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蒸蒸日上的年代》 第1章 小镇美人 “小茉，给叔叔拿俩午餐肉罐头。” 李茉一手托着腮撑在柜台上，一手拿着本数学深思熟虑，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一旁补货的张燕赶紧跑了过来招呼：“三块，一块五毛一个，王师傅今天家里吃得不错啊。” “我媳妇家侄儿带着孩子来做客了，晚上在家吃饭。” 张燕仔细地点着手里的钞票，和来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供销社商店在糖烟二厂对门，来的顾客多半是熟人，一来二去的和售货员都熟悉了，王师傅等人对于李茉半工半读，看书入神了就忽视来人的状态就也没有挑剔，摆了摆手就走了，张燕这才来拍了下李茉的肩膀。 “燕姐，还有一步就解出来了，等等。”李茉撒娇着把她的手拍拍。 “解出来解出来，供销社这么好的单位，我们这要什么没有呀，小茉你怎么还想着考大学呢？高考多难啊，你说说你，父母，大哥二哥都是糖烟厂的正式工，大嫂是医生，二嫂是小学老师，你的小日子过得多自在，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去考学。”张燕抓了把瓜子边嗑边和李茉说着，她只比李茉大五岁，刚生完孩子，店里除了李茉就她最年轻，可是俩人穿着打扮却大相径庭，张燕有时看不惯李茉花枝招展，却也艳羡她年轻时髦，向她讨教又不舍得和她一样花钱在衣着上，售货员每月就二十多块，李茉有父母贴补是不担心钱，张燕可不一样，有了孩子后精打细算都还不够呢。但是每逢李茉有事儿这个姐姐也会替她分担，比如，李茉想考大学，每天上班都在偷偷看书做题，有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呼，张燕也是一边嫌弃一边帮她分担了工作。 “燕姐，这裙子好看吗？”李茉看了看时钟，脱下了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连衣裙。 张燕眼前一亮，李茉里面穿着一件丝质的波点连衣裙，腰身上还系着一条宽宽的皮带，箍着她纤细的腰身，整个人显得格外柔美。 “好看，像杂志里走出来的似的，要和小丁出去吗，是去压马路还是去看电影？”小丁是丁伟军，糖烟厂厂长的驾驶员，镇上会开车的寥寥无几，像丁伟军这样高大英俊的更是少，还会吹口琴，厂里好些年轻的女工每次见着他都脸红，和他说句话都害臊。李茉去父母食堂打饭遇见他几次，丁伟军就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李茉自是心动不已，父母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下次借你穿啊，今晚小丁去我家吃晚饭，我先走啦。”李茉俏皮地对她眨眨眼，挥挥手，还没来得及打趣李茉一句，她就急急忙忙跑出商店，张燕凝神一看才发现丁伟军已经在马路对面等着了。 “伟军，我这样穿好看吗？”李茉走向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对裙子的观感，这裙子是大哥和大嫂去城里的成衣店买的，家里人都说她穿着很好看。李茉作为家里的最小的女儿，一直受父母和两个兄长的宠爱，两个哥哥找的嫂子也都很好，二嫂虽然有点职业性的不苟言笑，心里也还是疼李茉的。 “好看啊，小茉穿什么都好看。”丁伟军认真地夸奖着她，看着她的笑靥，也观察着路过的工友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糖烟厂和供销社只隔了一条窄窄的马路，但是他每次都在厂门口等着李茉，每次这样一个美丽时髦，家世又不错，又在供销社当售货员的女友主动向他走来的时候，都让他很愉悦。李茉长了个聪明样，却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些迟钝，从没有发现过他这些小心机，每一次只问他衣着好不好看，或是新烫的头发美不美，接着就开始说一些从其他售货员大姐那听到的小道消息，从糖要涨价说到三车间的陈师傅和他老婆在宿舍打架。丁伟军一向也只用应和着她，比起其他漂亮姑娘，李茉这个小镇美人太过于好哄了，一瓶橘子汽水就可以陪他一起闲逛很久，也从没开口向他要过什么，毕竟家里都把最好的给她了。她的薪水一向是自己保管，有时还会掏钱请丁伟军客。第一次让李茉请吃饭丁伟军还是有些面上挂不住的，还说了几句下次请回来或者是等发工资了请李茉去城里吃饭之类的话，第二次就发现李茉根本不在意这些支出，就提也不提了。 可是这次李茉的第二句却没开始家长里短，她微微蹙了蹙眉，小声问丁伟军：“你怎么不去店里呀，不给我爸爸妈妈带点礼物吗？” 丁伟军的脑袋突然空白了，他的脸面也差点撑不住了，他甚至感觉有人在他们背后嗤笑，他们一定是听到了李茉问的话，他急忙拉着李茉去一边，结结巴巴对她解释：“对...对不起啊小茉，我是想带的，只是...”他还在绞尽脑汁怎么把囊中羞涩表达出来，李茉就恍然大悟地接过了话：“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是吧，我二哥也是，第一次去我二嫂家的时候忘了带票，只带了钱，就想给二嫂爸妈包红包，去的路上被我二嫂知道了骂了他一路呢。“李茉边说边笑，“没事，我去买吧，我带票了。”她又带着丁伟军走回供销社，张燕正准备关门呢，看着他俩又进门了一脸疑惑。 “燕姐，先别关门，我买点东西。”李茉熟悉地在货架上拿了几个罐头，又拿了些水果。张燕的眼神看得丁伟军的脸红到要滴出血了，他转过身，佯装无事地看柜台上的玻璃弹珠，那边张燕扯了扯李茉欲言又止，李茉却依然没理解，找了个尼龙袋装好了礼物，自己点好了票和钱放在柜台上，“燕姐，你再点一遍，我们先走啦。走吧，伟军，我爸妈肯定都等着急了。” 张燕看着他俩的背影，丁伟军宽宽的肩膀都缩着了，背也挺不起来，倒是李茉蹦蹦跳跳像个开心的小麻雀一样。“小茉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罢了，也说不准是人小丁忘了带钱了呢。”张燕轻轻叹了口气。 李茉的父母都是糖烟二厂的干部，住在厂里的院子，哥哥和嫂子们成家后都各自住在分配的宿舍，每周回小院一家团聚一次。今天又是团聚的日子，家里眼瞅着丁伟军人不错，俩人感情也好，就让李茉把他带回家里吃个饭，也算正式见过了。等下个月再让李茉去丁伟军家里拜访一下，看着也好的话，俩人可以准备婚事了。 知道小妹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两个哥哥和嫂子都一下班就往小院赶，帮着爸妈做饭摆盘准备待客。爸爸掌厨，妈妈则是司令一样发号施令：“承良把客厅打扫了，承志去院子里把地扫干净，你爸刚去院子里摘青菜，踩一脚的泥带了一路，被小丁看到了要觉得我们家不爱干净了，英英和爱华上班辛苦了，坐啊，休息一会儿，妈今天没空招呼你们，你们自己拿糖吃。” 李家家训向来重女轻男，儿子是劳力，媳妇是当成女儿宠的。 “爸爸妈妈，哥哥嫂子，我带伟军回来吃饭了。”一家人刚忙活完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李茉轻快的声音。 “这孩子，喊得全厂都听见了。”妈妈有些嗔怪地小声和爸爸嘀咕。 “可不，这小丁啊，厂里女孩子们盯得可紧了，我们车间下工的时候尽听女孩子们议论他，他却唯独钟意小茉，她可不得意吗？”大哥承志笑道，却被大嫂英英在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们车间的那几个小丫头怎么跟我们小茉比，小茉聪明漂亮，今年要是考上大学可就是大学生了，到哪都拔尖。” “李主任好，顾主任好。”丁伟军一本正经地问候逗笑了李茉的父母。 “小丁，这虽然是在厂里，但是家庭聚会，叫叔叔阿姨就好了，来尝尝李叔叔的手艺。”李茉的爸爸风趣地招呼着他坐下，“这是李茉的大哥承志，一车间技术部的，你早就见过啦，长媳陆英，是二院骨科的主治大夫，二哥承良你们也是熟人了，办公室的，二儿媳葛爱华，在一小教语文，你也跟着小茉叫哥嫂就好了。” “伟军，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就是也比较忙碌，没见着过几次。”大哥李承志戴着眼镜，身上的书卷气很浓，一看就是个谦谦君子。 “小丁和我倒是见得多，咱俩还一起陪吴厂长出过公差呢，没想到还有这层缘分，你能成我妹夫！”二哥李承良拍拍丁伟军地肩膀让他落座，他的性格就和李茉差不多的活泼，他和丁伟军不算太熟，但是印象不错，所以自然地释放了善意，可话音刚落就被葛爱华扯了下袖子才发现自己没记住临进门前妻子的嘱托。 “这小丁能在老狐狸吴厂长身边安然无恙地待着一定不是个毫无城府的人，小妹单纯热烈，作为兄嫂要为她多留心着，不要一上来就丢了分寸。” 虽然是一桌家常菜，可是在物资有限的年代也是规格很高了，李茉不停给丁伟军夹菜，可是他都没吃多少，蜷着肠胃如坐针毡，还好这家人抛出的问题都是他这几天夜里反复思忖过怎么回答的，左不过是他个人的情况，还问了些他对于工作上的打算，看着李爸李妈的神情也算是满意。 饭毕，李茉爸爸又邀丁伟军坐下喝杯茶，继续聊聊，还招呼李茉的妈妈去洗一些丁伟军带来的水果。 “小丁是用心了，这带的都是小茉平时爱吃的。”李茉妈妈打开袋子就小声和葛爱华说。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小妹带着他去买的，全都是她爱吃的。”葛爱华的手轻轻扫过尼龙袋，“还都是供销社买的。” “可能是刚才去接小茉下班顺便带的吧。” 见着婆婆没往处细想，葛爱华也打住了话头，端着水果去客厅继续观察丁伟军。 “伟军，你父母是什么工作？”恰巧听到李承良这话，葛爱华也仔细听着了。 “我..我父亲是我们那的医生。”丁伟军突然磕巴了起来。 “那巧了，和英英是同行。”李承良的眼神落在妻子身上变得珍爱起来，见他的眼神转去了别处，丁伟军也稍稍放心。 “诶？你家是沙平村的，村里好像没有医院，那你父亲也是镇医院的？说不定大嫂还认识呢。”葛爱华自然地接过话题，果然丁伟军又紧张了起来。 “不是，他就是给村里人看看病。”他的父亲是乡间的赤脚医生，没有行医资格，父亲少年时候在药店做过几天伙计，跟着掌柜的学了些药理，药房倒了之后父亲就在村里看病，好在村里人来找他看的无非是风寒暑热，也都是简单的。丁伟军怕李家人看不起，本来想说是医生糊弄过去的。 “那你母亲呢？”没想到葛爱华的第二个问题更让他手足无措了。 “我妈妈就是...农民。”这是实话，也不是实话。 在沙平村，丁是小姓，村里人多半是姓罗的，所以他家一直受着排挤。丁伟军是最小的孩子，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因为条件不好，姐姐们出嫁一个，彩礼就被拿来当哥哥娶老婆的本钱，轮到他已经没有彩礼钱入账了，母亲在家里做些家务，外面连个零工都不愿意做，三个哥嫂也不愿意再供养他，所以他工作之前，家里收入只有靠父亲给人看病和三个姐姐偶尔贴补家里。好在丁伟军在前一个工厂时，和他差不多时候进厂的还有一辆车因为样貌好，身子骨结实被选去了学驾驶和修车，后来又被下去出差的吴厂长挑中来镇里，来镇里工作后他的薪水只留一些日常用的，其余的全部寄去了家里。父母在村里的腰杆才直起来一些，母亲和邻居们扯闲篇的主题也从抱怨前三个儿媳都混账不孝变成了夸耀他在镇里大厂里，每个月拿高薪，还是领导身边的红人。 丁伟军刚才已经说了家里人口多，又说了父母职业，要养活这一大家看来他平时要贴补家里的不少。李茉父亲的心里有些盘算了起来，李家不在乎孩子伴侣未来是否能托举家庭，只求小两口经济上不要太吃紧。但是李茉父亲又不想头一次上门就让年轻人难堪，依然招呼他喝茶吃水果，气氛却有些尴尬了起来，坐了没一会儿，丁伟军就说明天还要早起送吴厂长去城里，起身告辞了。 可没心眼的李茉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她就算听到了这些也全然没往心里去计算考量。还在想着下个月去丁伟军家，她还没去过沙平村呢，又是第一次见未来公婆，她得好好打扮一下。李茉在翻箱倒柜找漂亮衣服的时候，葛爱华敲敲门，进了她房间。 “二嫂，大哥大嫂他们回去了？”李茉抬头看了二嫂一眼，又低头继续翻找，她才想起来自己有件红白条纹的连衣裙，是二嫂的爸妈去广东给她带回来的，款式很大方。 “嗯，刚走，你大哥还得回去加班。”葛爱华领了公婆的意思来和李茉谈谈，心里想着怎么开口，又看她把小床堆得乱七八糟的，忍不住帮她整理，“你这找什么呢？” “静姨给我买的那条连衣裙，红色条纹的那条啊，我想着下个月要去伟军家拜访他父母，要穿得鲜亮一点，那条最合适了。”李茉也不抗拒二嫂帮她整理房间，她一边丢衣服到床上，爱华一边顺手给她叠衣服。 “沙平村，我也没去过，离镇上挺远的，要坐大巴吧？”葛爱华找准了一个切入口来探李茉对于这件事的口风。 “伟军说挑个周末去，坐大巴要两个小时呢，我都还没坐过那么久的车，是不是还得准备些清凉油什么的，万一我晕车了呢。”李茉想了一下又不找衣服了，改找清凉油。 “下个月才去你急什么，东西不急着找。”葛爱华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牵着她到床边坐下，自己坐在正对着她的小沙发上，“二嫂是想来跟你聊聊对于小丁这个人，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你们如果打算结婚，你以后的计划是什么。” “他很好，他总是很认真地听我说话，而且一有空就来陪我，是个很真诚的人啊。”李茉想着从第一次见丁伟军开始，他经常有机会就会来和她说话，只要没有工作就会陪她出去看电影，压马路，她的父母那么恩爱，爸妈都不怎么一起去看电影，妈妈说影院的空气里都是只对李爸有效的催眠粉，一进去他就瞌睡。 “那以后你们怎么打算的，听爸说厂里宿舍分配得很饱和了，结婚了你们可能只能住在他现在的宿舍，这宿舍住一个人还行，住两个人可就有些挤了，放了床就没地放衣柜，还有你这些梳妆台，小沙发什么的，你们两个人总得做饭吃吧，将来连椅子都放不了得坐床上吃饭可不是很方便。” “这个我和伟军也考虑过了，我还是想回爸妈家住，他也愿意的。”李茉还是没太把想深远，“伟军说了，哥哥嫂子都住外面，我们俩结了婚住家里，也可以照顾我爸妈。” “他是想做上门女婿吗？”葛爱华揪住了这话里的深意又问。 “二嫂！我觉得伟军只是想方便我们照顾我爸妈呀。”李茉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二嫂的职业习惯怕是又发作了，像审问没做作业的小学生一样拉着她教训个没完。 葛爱华看李茉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是急了，她没往下细说。上门照顾李茉的爸妈，说得好听，二老尚在壮年，四个人都是工作的人有什么能照顾得到的。更何况他自己父母呢，结婚了住在女方家里，又不是招女婿，得受多少非议啊。这丁伟军显然是不想住在拥挤的宿舍里，住在这里能宽敞许多不说，还能省下很多生活费，刚结婚的小夫妻哪有不需要自己的空间的，愿意和一方父母同住的也太罕见了。可是她也不能说下去了，李茉这个性子，越是好言相劝她越是想和丁伟军好，不如让她自己去证实。 “你多放点心思在高考上，你读书的时候学习不错，就算要考大学也可以结婚，入学通知书和结婚证一起拿多好，至于小丁嘛...你明天就可以试试他，就说大嫂怀孕了，要搬回家里住，这也是实话，刚才爸妈已经和大哥大嫂说过了。你再加一句，你们现在结婚了可能得暂时住宿舍，他如果是真金不怕火炼，不会让你为难的。”葛爱华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她只希望这个小妹步入婚姻的时候清醒一点，别莫名其妙着了道，非得嫁给这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 第2章 试探 翌日，李茉上班也没心思看书学习了，也不和供销社的姐姐阿姨们扯闲篇，只一个人坐着发愣。 “怎么啦，昨天带小丁见你父母还顺利吧？”张燕看着她今天无精打采的，往日里要么是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要么是像个小百灵一样这里说几句那里听几句，今天这张俏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 “还成，我爸爸妈妈挺满意的，下个月要去拜访他爸妈了，我在愁穿什么呢。”李茉本想随便应付过去，但是张燕这样敏感的女人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小茉啊，姐姐也是真心为着你好才想问，怎么去你家拜访反倒要你来买礼品呢？” “噢这个呀，伟军昨天忘带票了，我俩都要结婚了，这个没关系的吧。” “怎么没关系？这是第一次去见未来岳丈岳母，他不提前来买礼物已经不是很懂礼数了，还要你一个姑娘家出钱出票，谁家毛脚女婿上门是这样的啊？就算是说他青瓜蛋子不知道这些，他的父母难道也不教他这些吗？” 张燕的话就没有葛爱华那么委婉了，她对李茉的感情很特别，一方面她确实是嫉妒李茉的，即便是都在供销社工作，但是李茉有点过于出挑了。特别是丁伟军高调追求李茉的那段时间里，她以前幻想过的罗曼蒂克的事情丁伟军都愿意为了李茉去实践。特别是沉醉在爱情里的李茉变成了另外一种状态，比以前更明艳动人，而结婚多年的张燕已经在真实世界过滤后的婚姻里全然消磨殆尽了那种小女人的姿态。张燕的丈夫是个老实的工人，平时虽然也顾家，但是什么罗曼蒂克一窍不通，时不时她还要面对公婆对于她不够体贴丈夫的刁难。有时她失眠，晚上听着丈夫的鼾声，闻着棉被上残留的晚上饭菜的味道，她心里升起的是对李茉的妒忌，她会幻想那时李茉和丁伟军应该刚看完电影，丁伟军会绅士地送李茉回家，路上也许会下点小雨，但是丁伟军的伞一定是向李茉那一边倾斜的。分别时两个人互道晚安，李茉回到家睡的被子上可能是刚晒完一天太阳的暖洋洋的味道，也可能是院子里种的月季花的味道，也有可能是洗澡后身上还带着的进口香皂的味道，反正总不会是隔夜饭菜的馊味。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李茉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李茉是个不吝于向周围的人释放善意的女孩，可这善意也是在同时拥有优渥的家庭条件和家人无私的疼爱这样的土壤里才能长出的花。所以张燕很难眼见着李茉走进一个可以预知的陷阱里而不为所动。 张燕看着李茉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地抚上了她丝缎一样的黑发：“你也别怪燕姐说话直，长点心眼没坏处的，现在不是古代了，不搞盲婚哑嫁那一套，要是你真的不明所以就和另一个人成了夫妻，吃苦的不仅仅是你，你身边疼爱你的人看着你吃苦，也会跟着伤心的。” “燕姐，你去过沙平村吗？” “去过啊，我有个姑妈嫁去沙平了，小时候跟着我爸妈去过，也很多年没去了。” “伟军家是沙平村的，那个地方真的条件很艰苦吗？昨天我爸爸听了以后有点不开心，但是我觉得我们结婚了也不可能去他家住吧，肯定还是住在镇上，然后我二嫂也劝我不要太冲动，去他家之前再考验他一下。”李茉认真地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其实她当时已经察觉到了爸爸对伟军的态度有些变化，但是她觉得以后也不会跟着丁伟军回村里住，不明白为什么家人向来对她是千依百顺的，到了婚姻大事却突然态度不明朗。 “我记得沙平那的条件不差，会不会是你多虑了？还是说丁伟军说了点别的什么让你父母觉得担心？”张燕也帮她认真地分析。 “别的什么...他说他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农民，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是老幺，其他也没了啊。” 张燕想着，就明白为什么李茉的家人会有些不痛快了：“可是沙平没有医院啊，应该是个赤脚医生那种，家里这么多孩子，条件的确不是很好，或者换句话说他是吃过苦的。” “可是嫁人非得拣着高枝飞吗？”李茉也总算转过了这个弯，但是也还是没转明白，她接受的教育里，爱情应该是纯洁，不掺有金钱和名利的。退一万步说，二嫂说的房子也好，张燕姐口中的吃苦和条件也好，既然她爱丁伟军，又有什么是他们不能一起面对的呢？即使说她没考上大学，继续在这里做个售货员不也挺好的。工作清闲自在又收入稳定，伟军也是个吃苦耐劳的，收到吴厂长的重视，来日可期。别人有的他们一定也会有的。 “小茉啊，不是说嫁人必须得拣着高枝飞，我想你爸妈的意思也不是希望你有天高嫁了就飞黄腾达。这丁伟军要是如实告知了你父母他家里的情况还好，他要是说父亲是个医生，那他的人品就有点不堪了。等你去了沙平发现他家不是像他和你说的那样就晚了，厂里人多口杂，这丁伟军在他们心里又是个好性子好模样的年轻人，你去了再想反悔，到时候说你什么的都有，还会说你的家人，你两个哥哥和你父母可也都在厂里啊。” “会说我什么呢？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会要反悔，说不定就是你们都多想了，燕姐你去过沙平，你也说不错啊。” “你看你自己都说，说不定！”张燕对丁伟军的印象从他堂而皇之让李茉买单给李茉父母的礼品开始恶化，昨天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李茉这个傻姑娘看来也不是事事顺心，任他会开车也好，相貌堂堂也好，单说这一件事，有这么一个对象就实在不是什么风光无限的事情。可她今天又对李茉的将来担忧起来，日日的相处让她不得不作为过来人给李茉一些启发，加之李茉简单说了下她家昨晚的小风波，张燕心里对丁伟军这个人也基本有了个评价，李茉的父母兄嫂也不是吃素的，不会被他一个小青年几句话就骗了去，但是李茉可不一定，她要是一头扎进了这个死胡同里，别人再怎么拽都不管用。 可是确实，葛爱华和张燕的话都让李茉心里或多或少存了些疑影。丁伟军和她在一起时确实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反而经常问李茉她家的一些事，李茉全都如实告诉他了。昨晚葛爱华说的住房问题，他们也讨论过，李茉同意婚后两人都住在她现在的家里，可是结了婚也是成家了，她觉得还是要每个月给父母一些生活费伙食费什么的，她提出的时候丁伟军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说没事，到时候两个人工资拿出一部分给爸妈就好了，也是孝心了。 “可是你现在住在家里也不给生活费什么的吧，那要拿出多少给你爸妈呢？一家人要这样算计会不会有点见外，你爸妈会同意吗？他们肯定还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吧。”丁伟军思索了一阵这么问她。 “这个到时候再算，我们俩住家里其实也不用添置什么东西啊，结婚之后你的工资难道不给我保管吗？我们放一起拿出一半给爸爸妈妈就好了。”李茉想当然地回答她，她家都是这样的，爸爸的工资都是一拿到就给妈妈的，两个哥哥也有样学样，财政大权牢牢掌握在女人们的手里。 “这个比例你到时候问问爸妈再决定好啦，我的工资肯定也是给你保管啊。” 丁伟军当时就像哄孩子一样敷衍了过去，事后也一直没提生活费或者是上交工资这些事，却只问她是不是结了婚就能搬去她家，还是说可以提前一点搬去，李茉也就没有再问过他，只说婚后就好了。她本来真的不愿意往这里多思多想，也根本没有打算像葛爱华说的那样去试探丁伟军。虽然说大嫂怀孕，大哥经常加班疏于照顾，所以父母给他们提意见可以搬回来住是事实，但是家里总还是留着她的房间的，爸妈说过不管她以后是嫁人还是读书，或者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家里总会留着她这个房间。所以其实不存在他们结婚了，父母要照顾兄嫂让她搬出来的情况，所以她不想用一个谎言去测试恋人的真心。可是的确，如果丁伟军存在了太多对她的隐瞒，她很难放心完全把自己交给他。 丁伟军又来接李茉下班了，这一次还是只站在厂门口挥了挥手，李茉没有像阵欢快的风一样跳跃着奔向他，也招了招手，然后缓缓脱下制服外套，拿了包走过去。 “怎么了小茉，感觉你有点不开心，上班有什么事吗？”丁伟军也立马觉察出了她的反常，一见面就问她。 “上班看书被领导抓了个正着，训了我几句，没事啦。”李茉并没有打算说实话，告诉丁伟军家里的人不是很满意他们会让他也伤心的吧，她不想伤害他。 “原来是这样，那你上班的时候还是别学习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你现在的知识对于工作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足啊，而且你要去读大学了，还想回来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可能也不会太简单吧。”丁伟军宽慰她，“你看看你最近读书辛苦了，要早起上班晚上还要学习到深夜，眼圈都有点黑了。” “啊，我眼圈黑了吗？”李茉赶紧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没有吧，有的话燕姐也会跟我说的，她都没说。你不是说今天影院有新电影上映吗，咱们快去吧。” “那是她没观察仔细，你的眼圈最近有点黑，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看完电影我就送你回家，听话，今天晚上早点睡。” 电影讲了些什么李茉完全没印象，她心猿意马一直在想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怎么和丁伟军开口。倒是趁着放映影片的黑暗里，丁伟军握住了她放在椅子扶把的手，往常李茉会对这样的行为很心动，这个时代的爱情，主调是含蓄的浪漫，大多数的情侣也是像他们这样，在影院和公园里趁着夜色偷偷牵牵手，再没有更多的肢体接触了。可是这次李茉却把手抽了回来，小声说：“我手好凉，这几天真的累着了，有点不舒服。”丁伟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这一丝转变，这个借口太拙劣了，可他没有拆穿，也轻声对李茉说：“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走出了影院，外面的新鲜空气还是让李茉打了个颤，同时也清醒了过来，她觉得有点饿，晚饭还没吃两人就来看电影了，是她买的电影票，那丁伟军是能请她吃餐饭吧，何况昨天买伴手礼的钱和票他也丝毫没有要还给李茉的样子。可是真的应该算计这些吗？李茉一边内心责怪着自己也许用了恶意揣度恋人，一边感觉饥肠辘辘，路过了馄饨铺、面馆、餐馆，丁伟军都没有停下来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伟军，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李茉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还是想高考是不是？没事的小茉，你可以去考，刚才是我说错了，你想啊，咱们结了婚我还能帮你照顾着你父母，让你专心准备考试，别不高兴了。”丁伟军猜测着她为何一直面露愠色得到了这个答案。 “嗯？我...我不是，是这样的，我大嫂怀孕三个月了，接下去都要和我大哥搬回家住，你知道呀，我大哥工作忙，顾不上照顾大嫂，所以我爸爸妈妈的意思是我们俩结了婚先住你那。”李茉一边观察着丁伟军的神色一边向他解释，见丁伟军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又急忙补充道，“等我这个小侄子小侄女稍长大些，大哥大嫂能自己带了，我们再搬回去也可以呀。再说了，到时候单位里总会有空房了，你说吴厂长那么看重你，一定会想着先紧着我们用的，我们就能自己住了。” “嗯。”丁伟军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像是赞许，更像是为她这些解释画上一个休止符，李茉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俩人沉默地并肩走着，李茉的鼻子有些酸了，她心里有个预感，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并肩走着了。 “没事，你先进去吧小茉，我是心疼你要跟我挤那小宿舍，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我再想想办法，想到了我会给你答复的，你回家休息吧。”到了李茉家门口，丁伟军压低声音宽慰着李茉。 这一刻李茉是真的懊悔，自己因为二嫂和张燕的只言片语就疑心丁伟军，便立刻向他表明心意：“我没事，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愿意。” 丁伟军拍拍她的肩膀，像往常那样看着她进了院子，只是这一次他也停留了一会儿。很明显，李家人是不欢迎他住到家里的，哪怕和李茉结婚。他费尽苦心和这个小丫头片子谈上对象又谈婚论嫁的几个月里，从和她的交往中明白这个女孩在家里颇受重视。李家是什么人家？父母都是厂里的干部，兄嫂也个个出众，这样的家庭他能通过李茉加入的话，那他家也能被拔上一个阶层。他一直自视颇高，糖烟厂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们他都在心里筛过一遍，首先就是家庭背景，这一项就把许多和他一样农村出生的女孩们给筛除了，再才是长相。只是李家是委婉地提出了不让他走捷径，那他也许就要另外打算了。 丁伟军站在李茉家外深情地望了一眼小院，多好的住所啊，他如果能在这里住下来，将来父母老迈了，接来城里住也能有个像样的落脚地，可以不用再在沙平村里受着小姓人家的委屈，他的妈妈也能像李茉的妈妈一样穿着打扮。可惜这些，应该在李家实现不了了。 李茉回到家就委屈地哭了，她觉得自己今晚很糟糕，一开始是给丁伟军脸色看，然后揣度他是不是不愿意给自己花钱，甚至想要把昨天的礼物钱和他算明白，最后还用了那样的理由来试探他的诚意。 “怎么了小茉，怎么哭了？”李茉的妈妈先发现了在客厅沙发上缩成一团啜泣的女儿，立马招手把在房间看报纸的李爸给招出来，俩人一边一个围着李茉，听她抽抽噎噎地讲着晚上对丁伟军的试探。 “他就是心疼我住惯了大房子，要去挤宿舍，我却听了二嫂的话把他想成了很坏的人。” 听罢，李爸李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俩人看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实在不想和她拆穿，但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他丁伟军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能去想什么法子呢？ “小茉啊，你听爸爸说。”李茉的爸爸顿了顿，把对丁伟军的不信任用婉转的方式对女儿婉转地说，“爸爸妈妈昨天一看那礼物就是你自己买的，当然我们家也不是图他拿什么礼物，我李卫国早就想过，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喜欢的人只要是靠谱，哪怕对方家里条件不太好，我们家有的也都能帮扶着你们，前提是你们真心相爱，现在流行什么三转一响，我们家从来也不在乎，只要是真心待我女儿好。你二嫂，爱华这个法子不对，下次爸爸妈妈会说说她的，不过她也是想帮你测试一下，你要知道二嫂心里就是想你好，不跟她置气，我们都是一家人。话说回来啊，爸爸觉得如果小丁真心想娶你，他应该会想办法克服这些问题，是不是？就算他最后没想到办法，来家里，或者和你说，真的是急找不出来一间房，爸妈把你房间收拾收拾，家具全换新的，你们一直住在家里也没事。但是你要给他几天，让他想想办法自己解决，如果他是真心想娶你，他会想解决问题的。” 李茉听着父亲说的话，见他们并没有全盘否认丁伟军，她从心底是认可父亲的想法的。 “好了，妈妈的心肝宝贝，不能哭了，眼睛都肿成小兔子咯。”妈妈把李茉搂在怀里，帮她擦去眼泪，理了理她的头发，“是不是还没吃晚饭，爸妈晚上也没吃饱，我们再一起吃点东西吧。” 有了父母温柔的理解和开导，李茉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洗了澡就安心睡了，那边李爸李妈却开始辗转难眠了。 “老李，你说这丁伟军，平时叫咱小茉请客就算了，来家里的伴手礼都好意思叫姑娘自己掏钱，现在还打着算盘要住来家里。听小茉说的话，他还真是很会骗着小茉，我看不像什么好人。”李妈先小声抱怨起了丁伟军，从他们交往开始，李茉都会和家人说今天和小丁去哪了玩什么了吃什么了，但是从来没说过这些全都是她大包大揽地付了钱，他们不在乎这点吃吃喝喝的支出，但是至少要有来有往的吧。 “也怨我们俩，以前只教儿子们出去和对象出去要礼貌绅士，要主动买单。忘了教姑娘，要矜持，我们小茉从小衣食无忧，她不懂这些，我也曾真心希望她一辈子也别为了衣食住行烦心，我忘了她会长大，要处对象，要嫁人，是我们俩没往长远打算，还当她是个孩子呢，可小茉已经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李爸深深地叹了口气，前两个都是儿子，到了第三个孩子是个闺女，他宝贝得不行，是李茉要天上的星星都想摘下来给她当夜灯用，没想到竟然出现了个居心叵测的丁伟军，但是说到底也不能全怨别人，也是自己没有教会女儿自我保护。 “你说这丁伟军，要是起了坏心欺负咱小茉怎么办。”李妈突然背后一阵恶寒，摇着丈夫的手臂着急地问。 “他敢，老子要了他的命。”李爸恶狠狠地说。 第3章 湖底的鱼精都听得到 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天气还是热，李茉拿着瓶汽水坐在店门口的长条椅上。刚从冰柜拿出来的汽水瓶子布着一层密密的水珠，她的后背也一直在出汗。 丁伟军已经好几天没约她出去了，从一起看电影那天之后，他一开始说跟着吴厂长出差了几天，一直没露面也没打过电话，李茉不好意思问二哥吴厂长是不是出差了，她知道二嫂不喜欢丁伟军。几天后他来过一次商店，但是也没说约李茉出门，只在门口陪她坐了会儿，李茉感觉到张燕在背后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也没问他为什么几天都没联系她，丁伟军说自己最近有些忙，等有办法了会联系她的，还叫李茉认真看书准备考试。然后的几天，李茉都能在店里看到丁伟军下班会离开糖烟厂，急急忙忙地出去，但是一次也没和李茉打过招呼。所以李茉决定要问个明白，就算丁伟军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婚后也还可以住她家，她不想再每天受相思之苦了。这天她提早了一些下班，就为了等丁伟军，等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在糖烟厂，她就立马对着丁伟军挥手。周围人很多，不止他看见了，很多人都看见了，丁伟军只得向她走去。 “我今天提早下班了，你不忙的话我们去说几句话吧。” “我有点事，小茉，有个朋友在等我去说点事情，是我家里的事情。”丁伟军看着有些着急，“要不改天再说？” “就几句话，去公园吧，说完你再去。”李茉心想，他从来也没有提过有朋友在镇上，难道是为了房子的事情托了什么人吗？那等她转达完父母的意思，大概也不用见什么朋友了吧。 话说到这里，丁伟军也只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伟军，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沙平呀？我得准备准备了，上次说好这个月去的。” 两人在公园的湖边坐下，还是他们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丁伟军说过自己不爱划船，他们就总是在湖边坐着，谈天说地。 “缓缓吧，最近家里有事呢。”丁伟军没想怎么找理由，随便一个家里有事就把李茉敷衍过去了，好像心思并不在此。 李茉想着或许他还在为房子的事情烦恼，想着或许自己带来的消息可以缓解他的焦虑：“伟军，住房的事情...” “住房住房，你怎么现在一见到我就要说这个？我知道你们李家看不起我是个农村来的，给不了你大屋大院的，但是我说，你家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李茉话还没说完，就被丁伟军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本来今天下班就晚了，他还有事，又被李茉拦住了，说几句话也就算了，一上来就是说见父母说婚房，丁伟军前几日，甚至前几个月的怒火一下子被引燃了。 “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李茉被丁伟军的模样吓着了，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吼过她，她的眼眶红了一圈，还是想解释。 “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不是一个好时机，我还有事，先走了。”丁伟军说罢就丢下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公园。上次在商店门口，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清楚了，他们今后不同路了，可是李茉这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愣是没听懂，今天守株待兔等着他就罢了，还差点误了他的事。希望这次她是听明白了，以后别纠缠自己了。 李茉呆坐在石凳上许久，还是没忍住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丁伟军突然变得这么凶神恶煞，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之前在什么地方惹他生气了，也许是他不希望自己考大学，也许是房子...好乱啊，真的想不明白，她是不是该再找个机会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呢？ “哎真是世风日下，还有姑娘会为这样的男人哭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李茉的哭泣，她抬起头看着来人。是个没见过的男人，他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穿着短袖白衬衫，下身是蓝色牛仔裤，款式也很新潮。他的头发有点长，可是看着并不邋遢，长得也是剑眉星目，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投射的目光并不是很友好，开始是嫌弃的，后来见李茉盯久了他，就有些笑意涌进了眼睛。 李茉知道他在笑自己，可能是哭了一阵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有些生气这个多管闲事的生人，又有些为自己现在的形象尴尬，急忙找手绢擦眼泪鼻涕，可是在包里翻了一会儿也没找到。 这人又多管闲事地递给她手帕，李茉毫不客气地接了，也没对他道谢，反问他：“你一个大男人，偷听别人谈话，你偷听了多少？” “偷听？他声音大得这湖底的鱼精都被吓得修不了人形了，但凡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到，还怨我偷听吗？” 这个人说话很有意思，李茉都差点被他逗笑了，但是想到他听到了丁伟军对自己破口大骂，就还是对他冷着脸：“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就是湖底的鱼精？” 他就被李茉逗笑了：“你也挺有意思的，那你听我这个修成人形的鱼精一句劝，离那个人远点，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你知道什么呀。”李茉嘟囔着，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公园在糖烟厂附近，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她从小就在这块长大，从来没见过这号人，他哪里知道她和丁伟军的事儿，又大言不惭地定义丁伟军的人品，难不成真的是什么精怪修成人了吧？她想着，坐得离这个人远了点。 “我是不知道他，我也不认识你，这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当我多事了。” 说罢，这个“鱼精”就吹着口哨走了。李茉哭得有些缺氧，头有些晕了，她坐在长椅上缓气，想着回家被爸爸妈妈看出哭过了的话，爸爸会带着两个兄长去找丁伟军理论，但是她又实在没这方面的经验怎么跟家人说和丁伟军的婚事大概率是要黄了，左思右想都觉得暂时不开口是好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也没注意到那“鱼精”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坐着。 他在刚才第一眼看见泪眼朦胧的李茉就被她吸引了，这个女孩的眼神看着澄澈透明，他便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吼的嫁女还是卖女是伪命题，一定是家人宠爱着长大的女孩才能有这样的神态，她只是涉世未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各式各样的人，这各式各样的人又有各式各样的心眼而已，因为她定是有能力而不愿意去解读这些心眼的。他想邀请她或者去吃个晚饭，去看场电影，又怕吓着她，小镇长大的姑娘也许比城里姑娘也许更腼腆，所以他只能远远地坐着，看着她的头发像一只乖巧的黑猫一样伏在她的肩膀，他也怕有其他居心叵测的人去伤害她，心里也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有人能让他英雄救美一次也是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的良机。但是罢了，他还是不想真的有人去打搅她。暮色四合，女孩终于起身打算回家了，他跟了几步，看着她走出了公园到了大马路上，有人群的地方他就停下了。 李家人不是看不出李茉有心事，看她茶饭不思了几日，电视也不看，家里的电话也同她一样沉默着，他们就都明白她的心事，只是李茉什么都不肯说，这时候从她嘴里撬出话来也是很没意思，无疑是对她的二次打击。 又过了一个月，家里人也还是什么都不说，却被张燕找出了丁伟军的罪证。那天店里又只有张燕和李茉二人，张燕才开口问她：“小茉，你和小丁算是分开了吧？” 李茉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说分开了，还是没分开。说分开吧，丁伟军那边始终没有一个回复，说没分开，他又的确是两个月没找自己了。 “我一看就知道是了，你不用说。”张燕赶紧凑得离李茉更近一些，甚至压低了声音，就算店里只有她们，“我和你说，还好你踹了他，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上周末，我和我家老许带着孩子去城里走亲戚，孩子闹着要吃奶油蛋糕，正好遇见丁伟军和宋书记的女儿在那店里，牵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也看见我了呀，我还想着去打个招呼，他就假装不认识我，这种人啊...啧啧啧。” “宋书记的女儿，宋亚男啊？”李茉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她能有谁？我不会看错的，老许也看到了呀，宋书记家两个女儿，大女儿宋胜男前几年远嫁去广州了，剩个小女儿在家里，他家就想招女婿，左挑右挑没挑到好的，倒是正好中了这丁伟军的下怀了。”张燕说的一脸鄙夷，宋书记和李主任虽然工作上没有交集，但也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挖人家女儿的墙角，说出去也不嫌丢人。难怪周末都不在镇上见面，要跑去城里，可不就是怕被熟人看见了非议吗？毕竟也都知道做的是不讲道义的事情。这宋亚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在糖烟厂当会计，仗着自己爸爸是厂里的书记，平时都拿下巴颏看人。李茉她们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厂里长大的小姐妹叫她出来玩从来是不出来的，说自己妈妈的娘家是城里的，要和城里的朋友玩。 “我和丁伟军早就分开了，也没什么，亚男这个人也挺好的。”李茉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告知的人是张燕，但是终于说出来了，也让她觉得轻松了些许。 “是好事，小茉，姐为你高兴。”张燕这句也是真诚的，见到丁伟军在宋亚男面前做小伏低那个样，和之前对李茉千依百顺是一样的。这种人品行不端，见利忘义，李茉没有和他在一起也是不用受苦了，是好事。 李茉也知道这句话是真心的，对张燕粲然一笑。这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想来宋亚男也是知道他们交往过，但是还是接受了丁伟军，这些所谓的颜面，他们早已没给李茉留了。换个思路，宋亚男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人，她李茉就更要活得开心一点。 晚上，两对哥嫂也要回家团聚。李茉一反前几天常态，大快朵颐吃了一整碗米饭，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家人摊牌。 “爸爸妈妈，哥哥嫂嫂，我和丁伟军分开有一段时间了。”李茉放下碗筷，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小妹，你是不是知道啦？我上周就看见他和宋书记的二女儿在职工阅览室勾勾搭搭的。”李承良这个直筒子脾气没兜住，憋了几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甚至拍了一下桌子。 “你干嘛呀，这对咱家来说是好事。”葛爱华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爸妈还在餐桌上坐着呢，拍自家桌子算什么，要拍该对着那不要脸的丁伟军和宋书记去拍。 “爱华说得对，就是好事，我去开瓶酒，再加个菜！我们都喝一点，英英也喝点果汁。”李爸也附和，比起女儿沉郁多天的情绪得到疏解，丁伟军和老宋家那点破事他不放在心上。几天都在和李茉妈妈猜测女儿的心事，他们每天看李茉无精打采地回家都想开口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她的，但是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无力敷衍的笑容，他们又问不出口，只能默默关心。 老宋半个月前就去李茉爸爸的办公室找过他，抽了半包烟，扯闲篇扯了一阵才说到女儿，他才知道丁伟军在不联系李茉这段时间已经衔接了宋亚男做跳板，准备去人家里当赘婿。一开始宋家也为难，还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甚至不招女婿也行，这宋亚男是一哭二闹地哀求父母他们才碍于女儿点了头。后来宋书记知道丁伟军和李茉谈过对象，前不久还去李家拜访过，觉得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感觉像是截胡了别家的女婿。李卫国倒挺淡然的，说年轻人只是当朋友处着，请丁伟军去家里吃饭也是因为和李承良在办公室工作多有往来，并不是李茉的缘故。宋书记知道这是托词，保全了李家的颜面，也捡回了那么一丁点他宋家的脸，心里还是感激李卫国的。 李茉如释重负，家人并没有因为她莽撞地把丁伟军带回家里，又急促地分开了而生气，反而都劝慰着她，她觉得心里有一阵暖流涌起。 “对了，还有几个月要考试了，我娘家大哥那经常有学生去问问题，他就在家里办了个高考的辅导班，人不多，每周上一次课。我想着我们家小茉也去听听，爸妈你们觉得怎么样？”葛爱华在娘家那得知这个信息之后就一直想告诉李茉，之前看她情绪不振觉得不是提起来的良机，今天趁着她高兴一点了，就说了，而且学习也能转一下她的关注点，应该算是件好事。 “好，我去。”李茉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她自己复习总是觉得摸不着边，很多知识点都忘了，李家只有李承志考过高考，且读过一年大学，她只能在大哥在家的时候才能问问他，可是大哥又太忙了。更何况，如果几个月后她没考上大学，以后的高考都只让应届生考试了，她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爱华，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大哥啊？这可还有大半年呢。”李茉妈妈有些担忧，每周都要去亲家大哥家，去多了总感觉不太好，“学校里都还要交学费呢，你问问你大哥这课怎么收费，我们给他学费。” “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茉考上了大学是全家的光荣啊。不过小茉也记好了，每周五下了班就去，葛老师布置什么作业了就认真完成，平时有什么不会的记下来，周五一并拿去问。”葛爱华还是习惯性地唠叨李茉几句，小丫头学习上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这点她和自家大哥也说过，担心她后劲不足就没信心去高考了。葛家大哥觉得现在门槛还没有那么高，只要是个聪明孩子，基础没丢，上个大学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啦，不会偷懒的。”李茉想着又能学习了，挺开心的。虽然说工作的环境不差，可是和同事们之间的交情还是不如读书的时候的同学们。那时候学校里很纯洁，每天早晨有朗朗书声，课间女孩子们一起打闹嬉笑，大家都喜欢她。离开学校的时候她还很懵懂，总有种感觉只是过一个漫长的暑假，就又能回学校和大家一起了。直到第一天去供销社上班，她才有了真实感，那次和大家挥手告别就是真的道别了。夏天结束了，她也长大了。 总以为日子会一直那样平淡下去了，李茉看着供销社里的其他姐姐们，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将来。可能她会像梅姐，可能会像燕姐，她没有觉得她们不好，可她又不甘心。李茉经常会想起那个作为班长，名列前茅的自己，可是又觉得要赶紧忘掉，她不想在心中生出太多不情愿，怨怼太深太多，就过不好平凡的生活。当通知说要恢复高考时，她心里是高兴的，再次捧起那些课本和习题，发现疏于练习她已经有些生疏了，可是只要一打开课本，生机勃勃的校园，和那些欢声笑语还是会扑面而来，仿佛能看见那些阳光明媚的午后，一群年轻女孩们在前面等着她：“李茉，快跟上！” 第4章 小排面和爆鱼面 葛老师的家离糖烟厂的宿舍三条街，李茉下了班就急急忙忙按着二嫂给的地址找去。李承良本来想着第一次要陪她去，毕竟是自己妹妹的事情麻烦了大舅哥，葛爱华却说不用，葛家大哥不是迂腐在礼节上的人，他们去了还要花时间待客，不如直接切入正题帮李茉补习来得要紧。穿过几条巷子，走上狭窄的楼梯，三楼就是葛老师家。一层楼住着好几户人家，正是晚饭的点，她听到公用厨房里的阿姨们边洗菜边对她指指点点：“又是这家，每天晚上烦得了，那个声音哇啦哇啦的。” “就是啦，讲的什么听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这个补习课收不收钱，要是收的话这家要发大财嘞。” 李茉想到二嫂之前对她关于丁伟军的试探，有些恍惚，二嫂想必是看过这些楼里的摩擦的。这里一户贴着一户，每家有什么动静左邻右舍一清二楚，一旦有些不同于大部分人的行为也会被广泛传播。葛家大哥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写得一手好字，也是会说俄语和英语，还会拉小提琴的，这些葛爱华都和她说过，可是他现在的处境葛爱华却没有提过。 李茉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葛老师正好打开了门，见到她也一下子认了出来：“小茉来了啊，快进来吧。” “葛老师，要麻烦您了，师母，这几个月要打扰了。”李茉进了门，把下班买的水果罐头递给葛家大嫂。 “小茉真是，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是爱华的妹妹和是我们的妹妹一样的。”葛师母不肯收下，李茉却一再坚持着把上门礼物塞给她，葛师母推脱不过，李茉见她收下了也就放心了。 “小茉你先坐，还有一个同学，应该一会儿就来了。你们两个程度差不多，一起学习还可以讨论讨论。”葛老师说着，把饭桌擦干净，让李茉坐在一边，自己拿着碗碟去外面洗了。 李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家，其实只有一间房，饭厅，客厅和卧室都囊括其中，葛家夫妇把卧室和其他生活区域隔开，挂了一块帘子。虽然拥挤，可是却和门外的走廊是两个天地，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很热爱生活，所有物件都干净清爽，就连那块布帘看着都是柔软的，映照着暖黄色的灯光，李茉微微笑着，心里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他们的家是没有多大，但是他们的日子一定也是恩爱温馨的，如果是她和丁伟军定是过不成这样的。丁伟军在自己无法达到他的期许的时候却是脾气暴烈，见异思迁的，他不看现实条件只想追求更好的物质环境，这和葛家夫妇对生活的追求是背道而驰的。看着葛老师夫妇的小家，李茉心里升腾起一些感受，相爱或许并不是在顺境时的相处，而是在逆境时，两人是否依然同心同德。 “小茉，这是另一位同学，你们认识一下。”葛老师回来时可能是正好遇到了另一个同学，两人一起进了家门。 李茉想着也是要一起奋斗几个月的队友，微笑着起身准备打个招呼，笑容却僵硬在脸上：“鱼...？” 另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问好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了，对着那人点了点头。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偏偏是这个见过自己丑态的鱼精呢？还要跟他每周见面，李茉的心里煎熬不已。 可那人认出李茉后却是很开心：“葛老师，这位同学我之前见过，只是不知道名字。” “这是李茉同学，小茉，这是顾语存同学，之前在省城二中读的高中，前几天刚搬家过来。” 顾语存，名字听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难怪看着眼生，而且他穿得也不太一样，原来是刚从省城来。李茉打量着他，顾语存穿的还是衬衣，这次是淡蓝色的，配着颜色稍深的牛仔裤，单肩背着白色书包，他的刘海还是乱乱地在额前散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李茉，都笑弯了。李茉白了他一眼，她有些怕这个人当着葛老师夫妇面直愣愣说了那天的事，这一眼算是划清界限了。 葛老师讲题仔细，不仅会教他们怎么解题，还会把学习思路也捋一遍。李茉又找回了读书的时候汲取知识的快乐，她几乎快忘记了自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这些年的平静滋润的生活让她忘了竞争的滋味，以及取胜的快感。至于顾语存，他的漫不经心溢于言表，这还是让葛老师有些头疼的。讲完课，布置完学习任务，他让顾语存和李茉留一下。 “小茉，为什么你想去高考？”葛老师问她。 “我想看看这个小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最远也只去过省城，但是我很好奇，电视里说的首都北京是怎么样的，上海又有多繁华，还有广州，甚至香港...我都好奇。我知道只有读大学才能让我走出去。”李茉毫无犹疑地脱口而出。 “那语存呢？”葛老师转头问顾语存。 “我爹觉得我家要出一个大学生。”顾语存也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父亲是一个在为官之道上钻营多年的人，对儿子管教严厉，母亲是全职主妇，对父亲自是千依百顺的，且没有任何话语权。在顾家，父亲的话就是唯一正确的指令。 “我也像你们一样年轻过，年轻的时候心里每天有成百上千个想法像蝴蝶一样从心里跃出来，世界很大，很辽阔，老师没有机会去见识了，希望你们有这个机会，去站在自己的平台上，甚至再跳跃一下，站得更高，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再过几个月的高考，也可能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再在考场上了，以后都只接受应届生考试，还是希望你们把握自己的机会，也珍惜机会。”葛老师字字珠玑，说得李茉连连点头，她并不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去更广阔的世界，只当一个售货员是做不到的，她想去。顾语存这边也有些触动，他不爱读书，一直不爱。一半是因为父亲从小教导他好好读书，他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另一半是因为他一直不明白读书考试的意义，他喜欢美术，他可以画出以假乱真的花朵，把看到的美好的东西用纸笔细细描绘在纸上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放松的事情，可是父亲叫这个不务正业。他不明白多元一次方程和线性函数能给世界带来什么，他只知道绘画能让很多美丽的东西永存。 可是如果上大学能视野更加开阔，是不是见到的美好也越多呢？ “喂，小茉莉，你家住哪里？我送你。”顾语存看见李茉出了葛老师家的门就急匆匆想甩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回去。”李茉坚决拒绝了，虽然她有些害怕一个人走几条街回家，但是跟一个看着居心不轨的大鱼精一起更让她害怕。他还叫自己小茉莉！也不知道谁允许他乱叫了。 “我家住糖烟厂附近，是葛老师说让我先送你再回家的，他怕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顾语存没说谎，葛老师和他说，跟他一起补课的是他妹妹婆家的一个小姑娘。葛爱华早就想到李茉一个人晚上补课回家会害怕，让他找个住得近的和李茉一起，还能搭个伴回家。 “我家也住在糖烟厂附近，我爸爸妈妈都是厂里的，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李茉听说他住厂附近，心里知道他也是厂子弟就放下了一点警惕。 “我爸刚从省城调动工作过来，搬家也是今天刚搬完，我出门前还好几个邻居去我家做客。”顾语存边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边和李茉解释，“小茉莉，我可没骗你啊，我家就住在...” “等等，不会是天英巷八栋吧？”李茉想了想，最近搬走的只有之前住在她家对面的老厂长爷爷，总不会是吧... “没错，下午住对门的叔叔阿姨来我家的时候有提到，家里还有个女儿，应该就是你了。我对记名字不拿手，但是回忆起来其实你和你的爸爸妈妈长得挺像的。”顾语存挺欢喜的，上次在公园见面他就一直在想着，李茉或许是这个小镇唯一能和他聊得来的人，这不巧了吗！ “嘶....”李茉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恶邻。 “这样走到什么时候去，你不累吗？来吧，我载你。”顾语存跨上了单车，拍拍后座，李茉也的确是走累了，反正是邻居的事实已经改变不了了，要一起补课好几个月也改变不了了，只能接受吧，好歹有个人能载自己回家。她坐上了后座，还是和顾语存保持了一点距离，抓着他的衣角，背对着李茉的顾语存偷偷笑了。 昏黄的路灯照在街上，李茉看着他们的影子忽明忽暗，轻柔的晚风吹着她的头发，像飘逸的一面旗帜。顾语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小茉莉，你爸妈真会起名，你读书的时候有人这么叫过你吗？” “小茉莉，你看着成绩不错，以后有不懂的题我就敲你家门啦。” “小茉莉，你下了班就赶去上课不累吗？” “小茉莉，我没吃晚饭就去葛老师家了，你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吃面吧。” 李茉有点累了，前面无聊的问题她统统没回答，听到这个问题倒是的确感觉到胃里空了，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这个点，哪里还有店开门啊？”除了下夜班的厂职工，没什么人在街上了，商店都早已打烊了。 “我带你去，就知道你饿了。”顾语存把单车踩得飞快，容不得李茉矜持一句说自己不饿。 顾语存带李茉去了一条小巷子，敲了敲一户的门，李茉才看见里面还坐着三两个食客在吃面，老板看着和顾语存很熟，看见他们进门就来打招呼了：“来啦，面还是馄饨？” “爆鱼面，两份。噢对，你吃鱼吗？”顾语存问李茉，李茉摇头，她从小就不爱吃鱼，“那一份小排一份爆鱼吧，多点汤。” 李茉看着他熟练地点单，就没有多说什么，她看这个隐藏在深巷里的小面馆，没有任何招牌，食客们也轻声细语，知道这是一家“不允许存在”的餐馆，对顾语存狡黠地笑了笑，顾语存也看懂了她的笑容，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外公家住这附近，前几天没搬完家，我晚上饿了出来闲逛发现的，回家别和你爸妈说啊，一会儿该说我带坏你了。” “要是好吃的话我就不说。”李茉也学着他压低声音。 “肯定好吃我才带你来，你不说的话，周末我带你去省城喝咖啡吃蛋糕，怎么样，成交吗？其实省城好多这样的小馆子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出来吃宵夜的。”顾语存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李茉看见了那束光。 说话间，小排面和爆鱼面端上来了。李茉尝了口汤，鲜香四溢，面条筋道爽滑，本来还想装着淑女的样子细嚼慢咽，却实在敌不过肚子里的馋虫，就大快朵颐起来。 “你为什么不爱吃鱼？”顾语存看着她吃得很香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可爱。 “也不是不爱吃，我不会吐鱼刺。”李茉不好意思地说，她从小就不喜欢吃鱼，家里人从来是把鱼肚子上只有大刺的肉给她的，所以在外面她从来不吃鱼。 “这是爆鱼，鱼刺都是酥的，要不你试试，他们这家店的爆鱼很香的。”顾语存夹了自己没动过的那块爆鱼给李茉，看她还是一脸抗拒，便又夹回自己碗里，用筷子另一头挑着鱼肉里没炸酥的小刺，“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错过这么好吃的爆鱼有些可惜了。” 李茉看着再一次放到自己碗里的爆鱼，想既然盛情难却就给他一个面子吧，也加了几块自己的小排放进顾语存碗里：“你也别误会啊，这小排也好吃。” 虽然她还是不觉得这鱼有多好吃，她依然不爱吃鱼，可是感觉这一次有一点不一样了。吃饱喝足，李茉习惯地开始翻包买单，却被顾语存拦住了：“我请，是我带你来的，我才不想被你抢了人情呢。” 第5章 巴士上的修罗场 “顾语存，我觉得欠你钱还是不太好。”回家的路上，李茉反复斟酌说出了这句话。之前她和丁伟军是情侣关系的时候她都没有怎么让丁伟军买单，和顾语存似乎就更不应该让他付钱了。 “我说你怎么想得这么多，你谈过对象，虽然你那个对象不是很正常，那你和朋友或者小姐妹总一起出去压过马路吧，也算得这么清楚吗？”顾语存觉得李茉有些拧巴，他能猜到李茉不擅长和异性相处，她只是装得凶巴巴的，实则是不想再被欺负，“你要是真觉得欠了，周末补回来呗。” “那我不是亏了...”李茉小声说。 “你答应后天一起去省城了？”顾语存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这个，“我怎么会让你付钱呢，说好的我请你！我们去买葛老师说的那几套题册吧，买好了我带你去喝咖啡，去省城玩跟着我就对了。” 李茉不语，刚才她就动了心想去省城，她心里明白才和顾语存认识没多久就又是一起吃面又是约着去省城逛马路似乎不是很好。可是一来，她很久没去省城了，工作把她绑在了供销社商店里，哪怕没事她都要成日坐在店里，周末就只想躺在家里休息。能去省城看看时下流行的衣裙，去喝一杯咖啡，吃块奶油蛋糕对她来说诱惑力真的很大。二来，她不讨厌顾语存。原本这个目睹了自己和丁伟军争执全程的鱼精以后和自己是共同备战高考的战友这件事对她冲击力是有点大的，她想补课结束后严肃警告他不要去葛老师夫妇面前多嘴多舌，以免传到二嫂耳朵里，让父母家人更为了她担忧，也对丁伟军更为生气。可是一起回家的路上，一起去吃面，还有他在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李茉，丁伟军不适合她。李茉觉得这个人大概只是个聪明机敏的人，并不是心地邪恶的。她想到的这些，他心里也都明白，所以她就放心得没有多说什么。 “小茉莉，可说好啦，周末早上我等你。”在家门口要分别了，尽管顾语存知道明天还会再见，以后都还会再见很多很多次，也还有点意犹未尽。 “记得的，我进去啦，你也快回去吧。”李茉对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小院。 坐在客厅里看报的李爸听见了动静，先是心疼女儿下班就去上课，学到这么晚才回家，急着去厨房热饭热菜。 “爸爸，先别忙，我不饿，你猜我今天和谁一起补课。”李茉对爸妈狡黠地眨眨眼，夫妇俩对视了一下：他们都听见外头的动静了，送她回来的是个男孩，还约着周末一起出去，这院子的墙可不隔音啊。 但是两人决定一起默契地装傻，李妈漫不经心地猜了两个和女儿关系要好的女生的名字：“淑君？还是美芳？” “都不是！是对门的新邻居，说是省城刚来的。”李茉公布答案的时候表情有些得意，她丝毫没察觉父母知道了是个男孩送她回家的，还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让父母大吃一惊。 “噢...噢噢顾厂长的儿子？”李爸的恍然大悟一半是装的，为了哄女儿开心；一半是真的没料到葛老师家居然和新来的顾厂长家如此熟悉。 原来的王厂长年纪大了，所有人都一直以为会让吴副厂长顶他的位置，吴副厂长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还派头十足地给自己找了驾驶员，整的公车说是为了厂里，实则是他自己一直在使用。没想到王厂长卸任后，从省城空降了一个顾厂长，不论专业能力还是个人背景都比吴副要拿得出手，吴副也只得说一句听从安排。他的上升通道可以说是被顾厂长的空降堵死了，除非再做出什么成绩，却也只能去别的厂再做厂长了。李家夫妇不在这种纷争之中站队，也教导两个孩子别去明确立场。虽然在顾厂来之前，王厂半退休，吴副是有那么点只手遮天的意思了，但是李家也还是坚持着，哪怕李承良就在离高层最近的办公室工作，也是从不教他去溜须拍马的。因为李卫国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他深知靠山山倒，靠人，在位的时候还好说，倚靠的人一朝失势，身边那群亲信也会被另一个阵营的人拖下马来踩死。 现在顾厂长来了，还住在他家对门，李家也还是打算维持原有的态度。作为邻居友好相处，作为下属做好本职工作，但是不去攀附。下午李家夫妇去拜访了刚落脚的顾厂长夫妇，也是匆匆见了一面那个孩子，和李茉同岁，长得倒是高大俊朗，就是那打扮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落拓少爷。当着顾家夫妻俩的面，李卫国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却有些担心这二世祖去招惹自家宝贝闺女。 “葛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习题，要去省城才能买到书，我周末和顾语存一起去一趟。”李茉漫不经心地说，李妈妈看了眼丈夫，两人也都感觉到，李茉其实自己也想去省城玩，只是找了个借口。要买习题集，叫葛老师代买也行，把钱给顾家孩子让他去买也行，干嘛非得两人一起去呢。 但是李妈不想扫她的兴：“去，快换季了，你再去买身衣服，妈妈给钱。” 妻子这话一出，李爸知道自己就算不乐意也无效了，也开始鼓励女儿多出去和同龄人玩玩。李茉说自己身上乏了，要去洗澡睡觉，夫妻俩才回主卧小声交谈。 “顾家那个二世祖！你不也看到他长什么样了吗，还让小茉周末跟他出去玩？”李卫国不吐不快，他以为在丁伟军事件后，妻子会和他一样对女儿与异性的相处多多留心。 “什么样，那孩子长得多好，眼神也清澈坚定，不是个坏孩子。”李妈妈，就是周主任，周雪梅同志，从一个普通职工做到了车间主任，接触过很多年轻的孩子，对自己的眼光一向是有自信的，“更何况，你现在严防死守着不让小茉和任何异性接触，等她再大一点，她考上大学，离开家也会认识很多很多新的异性，那时候要是还没有任何辨别能力的话她怎么办，要是吃了亏了，是你拼着这把老骨头去给她讨个公道，还是劝女儿自己打碎牙齿和血吞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孩子的交往分寸我们只能把关，不能控制。” 李卫国深觉妻子说的有理，小茉一天天长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已经不是一个给颗糖，给件漂亮衣服就开心的小孩了。很多时候，李卫国作为一个父亲并不知道自己能给现在的李茉什么，并且常觉亏欠。他并没有在丁伟军算计女儿时保护她，也没有在前些日子女儿伤心到每日只是凭着肌肉记忆起床，吃饭，上班，睡觉的时候给一句有效的安慰。甚至他作为单位的领导和长辈没法真的去揍丁伟军一顿。 只是丁伟军是个恶鬼，女儿侥天之幸逃过了他的磋磨，那顾语存这个小子，真的是个好孩子？李茉和顾语存才见第一次，他就亲昵地叫她“小茉莉”，未免有些轻浮。 李卫国心里还是不快，连着两天都带着对丁伟军的愤恨和对顾语存的忌惮难以入眠。第三天一早是休息日，他难得想赖床懒惰一下，就被敲门声给吵得没法睡觉，来人还边敲边喊：“李茉，李茉！” 一听就是顾语存那个臭小子，李卫国想随他去敲吧，一会儿自己不开门顾厂长也会出来教训儿子。没想到夫妻之间的默契这时候失灵了，周雪梅给顾语存开了门：“语存啊，小茉还在睡觉呢，你要不等等，一会儿她准备出门了会去找你的。” “阿姨早上好，那我在您家等等她吧。”顾语存倒也真是不见外，坐在李茉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怕挡了李家人走路，一双大长腿曲着。 周雪梅见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不好下逐客令了，只得问他：“语存啊，来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您家有早餐吗？”顾语存也是有些饿了，进门他就闻到饭香了，本来想饿着肚子和李茉一起去省城吃午饭的。李茉的妈妈就招呼他坐在餐桌边了，她去叫李茉起床，在李茉洗漱打扮的时候，盛出刚煮好的小米粥，几只茶叶蛋，又把小酱菜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还有生煎包子和锅贴，这都是她早上去巷子口买的。李茉的妈妈招呼顾语存去餐桌边坐下，边等李茉梳洗边吃早餐。 “李叔不吃早饭吗？”顾语存注意到了主卧一直没开门，三份早饭不会有一份是李茉爸爸的吧，带人家女儿出去压马路还吃了人家早饭似乎不太地道。 “啊，没事，你李叔昨天睡晚了，早上补觉。”周雪梅嘴上敷衍着，心里觉得好笑，前两个孩子娶媳妇的时候老李都是全然不在乎无所谓的，小女儿这还没出嫁呢，两个追求者都让他这么如临大敌。不过小茉知道顾语存对她的好感吗？不是傻的应该都是感受得到的吧。 但是她显然高估了女儿，对于男女之情可真的是，真是完全没有一点直觉啊。周雪梅旁观着顾语存和李茉的相处，他看李茉的眼神不像是认识了才几天，更像是久别重逢。周雪梅不由地问：“语存，你之前和小茉认识吗？” “没有啊，妈妈，那天在葛老师家才是第一次见到呢。”李茉解释得有点心虚，赶紧示意顾语存帮她。 “是的是的，葛老师说我们学习水平差不多，又在一起补习，我想以后要是读了同一所大学，都是老乡嘛，要是去了外地也能多多关照彼此，所以提前熟悉起来。”顾语存的话严丝合缝，找不出一点漏洞，主卧里听了这话的李卫国叹气，要是女儿真和这小子一个大学，那不止他俩要提前熟悉，两家都还是提前熟悉起来吧。 在李家吃完早饭，顾语存和李茉就准备坐巴士去省城了，城际巴士一小时发车一辆，巷子口就有随停点，他们正好赶上。因为时间还早，巴士里的乘客并不是很多，李茉选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顾语存就贴着她坐在了身边。李茉没有看到后排还有丁伟军和宋亚男，他们也准备趁着周末去省城玩。宋亚男靠着丁伟军的肩膀睡得正香，丁伟军被她靠着动弹不得，害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把她吵醒了，她又要不高兴，半边身子都僵住了的时候看见李茉和顾厂的儿子上了车，他才真是开始难受起来了。 李茉今天依然很美，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穿着一条鹅黄色的格子连衣裙，因为天凉了一些还穿了一件牛仔外套。这条裙子是他和李茉第一次去看电影她穿过的，牛仔外套他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一整个夏天都很炎热，李茉没有穿过什么外套，顶多就是供销社商店那件藏蓝的工作服。可能夏天以后的李茉，再也和丁伟军毫无关系了吧。丁伟军看向他旁边的那个男孩，前几天新来的顾厂长搬家，丁伟军也被叫去帮忙了，他见过这个人，是顾厂长的儿子。丁伟军记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好，第一次见他就冷冰冰的，顾厂长的夫人客气要留他们几个帮忙的年轻人吃饭，丁伟军记挂着这是李茉家对门，怕遇到了尴尬就不想留下来，拉扯的时候丁伟军正好抬头看见从外面回来的顾语存，他瞥了一眼自己，轻蔑地笑了一下。丁伟军感觉很不舒服，这种不舒适甚至让他有些鼻酸，被家具蹭破的衣角让他烦躁，身上的汗臭味让他更是坐立不安，一句汹涌在心里却不敢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一下子红了眼。 “你已经是厂长的儿子了，你在愤怒什么？” 不过没关系，去宋家当赘婿比娶李茉更加惠而不费，他也很快就能搬去厂领导们住的那条巷子。丁伟军并不知道顾语存真的恼火的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在公园里冲着李茉发怒的那个人，只一心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寒酸。看着李茉和顾厂长的儿子说笑，那男孩看上去和第一次见面完全不一样，他的头发修理过了，看着很清爽，和李茉看上去，也十分登对。丁伟军看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宋亚男此时已经醒了，她看见了丁伟军盯着巴士最前排的那对男女，男的她没有见过，女的一侧脸，宋亚男就知道丁伟军在盯着前女友看。 第6章 当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宋亚男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刺激到李茉的时刻。从小到大她都活在这个阴影里，再小一点的时候，因为家住得近，她们有一段时间曾经很亲密，李茉经常会在她家窗外叫她一起出去玩，但是她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大人们一提起厂里最漂亮的孩子就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李茉而不是她。读书时，姐姐给自己辅导功课也有意无意提起：“亚男，要是你学习有小茉一半好该多好。”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们也后来也只爱和李茉玩，不管玩什么游戏李茉都是那个聚焦点。后来李茉进了供销社商店，她也想进，供销社的领导们却说今年的名额已经满了，老职工也没有退休的，她只能进厂做会计。在李茉接触那些琳琅满目的好看商品的时候，宋亚男的世界全部布满黑白灰的数据。所有的一切让宋亚男心里的妒意像爬山虎一样杂乱地布满整颗心脏，怎么也拔除不了，尤其是，当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时候。当宋亚男从厂里的其他女职工那里听说新来的那个英俊的驾驶员在追求李茉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能克制住的那种嫉妒突然又溢了出来，那以后她时不时会注意到，下班的时候李茉打扮得像只蝴蝶一样去和丁伟军约会，去公园，去压马路，李茉笑起来真的很丑，眼睛总是眯缝着，像两弯月牙儿，她的笑声也很难听，可是丁伟军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欣赏，宋亚男也总是很好奇，丁伟军到底说了什么话可以让她这么开心。毕竟宋亚男和丁伟军的接触，只是每个月把工资条给他。 再后来，丁伟军却是一个人了，宋亚男看见他送吴厂长回厂里，自己倚靠在车边思考。那次应该是吴厂长去省外出差，丁伟军也陪同了，所以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下巴的胡茬都长出来了，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很乱。 “喂，今天可是周日，你不回宿舍吗？”宋亚男没忍住走上去问他，丁伟军闻声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让她手足无措，又追问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回宿舍。”丁伟军用手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转身要走的样子。 “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刚下班呢，回家也没事。”宋亚男装作随意的样子，丁伟军果然和她一起去了公园，他和李茉经常去的那个公园。 他对宋亚男说，自己家境并不是很好，父母年纪都大了，需要人照顾。本以为找到了李茉是人生慰藉，他曾经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李茉，但是没想到李茉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只知道虚荣和打扮的女孩，也嫌弃他的家境，包括李爸李妈，以及李家那两对兄嫂，都羞辱他，认为他配不上李茉。丁伟军编出来的话漏洞百出，但是他的眼泪和落魄却实实在在地让宋亚男掉入了同情。除了同情，宋亚男也有一丝窃喜，完美的李茉也有缺点啊，还是一个曾经和她无比亲密的人透露的。 那次的坦诚以待让他们的关系极速升温，一周后宋亚男就顺理成章和丁伟军在一起了，只是他还不想让厂里同事知道，所以他们每天下班都坐车一起去省城，然后再赶最晚一班车回来。丁伟军知道了宋家是想招女婿的也爽快应下了，他说只要能和宋亚男在一起，什么他都愿意。宋家爸妈不是没有试图让宋亚男服软，但是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是点头同意了。 宋亚男一直都想找个时间让李茉知道，自己终于赢了她一次了，更好奇李茉知道的时候该是多么惊讶难过，今天看来时机到了，她坐在位置上，头还是靠在丁伟军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喊了李茉：“小茉，你去省城吗？” 此言一出，李茉回头了，除了宋亚男之外的三个人都有些惊慌，丁伟军不敢把手臂收回去只能由她抱着，头却低了下来。 李茉和顾语存没有意识到车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刚才一直在讨论一会儿应该先去书店还是先去吃饭，顾语存是坚持先去吃饭的，李茉说自己刚吃完早餐还没饿，还笑他吃得多。听到声音李茉回头，看见丁伟军和宋亚男亲密地靠在一起，那一瞬间她慌乱了，她在心里想象过很多次如何面对这个场景，但是实战不等同于想象。 顾语存认出了丁伟军也猜到了个大概，他看李茉的表情僵硬，没忍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说：“别怕，也别让他们得逞，要赢。” 李茉闻言，对着后排两人粲然一笑：“亚男，刚才没看到你们呢。” 宋亚男还想说什么，李茉却转过了身。顾语存还握着她的手，李茉也下意识地将他的手攥紧了，他觉得李茉的手好冰，明白她现在紧张，就想说些话调侃她：“占我便宜占够了没？” 李茉反应过来想松开手又被他搂住了肩膀：“小茉莉，你不能垮架子，你现在要是挂脸了他们就赢了，听我的。” “我没想到，我在心里想过很多次了，我再遇到他们要怎么面对，是愤怒还是为他们开心，还是祝福？我不喜欢丁伟军了，可是我看到了还是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茉小声说，刚才那个急促的笑容已经耗完了她很多心力，她只觉得疲惫，真不该听顾语存的去什么省城，那是好地方，可那也是宋亚男的老巢啊。 “你不用假装大度，也不用对着他们发怒，你不动声色才会让这两个伤害你的人更生气，不要让善良心软成为他们伤害你的原因。”顾语存用只有李茉能听得到的声调慢慢对她说。此刻李茉依偎在他的胸前，他明白她受尽了伤害，也明白她害怕家里人担心根本不敢提，更明白现在只有他能给李茉底气，“一会儿下车了你让我替你说话就成，你就握紧我的手，什么话都别说。” 李茉这个反应并没有让宋亚男满意，她想象过李茉像个疯女人一样冲过来对着他们发难，她就可以瑟缩在丁伟军身后，看丁伟军为了她冲锋陷阵，对李茉口出恶言。她也想象过李茉看上去伤心欲绝，看到曾经的好友和丁伟军如此亲密，她定是要哭的，她怎么能不哭呢？丁伟军的反应也让宋亚男不满意，他看到李茉这么快也和别的男人一起，怎么不难过呢？宋亚男决定再给丁伟军的心里添一把火，确保他完全不可能离开自己：“小茉，倒是也挺快的，这么快就找到新对象了，也不知道是谁，怎么也没见过？” 丁伟军怎么可能不难过，他闻言愣了一会儿，顾家刚来糖烟厂，宋亚男一定是没见过顾厂长的儿子的，那如果她知道了李茉和顾厂的儿子举止亲密，会不会她下一个目标就是放弃丁伟军去从李茉手里抢走顾语存？所以丁伟军很快就判断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应该选择装傻：“是好像没见过，大概是她爸妈给她找的外地的相亲对象吧？” 宋亚男嗤笑了一声，她知道父亲已经去找李茉的爸爸谈过了，李茉的爸爸为了面子表示丁伟军只是李茉二哥的朋友，但是心里怕是已经气坏了，怕自家的臭名声传出去，只能找个外地的和李茉相亲，早点把她嫁出去了事吧。等李茉嫁去了外地，以后她都不用见到这张讨厌的脸了，也不会有人拿她和李茉比来比去了，可能还会有人说还是她宋亚男厉害，把男人绑在身边，李茉就惨了，回个娘家都要车马劳顿。一想到这些，宋亚男心里得意万分，她好爱丁伟军，于是把这表白声张于口：“伟军，下周去你父母家吧，我也要拜访一下未来公婆，我爸妈都已经同意了，咱们也早点把事情办下来吧。” 丁伟军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他心里很清楚宋亚男的想法，她现在是对顾语存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甚至有些看不起，这是好事。 不出顾语存所料，宋亚男和丁伟军果然是要来挑衅李茉的。下车后，宋亚男才看清和李茉在一起的男人，他站起来比丁伟军还要高半个头，举手投足之间都看得出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长得也是好，只是眉目里透着凉意。看着就不是个脾气好的，没有丁伟军那么儒雅，按照李家那么爱慕虚荣的性子，想是哪家的花花公子吧。 “都是熟人啊，咱们四个人一起逛吧，省城我很熟的。”宋亚男看着格外热情，她看见李茉一直手被那男人紧紧牵着，十指紧扣，觉得有些碍眼，就牵过她另一只手，李茉竟也让她牵着，这让宋亚男有些意外。 “我和你们可不熟，另外，这位小姐，我前几天才搬去镇里，之前二十年一直住在省城，您说熟悉省城，我不知道是就是去元宝街上的咖啡店装模作样买杯咖啡喝就算熟悉，还是去新洋百货逛几次街就是熟悉了？这么看来您和身边这位也是熟悉了。可我们还是和您二位不熟，就不一起了。”顾语存的每一句话都像带着倒刺的鱼钩，到底是把宋亚男的自卑给钓上了岸。说完这些他就带着李茉走了，李茉还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宋亚男，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惹谁不好，惹他？更让宋亚男恼羞成怒。 “你这人.......？”宋亚男是真的急了，省城也好，丁伟军也好，都是她能压得住李茉的优点啊，却被李茉带来的这个混蛋，在她最在意和最讨厌的人面前一语点破了。没错，她外公外婆家确实在省城，可是他们以前重男轻女，只对大舅一家和善，母亲也不想和他们多走动，偏偏宋亚男一直喜爱省城，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她都很兴奋，母亲会带她去元宝街喝咖啡，长大后她也每周末都会去新洋百货逛商场，看那些漂亮的橱窗，她买不起，但是爱看橱窗里陈列的衣服。每周末宋亚男都会在外公外婆家借住，在两个表姐的房间里支一个行军床，条件完全比不上她在家里的独立小房间，但是是在省城。她看到两个表姐的衣柜里会出现橱窗里的漂亮衣服，趁表姐们不在家她也会偷偷摸一摸，她们不爱带她玩，甚至是对她每周来借宿的事情很反感的，但是宋亚男无所谓，被漂亮时髦的表姐当丫鬟差遣都是她回小镇上和其他女孩吹嘘的谈资，当然她会美化一点她们的行为。 “算了，亚男，他说的几句真几句假还不知道呢，犯不着生气。”丁伟军心里知道顾语存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也昧着良心劝慰宋亚男。他的心思还在那对亮眼的男女身上，是因为近水楼台吗，所以顾语存才和李茉走得这么近？还是因为他们的家境本就差不多吧，同类人更容易聊得到一起，在李茉以前和他喋喋不休供销社那点八卦的时候她也曾经眉飞色舞过，只是好像，从来没有像刚才和顾语存聊天时候那么高兴。顾语存都和她聊什么，是聊他在顾家帮着搬家做家务吗？顾语存也许也对顾厂长夫妇说了许多他的事情，也许李茉也说过他们俩的事情，那他以后的工作怎么办？顾语存刚才对宋亚男和上次对他的态度，显然李茉什么都说过了，他们顾家一定也是站在李茉那一边的。此刻息事宁人，不把事情闹大，然后和宋亚男把婚事坐定，依靠宋家在厂里继续立足，丁伟军可再也不想回村里了，再也，再也不想了。 第7章 奇怪的人 顾语存还是听了李茉的话，先去书店买了复习资料，又去陪她逛商场，李茉做其他决定优柔寡断，买衣服倒是很果断，看着好看就买，试衣间都不去。从风衣买到皮鞋，从连衣裙买到衬衫，顾语存手上的大包小袋提满了，李茉的心情也阴转晴了，见她开心了，顾语存就带着她去瑞蒙西餐社吃午饭。李茉没去过西餐社，只听人说起过这是省城最高档的场所之一。镇里的人去省城说的开洋荤都是去元宝街喝咖啡买奶油蛋糕的，因为价格较高，这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跟在熟门熟路的顾语存身后，可那双眼睛又迫不及待想把看到的一切记住，瑞蒙西餐社在一条都是梧桐树的街上，门上有红白相间的阳篷，西餐社里面也装修得很别致，每张餐桌上都铺着格子桌布，也不是椅子，而是靠背很高的柔软沙发，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应该是以前的店主的照片吧，窗明几净，窗帘看着厚重得像电影里异国公主的床幔，只看梧桐树曼妙的枝桠，看不见街道的时候，真的感觉身处别国。 “一份牛扒，一份奶油葡国鸡，一份罗宋汤，一份奶油酥皮汤，两份什锦沙拉，餐后要一个香蕉船，一个牛奶布丁，饮品要两份咖啡。”顾语存没看菜单报出了一堆李茉闻所未闻的名字，还没等她说点太多了，他就对服务员表示点完单了。 “我们吃不完的吧，点得太多了。”李茉小声对他说，虽然说她心里明白了顾语存是不会让她买单的，但是点那么多得多少钱！真不知道节约。 “难得来省城，你就别管啦，再说了，陪你逛那么久商场我真的好饿。” 顾语存好像是在抱怨李茉逛街太久，实则是想多买点好吃的给她。这句李茉也听懂了，微笑着欣赏窗外的景色，从说要一起去西餐社前，顾语存就看出来她没来过这里了，有那么多好吃的，顾语存想都分享给她，全部都给她。 李茉不禁感叹：“这是不是葛老师说过的，更大的世界？” 在他们一起来省城之前，李茉对于省城的概念只是离家有点远，有好看衣服和书店，还有好多漂亮的店，只是她从来不敢真的踏足进那样的世界，因为她总是感觉自己不属于那样五彩绚丽的地方。可是今天顾语存真的带她走了进来，她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属于这里。她甚至开始明白为什么宋亚男每周都要来省城玩了，她也是镇里长大的，曾经眼里的世界只有那个糖烟厂，和几条临近的街道，她大概也是很想属于这里吧。宋亚男，李茉一直不觉得她是个坏人，她只是想法做法总是和李茉不一样的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或许她今天也是被丁伟军蒙骗的吧，才会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对李茉显摆她和丁伟军已经在一起了，可是她......看着李茉的表情从神往变成低垂着眼帘的沉思，顾语存也知道她心里还在想早上和那两个人的见面。 李茉和他一起吃饭，心里想的是前男友和他的对象，这让顾语存有些不开心，但是他很快就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这短暂的不开心。顾语存心疼李茉。从几次交谈中，他更明确地知道了李茉就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容易被人利用的地方。所以她会因为顾及家人，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让家人知道，那个男人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这么去伤害她。 “和那个男的在一起的女孩子，你们很熟吗？”顾语存先打破了沉默，李茉这才回过神来看他。 好可怕，这个人脸色又变了，刚才还是和声细语的，突然又摆出了不开心的样子。可他又为什么不开心了，还问宋亚男，大概早上亚男什么话惹到他了吧？ “亚男啊，她也是糖烟厂长大的，宋伯伯是厂里的干部，我们以前一起上学，好像也不至于很熟......”李茉努力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自己总想和宋亚男一起玩，胜男姐姐还在镇里的时候也喜欢李茉去找亚男，每次去都会给她梳辫子。可是后来，亚男总是推脱说自己要去城里找表姐们玩，或者要给省城的朋友们写信什么的。李茉叫她去踢键子，跳皮筋，过家家她都不愿意了，小小的李茉那时候苦思冥想，觉得是自己的游戏亚男看不上，就主动去问她喜欢玩什么，大家可以陪她一起玩，但是亚男也还是拒绝。初中毕业后，李茉去读了高中，亚男去了中专学会计，两人就彻底没了交集。有一次李茉放学回家，看见亚男和她的朋友们走在前面，她想叫亚男，可是张了半天嘴也没发出声。 所以熟悉，好像真的算不上，但是小时候的朋友，是算的。至少她心里一直还是把宋亚男当成小时候的朋友的。 “那你犯不着为她担心。”顾语存一边把牛扒摆在自己面前，切成小块，一边对李茉说。李茉在那边追忆和宋亚男的往昔期间，他们点的菜都上齐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李茉不会用刀叉，但是学得很快，就是切肉还是不习惯的，顾语存就一块一块切好让她用叉子挑着吃。 “我也没有太为她担心...”李茉边吃肉边忍不住嘟囔，这个牛扒可真好吃，可惜吃饭的时候还要聊丁伟军那么倒胃口的人。 “那你就安心好好享受美食，小茉莉，其实没有什么更大的世界，你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好的世界。”顾语存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李茉的额头，“世界的确是辽阔的，但是只有这些，你吃到的好吃的每一餐饭，穿过的每一件漂亮裙子，你认真走过的每一天，才是最真实的。所以别为了以后忧心啦，打起精神来！你不吃完不让你回家。” 李茉听了这话有些好笑，明明是他问自己宋亚男的事情，现在倒又说是李茉杞人忧天了，但是最后那句不吃完不让回家，李茉真的有点担心是不是真的，她觉得顾语存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于是她认真地开始品尝每一口顾语存切好的牛扒。 “你这个人，很奇怪。”李茉舀了一勺雪糕送到嘴里，没忍住对顾语存说出了口。西餐社的餐具都好精致，吃雪糕也有专门的小勺子。顾语存说这是香蕉船，就是切开的香蕉中间有几个奶油雪糕球，还撒着一些巧克力碎片。 听李茉说自己很奇怪，顾语存也是见怪不怪地挑了挑眉，表示这话自己听习惯了。李茉不管他自己说了下去：“你又能来这样高档漂亮的西餐社，又能去小巷子里吃爆鱼面，而且你在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都看着，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如鱼得水？” “那你觉得，那天的小排面和今天的西餐哪个更好吃？”顾语存反问她。 “我觉得都好吃。”李茉调皮地笑了一下，“小排面有小排面的好，牛扒有牛扒的好。” “我也觉得都好吃。顾语存也从她面前的小碗里舀了一勺冰淇淋，他奇怪，这话不止李茉对他说过。父亲经常说他思想不端，行为奇怪；母亲有时和别人解释他不愿剪的凌乱长发和他随身带着纸笔速写的行为也会说一句：“孩子长大了，想法就是奇怪的，我们也不懂。”；以前的老师同学也觉得他奇怪，他聪明却不念书，一心想着画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懂。 “我觉得哪种环境的你都很好，面馆里看着很平易近人，西餐社里你看着很贵气。”李茉真诚地对他解释，“你别不高兴啊，我说的奇怪不是个贬义词，只是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也不想和别人一样，但是我太普通了。” “你不普通。”顾语存有些讶异地看着李茉，然后笑了“如果不是个贬义词，李茉，你也很奇怪。” 回小镇的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司机和一个打着盹的售票员，李茉这次很聪明地要去坐最后一排，顾语存也由着她，跟去了最后一排。他知道李茉是怕身后又突然出现那俩人，她明明被他们吓着了，刚才吃饭前却还在担心另外那个，存着坏心要伤害她，又和她不熟的女孩。顾语存觉得她好像在这件事上很拧巴，忍不住问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李叔叔他们你被那个男的欺负了吗？” “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嫂，他们会伤心的。”李茉沉吟了一会儿告诉他，“从小到大，家里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重话，要是他们知道丁伟军对我吼，凶我，他们一定是会去打他的。他挨打倒也活该，但是我不想在厂里谨慎了半辈子的爸爸因为我的事情被人议论，也不想我的哥哥们一时热血上头，会不会丢工作我不知道，以后总会有些影响吧，我不想这样。所以只要我忍下了这件事，只说丁伟军和我二哥是朋友才来家里吃了饭，我们没处过对象，宋亚男和他结婚这件事完全是理所应当的，我家就一点也不会受影响。本来这也是我惹出来的祸，我会忍着的。” “可是你很怕，是吗？”顾语存看着她，李茉这段长篇大论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却是躲躲闪闪的，始终没有和他对视。一个从来没有被大声呵斥的，被家里保护得那么好的小姑娘，却能坚韧地说出自己忍下了就能换来家里太平，她明明那天就怕得要死，今天也是。顾语存一直想给她的今天制造好一点的回忆，让她可以忘记早上的那些不愉快，但是也许带着疼痛的记忆不会被覆盖吧，只能等伤口慢慢结痂，然后痊愈。 “既然因缘际会让我撞见了，我就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人。什么都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也坚定地对李茉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顾语存人生的前二十年，除了画画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坚持的信念，今天起多了一个，保护她。 第8章 银样蜡枪头 供销社里，张燕抓了一把瓜子，边嗑着边听同事们讲八卦，余光动不动瞥到李茉，这小丫头最近很奇怪。李茉还是一样爱说爱笑，哪怕听到其他社员阿姨姐姐们八卦起宋亚男和丁伟军也能淡然地笑，不会像之前那样脸色瞬变，也看不出她有不开心。她也一样店里空着就拿出书本来学习，只是不如以前那样焦虑了，看着很从容。 “糖烟厂那宋书记的二姑娘，去过丁驾驶员家里啦，你们听说了吗？宋家在准备婚事啦。” 张燕担心李茉听见了不开心，就想把话题岔开：“哎别人家的事，谁知道真的假的。” 可是带来这个新消息的大姐还没有满足传递八卦的欲望，张燕的否定反而让她更有自证的欲望，“哪个说假话了！宋家大姑娘都带着男人从广州回来了。就是宋家这门婚事啊，啧啧，难评价。” “怎么难评价了，丁驾驶员相貌堂堂的，为了宋二姑娘都愿意入赘，我看不要是你眼红哦。”另一个听众觉得说这话的有些酸了，丁伟军谁没见过，全糖烟厂多少年轻姑娘的梦中情人啊。 “丁家那对父母，就是宋二姑娘以后的公婆去宋家提亲，宋书记的眉头几天都没解开，你说难评不难评？到时候你们自己见到了就知道该不该眼红了。我说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啊，找对象不能只看外貌，银样蜡枪头的男人真的找不得......” 张燕走到李茉身边，她真的担心李茉听进了这话会难受。其他几个同事只知道丁伟军追求过李茉，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所以也想给李茉上点眼药，看看她的反应。张燕对此是不高兴的，平时大家可以一起聊家长里短的闲事，可以说笑，但是戳人家痛处就有些下作了。她想安慰安慰李茉，没想到李茉全然没往心里去，还在纸上密密麻麻写啊画的，张燕拍拍她的后背她才抬头：“燕姐，快下班了吧？” 张燕看看店里的时钟，是快下班了，想着李茉可能是在这听着也不舒服，就想叫她早些回家：“是啊，收拾收拾早点回家算了，也没客人了。” “我约了人呢，晚上要去补课，一起上课的同学来接我。”李茉还是对她笑，也不知道是完全没听到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了，张燕心里痛骂丁伟军，这个男人找对象每次都动静搞得这么大，还就吃窝边草，李茉在糖烟厂也许都要给传成笑话了，在供销社给同事说几句更是没法翻脸，都怪这个该死的丁伟军，还有那个宋亚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下班了吗？” 张燕心里还没骂完丁伟军，被一个声音打断，她抬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一表人才的男孩，穿着白得发亮的衬衫，对着她们发问。张燕以为是客人，刚想问他需要什么，李茉却先回答了：“等等，我收拾一下东西。”看着张燕一脸疑惑，李茉才想起来还没介绍一下，“这是顾语存，我家对门的邻居，也是跟我一起补课的同学。” 顾语存对张燕点点头：“您好，我叫顾语存，每周五我都要跟李茉一起补课，所以来接她，可能有时会早点下班，请您体谅一下。” 对门？姓顾？张燕的脑子飞速运转，该不会是糖烟厂空降的那位顾厂长的家里人吧？她想问李茉，可是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意思多问，机械地点点头，也客气了几句：“没事，小茉要准备考试要紧，我刚还在叫她早点下班呢。” “燕姐，那我走啦，明天见！”李茉已经收拾停当了，藏蓝色的外袍一脱，里面是一件天蓝的修身针织衫和牛仔裤，搭配了一双小皮靴，又黑又长的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辫，看着又青春又靓丽，张燕看到那个男孩看见了李茉也眼前一亮，笑得很舒展。李茉坐上男孩的自行车后座，又对张燕挥了挥手。 “还是小茉有本事，这是顾厂的独生子呢。”店里的几个社员们刚才就被这对俊男靓女吸引了来，看他们登对的样子忍不住感叹。 “别瞎说了，这可不是我们能瞎传的。空降厂长那个事，上面瞒得很好，据说连吴副厂长都不知道呢，那李主任更不可能知道了，也许只是两家住得近，孩子们年纪也差不多吧。”张燕忍不住帮李茉声辩了，李茉一直不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不然以前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在事情未定之前把丁伟军带来工作的地方又带去家里了。如果家里给她定了这个对象，她就算不和其他人说，定然也是会和张燕说的，她可藏不住事。 “也是哈，小茉这孩子真是命好，那边折了个丁驾驶员，这边立马补了个顾家少爷给她。这么看真的是很赚呢，这顾家少爷家里条件好，长得比那个丁什么的好，也大大方方的啊还跟燕姐问好，以前那个看到我们哪里会打招呼啊，都是躲在对面等着小茉去找他的。” “就是啊，是怕叫他买东西舍不得钞票噢？我那时候也想劝劝小茉哎，还好最后她拎得清，不然就是鲜花插在了.......”几个人看着李茉和顾语存离开了，议论丁伟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笑声都放开了。 张燕也想笑，这几人里的丈夫或者对象八成都是在糖烟厂工作的，新来的顾厂长和大家都不熟悉，谁也摸不准他的脾气，因此能靠近顾厂长的家人也是好的。 之前爱逢迎的那批人一门心思放在吴副厂长那边，配专车，配司机这些主意都是那些人出的，毕竟都以为他是下一任老大了，想着提前疏通疏通关系，将来可以在仕途上更加顺遂。没想到上头决定空降的这个顾厂长把吴家军的势力一击而溃，这一周顾厂长上任还在熟悉基本情况，但是据说这可不是个尸位素餐的主，就是在省城把一个没落的纺织厂做出了成就，产品远销海外，他才来当正厂长的，毕竟糖烟厂不上不下好些年了。吴副厂长年轻时还算肯拼肯干，年纪大了就只爱听好话软话，老一辈的干部们他不敢轻易动了根基，年轻一辈里提上去的多半是那类口甜舌滑的，女孩子们更是只要相貌过关，身材窈窕的。前几年，人事科从各个车间提拔进去了七个年轻未婚的姑娘去坐办公室和财务，不说办公室需不需要那么多人力，不看年资，只选拔年轻貌美的就让很多老员工们不满了，纷纷议论不知道是选人还是选后宫。那几个姑娘若是业务能力过关，平时会做人做事，也许还会被接纳，但是自从提拔了后，见任何人都趾高气昂的，当然，除了吴副厂长。厂里的食堂还特意装修了一间小包厢，名为商业应酬接待用的，实则是为每天晚上办公室陪吴副厂长喝酒吹牛提供了方便。厂里上至领导，下至食堂后勤阿姨都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可没有一个人敢去硬碰硬，只能看着那几个和吴副厂长走得近的人一路高升。 李茉的大哥李承志是个技术人员，不会和厂长等人交集过多，二哥李承良却是在办公室坐着，是要直接和那些人接触的。有时家庭聚餐的时候他会愤愤地埋怨，人多了几个，活却还是他们几个老职工在做，升职加薪却永远是那几个人。纵使不想在名利场上搏一搏的，看见她们每日上班打瞌睡，工作互相踢皮球，晚上到了酒桌上却是一个个都把吴副厂长夸得乐开了花的样子，李承良这个直肠子是全然忍不了的，他最忍不了的是吴副厂长这个老狐狸老色鬼，第一个瞄中的是他家的小妹，坚持让李承良让李茉也来厂里工作，还承诺了一年之内送她到主管这个位置。李家紧急给李茉找了个供销社的售货员这么一个工作，才护着她脱离了吴副厂长的视线。 “没人性啊，小妹从小在厂里长大，还叫他吴伯伯，他和老爸老妈也是这么久的老同事了，居然想让小妹也......”李承良每次提到这事都是要生气的，李卫国夫妇和李承志虽然不露声色，心里终究也是不快的。突然任职的顾厂长让李家人心里还是觉得畅快的，虽然无权无势和吴副厂长争个高低，但是能看他吃瘪心里都还是痛快的。 第9章 画家 因为有了顾语存的接送，到葛老师家三条街的距离显得很近了。顾语存看时间还早就带着李茉在葛老师家附近下馆子，省得李茉去小面馆像做贼一样，因为心虚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两碗馄饨。”李茉点完了就抢着把钱付了，顾语存看着她眼疾手快的样子觉得好笑。 “你就这么怕我请客啊，那不行，我得多请几次让你习惯习惯。”顾语存调侃她。 李茉也觉得自己这样会不会让顾语存觉得她有些小家子气了，但依然涨红着脸解释：“我爸妈说了，不能总让你付钱的，我们请得起。”她拍拍自己的钱包，看着很自豪的样子。的确是，上次跟顾语存去省城，兄嫂回来吃饭那天她说自己上次去了瑞蒙西餐社，吃了牛扒吃了沙拉还吃了香蕉船，大哥大嫂有些惊讶，全家除了李茉就只有大哥大嫂去过。陆英的娘家在省城的，她不爱往省城去，工作分配在镇里的医院后就喜欢上这里平淡安静的生活了，认识李承志后更是对小镇生活满意。李承志却时常觉得亏欠妻子，工作空闲了也会带她去省城，一是往娘家走动走动，二是赚了钱不给老婆花给谁花呢？有一次他看见报纸上宣传瑞蒙西餐社就一定要带着陆英去吃西餐，付钱的时候心里还是紧了一下，不是说请老婆吃昂贵的饭菜心里不乐意，是在这个西餐社吃一餐顶家里一个星期的饭钱。李承志在那次去过之后就更加努力地工作了，多赚点钱就能多带老婆去吃西餐，将来还要带她去更大的城市吃更好的西餐。而这个顾语存，刚认识小妹就带她去，是他家生活水平本来就如此，还是说他对李茉别有用心呢？李承志想问，又被聪慧的陆英拉住了，示意他别问李茉。回家路上，陆英才向满脑子只有机械和算法的李承志解释为什么不能直愣愣去问小妹和顾语存是什么关系：“你现在问小妹，她多半也不会说的。顾语存必然是对小妹有好感的，但是小妹才刚和之前那位仁兄分开没多久，他转头跟其他人说咱们小妹嫌贫爱富，和厂长公子在一起了才甩了他，这会让小妹的名誉被他影响，顾家要是听了这些谣言哪怕是不信吧，也会对小妹有怀疑，毕竟他顾家家大业大，虽然咱们家也不错，老爸的官职终究也在厂长之下；另外就是听小妹说的话，她只记着那天看到的饭店长什么样，西餐社有什么好吃的，并没有着重提起顾语存什么呀，他们现在一起补课，如果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两人也许就只顾恋爱了，学习可能都会受影响，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如果顾语存真心喜爱小妹，他会为了她的前途着想的，会等到那时候的，那时候啊，高考结束了，宋家那边的婚事估摸着早就尘埃落定了，到时两人在一起，皆大欢喜。” “到时咱们的孩子也出生了，接下去的日子都是好日子。”李承志接着她的话说，他缱绻的眼光温柔地落在妻子脸上，爱抚着她的肩膀。 到了晚饭点，小餐馆里很热闹，顾语存吃得很快，吃完了就在等李茉慢慢地吃。她吃馄饨的样子像一只小动物，咬破一口馄饨，然后吸溜着馅里的汤汁，可能是觉得太烫了又一直吹气，然后又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李茉以为顾语存要催促自己快点，没想到他要了两瓶橘子汽水，然后掏出了笔和本子，一边画着些什么一边喝汽水，时而抬头看看她。 李茉吃完了馄饨，凑过去看他的本子，才看到顾语存画了扎马尾的女孩一幅肖像，看那外貌和神情就是自己。 “哇，你好厉害啊！”李茉忍不住叫了一声，看到周围的食客们都在看自己，又压低声音夸顾语存，“你是画家吗？太厉害了，比照相馆拍的照片都好看。” “以前有个老师教过我一段时间，后来我都是自学的，只是喜欢画画而已。”顾语存看她这么喜欢这幅画，就递过去给她看自己的速写本，“我爹觉得我画画是不务正业，不准我买颜料什么的，所以只能素描，等我高考落榜了就买油画颜料，到时画有颜色的送你啊。” 李茉抚摸着他的绘本，封皮有些破损了，有些页面还有撕扯蹂躏过的迹象，但是他一定也是很宝贝这本绘本的，那些破碎的页面都被小心粘好了。他画了许多花朵，都惟妙惟肖，还画过省城那些错落的楼房，画过糖烟厂附近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再翻，她看见了泪眼朦胧的自己：“你.....！”李茉没想到顾语存今天不是第一天画自己，那个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看就是她曾经以为自己最难看的样子，居然他也画下来了。她有些震惊，因为在顾语存的画里，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丑陋，画像只是她的一个侧脸，大概是她把脸从臂弯里探出来偷看顾语存的那个瞬间，水汪汪的大眼睛笼着一层雾，脸上还有泪痕，但是表情却是灵动又娇嗔的。 她没想到顾语存把自己画得这么美好，画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她想看，顾语存却把绘本迅速收回去了：“下次再给你看，补课都要迟到了。” 葛绍华能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变化，李茉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排斥顾语存了。葛爱华前些天来过家里做客，问他们怎么和顾厂长家认识的，他才知道他老师的女婿是顾语存的爸爸，就是糖烟厂的那个新来的顾厂长。顾语存的外公曾经是个小有声望的诗人，文学家，好在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在小镇里才逃过了前些年的变故，不过日子好像过得也不尽如意，葛绍华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时不时会提些东西去看望老师，这么看来应该是老头过于执拗，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分担苦难。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老头在小书房里总是念叨这两句，他的房子比葛绍华家还小一些，他还特意隔出了一间书房。 “老师您这也没竹子啊。”葛绍华笑。 老人拍拍自己的胸口：“这里有。” 葛绍华哑声。这些年世事浮沉，周遭的变化太快，有时候他自己都很恍惚，不得不跟从变化，与时俱进，但是身心俱疲也是真的。但是也有人心里装着沉甸甸的风骨，在逆势生存。上次会面，老人将自己的外孙托付给葛绍华教导：“是个好孩子，就是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需要人好好引导，他爸妈都不行，我觉得也许你可以。” 葛绍华以为顾语存的父母也许是文化水平不太高，根本不知道怎么教育，听说他父亲是一厂之长后，心里稍许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不听从父母的话了。也许父子之间的隔阂太深，误解太多吧，顾语存是被外公带过一阵的，风骨或许也很沉，加之又是年轻人，根本不可能压抑自己的乖张的个性去顺应父亲；父亲在工作中极有权力，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会习惯性用强权去压制，可是正好适得其反。所以顾语存心里有一块一定空旷得厉害，名曰父爱。葛绍华作为一个年长顾语存和李茉几岁的大人，并不想让他们认为自己只是一周来见一次面补一次课的老师，更想成为顾语存的外公这样真的可以引导青年人的引领者。 李茉依然学习态度很端正，令葛绍华更开心的是，顾语存虽然面上还是一副“爱学不学，考不考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这一次却开始和李茉抢着答题了，有时他的思维比李茉更加敏锐，李茉却比他更细心。看着两个孩子互相激励互相进步，葛绍华觉得自己也挺成功的。 补课结束后，李茉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上学的时候好胜心就强，她总是想争第一，越有挑战的竞争越让她兴奋。上次和顾语存一起补课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无趣，因为没有对手，顾语存整个人游离在课堂之外，只有李茉在认真听课回答。