙跟着点头。 洛浅朝浮乾再次行礼,柔声说道,“既如此,那小女子们便先行退下了,若太子殿下有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浮乾应声回礼。 洛浅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勾,随后便带着两人退去了西苑偏殿中。 第174章 永远爱我 入夜。 三个女孩已经在偏殿安置下来。 敖琪自白日见过浮乾之后,便一直是个神不守舍的状态。英婼很是担忧,但因着自己实在不是主动挑起话题的性子,又怕惹了敖琪不耐,故她只在快要用晚膳时轻声问了敖琪一句。敖琪愣怔片刻,才说今日觉着有些累了,不打算用饭,想要直接休息,英婼也没敢问原因,只是担心的看了她一眼,便应声退出了她的房间。 敖琪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帐顶,突然,她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自己的心跳在见到浮乾的一瞬间便乱了,此刻,夜色寂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愈发明显。 “完了完了……”敖琪喃喃自语道。 床头微弱的烛光轻轻晃动了一下,隐隐约约照亮了少女微粉的脸颊,连带着独属少女的粉红心事也在此刻显露无疑。 英婼坐在自己的屋内,有些迷茫。她长这么大,此番算是第一次在外留宿,心中难免不安。加上她知道自己性格本不讨喜,如今更是不知应该做什么。 就在她因着不熟悉的环境和不安的心绪有些想泪流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英婼急急忙忙按了按眼角,敛了情绪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洛浅一脸担忧的站在门外,英婼愣怔了一下,随后赶忙将她迎了进来,“洛浅姐姐……” 扶桑自将族长之位传给夙鸣后,便搬出了妖界王宫。虽他说过只需一安静偏远院落便可,但夙鸣自然不能真的随便给他安排一破落小院。 故西苑虽偏僻,但里面也并不简陋,正殿是扶桑的寝室和书房,并未留有会客之所。浮乾则暂住在右侧偏殿中,而三个女孩,则住在后院的偏殿中,各占了一间房。 洛浅牵着英婼的手坐到屋内的圆桌旁,目含关切的说道,“英婼妹妹,你可还习惯?今日是你第一夜住在此处,你年岁尚小,忽离了英招族长和族长夫人,我担心你会不适应,故来看看你……” 英婼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洛浅姐姐……我,我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敖琪姐姐说今日累了,不想用晚膳,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侍候太子殿下用膳啊……但……但我不会,我担心自己笨手笨脚,冲撞了太子殿下,给阿爹阿娘惹祸……” 洛浅听她提起敖琪,眼中闪过一缕暗光,但她很快便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她轻轻拍了拍英婼的手,安慰道,“妹妹不用太过担心。方才我已问过太子殿下,今日殿下与帝君帝后一同用膳,也说了无需我们随侍。太子殿下平易近人,想来是不会难为我们的。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待太子殿下归去仙界,我们便能回家啦。你早些休息,明日我来唤你一同去给殿下请安,可好?” 英婼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嗯,谢谢姐姐。” 洛浅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离开回到了自己屋中。 关上房门,她的表情便沉了下来。 英婼和敖琪皆是一族嫡系,且都受家族宠爱,论身份,两人远远胜过于她。本来那日试探,她知两人皆无心太子侧妃之位,心中还安定几分。但观今日情形,英婼如她所想,多是不安惶恐,但敖琪的态度……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洛浅虽年岁只稍长她们些许,可她自幼生长在满是女人的青丘族长后院之中,见多了女子情态。看今日敖琪的表现,明显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不过,这也没关系。 洛浅垂下眼眸。 无论她们三人中谁对浮乾动了心,但太子侧妃之位,只能是她的。 若敖琪真的阻了她的路……那便不能怪她心狠了…… \/ 夙璃与凌晟离开银河湖畔后,并未马上去到妖界。 因着心中觉得大事皆定,故两人心态格外平和,于是便给夙鸣与凰羽去了信,言明两人准备一路悠然闲逛到妖界的打算。 离银河湖畔最近的,便是仙界。 而仙界下来,最近的便是东海。因如今天帝是龙族,故龙族众人大多都居于东海,唯有少数龙族零散居住在他处。 但不管何时,重来几次,夙璃对除却浮乾以外的龙族之人是真真切切毫无好感可言,故两人便决定跳过东海,直接去相邻的北海雪山。 北海雪山,是四海八荒皆知的神明坟墓。 诸神陨落,神识消散,肉身落于北海雪山之巅,化成雪莲花。传说雪莲可使白骨生肉,亦可助人冲击瓶颈提升境界。但或许是因为此处是众神终结之处,故北海雪山常年大雪覆盖,寒风凌冽,这呼啸的寒风中甚至夹杂着神明之力,常人根本无法长久抵抗。 凌晟曾在还未被天道束缚于银河湖畔时,因好奇来此采摘过一朵,后来参加扶桑退位于夙鸣的大典时,随手便当做贺礼赐予了凤凰一族。那之后便再无人上过北海雪山之巅。 夙璃与凌晟踏着茫茫白雪,慢慢的往山顶走去。 两人周身有凌晟神力所结成的结界,结界外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呼啸着,而结界内却仿佛独立所成的一个小世界,唯有凌晟和夙璃两个人的世界。 他们十指相扣,缓慢的行走着,宛若将整个四海八荒都抛在了身后。 凌晟看着无际的白雪,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夙璃的手背,只听他淡淡开口道,“以前,我本以为,这里也会是我的归处。我也曾期待过,能够葬于此处。” 夙璃偏过头来看着他,轻声应道,“嗯,我知道,我懂。” 凌晟回望着她,浅浅笑着,“我确实怨恨过他,在遇见你之前,也确实,对这世间从未有过好感。我本不知我为何会诞生于世,亦不知我为何要秉持他之愿守护于此,但阿璃,遇见你,所有一切便有了理由和答案。阿璃,我如今,确实对他,心怀感恩。” 夙璃看着他玄色的瞳孔,突然热泪盈眶。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所有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她记起作为苏一一时,在孤儿院偷偷翻看的那本破旧童话书,童话的结尾,王子终于与他深爱的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她拥抱住凌晟,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她的声音闷闷传进凌晟的耳中,“凌晟,你要永远爱我。” 凌晟回拥住他,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语气温柔充满了缱绻,“好。” 第175章 得偿所愿 夙鸣收到夙璃的来信时,第一时间便去寻了凰羽。 两人坐在一起看完夙璃的信,皆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夙鸣才扶了扶额说道,“那神君什么时候勾……获得了阿璃的青睐的啊?” 凰羽也有些莫名,她抿了抿唇,说道,“神君与阿璃早于我们之前便相识,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境遇也不一定。” 夙鸣冷哼了一声,“那神君都多大了,这不妥妥老牛吃嫩草吗?我们阿璃虽说也是神明之躯,但她毕竟年岁不大,这神君对外都是一副冷血冷情的模样,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样啊?就他能对比自己这么小的小辈下手,怕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行,羽儿,你现在就给阿璃去信,让她先回来,咱好好给她说道说道,可万万不能让她给花言巧语给随随便便骗咯!” 夙鸣说着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很是愤愤的在屋中急急踱步,凰羽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愈发没个帝君样子了,神君是何身份,无论如何,你也不能随意指摘他。阿璃……虽在我们面前说,她亲生父母健在,但你我心中也明白,如今阿璃已是神明之躯,在世间寻人于她而言并非难事,若她亲父亲母真的还存在于世,她也不会连寻都不去寻,那日我没有多问,也是怕她太过伤心。如今既然阿璃已经认我们为父母,我也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那万事我们都应该支持于她。” 夙鸣皱了皱眉,轻叹口气,“正是因我也将她看成亲女,才会担心阿璃受了伤害啊。” 凰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你心,但为人父母,也该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成为她的束缚,而是要成为她的后盾。” 夙鸣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羽儿说的对。他是神君又如何,如果他真的伤害了咱女儿,我拼了老命也要将他撕下层皮来!” 凰羽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只觉好笑,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 浮乾现在每日都寻着各种理由去找夙鸣,以躲避西苑中的三个女孩子。 虽说那日他已与三人坦诚告之,言明无需她们自降身份成为他的侍女,但似乎一切只是他的单方面认同,这三个女孩子,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安静待着’。 这其中,属敖琪最为突出。 每日她都会早早为浮乾备下玫瑰花露,好让他用来洗漱。而浮乾自她们来到西苑后,便从未在西苑用过午膳和晚膳。日日都是早早出门,又很晚很晚才悄悄归来。但就算如此,敖琪每日都还会特意去寻浮乾,只为问一句是否要准备膳食。好几次她都恰好遇见夙鸣与浮乾正在一同用膳,夙鸣还问过她是否要留下来一起用些膳食,但她都很是端庄的婉拒了。几回之后,敖琪再来询问浮乾时,夙鸣的目光便有些玩味起来。浮乾看在眼里,但因着夙鸣并未点破,故他也不能先说些什么,只是确实为此有些烦恼。 