这一次顾语存时不时就和她争一争，李茉有了危机感的时候思维会更加清晰，两人有来有往地一问一答倒是让她更加享受学习了。 “顾语存，你上次说要保护我是真的吗？”李茉坐在顾语存的后座，扯着他的衣角问。 “嗯。”顾语存认真点头，心想这姑娘是不是在憋什么坏呢，上次他深情表白的时候她无动于衷，这时候倒提起来了。 “那你陪我去读大学吧，不要落榜。”李茉诡计达成般地狡黠一笑，而后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她知道顾语存此刻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才敢回应他上次说的话，“我从小就在镇里长大，最远最远就去过省城，外面的世界我很向往，可是也有点害怕，我觉得如果你和我一起，我就不会害怕了，你说要保护我，也得说话算话啊，男子汉大丈夫......” “好，我会为了你考大学的，我永远保护你。”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我也不舍得和你分开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很聪明，如果你只是为了和你爸爸对着干不去读大学的话多可惜啊。”李茉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顾叔叔有时候声音太大了，我们两家又近，所以......其实我之前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反感，看了你的绘本其实我有点懂了，我也不能非议长辈，但是如果我爸爸把我的漂亮裙子扔了我也会跟他生气的！虽然我爸爸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也不是炫耀什么你不要误会啊。” “我明白啊，我也知道你会懂。” 顾语存并没有生气，邻里邻居住着，他家老顾又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每次看见他就埋怨他不务正业，他也早就习惯不跟他争辩，只做自己的事情了。有时候不回应会让老顾更生气，李叔叔在厂里，在老顾手下工作，更不想干涉上司的家事。两家女主人日复一日见面也越来越亲近，顾语存的妈妈又很喜欢长相甜美，性格柔和的李茉，总是不住口地夸她。前几天大嫂陆英送了好些水果来，周雪梅就想着上次李茉去省城是顾语存请吃饭的，有了水果也应该给邻居分享一些，担心别人看到了觉得李家攀附新厂长就带着李茉一起去串门。顾语存的妈妈拉着李茉的手不舍得松开，连带着把李卫国夫妇都夸了一遍，都令周雪梅不好意思了，说：“哪里哪里，这孩子是自己会长，都集合了我和老李的优点。” 这话一说，顾妈妈想到丈夫总是指着顾语存说：“他为什么这么不会长，我们俩的缺点他是一个不落。”有时她自己也会说，她从未想过自己虽然养的是个儿子，但是从小到大被亲爸亲妈如此评价，他还会信任尊重他们吗？她转头看靠在自己房间门框上的顾语存，他正在对李家的小姑娘微笑。顾妈妈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老顾和她对待儿子的方式都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就算她改了，老顾也改不了，她也不敢叫他改变。所以儿子奇怪并不完全是儿子的问题，他老子可能更有问题。 第10章 他和他的厂 说一不二的顾厂长在糖烟厂掀起了轩然大波。吴副厂长被调去了经营更不佳的二厂，虽说还是做管理，手里的权力全被撤了，簇拥在他四周的朋党也树倒猢狲散。顾厂长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发现好多部门人浮于事，特别是办公室和财务科，他找他们挨个谈话，办公室真的做事的就两个人，办公室主任和李卫国的儿子，李承良。剩下五个对自己的工作定位完全不清晰，甚至有个女孩子写篇材料都交上来好几个错别字。财务科就更是不堪说了，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一塌糊涂。原来就只有一个会计，一个出纳，是宋书记家的姑娘，宋亚男和一个复核人员，工作内容就已经饱和了，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又招进去了两个出纳，是车间调上来的就不说了，顾厂长观察财务科科长问她们工作，她们也就四个字：“我不知道。” 这让顾厂长的脑袋都快气炸了，连家都不想回了，在办公室里日思夜想怎么处置这些莫名其妙被提拔上来的职工，还有吴副留下来的专车和他的驾驶员丁伟军，他也看着心烦。他承认厂里工作是需要一辆公车，但是公车的用途应该是给厂里的正常工作运作提供方便，而不是厂长个人的专车。而且更应该是一个老实稳重的，驾龄长的驾驶员，那个丁伟军看着就是个心思过于活络的，顾厂长不想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可是听说他要和宋亚男结婚了，宋亚男的爸爸毕竟是厂里的老干部了，这时候动人家女婿的岗位也不合适。 最后，办公室回归了只有主任和李承良两个人的工作状态，剩下那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被顾厂长送回了生产车间工作；财务科多出的两个出纳被他裁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财务是一个单位最重要的科室，放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这个科室里顾厂长绝对不能接受。一开始他想着也是给她们送回生产线上工作，但那两个女孩子哭着喊着再也不肯回生产车间了，说宁可辞职，还像模像样递上了辞呈，顾厂长立马爽快地给走了流程通过了；最后一个难题就是公车和丁伟军，顾厂长灵机一动把他的合同改用成了和李承良一样的职工岗位，算是给宋书记和宋亚男面子，丁伟军这下不用担心会不会被解聘了。但是顾厂长转脸就把那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给卖了，把他调去了后勤科；还有，隐匿在食堂里那个藏污纳垢的，吴副厂长专属小包厢也被顾厂长拆了。这下眼里的钉子拔干净了，他可以放心地改造这个逐渐没落的糖烟厂，让它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我们糖烟厂现在的效益不配拥有公车，我更不想有特殊权利，作为厂长，我更应该以身作则和各位干部职工们站在一起，为糖烟厂更美好的明天而艰苦奋斗！”顾厂长在职工大会上这么表示，下面掌声雷动。有的是真心感激顾厂长的担当，有的却也是还心存不满的，比如宋亚男。 11\/17\/24 6pm 宋亚男所在的财务科也清理门户了，她工作能力尚可，顾厂长因为她年资没到并没有提拔她，只是不痛不痒连带着财务科科长一起夸奖了几句。另一个清理门户的部门可是把李承良也升成了办公室副主任，下头还正好管着丁伟军在的后勤科。自己没有得到提拔和认可就算了，丁伟军那又是哪门子的事？说是从合同工转聘成了正式工，但是后勤科说白了就是打杂的，厂里换个灯泡是后勤科的事儿，哪个科室需要点办公用品了还是后勤的事儿，有时甚至还要去管理职工宿舍和食堂。未婚夫从专职驾驶员一落千丈成了杂役，任谁心里能平衡啊？可是丁伟军傻呵呵的，还觉得这份工作比开车更轻松了，休息时间也更规律。他傻就算了，宋爸也傻，不知道再替女婿争取，宋亚男跟父亲提了一次希望他为丁伟军出把力，直接去办公室坐着写写材料，做做会议整理什么的，宋书记发了老大的火，觉得她不知足，正是多事之秋，谁敢主动去给顾厂长眼里插钉子啊。 可是叫她怎么知足呢？宋亚男跟着丁伟军回了一趟沙平，居然比去省城更远，坐完了巴士还要走一段山路，她专门买的一套新衣服新皮鞋上都溅了泥点子。她走了一个钟头，问丁伟军还有多久到，他说还有一半的路，宋亚男就坐在路上不情愿再起身了，看着小皮鞋上的泥点生闷气，最后是丁伟军把她背到村口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宋亚男被丁伟军的妈来了个下马威，见第一面就叫她下厨做饭，宋亚男哪里做得来啊，最后还是丁伟军的大嫂看不下去了，多做了几个菜叫他们去他家吃。她这也才知道，丁伟军的哥哥姐姐早已和他父母分家了，他父亲是个没有执照的乡野医生，母亲除了在田间地头说些酸话也没有工作，他还承诺过父母等他结了婚就把他们都接去镇上住，他哥嫂们这才开心地让弟弟和弟妹别做饭了去家里吃饭。 回镇的路上，宋亚男和丁伟军第一次爆发争吵，也只是宋亚男单方面痛骂丁伟军是个骗子，她坚决不同意丁伟军的父母来镇上住，他们自己尚且要在宋家父母这里住着，之前丁伟军说的愿意为了她入赘啊，住在家里方便照顾她的父母啊，原来都是为了引出这事才以退为进。丁伟军最后流着眼泪服了软，答应暂时不让父母来镇上和他们住，等他们自己有了房子再进一步打算。宋亚男看他又掉眼泪了也心软了些许，加之回了厂里上班的时候同事们都知道她跟丁伟军已经去见过未来公婆了，大呼小叫着说要准备吃他们的喜糖，宋亚男更是没法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让丁伟军劝说他父母来镇上提亲。照理来说入赘应该是女方父母去男方家，但是如果宋家的爸妈也走过宋亚男走的那段回沙平的路定然是不会允准这门婚事了。 丁伟军不知道怎么劝说的父母，他们竟然也打扮齐整来宋家了。不料丁伟军的母亲又是来给宋家父母颜色的，进门后也不落座，这个房间蹿到那个房间，还脱了鞋坐到宋亚男床上说自己赶路过来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谈。宋书记气得脸色发白，一语不发，丁伟军的父亲倒是个老实人，但是也不敢规束老婆的言行，只一个劲擦汗，宋妈妈和胜男夫妇俩见状都有些怜悯起丁伟军的老父亲了，说只要这两个孩子过得好就好了。想着宋亚男和丁伟军婚后也是住在家里的，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是宋书记心里还是对这门婚事太不满意了，不愿拿钱给女儿办时新的西式婚礼，说到了时间叫些亲戚朋友，厂里的同事吃吃饭，喝个喜酒就算是结了。 本来宋亚男想着丁伟军家庭情况是不行，但那总归是在村里的事，之后他们住在镇上顶多一年回去一次，其他人也不会知道她有这么拿不出手的公婆。至少丁伟军个人工作总还是好的，吴厂长身边那些阿猫阿狗都升官发财了，丁伟军迟早也会轮到的。结果没想到一朝变了天来了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顾厂长，吴厂长自己都混不下去卷铺盖走人了，更顾不上丁伟军了。 不服气，不甘心，宋亚男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可是丁伟军脾气太好了，对他发脾气每次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撒泼，丁伟军就安抚，好话说尽，下跪下了无数次。最后宋亚男也闹累了，结的什么婚，她觉得自己过得还不如没有认识丁伟军的时候，可是也不能这么想，最初她想要他，就是为了气李茉。于是她又开始把心思放在了李茉和丁伟军的旧事上，一遍一遍地问他到底是爱李茉还是爱她，是李茉好还是她好。一开始从他嘴里得到她比李茉好一万倍的答案的时候，她也还是开心的，久而久之丁伟军也逐渐没耐心了，每一次她问，丁伟军就会垂下头默不作声，半晌问她一句是不是哪里又不开心了。 他居然还敢问宋亚男哪里不开心？宋亚男哪里都不开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见到李茉。想着路过供销社埋头走就成了，但是李茉居然还去厂里吃午饭，她的两个哥哥带着她，李茉走在中间，看着盛气凌人。李茉一定是知道丁伟军家里的情况，也知道顾厂长会空降，丁伟军会完蛋，所以她才给宋亚男下了个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吧？宋亚男觉得自己忍耐了太多事了，这一次关于她自己的婚事她终于忍不了了，瞒着所有人，她决定做一件大事来警告李茉不准再惹是生非了。 第11章 无妄之灾 李茉的出行很规律，每天几乎就是回家和去供销社上班。宋亚男一星期都没发现她有异象，终于在周五那天看到她走了三个街区进了一栋筒子楼。 那天李茉一个人去葛绍华家补课，顾语存家有几个亲戚来了，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的，让他跟葛老师请一天假。顾语存是不愿意的，不去上课也行，但是至少得送李茉到楼下他才放心，李茉知道后拒绝了他，但是答应他自己会上课前好好去吃饭，下课了也会立马回家。 她有些不习惯一个人去店里吃馄饨，想到上周和顾语存一起来的时候，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她心里有些想念他了。 “就补个课还要人家特意接送，何况今天他自己都有事不去呢。”李茉心里劝自己，“本来就以为自己要一个人补课的，顾语存只是突然出现的，不能太依赖他了。” “小姑娘，今天就你一个人吃馄饨呀，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呢？”馄饨店的阿姨和李茉搭腔，店里今天生意不好，阿姨边包馄饨边和她闲谈。 “他今天...没来。”李茉觉得好生奇怪，只来了这家店一次，店里的阿姨就记住他们了吗？ “那是你对象吧？”馄饨阿姨对李茉笑，没等她否认就继续说，“你对象对你可真好，这不，中午就把你的馄饨买单啦，说你晚上肯定会来，我说怕到时候人多认不出你哦，他还把这张画像留下了，这是你吧？” 馄饨阿姨洗了手，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张纸，李茉一看，是顾语存上次给她画的那张画，下面还附上了一行小字：要习惯有我给你买单。她都能想象顾语存边写这话边坏笑的样子，问阿姨要了这幅画，就开心地走去了葛老师家。顾语存真奇怪，他怎么猜到自己会去吃这家馄饨的呢？怎么猜到自己会点什么馄饨呢？ 又怎么猜到自己会想念他的呢？ 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葛师母担心李茉一个人回家危险，说小镇最近有一伙人总在晚上抢劫，之前被抢的人说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公安立案了也还没找到他们，因为他们行踪太诡秘了，几条巷子一钻就没人影了。之前有顾语存一起，天黑了倒是没事，今天就她一个小姑娘可能会不安全，所以坚持要葛绍华送李茉回家。 李茉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有那么背，一个人走一次就会遇到强盗了。更何况，葛老师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别人看到了也并不会害怕吧。她坚持要一个人回家，说到了家会给葛老师来个电话报平安的，才在这夫妻俩担心的目光中下楼。 还是以前那几条街，只是这几日更凉了一些，李茉打了个寒噤，继续往家的方向走。离天英巷还有一条街的地方，有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几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李茉定了定神，想后退，发现身后的路也被堵住了。她不敢回头，后面的人好像有刀。 “哟，是个小妞。”为首的那个凑近看李茉，“还挺漂亮的。” “我有钱，让我走吧，钱全都给你们。”李茉垂着眼睛不和他们对视，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掏出来给了他。 这人也来者不拒，全都收下了，可也并没有放李茉走的意思：“我们几个对这么漂亮的小妞是不要钱的，这样，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陪哥几个好好玩一晚上，玩好了说不定还给你钱呢。第二，这匕首看到了吧，在你这俊俏的小脸蛋上留个印子，没那么疼的，就是你丑点，省得哥们以后天天惦记着你。” 几个流氓都笑了，李茉依然低着头，她心里很害怕，脸上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因此只能低着头。说话的那个流氓见状急了：“不说话是两个都选吗？” 见他的手就快搭上自己的肩膀了，李茉接连后退，直到感觉自己的后腰被顶上了那把冰凉的匕首，她想：完了。或许今天自己真的会交代在这里，明明她以为好日子要开始了。 “住手！” 在李茉刚准备闭上眼睛把自己往那把匕首上撞的时候，她听见了顾语存的声音。 顾语存算着时间快到李茉下课了，趁家里人不注意偷溜了出去接李茉，他知道那段没路灯的巷子李茉走过来肯定会害怕，总想着快点去接上她，没想到葛老师今天提前了一些下课。顾语存把自行车都快蹬出火了，却正好赶上李茉被那群流氓拦住，他正好看见流氓要去摸李茉的肩膀，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们有刀，你走！”李茉对着顾语存大喊，明显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顾语存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六个，是怎么打都打不过的。她认栽了，她不想顾语存也死在这里。 不料顾语存像是疯了一样横冲过来，对着那个想摸李茉的流氓就是一拳，自行车往他身上死命砸，又把他按在地上狠揍，剩下的几个跑了，那个用匕首抵着李茉后腰的人一下子慌了神，刀都没拿住掉在了地上，也跑了。李茉捡起匕首抵上那个流氓的喉管，顾语存怕松手了他夺刀伤了李茉，还是死死的按住他。 “你现在也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们去警察局，二是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李茉淡定地说。 顾语存有些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他原以为李茉会哭喊，或是直接跑回家呢。 “呵，小丫头片子还有个保镖呢，有本事一刀杀了我，你敢吗？”流氓还在叫嚣，他的面罩在扭打的时候被顾语存揭下了，喉管直接顶着那把用来威胁李茉的匕首，他不敢大口喘气。不料李茉是真的狠了心，刀锋对着他的皮肤摩擦了一下，他感觉血液慢慢渗出来了也不敢那么拧了，“我说......是一个卷发的女人，穿着糖烟厂的工作服，没看清模样，个子不高，给了我们一百块，让我们今晚在这里等着你，别杀我。” 李茉将刀一丢，示意顾语存松手，然后对他说：“滚吧。” 流氓也不敢过多纠缠了，连刀都不敢捡了就跑了。 顾语存看李茉坐在地上愣神，表情还是冷冷的，他知道李茉是被吓傻了，一把过去将她抱住了，不停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小茉。” 李茉也才回过神在他怀里痛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顾语存，我以为我要死了，你怎么才来啊！” 顾语存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埋怨，心里很不是滋味，把她抱得更紧一些了，几乎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李茉也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眼泪全都蹭在他的胸口，他感觉一阵温热。李茉是真的吓坏了，的确都怪他，是他答应过要保护她的，可是还是让她吓着了。 顾语存道歉了半天，李茉也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倒霉的巷子，起身拽着顾语存想走。顾语存的自行车链条被摔断了，脚踏也断了一个，两人只得推着车走。他一只手推着破损的单车，一只手搂着李茉，走到有路灯的地方顾语存才看见，刚才在捡刀的时候，李茉的手被匕首划了个口子，正在不停流血。李茉也看到顾语存的嘴角被流氓打出了血，就又流眼泪了。 “是宋亚男。”李茉根据刚才流氓的描述笃定地说，她心里确定了是宋亚男恨上了自己，大概是丁伟军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顾语存也点头，他也知道是宋亚男：“只是现在无凭无据，把流氓也放走了，你怎么证明是她？要不我也找人围着她揍一顿吧。”顾语存心里开始盘算之前在省城的几个哥们，倒是有几个长得有些凶的。 “不用，这些人好抓，但是拿了宋亚男那么多钱他们也不会指认她。这事也还不能告诉我爸爸妈妈，顾语存，你明天陪我找一次宋亚男吧，我们找她聊聊。”李茉思索片刻，擦干了眼泪，手上的血迹也擦到了哭花的脸上。 顾语存抹去她脸上的血痕，心疼地说：“聊聊会管用吗？虽然我从来不想拿我爹那点权势压人，但是教唆流氓害你，她是个女的我不能揍她，今晚的事情要不告诉我爹吧，或者我就去给那丁伟军揍一顿。” “告诉顾伯伯了我爸爸能不知道吗！不能说的，还是让我先跟她聊一次，听听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吧。我不想什么事情都交给父母处理，我想你也是的。”李茉还是坚持不告诉父母自己解决问题，顾语存看她执拗，就只得答应了她。 好在父母都不在客厅，李茉回家后赶紧洗了把脸又自己处理了伤口。除了被匕首划伤的还有摔在地上蹭破了皮的膝盖和手肘。她给葛老师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正准备出门去寻李茉，她推说自己回家先吃了饭才想起来给他们打电话，两人才放下心来。 周雪梅听到女儿回家了，过来敲门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要不要吃晚饭，李茉说顾语存的自行车链子断了，两个人走回来的才耽误时间了，晚饭吃过了一大碗馄饨，现在就是累了想睡觉了。听到妈妈的拖鞋声音渐远，李茉拿出夹在本子里顾语存的那张画像。 今天多亏了顾语存，不然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被怎么样了。他怎么，什么都会？那双手又能画出这么好看的肖像，又会打架，还能轻柔的擦去她的眼泪。还能把她抱得那么紧。 李茉想着那个时刻有些脸红，他看了她像个夜叉一样拿刀抵着流氓的脖子的下一秒还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再弄丢了她的样子。李茉从来没有被拥抱得那么紧过，想到他的双臂箍着自己的那个时刻，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的那个时刻，李茉心里很明确，他是能护住自己的。可是若是去找宋亚男带着顾语存，她也许又不肯说半句实话了，要弄清宋亚男心里的想法，也许李茉单独去找她比较好。宋家是铁定不能去，其他时间可能宋亚男都和丁伟军在一起，也不行。李茉想到了宋亚男的办公室，她决定明天下班去财务科找宋亚男。 第12章 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宋亚男一天没见着李茉，心里一开始是很喜悦的。早晨上班路过供销社商店，她习惯性探头看里面有没有李茉，没看见那个让她厌恶的身影在柜台间晃来晃去。中午也没看见李茉去食堂和她那两个哥哥吃饭，没有听见那个可恶的笑声和李茉那张笑起来就很难看的脸，宋亚男的步子都轻快了。到了下午她心里有些慌了，她只是叫人帮她找到了那帮人，跟他们说教训一下李茉，吓吓她就行了，可她并没有真的想弄伤李茉。那群流氓不知道手里有没有人命官司，要是他们被抓了，岂不是她宋亚男也要担着连带责任。她下午心慌意乱，又正好是月末了厂里要发工资，给错了几笔工资，科长对她不耐烦了，让她加班解决问题。 好不容易把几笔钱算对了，宋亚男看着天都快黑了想赶紧回家，办公室门口传来了叩门声，她才看到李茉在等着。看到李茉安然无恙，宋亚男的心情略微放松了，可是那一百块打了水漂，她又有些烦闷。又想到自己刚才手忙脚乱处理工作的时候可能李茉也看见了，宋亚男对李茉的脸色又臭了一点，但是嘴上还是招呼她进办公室坐：“小茉啊，进来吧。” “亚男，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和你谈。”李茉开门见山，她看见宋亚男铁青着脸色，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学着顾语存说话才把面子撑下去，“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好像因为一些事情有了误会，我们聊聊吧。” “丁伟军是你嫌弃他穷才不要他的，他都和我说了，如果你要来说这个的话其实大可不必。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宋亚男自然知道李茉说的“一些事情”是什么，办公楼过了下班时间，只有她们两人，所以她毫不客气地直击李茉的痛点。 “我想他也是这么和你说的，你们既然已经把婚事定了，我再和你说他什么你都很难接受，但是你是只为了丁伟军就找人来划花我的脸吗？”李茉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盯着宋亚男。 宋亚男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迅速把眼神转开了：“你是不是魔怔了？我什么时候......” “你以前有个朋友，叫什么薇，她哥追求过你，昨天晚上你让她哥和那些人在巷子口堵我，当然你也不敢真的怎么样，你哪有这个胆子，可是多少是哭诉了我怎么勾引你对象了。昨天唯一一个带着刀的就是你朋友的哥，但是很不巧，他没什么经验，东西现在在我这呢，我回家才看清是把水果刀，刀柄上还刻着薇这个字。我想除了你朋友的哥哥，和其他那伙人都不熟吧，他怕他们供出你了也是没有提认识你的，不然现在公安局也已经把你抓走了。” 李茉昨晚离开巷子前，把那把匕首捡回去了。晚上回家开了灯一看才发现不是什么匕首，而是一把水果刀，木质的刀柄上刻了一个小小的“薇”。李茉认识这个薇，这个女孩是宋亚男在中专时候的同学，几年前，李茉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回家遇见这个女孩在天英巷口哭着和宋亚男说：“我哥不是个好人，你要和他保持点距离。” 李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清了是经常和宋亚男结伴走着的女孩。她的声音很恳切，和宋亚男拉扯着一封信，也许是那个女孩的哥哥写的情书？好像是那女孩想要回去，宋亚男不想给她的样子。 宋亚男看见李茉走来了，声音高了几个分贝：“薇薇，我可没有看上你哥，但是这是你哥给我的东西，怎么处置应该是我决定的。” “亚男，我哥他偷了家里的生活费，我爸都气病了，这个钱是我妈每天早上去乡下拉一车小油菜来卖才赚到的，求求你还给我，求你了。” 李茉不知道宋亚男最后有没有还，也不知道那个信封里到底是什么，那个女孩哭得要给宋亚男跪下的样子她历历在目。也有很多次她心里反复博弈，亚男也许不知道才收下了，她听了实情肯定心里也会懊悔吧。也或许，宋亚男本来就如此。 李茉尊重宋亚男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已经是什么样的人了，只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和宋亚男是朋友，甚至同路人了。早上她向供销社请了半天的假，拿着那把小刀去派出所报了案，说自己昨晚被抢劫了，她没有提宋亚男，也没有提那个名字里有薇的女孩，一切交由警察处理。下午李茉就回去上班了，说手上的伤口是自己削苹果划伤的，店里几个姐姐笑她这么大个人了，连苹果都削不好，李茉也傻笑。下班后她就进厂里等宋亚男，等着对她说出这番话。 李茉一夜之间就能找出这几个隐匿于暗巷里的人是宋亚男没想到的，这些细节被她顺藤摸瓜地找出，甚至还知道了宋亚男就是幕后的操纵者。 “为什么？”宋亚男发狠地盯着李茉。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也跟警察告发你？宋亚男，你不只是一个被丁伟军蒙蔽了眼睛的蠢货，你是宋伯伯的女儿，胜男姐的妹妹，小时候，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婚事已经不由你了，那至少自我保护一下，别太相信他说的话了。”李茉勇敢地回看着她，她在提到小时候最好的朋友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看见宋亚男现在的样子，李茉还是能回想起她梳着两个羊角辫，在胜男姐姐给李茉梳头发的时候跟李茉说：“这个头绳是我外婆在省城给我买的呢，是一对，送你一根。”小时候女孩们都扎麻花辫或者羊角辫，李茉辫子上的发绳总不是一对的，宋亚男也是。 宋亚男还会记得吗，还是也只有李茉记得呢？ “可是你是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你知道吗李茉，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宋亚男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没有你的话，他们就不会说我不如你好看乖巧，我姐到现在可能都希望她的妹妹是你李茉，也许我爸妈也是这么觉得的，没有你的话，我不会不敢和小时候那些朋友一起，因为她们都跟你更好，最好的朋友，你少来了李茉。甚至我不会和丁伟军在一起，我不会走那么远去他家，我爸妈也不用忍着丁伟军他妈的冷嘲热讽，我不想要这样的婚礼，不想要这样的丈夫，我也不想要这样的人生，这些都怪你，因为，我不可能成为你。” “亚男，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但是我不是你的对比，在你的人生里，我只是一个过路人。”李茉听见宋亚男歇斯底里的哭喊，明白这也许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了。李茉觉得这时候的她有些可怜，一直以来，她坚持着这些可笑的对比，甚至几近把自己的人生葬在了里面。 “小茉，开门！”财务科办公室外又传来了砸门声，李茉听出来顾语存的声音，他一定是去等自己下班了没看见自己，就找到厂里来了。她见宋亚男擦干了眼泪，就去给顾语存开了门。 “你怎么自己来了，没事吧，我在楼梯上就听到这里有声音了。”顾语存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李茉，他在外面就听见宋亚男的声音了，又听到丁伟军什么的，担心是这个疯女人又欺负李茉。进门了看见哭的是宋亚男，李茉显得非常淡然心里放心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生气，明明说好一起来找宋亚男的，李茉不说一声就自己来了，害他找了半天。 “这里是糖烟厂财务科，跟厂里没关系的人一律不准进，出去。”宋亚男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够倒霉的，情绪没有压抑住，对李茉说了真心话也就算了，哭的时候还被李茉那个省城的相亲对象看见了，所以她想快点下个逐客令把他们都赶走。 “这位是顾厂的儿子，顾语存，我们现在就走。”李茉见她不像刚才那样崩溃，都有气力赶人了，也不想多留，但是还是给了宋亚男一句忠告：“只要没做违背良心的事，你想吃后悔药随时有。” 她说罢就和顾语存一起离开了，留下宋亚男一个人。 顾厂的儿子？难怪了，顾厂家住在李茉家对门，只是看那样子，两人是要好上了。宋亚男边收拾着包边想，突然她发现自己连嫉妒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想回家睡一觉。 第13章 不速之客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昨天说叫我陪你来找她，我修了车回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又出事了。”顾语存还在因为李茉食言闷闷不乐，张口就像个怨妇。 “对不起嘛，她毕竟和你不熟，有你在她始终也不会讲一句实话。”李茉安慰了他几句，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有点像二嫂养的小京巴狗被抢了骨头一样委屈。 “你还笑，她存着心害你，你还自己单刀赴会是真的心大。所以我这个外人不在你们聊得怎么样，你还给人聊哭了，长本事了。”顾语存看李茉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真的很佩服李茉的心态。 “我们吵了一架，但是我觉得这个架或许我们小时候就该吵了，现在吵有些晚了，幸好也还没有太晚。”李茉回忆着宋亚男说的那些事，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有人拿她和宋亚男的长相去比较了，或许她听过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些事却像刺一样扎了宋亚男十几年。怨念沉淀，积怨丛生，她应该过得也不轻松吧。 讨厌一个人太久，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至少对李茉是这样。 “听你的意思，你以后还想和她成为朋友？”顾语存觉得她有些单纯得不可思议了，宋亚男这样的人心思九转十八弯，跟她当朋友得做好当冤大头的准备才行吧。 “不是哦，她如果还打算嫁给丁伟军，我们永远没法成为朋友，因为那太傻了，也证明她明知道是错了的还一直往下走，没有一点重新来的力量，说实话我会有点看不起她。” “怎么重新来，你下午不在家的时候，宋家喜酒的请柬都发来了。”顾语存依然觉得她想法天真，“老一辈的人活一辈子就活个面子，现在全厂都知道了，她又要悔婚，不太可能吧。” “是要一时的面子，还是浪费一生和错的人纠缠呢？宋亚男她心里早就清楚了，自己想要嫁的人不是他。”李茉还是坚持觉得宋亚男会又这个舍弃的力量，因为她也经历过那个后悔得要死的时期，走过来后一想，自己当时连死都不怕，她其实也没什么害怕的了。一时认错了人，找了错误的人托付自己的情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没错，但是只要认清了就要及时回头。比起被镇上的人闲话几句，她更畏惧的是如果自己当时为了面子要嫁给丁伟军，事后才发现他品行不端。也许宋亚男爱得比自己更深，也错得比自己更深吧，可是她刚才哭喊的那些话里已经透露出对这门婚事的抗拒了，她一定也会有更大的力量去舍。 顾语存送李茉到了家，看见两辆自行车停在李茉家门口，屋内灯火通明，走近些都能听见顾厂长的大嗓门，两人震惊地对视了一会儿。 “不会是我爹去你家蹭饭吧？”顾语存想着觉得奇怪，这个答案虽然离谱，但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李茉摇摇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进去。她的直觉告诉她有大事发生，拉个顾语存回去能分担一半火力，实在不行就当个垫背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李茉家，才看到李茉家客厅里除了两家父母，还有两个警察，李茉认出来是自己早上去报案的时候接待自己的那个小莫警官，另一个看着年纪大一些，应该是个领导。 “李主任，你家女儿真是养得好，看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但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那领导也是个直爽的人，看李茉回来了不住地夸，“下午我们审犯罪嫌疑人的时候，看他被划了个口子以为还有别的打架事件，一问他说是昨天抢了个小丫头，小丫头急了给他划的。” “多亏了语存我才逃出来的，是语存救的我。”李茉赶紧解释，心想这伯伯怎么把自己凶悍的事情当着两家爸妈这么直愣愣说出来了。 “李茉，这是我们局的黄局长，在你的协助下我们下午就将六个犯罪嫌疑人全部捉拿归案，黄局长说要来你家感谢一下你。”莫警官看她好像有些害怕，半个人躲在那个和她一起进来的高大男孩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和下午来报案，又是冷静陈述分析，又是给警察指嫌犯都是往哪几个方向跑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也是安慰你，小姑娘啊，是我们之前工作做得不到位，害你受惊吓了，你放心，那一段的路灯已经全部修好了，另外我们还加强了镇里晚上的安全巡查。你看，给你奖励个大果篮，去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吃的。”黄局长看见李茉偷偷观察的样子觉得很像自己家里那个最小的女儿，自己一身警服，女儿小时候看了也是害怕的，就想着给小姑娘点好吃的让她不要那么害怕，“那谁，小莫，去把水果洗了。” 李茉和小莫警官听了这话同时去拿水果篮，差点撞一起。 第14章 温柔的夜晚 “还是让李茉去吧，不劳烦莫警官了，我们这孩子叫李茉，茉莉的茉，在家我们也叫她小茉。”李卫国尴尬得解释。晚上顾厂长和夫人来李家送昨天亲戚送来的广式月饼，让上司先往自己家送礼本来就尴尬，还正好遇上警察上门，几个人坐下来一听原来是李茉昨晚回家路上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李卫国和周雪梅心情复杂极了，一个家住着都没发现女儿半点异样，这孩子现在是真能藏事。 顾厂长夫妇二人心里也有些复杂，昨晚儿子晚上溜出门就算了，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衣服上还都是血迹，顾厂长气得大骂他，以为他是出去打架生事了，没想到是去救李茉了，属于见义勇为，但是他并不打算跟儿子道歉。 “我去吧，你手上有伤不要碰水。”顾语存从李茉手上接过了果篮，熟门熟路去李家厨房洗水果，周雪梅跟了去，说是帮他。 “阿姨要谢谢你，语存，多亏了你。”周雪梅发自内心感谢顾语存，李茉一个人遇上五六个抢劫犯，要不是顾语存，现在发生了什么都很难说。 “没事阿姨，就是李茉应该还是有些后怕的，这几天我会每天接她下班的，您放心。”顾语存想着两家对门住着，他每天跑去接李茉，李叔叔和周阿姨也不可能会不知道，不如把话挑明了，他坦坦荡荡，就是要保护李茉。 “好孩子，谢谢你这么照顾小茉，你救了小茉，还这么体谅她的感受，我和李叔叔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明天晚上李茉的哥哥嫂嫂也来家里吃饭，又是星期日，阿姨也请你来一起吃饭，你喜欢吃什么阿姨叫叔叔给做。” “阿姨，家里都是李叔做饭吗？”顾语存觉得李茉家跟自己家真的很不一样，顾家老爹每天回家吃完饭把碗一推就回书房工作了，家务都是他母亲做的。 “我们家是这样，不光是李叔，李茉两个哥哥也是回家做饭的，虽然别人家里女人做饭多点哦，但是我家这三个男人手艺真的不错，你明天来尝尝啊。” “阿姨，明天李叔做饭我来给他打下手。”顾语存头也不抬，沥干了果盘里的水。 “邀请你吃饭还要你辛苦啊，不用的语存，你明天啊就睡到自然醒，晚上来阿姨家吃大餐。”周雪梅发现这孩子的想法是挺有趣的。 “我想跟李叔学做饭。”顾语存对她笑，既然李家有这个男人下厨做羹汤的传统，以后他也不会让李茉再沾阳春水的。以后，不久以后。 顾语存不知道，客厅里小莫警官一直观察着李茉。刚才去拿果篮的时候，李茉可能是因为害怕他和黄局长，在自己家里都低着头，走着走着撞在他胸口了。虽然撞了一下就闪开了，他还是碰到了一缕她的长发，也近距离地看了一眼这个勇敢过人的姑娘，她的五官很精致，像个洋娃娃，只是一脸的惊恐。后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舍不得离开这女孩了，看着她去餐厅倒了杯水喝，见客厅没地方坐了就坐在餐厅里双手捧着玻璃杯慢慢喝水，腿一晃一晃的，看着很悠闲，她一定也是没在听客厅里在讨论什么，黄局长太能聊了，本来拜访一下就可以回去的，他已经和顾厂长李主任开始聊彼此认识的人了，不过也好，小莫也想多看看小茉。“顾厂长是省城来的，可巧了，我们小莫也是从市局派来镇里工作的，来了也有几个月了，莫警官的父亲是也国营厂的，小莫，你父亲在哪个厂来着？”黄局长只记得这孩子的爹是个效益不错的国营厂什么干部了，但是不记得具体的信息。 “新海茶厂，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小莫警官也只是记得父亲在哪个厂，不是很了解父亲的实际工作内容，也不好和人吹嘘，他不想让李茉觉得自己在炫耀家庭。 “莫延涛是你父亲？”见多识广的顾厂长听到新海茶厂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莫警官来头不小，新海制茶厂一直是食品工业在省内的标杆，据说外贸单子每年都做不完，“叫顾叔，我和你父亲见过几次面，这么巧呢你说，我还想着年前去新海厂里参观学习，到时候顺路捎你，遇上就是缘分，小莫你叫...？” 小莫警官，莫俊明也没料到都跑到镇里了，还有父亲的熟人，他这个爹的影响力还真不小。顾语存洗完水果出来也正好遇上了父亲尴尬和人攀关系，连人家名字都还不知道就开始扯缘分了，他这爹胡说八道的能力也是强。 “俊明啊，怎么没留在新海工作呢？镇里的生活虽然好，跟省城还是没法比。”顾厂长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又指了指顾语存和李茉，“我看孩子们周末都爱去省城玩呢，年轻人还是更喜欢城里吧。”他看看莫俊明一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也是聪明能干的，放着国营厂的大好前程不去，一定要当个警察，虽然警察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工作也总是危险的吧，还在镇里，莫厂长居然也肯？ “我更喜欢当警察，我觉得这个工作很好，我爸妈也觉得我选得对。” 顾语存听着这句话表情有些微妙，看顾厂长夫妇二人面无表情就又低下头去。他高中毕业后父亲曾经勒令他进厂工作，从一开始的谆谆教导最后演变成为拳打脚踢，顾语存还是不肯进厂。他原本想去更南方，以前的邻居是个画家，后来去南方开了画室，顾语存小时候就很爱去他家玩，也是那时候爱上了美术。每次在顾语存被父亲贬低，被同学老师觉得是个奇怪的人的时候，顾语存都会去画家的家里看他画画，画家说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也有灵气，从基础素描到色彩，顾语存学得很快，在他懵懂贫瘠的童年记忆里，美术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然而这个秘密被父母发现后，父亲觉得他不务正业，异想天开，甚至禁止他再去邻居家。他一次一次和父亲对抗着不肯去厂里工作，父亲一次一次将他的绘本撕碎。后来父子俩也累了，这时又传出了高考即将恢复的信息，顾厂长又把让他进厂的执念转化成了让他上大学的执念。逐梦的路上顾语存走得很艰辛，可是除了美术没有一个梦想是他的。他原以为别人家的父母或许也如此，毕竟他的朋友和同学们也就两条路，李茉虽然是自己的选择，但是也在按部就班的上班，准备考大学。今天听到了莫俊明说的话，顾语存意识到奇怪的一直不是自己。原来也有父母在全力托举自己的孩子。 “顾语存，明天我们一起去公园吧，我想看你画画。”李茉压低声音在顾语存耳边说，刚才顾语存看向莫俊明的那一眼，她猜到了顾语存心里的想法。 “明天周姨叫我也来你家吃饭，后天吧，你下班了我们就去。”顾语存的心里有一丝暖意，李茉是明白他的，哪怕她对来龙去脉并不清晰，可是她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莫俊明看着李茉和顾语存在餐厅窃窃私语的样子，又见到两人刚才进门时候的亲密，如果不是顾厂长说一家人刚来镇里几个月，都会以为他们二人认识了好多年了。既然知道李茉在供销社售货店工作，那以后若是想见还是能见到她。如果顾语存还没有跟李茉确定关系，他也不介意公平竞争。 周日傍晚，李承良和葛爱华早早就到了李家，周雪梅来开门时比平时多了几分笑意吟吟：“隔壁的语存帮着你爸打下手呢，承良也快去吧。” 顾厂长的儿子？李卫国不是一直主张要和上级保持边界感的吗？居然会邀请顾语存来家里吃饭，李承良夫妇的表情有些一致的讶异，但是还是乖乖去厨房了，周雪梅和葛爱华细说了那晚的突发情况，并叮嘱葛爱华不要和大哥绍华说起，怕他心里难受。 “那可真是多亏了小顾这孩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葛爱华帮婆婆侍弄着院里的月季，今年月季开得很好，一年开了两次，满院都是月季沁人心脾的芬芳。 “是啊，有他在小茉身边，我也安心多了，这个孩子为人正派，的确也是一心护着小茉，如果以后一起上了大学，外地也能互相照应了。”周雪梅这话也是默许了，如果他们以后有缘分处对象，她是同意的。看向厨房里，李卫国是主厨，承良切菜，顾语存则是拿了蔬菜洗净。“这才像一家人啊。”葛爱华心想。 饭桌上，李卫国提议全家敬顾语存一杯，面对满桌举起来的玻璃杯和李家人真诚的感谢，顾语存都不好意思了，说自己只是做了每个男人看见女孩子受欺负都会做的事，而且李茉自己也很勇敢。 “就是说呢，我也很勇敢的。”李茉咬着一块糖醋小排，小声嘟囔着。 “那就敬你俩呗，来，语存，以后多来家里吃饭。”葛爱华推推李茉的胳膊让她也端起杯子。 顾语存当然愿意多来李家吃饭，他中午就来帮李叔打下手，李茉才刚起床，穿着睡衣刷牙，周姨坐在客厅的缝纫机旁给李茉做袖套，李叔没怎么让他帮忙，但是也一直和他聊天，从天文地理聊到历史人物，后来李家大哥和二哥夫妻俩来了就更热闹了，大哥李承志是个冷着脸却不经意讲出很好笑的话的人，二哥李承良的性子和李茉很像，是个单纯开朗的人。李茉的两个嫂子也很好相处，大嫂活泼，二嫂端庄。这一家人聚在一起让顾语存第一次有了“这就是家庭的温暖”的感觉，虽然他现在还是李家的编外人员，迟早有一日他会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的。 和李家的热火朝天相比，顾厂长夫妇二人的晚餐显得格外冷清。今日没有应酬，又是休息日，孩子还去了邻居家，他本来想着李卫国夫妇也会邀请他一起去，毕竟连顾语存这个小兔崽子都请了。但是中午顾语存就去对门了，到晚上都没有人来邀请他们。 顾妈妈把中午的剩饭泡了开水，拿出鱼冻，一碟宝塔菜和一碟腐乳，两人将就着应付一餐。顾厂长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鱼冻，叹了口气：“儿子养大了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倒不如养女儿，你看对门家的小茉，有时我看她和老李一起出门，她还挽着爸爸的手，是真贴心。我要有这么个小棉袄啊......” “小茉要是我们家的孩子，可能也不会这么贴心。”结婚二十余年，顾妈妈第一次反驳丈夫。 顾厂长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妻子，他不明白一向贤惠的妻子为何突然驳他的话，以前每一次他对顾语存恨铁不成钢的时候，妻子或是安慰他，或是跟着叹气，从未有一次是将他的话顶回来的。 “......你是真不明白为什么李家只请了语存？那天你知道了不是打架惹事而是去救了小茉，你夸过他一句吗？老李和雪梅或许会想，为了救小茉让语存身处险境，你的态度也不是褒赏他见义勇为的，他们还敢让你知道他们是感谢的吗？你习惯了一句不夸自己的孩子，人家不知道啊。” “顾语存本来就自负，我再夸几句，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顾厂长心里有些发虚了，却还在嘴硬，辩解说不是他吝啬夸奖儿子，是怕他骄傲，希望他心虚，“再说了，夸多了我怎么管他？” “你现在倒是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啊，这方法用了二十多年了，你看管用吗？你儿子是个顺毛驴，你非得倒着去刷，语存现在回家不和我们多一句话一大半有你的功劳。”顾妈妈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往日想说没说的话倒了个干净，“你们父子俩，就是前世的冤家，就该天南地北住着省得碰面了就斗法。” 顾厂长不说话了，闷头把一碗泡饭扒拉完了就回书房抽烟。儿子叛逆期不服管教就算了，老婆也逐渐不买他账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他想不通，想了一会儿也懒得计较，小兔崽子不是爱吃别人家的饭，让他吃去。 顾语存在李家吃完饭又吃了甜点，为了解腻又吃了水果喝了茶，一家人凑在一起讲彼此单位里发生的趣事，他甚至觉得糖烟厂三个字听着都没那么厌烦了。李茉的两对兄嫂先后回家，顾语存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李家小院，胃里被美食填了个满，心里也满满当当装着还没散尽的欢声笑语，他慢慢地走回自己家，生怕走快了会将这些喜悦撒了出来。 一进门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对，他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从父母身上练就的，通过家里凝滞的空气甚至能判断出是他们俩谁的心情欠佳，多数时候都是顾厂长。顾语存不想这个温馨的夜晚结束在父亲的训斥里，他想快点走回自己房间锁上门，不料顾厂长一下子将书房门推开了，他的表情还是严峻的，顾语存垂着脑袋，蹲着假装换鞋不与他对视。 顾厂长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顾语存的头：“救李家小姑娘的事情做得好，像个男子汉。”然后居然逃跑一样快步又走回书房了，还把门反锁了起来，顾语存青春期后，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举动，也是第一次夸他。 顾语存轻声应了一句，站起身也回房间了。主卧里顾妈妈偷听着父子俩的动静，轻声笑了，叹道：“真是冤家。” 第15章 宋亚男的决定 “我家老爹昨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假酒。”顾语存第二天想到昨晚的奇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回房间后想了半晌，觉得要不是他在李家喝的汽水其实兑了高度酒，要不就是他不在家的时候顾厂长喝了假酒，他们肯定有一方产生了幻觉。想到半夜他才昏沉沉睡去，早上起来父亲居然难得在家吃早饭，见他起床了就假装不看他，往常出门从来不打招呼，今天早上很大声地喊了句去上班了，真的莫名其妙，顾语存等李茉下班接了她去公园写生的时候突然说，看李茉也一脸疑惑，就将昨天回家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李茉听完就笑了：“你爸爸这是吃醋了吧。” “吃醋？”顾语存连铅笔都拿不稳了，他以前没找过对象，但是听自己的哥们说过女孩子们吃起醋来一个比一个难哄，所以谈了对象就要和其他女孩子保持距离，顾老爹这么一个男人，拳头比烙铁都硬，居然也吃醋？这可好了，还没哄过吃醋的女朋友就要哄吃醋的爹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啊，就是吃醋了，觉得你半天没着家，门对门住着都没叫他们一起来呢。不过你爸爸也在学着和你相处，这是好事。”李茉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再怎么学着和我相处，他终究也不会同意我学美术，可我除了画画以外，真的没什么兴趣。”顾语存深深叹气，即使和顾老爹算是破冰了，他那个老顽固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慢慢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读什么专业，你还算好了呀顾语存，你知道自己喜欢美术，你以后还可以围绕着这个领域选专业，我只知道我想读大学，但是我不知道我想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李茉双手托着腮，她最近因为这个问题有些郁闷。葛老师问过她想读什么专业，她想不出来。读中文系听着不错，风花雪月，她也爱看书，数学系听着也不错，条理清晰，她算数几何也都不错。其他的专业她听都没有听说过，只是听葛老师说的，加上平时看电视和报纸才勉强知道意思，她感觉读什么专业都可以，但是她好像也没有一件像顾语存这样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天在宋亚男办公室外等她，看到她工作的样子，李茉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宋亚男读的会计，她早早学会了专业技能，平时听二哥说，亚男虽然是出纳，但是该做账也做得清晰，有时候财务科长都要向她讨教呢。宋亚男可和她是同龄的，李茉学到的工作技能，已经和她不能相提并论了。 “是啊，我们都慢慢来吧，你也一定会知道自己想学什么的。”顾语存看出了她的苦恼，揉揉她的刘海，继续拿起笔画着秋日的白桦树。 “语存，你别凶我，我和你说个事。”李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还没有连名带姓地叫顾语存，透着几分讨好。顾语存没看就知道她那张小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殷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李茉知道他这是不会生气的意思了，这才敢说下去，“今天上班的时候，宋亚男来过店里，给我塞了张纸条。”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不知道是她刚才酝酿怎么说的时候揉的还是宋亚男犹豫着找她的时候揉成这样的，顾语存扫了一眼，纸条上写：有时间的话，下了班来我办公室，有事请教，这周皆可。 “你要去吗？”顾语存问李茉，感觉她或许又心软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李茉在一个太过于温暖柔和的环境里长大，不管是家庭还是单位，她接触的所有人都不舍得对她太差。因为李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她在不自知时，像小太阳一样将自己接受到的爱无私地投射到他人身上。只是这样的无私，对心地纯良的人来说是优待，对心怀叵测的人来说，是可供拿捏的把柄。顾语存无法信任宋亚男，她招了帮流氓来欺负李茉的事才过了两天，这又是有什么坏点子了，还要李茉自己送上门。 “我觉得她有事，但是我不太敢去，我害怕。”李茉不掩饰地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顾语存，她下午一直在想，宋亚男说的事八成是和丁伟军有关系，但李茉也是不想和丁伟军扯上半点关系了，想到以前她都觉得自己过去可能是瞎了眼。 “那你别去，她如果有事情想请教，态度应该是去等你，而不是让你主动去找她。”顾语存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要去，你得把我叫上，如果被我发现你偷偷去了，我会...” “你要怎么样嘛！”李茉觉得他有趣，便起了坏心想逗逗他，“你要是不理我，我就每天去敲你家门。” “你来呀，我还怕你？”反正我们迟早是一家人，顾语存只说了前半句，后半这句话咽了下去，变成了一抹微笑。 宋亚男推说自己快月底了工作忙，丁伟军说自己下班等她她也不乐意，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等李茉等到八九点才回家。她不想看到家里父母和大姐冷着脸置备婚房，她甚至都不想看到自己的房间被整成婚房的模样。宋亚男不喜欢红色，她觉得那些大红的窗帘，绣着鸳鸯彩蝶的床单被罩，像红色的枷锁在捆绑着她，可家里人没有一个再敢问过她是不是还愿意嫁给丁伟军。离婚礼还有两周，财务科的同事们问着她的婚假准备去哪里玩，问她预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厂里的托儿所翻新了，多了许多供孩子们玩乐的设备。宋亚男听着，也只是对他们笑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心里觉得这些事情好像和她还没有关系。 