而敖琪的想法与之前则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的原因也无需多加揣摩,小姑娘一见倾心,少女心动的模样,基本上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 但洛浅却因此着实生出了些许恼怒。 并不是因为知道了敖琪对浮乾有了别样心思的原因,而是因为敖琪对浮乾毫不掩饰的心意,让浮乾避之不及,而她又不能像敖琪那般毫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故已有好几日,洛浅都未能找到接近这位太子殿下的机会。 是夜,洛浅待在自己房中,听见屋外的院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但她并未出去,因为敖琪今日早早便与她们说过,要去梧桐树下赏月色,而这拙劣的借口,也只有英婼那样单纯到愚蠢的深闺女子才会相信了。 洛浅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眸色沉沉。 浮乾是仙界的太子,他不会长久的住在妖界。 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洛浅站起身来,往窗口走去假意关窗,透过窗户看见正脸颊粉红低头浅笑往自己屋中走去的敖琪。 洛浅笑着探出头去,轻声唤道,“敖琪妹妹,你这么晚才回来吗?” 敖琪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有些惊慌的看向洛浅,笑容也带着些许勉强,“姐……姐姐,你还没睡呢?” 洛浅轻轻笑了,“妹妹这是怎么了?脸怎的这么红?” 敖琪被她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语弄得更加脸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带着些娇嗔说道,“姐姐,你莫要笑我啦。” 洛浅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暗光,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妹妹要不要进来坐坐?” 敖琪幼时便失去了亲父亲母,家中唯余一个比她大许多的阿兄。阿兄虽然待她也是如珠如宝,但毕竟是男子,又与她年岁相去甚远,故许多少女心事她也无人可以诉说。所以在洛浅向她发出邀请时,她未犹豫多久,便答应了下来。 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子,总是忍不住寻人分享自己的心事。 刚跨入屋中,敖琪便被洛浅拉着手带到了屋内圆桌旁坐下。 洛浅看着她低头羞涩的模样,轻笑着微微靠近,说道,“妹妹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要早日归家去的,如今看来……妹妹怕是已经不记得初心了呢。” 敖琪脸蛋红红,“姐姐就莫要取笑我了……我也不想呀,可是……心意不可控,姐姐你懂我的吧?” 洛浅看着她水波潋滟的眸子,笑道,“世人都说,万物皆可控,唯情爱无法。太子殿下温润如玉,更是一代天骄,妹妹会对他动心,也在情理之中。” 敖琪闻言,只觉她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又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浮乾近日态度,她低下头来,神色也变得有些郁郁,“可是……太子殿下对我,似乎并无此番意思。” 洛浅眼神闪了闪,随后立刻宽慰道,“妹妹也无需太过担心,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就算你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你真的愿意远嫁仙界当个……侧室吗?” 敖琪咬了咬唇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看着洛浅坚定说道,“我愿意。倘若太子殿下于我也有情义,那么,天上地下,我定相随。” 洛浅怔了怔,但她立刻敛了表情,抬手轻轻摸了摸敖琪的头,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如此,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姐姐定会支持于你。” 敖琪很是感动,她一把抱住洛浅,将头搁到她的肩膀上,带着些撒娇意味说道,“谢谢姐姐!今日起,你便是我敖琪的亲姐姐了!” 洛浅轻轻拍着她的背,脸色确是一片阴沉,她温柔的说道,“好,愿我们皆能……得偿所愿。” 第176章 少女心事 雪山之巅,寒风依旧刺骨,而夙璃与凌晟所处之境,却恍若隔世,丝毫不受侵扰,仿若下一刻,四周即会繁花似锦,绚烂绽放。 两人悠然踱至山顶,恰逢夕阳垂暮,西山之巅。此地仿佛是世间最接近那即将沉沦落日的地方,仿佛举手之间,便能攫取一抹余晖。原本银装素裹的雪地,此刻被晚霞染成金红,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凌晟与夙璃并肩立于山顶巨石之上,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静默地凝视着那渐渐沉落的日轮。 “好美啊……”夙璃不自觉的感慨出声,声音带着些许迷离。