很确定不想嫁给丁伟军了，甚至可能就是不想嫁人了，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头。当初李茉的转身那么果决，宋亚男晚了些，但是是不是还来得及呢？为什么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还来得及，那个声音似乎是李茉的吧。毕竟李茉比自己聪明。 到了周五，李茉还没有来她办公室。宋亚男不敢直接去李家找她，想到李茉每周五下班是要出门的，她和科长说下班想早点走，家里有事，然后跑去供销社商店找李茉。还算赶巧了，正好遇到李茉坐上顾厂长儿子的自行车后座，眼看二人要走了，顾语存那大长腿蹬车她可追不上，对着他俩背影叫了声：“李茉！” 李茉和顾语存两人回头看着她，又彼此对视了一眼，顾语存看出李茉是想听宋亚男说话的，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等宋亚男走过来。 “我真的有话想跟你聊聊，能耽误你们几分钟吗？”宋亚男平生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对李茉说话。 “我们一会儿要去补课呢，我们在准备高考，所以今天可能不行，过两天你有时间了再来找我吧。”李茉没有拒绝地彻底，给宋亚男留了个通融的活口。 “过两天可能就来不及了，就几分钟。对不起，帮我一次可以吗，我什么都愿意。”宋亚男迫切地恳求李茉。 “那，我们要先去吃晚饭呢，一起吧，路上可以说，去了你还没说完就边吃边说。”李茉松了口。 “他也一起吗？”宋亚男在李茉耳边轻声问，指了指顾语存。 “你放心，他都知道，而且不会乱传话。”李茉自然是信任顾语存，只是宋亚男抬头看他那张冷脸，心里还是有些怕。这小顾公子和他爸爸顾厂长一样，刚才看他对李茉笑得春暖花开的，一抹脸就是个铁面阎王。 宋亚男还是和二人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就是退缩了，只是她畏惧的东西太多了，首先她担心的就是丁伟军和他父母会不会去家里找麻烦，虽说是入赘，没有彩礼嫁妆什么的，但是还有一周多就要结婚了，丁伟军已经把宿舍里自己的很多衣服和物件都搬来宋家了，堆在她房间里，像座小山一样。其次，厂里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喜酒的请柬发了无数，大家现在看到她就问备婚到了哪一步，这时候突然说退婚了，她家会成为厂里的笑柄。父母年岁大了，将来定然是要在厂里退休的。 “所以你来问上一个笑柄怎么自处的？”李茉听了她这担心那担心的，冒出一句话。 “我是想道歉，李茉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冒犯你了，你被人传那些话，我自然是有除不开的责任，但是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已经和你分手了，是你家嫌弃他穷甩了他，我是被他骗了。我不是想洗清自己的责任，该我承担的我会承担，我诚恳地对你道歉。”宋亚男向李茉深深鞠躬，一滴泪水重重地砸在地上，尘土飞溅。 李茉看着她，她知道宋亚男一直是这个镇上最骄傲的女孩。也是因为骄傲，所以在从小到大和李茉的暗自较劲里她才会心存怨妒。这次来找李茉的宋亚男虽然只过了一周，外表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以前乱乱的卷发拉直了，只发尾处还有一点卷，浓妆艳抹的那张脸素面朝天。“你这条裙子，上次我在新洋百货也看见了，还试了一下，果然还是你身材好点，所以穿了好看。”李茉忍不住说，她一开始就看到宋亚男穿了成衣店橱窗里那件印着小花的连衣裙，不过她没试。 “这是......我去买了一样的布自己做的，店里的太贵了。”宋亚男直起了腰，但是还是低着头。以前同事和朋友都以为宋亚男每套衣服都是去新洋百货买的，其实都是她休息日去省城试了回来自己买相似的布剪裁的，家里有缝纫机，她在中专和几个朋友研究过怎么裁衣，手也不算笨。 “你也太厉害了吧，我都没看出来这是你自己做的！”李茉也大呼小叫着赞美，绕着宋亚男转了一圈，“后背加个蝴蝶结会好些，更加俏皮一点，冷点了还能加一件短一点的毛衣，裙子是白底有小碎花的，就要加一件黑色的毛衣，冬天也不会显得单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亚男觉得李茉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如果两个人早点是朋友就好了。 “两位，你们一开始是要聊什么，不是衣服和新洋百货吧？”顾语存无奈地打断两个女孩叽里呱啦讨论穿搭首饰，提醒她们还有正事要说，这宋亚男一直打扰他俩，一路上李茉都只跟宋亚男说话没理他。 “啊是，馄饨店到了，你晚上回家吃吗，还是跟我们一起吃完了你再回去？”李茉看着馄饨店到了，就邀请宋亚男一起坐下来继续一开始的话题。 宋亚男和顾语存抢着买单，馄饨阿姨不知道收谁的，顾语存对宋亚男白了一眼，她灰溜溜地回桌边和李茉一起坐下了：“是我找你们说话，应该就是我请客呀。” “我说你们这个镇上的女孩子怎么都这样？跟男的出门就习惯男的付钱就行了，何况我是请小茉，你既然现在是她朋友，就顺带着。”顾语存话说得难听，李茉看宋亚男听了脸沉下去了一些，关心地看了她一眼。 “我没事，就是在想，和丁伟军在一起也几个月了，除了回沙平那天在他大哥大嫂家吃了餐饭，他是一次也没请过我吃饭的，顶多就是下班给我买瓶橙汁，我也不是嫌他工资低，家里条件差，他每次都告诉我他省钱婚后都给我管，但是我在厂里就是管发工资的，我知道他前脚拿了钱后脚就拿回去全都寄给他爸妈了，在一起这段时间，吃喝玩乐，包括他身上的新衣服，新皮鞋，他宿舍的被子都是我给添置的，我工作以来的积蓄都快见底了，何苦来哉。” 宋亚男的苦楚和当初的李茉大同小异，只是李茉那时候手里的钱都去给自己买新衣服新书了，又爱吃零食吃水果，不到月底就得和父母撒娇要零用钱，又是大嫂二嫂也会找着理由给她发个小红包，这些钱她都自己存得好好的，丁伟军也不知道有这笔钱的存在，只看见李茉的工资左手进右手出的，可能也就不好意思再问她多要了。李茉有些想安慰宋亚男，她知道那种想到最后发现是被全心全意对待的爱人算计了的感受，可是当着顾语存的面好像不合适？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合适，但是她的脑子不允许她这么做。 第16章 托举 “所以你就是想悔婚，就是早就对他不满意了，因为怕这怕那的，所以需要我们俩来说句宋亚男，丁伟军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开他吧。然后你就个合理的借口了？”顾语存双臂抱在胸前，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在算计，她逃婚事小，扯到李茉撺掇她逃婚，这个火可不就往李茉身上引了。 “顾公子，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宋亚男不开心了，不过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对李茉的态度，“我以前是对李茉，对你都做了坏事，我知道我罪无可赦，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你们的，你们尽管提，我知道我做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你不是想要找借口，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有勇气，哪怕知道分开了就是要面对流言蜚语也一定要和他分开。”李茉一语道破她的来意，“我那时候是蒙着眼睛一直跑，我也想过撞到南墙了，就把南墙撞破，但是我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在我身后帮我解开了蒙着我眼睛的眼罩，顾语存也在拉了我一把，让我不至于真的撞得头破血流。宋亚男，你要想回头，只要是还没撞到南墙，永远不晚。你的爸爸妈妈爱你不止比我爸爸妈妈爱我要少，宋书记为了你的事都去我爸爸办公室说好话了。胜男姐姐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听说你要结婚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回家，我想你爸爸妈妈，胜男姐姐，他们不是只想看到你结婚，他们是想要你可以开心幸福啊。” “我姐夫在广东和别人合资开了一家厂，我听我姐说效益不错，我想去那边工作。我想了好几天，我是喜欢做账的，我喜欢做会计。如果能把婚事取消了，我应该会和姐姐姐夫一起回广东吧。”宋亚男对李茉说，“我想好了退路，只是我不知道我父母该怎么办了，虽然我个人的幸福是很重要，但是爸妈家人疼我，我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幸福，那我就太自私了。” “那不是很好吗，你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去处。你都有这个决心从国营厂辞职，小小一个丁伟军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说了，被一个女孩甩了部分人还会说是那个女孩子的问题，连着被俩女孩甩了，他就是那个笑柄，他根本不敢声张的。”李茉窃笑，“你可就捡我现成的吧，我种树你乘凉了，算我们这么久不一起玩，我送你的大礼了，你去广东之前可得做条新裙子给我。” 顾语存用筷子另一头轻轻敲了一下李茉的头：“还种树乘凉，当心你们俩共同的前对象那张颠倒黑白是非的嘴吧。” “随他说去咯。”李茉和宋亚男异口同声。 顾语存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又对宋亚男语气有点凶道：“我可是看在你现在是小茉的朋友的份上才提醒你一句，那个男的报复心很重，逃了婚你自己当心一点。” “谢谢，我已经想过了，就算姐姐不愿意带我去广东，我也会自己去，听说那边现在比我们这省城都发达了，很多企业在招工，我学的会计，又有工作经验，一定饿不死的。”宋亚男又向二人道歉，“小茉，你也要当心一点。” “再过几个月，我们也要去读大学了，没事的。”李茉胸有成竹地对宋亚男说，考上大学就离开小镇了，顾家爸爸又是厂长，丁伟军再怎么样也是要在他手下干活的，不敢造次。 李茉和顾语存吃完馄饨就去葛老师家补课了，宋亚男在回家路上反复排演自己应该说的话，推开家门看见丁伟军又搬了一编织袋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放在她家院子里，还好他人不在，父母和姐姐在客厅里看电视，也没搭理那袋行李，前几次也是宋亚男自己扛着回房间的，今天她也不想管了。 “爸妈，大姐，我有话想说。”宋亚男向父母跪下，声泪俱下。宋书记几人看这情景被吓了一跳，宋胜男赶紧去扶妹妹，被宋亚男轻轻推开了，“姐，说完了我再起来，宋家的不孝女宋亚男，虚荣心作祟，自私愚蠢，被丁伟军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明知是死胡同却不听父母劝告，自作主张，还曾以性命逼迫父母接受婚事，去沙平村见到丁伟军母亲，被刁难后曾经有过悔意，但是碍于面子不敢直至今天才幡然悔悟。爸妈，大姐，我认清了，我不想嫁给他，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请父母和大姐为我做主，我要悔婚。”说完依然跪于父母面前。 宋书记夫妻俩自是心疼得不行，宋妈妈和大女儿一起将哭泣的宋亚男扶起来，让她坐在父母中间，看着女儿伤心，当妈的心里也疼，居然和宋亚男一起哭了起来：“好姑娘，不是你的错，从小你和胜男都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胜男是姐姐，性子也和顺些，所以也惯着你，全家一起把你保护着，遇到了心怀叵测的恶人你自然不知道哪里是圈套，哪里是陷阱。从沙平回来我就见你闷闷不乐，可是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们，哪有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就叫媳妇做饭的人家啊！只是亚男，这婚事已经落定，你爸的领导同事，你的领导同事，还有我们家远近亲戚下周都是要来吃喜酒的呀，现在你说悔婚......” “只要我女儿不想，这婚就能悔！”叼着烟半天不发一语的宋书记突然说话，他狠狠掐灭了烟头，“如果为了我们所谓的面子把姑娘一辈子赔进去，我宁可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要让他丁伟军进门！” “丁家那对父母，父亲似乎还好说话，母亲就是个无赖啊，上次来的时候就支支吾吾，明里暗里说咱家大，还说将来若是丁伟军买不起房，就在院子里盖个平房给他们老两口住这种混账话，想必丁伟军曾经承诺过他们什么，可能现在人家都在规划如何瓜分咱们家房子了，今天亚男说要悔婚，他那妈不得打上咱们家门来？”胜男抚着妹妹的后背，妹妹如果是能悔婚，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怕那无赖缠上自己家，宋书记年纪逐渐大了，血压高，家里唯一能用得上的男人就是她丈夫，丁家可是有四个儿子，做惯了农活的，真的有冲突了，她那个文弱的丈夫怕是也打不过。 “亚男，你心里是确实想退婚吗？”宋书记看着女儿，严肃地问。 “是，我要退婚，我不要嫁给丁伟军。”宋亚男笃定地回答。 “胜男，亚男，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宋家没有儿子，当初给你们取名字的时候，老爸是存了一些私心，但是一点点把你们姐俩养大以后，我开始觉得自己当时很肤浅，有没有儿子要什么紧，男孩子能做到的事儿女孩子一样能做到。亚男你也记好了，姐姐嫁去广东，老爸老妈的确是有点不舍得，但是想着她既然喜欢，就不想自私地绑住她。你的婚事，我们没有要求男孩子一定要入赘，我们只希望你找个自己喜欢的，也是真心疼爱你，能保护你的好男人，入不入赘的我和你妈完全不在乎，又不是将来的外孙外孙女不跟咱家姓就不是咱家的孩子了，我们照样会疼爱他们，我养你们也不是只为了老了有依靠，为人父母的，孩子心里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我们就该权力托举。”父亲搂着两个女儿，语重心长，“今天这事是麻烦，但是麻烦在于我这个当爹的没有让你足够信任，导致你回头晚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长计议，请柬那些你不用担心，大不了就当我宋家平平常常请亲戚朋友们吃个饭，我们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 第17章 好聚好散 晚上，宋家大姐胜男夫妇俩与父母商量完毕后，去了亚男的卧房，房间里那些堵心的红色装饰已经被她拆了个一干二净。窗棂上贴着的喜字被她撕了下来，艳红的窗帘换回了她前的浅蓝色，本来准备的四件套被她丢去了墙角，丁伟军的那些衣服和带过来的物件一起收回了编织袋，堆在了院子里。整个房间恢复了从前的气息，仿佛这一场婚姻的闹剧从来没有存在过。 “亚男，先别忙了，来坐。”胜男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和她商量方才和父母商议关于这件事的解决方案，“刚才老爸老妈想好了，去找丁伟军谈退婚的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让他明天来家里，一家人坐下来跟他谈，就说你还小，家里还舍不得。如果丁家人上门来闹，咱们给他们一笔钱。” “给钱封口？大姐，我的积蓄不多了......”宋亚男想着丁伟军的妈怕是会狮子大开口的，不要她几年的收入不会罢休的。 “爸爸说了，不用你出这个钱，到时候他找人说项，把丁伟军在糖烟厂的工作还是保住，这次厂里裁人，不是看在爸爸的份上，他那个后勤科的位置也保不住，有这个铁饭碗在这里，他们也不舍得不要，如果丁家要了个我们拿不出的价格，我们也不会再保他在厂里的岗位的。还有，你自己的工作......”胜男本来打算婉转地提出，是不是换一份工作会比较好，比如离开糖烟厂，去省城闯一闯。 “姐，可以带我去广东吗？”宋亚男小心地问。 “当然可以啊，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躲着丁伟军和丁家人的话，离家千里，会不会有些远了呢？”胜男没想到妹妹也动了这个心思想去广东，她自然是欢迎妹妹的，这么多年她身边没有一个家里人，每次回家都要坐很久的车。虽然丈夫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如果有亲人在身边，有些时候心里还是会更有底气一些。她想过等父母退休了把全家都叫去广东，他们的生意做得不错，政策也一直支持，可是妹妹也在厂里找了工作，如果就把她一个人剩在镇里，还是于心不忍，如果妹妹肯去，那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下了这个决心。 “不是因为他，姐姐，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笨，至少是觉得我不如李茉聪明讨喜吧。”宋亚男拉着大姐的手，和姐姐说着从小到大的心结，“小时候你总说，要是我成绩有小茉一半好该有多好啊，可是天生好了我就是你妹妹，即使你不满意吧，也没办法了，我们才是亲姐妹。我之前因为这些话讨厌了李茉很多年，甚至是恨了她多年，但是我经一事长一智，是真的知道她在很多方面确实比我强，可是我也有我很好的地方，我会做衣服，我做的衣服没人能看得出不是在新洋百货买的，我还会算账，我喜欢做会计，在厂里做出纳早就让我觉得有些不满足了，如果有机会去展示我的能力，我想去。” “你姐夫早就说过，我们公司的财务不是自己人他总是不放心的，你如果肯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父亲还有三四年就退休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在广东也是一样的团圆。并不是房子在哪里就是家，家人在哪里才是家。”胜男把妹妹搂在怀中，姐妹俩很多年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她以前只以为妹妹青春期有些叛逆，原来是从小的心结从未解开，“亚男，姐姐不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这样的话了，但是这话一定给你带来过很大的伤害，我心里不是觉得有个妹妹真好，而是我的妹妹是你真好。你在姐姐心里是最好的女孩。” 姐妹俩说了会儿体己话，宋亚男今天是累着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宋胜男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现在的妹妹和小时候没太大区别，她本来以为办完妹妹的婚事自己就能和丈夫回广东，没想到竟然是妹妹要跟着自己去广东了。妹妹想得清楚，与其和不对的人蹉跎一生，不如闯出去，成就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是在妹妹的境地，她能不能有这个勇气，大概是没有，天底下能有几个女孩像她这样？她关上了宋亚男床头的台灯，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接下来是一场一场的硬战，她要替妹妹撑着，他们全家都会替她撑着。 丁伟军最近除了一趟一趟往宋家搬自己的行李，没太见得到未婚妻，宋亚男说自己加班，他想着厂里裁了一批一批的人，可能她是有危机感吧，就没有太放心思在宋亚男身上。他大部分的精力在自己家，父亲出事了。他那赤脚医生父亲在一周前的凌晨被村子里的一家人叫去诊断一个老人的病，半睡半醒地开错了药方，那家老人喝了他开的药，天刚亮人就没了，连送医院抢救都没来得及，虽然镇里的医生也说是了是抢救不及时，不关那药什么事，但那家人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丁家人身上，他们本来在村里就不是大姓，这下更受排挤，村里人按着父亲跪在去世的老人的棺材前，甚至还把灵堂搬来了丁家，村里人都说丁家是杀人犯，要抓他去坐牢枪毙。 丁伟军的父亲本来就是个老实胆小的人，虽然不明白一副无功无过的药怎么能要人命，但是也还是认罪了，听凭那家人叫他跪就跪，在丁家哭丧他也毫无对策。丁伟军的母亲早就把小儿子要娶镇上有钱人家的女儿的事情传得村里无人不知，那家人张嘴要了三千并且要挟，要么丁伟军的父母去镇上问亲家要钱，要么他们就自己去找丁家的亲家说道说道了，再在糖烟厂门口扯个“杀人犯之子丁伟军，欠债还钱”的横幅也是可以的。丁伟军的大嫂趁他们没看住偷跑了出去给丁伟军打电话说了这事，并且让他快点凑齐三千块，把这件事了了，不然不仅是丁家在沙平住不下去了，父亲可能真的会蹲班房。 丁伟军急到感觉浑身气血逆流，放下电话一个没注意，还摔了一跤，裤子破了个大洞，膝盖也流血了，他坐在马路边想等没那么疼了再起来走回宿舍，满脑子都是三千这个数字。他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十块，大头还在母亲手里，把他卖了也拿不出三千，现在去和宋家借三千估计婚事也黄了。不借的话，他的工作婚事一起黄。宋家大姐和姐夫是在广东做生意的，他们也许有这个钱，之后他再按月还给他们就好了，他每天借着把自己的东西搬去宋家当理由，想趁宋爸宋妈不注意的时候和宋胜男夫妇俩提借钱的事，可是一周也没遇到他们，急得他嘴上长了一串燎泡，全天下应该没有他这么倒霉的新郎官了吧。 丁伟军下了班又回宿舍理了几件衣服去宋家，看看四周，他的宿舍快搬空了，他甚至不知道明天该搬什么了。但是还好今天他看见宋胜男夫妇二人都在宋家，注意力都在这俩人身上，他甚至没关注到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在院子里。进了屋才看见宋家人都坐在客厅，几天没露面的宋亚男都在，丁伟军刚想打招呼，被宋书记招呼着去客厅坐下。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丁伟军心中一惊，还是佯装镇定去宋家人对面坐着。 “我们家亚男想了几天，还是不想结婚了，她也还小，我们家不舍得，所以你们好聚好散。”宋书记开门见山的一番话说得丁伟军有点懵。 反应过来后他看向宋亚男：“可是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下周就是婚宴了，怎么了呀亚男....？”他觉得或许宋亚男还在介意李茉的事情，那都是可以商量的，让他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为什么突然悔婚了呢？ “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真的不合适。”宋亚男坚定地告诉他，“和其他人和事都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嫁了。” “今天小高说，他和他老婆昨晚吃馄饨看见了你和李茉，还有那个顾家的公子哥，是他们叫你背叛我的是吗？”丁伟军看她坚决，也不藏着兜着了，“他们要给你介绍什么样的人，厂长的侄子还是外甥？顾语存自己肯定是看不上你了......” 丁伟军话还没说完，宋亚男已经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你也太无耻了，我说了，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李茉也没说你一个字的不是，但是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她我可都还记得呢，你如果想传我的闲话，随便你去，这个婚我不会结，你把闲话传出国我都不会跟你结。” 宋书记和胜男的丈夫怕丁伟军还手，忙把宋亚男拉开护在了身后，丁伟军被这记耳光打得头一直垂着，半晌，他突然冷笑了：“不结，浪费我这么久的时间和精力，你们宋家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下周我照样敲锣打鼓来你家，到时候闹的笑话更大，除非你们能把她藏一辈子。” “你想要什么交代？”宋书记更理解女儿为什么坚决不想嫁给丁伟军了，往前只是觉得这个人心思深沉，现在看来，是阴狠。 “五千块，我三天内带着人来拿，五千块拿来你女儿爱嫁厂长侄子还是外甥就随她去，我也不会再上你家门，不然就做好准备我把事情闹得全镇都来看你们家的笑话。”丁伟军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出了宋家，出门才看见自己的家当像一堆被扔掉的破烂，丢在院子的角落里，昨夜下过了雨，那些编织袋上沾了不少的尘土，就像那天他那天背着宋亚男回沙平的时候沾满泥泞的鞋一般潮湿肮脏，也像他这段人生一样。 第18章 不是愚蠢是宽容 “五千块，他真敢说啊。”李茉听了这个数也惊了，宋亚男从丁伟军那听了已经不少人知道她与李茉和顾语存见面，想着再遮掩也遮掩不了了，休息日就厚着面皮去李家找李茉商议，李茉又叫来了顾语存，三个人掩着门在李茉的卧房里商量。 “亚男怎么会来找小茉？”李卫国觉得有些奇怪，两个女孩子有十几年没在一起玩了，后来出了丁伟军那个事情，本来以为她们更是会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你还没听出来吗？亚男悔婚了，没人商量，来找我们小茉和语存商量了。”周雪梅小声对丈夫解释，“丁伟军那个性子，没找好下家又被悔婚了，肯定会让宋家赔一大笔，估计就是五千，小茉刚都喊出来了。” “亚男，我没什么积蓄，我有的可以都给你，语存，你有多少也先给她吧。”李茉找出了自己的钱包，还向顾语存化缘，被宋亚男制止了。 “我不是来问你们借钱的，这个钱我老爸老妈和姐姐姐夫都同意了他们出，而且我们会再往下压一压，五千，美得他，他们早就料定丁伟军会这样说。我就是担心，三天后丁伟军说要带着家里人来我家要钱，不然就会要个说法。我家只有姐夫和老爸两个男人，老爸年纪也大了......”宋亚男不好意思地说，这件事着实是丢人，宋家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想来想去只有再麻烦李茉一次了。 “你是想借我两个哥哥吧！好说好说，我提前跟他们说好时间吧，人多力量大，而且我哥哥也能做中间人，省得他以后出尔反尔，一直问你家要钱。”李茉爽快地答应了。 “说起这个，小茉说的对，你们写一份协议吧，白纸黑字把金额写清楚，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骚扰你家，你是要去广东了，你爸妈还要在这里几年呢，他万一手里没钱了就去找他们要就不好了。”一直不发一言的顾语存指出了重点。 看两个女孩埋头想着协议怎么写才万无一失，顾语存出门将宋亚男和丁伟军的事情告诉了李家父母，出动李家两位兄长去当这件事的中间人，还是要过问一下家里长辈的，不能李茉热血一上头就答应了。 “这丁伟军怎么干这种事，老宋倒也答应了？悔婚怎么看也应该是姑娘吃亏点，他一个大男人还来要钱了？”李卫国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叫上宋书记一起去痛打丁伟军。 “哎呀你冷静点，老宋高血压，你的血压也没好到哪里去，深呼吸。”周雪梅拍着丈夫的背，这个李卫国，快退休的人了还以为自己二三十的小青年，什么事都先想着靠暴力解决，“胜男亚男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胜男回来了这么多天，我们还没说请他们夫妻俩来吃个饭，我看晚上把老宋一家也叫来，大家一起商量着，老李你晚上多做几个菜，语存你也留下，帮李叔啊，我去打电话。” 顾语存想到上周自己留在李家吃饭，晚上老爹都有点“吃醋”，想着要不要把他爸妈也叫来，可是想到顾老爹是李叔和宋书记的领导，可能他们并不想让厂长知道太多家里的糟心事吧。他没说什么，在厨房帮李卫国洗菜。 李卫国比上周话少，半晌叹了口气。 “李叔不开心？”顾语存听了问他。 “就是今天看到亚男来家里，记起来一些以前的事，小时候这俩小姑娘玩得可好了，胜男对小茉好，承良承志也是把亚男当成自己小妹妹的，老宋家也还会跟我们家走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亚男再也不来家里了，老宋和他老婆也不太来了，也真是奇怪，她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俩小姑娘能有什么？我们和老宋也没什么仇怨，就是突然走不近了。所以人和人的缘分真的挺奇妙的，交集会在一个时间突然断了，哪怕在一个厂工作，在一条巷子住着都遇不到，又在将来的某一个瞬间突然一下子全都拾起来。嗨，我和你说这干什么，小顾你也去玩吧，今天是说老宋家的事，就不叫你父母了，下次聚餐叫你父母赏光一起来啊，你每个休息日都在我家吃饭他们俩也会孤独的。”李卫国感觉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赶紧把话题转走，说着要叫顾厂长和夫人也来吃饭。 顾语存还在想着他说的缘分什么的，轻声“嗯”了一句，想想似乎是缘分作祟，但是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李家是一家善良的人。宋亚男不吝于承认自己嫉妒过李茉才在那时断绝了两人的往来，甚至她嫉妒到要找人去收拾李茉，真的弄伤了李茉。在她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真诚地向李茉道歉后，李茉还是愿意原谅她，甚至愿意出钱出力去帮助她。顾语存问过李茉她真的不记恨宋亚男吗？李茉说宋亚男以前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顾语存觉得李茉太傻，太放纵别人。今天看了李家夫妇的举动明白过来，这是李茉从父母身上习得的宽容。 两家大人怎么会因为两个小女孩闹了点矛盾就不往来呢？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以前吴副厂长在位时候，这位宋书记也曾经是他手下的强将，而李卫国就是典型的无立场，只做实事的实干家，八成也是宋书记在那个时候觉得与李家相处会挡了他青云直上的路吧，所以才会一家子都和李家断交。但是李卫国比顾语存年长了那么多岁，他心里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只是宽容了宋家人。 晚上，顾厂长看着这次不止顾语存受到了邀请，老宋家也携家带口地去了李家吃饭，心里更想不明白了。 “老李是对我有意见吗？”顾厂长闷闷不乐地问妻子。 “不可能，李家都是实诚人，还都在你手下工作呢，能对你有什么意见？”顾妈妈又气又笑，觉得他有点太过于关注李家了，来了什么人串门都记得清清楚楚，“人家两个小姑娘一起玩呢，两家又是老邻居了，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你了？” “顾语存也在他家呢，怎么也没叫我们俩去？” “也许人家叫了，让语存传话呢？所以你啊，还是要跟你儿子把关系搞好了，不然他知道了不喊咱俩去，都赖你。”顾妈妈和丈夫说话越来越无所忌惮，搬来镇上后，丈夫整个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顾厂长在省城的时候，十天有九天是不回家吃晚饭的，当然她也知道丈夫没什么花花肠子，只是一心搞事业，所以也不太说他。现在好了，每天工作再忙都回家吃晚饭，见到儿子也没有以前那样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甚至有点黏着儿子的意思，大概也是年纪大了，孺慕之情开始重了。看着父子俩关系改善，顾语存也没有以往那么冷漠了，前几天还从外面给她买了梅花糕，说看见李茉给周姨买了就给妈妈也买了一份。虽然是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到顾妈妈面前，还立马进了房间，但是顾妈妈的心里还是很温暖，想着搬家来镇里真是搬对了，家里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19章 退婚和谈 第二天就是丁伟军上门来要钱的日子，果不其然，带队的是丁伟军那个张牙舞爪的妈，后头跟着他三个哥哥。宋家人不知道丁伟军的爸还被那家人扣在沙平，以为就这个老实人没有跟着来寻衅滋事。 丁家人上门之前商量了，五千中的三千解决那个糊涂官司，剩下的两千，三个哥哥家每人一百，还有一千七百块留给丁伟军的父母。出了这件事，丁家人在村里的名声尽毁，算是断了老俩口唯一的收入了，只靠丁伟军在糖烟厂这点微薄的工资也不够养活三个人，只当是他给父母准备的养老钱了。丁伟军那日看宋家人并没有直接反对，就后悔要少了，宋书记职级高，薪水自然也高，宋妈妈的娘家在省城，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大姐和大姐夫还在广东有厂子，这次回镇里给宋亚男带的手提袋都是托人从欧洲带回来的名牌。他就应该要一万，这样怎么说也是个万元户了，再想娶老婆也有可说之处。经过这件事，丁伟军已经不把范围只放在糖烟厂里了，也不在镇里，他连着在谈婚论嫁的阶段被两个糖烟厂的女孩甩了，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就算不在糖烟厂找，镇里的女孩家里如果打听到他这些事也会忌讳吧。所以不如把眼光放长远点，去省城看看，他能从沙平摸爬滚打到镇里，一定也能从镇里挣扎到省城。 事情并不完全如丁伟军预想得那么好。一进宋家门，他就看到除了宋书记和宋亚男的姐夫，李承志和李承良也在客厅里坐着，更要命的是，小沙发上还坐着个架着二郎腿的顾语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家人。丁家三个大哥都是种地的，性子更像父亲，见了这阵仗有些退缩了，丁家老三是第一个想跑的，被丁母一个凶狠的眼神又给吓了回来。 “亚男要跟我家伟军退婚？”丁母抹着虚假的眼泪质问，“人都已经去过我家了，我家好吃好喝招待她，虽说是入赘，应该亲家上门，伟军说怕亲家从镇上去沙平不方便，我家老头子和我走了多少山路过来议亲，这份心意就算是那狼心狗肺的人家也不该糟践吧？你宋家仗着自己权大势大的，太欺负人了，我们丁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姑娘了？这都已经把婚宴的请柬都发出去了，以后要我们伟军怎么娶媳妇，怎么做人啊？” “哟你可算了吧，亚男去的第一天，你叫她给你端茶倒水，还让她下厨做饭。我这女儿在家里都不做这些活，第一次去你家本来就是客人，你却这么作贱她，我问问你到底是谁狼心狗肺？”宋妈妈听了这话简直要跳脚，那天宋亚男一说去丁家还没坐下来休息片刻就被这个乡野村妇要求做全家的午饭时，她就已经为女儿遇到这种事哭了一场，如今他们还有脸把这事颠倒黑白说出来，一盆脏水全往宋亚男身上泼，她作为妈妈怎么能不为女儿抱不平。 “妈，你不用跟他们吵。”胜男看见老妈情绪失控，眼见着要和那胡搅蛮缠的老妇吵起来了，赶紧制止了她，“这些话我家已经不想和你理论了，今天主要是谈那天丁伟军提出的赔偿。首先，你刚才也说了，你儿子原本就是想入赘到我家，现在婚事未办，结婚证也还没领，事实上他们两个只是处了对象谈崩了要分手，我家原本就不用出这个钱。至于我家为何愿意，完全是看在我妹妹亚男的份上，拿了钱以后丁伟军再不准纠缠我妹妹，他自己那天也说了，钱一到手，从此以后不上我宋家的门，是不是，丁伟军？” 宋胜男觉得给钱之前必要要把其中的关系梳理清楚，既然两人已经没有情感纠葛了，就不用再说什么厚待薄待，也不用再当亲家处了，不如把其中的利益纠葛分析清楚了，两下相宜。 丁伟军点点头：“是，五千一到手，我再也不上你宋家的门。” “好，你认就好。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姐妹两个学的就是会计，扒拉算盘珠子的，所以我们算了一笔账，丁伟军你现在来听听对不对，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立马提出来。”宋胜男拿出宋亚男记下的账本，亚男别的好习惯不多，收入支出是她从小就每天记录的，宋胜男将账本里为丁伟军花的钱一条不落的报了出来，两人一起出去吃饭，消费的钱全都折半了算是均分，听了一半丁伟军就受不了了，承良承志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丁伟军居然花了宋亚男这么多钱？恋爱时间不算长，但是几乎每一笔支出都是宋亚男出的，甚至他沙平老家房顶要翻修，他都问宋亚男借了钱没还。 丁伟军看了一眼顾语存，顾语存也正在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蔑视，丁伟军愈发恼火，强压着怒气制止宋胜男：“你们现在念出这个账是想拿回这些钱？”还嫌不够，又对着一直没说话的宋亚男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对，既然你要算赔偿，就要将所有的账都算清楚。”胜男并不否认，宋亚男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公开了丁伟军吃软饭的这个事实他会生气是必然。 “你在我女儿身上搜刮了这么多钱，她工作几年存下的积蓄基本都花在你身上了，还要恬不知耻地问我们再要五千？丁伟军我告诉你，五千没有，最多只能给你三千算是了结了你家对我家的纠缠，你如果现在接受了，这三千就还有，我们在座的都是见证人，我家不会对厂里其他领导说起你这些破事，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咱们一起去厂里能说话做主的人面前分辩分辩，看看是谁先丢工作。你自己考虑吧。”宋书记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也说出了宋家这边的意思。昨晚去李家聚餐的时候，一桌人在商量如何应对这件事，丁伟军这一下掏空了宋家几年的积蓄，还是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尽量和他商议价格，再拿住他的心理，毕竟他只是个刚进厂的愣头青，靠山吴副厂长也走了。所以让承良承志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顾语存说自己也想去，宋亚男很感激，有了李家兄弟两个和顾厂长的儿子在，丁伟军不敢闹得太厉害，毕竟他最要的还是脸面。 丁伟军还在想着是否要答应宋家把五千一下砍到了三千，丁母听到了丢工作一下子着急了，那边村里的一家人要的也是三千，这里如果正好能拿得出三千把那边的坑填平了，以后家里的收入就靠丁伟军，他们在村里也能过得不错了，她抢在儿子前面就答应了宋家。 “行，把协议书签了吧，签完就能拿钱了。”宋胜男拿出了昨天李茉和宋亚男一起拟好了的协议，和准备好的三千块，放在茶几上，丁伟军还没读完协议，丁母的手就已经往拿钱上伸了，胜男把钱按住，“签完了才可以把钱拿走。” 丁伟军读着协议书，大概就是拿走了钱不准再来宋家骚扰，也不能将这桩没有完成的婚事告诉其他人，一旦有人知道，宋家就有权利要回这笔钱。丁母一直推丁伟军的手肘，让他快点签，还小声和他嘟囔：“你爹的事情要紧，先把钱拿到手吧。”三千块，丁家人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丁伟军签了。他这几日没回过沙平，从母亲和几个兄长的口中听到的父亲被强摁在死者的棺材前下跪，磕得头破血流。家里养的牲畜也被糟践得七七八八的，院墙外都用红漆写上了杀人犯。沙平村的人本来没有那么厌恶丁家，只是不爱搭理这一家人，宋亚男上门拜访后，丁母顺势抖了起来，看村里的邻居们都不顺眼起来，张口闭口地住在这里一辈子才没出息之类的话，又被父亲看病出人命一事一点火，过去有点小仇小怨的都来寻他们的事儿了。村委调解过几次，但是出事那家人一来是村里的大姓，跟左邻右舍的都沾亲带故，二来看上去的确是喝了丁父那副药才致人死亡。丁伟军心里挂念父亲，却不敢回沙平看一眼父亲，今天母亲和哥哥们都来了镇上，父亲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一想到这里，他就赶紧给这几人买了回去的车票，再三嘱咐他们别把钱弄丢了。 第20章 像我这样的爱人 “然后呢，事情就解决啦？”下班后，顾语存去供销社接李茉，被她拉着问早上宋亚男家发生的事。早上李茉也一直闹着要跟哥哥们和顾语存一起去宋家，被他拒绝了。早上丁伟军看到李家两个兄长脸色都变了，更何况李茉，他八成会觉得自己这样都是李茉撺掇的，被这样阴狠的人记恨得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呢，我也还以为没到他心里预设的价格他要纠缠一会儿，至少是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去刺激刺激宋亚男，但是他签了协议收了钱就走了，我想要不就是他也没那么想结婚，要不就是他家出了急用钱的大事。”顾语存早上没说一句话，就一直坐着观察所有人的反应，丁家人行为古怪，听见宋家往下压价格的时候不仅没生气反驳，反而如释重负。丁伟军还没签协议的时候，那老妇就一直在推他的手肘催着他钱，还和他耳语了几句。 “管他呢，事情解决了就好了，再过几个月咱们要去读大学了，过几天胜男姐回去会把亚男也带走，由得他去传闲话去。”李茉满不在乎丁伟军的心理活动，他们都是即将远行的人，不会被一个困在原地的人绊住。 “你就这么确定我也能考上吗？”顾语存自从答应李茉陪她一起上大学后，的确也是认真在准备高考了，可是还有几个月了，之前落下的课业那么多，心里还是不踏实。 “喂，你答应我的！”李茉拍了一下他的背，“如果你不保护我，我这么美，上了大学肯定好多男孩子追我，万一里面又有丁伟军这样的，那我不是被骗惨了。” “那你就不能不找个丁伟军那样的？”顾语存听出她是在戏谑，也存着心和她玩笑。 “那我找哪样的？” “我这样的呀。” 这话一出，李茉沉默了一会儿，顾语存感觉玩笑有点开过了，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点破，但是都达成了默契，他有点后悔开了这样的玩笑，也沉默着想怎么把这句话圆回来。他的腰被李茉轻轻搂住，她贴着他的后背，她是第一次这样做。虽然之前也牵过她的手，也紧紧抱过她，但是李茉主动来抱顾语存还是第一次。顾语存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小心翼翼低头看了一眼，才确认这接触不是自己的想象，但是他还是不敢说话，怕弄碎了这美丽的一刻，听见她说：“看你表现。” 厂里最近有个传闻，宋亚男感觉不管走到哪，身后都有人在指指点点，看到她又不说了。后来在卫生间的时候听到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才知道这个谣言她和李茉是主角：李宋两家的姑娘为了丁伟军争风吃醋，宋出纳为了解决掉漂亮的情敌，不惜找流氓欺负了她，这事被丁伟军知道后就跟宋出纳退了婚。 她心中大惊，与李茉对峙那天，办公楼里早就没人了，顾语存是后来找来的。李茉自然是不可能传这些话的，她信任李茉，顾语存也不可能，看着他对李茉情深意重的那个样子就知道这样不利于李茉的传言不可能从他那里传出去。流言的另一个中心是丁伟军，可是他并不知道宋亚男找过那帮人，而且他最近请了探亲假回家，没有机会传出这样的话。还有可能是谁呢？宋亚男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李承良也听说了这个传闻，他恼火急了，这传闻中伤了两个女孩，把丁伟军倒是给树立成了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他想去找丁伟军算账，但是去了后勤科才知道他请假回家了。抓住那些传闲言碎语的职工们问也是不可能的，流水线上本来就枯燥，说着别人家的闲事解闷，讲着讲着就会迷失了最初的传谣的人。他不敢告诉小妹，怕她伤心，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从供销社其他社员嘴里，李茉还是知道了。 “小茉，有什么心事就跟姐姐们说，这宋亚男也太不是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是啊，顾家公子知道这事了吗？” 这次，她们是真关心地围着李茉，李茉有些迷茫，满眼写着什么事啊？她们还以为李茉在装傻，不想告诉她们。 “就是宋亚男找流氓把你欺负了啊，我们都听说了，糖烟厂也传遍了，小茉，你请几天假休息休息吧。” “宋亚男？我没被流氓欺负，也不是宋亚男，哎呀真的没有！”李茉有些急了，她也不敢说那天确实遇见了流氓，怕事情越传越离谱了。这事居然比丁伟军的事更难解决，因为这个谣言的传播者她都抓不到。 顾语存去接她下班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从那次两人隐晦地表达了心意之后，李茉坐在后座都会抱着他的腰，这一次却又抓着后座了。顾语存心里纳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了她，他决定先不带李茉回家，转路去了公园。 一直到公园门口，他停了车，李茉才发现，往常她或许有这个心思下了班二人一起去公园逛逛，或者写生。今天却不愿从车后座下来，只说自己乏了，想回家躺着。 “你不对劲，谁让你不开心了？”顾语存弯下腰，和她对视，他知道每次这样李茉就不会对他说谎了。 李茉拗不过，把今天在供销社听到的那些话都告诉了他：“......真的挺麻烦的，我都不知道是谁在和我作对，我如果澄清，就必然需要亚男作证，那她的名声好像玩完了。而且更完蛋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证明，对谁证明。也觉得可笑，为什么我需要自证清白，明明受伤害的是我啊。” 顾语存怜爱地看着她，李茉心里的挣扎正是因为她已经有独立的思想，甚至她的思想比太多人都过于前卫了，她不想用身体的清白与贞洁当作自己纯洁无瑕的证明。但是她不得不去这么做，因为太多人是这么想的了。 “这个谣言是有漏洞的。”顾语存分析给她听，“首先，宋亚男现在没有被那群流氓指认出来，你如果想把她说出来，当然可以，那伙人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她也逃不过制裁的。” “我不想指认她，顾语存，我愿意相信她当初是受了蒙骗才行差踏错，她已经向我们道过歉了，我真的不想指认她。况且，就算是把她关起来吧，那可不就更证明这个谣言是真实的。”李茉急着打断顾语存，她当然知道把宋亚男推到前面去自己就可以从这场隐形的灾难里逃脱，可是宋亚男的人生才刚刚好转，李茉不想这样。 “那也是有不需要宋亚男，也不需要找到传谣的人的办法的，放心，我们先回家吧，我路上慢慢和你说。”顾语存揉揉她的头发，李茉这个女孩有着一股透着傻气的侠肝义胆。 单车刚拐进天英巷，就看见宋亚男等在巷子口，看见他们来了慌忙挥手，顾语存在她面前停了车。 “小茉，我想你也听说了厂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那部分关于我的，我会去承认，我想好了，我明天就去派出所。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之前却那么对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宋亚男真诚地握住李茉的手。 “你现在把自己也送进去，不就是证明这个谣言就是真实的吗？你管这叫帮她？”顾语存有些听不下去了，宋亚男的勇敢倒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倒也配得上当李茉的朋友了，只是这女人怎么这么......蠢？ “语存！”李茉拉住了顾语存，让他不要指责宋亚男了，然后对她说，“你不用去，马上就去广东了，别犯傻，我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更好的办法？”宋亚男被这两人说懵了，她想了这么久，在她心里唯一破解的办法就是自己去认错。虽然她有些害怕，但是毕竟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背负，李茉为了她和丁伟军绝婚的事情帮了她太多太多了，她不能让李茉再因为这件事被传言伤害。 “你看，办法来了”李茉指着不远处路灯下，一个年轻警察拿着手电筒，骑着车慢慢向他们靠近。 莫俊明自从那次的事情后，简直成了所里的劳动模范。局长下派了指令，加强夜间巡查，天英巷附近他全部承包了，其他警察有事都很积极帮他们顶班，每天能看见李茉一次他都会觉得那天运气很好。虽然总是看见她和顾语存成双成对出现，但是能看见她，就还是会开心。一来二去的，这两人和莫俊明也熟络了，李茉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他那身警服了，还会对他招招手叫声“小莫警官”，有时还和他寒暄，那个冷冷的顾语存也会冲他点点头，笑是从来没对他笑过，大概是也察觉到了莫俊明对李茉的眼神有遮掩不住的喜欢和好奇吧。 这次这俩人却都对着莫俊明笑，还有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看那样子是李茉的朋友。李茉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媚，顾语存却笑得他心里发毛，看李茉一直招手，莫俊明就下车向他们走去，感觉这几个人都满腹的坏水。 说完了事莫俊明就回所里了，顾语存见李茉好像还有话要和宋亚男说，也和她道别回家。 “亚男，我一直想问你，那个‘薇’怎么样了？”李茉一直记挂着那个名字里有“薇”的女孩。 “薇，冯薇？她中专没毕业就去外地了，我们好几年没联系过了，我也不知道她的近况，上次听她哥说，她一直也没和家里联系。”宋亚男的确与冯薇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这次找到冯薇的哥哥也是碰巧，想到以前的那些事，她心里深觉抱歉，“对不起小茉，我真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没受伤啊，我也没怪你了，我想知道的是......”李茉跟宋亚男提起了当年冯薇问她讨要的那个信封，装着冯薇的哥哥偷的生活费的那个。 “那个信封里只有她哥写的情书，我一开始不愿意给她是因为写得太让人害臊了，我觉得好丢人，后来她哥承认了是偷了生活费去赌，并没有给我。”宋亚男跟李茉解释着，叹了口气，“那件事后不久，她就退学了，她大概觉得因为这件事误会了我，也可能是觉得难堪，我们再没有联系了。” “原来是这样......”李茉听了真相默默了许久，她也因为这件事误会了宋亚男，那天她并没有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就因为对宋亚男的偏见认为她在欺凌冯薇。看宋亚男的样子也是真的怀念那些和冯薇一起度过的时光吧，因为偏见和误会而失去一个好友，一定是想起来都会难过的。 好在她和宋亚男现在还能手牵手站在一起长大的巷子里。 第21章 嘉奖 “爸，厂里最近开会吗？” 顾厂长被顾语存一句话吓着了，顾语存好几年没开口叫他了，也没主动和他说过话，更没有问过他的工作。顾厂长和老婆对视了一眼，妻子笑着示意他快回答，他就放下碗筷，清清嗓子，像汇报工作一样：“最近啊，车间换了新的机器设备，在组织工人们积极熟悉使用新设备，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另外也要开会表彰一下几个上季度末的劳动积极分子......” “哦，开会就行。”顾语存听到了重点词就赶紧切入正题，他懒得听顾厂长那长篇大论的汇报，把最近厂里谣言的事挑着拣着和父亲说了。 “荒唐！怎么没人和我说呢？这样的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容易带坏厂里的风气，我得彻查。”顾厂长也是个急脾气，还没听完就开始骂人。 “别急，我和莫警官，还有李茉和宋亚男这几天想了个办法，杜绝谣言，还李茉清白，不过下次开会要你配合一下。” 顾厂长听顾语存说完了妙招，心里隐隐觉得好像被这个小兔崽子利用了，但是的确又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心里却已经同意了。顾语存看着顾老爹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怕他反悔立马起身跟他鞠了个躬道谢：“谢谢爸！”然后放下碗出门找李茉了。 “臭小子，父子俩之间谢来谢去的。”顾厂长心里有些美，虽然是为了对门那丫头，顾语存才和自己说了几句软话，但是这两声“爸”真是叫到他心坎里了。 “老顾啊老顾，啧啧啧。”顾妈妈调侃着丈夫，“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居然让儿子拿捏了？” “什么叫拿捏了，他做的对！何况，我乐意。”顾老爹也开心地和妻子拌嘴。 几天后，糖烟厂上至领导班子，下至车间工人都接到了通知去礼堂开全员大会，几百人挤在礼堂里，吵吵嚷嚷。大家注意到主席台上除了坐着几个领导，还有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中年人，再看礼堂第一排坐着顾厂长的儿子顾语存，李家那个漂亮姑娘李茉，还有一个警察制服的陌生年轻人。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顾厂长开始说话，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各位糖烟厂的工友们，今天会议一开始，由我向大家通报一则喜讯。我们厂的李卫国，李主任的家属，供销社社员李茉同志，前段时间智斗抢劫犯，并且协助我们的警察同志破获了大案，荣获锦旗，大家鼓掌。”顾厂长稍作停顿，下面的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的，逐渐热烈起来，但是也伴随了议论。 “不是说她被歹徒欺负了吗？怎么成智斗抢劫犯了？” “警察都来了，不会是来抓宋出纳的吧？” “大家可能奇怪，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放在我们的职工大会上说呢？李茉同志虽然是我们李卫国同志的家属，但是总是人供销社的荣誉，为什么要来我们糖烟厂做宣讲呢？因为我听了李茉这个女同志的事迹，颇为震撼，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糖烟厂的领导班子里有女同志，办公室有，车间里也有，当危急情况发生的时候，要如何进行有效的自我保护？平时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厂里的男同志们想更关注家属，保护妻子，女儿，又该怎么做呢？我特别邀请来了公安局黄局长为大家演讲科普，大家欢迎。”顾老爹不愧是厂长，几句话把这件事涉及的面变广了，只是一个人的经历并不足以让所有人专心聆听，但是一旦触及自身可能被侵犯的利益，这件事就变得更有意义了。 黄局长将相关案情分析给糖烟厂的职工们听，以一个老公安的角度向他们讲述了如果遇到了类似的事件如何自保，最后让李茉和顾语存上台，由黄局长和小莫警官给他们颁发了锦旗。李茉上台后看见底下的许多目光已经改变了，有真挚的，也有钦佩的，不再是以前那样的躲躲闪闪。这样的目光弄得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自己泼辣的事迹被宣传成了女英雄了，一开始她也是有些害羞的。但是顾语存说得对，女孩并不是只能被动地等待被拯救的。 李茉看向顾语存，他也在看李茉，对李茉微微一笑，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情涌出来。不是他在公园初遇哭泣的她的那种心情，不是他带自己去西餐社点了好多美食的心情，不是他给馄饨阿姨留下自己的画像的心情，不是他在劫后余生的时候紧紧抱住自己的心情，不是他每天风雨无阻接她回家的心情，也不是他们婉转表白心意的心情。 她无比热烈地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李茉爱上顾语存了。 事情结束了没几天，宋亚男就辞职，要跟着胜男姐和姐夫去广东了。临行前，她又来李家找李茉，说有东西要送给她。 “赶了好几天，总算在我出发前完成了，有些针脚还是缝得急了些，你别嫌弃。”宋亚男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给李茉做的裙子。 “谢谢亚男，真好看，比新洋百货买的都要好看！我特别喜欢！”李茉珍惜地抚摸着裙子，她喜欢这蓝色，像她们童年时坐在院子的秋千里看过的很多个好天气。 “明天一早我就要坐巴士去省城的火车站了，以后回来有些麻烦，也许不能经常见面了，你要好好加油，考上大学，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也是最好的。”宋亚男说着有些哽咽了，“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了。” 看她一哭，李茉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什么呀，一条巷子住了那么多年你也没怎么找我玩，要走了你倒舍不得了。你安顿下来了可以写信给我啊，说不定我读大学也会去广东呢，那我们就近一点了，你先去学了广东话，以后还能教我和顾语存。” “我等你们来了就教你们。”宋亚男抱住李茉，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好把握他，你们一定要幸福。” 那天在台下，宋亚男看见李茉和顾语存两人交集的目光里写满了情意。以往只是觉得他们亲近，那天看见李茉眼神里潋滟的光芒和顾语存缱绻的爱慕，那一刻无比盛大，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为他们鼓掌，而这两人的眼里却只有彼此。宋亚男第一次在别人的眼神里体会到了爱情，她为李茉开心感动，多好啊，找到了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爱人。 宋亚男衷心祝愿她永远幸福喜乐。 第22章 关于理想的抉择 绿叶耗尽一整个秋天渐渐掉完了，空气也逐渐变得萧瑟起来。那些裙摆飘飘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把这个江南小镇浇透了，冬天就伴着早晨的薄霜和透着寒气的阳光来了。 李承志和陆英搬回小院住了，周雪梅担心陆英营养跟不上，预产期也近了，她总要亲自照顾才能安心。陆英一开始不愿意，李茉的高考在即，正是应该全家人都照顾好她的时候。李茉知道了大嫂的担忧也安抚她，还说他俩回来了正好可以让李承志帮她补习数学和地理，何况她要是考上大学了可就离开家了，有大哥大嫂和小宝宝在家里，父母也不会太寂寞了。 葛老师家的补习从每周五改成了每一天都要去，每天下班顾语存都载着李茉去补课。他不用工作，白天都在家学习，他之前落下的课业比李茉多，要补的就比她多，每晚从葛老师那回家后也挑灯夜读，这几个月人都瘦了一圈。他刻苦学习的态度让顾厂长夫妇俩欣喜，李茉却感觉到他有心事，准备了那么久的考试即将拉开序幕，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有点心事也在所难免，顾语存对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一天是躲懒不去接送她的。李茉觉得他大概是紧张焦虑，平时除了多宽他心，也没什么其他的能做了，两人也还正常相处着。 “你想好了报什么学校吗？”两人一起在馄饨店里吃晚饭的时候，顾语存问李茉。 “想好了呀，我还是想去广东，亚男给我写信了，写了好多那边的生活，我好想去看看呀！而且你不是说你以前的老师在那边开了画室，我们一起去，你也可以想画就画啦。”李茉想得挺周到的，顾语存曾经好多次和她说过，自己以前就想跟着老师去南方闯一闯，顾厂长一直不同意才没有去的。如今既然有这个契机，就一起去吧，她也喜欢亚男在信里描述的那个温暖又明朗的地方。 “我要是去不了呢？”顾语存看着街道小声说，他不敢看李茉的脸，只能这样避免和她对视。 “没事，你报哪里的学校，我们就一起去，和你一起就好了。”李茉只当他是考前焦虑，胡思乱想，突然又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带什么习题册，顾语存让她翻翻自己的包里有没有带，没有的话就一起赶回家拿，李茉把书都拿出来，发现顾语存的绘本好像不见了，就问他，“你的绘本呢，顾伯伯藏起来了吗？” 这个顾厂长怎么又做这种事啊，难怪顾语存这段时间都郁郁寡欢。 “没有，我想着快考试了就收起来了，考完了再画吧。”顾语存的绘本的确没有被父亲没收，去了哪里，他现在不想和李茉说。 “语存语存，你不要紧张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都会考上的，好嘛。”李茉见他还是不开心，就拿出了杀手锏，顾语存也是很吃这招，勉强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揉揉她的头发，叫她别担心自己，安心继续吃饭。 李茉定然是还想去广东的吧，宋亚男的信她读了好多好多遍。那里有大商场，有漂亮衣服，四季都没有那么寒冷，她可以一直穿着裙子。还有早茶，她吃到好吃的就会笑眯眯的小口品尝，就像现在吃馄饨这样。而且，李茉以前都不知道她自己喜欢什么，突然有了她想去的地方，难道要自私地要求她为了我留下来吗？ 顾语存想着这些，心乱如麻，外套口袋里省城美术学院的考试资格被他揉出了痕。老师寄来了信，告诉他省城的美术学院也恢复招生了，他可以报考。省城的美院是老师的母校，放眼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数一数二的艺术生的梦中大学。顾语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寄了报考作品，还把自己的绘本也寄去了，本来只是想试一试，不料美院很快给了他回复，只要通过了文化课考试，他就可以去读美院了。这个消息本来是让他振奋的，可他连李茉都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也是只字不提。 顾语存仍然在心里做着一个选择，他还可以继续准备高考，选择一个其他的专业，只把绘画作为兴趣爱好，这样既可以陪李茉去南方，顾老爹和妈妈也会开心，皆大欢喜。但是他心底的那个声音总是会刺痛他，顾语存很想继续学美术。 准考证很快就有了，在省城考试，要考两天，第三天是艺术生的加考。他们没有分在一个考场，那两天李茉没怎么见到他，葛爱华请了两天的假陪李茉考试，李茉想着顾语存那边应该也是有家人陪着的，她虽然有些牵挂他，想到考试结束后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一定还能一起去读大学呢，她眼下把精力集中在考试上就好了。 李茉回了小镇就去顾家找顾语存，顾妈妈说他还没回来，好像是还要在省城和以前的同学聚一聚。李茉有些不开心，她以为顾语存也会急着赶回来见她呢。前天她就想到，应该和顾语存说好一个地点见面，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去高考啊，一个考场或许都碰不到，何况还不在同一个。 李茉的情绪被顾妈妈尽收眼底，她很智慧地没有问她任何关于考试的事，叫李茉好好放松放松，李家已经摆好了饭桌，庆祝李茉高考结束。见她没叫来顾语存，父母兄嫂们面面相觑，也许是顾语存也要在家里和父母吃饭？ 第二天早晨，李茉去上班前往顾家院子里探了探头，顾语存昨晚没回来，她也不高兴再去问了，无精打采地在柜台边坐了一整天。张燕也以为她考试没发挥好，扯别的话题和她聊天，李茉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像是累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店门外响了几声清脆的车铃，李茉抬头一看，是顾语存回来了。她按耐住心里的欣喜，收拾了包，换下工作服，却没有坐他的车，从他身边径直走了。 顾语存想到了李茉会生气，和张燕打了个招呼就掉头去追李茉了。 “我昨天和几个一起读高中的朋友吃饭，没赶上回镇里的车，对不起啊。”顾语存今天考完了艺术生的加考立马赶车回镇里，才赶上来接李茉下班。 李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是不和他说话。 “小茉莉，你生气啦？我给你带了奶油蛋糕，刚才出来前给周姨了，你到家想着吃啊。” “小茉莉，你考得怎么样？对答案了吗？” “别不理我啊，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怎么跟你认错都可以。”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载着她从葛老师家回天英巷，顾语存一句一句叫着她，李茉都不回应，顾语存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双手揽着李茉的肩膀，看着她。李茉抬起头，他才看见她眼圈通红，满眼都是泪水，顾语存慌了神。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昨天晚上就去你家找你了，一晚上都在等你回来，加上今天一整天，我还以为你考试结束了就不理我了。”李茉气愤地说，她昨晚一直在想，会不会顾语存回到了省城就会去找以前认识的同学只是个幌子，其实他就是不想搭理自己了？今天也心绪不定地想了一整天，以前丁伟军在......之前也是玩过这样的招数的，骗她是有事情，和朋友见面，其实是另寻新欢了。不会顾语存也是这样的人，还比丁伟军更会伪装吧？刚才看见他，听他和自己说话，李茉的那颗心才安定下来，但是还是很委屈。 “我也很想你。”顾语存低声说，他这几天心里最惦记的就是李茉，也明白她昨天回来找不到他会着急，说不定还会胡思乱想一堆，他本来打算回来了就和李茉说他参加了省美院的艺术考试，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了。 “不要脸，谁想你？”李茉揉揉眼睛，让顾语存把单车推过来，“累了，不想走路。” “那想吃小排面吗？”顾语存柔和地问，李茉摇头，他又从馄饨问到黄鱼年糕，她都摇头，他还是好脾气地笑，“录取通知下来之前带你去吃西餐吧。” “为什么要等录取通知下来之前呀？”李茉觉得他怪怪的，不该是等有了录取通知之后去庆祝吗？ “想让小茉莉早点消气呀。”顾语存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烂，好在李茉买账了，她紧紧搂住顾语存的腰，考试总算是结束了，爱情可以来了吧。 第23章 我没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那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李茉坐在馄饨阿姨的店里读诗集，顾语存在她对面画着小镇银装素裹的街道。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江南的初雪没有那么庄严肃穆，总要下完一阵淅淅沥沥的雪籽后才开始飘雪。街上的人很少，路灯却会早早亮起，顾语存和李茉不用再去葛老师家补课了，他却还是会在下班后接上李茉去吃晚餐，馄饨阿姨也习惯了店里有这对亮眼的小情侣，今天看着下雪了，还把他们自己喝的姜汤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那个漂亮女孩总是拿着本书，遇到好听的段落还会读出来，和男孩交谈的时候笑得很明媚，俊朗的男孩则是总是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有时候会画街道的行人，有时会画店里的食客，更多的时候是在画那个女孩。店里人不多的时候，馄饨阿姨也坐在柜台边看着他们读书，听他们玩笑。那男孩不如第一次来这里送钱和画时那么开朗了，眉宇之间总是有些哀愁。这么年轻的孩子在愁什么呢？她想不通，但是还是爱看着他们。 李茉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还在供销社上班，接到电话，爸妈喊她早点回家看录取通知书，她被录取了，开学了她就要去广东了！李茉激动地想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店里其他社员姐姐们，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她们拥着她，祝福她将有更好的人生了。李茉看见顾语存骑着车出现在店外才想起自己刚才电话里忘了问爸妈，顾语存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看着他不像是失利的样子，李茉欢喜地拿着包告别了同事们，奔向他。 “我爸爸刚才给我打电话，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啦，你的应该也到了吧！”李茉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喜讯，“我太开心了，语存，前几天录取通知没下来，我都不敢说，我好想去广东啊！我还没坐过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呢，你说会不会很无聊啊？我得赶紧联系亚男，让她在车站等着我们，她说广东的冬天没那么冷，你说我们是不是不用带棉袄什么的了呀？你带我去吃早茶吧，我想吃虾饺，还想吃肠粉......“李茉自顾自激动地说了半天，突然发现顾语存一句都没回自己，只是骑车，他不会是没考上吧？坐在后座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跳下了单车，不小心把脚踝崴了一下。 顾语存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停了车看她：“你干嘛啊？幸好速度不快，你这样很危险啊，我看看。”说罢就要看她扭伤严重与否。 李茉忍着脚踝上传来的痛，不让他蹲下去，抓住他的手臂：“语存，你收到录取了吗？” 看着她焦急万分，顾语存心里疼得像针扎一样，三天前，他就收到了省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他不敢对李茉吐露半个字，就是怕她像现在这样。顾厂长夫妇看了录取通知书，也终于还是服软了，虽然还是不愿意他学美术，但是省美院这样的好学校，顾厂长说不了什么，心里对儿子也认可了。顾妈妈进他房间问他，李茉报的可是广东的学校，为什么不告诉她也报省城呢？ 顾语存在李茉报志愿之前有一万次想告诉她不要去广东了，跟着自己留在省城，但是李茉总算是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想学的又是经济学，省内没有一个学校的经济学专业能配得上她的分数，让他怎么去自私地对她说，为了他留在这里？ “我收到了，但是对不起，我没法陪你去广东了，我被省美院录取了。”顾语存还是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即便他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李茉听到他选择了省美院后的神情，真的看到的时候，他的心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痉挛和疼痛。 李茉的脚踝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是手腕突然变得很疼，她感觉自己的脸被这冬月的风吹到麻木，好像这一刻，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她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巷子里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手腕一直在疼，是刚才跳车的时候扭了吗？但是居然会扭到手腕，太可笑了吧，居然痛到她一瞬间抓不住顾语存的手臂。 “恭喜。”李茉还是决定说些什么。天气太冷了，她想回家了，要走路了才感觉到刚才扭伤的脚踝并没有好转，拖着腿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她不想再吹风了。 顾语存看着李茉看着很疼的样子，想去搀扶她，被她轻轻推了一把，顾语存第一次在李茉脸上看见了客气疏远的一个微笑。她下车的地方离天英巷还远着，她要怎么走回去呢。他推着车在后面远远跟着，看见李茉进了家门，在李家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回家。 接下去的好几天李茉都在发热，连着高热了四天人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李卫国夫妇俩一开始以为她是兴奋过度了，又吹了冷风，才导致的高烧一直退不下来。去对门想问问顾语存，李茉是怎么回事。顾妈妈不好意思地和周雪梅说了顾语存已经去省城了，考上了省美院，他一直瞒着他们俩，到收到录取通知书才说的。那天出门回来就收拾了行李去省城，顾妈妈知道他是觉得没脸面对李茉，只能替他不停地对李卫国夫妇道歉。 能说什么呢，也只能是一句恭喜了。 没几天，李茉的高热转成了急性肺炎，李家人只能把她送去了镇医院住院，靠着每天输液，她的神志开始慢慢清醒过来，只是每次呼吸都伴随着胸疼，夜里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肺里似乎都是水，又很重，压得她背痛，仿佛身体被一整片海洋压在了底下。肺炎大概需要很久才痊愈，到她的脚踝都不红不肿，都还需要一直打吊瓶。并发症也很多，比如手腕的疼痛愈发严重，她拍过片，问过医生，都说她的手腕没有伤，但就是很痛，每晚比胸疼都厉害。 一直到莫俊明去探病，好几天他巡查的时候都没见到李茉或者顾语存了，他以为他们都已经去南方了，那天早上遇到李茉的大哥，莫俊明去问他才知道李茉生病了，顾语存去省城了。下午，劳动模范莫俊明很难得请了假，去镇医院探望李茉。 小半个月没见，李茉的脸没有以前那般红润了，苍白如纸，人也更显得消瘦，病号服在她身上穿着更显得空空荡荡的，她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读，见到莫俊明进门也是微笑，招呼他坐下。 “我不给你倒水了，你自己倒吧，我手腕很疼。”李茉说着还揉了揉手腕。 “打吊针打得太久了吗？”莫俊明看着她手腕是有一些浮肿，正用一个热水袋在热敷。 “不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从生病一开始就一直在疼。拍了片子，问了医生，都说手腕没受伤啊。”李茉有些用力地揉搓自己的手腕，本来就热敷过了有些红的皮肤被她揉得更红，看着就疼，她却不打算停下的样子。 莫俊明浅浅地叹了口气：“我前几天办案子，有个姑娘也说手腕疼，让我一同事给揉了几下，后来好了，我也跟着学了一会儿，你要不要试试？”他不由分说地握住李茉的手腕，不让她再继续用力揉搓，“你难过的时候，有两条身体里的经脉会气血淤滞，这样轻轻按摩把淤滞住的地方散开，会缓解很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过于伤心悲痛，你的身体已经在对你抗议了，说不要太难过了，对自己好一点吧，你自己的生活，到底是要继续下去的，你看看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李茉活动了一下手腕，半个月了，莫俊明是第一个和她谈起顾语存的人，父母也好，哥哥嫂嫂也好，都知道她在难过什么，但是他们全都不敢和她说半个字，怕触及她心里的伤口，让她更难过。现在有个人问出来了，好像她也没有那么抗拒聊这个话题。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他会报省美院？我还以为我们无话不说呢，我知道他喜欢艺术，喜欢画画，他画画很棒，他如果想去省美院，我也可以报省城的大学啊，我真的不明白他。”李茉黯然，这些天她心里一直想着的，就是为什么顾语存不能提早告诉她自己想去省美院，一直到她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他都在骗她。难道顾语存不想和她一起读大学吗？他一开始都不想读大学，愿意考大学都是为了李茉，为什么最后会让李茉一个人去广东呢。她真的完全不明白。 “那你自己呢，你想去广东吗？”莫俊明问。 “我喜欢，我也想学经济学，可是......”可是这一切在李茉心里都没有顾语存百分之一的重要，他难道不清楚吗？ “他在你和理想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理想。李茉，我知道很残忍，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了。你可以恨他，怨他，的确所有的错都在他那里，但是你不能再折磨自己了，他在追逐自己的理想，你也去追逐你的理想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和他一起呢？你能放弃这么好的学校和前途吗？你能为了一个顾语存，什么也不要了，追到省城，就只为了和他在一起？退一万步说，你就是非他不可，大学只有四年，如果你们感情坚如磐石，会只毁在距离和时间吗？”莫俊明不忍看她继续折损自己，尽力将话说得婉转了，但是里面想对她说的道理却一字不落。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那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李茉看着他，突然念了句诗，笑了。顾语存蛰伏了那么久，只是为了这一个机会改变他的一生。难道李茉就要为了顾语存去放弃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吗？她不会的。今后选择的既然不同路了，那就彼此珍重，后会无期吧。 病房外的走廊，顾语存沉默良久。刚才他从门上的玻璃看了李茉一眼，她瘦了，半个月不见，她瘦了那么多，本来就清瘦的脸颊现在都凹陷下去了，顾语存心疼不已。顾妈妈给他打了电话说李茉病得很重，他立马赶回了小镇。想见她，这半个月他的心无时无刻不被刺痛着，有一晚他梦见李茉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走，还像他们初见时候那样，她眼眶通红，满眼泪水。他醒了就决定放弃省美院，跟着她去广东，不能让她为自己那样哭一场。只是李茉重情重义，所以面对背叛的时候宁可忍受扼腕之痛也不会选择宽宥，那他就一遍一遍告诉她，自己不会离开她了，请求她的原谅吧。刚到病房外，他就看见莫俊明先他一步走了进去，他们的交谈他也听见了，一直到李茉念着那句在馄饨店里曾经念过的诗，顾语存才明白，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从他选择“试一试”报考省美院开始，李茉就不会原谅他了。包里从西餐社带来的奶油蛋糕，打包盒破了，奶油也都粘在他包的内层，只能丢掉了，顾语存捂住嘴，一滴无声的眼泪砸在李茉的病房外。 第24章 漫长的道别 李茉康复回家后见到了小侄女，李承志和陆英的孩子出生了，这段时间周雪梅在产科和内科来回跑，照顾媳妇和女儿，腿都跑细了，看到可爱的小孙女还是容光焕发。 李茉也喜欢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想抱抱她，又怕自己身体刚康复，过了病气给她，就在远些的地方站着偷偷看。陆英看见了李茉的表情，招呼她来抱一下小侄女，李茉才走过去跟大嫂学怎么抱孩子。小家伙圆溜溜的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盯着李茉看。 “姑姑太美了，所以要多看看，是不是呀宝宝？”陆英逗着女儿的小脸。 “名字取好了吗，叫什么呀？”李茉用指尖轻轻碰着小家伙吹弹可破的脸颊。 “取好了，你大哥给取的，叫端宁，端庄宁静，好听吧，但是好严肃哦，我就给起了小名，朵朵，我呀，希望她和姑姑一样，是可爱的小花朵。”陆英点点朵朵的小鼻子。 “真好呀，朵朵。”李茉抱着朵朵小朋友，这孩子和她很亲，她抱着就不哭不闹的，看了会儿她，许是看累了，就乖乖睡着了。 过了新年后，李茉把供销社的工作给辞了，没和太多的同事道别，只和张燕说了，以后每年她回来了就还会来看她。张燕从李茉最近的种种事情里猜到了她和顾语存的感情也许无疾而终了，便也没有多问她，轻轻拥抱了一下李茉。 “燕姐，我会想你的。”李茉在她耳边轻轻说。她的确会怀念这段在供销社工作的日子，但是并不是怀念工作吧，更多的就是和这些姐姐们的相处，尤其是张燕。李茉有两个哥哥，没有姐姐，有时在心里，她会把张燕当成姐姐，她也知道张燕有时候张牙舞爪的，很多社员都觉得她很难搞，但是李茉还是打心底喜欢她的。张燕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开心也好，生气也好，甚至一点小小的嫉妒，她的嘴上不说，脸上却是一览无余的。这样单纯可爱的大姐姐，李茉从来不觉得相处起来有什么困难。 这一句话给张燕的眼泪勾下来了，几年朝夕相处，突然之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也许再难得一见了，她心里实在是不舍得，拍着李茉的背说：“你这孩子，对自己好一点，以后一个人在那边多长点心眼。” 李茉应下，像每次下班一样对张燕挥挥手。 时间还早，她既然出门了就去看看葛老师和师母吧。李茉好几天没出门了，在家看书，睡觉，和朵朵玩，人都养得惫懒了。街上春节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去，过年这几天又下了一场雪，今天倒是出了太阳，只是也还没有温暖到可以融化积雪，阳光看上去寒冷又明亮。雪地里还有爆竹的碎屑。她还想在街上多走走，又听到几声清脆的车铃，回头看是莫俊明骑着车追了上来。 “李茉，新年好啊，你身体康复了吗就在这么冷的天气到处走？”莫俊明开口就问李茉康复了没，今天轮到他巡查治安，街上都还没什么人呢，老远就看到李茉一个人在积雪未化的街上走。 “小莫警官新年好，我好得差不多了，看今天有太阳就想走去看看一个老师。”李茉的肺炎是全好了，手腕时不时还是疼，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熬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你还是要注意，我送你吧。”莫俊明拍了拍后座，看李茉还在犹豫又说，“没事，我完工了，就去所里签一下字就好了，你去的地方不远吧？” “远倒是不远，那我给你指路吧。”李茉盛情难却，只得坐上他的后座。 莫俊明才从省城回来，几天在家的养尊处优他感觉自己要被惯坏了，就赶忙找了个借口跑回了小镇。李茉也快要去广东了，他还想多见见她。他夹克口袋里还装着临出门前抓的一把糖，此刻也都掏出来递给李茉了。 “呀，这个朱古力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一颗吧。”李茉吃着糖果心情不错，挑出了其中一颗要还给他，进口的糖纸都很好看，她没舍得扔，装进了自己口袋。 “你要是爱吃都拿去好了，我也不爱吃甜的，这是我妈给我装的。”莫俊明后悔没有再多拿一点，早知道她爱吃这个就一盘都倒自己包里了。 “回家过春节有意思吗？”李茉边吃糖边和他找话题聊。 “有意思什么呀，就......就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莫警官停顿了一下，他这几天在家里没怎么走亲戚，被爸妈骗去相亲倒是相了几次。那些女孩们也是出挑的，但是......总归还是不如李茉。 “前面右拐，就没相相亲什么的？”李茉坏笑，刚才莫俊明拿糖的时候不小心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了一些，他自己好像还没注意到。李茉怕他东西丢了，借着放巧克力把那张纸往里放放，不小心看见了是一张照片，“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啊，掉出来了。” “嗯？”莫俊明把手又伸进了夹克口袋，才发现他那个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其中一个相亲对象的照片在里面，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跟李茉解释道，“哎呀，我妈放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的，我这个警察都没察觉到，我妈可真是个惯犯啊。相亲嘛，就是很无趣，我也不知道和她们聊什么，就听到我妈跟另外的阿姨叽里呱啦，我妈还怨我像个木头一样，她说：‘这样怎么会有女孩子看得上你啊！’”莫俊明把嗓音捏尖，学着妈妈的样子，想逗李茉笑一笑。 李茉又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词，坏笑着问：“哟，不止一个呀，没有一个聊得来的吗？” “也是奇了，还真一个没有，可能是我真的很无趣吧。” “缘分没到吧，到了就好啦，找对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李茉像是宽慰着他，又好像在给自己宽心。 莫俊明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还好这时候也到了葛老师楼下，李茉让他先回去，她还要和葛老师夫妇俩说会儿话，晚点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莫俊明点点头。 第25章 一个冬天的两个再见 葛老师夫妇见到李茉来还是很开心，赶忙请她进门，又恭喜她学业有成，可以进高等学府深造了，李茉也感谢葛老师的悉心教导，说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冷住了，似乎少了些什么，怎么也不对了。 “老师，顾......顾语存来过吗？”李茉还是问出了口，从她决定来葛老师家，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踏进这个她和顾语存曾经同频努力的地方，对她而言不是简单的事。那两把他们以前坐着的椅子被葛老师收起来贴着墙放着，他们曾经并肩坐着那么久，回想起来都像梦一样。但是她又不敢多想，想着就会觉得，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呢？还是自己做了一个太久的美梦了？ “没有，他没有来过。”葛老师是个感性的人，他不是看不出李茉和顾语存之间的情愫，原以为考试结束这两个孩子就会在一起了，没想到居然天南地北分开了，竟然有些哽咽。 “我来说吧。”师母听葛老师说话，怕他说出什么来让李茉更加难受，拜年的时候葛爱华来过，说了顾语存和李茉的事情，也说李茉前些日子重病，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人都病得神智不清了，她也不是责怪大哥让他们一起补课，日久生情了，只是李茉再来如果问起了顾语存，说得委婉一些，别让她又伤心了。 “你们葛老师是那孩子的外公的关门弟子，之前就是他外公叫葛老师给他补课，本意也没想着他考多好的大学，就是让他想清楚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他之前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因为他想跟着一个画家南下去搞艺术，他应该都和你说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家里一闹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变得更淡漠了，他小时候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外公也觉得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向着外孙说话和女儿女婿闹得也都不一起住了。他被录取之后，他父母也没那么反对他学艺术了，本来以为这下总算是好了，前些日子老人过世了。”葛师母向李茉娓娓道来，说到这里也哽咽说不下去了。 什么，是顾语存的外公过世了？难怪有些日子没见到顾厂长夫妇俩了。李茉一直以为他们是回省城过年了，春节假期结束了，他们也没回来过，顾家门口积雪都没有扫过。 “老人年纪大了，又一直独居，生病了也不告诉子女，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听说在临终前，还和女儿女婿说，再也不准拦着那孩子画画，孩子要是去了省美院，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他九泉之下也有安慰。”葛师母继续说。 她没有说的一段是，顾语存的外公病危之际，他们夫妇二人也看望了，顾语存那时在坚持自己不想去省美院了，要去广东，顾厂长气急了，当着众人面给了他一耳光，老人正好看见了这一幕。老人不知道顾语存挨打是因为要放弃大学了，只以为是女婿不让他去读省美院，所以才说了那一番话。外公临终前的遗言成了顾语存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原本已经准备好，无论父母怎么反对，他都要南下了。顾家外公不知道李茉，葛老师夫妇却知道顾语存铁了心要放弃省美院是为什么。只是话音一落，老人就离去了，顾语存也背负上了沉重的力量。以前艺术是他的理想，现在更是从小带大他的外公的遗愿。 “他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李茉低语。原来顾语存的理想现在并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还是他整个家庭的，他的坚持和抉择，最后都有了意义。 李茉起身告辞后，葛老师问妻子为什么她和爱华都觉得顾语存原本为了李茉要放弃省美院这件事不能告诉李茉。 “小茉有自己的理想，她要是知道了语存是想过放弃的，一定是也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理想留下来的。她还太年轻，去看看世界再做决定也没关系。”葛师母说。 李茉下楼后才发现路灯都亮了，在葛老师家待的时间超过了她的预期，不过知道了真相也是值得的。她走了几步，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莫俊明还推着车等着，见到她了还对她高兴地招手。 李茉赶紧跑过去，莫俊明的鼻尖都被寒风吹得通红，眉毛上甚至还有霜，细看，睫毛上也有，他也不怕冻感冒了！ “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吗？你不是说要回去签字吗？”李茉赶紧坐上他车后座，催着他赶紧回去，也有些责怪他。 “这不是怕你走回去着凉吗，就等了一会儿，也没多久啊。”莫俊明嘴是挺硬的，他绕着那周围骑自行车骑了两圈，一直等着不动太冷了，他又怕正好错过李茉下楼，想着还是待那不动比较好。 “谢啦。”李茉到家没忍住叮嘱他，“回所里多喝点热水。” “好，你快进去吧，我一定多喝热水。”莫俊明对她傻乎乎地笑，看着李茉进门了才赶紧骑车。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算追求李茉，应该不算吧？李茉现在肯定也没这个心思，她从老师家出来就沉默不语。反正对她好一点也没事，不算趁人之危。莫俊明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挺美的，哼着小曲回了所里。 李茉坐着火车从家乡南下，李家人不放心她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坐那么久的车，还孤身一人，二哥二嫂便想着送她去到大学再回来，李茉没同意，说以后都要自己一个人了，要从出门就开始习惯，总不能以后每年回家还让家人去广东接她吧。李家人带着依依不舍和担心，送她上了车。李茉坐在车上，透过车窗和父母兄嫂们告别，她一直笑着，不敢掉眼泪，她知道她一哭，他们肯定心里也会不好受。既然去读大学，去广东都是自己的决定，不如高兴地去闯一场。 火车快开动的时候，李茉看见了站台上的顾语存。他站在人群里，李茉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他也太傻了，这么高大的个子，躲在人群里也无济于事啊。 顾语存也看见了她，他听说李家今天会来送李茉，早早就等在站台上了。人潮汹涌，他想那一大家子肯定是好认的，看到个子稍微高点的李承良就能找到李茉的位置了。结果还没看见李承良他就先看见李茉了，她拿着一个箱子和一个手提袋，看上去很沉。如果他们一起去的话，那这些行李他一定能帮她提着，不会让她看上去这么辛苦。可是他现在没有资格去了。他一直盯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最后李茉也看见他了，顾语存想躲起来，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挪动不了半步。在他们的对视里，火车鸣笛了，李茉要离开了。 这个冬天他面对了两次别离，一次是亲爱的外公，一次是承载了他所有思念的李茉。他对着火车挥了挥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已经不期待你的宽宥了，只希望你今后都能平安喜乐。 第26章 又见亚男 在火车上看风景，看书，吃饭睡觉，路程好像也没那么远了。李茉一直想到最后和顾语存对视的时候，手腕霎时疼痛了起来。她自言自语，学着莫俊明那样轻轻按摩自己的手腕，眼泪却还是没有预兆地充盈了眼眶。肯定是因为太疼了，但是终有一天会好的，会都康复的。 你应该在的，我曾经信心满满规划的所有将来里都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她下了车李茉就看见宋亚男了，亚男看着真洋气，还是一头的卷发，可是身上穿戴的都是李茉见所未见的式样。她看见李茉一个人来，一开始是有些讶异，片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转而去拥抱李茉：“新生活开始啦！” 宋亚男居然会开车了，她帮着李茉把行李放进车里，熟练地坐进驾驶室：“我姐夫的车，平时企业里用的，今天我说要来接你，他们说你坐了一路的车肯定累着了，开车过来省得咱们再挤车了，舒服些。” “亚男你好厉害啊，这才几个月，就学会开车啦。”李茉看着她开车，心里对她充满了钦佩，但也还是问了句，“安全吗？” “哎呀你放心啦，我车技很好的，我先带你吃饭吧，然后带你去我的公寓，学校还没开学呢，学生宿舍都还没开。”宋亚男想自证给李茉看自己的车技。 “亚男，我想先打个电话给我家里人报个平安。”李茉想着自己平安到达了总要先和家里人说一声。 宋亚男把第一站改到了邮电局。沿海大城市真的和小镇不一样，甚至和省城都不一样。马路上川流不息，行人们的穿着也都要时尚一些，宋亚男一边开车一边和李茉介绍，她看着亚男才来了一段时间就对这里熟门熟路，想着亚男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好强，也是真的喜欢广东，毕竟亚男以前就那么爱去省城，这个城市比省城更好更繁华。李茉对广东的第一印象也很好。 李茉先去给家里打了电话，李卫国夫妇听到女儿的声音也放下了心，叮嘱了两句就放她去跟宋亚男玩了。宋亚男像东道主一样请李茉吃喝，还带她去逛商城购物，商城的东西种类比新洋百货还要多。最后李茉说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宋亚男才带她回自己的公寓休息。 “我姐和姐夫说今天你要好好休息，明天他们请你吃大餐。”宋亚男躺在床上，打着哈欠。 “好呀，我也好久没见到胜男姐了。”李茉被她传染了，也打了个哈欠，这个亚男，不听自家大姐的话让李茉好好休息，急着把她看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塞给李茉。李茉心里有点感动，在他乡有这个好友，真好。 “顾语存，到底怎么了？我一直憋着没问你，你想说吗？”宋亚男推推李茉。 李茉是真的快睡着了，听见那个名字又醒了一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不能来，要读省美院，在理想和我之间，他选了自己的理想。” “什么？！”宋亚男跳了起来，看着李茉还是淡然地躺着，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她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了，“我还以为....不是，他怎么这样？” “其实我现在也不怪他了，我来了广东，看到这里真的像你写的那么好，我才知道其实我也是选择了我的理想。其实，我和他可能都是要找一个爱对方超过爱自己的伴侣，爱到放弃理想，放弃一切，但是我做不到，我就原谅他也做不到了。”李茉捏着手腕，这已经成为了她提起顾语存时候的习惯动作，“只是我还放不下他，诶对了，他那天还来送我了，就远远看着，我就知道他也放不下。但是时间久了总会好的吧，也会遇见新的人，就像我遇见他。”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总会遇见新的人的。”宋亚男贴着李茉躺下了，总会过去的，在一个新的城市，就会有新的故事。 没过几天，就到了李茉要去学校报到的日子了，宋家姐妹俩一起送她去学校，临走时宋亚男还和她说要是在宿舍住不习惯了就去她那边住。李茉说自己尽量习惯，三个人嘻嘻哈哈了一阵才分开。 寝室在五楼，李茉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三个室友都已经到位了，李茉有些认生地敲敲门，另外三个女孩同时看向她。 “你是李茉吧？我们还没选床位呢，就等你了。”其中一个高个的北方口音姑娘说，“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以后要一起住四年呢，又是同学，又是室友，彼此先熟悉熟悉，我叫罗娜，山东人。” “我叫李茉，我来自江城。”李茉被罗娜的热情感染了，也没那么拘谨了。 “江城？我也是江城的呀，我叫程月华。”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握住了李茉的手，“哎呀，我们应该一起来的，我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好害怕，下次回家咱们一起吧。” 李茉也开心，居然同寝室也有个同省的老乡，没来得及问程月华是江城哪里的，一直在上铺没有下过床的那个女孩懒懒地发言：“高秋芝，我家就是本地的。” 三个女孩都抬头看高秋芝，她来得最早，所以早就挑了床位，也没问三个人的意见，程月华和罗娜想跟她理论，李茉拉了一下二人：“你们先挑吧，我都行的。” 程月华说自己想睡下铺，因为她怕摔下来，罗娜就选了她的上铺，李茉也挺高兴的，她本来就想睡下铺，她也没睡过高低床，怕掉下来，高秋芝还看着懒懒的不爱动，估计动静不会很大，这简直太好了。 整理好床铺就到了饭点，罗娜主动说四个人一起去吃饭，高秋芝又说自己和朋友约好了，不跟她们去了。 “这姐们儿看着不太好处，不过随她去吧，咱们一起玩。”罗娜有些纳闷，大家都初来乍到的，关系友好一点以后几年也好相处啊，这个高秋芝怎么这么爱搞特别。 “算啦，她不是说和朋友约好了吗，下次再叫这姐们也行。”程月华发不出那个儿化音，又学着罗娜说话，逗得罗娜哈哈大笑。 三个人才把话题转到了讨论家乡的不一样，罗娜家乡的风土人情和南方完全不一样，她人又幽默风趣，李茉和程月华听得都入了迷。 程月华的家在李茉边上的小镇，她也是去省城坐火车来的广东，家里有事耽搁了，比李茉晚了几天出发，听说李茉长大的小镇，程月华激动地说：“我堂姐一家就住那里，还有我三伯，只是我三伯刚没......” “嗯？”李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甚至有了点预感。 程月华调整了情绪：“就是家里忙着给三伯的白事，我才比你晚了几天，本来不想说的。小茉，你说家里人都是糖烟厂的？真的太巧了，我堂姐夫就是因为要去糖烟厂任职才一家搬去你们镇的，他是厂长，姓顾，诶你认识吗？” 李茉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砸在脚上了，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她在广东和顾语存的小姨成了同学，还是室友。每次她见到顾家妈妈都只叫阿姨，从来也不知道她姓程啊，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承认了认识顾厂长，程月华就已经很高兴了，更是拉着她说个没完，当然也没冷落了罗娜。她俩都比李茉大了几岁，还高兴地让李茉管自己叫姐姐，李茉听话地叫了，叫完了又想，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辈分，顾语存有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姨不奇怪，自己现在也成了顾语存的小姨认的妹妹，李茉想着想着还把自己给逗乐了。 第27章 高秋芝的秘密 她们回寝室后，高秋芝还没回来，三个人又坐在桌边聊了会儿才一起去洗漱，洗漱完回寝室才看见高秋芝。 “秋芝，快去洗漱吧，一会儿该熄灯了。”李茉好心地提醒她。 高秋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从上铺下来去卫生间，李茉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什么人呀，你还搭理她？”罗娜有些替李茉忿忿不平，“本地的了不起了啊？” “娜姐别生气啦，她可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家在这里，总要回去看看啊。”李茉还是替高秋芝解围，“大家都住一个寝室的，以后互相关照就好啦。” “你们江南小姑娘是都和你一个性子吗？似水柔情？”罗娜打趣李茉。 “那也有不一样的，比如我。”程月华接话，李茉不好意思地笑。 总算又回到校园了，李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喜欢课堂，喜欢知识渊博的教授，也喜欢和大家一起坐着听讲的感觉。她也喜欢图书馆，大学阅览室的书比糖烟厂图书馆的还要多，内容也丰富，她没事就坐在阅览室给还在小镇的家人和朋友们写信，给父母写，给大嫂二嫂写，给张燕写，给莫俊明写。也收到他们的回信，李卫国和周雪梅的信里会说让她注意身体，说家里院子里的桃花树开花了。大哥大嫂的信里会告诉她朵朵的近况，二嫂上次来信也是告诉李茉，自己怀孕了，李茉想到自己明年过年回家就又能见到一个新的家人就很开心。张燕姐来信很少，会说说社里同事们的事情。莫俊明的来信也不多，可每次都长篇大论，李茉一直不知道他的字写得那么好看，文采也很好。每次写信收信的时候，李茉都感觉很幸福。 李茉这个漂亮的江南小镇美人，在大学也很出名，年轻未婚的男同学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她和罗娜。李茉和罗娜分属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性格上，罗娜热烈活泼，李茉温婉内敛，外貌上，罗娜高挑，长相明媚大气，一双杏眼瞪着人的时候凶神恶煞，突然一笑又能融化腊月的寒冰；李茉小巧，也柔和，总是笑眯眯的。那个时候，男孩子们不敢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追求，只偷偷送些零食和情书什么的。那些情书李茉是从来不看的，收到的零食都带回了寝室大家分着吃。 几个月过去了，高秋芝还是同她们不怎么说话，也不参加学校的活动，总是说要去找自己的朋友玩。三个人也都不在意她这些不愿意合群的举动了。可是有一天，冲突还是发生了。 晚上高秋芝一直翻来覆去，伴随着轻微的抽泣声，铁架床吱吱呀呀响到了半夜，吵得三个姑娘都睡不着，李茉知道她可能在哭就没作声，直脾气的罗娜坐不住了，索性不睡了，站起身来，第一次对高秋芝发了脾气：“你要哭也回家哭啊，一翻身这床就响，你翻了一晚上了想过李茉睡在下铺的感受吗？明天早上都要上课，别那么自私行不行？” 高秋芝也没回嘴，过了一会儿从上铺下来，穿上鞋子出了寝室。罗娜此时也有点后悔了，她哭可能的确是有不高兴的事情了，一个寝室住着，人家伤心的时候还数落人家好像不算厚道，罗娜就想自己去把高秋芝追回来，李茉说外面太黑了，还是她和罗娜一起去吧，程月华自请留下来应付可能会来的查寝老师。 两人沿着走廊找了好久，最后还是李茉看见她瑟缩在楼梯的一阶上坐着。罗娜走过去给高秋芝披了件外套：“对不起，我不该骂你，刚开春，倒春寒也冷呢，我们先回去吧。” “是呀秋芝，你着凉了身体吃不消的，先回寝室吧。”李茉也附和道。 高秋芝还是不愿意，轻轻推了推罗娜拉她起身的手：“没事，我就是想回家了。” “你是不是想孩子了？”罗娜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就也兜不住话了，直接问她。高秋芝听得瞪大了眼睛，罗娜问出了口有些后悔，赶紧给自己找补，“这都一个寝室住着，你想瞒也瞒不住啊。” “我们早就知道了，但是看你不想说就都没问你，你每次说见朋友回来，身上就会有小宝宝的味道，我们就猜到了。”李茉帮着罗娜找补，她是第一个闻到高秋芝身上有小宝宝的那种味道的，因为朵朵身上就有那种味道，她很熟悉。然后程月华和罗娜也接连猜到了，可能还在哺乳期，高秋芝总是要去看看孩子，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又挂念着孩子，心情也经常不大好。 高秋芝跟着罗娜和李茉回了寝室，见她手脚冰凉，程月华把泡好的热水袋给了她。 “你们......你们会不会觉得我......”高秋芝接过了热水袋，小声说。她本来没抱希望考上大学的，收到录取通知书也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去念，丈夫让她放心去读大学，自己会照顾好宝宝的，她父母和公婆也都支持她继续读书，纷纷表示会尽全力照顾孩子，高秋芝才来读大学的。一个寝室的三个都是年轻未婚的小姑娘，高秋芝感觉李茉她们理解不了她，而且她也只想和自己的宝宝在一起，没想到她们居然早就猜到了。 “我们都觉得你太厉害了，考试录取率那么低，你居然边怀孕边考上了，这才是真正的双管齐下啊，高秋芝同学。”罗娜郑重其事地握着高秋芝的手，一本正经地讲着。 “什么呀，也是我老公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才有空读大学喔。”高秋芝被她逗笑了，“我坐月子的时候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还在想要不要来读呢，我老公说孩子交给他带，我来完成我的理想。” “那你老公人真不错，模范丈夫，秋芝姐，我们也都想看看你的小宝宝，下次能不能带我们看看啊。”程月华也围在高秋芝的床边。 “好呀，我明天回家你们跟着我一起去。”高秋芝看着床边三个小姑娘，在她们脑门上挨个轻轻点了一下。之前她的情绪总是不稳定，也不想和她们过多交集，今天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这么可爱呀。丈夫总劝她，不用太担心孩子，多和大学认识的同学们交流，她后悔之前没听他的了。 第28章 用直面伤痛的方式止痛 李茉寝室的氛围由于高秋芝的加入变得更和睦了，顺序也发生了改变，高秋芝成了大姐，罗娜挪到了二姐，程月华从二姐变成了三姐，不变的是李茉还是小妹。还多了个环节，寝室夜话，她们也开始睡前聊天了。高秋芝会说老公和儿子，罗娜在老家居然有个对象，说好大学毕业就结婚，程月华就好奇地问李茉：“二姐在老家有对象才不收情书，小妹，你难道在老家也有对象吗？” “没有，就是感觉谈对象没什么意思。”李茉回答。 “噢有故事，来和我们说说，都不是外人，说吧说吧。”罗娜对于八卦的敏锐不亚于供销社的燕姐，催着李茉要听故事。 “也不是我，是我一个小时候的玩伴，我看着她搞对象，看得我觉得好无趣。”李茉被催得没辙，随便编了个玩伴，把顾语存和她的事情，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了寝室的姐姐们。 “一开始她被前一个对象骗了，那个男的指着她大骂，我...我朋友在公园里哭的时候遇到了这个男孩，他说我朋友的前对象不是个好人，给了我朋友一块手帕。后来我朋友也去补课，想考大学嘛，结果碰巧和这个男孩同一个老师，那个男孩子的家又恰巧和她家住得很近，每次补课都接送她...”李茉说着自己“朋友”的故事，其他三个女孩都听呆了，从接送讲到为了她和流氓打架，讲到馄饨店，西餐社，讲到他最后因为理想抛弃了她的“朋友”，为了避免程月华带入她的大外甥顾语存，李茉没说他学美术，只说了天南地北，分开在了不同的地方。 “这男的还说你朋友前对象不是好人呢，他自己也不是。”第一个开骂的就是程月华。 “就是啊，说什么要保护她，自己想读啥学校就去了，没有担当。”罗娜也义愤填膺地说。 高秋芝半天不语，听着那两个热火朝天地骂故事里的男主角骂完了，问了李茉一句：“他会不会也是不想阻拦你朋友追逐自己的理想，所以才不说自己去不了的？你朋友有说过自己想去什么地方吗？” 李茉回忆起自己的确是和顾语存说过很多遍，自己好想去广东，好想读经济系。顾语存那时候总是说：“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的确是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他没有跟着自己。李茉以前也没有问过他想去哪里，只知道他想学美术。 “小妹睡着了？”罗娜见她没回答，向李茉床铺的方向探了探身子。 “有吧，应该是说过的。但是我还是感觉他们好累，没有一个肯服软跟着对方的。我脾气也强硬，我怕也找一个那样的。”李茉回答。 “那你找一个都听你的，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你说抓狗他不敢撵鸡那种哈哈哈。”程月华听得有些困了，“可是这样的男的，你也会觉得无趣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大学第一年的暑假，广东的夏日潮湿闷热，一场又一场的回南天，时间泡在水里一般，一天洗三次澡都还觉得身上粘粘的不舒服。李茉给父母打了电话，说了今年暑假就不回家，在学校里待着的事情，父母有些失望，半年没见到女儿了，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是和见面还是不一样的。程月华也不回家，留在寝室和李茉作伴，罗娜要回去见对象，暑假这么好的机会是肯定要回家的，高秋芝也回家了，还叫三妹和小妹多去她家玩。 本来以为多漫长的时间，有了程月华的陪伴，却也没那么难熬。 宋亚男有了新的对象，李茉见过一次，是个广东小伙，叫区明谦，长得眉清目秀的，据说是胜男姐给她介绍的。三个人出去吃饭，亚男的对象去买单的时候，她扯着李茉小声问：“怎么样？” “嗯？”李茉有些纳闷，亚男处对象问她好不好干嘛。 “我的意思是，比起丁伟军可强吧？”宋亚男对区明谦是满意的，本来担心故乡太遥远了，两个人生活习惯会不大一样，考虑结婚会有点困难，可是区明谦都是让着宋亚男的，甚至是有些惯着她，宋亚男又一次认真考虑起了结婚。 “那肯定啊，别拿区明谦跟丁伟军比啦，我都觉得在侮辱区生了。”李茉认真地跟宋亚男说。 “有那么夸张吗？”宋亚男笑，“我有点怕，你别笑话我。” “亚男，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我不会笑你的，你还没做好准备就继续考察他，我相信爱你的男人会等的。”李茉宽慰宋亚男，宋亚男经过那一段失败的恋情，会害怕，会担心都是人之常情。真爱会等待的，等待的过程中筛除掉的一定不是良配。 “那你怎么考虑的，学校里没有合适的吗？”宋亚男看着李茉，她听说追求李茉的男孩前赴后继，其中不乏优秀的，但是她也全都婉拒了。 “我感觉自己一个人也不错啊，现在这样不把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挺好的。” 李茉的手腕还是偶尔会作痛，只是不在每一个听到顾语存三个字的瞬间发作了。她甚至像自虐一样主动做一些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她一个人去逛过公园，一个人去吃过西餐，她甚至也开始画画了，当然也知道自己画得不好，所以只是随手画画每个看到的教授和同学们的服装。这个城市的年轻人总是时尚一些的，花衬衫，蝙蝠衫，喇叭裤，蛤蟆镜在这里屡见不鲜，一开始李茉也只是想在信里把看到的美好画给故乡的家人和朋友们看，后来她发现自己逐渐喜欢上这件事了，专门去买了彩笔，甚至开始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和看到的款式融合，也成了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 只是她还是不敢回小镇。 