凌晟闻言转头看她,只见她浅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一片金红,就像是世间最美丽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夙璃感受到凌晟专注的目光,转过头与他对视,于是她的眸中,又多了一个他。夙璃轻轻勾起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却并未说话。 凌晟慢慢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微微摩挲着她的眼下,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他盯着她的美丽眼眸,像是被蛊惑住了,慢慢慢慢的垂下了头,缓缓靠近,只听他声音轻轻仿佛喃喃,“是啊,好美……” 两人就这样在渐渐消失的金红色中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个吻,一个充满温柔和珍惜意味的吻。 是啊,他们彼此珍重着。 夙璃莫名的想起在她初到这个世间时,曾经翻到的一本类似介绍此世间基础理论知识的书籍,其中便有关于神魂相交的内容,夙璃那时只当是上了一堂卫生生理课一般,很是随意的翻看了一下。 但此刻,夙璃却不自觉的想起其中的那段话,书上说,关于神魂交融,让别人在自己神魂上留下属于对方的印记这件事,定要慎重。因为神魂的交融,是最亲密的联系,历史上也有几对闻名于世的道侣,他们往往是一人死,另一个人也无法独活。这是因为神魂联系太过紧密,感情深刻至无法分割彼此。 所谓的生死相随,便是如此,这何尝不算是浪漫。 \/ 自那晚与洛浅诉了‘衷肠’之后,敖琪仿佛找到了拥有姐妹的乐趣,在没有见到浮乾的空闲时刻,她格外热衷于与洛浅谈论自己的少女心事。 英婼安静的跟在她们身边听了几回后,从一开始对敖琪这番情动的吃惊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日,下午时分,三人又相聚在当初初见时的凉亭中闲话。 敖琪双手捧着淡粉的脸颊,眸光中盛满着独属于少女的羞涩与初次动心的兴奋。她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你们不觉得太子殿下特别特别、特别的体贴吗?我们明明是来侍候他的,但他从未让我们干过侍候人的活,而且!昨天夜里,我等殿下归来,他还要我早些歇息,注意身体,莫要受了寒气。”她说着说着很是兴奋的望向洛浅,“姐姐,你懂我的心情吧?” 洛浅笑着看她,表情甚至有些宠溺,“懂,我懂,你呀~是被这位仙界的太子殿下完完全全夺去了心神啦。” 敖琪娇嗔的‘哼’了一声,“那怎么了,我们螣蛇一族,最是敢爱敢恨的。我心悦于他,便是全心全意,也定要让他感受到。” 英婼听着她的话,眼中不觉表露出一些羡慕来。 她是英招族族长唯一的心肝宝贝,身份尊贵。她的亲父在夙鸣还未继位成为妖界之主时,便已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年岁已然不小,英婼算得上是其老来得女,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受着来自家族的呵护与关爱。 然而,英招一族并非一直如此平静。在夙鸣刚刚继位之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提拔了一批较为年轻的新臣,这一举动也让英招一族中旁系的一些年纪较轻的族人起了心思。他们不满于现状,渴望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力,于是暗中勾结,企图颠覆族长的权威。 英招一族世代为山林守护者,他们与自然和谐共生,拥有着绵长的寿命和非凡的力量。然而,英招族长却是个不愿争执的人,甚至有些得过且过,这让他在族中威望渐失。于是,在族内动荡不安的时候,他因为心软不够狠厉,让族中的宵小之徒钻了空子,对他唯一的女儿英婼下手。 虽然因为救助及时,英婼的性命得以保住,但也因此让她从此变得格外身娇体弱,时常需要调养身体。她的父母也因此更加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生怕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种过度的保护让英婼变得胆小谨慎,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心意,更不敢轻易尝试新事物。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英婼格外羡慕敖琪这样的人。敖琪性格直率,敢于将自己的心意直抒于口,不受任何束缚和限制。英婼常常幻想着自己也能够像敖琪一样,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和幸福。 她的表情落在洛浅眼中,洛浅眼光一闪,随后便开口说道,“英婼妹妹觉得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子殿下也定是对我们敖琪妹妹有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英婼被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她愣怔着看了期待的敖琪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我不知道……” 敖琪瘪了瘪嘴,但看着她怯怯的模样,还是出声说了一句,“英婼妹妹年纪还小,家中又管得严,对男女之事定是不太明白的。” 洛浅掩唇轻笑,对敖琪说道,“妹妹不也是第一次对男子动心吗?英婼妹妹与你年岁相差不大,你怎的就知道她未曾动过心呢?” 敖琪闻言转向英婼,也有些好奇的问道,“英婼妹妹,你真的从未动过心吗?” 英婼被她们问的红了脸颊,她紧张急切的摆手说道,“没……没有……在此之前,我……我并未见过太多男子……” 她因为羞涩躲避的眼神和涨红的脸颊,加上她有些混乱的话语,落在敖琪眼中,便变了味道。 少女初尝心动之味,对心仪之人周遭的异性,尤为敏锐。在她心中,那令她心动之人,犹如身披完美光环,自然吸引众人目光。青涩情感交织间,除却心中小鹿乱撞和脸颊上不经意的绯红,更有诸多复杂情愫,五味杂陈。 就比如此刻,她不禁对周遭女子对心仪之人的态度,泛起无端猜疑。 敖琪看向英婼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洛浅微微垂下眼眸,轻轻勾了勾唇。 第177章 一家有女 这日,浮乾躲闲去了王宫后面的山中凉亭,却恰巧碰见了正在此处对弈的夙鸣与凰羽。 今日夙鸣难得空闲,便带着凰羽来此处赏景休憩,故浮乾上前向两人见礼时,夙鸣忍不住朝俯首的他翻了个白眼。 这些时日,浮乾老是寻着各种理由来他这儿,其中原因他也有数,所以也不好拒绝他,故今日夙鸣特地带着凰羽出了宫,除却想与凰羽独处,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浮乾。却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他,夙鸣都恨不得现在亲自将他送回仙界去。 凰羽也知道浮乾为了躲避三位女孩几乎日日去寻夙鸣的事情,夙鸣夜间没少与她吐槽,现在看到夙鸣满脸不耐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勾了勾唇,随后对着浮乾温柔说道,“既然太子殿下今日也有闲情来此处游玩,不如与我们一道品会儿茶。” 浮乾眼中一亮,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多谢帝后邀请,那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夙鸣眼睛一瞪,正要说什么,却被凰羽在桌底下偷偷踹了一脚,夙鸣的话卡在喉咙口,脸色都有些涨红,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那你坐呗。” 浮乾应声落座,凰羽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笑着问道,“太子也来妖界有些时日了,此番住在西苑,可还习惯?” 浮乾双手接过茶杯,带着敬意回答道,“劳帝后挂念,乾一切都好,长老虽不在西苑,但离开前也曾与乾直言,在西苑中可随意一些。妖界的三位小姐也格外能干,将乾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乾来妖界本就格外叨扰,如今有拖累了三位小姐,心中实在难安。” 凰羽笑了笑,出声安慰道,“太子殿下无需不安,那三个孩子中,洛浅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这孩子亲父虽也是一族之长,但其父女情缘却并不深厚,故我也就将她留在身边侍候,她应该最是细心体贴的,太子生活若有任何不适应,都可寻她。” 还未等浮乾有所回应,夙鸣便对着他开口说道,“诶我看最近你和那个……”他想了想,转头小声问凰羽,“敖远那咋咋呼呼的妹妹叫啥来着?” 凰羽白了他一眼,回答道,“敖琪。” “对对,”夙鸣又转过头去看着浮乾,“我看你跟那敖琪,近日来似乎走的挺近啊,那小姑娘对你好像挺有好感,你呢?你怎么说?要你也觉得那姑娘不错,我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啊。” 浮乾连忙摇头摆手,急急说道,“帝君莫要打趣乾了,敖琪小姐是螣蛇族长最为宝贝的亲妹,她若离开妖界,敖远族长哪里能舍得。” 夙鸣挥了挥手,“这些你莫要担心,你只需告诉我,你对那姑娘是否有别样的感觉?” 浮乾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帝君,乾还是一如来时那般想法,乾如今并没有成家之心。” 凰羽这才拍了拍夙鸣的小臂,开口说道,“好啦,小辈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多管了,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夙鸣闻言冷哼一声,“他们懂什么?你就说你那闺女,她才多大,她能懂啥?就是因为咱不管,她才会被那样一个老男人骗了去!”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夙鸣的话,夙鸣与凰羽闻声望去,只见浮乾打翻了茶杯,茶水顺着桌面滴落,洇湿了衣袖,可他却还是一脸呆愣模样,直到凰羽有些担心的问出声,“太子?没事吧?”浮乾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急急忙忙扶正茶杯,又施法将桌面水渍去除之后才朝着两人露出一个微微勉强的笑意来,“帝君,帝后,实在抱歉,一时走了神……” 凰羽看着他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了然,但她很快便朝着浮乾露出一个笑来,“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帝君有时候就是这样,胡言乱语的。” 