第29章 失语症 还有一个不敢回去的，是顾语存。省美院里乖张的天才很多，顾语存首屈一指。所有人都知道，顾语存非必要不开口说话，连对室友们都是。教授们欣赏他的天赋和勤恳，可也都觉得他孤僻寡言。一开始还有些浪漫女孩觉得如果能改变这个沉默的天才该是件多有意义的事啊，但是他一直的独来独往，拒人千里也让她们望而却步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或许能成为顾语存的例外，赵家佩。 省美院开学第一日， 赵家佩就认定了顾语存。她是江城人，她到学校的时候其他几个室友还没来，她就想在校园里走走逛逛，也熟悉一下新环境。省美院在省城郊外，环境优美，空气也好，校园里甚至有一个湖泊。赵家佩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对即将到来的四年憧憬不已。湖边坐久了，周身都是寒意，起身活动的时候，她对大学生活的憧憬愈发强烈。不远处坐着一个男孩，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他也看着那湖泊出神。即使眉头紧蹙，头发也因为太长有些凌乱，但是遮挡不住他的清朗俊秀。赵家佩也看着那男孩出了神，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赵家佩的存在。过了一会儿，赵家佩走上前与他搭话：“喂，你是新生吗？” 男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往常赵家佩一定会觉得这样傲慢的男孩子很没礼貌，今天却更觉他气质不凡。她不见外地在他身边坐下，还是不住地问他：“你是新生吧？是哪个系的？” “你叫什么，是江城人吗？” “我叫赵家佩，我就住在省城，但是我之前从来没来过省美院，你来过吗？” 男孩还是一句话不说，赵家佩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哑巴了，远处找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看着似乎是来找这个男孩的。那男的脾气有些差，急匆匆跑过来发现还有个赵家佩就努力压制着火气，推搡着那男孩：“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跟你妈妈都急坏了，到处找你。” 这男孩的妈妈脾气和婉些，还客气地对赵家佩笑了笑：“认识新同学了？你好同学，我们是顾语存同学的爸爸妈妈，我家顾语存不是很爱说话，别见怪啊。”说罢也带着男孩要走，他也跟着父母走了。 原来他叫顾语存啊，赵家佩心想，可惜不知道是哪个系的，不过也没事，学校就这么大，总会遇见的。开学第一节课她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和顾语存都是油画系的，赵家佩又是开心地去找顾语存说话，他还是不理她，但是这一次有点进步了，她说话的时候顾语存会看看她，即便只是瞥一眼，也是超越了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了。随着日渐接触，当初围着顾语存的那些女孩们都觉得他性格不好，难以接近，都不爱再去热脸相迎，只有赵家佩还在以追逐他为乐。寝室的姐妹们也劝过赵家佩不要再继续坚持了，她人长得漂亮窈窕，性格也活泼，没必要吊在这个没有生机的顾语存身上。赵家佩眼睛忽闪：“怎么没有生机了？语存会和我说话的，他人也很好啊。” “你是不是生病了幻想出来的，还是做梦了？睡他上铺的刘骏都说，和顾语存同寝室都快一年了，就听他说过几个字。”寝室的大姐担忧地去摸赵家佩的额头，这丫头真是迷顾语存迷得神志都不清了。 “上次我跟着他去画室，他跟我说话了，你们可不知道，私下里他都会和我说的，就是学校管得严，他怕影响不好。”赵家佩才不会说顾语存唯一说的那句话是：不要跟着我了。 油画系的金童玉女的名声终归是传播了出去，虽然顾语存看上去还是冷冷的，都是赵家佩一个人在盛情付出，但是他身边的确是只剩下了赵家佩一个人。 这些同学之间的传言顾语存都是不知道的，他背负上了外公的心愿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同学只是同学而已，他一直觉得自己本不该在省美院，本不该认识这群人，被赵家佩缠上后他拒绝过，没想到她还是契而不舍，好在她只是跟着，顾语存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待着也能屏蔽那些噪音。顾厂长那一巴掌把他们之间勉强建立起的父子情分击碎后，顾语存不再愿意回家。还有记忆里那个坐在火车里渐行渐远的身影，上次见面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她的表情已经看不出难过了。毕竟自己把她伤得那么深，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对自己还有情绪呢？也会想她是不是在广东已经有了新的开始，每一次想到这些顾语存心情都很复杂。有时他会想，对李茉来说这样是好的，她能慢慢走出阴霾，有新的开始。更多的时候，他很害怕李茉会忘记他，即便他心里知道，她今生也许都不会原谅他。 第30章 跟我回家吧 原本赵家佩也以为和顾语存之间会如此了，她一直追逐，顾语存一直无视，她依然乐此不疲。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寒假之前。美院的期末考试结束得很早，外地的同学们考试一结束就赶回家过年了，本地的也走了个七七八八，顾妈妈来美院找了顾语存好几次，催他早些回镇里，顾语存还是拖到了除夕前的第三天，校园里空空荡荡，只剩几个留守值班的校工，他收好行李，准备赶最后一班车回小镇。 在学校门口，他遇上了赵家佩，顾语存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尾巴也没回家，生怕她来纠缠他，准备马上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去。然而他走近了些才发现赵家佩今天无暇来纠缠他，因为她正在被一对中年人纠缠着脱不了身，他本以为是赵家佩和父母闹别扭，那中年男人抓着赵家佩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女人也是，两人几乎将她架了起来。 “家佩听话，过年了家里一堆活，没空和你耗着，赶紧跟大伯母回家。”女人原来是赵家佩的大伯母，仿佛在劝她回家过年。 “哪有你这样的，出来读大学就躲懒不回家，大伯和伯母供你读书容易吗，读书读到哪里去了，毫无良心。”男人自然就是赵家佩的大伯，态度就恶劣很多了，“要不是看在你爷爷奶奶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容你这么多年。” “我的学费都是我爸妈寄来的，从小到大的生活费我爸妈也没落过你们一个子，可你们呢，你们把我当过一家人吗？七岁那年开始跟你们住，洗衣服洗碗打扫卫生，哪一件事不是我做的？平时吃饭敢夹一块肉大伯母你就瞪我，我营养不良，爷爷从乡下抓来一只土鸡炖汤给我喝，上来你就把两个鸡腿扯给了大堂哥和堂姐，你和大伯俩人一人一个鸡翅，说我虚不受补就给我喝了点汤。我妈妈怕我冷，打了毛衣给我寄来，你全都给堂姐穿了，七岁开始住在你们家，不顺心了你们就打我骂我，我身上不是青的就是紫的，我考上大学，现在家里少了做家务的人又要叫我回家，我赵家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跟你们回家。”赵家佩尽力挣脱着，但是力气还是太小了，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拖着走了几步。 顾语存听见她喊的那些话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这个尾巴这样乐天派到有些蠢笨的地步的人，应该是长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的，就像以前的李茉，也许会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也许还有通情达理的哥哥姐姐，像李承志李承良和宋胜男那样的兄姐。没想到赵家佩居然寄人篱下十几年，她是怎么把自己养得这么乐观的？眼看着她要被她的伯父伯母拖走了，顾语存纠结着一下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置身事外，突然脑海里又浮现了当年他劝李茉别过多干涉宋亚男的事，李茉坚定地说着：“她不是坏人啊，不能眼见着她被欺负。” 赵家佩是坏人吗？她不是。如果是李茉，一定会去帮助赵家佩。 顾语存没有什么犹豫，他冲上去推开了赵家佩的伯父伯母，没等赵家佩反应过来，就推着她逃跑，赵家佩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跑，她的伯父追了几步见跟不上了，就放弃了。他们还在一直跑，跑到赵家佩没力气了，坐在地上还对顾语存笑：“谢谢你啦。” 顾语存也跑不动了，弯着腰气喘吁吁，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他白了赵家佩一眼，对她说了认识以后的第二句话：“我得回家了，你有地方去吗？” “我送你去车站吧，我晚点回学校，你都听到了吧？”赵家佩苍白地笑了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些。” “我也不和别人说话，你放心。”顾语存想到赵家佩应该是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同学的，幸好自己也不讲话，应该算是个可以放心交付秘密的人。 “我不是担心你会传出去，我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就一会儿，我送你去车站的时候说吧。”赵家佩主动去帮他拎包，顾语存也不知如何去拒绝了，他有些不忍心。 “七岁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去了博州，把我留在了省城。一开始是想把我留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可是我该上小学了，就还是让我留在教学条件稍微好些的省城，跟大伯和伯母住。大伯家有两个孩子，加上我是三个，但是自从我去了大伯家，没有人再将我当成孩子了。一开始我每晚都在想我爸爸妈妈，想着就会哭，我和堂姐一个床，她觉得我太吵了，就让我睡在地上哭不要吵她。后来也不哭了，因为太忙了，每天放学回家就要忙着先做饭，我那时候还没灶台高呢，被烫过很多次，有时候大伯母会故意用炉子烫我，最严重的时候，我手臂上没有一块好皮。学校的老师问起来，伯母说我是自己淘气去玩火柴自己烫的，现在想想，还好我还没有死在感染或者什么的。除了做饭，还要洗衣服，拖地，擦窗户......只要我在家，他们就不用做家务。越长大，能做的家务就越多，他们就越舍不得我离开，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我藏了几个月，能报到了我就立马来学校，但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读了省美院，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赵家佩一路都在说话，她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的时候顾语存一言不发，她只是需要找一个人说出这些话来而已，这个关于无人知晓的赵家佩。 听完后顾语存居然说话了：“我一直以为......”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这话太残忍了，他不想这么说话。 “以为我是从一个父母慈爱的温暖家庭长大的吧？”赵家佩还是笑，无所谓地说出了那句顾语存觉得残忍的话，“我小时候每天都在幻想，幻想我父母在我身边，幻想他们很爱我，观察那些在爱里长大的女孩会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我就学着她们去说话，所以大家都会这么以为的，这样也不错，不是吗？诶，你知道我为什么爱跟着你了吧。” “我不太理解，你觉得我过得很好？”顾语存觉得她的脑子实在是奇特，难道跟着他也是为了观察他是怎么说话的？他不说话啊。 “我们第一次在湖边遇到的时候，你爸爸虽然有点凶凶的，可是也是真的在关心你，你妈妈还帮你解释，说你不是脾气不好，只是不爱说话。我心里确实挺羡慕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爱说话，为什么不想回家，但是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好的，因为有人一直在尝试着体谅这个不爱说话的你。” “我听他们都说你喜欢我，我感觉你是喜欢我父母吧。”顾语存也笑了，这是他这一年第一次笑。 “可能是吧。”赵家佩也对他笑，“多笑笑，这样真的挺好的。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吗，我反正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走吧，你的车要来了，该回家了，我也要回学校了。” 顾语存看着她起身准备送别他，继续回去学校。新年这段时间学校食堂不提供饭，连电都没有。她一个人回去似乎是有点可怜，那对伯父伯母再找来纠缠她好像也无处可躲，上车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赵家佩：“你要不要考虑去我家过年？” “会麻烦你们吗？”赵家佩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眼里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又消散了，“不了吧，太麻烦你们了，春节本来就该和家里人团聚嘛，去蹭你家的团聚总感觉不太好。” “你可真啰嗦，走吧。”顾语存拉着她上了车，心里虽然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捡了个人回家，还是个女孩子，父母不知道会作何反应。虽然家里也有空余的房间，但是怎么说呢。不过捡都捡回来了，顺其自然吧，总不能放着她在学校里又冷又饿过年吧。 第31章 风雪夜归人 “顾语存我该叫你爸妈什么呢？叔叔阿姨还是顾伯伯什么的？” “我都没有来过这个镇，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明天去玩吧？” 赵家佩又像个小麻雀一样开始叽叽喳喳跟着顾语存，来车站接顾语存的顾厂长夫妇瞪圆了眼睛，儿子居然带了个女孩回来？ 顾妈妈拉着顾老爹小声说：“别发脾气，等回去我问问他，人家原来是客人好好招待，你别发脾气。” 顾语存和赵家佩俩人都习惯察言观色，看着顾语存父母的假笑，两人看了对方一眼，赵家佩说：“如果解释的时候需要带到我刚才说的，你可以说，我不介意，有地方过年我就很高兴了。” 顾厂长夫妇带着二人回了家，给足了体面，只问了赵家佩的名字，还说开学的时候似乎见过她。顾语存不爱说话，饭桌上赵家佩和顾厂长夫妇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把顾语存大夸特夸了一阵，一餐饭下来，两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赵家佩找借口说要出门买些生活必备品，实则是给顾家爸妈留了找顾语存谈话的时间。 赵家佩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李卫国回家，她看是邻居，大声喊了句叔叔好，李卫国看见顾厂长家走出来个女孩子已经觉得像活见鬼了，一进门就和周雪梅说起：“顾语存好像带了个女孩子回来。” “可能是家里亲戚，表妹堂妹吧？”周雪梅见怪不怪，她和顾妈妈的交情还在继续，两家孩子闹成什么样了，大人们总还是要继续往来的。顾妈妈说过，顾语存也很久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他本来话就不多，外公过世之后，很多能点头摇头表示的都不再多一句话。怎么劝怎么骗都不张口。这样锯了嘴的葫芦还能找到女朋友就奇怪了。 “小茉明天下午就到家了，还不是怕她见着了不开心。”李卫国心心念念担忧着女儿的心情，李茉也一年没回家了，原因一是远，第二个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躲着顾语存，躲着那些曾经两个人经历过的事情。这次过年回家是李茉主动提出来的，躲了一年，或许她已经痊愈了很多。这时候回家看到顾语存有了对象也太影响心情了吧？ 一直逃避并不是从内心接纳事实的表现，只是怕触景生情而已。 李茉和程月华说好了寒假放假这几天约着一起去省城玩，从广东到江城这么遥远的距离，两个人一起说笑着过去了。走出车站的时候，李家除了二哥一家都在外头翘首以盼，大嫂把小朵朵也抱来了，她正搂着陆英的脖子吃着手。 “朵朵，姑姑好想你啊！”李茉把行李递给爸爸和大哥就立马问朵朵要个抱抱，也许是朵朵并没有忘记她，也开心地对她伸出手要从妈妈怀里去姑姑怀里。孩子已经会说几个词语了，经常见到的亲戚她都会喊，狗狗猫猫也会说，还为了李茉回来特意学了姑姑这个词，妈妈一提醒她就抱着李茉的脖子甜甜地叫着“姑姑”，亲李茉的脸糊了她一脸的口水，咯咯地笑着。 “这孩子是真喜欢小妹。”陆英看着她俩如此亲昵，也许孩子和小动物一样，会记得喜欢的人身上的气味吧，李茉离开家的时候朵朵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呢，不太可能对她存在记忆。 “你二哥二嫂在家里，二嫂还没出月子，受不得寒气。”周雪梅对李茉说道。葛爱华一个半月前分娩，生了个儿子，宝宝胎里被补得营养太好了，有些大，折腾了葛爱华一整天才生出来，周雪梅心疼儿媳，非得让她坐个双月子，怕险些难产对身体的亏空会影响她以后的身体健康。 一家六个大人，两个小宝宝都住在一起了，现在李茉回来了家里就更热闹了。李卫国夫妇牵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李茉比去之前黑了一些，但是看上去健康了很多，人也稳重了许多，话还是像往常那么密，虽然在信里都写过了，还要说一遍学校里好玩的事情，说寝室的三个姐妹，又说着宋亚男姐妹俩对自己的照顾，突然想起来亚男让她带帮忙回宋家的东西，她决定到家先看看小侄子就去给宋书记夫妇送亚男让她帮忙带的礼物。 葛爱华见到李茉激动地掉眼泪，全家第一个喜极而泣的居然是她，二哥说她这是孕期激素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人比较多愁善感。葛爱华淬了李承良一口，把胖乎乎的小侄子抱来给李茉看。果真是比朵朵出生的时候大了一圈，李茉抱着都有些吃力。小家伙刚吃完就睡着了，李茉逗逗他的小胖脸他也没醒，葛爱华说她给取好名字了，叫榕宇，李茉在信里总是写那些路边的榕树高大挺拔，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那榕树一样挺拔。 趁李卫国还在做接风宴，李茉说自己先去一趟宋家，帮亚男送点东西。周雪梅想着天黑路滑，让她过几日再去，李茉怕自己会忘了，还是坚持着出门了。江城的冬天确实比广东要冷太多了，总有相差十度吧，还是亚男聪明，没有回江城过冬，李茉感觉自己好像也开始适应不了这样的寒冷，也还好戴着围巾出门，不然她的脸都要冻得失去知觉了吧，于是她边走路边拍着自己的脸。 抬头的时候，巷子口的路灯，顾语存站在下面。他看到李茉也呆愣住了，甚至忘了熄灭手里的香烟。她还是和记忆里一样，还是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面了，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但是李茉一点也没有改变，她越来越恢复到她自己的模样，而不是爱过顾语存的那个模样了。 李茉也看着顾语存，怎么头发又这么长了，都遮住眼睛了。怎么也开始抽烟了呢，他以前不是很讨厌顾厂长抽烟吗？她想起他们一开始见面，她觉得他就是公园湖底的鱼精的时候，他就是如今这个模样。可他们分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李茉对他笑了，时间过去了一年，他们都回到了没有遇见彼此以前的模样。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们久久对视，忘了周围一切的存在只想记住彼此的模样，然后再牢牢地刻在心里。 第32章 你误会我的一切 赵家佩一直都知道顾语存抽烟，顾厂长夫妇听顾语存说了她的身世后心生怜悯，将她留在了家里过年，并且跟顾语存说，要是别人问起了，就说赵家佩是他的表妹，以免别人瞎传他们的关系。赵家佩惯会讨人喜欢的，把顾厂长夫妇哄得服服帖帖的，顾厂长又开始觉得对比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儿子，真的还是生个姑娘好。赵家佩还帮顾语存打掩护，顾老爹和顾妈妈不是没有怀疑过顾语存总是出门待着干啥，赵家佩都帮他把谎圆了过去。只是这一次怎么出去那么久，赵家佩准备出去找找他，正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对视。 赵家佩观察了一会儿，顾语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他对什么都是淡漠的，被夸奖了他没有表情，被责骂了他也没有，那些同学们一度觉得，顾语存的心或许是石头做的吧？这次他把赵家佩带回镇里过年，赵家佩开始觉得他不像学校里那么难以接近，也会开始和她说几句话了。今天看见他这样看着那个女孩，赵家佩突然意识到，他的心从来不是石头，他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给捆住了心绪。 “顾语存，回家了。”赵家佩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打破了那一刻的宁静。 那女孩也转头看向赵家佩，看到她的面容，赵家佩突然明白，顾语存的画里那些女孩的侧影，或者是模糊的正面，甚至他期末考试的时候画的那副双眼被蝴蝶亲吻的流泪少女是谁。教授问过很多遍，他所有的画里那些或美好或破碎的形象的创作理念是什么，顾语存不语。此刻赵家佩明白，全部都是她，所有出发和终点都是为了她。 李茉看到喊顾语存回家的是个女孩，她记起以前顾语存和自己说过，和他一个辈分的都是男孩，这个女孩又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所以应该是新女友？或许是未婚妻，毕竟都带回家了。她不敢再多想，顾语存曾经对她再好，也是个男人，在他需要的时候还是会找新的女友，开始新的恋情，这场闹剧里唯一的傻瓜只有李茉，只有她还在驻足不前。李茉对着他们微笑了一下，绕开顾语存往宋家走去。 顾语存忽地灭掉了香烟，在李茉路过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臂：“小茉，你......”他想解释，想说赵家佩是他的同学，至多只是朋友关系，想说自己一直在想李茉，每天每天都在想，想说他真的没有移情别恋，想说自己没有陪李茉去广东的原因。 李茉抬了抬手，表情冰冷：“恭喜。” 去年冬天，她也对他说了这句话，她分不清那时候和现在比哪种更狼狈，手腕的疼痛好像成了身体自我保护机制中的一环，提醒她不能太难过，慧极必夭，情深不寿。 顾语存也只得松开了手，看着她走远了，赵家佩看着他站在原地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心里对他也有了点歉意，但顾语存这个人她也有了些了解，他不想说的话，任凭怎么软磨硬泡都不会张口的，因此赵家佩并不想着从他那里知道什么，问他什么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女孩来得方便。 李茉也久久回不过神，但是还是边整理心情边走去宋家，一路上都在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把心情摆在脸上，她要带给宋家夫妇的是喜讯，她自己的心情没有影响别人的必要。果然把两张车票拿出来给宋书记和宋妈妈的时候，孤单过年的老两口惊喜不已。他们本来以为今年过年两个女儿都不回江城了，大女儿在忙生意，小女儿在谈对象，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看着李卫国夫妇热火朝天地准备迎接李茉回家又是打扫卫生又是买菜做饭的，他们心里羡慕极了。没想到宋家两个女儿想的如此周到，是接了父母去更温暖的南方过年，虽然有点赶，但是能和女儿们过团圆年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了，宋家夫妇也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行李，嘴上抱怨着说俩姐妹自作主张苦了父母，脸上却是红光满面。李茉寒暄了两句，两手提满了宋家夫妇本来准备好的年货，满载而归——他们要过了元宵回来，家里的年货可摆不到那个时候。 回家的路上又下雪了，风急雪重，李茉走着走着围巾掉了，手里拎满了年货一时间没抓住，弄得狼狈不已，有个人过来把围巾捡起来了，又将她手里的年货接了。她一抬头：是莫俊明。 “好久不见，李茉，刚回家就给家里买年货啊？”莫俊明前几天就听李承良说李茉今天到家，一轮班就赶着来天英巷想见她一面，本想去李家的，在巷子口就遇到了。 “好久不见呀，你怎么过年没回省城？”李茉见着他也挺高兴的，一年没见莫俊明没什么变化。 “今年轮到我除夕值班，就没回去，过年这几天事儿尤其多呢，不能放松巡查。”其实是他特意和同事换了除夕日的值班，为了留在镇里，李茉现在难得回江城，他再回家几天就不太见得到了。 “啊？那你来我家吃年夜饭吧，我哥哥嫂嫂还有侄子侄女都在呢，可热闹了。”李茉想着莫俊明可能在所里值班，晚上吃点汤圆就打发了，未免有些孤单，就邀请他一起来家里吃年夜饭。 莫俊明应下了，送她到了李家门口说明天再见，李茉接过那些年货，手腕一抖全部撒在地上了。她的手腕好像还会疼， 莫俊明见状小声问：“遇到他了？” “顾语存吗？刚才出门的时候看见了，还有一个女孩。”李茉装作不在意地回答。 莫俊明昨日巡查的时候正看见顾语存带着赵家佩回镇里，他本来是懒得搭理顾语存的，看见他带了个女孩不免多看几眼，又见着顾厂长夫妇脸色不是很好看，应该不是顾家的亲戚，也许是带了个父母不满意的女友回来过年？那女孩看上去天真烂漫，跟在这家人后面笑得傻乎乎的。顾语存的择偶癖好还真是一如既往，希望他这次不要亏待一颗真心。莫俊明这么想着，更不愿上前打招呼。都已经一年了，李茉心里的伤痕大约也被热带的风抚平了大半吧，看着她的来信里写的那些他乡见闻和日常起居，不再是之前那个按着自己手腕使劲揉搓的，让莫俊明心痛不已的小女孩了。这次再见面，也更觉她成熟了一些，可叹，似乎还是会因为旧人而心痛。 第33章 与画中人的谈判 “后天我来你家蹭个饭，你和李叔周姨说一声。”莫俊明故作轻快地和李茉说。 “放心啦，少不了你的，我还带了些特产回来，后天你再来拿去给同事分分吧，今天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李茉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疲惫也有可能是因为坐了太久的火车吧，躺在家里踏实睡一觉，明天早晨就一切都会好了吧。 年二十九，顾家三口人一早便出门了，说是要拜访一个亲戚，赵家佩就很识相地说自己不去了。他们出门不久赵家佩也出门寻找昨天那个女孩了，她在小镇里晃悠了半晌都没见着那个女孩，到了中午她肚子咕咕叫了，想着回顾家包点汤圆，主人家回来了也好当夜宵吃，买了些材料刚走到顾家门口就见到那个女孩拿着袋东西要出门。 “嘿！你记得我吗？昨天晚上我们见过的。”赵家佩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女孩拦住了，“哎呀我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家和顾语存家住对门，我一大早就出门了找到现在才回来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有事吗？”李茉刚起床，准备去张燕家给她送点特产就被顾语存的未婚妻拦住了，心里有些不痛快，面上也是冷若冰霜。 “不大像了。”赵家佩观察着她的表情，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稍顷又对她笑了，“有空吗？聊聊呗。” 李茉想着昨晚也许顾语存和她说了些什么，不然为什么突然他的未婚妻要主动来找自己？他怎么这么傻，同带回家的未婚妻多嘴以前的事情有什么好处？害得自己无端被质疑，人家都要去找自己一早上，想来是什么都知道了。此时要是拒绝好像做贼心虚了，得和她说清楚自己和顾语存虽然家住对门，但是毫无瓜葛。李茉点点头，赵家佩却引着她要进顾家，见李茉犹疑着不进门，和她说顾家人今天都出门了，李茉才跟着她进了门。 顾家的陈设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一如往昔。有时候做梦李茉还是会梦见自己来这里找顾语存，顾妈妈说他去和朋友聚餐，李茉梦中知道顾妈妈也在骗她，总是会哭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顾家人千方百计都要对她瞒着顾语存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这个事。 赵家佩给李茉倒了杯水，李茉看着她，感觉她已经很像这里的女主人了，心里还是疼了一下。赵家佩却不明白这些，还自顾自给她自我介绍着：“我叫赵家佩，家住在省城，和顾语存是大学同学，都是油画系的。” 李茉点了下头，这女孩开朗美丽，大学一个专业，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还都是省城长大的，也许他们早就认识了。虽然自己住在顾家对门，可这个女孩和顾语存是门当户对的。女孩停顿了，仿佛在等李茉说话，李茉也只得和她说：“李茉，我家住对门，现在在广东读大学，经济学。” 赵家佩听后并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思考了一阵，笑着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李茉却有些懵了，这赵家佩到底什么来历？看她的反应似乎顾语存也没和她说起什么，不过也许，李茉和顾语存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还不能在顾语存或者他的未婚妻眼里称之为爱情吧，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蒸腾起的热气。气氛仿佛要冷下去了，赵家佩突然兀自说起了话：“顾语存他，上大学之后就不说话了，他只画画，学习，要不就发愣。我第一次见到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跟着他快一年，每天都跟着对他说画，他也只对我说过一句话：‘别跟着我，很吵。’我家里有些复杂的事情，前些天他出校门准备回镇的时候正好遇见家里的人在欺负我，他帮我逃跑了，又担心我再受欺负才把我带了回来。这几天和顾家叔叔阿姨相处，我才感觉到我喜欢的不是他，是他做什么都有家人支持的那种感觉，我自己从未拥有过，所以才会向往。” 原来不是未婚妻啊，甚至不是女友，只是顾语存帮助了一个同学。李茉心想着，她和顾语存见第一面开始他就爱贫嘴，李茉有时候都会嫌他啰嗦。一年没说什么话？也许是顾家外公过世对他还是打击太沉重了。李茉想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也许他这一年过得比自己想象得更艰难。 “这样开始像了。”赵家佩莞尔一笑，“顾语存他画的许多画里都有个女孩，有时候是个侧影，有时候是背影，正面总是模糊不清的。但是昨天晚上我一见你，我就知道他画里的是你，因为他看着你的眼神和他平时画你的眼神一模一样，小心翼翼，愧疚却爱慕。而画里女孩的表情有时候会很复杂，哪怕是侧影都感受得到的情绪鲜明，有时候会觉得很遥远，即便是在前方的一个背影却永远也追不上。教授一遍一遍问他，创作灵感，他都不愿回答。我想我现在知道原因了，一直是对你的记忆。刚才我们在门口的时候我是犹豫了一下，究竟是你还是我感觉错了，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就是你没错。” “赵...同学，你别说了吧，我和顾语存之间的事情一两句话也真的说不清，你只记得一点就行，哪怕他余生都在画我，我们都不会再在一起了。”李茉冷静地说，“我连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爱情都还不知道，有很多瞬间我非常确定自己爱上了他，他也爱我，可是事实就是我们现在天南地北，他在面临选择之前一句也没有问过我就自己走上了他自己，他家人全都赞成的路。而且你也大可不必说得他多么一往情深，我刚知道我们俩没法一起读大学的时候，我病得快要死了，我花了一年时间，把那个支离破碎的自己拼凑成新的模样，几近完整，不会因为他几幅作品就又让自己掉进那种情绪里的。我也提醒你，不管你是喜欢他，还是他家人给他赋予的什么，都记得保重自己，慧极必夭，情深难寿。” “我只是想和你说，具体怎么选择全部在你。如果没有把话说清楚就错过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赵家佩真的希望这两个人能坐下来把事情聊开了，很明显，李茉说得再决绝，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她忘不了顾语存。与其两个人都与往事搏斗，不如说开，也许还能在一起，就算是分开，心中也会了无遗憾。 真的不会有遗憾吗？其实是有的，李茉对于陌生异性的信任在顾语存背逃之后被顷刻摧毁，她终日装得毫不在乎，骗过了所有人也终究是骗不过自己的。最后，赵家佩送李茉走出顾家，并对李茉说，这几天如果有什么想问想说的，她也可以帮李茉转达。李茉礼貌地笑了笑，对她挥了挥手，今天也没什么心情去找张燕了，年后再去供销社，还可以见见那些姐姐们。 第34章 又是雪夜 李家人见她没多久就提着伴手礼袋子回家，以为她扑了空，李茉说自己就是犯懒了，今天不想出门了，家人们面面相觑，都寻思着不会是又遇到顾语存和他带回来那个女孩了吧，但是都没有问李茉，由得她回自己房间休息。葛爱华还是不放心，让李承良抱着榕宇，自己则去李茉房间找她。轻轻叩门进去，李茉果然没有在睡觉，而是坐在梳妆桌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乌黑的长发，见着二嫂进来了还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小妹，我来帮你吧。”葛爱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边为李茉梳理着头发边夸奖着，“小妹的头发越养越好了。” “是呀，感觉那边水更软些，每次洗头发都觉得头发软了些。”李茉心不在焉地回答，葛爱华也不多说话了，半晌，李茉转脸面向她，“二嫂，能和我说去年发生的事情吗，我总是觉得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去年家里发生的事？没有瞒你呀，你几天一封信，还轮流给我们几个写，这得对口风对得多好才能给你瞒住啊！”葛爱华明白李茉问的是什么，却还是假装不知道，被李茉一眼看穿了。 “我问的是顾语存的事情，我病着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后来去了葛老师家，后来回想起来一直觉得葛师母害怕葛老师说出什么一样，可以告诉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茉不停地对二嫂追问，“我知道也许你知情，求求你了二嫂告诉我吧。” 葛爱华的心软了，差点要告诉她实情，可那一刹那理智战胜了感性，她柔声安慰着李茉：“小妹，也许是你对这件事情太敏感了，有什么事情我娘家大哥大嫂听见看见的都告诉你了，你听见的就是实情，更何况，已经一年过去了，你在南方，他在省城，唉......” “刚才他家的女孩喊我去过顾家。”李茉留了心眼停顿语气，准备看二嫂的反应。 “跟你说什么了？顾家人一大早就都出门了，她怎么还在家？”葛爱华一大清早就看到顾家夫妇俩出门，看到俩人大包小包的，她猜测是可能是要去，只是不知道顾语存和那女孩去没去，若是没有，这俩人找李茉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许那女孩只是个传话的，真的找李茉的是顾语存？葛爱华焦急了起来，李茉一览无余。 “就她一个人在顾家，她不知道商店在哪里，问了我几句。”李茉心里下了个决心，无论如何，这次要找顾语存问清楚。 江城人的传统，年二十九是小年夜，习俗代代传下来的只有扫尘，团聚和祭祖。早晨李家的三个男人已经把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连玻璃窗都擦得透亮。下午三人开始准备晚上祭祖需要的，江城的习惯，吃团圆饭前先请祖先，并且祭拜，请求祖先在新的一年继续保佑风调雨顺，家族兴旺平安。全家都得拜，小小的朵朵被陆英牵着行礼，榕宇还在襁褓之中，被葛爱华抱着行李。李茉也虔诚地拜，心里祈祷着：“眼明心亮，事事如愿。” 她昨晚看见顾语存抽烟了，不出意外他今晚应该还是会去昨天巷子口。李茉等家人都睡了，偷偷出门，在巷口的路灯下等顾语存。雪总是在半夜时悄无声息地掉落，她用手接着雪花，观察手套上每一片雪花的形状，没过一会儿，顾语存的身影慢慢吞吞出现在巷子里。他一直低着头走，没有看见李茉站在前面等着他，感觉到前面有人才突然抬头。 “刚才看你走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很熟悉，好像去年和你，亚男还有莫俊明四个人站在这里说话一样，居然等明天一过就是前年的事情了。”李茉对他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太久没和顾语存说过话了，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里太冷了，又下雪，你身体会受不了的，早点回去吧。”顾语存柔声劝着她回家，眼神却被李茉吸引，他取下自己的围巾想给李茉戴上，又怕被她拒绝，只得团成一团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你还是不想和我说实话吗？其实去年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不是从你这里说出来的，我总是感觉不算是个结尾，所以我还是来等你了，顾语存，我想听你说。”李茉勇敢地没有躲避，“赵家佩今天找我聊过，说你不爱说话了，说你画里总是有我，可是顾语存你知道吗？你就算画上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和你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了，除非你亲口告诉我当年的原因，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觉得我要的就是你亲口对我说。所以你要是觉得，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突然离开是要向我说明的，你这几天找机会和我说，你如果觉得没必要，就别说了。” “小茉......”顾语存清了清嗓子，“我一直都想和你解释，也想求得你的原谅。” “好，现在你也认可是需要解释的，我下个月的一号回广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选好时间，想好怎么说了可以来找我，但是原谅不原谅这件事是我决定的。”李茉的语速很快，好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说完了就转头回家了，没有再和顾语存多说什么。 顾语存原地驻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赵家佩究竟和李茉说了什么？一年多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李茉居然会来找他，还说想听他把这其中的原因说清楚，甚至还有可能会原谅他？顾语存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会成为一件好事，哪怕李茉听了全部的事情也不选择原谅他，以后或许也没那么逃避着他了，他还可以多见见李茉，哪怕是以朋友或者兄长的名义。 顾语存也突然明白了，横在他和李茉之间的沟壑不是美院还是广东，而是李茉一直期待的一个解释，他没有给，所以李茉一直觉得两人的情侣关系没有坐实，她心里就更难受。而顾语存只是觉得，李茉因为美院要和他分手，就不敢再去多解释了。想通了这一个结，他突然想哭，又很想笑，李茉当年该有多爱自己？他无法想象，而他因为怯懦，错过了一年多。 第35章 除夕(一) “小茉，怎么出门了？” 李茉回到家的时候，正好遇到二哥李承良抱着榕宇在院子里，榕宇有些闹觉，怎么哄也哄不好，李承良觉得这样会影响妻子休息，就把孩子抱出去哄着，哄睡着了再抱回房间。正好遇见李茉进门。 “出门扔点东西。”李茉现在说谎面不改色，心里还有一套说服自己的说辞：难道扔掉一点心事不算是扔东西吗？然后她就将话题抛回给了二哥，“怎么抱着小宇站在院子里，不冷吗？” “臭小子闹觉呢，且不肯睡呢，你二嫂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我想让她好好歇歇，等把小崽子哄睡着了再进去。”李承良称呼榕宇的词都极具幽默色彩，和李承志称呼朵朵的完全不一样，不光和大哥不一样，和二哥自己称呼朵朵也不一样。 朵朵一出生，家里人就都叫她乖乖，囡囡，心肝，李承良更是夸张，叫朵朵小公主。他也更爱逗朵朵，抱着她都不撒手，喜欢得不得了，每次要给朵朵逗哭了，挨周雪梅一顿骂才完事。轮到榕宇了，李承良的父爱就平平淡淡了，他有点责怪这小子个头太大了，让妻子差点难产，每次说起这个他都要挨葛爱华一顿骂，说榕宇还不是遗传了他。李家兄妹三人，大哥李承志中等身材，小妹李茉小巧玲珑，偏偏就李承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从小就是这一片最高的男孩，后来顾语存搬来了才有了一个和他同海拔，不用弯腰对话的。而且怀胎的时候，她孕反有些严重，周雪梅和葛爱华的母亲，两家就攀比一样地给她塞好吃好喝的，既不能不念亲妈的好，又不能不感婆婆的恩，两份补品葛爱华只能都吃下去了，因此，小榕宇也吸收了很多养分，成了这个镇里第一个出生就八斤的胖娃娃，连镇医院的院长都去看过他。 “乖，姑姑抱。”李茉从二哥怀里把榕宇抱过来，也是奇怪，李承良抱了多久榕宇就哭了多久，李茉抱着轻轻拍了几下，榕宇乖乖地睡着了。 “嘿这小子......”李承良觉得要不就是小妹身上有安眠药粉，要不就是榕宇这个小崽子在玩自己的爹。 “你这样一直颠他，谁受得了啊，倒找个人一直这样颠你试试，小婴儿现在身体本来就娇弱，都下雪了，你还把他带去院子里哄，明天二嫂起来了我就告诉她。”二哥对自己的儿子也太不上心了，李茉觉得对小榕宇还是有些不公平，突然就想到了顾语存和顾家老爹的别扭关系。 “别说别说，唉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觉得李榕宇是个男孩子，宝剑锋自磨砺出嘛，有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李承良无奈地对着襁褓中酣睡的孩子笑。 “他才几个月，要什么磨砺啊！”李茉不太支持二哥对于榕宇的教育方式，就像当初不理解顾厂长对顾语存的教育方式一样，“以后孩子长大了，什么磨砺没有，为什么非得接受家庭的磨砺呢？父母，家人不是本来就该待他温柔一点的吗？” 李承良哑然。李茉说的没错，这些年家中大事小事跌宕起伏，虽说一家人过的日子和其他家庭比起来确实算是平静了，可是心中还是会有对于生活的无力和对未来未知的恐惧时刻，这些时候都是依靠着这个家庭给的温馨，父母慈爱有加，兄嫂温和从容，妻子携手同行，这样走过来的。将来等榕宇长大了，自然会有来自学习，工作或是感情上的一些困难，因此家族更无需人为给他制造困难了。人来这世上一遭，毕竟也不是只为了受苦来的。 第二天是除夕，李茉起床后吃了碗软糯糯的水磨年糕就和家人一起准备晚上除夕夜的年夜饭。虽说李家之前每周都有聚餐的习惯，可是年夜饭还是不同，每个人都会参与进准备团圆饭的氛围里，男人们依然是掌勺的，女人们笑笑嚷嚷包着汤圆，江城的规矩新年是不吃饺子的，吃芝麻馅的汤圆，寓意着新的一年团圆甜蜜，整个春节期间家里来了客人也都是吃汤圆的。新春气息的装饰也必不可少，李卫国亲自写了春联，让承志承良贴在了门口，福字让他的宝贝女儿李茉贴在门上，从李茉他们小时候起就是如此。李茉还剪了几枝腊梅回家，插在白瓷瓶里，前些天还含苞待放的，被除夕的暖意一催，花苞全都绽放了。 下午，莫俊明带着礼物来了，李家人早就听李茉说今年小莫警官留在镇上值班，她邀请他来家里过年了，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 “小莫警官，你下班这么早呢，不赶班车回家和家里人吃团圆饭吗？”李承良没心没肺地问，把莫俊明给问得尴尬了。 莫俊明反应倒也快，想出了一个理由：“这不是怕有什么突发事件，吃完饭了还得回所里呢。” “莫警官还是辛苦啊，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休息的。来来来，坐下安心吃餐饭，今年就在我家吃年夜饭啦。”周雪梅觉得李承良有点不懂人情世故了，来吃年夜饭的都是客人，哪有不往里迎还往外赶的，赶紧领着莫俊明进门。 李家院墙外，出门帮着顾妈妈买酱油的顾语存听见了这些对话，脸都沉了。 “你是不是也想去啊？”赵家佩见他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向前走，打趣他。 “不想，我在李家吃饭的时候他莫俊明连门往哪开都还不知道呢。” 这话说的，果然是生气了，赵家佩就更想逗他了：“年夜饭呢，这个小莫警官倒是会主动争取噢。是我们那天看到的哪个吧？我也觉得他长得好英俊，穿着警服又挺拔，感觉......”感觉和李茉也很配啊，俊男靓女。 “你到底跟小茉说什么了？”顾语存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直接打断她的话。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问啊，你不会不敢吧？”赵家佩知道此时就是需要刺激他一下。 “你帮我......”顾语存居然放低了姿态请求赵家佩，赵家佩听完也眯着眼睛笑了。 顾语存，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在身边过新年是什么感受，是因为你大方地把家人借给了我，谢谢你，如果说这能算是回报，我一定会为你做的，真心祝愿你心愿达成，虽然我觉得你成功率不高。赵家佩心想。 第36章 除夕(二) “顾伯伯，顾伯母，我们一会儿去对门李茉姐姐家拜年吗？”赵家佩突然发问，把顾厂长夫妇问愣了，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虽然说李茉和顾语存都去读大学了，两家关系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客气礼貌，顾妈妈和周雪梅还时不时会聊聊天，小榕宇出生的时候顾厂长夫妇还去李家送了红包。但是这两天孩子们回来了，两家就自动保持距离了，毕竟当时顾语存的不告而别给李茉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虽然说的确有苦衷，但是李茉是李卫国夫妇的掌上明珠，不想女儿再和顾家来往也在情理之中。顾厂长夫妇二人也有点担心顾语存的心情，当时他偏执地要为了李茉退学去广东，是被顾厂长那一巴掌和外公的遗愿给困在了省城，都可以说两人是因为家里阻挠被拆散的了，再见到李茉他心里也许也不会好受。怎么赵家佩才来了两三天，就和李茉关系这么亲密了？按常理来说，她是顾语存带回家的女孩，虽然说以表妹这个名义敷衍着外面，但是李家或许是敷衍不过去的，李茉就更加不可能敷衍过去了。 顾厂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半天也难以决断，就朝向顾语存的方向问：“去吗？” 顾语存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平日里他也是不会回答顾老爹的任何问题的，哪怕是直接对他说的话他都不回答，顾厂长想着也许他今天又是这样？不料顾语存不疾不徐夹着菜，很淡然地说：“那去吧。” “那都去吧，正好我也给李家两个小娃娃准备了新年礼物，一会儿一并带过去。”顾妈妈给两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个金锁，是她刚送去铺子里打好的。本想着年后等李茉和顾语存都回去上学了再给李家人送去，今天能有这个机缘，正好是除夕，就当给两个小娃娃贺礼了，也不用担心李家大人们拒绝。 一对战战兢兢的大人，一个局促不安的顾语存和一个蹦蹦跳跳的赵家佩出发向李家走去，李家大哥开的门，表情有些凝固，礼貌地叫了声顾厂长，却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反而向屋内喊：“爸妈，顾厂长一家来啦。” 李家人闻声全都围了出来看，莫俊明也放下手里包了一半的汤圆，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奇妙的拜年组合。还是周雪梅第一个反应过来：“快让顾厂长进门啊，这孩子。”然后热情地拉住顾妈妈的手，“程姐，还跟孩子们说要去您家拜年呢，倒让你们抢先了。” 顾妈妈也热络地回道：“咱俩家住对门，谁来谁去不是一样吗？还是刚才我家这个小姑娘说要来找李茉姐姐玩，我们也想着来拜个年，小茉，这是阿姨给的过年红包，图个喜气，你一定要收，俊明也在啊，太好了，这个红包是给你的。” 莫俊明推脱着不肯要，说自己已经工作了，不该拿压岁钱了。顾厂长却说今年去拜访过他父亲几次，都给糖烟厂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这都是小莫警官引荐的功劳，必须得要收下才可以。李茉倒是大大方方收下了，她知道父母一会儿会给顾语存和赵家佩回礼，现在收下了说几句吉利话，大家都开心。 李家人挺惊讶的，这个叫赵家佩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和李茉熟络的？她居然真的不是顾语存的对象吗？但是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上门拜年了，总要礼貌点请人进门坐坐喝点茶，吃点糖果。周雪梅看着这个小姑娘喜气洋洋的样子，个子又比李茉还矮了一大截，觉得就是个小孩，江城的规矩，小孩新年上门拜年是要给泡白糖水的。周雪梅就给顾家三人泡了茶，单给赵家佩泡了白糖水，又给丈夫使眼色让他去包两个红包给顾语存和赵家佩。 赵家佩喝了白糖水，心里觉得暖暖的，往年在大伯家过年，她也见有别的孩子上门拜年，大伯母都会给他们冲白糖水喝，但是她只能在厨房帮着做团圆饭，从来也没喝上过白糖水。白糖是有定数的，大伯母会看着她怕她偷吃，有一次大伯母泡白糖水的时候撒出来了一小勺，灶台上有水，很快那些白色的小晶体就溶解了，赵家佩趁着大伯母没看见偷偷舔了一下，真的好甜，可是眼泪好咸。可是这次居然在素昧平生的人家里做客喝到了这白糖水，这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终于有人将她当作小娇客了，尽管李家人可能认为她是顾厂长家的亲戚才以糖水相待，她还是很满足。看着这个家，赵家佩心里对李茉充满了羡慕。太多年没有见面，她已经不太记得父母的样子了，看着李卫国夫妇俩，赵家佩觉得也许自己的父母现在也是这个模样，也许妈妈也已经有了几绺白发，也许她的爸爸笑起来也有了皱纹，但是好可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爸妈，也错过了陪他们慢慢变老的几年。李茉的两对兄嫂也是赵家佩幻想过的哥哥姐姐应该有的模样，还有那么可爱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当然最让赵家佩羡慕的，是李家人看向李茉的眼神，那样的为她着想，在顾语存进门的第一刻，李家人都会关切地看着李茉，确定她表现没有异常才和顾家人打招呼，若是李茉当时发脾气了，李家定是不会让顾家人进门的吧。多疼爱她才会愿意为她考虑那么周全呀，赵家佩心想，自己或许永远体会不到这样的爱了，她和父母真的分开太久太久了。 顾语存一直对赵家佩使眼色，她才想起自己是带着使命来李家的，摇着李茉的手对她说：“小茉姐姐，我想去你房间看看可以吗？” 李茉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诡计，想是顾语存找赵家佩帮他传话吧，就带着赵家佩去了自己房间。赵家佩看着李茉的卧室，她也已经一年没有回镇了，她的房间看上去还是她常住的样子，床单被罩都是软绵绵的，被子也是厚实蓬松的冬被，窗明几净，化妆台的镜子都一粒灰尘也没有，李茉不在家的时候，李家人或许都在把她的闺房维护成她还在家的样子吧。 第37章 千里共婵娟 “你坐吧，不用客气。”李茉让赵家佩坐在单人小沙发椅上，自己则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你家真好。”赵家佩由衷地感叹。 “谢谢，还可以吧，你家在省城，应该比我家更好才是。”李茉一直也不知道赵家佩的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上次她只说是被家里人欺负，可是看她的性格应该是从好家庭出来的，也许只是和家里人吵架闹脾气了吧。 赵家佩的眼底闪过一丝哀愁：“其实我家早已经不在省城了，那是我大伯家......算了，我的事情不说了，是顾语存托我来和你说，他想约你，三天后下午两点在公园见面，他会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长椅那里等你。” 李茉应了下来，她也看出了赵家佩从进门到现在的情绪从好奇变得有些低落，她本能地想去关心赵家佩。即是大伯家，她应该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呀？怎么会一提起就难过得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李茉小心地看着赵家佩，她们现在还不熟，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问。赵家佩也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想着这是大过年的，总不能上人家家里拜年还不开心，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李茉说：“你好奇啊？好奇过几天去问顾语存吧，你们的事聊完了你可以跟他问问我的。” “我也不是特别好奇，我不会问他的，但是如果你想说又没有人可以倾诉的话，我可以听。反正我过几天也回广东了，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秘密。”李茉还是轻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背，第一次有人叫她小茉姐姐，她其实心里挺受用的，因为之前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年纪最小的。当姐姐了，自然要学着体恤一下。 “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如此着迷了。”赵家佩被李茉手心的温度慢慢融化，漂亮，可爱都是表象，温柔，勇敢这些品质也在很多人身上可以寻到，李茉最难得的是她的悲悯和善良，她纵然像公主一样，也不会是接受万民朝拜的，反而她会为过得没有自己好的人真情实感地考虑。 赵家佩知道，就这一点，千万人难敌她。 李茉和赵家佩走出房间的时候，两家父母正聊得起兴，朵朵跌跌撞撞摔进李茉怀里，抓着刚得的金锁给姑姑看，顾妈妈给朵朵和榕宇打的金锁极为可爱，用的足金打制，做工精巧。李卫国也拿出两个红包说是给顾语存和赵家佩的压岁钱。 “我也有吗？”赵家佩喜出望外，李家父母待她真的太好了，多少年了她都没有拿到压岁钱过，眼看着成年了才收到人生中第一个压岁钱红包，但是她想起自己并不是顾家的亲戚，李家的回礼是为着顾妈妈送的金锁，所以她并不能手，婉拒了一阵就脸红着偷偷放在餐桌上了。 “家佩，这个要收的，就算不是压岁钱，你晚辈第一次上门来拜访我们也是要给上门钱的呀。”周雪梅不知其中缘故，既然顾妈妈说了是家里的外甥女，想来应该就是，所以坚持着让她收下，塞进她的口袋里，“你既然和小茉聊得来的话，这几天多来家里找姐姐玩。” “收下吧，我爸爸妈妈的心意。”李茉也劝着她收下，这过年的红包只是图个喜气，不知道赵家佩在矫情什么呢，见双方推辞不下，李茉赶紧出言劝赵家佩快收下。 回了顾家，赵家佩同顾语存说了李茉已经应允了三天后的见面，顾语存点点头，还是看出赵家佩有些郁郁寡欢，说着自己要去帮顾伯母做饭了，却没有平时那样欢天喜地的模样。她从口袋里掏出周雪梅给她的红包，给顾语存。 “给我干嘛，周姨给你的，你收着吧。”顾语存也有些不解，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应该是给顾家的表妹的，不是给我的，我不能白拿你家的。”赵家佩说出了心中所想，“我也不能太贪心了，能喝到白糖水我就很开心啦。” “白糖水？”顾语存不解，家里也有白糖，想喝不是随时的事情吗？也不是多复杂的程序。 “你不会明白，诶顾语存，你别嫌我多嘴啊，我觉得我如果是你啊，真的会和李茉一起去广东的，小茉姐姐太好了，就是我感觉如果错过了会后悔一生的那种好......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你是生气了吗？过年不能生气噢。”赵家佩说着说着感觉顾语存的表情阴沉了下去，怕他一生气大年三十给自己赶出家门，那她可真流落街头了。 “你也不会明白的，我没生气。”顾语存反常地对她笑了笑，将红包还是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里，“李家人都是很好的，他们既然给你就是给赵家佩这个人，不是顾语存的表妹或者顾厂长的外甥女，不必想那么多，今天过年，怎么开心怎么做吧，拿着钱去买糖吃吧。” 吃罢年夜饭，顾厂长夫妇也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顾语存，一个给赵家佩。 “伯母，这个我不能要，您收留我过年，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她有些哽咽，“我真的不能要。” “好孩子，除夕不可以掉眼泪的。”顾妈妈拉着赵家佩坐在她身边，“那天语存带你回来，我们也大概知道了你家里的事情，我家大哥去了外地，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带了自家的孩子去，也已经在那边扎根了。去年语存的外公过世，他都没能回来，的确现在这个时间，想回省城没那么简单，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他们一家会回来，一家人还有团圆的时候。你那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开身边，也是看重你个人的发展和前途才忍痛把你留在了省城，和亲生骨肉分别，他们肯定也是想念你的，看到你长成这么好的一个大姑娘了，你爸爸妈妈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呢，为了相聚的那一天，要好好的，今后你要是愿意，就多来家里玩，顾伯伯和我都很欢迎你来。” 几句话说得赵家佩心里踏实又温暖，这几天在顾家也好，李家也好，这些温柔的经历都在拂去时代落在她生命里的灰尘，尽管她会有一点羡慕，年纪差不多的李茉和顾语存，还有很多很多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都过得那么幸福，当她透过那扇玻璃窗窥到一点他人的幸福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甚至不配窥探，但是当这两家人都大方地把幸福也分享给她了，赵家佩又觉得这几天自己得到的快乐超过了这十几年的一切，她努力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嘴角却一直向下撇着。 “你这样太丑了吧。”顾语存在一边看到了小声说，见赵家佩和顾妈妈同时白了他一眼又别过脸不看她俩，自顾自去盛了酒酿圆子。 “别理他，咱们也吃酒酿圆子。”顾妈妈给赵家佩盛了满满一碗酒酿圆子，上面还加了甜香四溢的桂花糖，她尝了一口，就觉得要醉倒在这甜蜜的除夕夜里了。 第38章 瓶颈期 另一边，李家的年夜饭更是热闹，顾家这边只是吃了点酒酿，李家可是真的喝酒。李茉回江城前，去友谊商店买了进口的洋酒带回来，一路上背着挺沉的，想到除夕夜能和家人们开怀畅饮，她就觉得很开心了。一瓶白兰地，一瓶伏特加，李家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李承良之前跟着吴厂长出差的时候见过，说这酒是甜的。 “不甜啊，有点辣。”陆英也尝了一小口，还是接受不了，“外国人就喝这个吗？” “我这个挺甜的，要不你喝我这个试试？”李承志倒的是白兰地，入口是葡萄的香甜，回味的时候有一点苦。说实话，真不如喝点江城供销社卖的老酒呢。但是一家人都不愿意驳李茉的兴致，除了要值勤的莫俊明和哺乳期的葛爱华，其余几个人把这两瓶洋酒分完了，还是两种拼着喝的。陆英和周雪梅喝了只觉得上头，就只想回房休息了，李卫国和李承志酒量是好的，但是也仅仅是把自己顾好了，李承良喝多了，抱着榕宇一定要亲亲抱抱，酒味给榕宇熏得嗷嗷大哭，葛爱华好不容易给小的哄睡着了，实在累得不行，任凭李承良睡在客厅里，丢了条被子给他盖着就懒得去管他了。 李茉喝得最多，以前她也不是没喝过洋酒，在广东的时候她去宋亚男家里，两个人在阳台上边吹着晚风边喝酒，她说自己有种已经是大人的感觉了，宋亚男还笑话她。宋亚男只倒了一小杯给李茉，两个人小一口一小口抿着喝，第二天李茉还觉得这洋酒不行啊，怎么一点酒力都没有呢。所以这次仗着是过年，她一个人喝了小半瓶。莫俊明见她摇摇晃晃回房间了，就自己出门回所里了，没想到刚骑车出去还没多远，听见李茉在身后又笑又叫的，他才记起来可能是自己出门的时候吵醒李茉了，她跟在他后面就出来了，又赶紧骑回去把李茉哄回家。 “小莫警官好，这么巧呀又遇到了。”李茉似乎醉得已经忘了莫俊明是来她家吃年夜饭的了。 “你好，真巧啊，你快回去睡觉吧，外面冷。”莫俊明觉得她好笑，耐着性子哄她回房间。 “不回去，我想找人。”李茉还是不肯进院子，“我找顾语存，他在家呢。” “他肯定睡觉了，你明天再找他吧。”莫俊明心里有些酸楚，经过了那么多事，李茉喝醉了第一个想找的依然是顾语存，哪怕他在她眼前，她也从不想着依赖他。 “好，不吵他睡觉了，顾语存画画得很好的，你看过吗？他一直能画画，还能进很好的学校学喜欢的东西很好，可我也想学很喜欢的东西，所以太远了。”李茉说的仿佛都是醉话，听着前言不搭后语并没有什么逻辑，又是她记住的全部。 “对，太远了。”莫俊明见她还在顾家门口徘徊，哄不回去，又看巷子里无人，边迎合着她的话，一边扛着她就回了李家，“所以不能犯傻了，你们都进了自己想去的学校，都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也为彼此开心点吧......” 一墙之隔，正准备出门抽烟的顾语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是他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院门。他没有见过李茉喝醉过，以前去李茉家聚餐，有了好事情的时候他们就爱小酌几口，但是像今天这样醉后失态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一年多，她冷静又抑制才能暂时放下感情，终于有一个契机可以说自己的心声了，怎么会不想和顾语存说呢？ 顾语存听着门外逐渐安静，只有雪花落在路上的声音，估摸着莫俊明把李茉送回家后也走了，他也回了房间，从床底拿出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他的绘本。如果说这一年让顾语存痛苦的事除了和李茉的关系无法复原，另外一件就是他的画开始慢慢失去灵气。直到刚才听到李茉说，“顾语存画画很好，所以他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好”，他才感受到自己不但在感情上失去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在理想上，他更是渐渐把自己的灵感给弄丢了。 虽然他画得依然不错，美院的老师都认可他的天赋和扎实的基本功。但是一年以前，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哪怕是以前他的画只有黑白灰三色，都是充满了生机的。现在除了李茉，他已经对画别的什么人或者风景失去了乐趣。从他开始在意教授对自己某幅画的评价开始，他就逐渐开始功利了起来。做学生的，又哪有不在意师长的，顾语存可以对自己老爹和其他不以美术为专业的人的评价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省美院的教授们都是他曾经崇敬的名师和大家，他无法不在意他们的点评。 顾语存心里明白，失去乐趣只是一个开始，也许他也会慢慢泯然众人，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众人之一。这个世界除了李茉的存在给过他精神上的疗养和欢愉，其余人和事物能让他得到的满足了然无几，所以他每一幅画都在画着李茉，算是他最后的坚持了。也不是不像像曾经那样画夏日的花朵，秋日的桦树，但是他做不到了，他找不回那种感觉，美院每日更专业化的训练和有经验的教授的指导让他的画技老练了一些，但是他却突然失去了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的观察力，而当一个艺术家开始失去发现美的眼睛，心也变得钝感又闭塞，他的路可能不会走得太远了。 所有人都以为顾语存不爱说话是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实则他在恐惧中苟且偷生，生怕自己再也不想拿起画笔了，又不得不每一日确认自己还是有残存的灵感的。因此顾语存更加充满了对她的歉意，在李茉心里，他还是那个在馄饨店坐着都能速绘街景的顾语存，她借着醉意才说的话既是在宽慰他，又是在认可他的才华，只是他顾语存还配得到这样的认可吗？他甚至不敢再翻自己曾经的绘本了，又把这绘本放进了箱子，藏在床下。他不知道过两天要如何对李茉解释，难道要说为了完成外公的遗愿？他自己都质疑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他可能再也画不出太好的画了，甚至对比曾经的自己都会羞愧。这样的顾语存又如何去完成什么理想，他自己都逐渐看不上自己了。 以前在他的生活中，美术一直是他自得其乐的一种慰藉，他热爱美术，愿意为了临摹一片叶子在公园坐一下午，在画画的过程中，他会忘记在家里刚与父亲争吵过，会忘记许多现实生活中的苦闷，这曾经是他用于宣泄释怀的途径。而当诗人的短句不再写关于月亮的一切，而开始写对上位者的赞歌；音乐家的钢琴弹的不再与欢乐协奏，反而弹出了名利场的铜臭；画家的笔也再画不出自由和生机盎然的世界。顾语存自己为自己套上了枷锁，他曾经依赖的世界仿佛背刺了他。回家之前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一些症状，在画期末那幅蝴蝶亲吻过的少女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地停不住，原本的人像是在更加细致地描绘那少女的眉梢眼角，但是因为他的手太抖了，过于精细的五官刻画他没法完成，只能画了一只蝴蝶遮住了女孩的眼睛。这几天回家后，他的手抖稍微缓解了一些，只是依然没有提笔创作的欲望，甚至这两天顾老爹都在跟他说，碧禅寺的腊梅开了，全家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看顾语存以前的画好多都是画自然风光的，觉得采风可以帮到顾语存找到些灵感，因为顾语存太反常了。以前不让他画画他都要画，每天拿着那本子出去画，现在总算是读了美术了，回家几天一次都没动过笔，顾厂长夫妇偷偷问过赵家佩，今年期末顾语存的分数依然是全系第一，看来并不是对美术失去了乐趣，也许只是累了想歇歇而已。 第39章 流泪长椅 年初三，顾语存刚走到公园的湖边，就看见李茉已经坐在第一次见面那把长椅上了，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他站在她身后深呼吸，把又开始颤抖的手放进口袋里，不想让她看出一点端倪。 “等久了吧？”顾语存故作轻松地在她身边坐下。 “没有太久，你深呼吸前几分钟吧。”李茉冲他笑了一下，年初三，镇里的人还是走亲访友和去聚会的比较多，公园里仅有零星几人，所以顾语存刚一走近，李茉就听到了他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明白他可能心里压力也很大，所以并不为难他，一直没有回头。 “小茉，对不起。”这句道歉既是因为今天让她等了，又是因为这一年都让她在等待今天这个答案。 “你看我的手腕。”李茉没有理会这句道歉，反而伸出手腕给顾语存看，“去年，不对，应该是前年了，知道你要留在省美院，而我要去广东了，我很难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伤心居然会手腕疼，疼到每天做什么都没有力气，到了晚上变本加厉。后来我突然认识到，其实我也可以不去广东，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学经济学放弃去广东，还留在供销社做一个小职员，但是我不愿意。为了高考，我也刻苦学习过，我也是真的向往广东，想学经济学。然后虽然手腕也还时不时会疼，但是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了，所以顾语存，我也没那么无私，我承认我以前很喜欢你，我也很害怕离开你，但是当你和我的理想背道而驰的时候，我也是选择了我的理想，所以哪怕你当时就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我也能接受你一点错都没有，你可以告诉我实话，我们已经彼此冷静了太久了，也许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我只是需要你亲口对我说出来而已。” “其实那时候，我听我妈说你生病了，我就去医院看你了，就是莫警官去探望你的那天，所以我也听到你们说的话了，也明白你还是会去广东读书，所以我就想跟着你去，当晚我也想通了，我想随你南下，我离家出走过一次，我比你先出发，都到了湖南，被我父亲从火车上抓了回来，后来我外公，不行了。他生前不知道我是因为要放弃美院才和我父亲大打出手，以为我父亲还是不让我学艺术，在他临走前，我父亲还打了我一耳光，逼我对外公发誓我会好好学美术，完成他的遗愿，也完成自己的梦想。”顾语存说完了，手颤得停不下来，他拿出口袋里的烟盒和火柴，想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怕熏着李茉，放在手里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不料却掉在地上，怎么也捡不起来。 李茉弯下身帮他捡起了烟盒，顾语存才看见李茉的表情凝重，解释道：“我没有烟瘾，就是......” “顾语存，你也爱过我对吗？” “爱，那时候你对我而言，是比我的艺术梦想更美好的存在。”顾语存思忖片刻回答她，“但是现在我已经认清现实了，我也许只是个不入流的美术爱好者而已，小茉，我不想说我是为了外公的遗愿而砥砺前行，我很喜欢画画，也很享受艺术给我带来的美好，进了美院我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我并没有那么有天赋。” “热爱本身就是一种天赋了。”李茉打断了他的话。 顾语存口袋里的双手，突然停止了颤抖。稍顷，他流泪了：“可我搞砸了，小茉，我每次拿起画笔的时候都会想着这是以不能和你在一起为代价换来的，每次每次，我想起那天在站台上，你在火车里看着我的眼神，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也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最后把你也弄丢了，自己的画也画得一团糟。” “也许未来有一天，理想和感情之间并没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的。” 李茉看着顾语存掉泪，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现实中看见顾语存掉眼泪，梦里是见过的，有时她会梦见顾语存一边道歉一边哭泣，醒来她还会想，什么嘛，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她记忆里，哪怕是他们要分开的那天，顾语存也只是惊慌失措了一下，就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那样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原来真的牵涉到心中在意的事，连顾语存也会哭呀。也许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考上了大学，两个人的世界都变大了，真的站到了更高的平台，有了更多的选择，但是相应的，感情就变小了。不是不爱他了，而是相对于她想做的事情，想成为的人来说，连团聚都遥遥无期的爱是最渺茫的。同样的，比起弄丢了她，似乎失去了对艺术的感知让顾语存更加痛苦。他们还是这样明白理解着彼此，就连分开的原因也是因为太过了解了。李茉心里终于释然。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陪着顾语存，是因为她也在为他感到惋惜了。自己提笔去画那些潦草的小图案后，她更明白顾语存的才华斐然，他绘本里的那些花草是永生的，不会随着季节枯萎，人物也是有灵魂的，一举一动都传神无比，而各种景色更是像将那一天留了下来，亘古不变。顾语存苦闷自己没有天赋，认为自己泯然众人，若说是全然为了这份感情，那代价太沉重了。李茉不愿意看见他这样。 几天后，省美院恢复校园的正常用水用电，外地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回学校了。赵家佩也不好意思继续叨扰顾家，说自己要回学校了，顾语存也收拾了行李，与她一并回去。顾妈妈舍不得两个孩子，大包小包的给顾语存装了好多吃的用的，同样给赵家佩也准备了一份，送他们上了去省城的大巴。赵家佩也不舍得这夫妇俩，答应了顾妈妈暑假还来陪她，大巴开出去好远了，还一直对车站挥手，直到看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把头转回来看了一眼顾语存，他正抱着自己的背包愣神。 “你妈妈刚才一直在看你呢，你也不和她再说两句。”赵家佩小声嘟哝着，“真是铁石心肠。” “......”顾语存好像又恢复到了不说话的模式。 赵家佩看着他这样心中窝火，碍着刚和顾语存的妈妈依依不舍也对他没脾气了，只是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你可放心吧，回学校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你家过年的，你现在不用跟我划清界限，这个分寸我有的。” “赵家佩，你说画室现在开着吗？我想画画。”顾语存没有理会她的那些小声嘀咕，反而激动地对她说些怪话。 “说是一切像开学的时候一样，应该开着吧。可是课都还没开始呢，你......”赵家佩想着，顾语存原来提前回学校是因为想找个安静的环境作画，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对上他的双眸才看见，他的眼神透着亮光。 “想了好几天了，我想画。”顾语存看着前方，嘴角扬着。 第40章 无言心许 假期结束前三天，程月华按着约定坐着大巴来镇里找李茉玩两天，然后两人再一起去省城坐火车返校。李茉去巴士站接她的时候，看见她父母也送她来镇里了，程月华并没有说起过父母也会随行，李茉有些纳闷，但还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小茉，我可想你了。”月华一下车就热情地跑来抱住李茉，还搂住她的脖子，“我爸爸妈妈送我过来，我堂姐今年去我家拜年，他们也顺便去看看亲戚，让他们去吧，咱俩去玩。” “没事，一起走吧，很顺路的，你堂姐一家住我家对门。”李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带你们去。” “哎呀那真的太巧了，你说我们俩怎么这么有缘分呢，在学校你的床跟我的床面对面，在江城你跟我姐姐家门对门，命定的缘分啊。”程月华没责怪李茉为什么一开始没告诉她，反而觉得跟李茉更贴近了。去顾家打了个照面，程月华就急着往李家跑，程爸程妈也跟着她跑来李家。 看看程月华和程爸程妈，就知道她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女孩。程月华还有一个哥哥，程妈年纪大了才有的这个女儿，自然视她如珍似宝，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说要提前几天去隔壁镇子找同学玩，父母借口说来看看侄女一家，其实也是想多看看女儿，要是她今年暑假不回来，再见面又得是一年了。知道李茉在广东和月华一个寝室，又很千恩万谢着李茉对程月华的的照顾，弄得李茉都不好意思了，明明月华才是那个照顾人的。每次寝室里有谁下课晚了来不及吃饭都是月华帮忙去食堂带饭的，李茉刚去的时候不会洗衣服，也是月华教她怎么洗怎么晾衣服，夏天冰镇过的西瓜，冬天热水袋暖好的被窝......这些都是程月华为大家准备的，高秋芝要兼顾孩子和学业没有什么空暇时间，罗娜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她的生活常识也都是向程月华学的。今天看着程月华的爸妈又是帮她拿行李，又是给她削苹果的，李茉感觉他们似乎都还没有适应程月华已经是个大人了，程月华自己也对父母当着寝室最小妹妹的面，这样照顾她有些不好意思，这简直是扫了她作为三姐的面子嘛！没多会儿她就把父母送去了对门顾家，自己留在李茉房间里说要和她讲些女孩子间的小秘密。看着程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顾家，程月华长舒一口气，拉着李茉要去镇里逛逛。 “你也不怕冷着，程大小姐。”李茉帮她把围巾裹严实，“这里可不是广东，多穿点别冻着了。” “小李茉，你也笑话我！”月华装作生气的掐了一把李茉的脸，“唉，给你看到啦，我爸爸妈妈啊真的就是觉得我才六七岁，我这次回家，我妈恨不得睡觉都拍着我睡，好在这两天就要回广东了，不然我又要变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爸妈肯定也是很想你了，所以见你回来才想对你更好一点，我回家了也长了几斤肉，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吃，最累的活动就是跟我小侄女玩抛球接球，但是她也玩着玩着就困了，是得赶紧去上学了，你摸我脸上的肉啊。”李茉这几天的日子过得也实在是舒心，幸福地埋怨着。 这几天她每天睡到中午起床吃午饭，下午陪朵朵玩会儿，看一会儿书，再和朵朵一起吃点蛋糕甜品，晚上一般会有亲戚朋友来聚餐，有几天是去别人家吃饭，除夕那天喝了李茉带回来的洋酒，全家都被放倒之后，李卫国和他的三个孩子十分老实，整个正月滴酒没沾。那天醒酒后他还想端出点父亲的架子教育女儿，小姑娘在外面要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能多喝，李茉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和两个哥一起的时候说那天睡梦里都还听见老爸唱歌，承志承良也附议说他们也听见了，全家最不知道自己酒量的其实就是老爸。 “李茉！”莫俊明老远就看见李茉和一个女孩嬉笑着在街上走着，除夕那天后他就没再去李家找过李茉，一来是春节期间所里琐碎的事件处理了不少，有团聚的地方就有争执，闹得小的邻居投诉了要找警察，闹得大的他们自己就往所里跑，要找能主持公道的人，他也忙得连睡个整觉的时间都没有，他父母从省城来看他，也是略坐坐就回去了；二来是李茉那天醉酒后挣扎着要去找顾语存，他心里就清楚了，哪怕顾语存再不是个东西，李茉都没有放下过他，她的心里一直就惦念着他，也许是这一年的每一天，自己再往前凑就显得不那么识时务了。哪怕顾语存和李茉再无可能，李茉和他也是没什么可能的了。今天看见李茉，他估摸着她还有几天要回广东了，作为朋友总也得送送人家，她爱吃的那个朱古力，莫俊明又叫家人带了一大包，给李茉带去路上吃着解闷。 李茉和程月华听见声音就一起回头，程月华半张脸蒙在围巾里，呼出的雾气攀上了眼镜，还没看清莫俊明的模样，他已然到了面前，朦胧的雾气中间她只看清了来人是个警察，摘下眼镜用袖子把眼镜上凝结的雾气擦去再戴上，才看清莫俊明的样子。她心动了。 “小莫警官，好巧，这里也能碰见你呀。我大学室友今天来找我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月华，这是我朋友莫俊明，是警察，你别害怕他人很好的。”李茉见程月华愣神了，以为她是被莫俊明的警服吓着了，程月华这个三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胆小，她连忙安慰程月华。 程月华并没有被吓着，只是那颗少女心萌动了，她主动伸出手：“你好莫俊明，我叫程月华。” 莫俊明握了一下她的手：“不好意思，我刚下班就没换制服，吓着你了吧？” “没有没有，是......是这里太冷啦，我一下子脑袋有点晕了，不是被你吓着的。”程月华连忙摆着手解释，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莫俊明，李茉从来没看过她这个样子。 “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馄饨吧，我们镇上有家馄饨店很好吃。月华你是不是一大早坐车过来累了？要不让小莫警官带着你吧。”李茉担忧地看着程月华，猜测她是赶路有些累了，所以有点反常，就提议三个人一起去吃馄饨，让莫俊明载着程月华先去，也没几步路，自己可以走过去和他们汇合。 程月华本想拒绝，让李茉自己走过去好像不太讲义气，但是坐在英俊警察的后座也太难拒绝了，她红着脸不置可否。莫俊明看她这样，也觉得程月华也许真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身体不舒服，也同意李茉说的先把她的小姐妹带去馄饨店，他正巧也饿了。李茉看着程月华抓着莫俊明的衣角，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后背，突然心里也明白了过来，三姐一见钟情了。 第41章 我淋过的那场雨 “阿姨，要两碗馄饨，能给我一杯热水吗？”莫俊明一路上没有怎么和程月华聊天，只是专注骑车，路程挺近，他也担心程月华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说话吸了冷风进去更加难受，到了馄饨店才温和地对着程月华笑着，帮她要了杯热水。 “三份，还有小茉呢。”月华没有忘了在寒风里前行的姐妹，刚才她回头冲李茉笑的时候李茉一脸“我懂你的”的表情，像是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她的一会儿等她到了再点吧，煮馄饨很快的，你先把热水喝了缓缓。”莫俊明把馄饨阿姨端来的热水递给程月华。 比起外面，馄饨店里温暖如春，一进门程月华的眼镜就又蒙上了雾，她又着急忙慌地取下眼镜擦，模模糊糊地看到莫俊明在偷笑，发现她在看自己了又立马收住了笑意对她道歉：“你眼睛近视厉害吗，为什么一直要带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程月华从小就戴着眼镜，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才有的她，先天有一些不足，视力有些不好。读书开始，妈妈就带着她去配了眼镜，一开始邻居和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很羡慕，因为那一片她是唯一一个戴眼镜的小孩，大人也说，这孩子小小的就带着眼镜，以后怕是要读博士吧，成绩肯定不错。她成绩的确一直不错，但是小时候还能称得上可爱的长相，却越长越普通，这张平凡的脸上最漂亮的眼睛还戴着厚镜片，她的绰号就从博士变成了四眼，因为一直是班长，要管着纪律，更有那些讨厌的青春期男孩给她取各种难听的外号，无一例外带着“四眼”。她一度自卑到不想去学校，爸爸妈妈去找老师和校长谈过，父亲满头的白发和母亲的皱纹让班里的人都跑去走廊上偷看，然后面上确实没有人再敢这么叫她了，可是私底下却多了很多新的手段，铅笔盒里被人塞了小纸条写满了四眼告状精，背后被人贴了画，画了只青蛙戴着眼镜，再把她书包藏起来让她在整个学校转一圈展览那幅巨作。因为一直被男孩们敌对，女孩们也不敢和她一起玩，害怕也成为被欺辱的对象。班里也有像天鹅一样美丽耀眼的女孩，在那些男孩欺负程月华的时候，她瞥见最好看光鲜的那一圈女孩互相使着眼色：别去帮她。这种眼神在程家爸妈去学校的时候她也看见过，做值日的时候还捡到过那些女孩子们传的纸条，在议论她的父母怎么会这么老，程月华是不是被抱养来的之类的，她撕碎了扔进废纸篓，边撕边哭，但是还是胆小，不知道怎么反击。后来他们还会趁着她趴在书桌上小憩就偷走她的眼镜，她在班里找也没有人告诉她放在哪里，每次找到都是镜片碎了的，初中二年级一年她换了三副眼镜，每次程妈妈都一言不发带着她去重新配眼镜，她每次都很愧疚。哪怕程月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哪怕她的吃穿都是新洋百货买来的高级货，她回想起自己的青春也一直是泡在肮脏的污水里的。 这场霸凌从她的小学时代一直蔓延，在她以为要填满整个青春期的，在程月华高二的时候才停止。原因是她堂姐一家来拜访程月华的父母，那天是个上学日，程月华在学校里，家里做了些好菜，就想着让她的大外甥顾语存跑腿去学校给她送午饭。顾语存那时初中三年级了，已经是个高瘦的大男孩了。程月华小时候就不爱跟这个比自己没小几岁的外甥说话，看他已经是初中男生的模样了心理更加有些厌烦，她不喜欢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接过饭盒一句没和他多说就想走。午休时间路过的两群同学，一群是平时最爱嘴贱嘲笑程月华的男孩，一群是几个班里漂亮的女孩。那领头的男孩追着那几个漂亮女孩，看见顾语存给程月华送饭盒，想逗那几个女孩笑就说：“靓仔给四眼蛤蟆送定情信物咯。”一帮男孩们哄堂大笑，女孩们也偷偷嗤笑，程月华习以为常只想着赶紧离开，顾语存却没客气，一拳打在那个领头的男孩脸上，打得鼻血直飙。能看出来顾语存经常打架，那群男孩里没有一个帮助他们的头领的，反而都看呆了，女孩们也尖叫着跑开，却没跑远，还是站在一旁看着顾语存将那男孩按在地上暴打，边打嘴里边说：“谁给你的胆子欺负程月华？痛吗？这就是欺负人的下场。”顾语存打完了将那男孩一把拎起给其他几个男孩看，“下次再敢对程月华嘴贱，这就是下场。”然后又拖着那个被揍成猪头的男孩扔去那几个尖叫的女孩面前，示威一般对她们说：“别以为你们没说我就能放过你们，看清楚，这是下场，我可没什么绅士风度。” 一直到男孩的父母找上门来告顾语存的状，顾语存都还在嘴硬说打他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不顺眼才揍的，自然是顾厂长也当着那家人的面把给了顾语存俩巴掌，让他在院子里罚站，对方见状要了赔偿就偃旗息鼓了。 “你为什么不说是为我出头？”程月华偷偷去院子里找顾语存说话，大人们都进门了他就不罚站了，蹲在院子里拿着根小树枝戳花盆里的泥土。他的脸都被顾老爹扇肿了，也流了鼻血，他用手随便擦了一下，就满脸都是血了，显得特别悲壮。 “你为什么受欺负了也不打回去？”顾语存别过头看着程月华，“你这么好欺负他们就会一直欺负你，不如一次打回去，他们怕了你了就不敢再欺负你了。算了，我觉得你也还是不敢打，再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坐车过来帮你打他们。” “谢谢你。”程月华很感动，初中的经历让她不敢对家里人说自己在学校受欺负，明白这样会让那些人有更多谈资，父母也只能去诉苦，他们年纪都大了，程月华也不敢再拿这些事去让父母担忧，她一直默默隐忍，想着长大就好了，读大学就好了，离开这个镇就好了。今天顾语存的仗义出头才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受了好多委屈，一时之间竟然想在这个小不点面前掉眼泪了。 顾语存好像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哽咽，不再和她说话。那以后学校里不再有人欺负程月华，只是没有人搭理她，没人和她说话，这样她也觉得高三一年过得很舒服。进了大学以后，程月华见到漂亮的罗娜一开始是不敢靠近的，但是罗娜为人爽朗，后来见到的漂亮姑娘李茉也是温和的好性子，程月华才开始对与人交际这件事没有那么恐惧，在认识三个室友之前，她一个朋友也没有。 第42章 让我为你撑伞吧 直到今天一见面就心动的男孩子突然提起她的眼镜，程月华才记起自己并不是罗娜或者李茉，或者初中高中那些漂亮女孩中的一个，她还是那个戴着厚重眼镜的默默无闻的程月华。这让她突然很受挫，低着头半天不语，也不敢将手里的眼镜再戴回去了。 “说这个会不高兴吗？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觉得这样擦眼镜很可爱才问的，而且你戴不戴眼镜都好看，我不怎么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莫俊明看着她沮丧的样子赶紧解释，李茉来之前把她的朋友先说哭了，李茉来了不得跳起来揍他吗？ 而且的确，他觉得这个女孩有种不一样的好看，他们刚才一见面，莫俊明就觉得这个叫程月华的女生有点特别，现在的女孩子许多都是长发飘飘的，有的梳成双股辫，有的则是烫成卷发了，程月华还是以前读书时候经常看到的学生发型，齐耳短发，也不是漆黑的，在阳光下有些泛黄，像一颗金光闪闪的小蘑菇一样耀眼。她摘下眼镜的时候莫俊明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看不清的时候会眯着眼睛皱着鼻子，像打哈欠的猫一样。 “度数挺高的，我从小就近视。”程月华情绪还是不好，勉强地笑着回答莫俊明，也像是在敷衍。 “多特别啊，我小时候看到戴眼镜的人都会觉得有读心术，因为都看着很聪明，我也一直想长大了我也要戴眼镜，借我戴戴吧借我戴戴。”莫俊明这几句话出于真心，也一直是真诚地看着程月华说的，仿佛戴眼镜真的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程月华摘下了眼镜，轻轻给莫俊明戴上：“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当心哦，你不近视会晕的。” “真的会！哎呀我把你眼镜撑大了一点，对不起啊。”莫俊明睁眼看了会儿，又摘了下来给程月华戴上，“还是你戴了好看，说实话，看得清楚了吗，我心里在想什么？” 程月华这一次是真的笑了：“保密。” “你们真的太没有良心了，我走到了你们都快吃完了，阿姨再加一碗馄饨。”李茉到店里的时候，程月华碗里的馄饨只剩三个了，莫俊明已经吃完了在和程月华聊天。 “俊明说等你到了再叫，哎呀对不起嘛，先喝点热水缓缓吧。”程月华帮李茉暖着手，“呐，我等你的馄饨上来了再吃，这样行了吗？” 哟，俊明，短短几分钟称呼都变了呀，李茉坏笑着看着俩人。莫俊明昨天应该是熬夜在所里加班，胡子都没刮，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但是他看着程月华的眼神变得很好奇，也很柔和，也不急着回家补觉。程月华呢，虽然是和李茉说笑着，但是会时不时看向莫俊明，他们俩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她就低下头羞涩地笑，看来是彼此都有好感了。 李茉没说破，吃完了馄饨，说想去轧马路了，莫俊明才打着哈欠说要回家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巡查。她看着莫俊明时不时回头看看程月华，程月华也笑着对他挥手，等莫俊明走远了她才问：“对小莫警官感觉如何？” “才刚见面呢，也没聊几句。”程月华把脸埋进了围巾里，羞得不敢看李茉，“我觉得他很好，就是不知道......” “小莫警官是个很正派的人，的确很好。”李茉把莫俊明的为人处事和家庭情况细致地和程月华说了，如果两个她觉得很好的人彼此喜欢，还能交往，她自然是很欣慰的，只是隔着千山万水，只是书信往来和半年见一次感觉会加大交往的难度，所以她也说了自己的感觉。 “小茉，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和你，还有罗娜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程月华听完没有发表对莫俊明的看法，反而说起了自己曾经的感受。 “你不要瞎讲，我们都觉得你很美。”李茉拉着她的手，在寝室里，她和罗娜收到那些情书和零食的时候，高秋芝是不在意的，还会和她们抢着看那些男孩子的信，但是程月华虽然会接过她们分的零食，却唯独这件事不爱和她们打趣哄闹，李茉猜测过她会因为这些心里有些不舒服，后来她也不把那些情书带回寝室了。 “那是你和罗娜跟我关系好才会这么觉得，以前在学校里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还有很多人欺负我，因为我戴着眼镜，长得也不好看，但是今天从莫俊明的眼睛里，我第一次发现有男孩真的觉得我很特别，很美。”程月华释然地笑着，和李茉说了青春期那些不如意，她终于能放下了，因为她人生第一次，她看见异性的眼里没有一丝嘲笑和鄙夷，反而充满了欣赏。 “三姐，那是你以前的同学太坏了！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我怀疑，就是他们做人太卑劣，也太小家子气了，你比他们都要优秀，他们这是嫉妒你呢！哎呀真的气死我了！”李茉听完后义愤填膺地说，她真的很生气，眼睛蓄满了泪，她甚至听不完这些霸凌的行径，心里深深为程月华感到不公，这么好的女孩，居然以前在学校还被欺凌，简直没天理了。 “你别生气啦，早就有人帮我出过气了，只是我以前一直还不能正视我自己，但是我想，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啦。”程月华抚着李茉的背，看着她被气得一副想冲去隔壁镇子找之前那些同学算账的样子，觉得和顾语存那个时候似曾相识，他俩如果熟了肯定很能聊得来吧，一样的直筒子脾气，仗义且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女孩，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被一群总聚在一起的男孩女孩们盯上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她的，我只记得有一次课间，那群男孩子里有一个矮矮瘦瘦的，冲到那个女孩座位边跟她大声说喜欢她，那群人哄一下就笑了，那个女孩一直趴在桌子上哭，我那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解，后来我才知道他好像是玩什么游戏输给另外的人了，赌注是跟那个女孩告白。”李茉回忆着自己的高中，想起了这样一件事，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很懊悔，她那时候并没有敏锐地感觉到那句告白里深深的恶意，只是注意到那个女孩哭了，又因为那个女孩太爱哭了，经常哭，她也没有关注这件事。事后知道了全部经过，李茉心里难受了很久，爱哭，经常哭，也是因为总是被欺负，经常被欺负。 “天！太恶劣了！”程月华惊呼，她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初高中那帮同学这样对她，她一定也是只能哭的。 “所以在他们第二次拿那个女孩当赌注的时候，我冲过去给了那个男孩一耳光，拿着我的小镜子对着他说：‘你也配喜欢她？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挫样？’那是我第一次打人，我都不知道自己力气能有那么大，那个男孩的脸都肿了，他爸妈跟老师告状，还找了我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听说了事情经过跟老师说，那个男孩是活该的，李茉没错。最后老师把我班长职位给撤了就算了事。”李茉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一次打人耳光确实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做，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个被欺凌的女孩后来也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就是淑君。 “如果我读书的时候也能和你一个班就好了，小茉你没错，小茉做得对。”程月华听后先是有些惊讶，李茉这样一个看着都柔弱的女孩，平时连拧个罐头都要和她合作。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瞬间爆发，还是和男孩打架！又听到李茉的爸爸妈妈对她的维护，程月华才意识到，李茉这样外柔内刚的性格源于家庭给她的支撑，只要她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她父母是不会为了表面上那些“女孩应该文文静静的”或者是“打架就是不对”去束缚她的，李茉真的是个很棒的女孩，她聪明又善良，温柔又强大。 “我当然没错啦，你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那些人。我会陪着你的，哪怕那些事情暂时你还放不下，终究也会过去的，你也别总是自己撑着，不然认我这个妹妹是做什么用的？”李茉心里清楚，淋过一场大雨并不会因为雨停了就不再感觉寒冷，总要把湿衣服换下，洗个热水澡，再换上清爽的衣服，吹干头发，身上才会觉得温暖了。所以她并不想劝程月华放下，走在没有那么容易的路，至少该有个伴。 第43章 只属于他的那个瞬间 顾语存和赵家佩一起返校后，赵家佩就识趣地不再跟着他了，顾语存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一放下行李就去学校画室，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学，学校里没有那么多人，返校的学生也多半寝室或者和其他同学出去玩了，画室里也就只有顾语存一个人。连着几天都是从天光熹微到暮色四沉，安静的环境让他更为专注，他开始感觉画中的人物在和他对话，他也孜孜不倦地和她诉说自己的故事，那就是她，告诉他所谓天赋就是一直坚持热爱的事情，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都触动他的灵感之泉，也是那片点燃思想荒野的第一颗火种，是他唯一的缪斯。 直到开学的第一日，赵家佩去取画材才看见顾语存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画室里每一块画板上都有他的作品，而他正在完成最后一幅。赵家佩见他身上穿的蓝色毛衣还是几天前在食堂里看见他的时候穿的那件，那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坐着飞速扒拉饭菜，吃完了就去把餐盘还给食堂阿姨然后走了，路过她的时候也仿佛没看见。那时候赵家佩还心里挺不高兴的，前几天在顾语存家过年还以为他转了性子，自己毕竟也帮过他约了李茉出门，怎么还是这样不近人情？今天在画室看到他这样，想来是又发什么病了吧，那还是不和他计较了。赵家佩想去跟顾语存说教授准备在画室授课了，让他收一收自己的画，也收拾一下自己，绕到顾语存身后却发不出声音了。 如果说顾语存去年的画只是循规蹈矩的好看，刻板重复着教授上课的时候教过的那些美好名作中对于光影、线条或是层次感的表现。此时此刻，对于绘画的执念在他的身上终于由诅咒变成了天赋。赵家佩一幅一幅看着他这几天的成果，他不再只画李茉，但是画面中表现的爱意却更加纯粹热烈，好的作品或许真的不是只能看见创作者的感情，而是让每一个用心受众都会看见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澄澈的美好。赵家佩看得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在顾语存最后一笔落下后，她凝在眼眶中的泪也落下了。 最后一幅，顾语存画了他自己。他以前从来没有画过自己，这是第一次，画里有一个坐在云端的少年，他长着翅膀，却在用双臂拥抱一个玻璃匣子，玻璃匣子里有一朵白色的花。他用色大胆张扬，云端以下作为背景的匆匆过客们都用大色块铺垫，而画面焦点的少年和花朵则是刻绘地小心翼翼，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还有花瓣上细致的纹理，这些曾经顾语存进省美院之前最引以为傲的本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勾勒一朵简单美丽的花朵，好在上天又把专属于顾语存的礼物还给了他。那朵纯白的花是李茉？或许更像是顾语存对于苦苦追寻的艺术梦想的最后一点固执，人潮涌动，世事浮沉，装在玻璃罩中保存完好的理想脆弱却坚韧，就像顾语存自己。 顾语存放下笔久久凝神，半天说了一句：“我完成了。” 待赵家佩也回过神，画室不止有他们两人，已经上课了。这堂课的杨教授也在欣赏顾语存的画，赞不绝口。赵家佩也拭干那滴泪，为了避嫌，站得离顾语存稍远一些。 “语存，这些都是很棒的作品，从结构到笔触表现力都很好，只是还是你原来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说不明白自己在画里想表达的？”杨教授看着最后那幅，面露难色。要说绘画天赋与能力，顾语存这孩子都是拔尖的水准，只是他总是很迷茫，有时还有些过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出现，这和现在的主流艺术体系并不太相融。 杨教授是好教授，从顾语存给美院寄来作品集，教授就一直关注着他，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和理解能力。有时候杨教授也会想，这孩子或许是生错了年代，再往深了他也不敢继续想，未来一定会更好，只是现在还需要蛰伏。可一个满心热忱的青年人又怎么甘心蛰伏呢？杨教授试了一年去引导顾语存，只能感受到他越来越浮躁，以为他提早返校，灰头土脸地画了几天总该把性子变沉稳些了，一看却彻底不懂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杨教授，不需要表达，艺术和爱一样，都应该是自由的。”顾语存这次也不像以前那样敷衍着给教授两三个字，胡编一个对于自己画作想表达的意义。 杨教授沉默了，他说不出顾语存说的话有什么错，但是这并不是他一个教授在教学中应该传递给学生的。这群孩子像一群刚学会飞的青涩的雏鸟，他的责任是在南迁的路上不要让他们迷失方向，确保没有一只小鸟被落下，也不能有飞得太快而带偏其他鸟儿的道路的。可他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实在无法否定顾语存的作品。杨教授读诗词的时候偏爱李白和柳永，水墨画更欣赏徐渭与梁楷，西洋画家中最爱梵高和曼奇尼，他热爱世俗格格不入的狂士，这些疯天才们一直让他景仰，但是他却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学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顾语存有才，但是要完成对文艺的创新与突破，仅仅靠才华是很困难的，还需要环境的支持和受众的认可。顾语存还太年轻，他不明白这些，杨教授也不想让他太早明白这些阻力的存在，毕竟这太残忍了。 “杨教授，顾语存的画很棒。”学生里开始有大声的支持，来上课的学生们也围着这些画作讨论，大部分是支持赵家佩的，小部分也有觉得离经叛道的。 “艺术作品需要什么界定？有人看到了，产生心灵的共鸣，那就是好的作品呀。”赵家佩眨巴着眼睛和人争执。 “家佩，好了，这个课后再讨论，今天我们是开学第一课，还有新的内容要学习，麻烦大家先过来听课，给语存几分钟收好画。”杨教授稳住了气氛，创新还是守旧，这些在艺术家间都争执不休，何况这帮血气方刚的孩子？他只能先开始讲课。 顾语存收着画板上自己的作品，赵家佩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着杨教授，而是帮顾语存边收边小声对他说：“真的很好，我羡慕你的天赋，我画不出这样的作品，我不知道杨教授为什么不喜欢，但是我很喜欢。” 顾语存将自己的作品小心收好，和她一起走出画室，罕见地对赵家佩笑了：“没关系，不用他们喜欢。你也是学美术的，将来你或许也会有这一个瞬间，赵家佩，一直坚持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很多年以后，赵家佩都记得顾语存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幅画带给她的震撼与感动，也一直在寻找属于她的那个瞬间。她以前并不明白，在同样一所学校读书，一起学了对于光影，比例的控制，色彩的搭配与表达，哪怕是画一样的东西，顾语存的画永远和其他人的不同。他也许是这群人中最爱美术的，但他也更爱自由，只有在他亲手将那副无形的枷锁粉碎的时候，才能真的在热爱里自由。 第44章 敲骨吸髓 “你们听说那个事情了吗？” “听说了，赵家佩的家里人都来学校了，说他去年寒假的时候把赵家佩带出去了好几天，过年都没回家呢，校长问他，他还什么都不说。” “你说他们那几天都出去做什么了？不会是已经......” “我听说还看见他们在画室亲嘴呢，还是被赵家佩搞到手了，顾语存家条件可好了，他爸爸可是厂长呢，不然赵家佩的家里人干嘛这么急着让他们给交代？” “也是，来学校的是她的大伯和伯母吧？真是......” “嘘，她来了。” 赵家佩脸色惨白地从议论的女生中走过，一周了，这些闲言碎语像碎玻璃一样扎进她的心脏，一开始还会疼，现在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她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上周，赵家佩的大伯和伯母又找来了学校，她父母觉得女儿已经长大了，还读了大学，大二开始，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汇给了她自己，赵家佩知道这些年大伯和伯母一直在克扣她爸爸妈妈给她的生活费，却没有想到，居然连半数都没有用在她身上。大伯那边见钱一直没有汇入他们那里，等了三个月也都没有入账，赵家佩也没有回家问他们要过钱，就知道一定是她父母直接汇钱给她了，养了这么多年的摇钱树突然没了，心里自然是又气又恨，就又跑来了省美院和赵家佩要钱。他们一家在学校门口轮流蹲守了几天，终于等到了赵家佩跟着寝室的另外几个姑娘出去聚餐，那天是赵家佩的生日。 大伯和堂哥将赵家佩拦下，寝室的姑娘们没见过这个阵仗，以为是流氓无赖，大伯母和堂姐出面解释说是她的家里人，她们才没有报警，赵家佩让她们先去饭店，自己和家人说几句话就赶来，几人虽然是担心，但是她这么说了就也不能留下了。 “家佩过得不错啊，馆子也能下，新衣服也买了，你父母给你汇了多少钱，能让你这样胡吃海喝？”大伯母刻薄地打量着赵家佩，“大伯和伯母给你管钱就是为了你好，怕你年纪小，兜里有钱就乱花乱用，还是听话交出来吧，我们也和你爸爸妈妈说好了，以后生活费还是问家里要，这是保护你。” 赵家佩当然不信她嘴里所谓的保护，冷冰冰地说：“学费我已经交了，生活费我要自己存着，你们没事请回吧。” “妹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你好，家里人就是太久不见你了，担心你的安全，怎么这么久都不和我们联系呢？”堂姐也假惺惺地过来牵赵家佩的手，却被赵家佩一把甩开了。 “堂姐，我最看不懂的就是你，现在你是叫我一声妹妹，可是在大伯打我踢我的时候你把我当成过妹妹吗？你偷了大伯母的项链去学校又弄丢了，大伯母冤枉我说是我偷的，罚我冬天跪在走廊反省一晚上的时候你当我是妹妹吗？”赵家佩的眼中有一丝泪光，又被她压了回去，“你们这一家，克扣我爸妈给我的生活费这么多年，现在他们不汇钱给你们了，你们就来找我，爷爷奶奶当初把我送来你们家的时候说过，我爸爸是替大伯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我是他们唯一的骨血，让你善待我，你们是怎么对我的？现在还舔着脸来要我父母给我的生活费，这是不可能的，我家的钱你们以后一分也拿不到，也别再来学校找我。” 大伯没收住脾气一巴掌打在赵家佩的脸上，周围的学生们见着也围了上来，也有想制止赵家佩大伯的，堂哥赶紧说：“小妹淘气了受点家法，没什么好看的，都走吧。”然后就扯着赵家佩的胳膊又要将她带回家，小声要挟她，“你还要在这里读书，我们今天要了钱就会走，我们不怕丢人，你也不怕在你这些以后都要见面的同学面前丢人吗？” “也不知道谁丢人。” 堂哥被一脚踹翻在地上，是从他背后踢上来的，力度极大，连赵家佩都险些摔了一跤，还好被那人扶住了，大伯一家都傻了眼。待赵家佩被那人护在身后她才看清，是顾语存。 也是，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顾语存本来是要出校买画材的，他的颜料用完了，刚走出校门就听见赵家佩的声音，又是在和那家人理论，周围也围着不少人，他知道赵家佩又要吃亏了，拨开人群上前正好看见赵家佩的堂哥拽着她，就直接给了他一脚。 “你谁啊？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赵家佩的堂姐连忙扶起堂哥，这一脚踹得不轻，堂哥的嘴磕在地上了，满口的血，还掉了半颗门牙。 “你.......你是过年的时候那个小畜生。”大伯母记性倒是好，一眼就认出顾语存是寒假的时候带着赵家佩逃跑的那个男孩子，突然计上心来，“我说呢，赵家佩过年的时候被你带跑了，一直没回家，我们打听过了，学校那段时间都不开门，你说，你到底把我们家佩带去哪里了？我们家佩可还是个黄花闺女，被你带出去夜不归宿，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大伯母！”赵家佩气得浑身发抖，大伯母揪着顾语存的衣领，把一盆肮脏无比的水泼在了他们两个身上，周围都是省美院的学生，学校里男女之间的界限非常明确，违反校规要被开除，名誉毁了，前途也全毁了。顾语存帮了她两次却被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这让他以后怎么办？ “走走走，跟我去校长那里，我倒要问问你们校长，你拐带良家女孩是什么罪过？小流氓。”大伯也反应过来，并不理会赵家佩的尖叫，也帮着妻子开始打骂顾语存。 堂姐也领会了父母的意思，向周围的同学哭诉自己家是怎么辛苦拉扯大赵家佩，现在却被一个流氓骗走了，清誉也没有了，还骗了不少钱。堂哥的嘴还是麻木着没有知觉，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挨过这么重的打，坐在地上没出息地哭着。 场面乱作一团，有学生去告诉保卫科，最后还是将这一波人连带着顾语存都带去了院领导办公室。 第45章 拼凑的月亮 赵家佩一直哭得发抖，膝盖僵硬地连坐都坐不下来，反复对院领导说自己寒假没有和顾语存住在一起，但是问她去哪里了她也不说。