夙鸣愣了愣,不知道为啥是浮乾打翻了茶杯,挨说的却是自己。他瞪圆了双眼看着凰羽,颇有些忿忿不平,“我哪里说错了?那劳什子神君比扶桑长老都老,而且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咱闺女拐走了!这真的是!为老不尊!丧心病狂!……倒反天罡!” 凰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浮乾面色有些泛白,但脸上却还挂着温润的笑,“或许……或许是帝君对凌晟神君有些许误会?神君贵为上古神明,向来是修身养性,不管俗世的……神君随性,也许,是因为公主也是神明之躯,故才与公主相约,详谈神族之事。” 夙鸣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但想到夙璃前些日子的来信,其中对于她与凌晟之间的感情已被她彻底言明,毫无掩饰隐藏,他的脸色又忽的沉了下来。正欲开口再言,却见凰羽正瞪着他,他又强忍着将话咽了回去,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凰羽这才朝着浮乾笑了笑,温柔说道,“太子殿下说得对,神君行事,本就非常人能够揣测。或许真如太子所言,神君与阿璃是去相谈关于神族之事。”她轻轻抬手,又给浮乾重新斟了一杯茶,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容,“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犹如稀世之缘,难得且珍贵。相处间,情感的萌芽,难以预见,更无从把握。友谊也好,爱情也罢,皆属世间珍宝。然而,过分执着并无必要,生命悠长,顺其自然,方为上策。” 浮乾听懂了凰羽话中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小心思怕是早已被这位温柔却睿智的妖界帝后看在眼中,他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多谢帝后,乾……明白了。今日帝君难得空闲,能够好好陪陪帝后,乾已叨扰许久,便不再打扰了。”他站起身来,朝着夙鸣与凰羽恭敬行了一礼,“乾先行告退。” 凰羽笑着点了点头,目送浮乾下山离开。 待再看不见浮乾的背影,夙鸣才有些懵懵的开口,“他啥意思啊?他明白啥了啊?” 凰羽没有看他,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波澜不惊的说道,“千金一笑倾城色,令百家竞相求,你闺女啊,魅力不小。” 夙鸣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接话道,“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惹了那冷面神君动了那等心思。” 凰羽看着他不忿中带着些许骄傲的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 第178章 心不可控 浮乾走在下山的山道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起初见夙璃时的情景。 那日,天后的万里桃林,桃花开的似乎比以往还要热烈。在那片粉色的汪洋里,她身着黑色的衣袍,安静的坐在八角凉亭之中自斟自饮,显得那样突兀,很是格格不入。 热烈的桃花似乎也温暖不了她周身的寂寥,花瓣落下,却沾染不到她半分,仿佛她自成一世界,无人可靠近。 第一眼见她,浮乾只觉得惊艳。 忽觉佳酿醉春花,一颦一笑添红霞。 她的美丽如同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令人难以用言语去准确地描述。其美丽并不仅仅局限于表面上的五官精致和皮肤细腻,更是源自内心深处、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种独特气质。让人不禁为之驻目。 因着她的身份,浮乾并未多看,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分毫。他自出世便被立为仙界太子,亦是上古龙族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天帝天后便对他耳提面命,龙族荣光,仙界尊崇,皆是他所要背负之事。所以自幼,他的一言一行,细微到一个表情,都被要求要做到完美无瑕。 世人都道他天赋异禀,少年成名,却不知他为了这虚名,付出了多少。 他从未被父母拥抱过,就算做的再好,天帝也不过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句“不错”,而他的亲母,更是从来都只觉得理所当然,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他只能不断的修炼,不断的提升自己,不敢有丝毫放松和懈怠。 温润如玉乾太子,他已经习惯戴着这副面具,甚至有时候,他已想不起真正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所以初见夙璃时,他也是习惯性的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恭敬谦和的向这位新出世的神明行礼。 他有些惊讶于夙璃知道他的名讳,更加惊讶于她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中却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悲伤,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经历过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她问他过得可好,像是一个故友一般。 当时,他下意识的回复了标准答案,守礼、谦逊、不卑不亢。 可她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她说…… “如今,天下太平,太子殿下就只需……平安喜乐的活着,便很好,很好了。” 浮乾生来便备受瞩目,他也遇见过许多人,或溜须拍马,或阴阳怪气,或耳提面命,或疾言厉色,却从未有人与他说过,希望他平安喜乐,只希望他,平安喜乐。 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呢? 是方才听见妖帝说她跟着凌晟神君一同离开时?是当他的父皇母后提出那所谓的上古婚约时,他内心一闪而过的雀跃时?还是那日仙界为庆贺新神降世大宴,心脏因为见到她而乱了节奏时?亦或是,初见她,看见她望向他的眼中,那淡淡的悲伤时? 像是命中注定,像是他便是为此而降生般。 他自幼学会的隐藏、控制情绪之术,在遇见她后,变得毫无用处。 爱意在心中生根发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疯狂滋长,遍布心脏。 可她是举世无双,可她那样高高在上…… 爱意,既带来欢愉雀跃,又滋生自卑忧郁,左右着人的情绪,让人莫名展欢颜又常常不得安眠。 浮乾神思恍惚,不知不觉便走回到了西苑。 往常,他为了躲避苑中的三位姑娘,免去尴尬,总是故意早早出门,又拖到夜色深深才悄悄回去。 但今日因为神思混乱,他并没有想那么多,不到未时便回到了西苑。 妖族三个姑娘这几日早已知道他的习惯,故白日里,她们一般都是去做自己的事情。 敖琪因着心悦浮乾,又担心自己兄长会反对她远嫁而阻挠,加上昨日见到英婼羞涩模样,她心中敏感有所疑虑,故更想快快得到兄长的支持。所以今日刚用过饭,她便寻了想家的借口,向凰羽求了恩典,回去腾蛇族探亲。 英婼今日早晨与洛浅和敖琪一同用早膳时,敏锐的察觉到了敖琪对她态度有异,似乎冷淡了不少。她性格胆小谨慎,故较之常人,更为敏感一些。今日她感受到敖琪的变化后,内心亦是不安,所以用完早膳后她便自己一个人待在屋中胡思乱想了起来。 洛浅送走敖琪后,淡淡的看了眼英婼紧闭的房门,却并未进去,而是回了自己的房中,不知在干些什么。 直到她敏锐的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洛浅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但她没有急着出门,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拿起手边放着绣品的箩筐推开门往外走去。 行至前院,一袭碧衣的男子背影映入眼帘,他正端坐于梧桐树荫下的圆桌旁。一臂轻轻搁于石桌之上,另一手则轻轻撑膝,身形略显佝偻,仿佛沉浸于无边的思绪海洋,难以自拔。 洛浅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边翻看箩筐中的绣品边往前走,走到离浮乾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时,她才抬起头来。 “砰!” 只听一声轻响,浮乾身形一动,转过身来,便见洛浅轻捂着唇,双眼圆瞪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惊慌,脚边掉落着一个箩筐,半成的绣品和线团散落一地。 浮乾轻声开口道,“洛浅姑娘。” 洛浅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慌慌张张的向他行礼问安,“太子殿下安,洛浅……洛浅不知您在此处,扰了您清静,请殿下责罚……” 她低着头,似乎很是无措。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手虚虚扶上她的手臂,慢慢将她托起,温润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洛浅姑娘请起,是乾惊扰了姑娘,姑娘莫怪。” 洛浅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微微抬眼,便见他温柔望过来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微微低着的头,由下而上轻轻抬起的眼,水波潋滟,还带着些许羞涩,微粉的脸颊,轻咬的红唇,每一处,每一个动作,都与她精心设计的别无二般…… 但…… 洛浅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似乎有些心事,满是温柔的眼中还带着浅浅忧思,他一如既往笑着看她,语气柔和,动作轻轻,这些,都是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过的。 他将她,放在平等的地位对待。 “多谢……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