赵家人不依不饶还想抓着顾语存要说法，校长叫了校医给赵家佩的堂哥处理伤口，又安置了她的大伯等人，才单独找顾语存谈话。 顾语存明白赵家佩在他家过年的这个事情是怎么也不说清楚的，干脆一言不发。院领导轮番出动，软硬兼施，也从他嘴里套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得把顾厂长夫妇请来。顾厂长夫妇早已从顾语存带回赵家佩那天就准备好要应对这些，他们返校之后，顾家夫妇就去李家说明了赵家佩全部的真实情况。李茉那时也在家，她想了个办法，说自己愿意证明赵家佩这段时间都是和她一起的，为了不露马脚，还把赵家佩在顾家用过的毛巾衣服，她画画用的画板等东西都搬去了自己房间。李家人听了她的故事也心软了，更是耐不住李茉的央求，顾厂长夫妇出发去省美院前把李卫国夫妇也带上了，几人口径一致说顾语存的确是带赵家佩回去过年了，却是因为李茉和赵家佩早就相识且关系亲密，她要去镇上采风，才去找了李茉，期间也一直住在李家。院领导见李茉的父母都是国营企业的中层，顾语存的父亲更是厂领导，心里就已经存了偏好，也都相信了赵家佩和顾语存之间不可能有伤风败俗的丑事。顾语存就算是仗义出头也是打了人，也怕赵家人继续纠缠，甚至要报警，院领导建议顾家还是赔些医药费给他们，拿钱封口买清净，顾厂长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次居然也罕见得没有在人前打顾语存。赵家佩的大伯和伯母虽然没有拿到她的生活费，但是却拿到了一笔意外的赔偿，欢天喜地带着豁牙的堂哥走了。 事情虽然看似解决了，却已经被传得面目全非。因为赵家人是在校门口喊开的，省美院的学生们都只听到了这个版本，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的成了他们俩已经同居了，被赵家人发现，奸情败露。有人赞颂他们为爱情至上的风流才子和美貌佳人，有人指责顾语存不负责任，玩过了赵家佩不想认账，还让厂长老爸来压制绯闻，也有人猜测赵家佩是知道顾语存家底殷实，存着心想攀高枝却玩脱了。 风暴中心的顾语存十分淡然，他依然平静地画着那些不被认同的画。赵家佩作为一个女孩，无法像他一样坦然面对谣言。她心里对顾语存和顾厂长夫妇，李茉和李家人说了无数遍对不起，这群人给了她有生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新年，她家那些人却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们，甚至还差点害得顾语存没法留在省美院。寝室的女孩们一开始也是不信传言的，但是别人时不时来打探询问，还有别的系的特意来她们寝室门口就想来看绯闻女主角的，最后也把她们弄得不堪其扰，纷纷表示和赵家佩不熟悉，也和她刻意保持着距离。赵家佩逐渐害怕出寝室，害怕见人，她每天都把床帘拉上，躲在自己仅有的这一方小天地里。还是寝室的大姐担心她不吃不喝扛不住，偷偷帮她去食堂打了饭菜让她在寝室吃。教授们也发现那个活泼爱笑的赵家佩已经缺课很久了，也都心知肚明学校里的传言没法压下去，并不去管她的考勤。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寝室大姐出门前不小心把赵家佩的鞋踢到了床底下，她躺在床帘后懒得动弹也不想弯腰去拿鞋子，听见了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就更不想从床上下来了。那两个女孩见赵家佩的鞋子不在，大姐放在桌上的饭菜也没有动，寝室里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长舒了一口气，一个说：“赶紧把窗打开透透气，她可终于出去了，我都怕她死在寝室里晦气，让我们以后怎么住啊。” 另一个也附和：“谁说不是，寝室搞得乌烟瘴气的不都是怪她这个丧门星。那天咱们不在，隔壁寝室潇潇在现场，她堂姐说她在家就是好吃懒做的，一家人辛苦供她一个读大学，她还动辄对家里人摆脸，可不就是现在对我们这样？” “就是啊，之前倒贴顾语存那个殷勤的样子，还装得自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的样子，她也太能装了，倒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剩下的话，赵家佩没有听到，她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原来她的世界并没有因为她读了大学而改变，或许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冰冷凉薄的？她不想再这么想，因为她还有父母寄来的那些信件，还有顾妈妈搂着她温柔地告诉她要相信会有团聚的那一天。 赵家佩拿走了自己在寝室的所有东西，向省美院提请了退学。顾语存不和同学来往，并不知道赵家佩已经退学了，只有寝室大姐送赵家佩出学校，她是个很诚恳的好人，她并没有相信过那些关于赵家佩的传言，只是她也怯懦，不敢和大多数人为敌，只能偷偷地对她好。“家佩，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能考上省美院可不容易，况且你以后去哪里呢？”校门口，寝室大姐还是做出了最后的挽留。 “大姐，院领导已经通过了我的退学申请，再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也不想，我想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我只想和我爸爸妈妈在一起。”赵家佩捏着手里的信封，那上面有父母的地址，她决定要去找他们，她不想等了，只想和父母团聚。她对寝室大姐像最初见面那样开朗地笑着，“大姐，能和你相识一场，我感觉很高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你才是最好的女孩，再见，家佩。”寝室大姐的眼泪夺眶而出，见到赵家佩最后退学，她心中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勇气为她说话，若是有一个人站在赵家佩这边，或许她也不会退学离开。 第二天顾厂长出门上班前，看见院子里有一个信封，夫妇俩拆开一看，是赵家佩写的信： “亲爱的顾伯伯，顾伯母：当你们看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去博州的火车，我要去找我的父母团聚，我已经不在他们身边太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也实在是太思念他们了。从七岁开始，我就每天盼着和父母团聚，我总是想着，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就会幸福安宁，但是在您家和李茉姐姐家过年的那几天，我第一次感受到关怀。家佩这十几年的人生虽然是在赵家人身边，我的亲伯父一家对我动辄打骂，驱之如婢，但是在与您和李茉姐姐家相处的这几天我却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只是血脉是无法选择的，如果能选择家人，我一定选顾伯伯做我的亲伯父，顾伯母做我的亲伯母，这样我就有理由能多和你们见面，也尽到我做晚辈的孝心。请原谅家佩有这样的亲伯父伯母，我知道很难，我无颜面对您一家和李茉姐姐的家人，也无颜面对顾语存，因为他们差点把顾语存也害得不能读大学，也让您家赔偿了一笔不小的金额。这十一块五角六分是我除去了路费仅有的钱了，我知道这和您赔偿给伯父一家的钱相差很大，等到了博州我会再寄剩余的钱来，对不起。顾伯母，您那天和我说，让我相信总会有团聚的那一天，或许再等一等，月亮会圆，可是家佩觉得自己等不起了，只想亲自去把月亮拼凑成圆的。遥祝顾伯伯，顾伯母，顾语存，李茉姐姐一家，家庭幸福美满，身体健康。赵家佩敬上。” 顾厂长看完了信，看到信封里几张破旧的纸币，心中酸楚和对赵家佩的疼惜一涌而出：“这孩子也是任性，博州那么远，还有的路段没有通火车，她身上就那点盘缠怎么去，要不我们现在去把她追回来吧？” 顾妈妈的心绪也久久不能平静，她看着赵家佩字字娟秀诉说着自己的歉意，信纸还有被泪水沾湿的痕迹。赵家佩昨晚一定在顾家门口徘徊了很久，不敢敲门，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们，只能想出这个方法和他们道歉。但是她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呢？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她也感觉得到赵家佩心志坚定，只想奔赴博州与父母团聚，去拼凑自己的月亮，所以顾妈妈阻止了准备联系熟人试图追回赵家佩的顾厂长，等赵家佩到了博州总会给他们写信，他们也就知道她安全到达了。 其他的，或许只能尊重她的选择，祝福她能平安抵达。 第46章 荆棘还是鲜花 顾语存是在室友刘骏那里得知的赵家佩已经退学了，在众多曾经爱慕赵家佩的男孩里，刘骏是少数不信传言的。他知道自己相貌也好，才华也罢，甚至家庭背景全都比不过顾语存，赵家佩不会考虑与他交往，所以并不会对顾语存产生嫉妒。和顾语存同寝室那么久，他也知道顾语存虽然看着冷漠，不爱和人来往，但是这个人确实不错，在校门口帮赵家佩出头只是为人仗义， 犹豫了良久，刘骏在赵家佩离开了几周后，选了一个只有他和顾语存在寝室的日子主动和他搭话：“顾语存同学，我能和你聊......” 刚起了个头，对上了顾语存那双迷茫的眼睛，他想说的话忘了一半，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顾语存放下了画板和颜料盒，坐在刘骏对面的椅子上，好像要认真听刘骏说的话，刘骏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请问你一下赵家佩的事情，她退学了之后去了哪里？” “赵家佩退学了？”顾语存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但是也就一闪即过，然后就浅浅地笑了。 “你不知道吗？也是......”刘骏本来想说顾语存不和大家来往，但是也不好意思这么说，清了清嗓子略过了这个问题，“是，如果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可以告诉我吗？我保证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说这件事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去她爸妈那里了，如果她联系我了我会问她能不能告诉你，这样可以吗？”顾语存耐心地对刘骏解释，他声音冷静，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 “你也不用这样说，我知道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在哪里，我就是想确认她一切都好。”刘骏闻言，眼神黯淡了下去，看顾语存对赵家佩的去向这么淡然，还说要和她确认了才能说，他觉得顾语存一定是清楚的，只是不能和他说。 “刘骏，我真的不知道，连她退学了都是你跟我说我才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去哪里了？再说了她还在学校的时候你不保护她追求她，现在跟我这婆婆妈妈干什么？”顾语存见他一副不信的样子，也失去了耐心，本来见他相思到这个程度还想安慰一下他，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你......你居然都知道？”刘骏很震惊，顾语存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寝室有时睡前也会聊几句学校里的事，他从来不参与。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室友都已经成家了，只有刘骏和顾语存年纪相仿，但是他最不敢去烦扰顾语存，一是顾语存看着太过于清高，二是他心心念念的赵家佩一心只有顾语存。 顾语存对他翻了个白眼，刘骏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他对赵家佩的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刚入学的时候，刘骏就试图跟寝室里其他人聊聊赵家佩，无奈另外三个人对同届女孩都一点兴趣也没有，年纪最长的那个室友有次说赵家佩像个初中生一样，瘦瘦小小的，刘骏还红着脸反驳说这样叫玲珑小巧，怕露馅儿了又加了句总有人喜欢小鸟依人的类型啊。赵家佩总是跟着顾语存的那段时间，刘骏对顾语存的脸色都不太好，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想通了，偷偷观察起顾语存来，赵家佩寝室的女孩来打听顾语存的信息都是他这个大漏勺说出去的。顾语存觉得刘骏虽然和他差不多年纪，但是心智还和青春期没什么差别，从来不和他计较，但是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既然他这么喜欢，为什么从来都不对赵家佩表达自己的心意？难道还指望赵家佩那个冒失鬼来自己察觉到刘骏暗恋她吗？ 顾语存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她父母在博州，这一去以后可能你们相隔千里，你在她还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感觉被拒绝的话会很没面子，她这不是满眼都是你吗？”刘骏也很坦诚地对顾语存摊牌了。 “我对赵家佩没有感觉，帮她只是因为我想做个善良的人，我有喜欢的女孩。”顾语存见他为人开始磊落了，也同他说了实话。 “是我们学校的吗？”刘骏果然好奇，顾语存哎！这个像雕塑一样的顾语存居然会有喜欢的女孩？ 顾语存摇头道：“我喜欢的女孩在广东，赵家佩也认识，我也递交了退学申请，最近就要去广东了” “嘶......”刘骏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信息比顾语存有喜欢的女孩还要劲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没事吧，读大学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感觉不是很适合我。”顾语存觉得说来话长，就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只用一句不适合敷衍了过去，看着他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的还是好心和他说，“反正有了赵家佩的消息我就帮你传达，有机会的时候你懂得抓住就行。” 刘骏还是傻乎乎的问：“那你是去广东抓住你的机会吗？” “我错过了一次，我知道是什么感受，这一次如果再有机会我不会再放手了。”顾语存的目光不再看向刘骏，反而聚焦在自己的床边，那里放着他最后完成的那幅画，他给取名，《信仰》。 院领导收到了顾语存的退学申请后并没有直接处理，而是联系了顾厂长，表达了校方希望顾语存继续留下学习深造的愿望，希望顾厂长夫妇能劝劝顾语存，不要一时冲动做出退学的决定。顾厂长连班都不上了，回家找妻子，想两人一起去省城暴打一顿这个叛逆的不孝子。 “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要去广东找那个不着四六的余...余什么来着？反正我看这小兔崽子是要把这个家拆了！”顾厂长大发雷霆，进了顾语存的房间就想把他的画板砸了，颜料什么的都砸了。当初知道他考的是美院，顾厂长心里就是有些不乐意的，那么多好的专业不选，就是铁了心要读美术，但是省美院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他也只能由着顾语存去读美术，还没入学他就出幺蛾子不想去了，本来以为他大一平平安安读完了就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自作主张就去申请退学了。顾厂长觉得顾语存就是学美术把心给学野了，今天一定是要砸了他这些家伙什，再去学校揍他一顿给他个教训的，看他还敢不敢任意妄为。 “老顾，你小心你的血压。”顾妈妈着急地跟着丈夫，她是真的担心顾厂长的高血压，也不想丈夫又去毁了儿子那些宝贵的画，父子离心。 顾厂长推开顾语存的房门，竟没有冲进去又砸又撕，而是愣住了。顾语存的床边挂上了他前一次回家带回来的画，是他春节那段时间提前返校在画室画的那些作品，寝室里只留了那一幅，剩下的都拿回家装裱了挂在房间里。 顾厂长不是一个只知道工作的人，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也迷恋过艺术，他爱音乐，爱美术，也爱读些诗词歌赋，不然也不可能把妻子娶到手，顾妈妈可是江城有名书画家的女儿，是见识过名家的。但是前些年开始，他们不敢再如以前那样风花雪月地过日子，年纪也逐渐大了，不能拿一个家族的将来冒险。没想到生出的儿子却和他们曾经一样，从小就迷上了美术，顾厂长觉得或许只是孩子的三分钟热度，一开始并没有急于纠正他，没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在他不同意儿子学美术的那些年里，曾经多次劝诫过儿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梵高，莫奈，也没有那个环境能让他成为自由的艺术家，每个人都在认真学习工作，那顾语存就应该随大流，走那条最稳的路。然而顾语存比他要倔强得多，好话软话说尽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只能开始揍儿子，不给他买画材，看到他的画一次就毁他的画一次，没能让顾语存断了艺术的心却把父子之间的感情撕得一干二净。他以前对儿子的画就嗤之以鼻，更是鲜少走进儿子的卧房。当他第一次近距离欣赏顾语存的画，他感受到顾语存创造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之前每次劝你来看看语存的画，你都不情愿，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看了吧？”顾妈妈看着丈夫驻足在儿子的画前移不开眼睛，捡起他刚才发火的时候丢在地上的外套给他披上，挽着他的手道，“他创造了这些了不起的画作，或许他永远不能成为梵高或者莫奈，但是他没想成为那些人，他只是他自己这样的画家，或许真的不必一直在什么省美院，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 “顾语存长大了。”顾厂长久久凝神后缓缓说出了这句话，他抓紧了妻子的手。虽然他还是不愿意承认儿子在这些方面超越了他的成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顾语存真的长大了，他可以走出他自己的路。“前面是荆棘还是鲜花，让他自己去试试吧，毕竟这是他的人生。”顾妈妈低声宽慰着丈夫，就算是做父母的再怎么阻拦，顾语存也会坚持走出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不如保存着这份难得的亲情，做好他的后盾，给他兜底。 顾语存的退学申请通过后就买了火车票去广东，到了以后才和父母联系，本准备迎接顾老爹狂风暴雨般的痛斥，但是电话那头的父母却都很平静。顾妈妈问了他住在哪里，嘱咐他在余老师的画室里工作要多学多看，他都应下来了。快挂电话的时候，他听见父亲沉闷地说了句：“没有钱了就问家里要，不要苦着自己。”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顾语存的心情变得很复杂，这是父亲抛来的橄榄枝吗？他那个拳头硬如钢铁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学会向他服软的？上次回省城读书的时候，妈妈没去送，是父亲顾老爹去的，还跟他抢着拿行李，顾语存看着他拎着箱子走在前面的身影又干又瘦，到了车站也没多看顾语存，把行李箱丢给他就走了。他忘了是什么时候长得比父亲高的，他们父子之间很少有温情的时刻，他只记得顾老爹摸过他的头，夸他保护李茉做得很好。他学习美术从来没有想过能否让父母以他为傲，这一次退学完全没有和他们商量，而父母却能接受了他的落跑。他开始有点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因为他，引以为傲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顾语存拎起行李走出邮电局，看着眼前这个崭新的城市，这是李茉生活的地方，也会是他理想的开始，理想和爱情殊途同归，幸甚至哉。 第47章 你好 顾语存 “小妹，有个靓仔在南校门等你。”高秋芝回了寝室就对李茉说，她从家里回校的时候遇到顾语存，问她认不认识李茉，可不可以帮忙带句话让李茉来见他。高秋芝原本以为又是李茉的追求者，想敷衍过去，顾语存又说自己姓顾，李茉一听就明白。 “噢，让他等着呗。”李茉也以为是什么无聊的男孩子，不想理会。 “是个高高瘦瘦的靓仔，你们那边口音噢，对了，他说他姓顾。”高秋芝回忆着顾语存的模样，最后想起来他说自己姓顾，话音刚落，李茉就跑了出去，高秋芝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对打趣道，“小李茉看来是要恋爱咯。” 即便高秋芝描述的都是顾语存，还说了那人姓顾，李茉看见顾语存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是不是疯了？”李茉从寝室楼跑到校门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对顾语存连环发问。 “我今天到的，我退学不读了，在余老师的画室工作，以后我会在广东了。”顾语存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和李茉说明了。他退学之前就联系了余老师，余老师告诉他现在在广东租房很便捷，如果他要来画室工作他可以帮他租一套小公寓。来找李茉之前，顾语存去画室找余老师报到，拿了公寓钥匙，洗了澡刮了胡子才来李茉的大学门口。他想干净清爽地见李茉。 “你真是疯了，你这个疯子。”李茉被他气急了眼，对着他就骂，“你不是一直想去省美院吗？顾伯伯顾伯母会多生气你想过吗？” “李茉，这几个月我都在认真画画，没有懈怠，从省美院退学也是因为我现在很明确我想做什么了，来广东工作，一部分原因是你，这我不否认，但是也因为余老师的画室在这边，我可以得到更好的环境创作，去完成我自己的理想。我父母也明白我的想法，他们是支持的。”顾语存表情认真，眼神坚定。 李茉被他双眸中流光溢彩的热烈烧灼着，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理由劝他回去，她明白劝他回去也没用了，顾语存说了，李茉只是一部分原因。李茉赌着气往外走，对他撂下一句没出息又无力的狠话：“那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你跑什么，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就当尽地主之谊带我去吃东西好不好，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我真的不知道吃什么啊，好不好？”顾语存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服软，就一步一步跟着她走。 “唉，真的拿你没办法。”李茉听了这话，也还是心软了，从江城到广东，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他一定是又累又饿的，现在跟他生气太不近人情，哪怕是家乡来了个故友也该对人家好一点。她转身往学校走，带着顾语存去食堂吃饭，看着他又像只乖巧的小狗一样跟上来，又好气又好笑，但是面上还是摆出冷漠生气的样子。 “还真是食在广东，你们的食堂菜都吃这么好吗？”顾语存觉得省美院的饭菜和李茉学校食堂的饭菜简直没法比，狼吞虎咽边吃边夸奖。 “看你太饿了，就带你吃一次哦。”李茉还是虎着脸凶他，还是忍不住把自己餐盘里的烧鸭夹给他。 “小妹，你才来食堂吃饭吗？”程月华下课晚，回寝室找李茉一起去吃饭没找到，大姐说李茉出去了，二姐好像还在睡觉。 她月华就以为她已经吃完去图书室了，想着自己也尽快吃完去陪李茉。刚打完饭菜就看见李茉了，兴冲冲地跑过去打招呼才看见李茉对面还坐着个男孩，定睛一看差点没把手里的餐盘打翻了，惊呼：“顾语存，你怎么在这里？” 完了，看见顾语存太震惊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李茉顿时反应过来，月华是顾语存的小姨啊！虽然之前程月华去镇里找她，知道她家和顾语存家住对门了，李茉却一直说和顾语存不熟，这下好了，被月华发现自己大外甥来了不先找小姨先找对门邻居了，李茉慌忙着想解释，顾语存已经先张了口：“小姨，我忘了你也在广东了，你跟李茉认识吗？” “小茉是我室友啊，你怎么突然跑来广东，也不打声招呼，阿姐知道吗？”程月华对于顾语存突然出现的好奇心超过了对他们关系的怀疑，坐在他面前就摆了长辈的架子教育他。 顾语存只得给她解释，退学啦，家里知道啦，在广东工作啦。程月华听完说：“嗯，像你会做的事。” 这下李茉的脑子也不够用了，月华是有多习惯这个大外甥突然发疯了，反应未免太平淡了，晚饭她一口没吃进去，也没什么心思去图书室了，等着这两个人吃完，程月华说要顾语存带她去看看租的公寓，又喊李茉也一起去。顾语存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月华紧紧牵着李茉的手，李茉也只能勉为其难去了。唉，这个顾语存，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李茉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两个人中间，边走边心里骂顾语存，骂得比顾厂长刚知道的时候还狠。 第48章 一种爱情的两个结局 顾语存的公寓离李茉的学校不远，因为画室就在附近，余老师户籍在本地才替他租了房，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既要选离画室不远的，又要安全干净。三人看了都觉得这个公寓不错，和宋亚男的公寓类似，卧室连带着客厅，阳台正对着街道，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一个厨房，必备的家具也是余老师从家里搬来的，师母还为把厨房用品都置备了。程月华已然对这公寓赞不绝口了，她正愁没地方吃家乡菜呢，可以来这里下厨了，也能照顾照顾外甥。顾语存刚落脚，还有许多生活用品都没有，他叫李茉明天抽空带他去百货店买些日常用品，李茉正想办法推辞呢，程月华先帮她应下来了，说明天一下午都没课，三个人可以一起去。瞧着天色渐晚，顾语存担心她们两个自己回学校有危险，特意送她们到校门口才回公寓休息。 “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之间气氛有点奇怪？”看着顾语存轻松的背影，程月华后知后觉地突然问李茉。 “三姐，你记得我以前说过的我不想找对象的原因吗？”李茉答非所问，反问程月华记不记得。 程月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就是你那个发小和那个天南地北的负心人......” “故事里的女生是我，那个天南地北的负心人是他。”李茉指了指顾语存的背影，“对不起啊三姐。” “什么！？”程月华彻底被这两个人藏事的能力吓着了，瞠目结舌，连眼镜都差点滑下来，抓着李茉，也指着顾语存的背影询问，“你意思是你原本是那个那个......” “你别生气，对不起我之前隐瞒了这件事，因为不想让我们之间关系变得尴尬，我也没想到他会找来这里。”李茉内疚地对程月华道歉，“你别太生我气，可以吗？” “我怎么会生你气呢？哇，我原本就觉得你们很合适，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能和你亲上加亲我更开心了。”程月华真的没有生气，甚至觉得顾语存做事真的不赖，放弃大好前途，演绎旷世绝恋，她一定要和莫俊明说这件事。 “三姐，亲上加亲是这么用的吗？哎呀还不知道呢，我还是觉得他突然跑来这里我有点不高兴，也不是说他来了我就必须得原谅他吧，更何况人家刚才说了，还是因为画室在这里才来的。”李茉有些别扭，程月华没生气就好，但是突然让她决定原谅顾语存，李茉真的做不到。 “当然啦，这是你的决定，你怎么样我都支持，比起这个小混蛋我当然更支持小妹啦，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叫你小妹呢？你以后也得管我叫小姨。”程月华说着支持李茉的决定，但是心里还是盘算着李茉如果和顾语存在一起了，这也太好了吧，她想想都觉得很开心了。 “三姐！”李茉撅着嘴，果然他们两个才是一家的，顾语存一来把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带叛变了，说是惹祸精还真是恰如其分。但是她也只得和程月华商量，先不要告诉高秋芝和罗娜，毕竟现在也还是没有和顾语存确定关系，程月华也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保证会守口如瓶，只说顾语存是自己的外甥，不提和李茉的事情。 回到寝室，李茉还担心了一下高秋芝会不会问为什么出去了那么久，那个找她的男孩是谁之类的。推开门她们才感觉气氛很凝重，一向开朗无邪的罗娜正在哭，高秋芝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罗娜那一双漂亮迷人的大眼睛哭得通红。 “怎么了娜姐，有谁欺负你吗？”李茉赶紧坐在罗娜身边询问，程月华也围上前，关切地看着罗娜。 “上次回家的时候，我男友和我分手了。”罗娜抽噎着说。 难怪寒假结束回来，罗娜仿佛是性格变了，不如以往爱说爱笑了，还总是心不在焉，寝室里的姐妹说些什么她都要过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就算是反应过来，回应也是淡淡的，平时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她们出于关心问过罗娜几次，她都说自己没事，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李茉等人就也不好多问。今天李茉出门后，罗娜收到了家乡朋友寄来的信，紧绷了几个月的心态终于稳不住了，在寝室里哭出了声，高秋芝一直追问她才说出缘由。 罗娜在老家的对象去年年底就好久不和她通信，回老家见过一次，对方提出了分手。罗娜自然是接受不了的，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她考上大学后，对方也承诺会等她四年，有空就会去看罗娜，罗娜有假期也会回去，中间的日子两个人也要一直通信，等罗娜大学毕业了他们就结婚。所以虽然罗娜的家乡离广东最远，她却是回去得最频繁的，暑假几个月都陪着对象，以为再忍耐三年就能有个好的结尾，之前她还让寝室的姐妹们毕业了都去喝她的喜酒，李茉和月华给她当伴娘。怎么说得好好的，才一年不到就说变就变呢？罗娜问他，他只说自己没考上大学，配不上她了。罗娜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对方心意已定，说恋爱是两个人的决定，分手只要一方决定就行了，她心有不甘，纠缠着他。毕竟是有感情基础的，她回来读书前对方还去送她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踏实，但是也拥着彼此，男人又一次承诺说会和她结婚。待罗娜到了学校，对方再也不来信了，去邮电局打电话到男人单位，他也不愿意接电话。罗娜想着考完期中考试就去回一趟老家，车票都买好了，收到了家乡朋友的来信，说收到了男人的结婚请柬，劝罗娜珍重自身，勿再挂念负心人。罗娜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她久久回不过神，待她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已经布满了整张脸。她还在为那人牵肠挂肚的时候，对方早已和新欢携手，或许在寒假时，他们就在为这场婚礼作准备了。 “早知道上次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应该多看看他的，他居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罗娜抚摸着和那男人的合影。那时候他们还都在一个单位，男人是对罗娜一见倾心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求，两人走到了一起，后来也一起准备考试，她考上了，男人名落孙山，送她去上学前，两人一起去照相馆留下了这张合影，印了两张，一人一张带着，罗娜的这张一直放在枕头底下。 “娜娜，咱们就当是老天爷在帮你筛选，他既然早就变心了，你也早点把他忘了，不要太折磨自己了，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高秋芝心疼地摩挲着罗娜的后背，之前天气冷要穿厚衣服还没注意，现在暖和起来了，她摸到罗娜分明的蝴蝶骨，再看看她蜡黄的脸，才发觉她已日渐形销骨立。 “可是我忘不掉，我觉得，我觉得他或许还是爱我的，只是我们距离太远了，我不想读书了，我去找他，我想结婚。”罗娜听了这话仿佛更加沉浸在沉痛的情绪里，一时之间竟然做出了退学的决定。 “别吧，娜姐，都已经大二了，你现在退学回家多可惜，你不为自己想想吗？”程月华也出言挽留，刚才在罗娜说因为距离分开的时候，她和李茉对视了一眼，她想到的是莫俊明，李茉或许在想为了她来广东的顾语存吧，但是两人默契地没有作声。 “我为我自己想，错过他我会很痛苦，我没法失去他，我本来就不该来广东，我就不该读书，如果不是读书的话现在和他结婚的就是我，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我，和他一生一世的应该是我！”罗娜更大声地反驳着姐妹们的挽留，她歇斯底里地痛斥这个世界的不公。分开的时间里她每天，每分钟都在思念那个人，可是他居然背着自己早已经找好了下家，那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算什么？美好的初遇，朝夕不离的陪伴，海枯石烂的诺言......都在那一纸红色请柬前，像一个笑话。 李茉把书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把罗娜吓住了，她居然停止了哭泣，看着李茉愣神。 “小妹......”高秋芝也被吓了一跳，平常和风细雨的小妹为什么突然这样？ 第49章 难道只有一种方式吗 “罗娜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封信寄出来已经半个月了，那个人已经结婚了，你现在要退学回去，为了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将来？或者你告诉我，你回去了有什么计划，去告诉那个已婚的男人你还爱他，乞求他不要离开你，然后他离婚和你在一起吗？你确定这样你会感觉到幸福？如果他又不舍得你，又不舍得新欢，你准备当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又或者说他严词拒绝你，甚至带着妻子一起来羞辱你，你又预备如何？”李茉列出的三种可能性让罗娜沉默，她说得全对，如果罗娜真的退了学，她该陷入如何难堪的境地呀，李茉只是说出这些假设，都让她无法想象。 见罗娜稍微冷静了一些，李茉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娜姐，我们也没有想逼迫你赶紧放下，赶紧忘记，赶紧释怀，你深陷其中肯定是你们之间还有那些温暖的回忆，这些是我们这些朋友无法感同身受的，现在的痛苦和失去也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走过去你就会长大了，我们这些朋友会一直陪着你，你还有我们，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罗娜的沉痛稍稍疏解，她胡乱地抹了把脸，对李茉埋怨道：“你一个小屁孩还说你娜姐没长大，谁接你的胆？” 三人算是松了口气，明白罗娜不会再冲动行事了，高秋芝把李茉拍掉在地上的书本又一本一本捡起来码好，程月华去打热水给罗娜洗脸，李茉从包里掏出了两个从顾语存那顺来的面包，递给罗娜，她接下来，打开包装小口小口吃着。 “小妹，谢谢你。”罗娜吃完一个面包，又去抓第二个的时候小声对李茉道谢。 “你说这面包啊？不客气，这也是我从别人那偷的，劫富济贫。” “......不是。”罗娜说不出口，她想表达的谢意不止是为了面包。 “哎，小妹，下午那靓仔是谁，你跟月华又怎么一起回来呢？”高秋芝突然想起来下午的事情，好奇地问李茉。 “那是我外甥，来广东工作啦。”程月华见李茉偷偷看了眼罗娜，明白李茉既不想说自己与顾语存的关系，又不想在刚失恋的罗娜面前说自己曾经的异地对象为了她来广东了，这会更加刺激罗娜的，就主动暴露了自己和顾语存的亲戚关系。 “那......”高秋芝想问为什么那个男孩只找了李茉没找自己小姨。 程月华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外甥的公寓有厨房，我们后天去他家做菜吃吧，我掌勺做江城菜，你们都来啊，就当给我外甥接风，也带娜姐散散心。” 第二天中午，李茉和程月华上完课以后，月华说自己不和李茉一起去陪顾语存逛了，李茉一脸无奈：“姐，是你说我们一起去的，你如果不去，我都不想陪他去，就买点生活用品，他又不是个小孩子，还需要人陪吗？” “小茉，你昨天听了娜姐的事情有什么感受？”程月华犹豫了一阵，对李茉提问，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自嘲着说，“我可能是自私，我想到了俊明会不会有一天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和我分开。” “小莫警官不会的，他人很好的，他认定了你那就是你了。”李茉这才明白了程月华为什么昨晚开始就有些奇怪，她本身就是个敏感的人，听见罗娜的事情，自己又和莫俊明在谈远距离恋爱，心中难免会有些触景生情。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替他保证？”程月华见她为莫俊明辩解，觉得李茉有些天真，轻轻刮了一下李茉的鼻子，“你想啊，娜姐和她对象在一起那么多年，在她来广东前两个人一个单位，朝夕相处，感情算是很稳定了，临门一脚，对方变心了。我和俊明，除了在你家那几天见了几次面，这几个月就都是写信的，就连告白，都是通过一封信。他工作忙，就算我像娜姐一样每个假期都回江城，我也得住在自己家，哪怕我住你家，住我堂姐家，俊明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我们这样的感情，如果是你，你会有信心吗？顾语存就是知道你不想谈这样的恋爱，才从江城来了广东，我其实很羡慕你。” “三姐，我一直在想，恋爱模式是固定的吗？非得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下班之后一起去吃个晚餐然后去公园，或者看电影，或者压马路，彼此聊得来就结婚生子？”李茉放下理好的背包，坐在程月华身旁。 “如果对象是俊明，我想我非常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程月华说。如果她和莫俊明不是在天南地北的两个地方，或许她就是个小职员，莫俊明是个小警官，能一起上下班，一起逛街，时机到了就结婚...这样的日子，听着都又平淡又幸福，如果每一天都平平淡淡的，那就是最好了。 “那如果不是莫俊明呢，谁都可以吗？娜姐的前任就是想过这样平淡的日子，才会不甘寂寞地出轨，背叛娜姐，我想定然是有一部分人谁都可以的，但是你程月华，我李茉，还有莫俊明，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人。小莫警官明知道你是我的室友，是要来广东读书的，一读就是三四年，他爱上你了还是对你表白了。你也知道小莫警官是要留在镇上工作的，你也还是接受了他的表白，选择了这样远距离的恋爱。你们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勇敢且确定自己的目标了。恋爱模式从来也不是固定的，古代的时候，盲婚哑嫁，红盖头一掀起来只能勉强地去适应对方的性格脾气，两个人慢慢磨合。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婚姻自由，有那种享受平淡的情侣，自然也有你和莫俊明这样的，在分开的时间里彼此成为更好的人，这样不好吗？” “你既然想得这么透彻，为什么以前不接受顾语存留在省美院呢？”程月华不解，李茉的言论里是接受这样形式的爱情的，为什么又会在两个人选择不同的时候分开呢？ “我和顾语存并不是因为距离分开的，我一直放不下的是他曾经欺骗我，如果他一开始就坦诚说自己想读省美院，也支持理解我选择来广东读大学，我一定会接受，只要他不变心，我就不会变心。我以前，真的很爱他。”李茉垂下了眼眸，顾语存给过她的爱情，谁也替代不了。 “我还得再想想，你呀，既然他已经来了，你试试再给他一个机会吧？”程月华抢过李茉的背包，按约定的时间，顾语存一定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了，他们去逛商场总不能背着包吧。 第50章 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顾语存果然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他站在哪里都是一道惹眼的风景，女孩们路过总要多看几眼这个背着画板的靓仔，他是一个画家吗？还是这里的学生呢？她们心中做着猜想，走过去了还要回头望一眼这个神秘的男孩，而他的眼神却是一直定格在学校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对其他路过的人全部视而不见。终于他等到了李茉施施然从那条林荫小径走出来的身影，她今天把长发放下来了，穿了件袖口宽大的白衬衫，下身是碎花长裙，配着双浅口小皮鞋，走近看，脸上还化了淡妆。 “你怎么还背着画板？”李茉见顾语存拿着画材，背着块画板，就想从他手里接过那许多颜料什么的，帮他减减负。 “刚从余老师的画室出来呢，这些是他让我带回公寓的，没事，我自己拿就行。”顾语存见着只有李茉一人还是很开心的，昨天被小姨打扰了，他都没什么和李茉独处的时间，他昨天就想好了今天怎么安排，“你先陪我去公寓，然后我们去吃午饭，再去逛商场。” “我，陪你，去公寓？”李茉不可置信地点点自己，点点顾语存，又点点公寓的方向，顾语存是学坏了还是怎么，没有顾厂长在身边就这么猖狂吗，叫女孩子陪他回他家？ “你想什么呢，我是要放这些。”顾语存把那一大盒画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些很重，我要先去放下再出门。你脑子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小茉莉？” 李茉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撇下顾语存自己往公寓楼的方向拔腿就走。顾语存还在她身后追着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这些是真的很重啊。” 李茉不理他，径直在前面暴走，还好顾语存腿长，追了几步倒也追上了，见女孩脸色好些了，顾语存只敢一本正经和她搭话：“赵家佩让我转达说谢谢你。” “她怎么样最近？”提到赵家佩，李茉来了兴趣。听顾厂长夫妇说过赵家佩的身世后，李茉对于她还能长成那样开朗的性格十分惊讶。被家人日复一日的搓磨了十几年，赵家佩看上去还是漂亮地活着，所以李茉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会帮助她。但是顾语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她也退学了，去找她的父母了，给我爹妈寄了一封信，说现在和父母在一起很快乐，博州风景很美，她也没有放弃画画，在广阔天地，一望无际的草原写生，过得很好。”顾语存都有些羡慕赵家佩，学艺术的都是行万里路的，身临其境，方得其意。 “她也退学了？因为还是想和父母一起吗？”李茉觉得这两个人仿佛是约好了退学逃出江城，太疯狂了，虽然赵家佩终于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李茉很为她感到开心，但是也还是为他们退学的举动震惊。省美院，多少艺术学子的梦，这两个人说放弃就放弃了。 顾语存看出她的心思，和她说了赵家佩退学前发生的事情，李茉的神情由愤怒变为难过，最后顾语存说：“所以赵家佩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们一家人当时的帮助，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赵家佩吗？”李茉问着，她下次见到赵家佩一定要抱抱她，那个一杯白糖水就能让她感动的女孩，乖乖地叫着她“李茉姐姐”的那个女孩，李茉还希望可以再次和她见面。 “能，一定能的。”顾语存笃定地说。 “你和程月华关系很好吗？” 李茉陪顾语存去公寓放好了画材，两人在路边随便挑了一间茶餐厅吃午餐，等上菜的间隙，顾语存问她和自己小姨的关系。 “好啊，我们寝室关系很好，月华寒假还去我家找我一起玩了几天呢。”李茉忍不住打趣顾语存，“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小姨？” “我妈之前跟我说过她去镇上找你，还说她看上去开心了许多。小时候我们不是特别亲近，只有走亲戚才会遇到，她成绩又好，还一直是班长，不和我一起玩的。”顾语存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程月华的事情告诉李茉，不是想隐瞒她，只是那些事情对于程月华来说是伤痛的过去，现在既然已经开心起来了，就没必要再去提。 “我们周六去你公寓做饭，还有寝室另外两个姐姐，月华和你说过了吧。”李茉听了也不提程月华已经和她说过了，还说过顾语存曾经替她出头打架。 “昨天说过了，说来也巧，你们寝室我就一个人没见过了，昨天在路上随便抓了一个姐姐就是和你一个寝室的。” “所以说啊......”餐蛋面上来了，李茉就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也许我们真的太有缘分了。 和李茉一起逛商场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去省城买习题集那天，顾语存记得那天还遇上了宋亚男和丁伟军，这些名字已经一年多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了，再想起来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顾语存，你钱够用吗？”李茉看见顾语存不看价格就只顾买，担心他会不会钱不够用。 “你还是第一次对我有这种疑问。”顾语存看她担心，调侃着她，“放心，我饿不死自己的，实在不行就你养着我咯。” “你现在要自己赚钱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李茉忍不住说，又觉得这语气很像二嫂教育二哥的模样，自己又不是顾语存的老婆，怎么还腆着脸去教育他呢？想着，又给自己羞红了脸。 “遵命，李茉大人。”顾语存很配合地敬礼，他已经想好了，有了收入就交把大头交给李茉帮他保管，一小部分他留着急用，不过他现在还不预备告诉李茉，知道她一定会拒绝，等拿了工资再交给她。 早上顾语存去余老师的工作室，余老师又和他介绍了在这边的工作内容，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艺术品创作，余老师有一群艺术界的朋友，对于信息的采集也是很及时的，作为一个开放的城市，这里将会迎来文艺创作的春天，只要画得好就不愁没有市场。顾语存作为一个新派画家，余老师将他的作品给业内几个同僚看过了，都觉得大有可为，因此他可以随心尽情地创作。另一部分是培训准备艺术考试的学生，顾语存觉得自己做不好这部分工作，他自己也只是一个从美院肄业的学生，怎么可能像杨教授那样把绘画说得头头是道。余老师说画室还有另外两个年轻画家，顾语存可以从观察他们教学生画画开始，先在一边帮学生们改画就行，顾语存基础扎实，没有什么问题。他的工资也是两个部分，教课费用加上出售画的利润，余老师一分不抽，全部是给画室里三个年轻创作者本人的。 第51章 爱不是全部追求 “呀，我还有事，不跟你吃晚饭了，要先走了。”陪顾语存买完东西，李茉看看手表，已经快迟了，就想赶紧走。 宋亚男夫妇约了李茉一起吃晚餐，过年的时候亚男的父母来广东也见了区明谦和他的父母，两家就把他们的婚事敲定了，还办了一场隆重的西式婚礼，宋亚男以前一直梦想过的那种。最近，区生的父母在置办移民香港的手续，将儿子媳妇也一并带去了，临行之前宋亚男总是想多和李茉聚一聚的，每周都叫李茉一起聚餐聊天。李茉也想多见见亚男，现在还在一个城市，过些日子就不在一起了，她会很想宋亚男的。李茉急着走，没看见顾语存见她焦急的神情有些沮丧。 “是有男孩子约你吃饭吗？”顾语存觉得自己扭扭捏捏问出口的话都不像他自己了，但是不问又是真的不能安心，便低着头小声问出了这句。 “嗯？”李茉这才转头看了看顾语存，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了他的心思，连忙对他解释，“不是，亚男约我吃饭。” 顾语存听了她这话才活了过来：“宋亚男吗？我也好久没见她了，我也想去。” “你和亚男关系有那么好吗？”李茉听着觉得好笑，顾语存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凶过宋亚男，亚男现在跟李茉还会说顾语存凶神恶煞又居高临下。 “有啊！我给她想的招对付丁伟军呢，她退婚那天我还去了呢，我跟她关系哪里不好了。”顾语存努力自证，争取李茉带他一起去和宋亚男吃晚饭，他就是想和李茉在一起久一点。 “一会儿去吃饭可别提这茬了，亚男结婚了，现在很幸福的。”李茉恨不得立马堵住他的嘴，虽然顾语存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就怕他一时聊开心了就什么都说了。 “她结婚了？哇，那我连一颗喜糖都没吃到，我必须得去了，带我去吧。”顾语存软磨硬泡着李茉，终于也是给他得逞了，李茉心软了，答应他再陪他去公寓一趟放下刚买的东西再去找宋亚男。 到亚男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钟头了，李茉一路都在怨顾语存非要跟来害她也迟到，但是一点抛下他的意思也没有，顾语存听着她那些语气绵软的埋怨，心中还有些甜。 “亚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李茉一进门就和宋亚男道歉，亚男现在不住在原先的公寓了，搬来的区生的房子，离学校有些远。 “没事啦，我们也还在做饭。”亚男热情地邀请李茉进来，可是李茉还是面露难色。 “我还带了个人来，希望你别介意。”李茉把顾语存从半掩的门的另一边扯出来。 宋亚男惊地下巴都合不上：“顾...顾语存？！” 顾语存倒是大方地和宋亚男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新婚快乐。” 顾语存接替宋亚男，在厨房和区明谦一起做饭，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倒是相谈甚欢。李茉和亚男坐在院子里喝咖啡聊天，宋亚男对顾语存的突然到来还是非常惊讶，听李茉说了前因后果，表情又变得有点看好戏的意味，轻轻在李茉耳边问她：“人家都追到这里了，你没有点什么表示吗？” “我能有什么表示，他是来追寻艺术道路的，又不是为了我。”李茉欲盖弥彰，“他想一阵是一阵的，说留江城就留江城，说来广东就来广东，万一在这一年又回去了，我难道跟着他回去吗？” “所以我们小茉是没有安全感了。”宋亚男眯着眼睛笑，仿佛看透了李茉的心思。 “不想再把我的心轻易给他了。”李茉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咖啡杯里起伏的泡沫，小声地说。 晚饭期间，顾语存和区明谦两人都称兄道弟了，区明谦的父母是艺术爱好者，他从小受父母影响也很喜欢绘画，只是家里有产业，他又是独子，所以父母对他的培养更加集中在经商能力。娶妻后，父母把家里的产业交在了他手里，区明谦将公司的财务和家里的财务全权交给了亚男打理，亚男喜欢财务，这几个月接手了就打理得井井有条，区家上下无不夸口，区明谦也以她为傲，逢人就要说的。 “语存和小茉是要等小茉毕业后再结婚吧？”区明谦看李茉带着顾语存来，以为二人是稳定的情侣关系，看二人席间言笑举动也默契，因此谈到自己和亚男即将移民，也自然地作为大哥关心起了两人的进展。 宋亚男没来得及制止丈夫，李茉涨红了脸低头不语，顾语存倒是津津有味地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然后说：“我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等我求婚成功了我一定告诉区兄啊。” “好好好，语存啊，男人就是要这个态度，我接下去就两个目标，第一是把亚男照顾好，二是跟亚男一起把家里公司做好，这两件事能做好我就觉得人生很成功了。”区明谦举起面前的橙汁和顾语存碰杯，他比顾语存年长几岁，又十分喜欢这个在专业领域十分有见地，又谦逊大方的小弟，自然是作为前辈想提出一些建议。饭后区明谦还表示要带父母去参观顾语存的画室，顾语存也欣然答应，本来是因为宋亚男和李茉结识的两人倒更像是故交了。 “老公你怎么问这种？小茉会很难做的。”区明谦坚持要送李茉二人回住所，宋亚男也跟着去，待送完二人，她忍不住在车上对区明谦发脾气了。 “啊？”区明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一晚上问了顾语存那么多问题，是哪个让妻子生气了？ “结婚啊！你又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宋亚男把二人的事情来龙去脉和丈夫说了，“我今天看到顾语存来这里也挺惊讶的，他能为了小茉千里追爱是挺感人的，但是和好不和好这个决定权还是在李茉自己，就算她觉得不能和好，我们作为朋友都是要尊重她的决定的，也不能给顾语存一个错误的引导就是他来了他们就会和好如初。” “那你是希望他们和好还是不和好呢？”区明谦在感情方面不太通达，听亚男说了半天，顾语存的确以前是做错了，那人都悔悟了，为什么还要去纠结他到底是为了李茉来广东的还是为了美术来的。 “当然要纠结！如果一开始我不是为了工作，只是因为认识了你来了广东，若是我顺利找到了工作，事业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我自然是会平衡生活和事业的心态的，如果一直郁郁不得志，那或多或少也会想还是在江城的日子顺心，虽然我们还是会很恩爱，但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对于事业的追求呢？人活这一世本来就不是除了爱与被爱什么都不想的。”宋亚男是理解李茉的，她明白李茉既希望顾语存为了她而来，又担心感情的无常，顾语存又会像选择省美院那样将她抛下。 “老婆我觉得你真聪明，真通透。”区明谦由衷地赞成妻子的言论，保证以后与顾语存的往来只是艺术品鉴的知音之间的往来，不再去插手他和李茉的关系。 第52章 游园惊梦 李茉回到寝室的时候高秋芝和罗娜都已经睡了，程月华还在温习功课，见她回来了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陪她去卫生间洗漱，她也要八卦一下大外甥和李茉今天的进展。 “不错呀这小子，哪天我也要去他画室看看，堂姐夫之前就希望他美院毕业了当个老师什么的，这样毕竟稳妥，居然现在就先成了。”程月华不太懂创作什么的，听李茉说顾语存一部分工作是教学生画画，觉得这个工作也算是靠谱了。 “他啊？我更觉得他像是对艺术品销售那一块跃跃欲试的样子，后来我带他去亚男家，他和区明谦聊得可开心了。”李茉猜到了顾语存的心思，区明谦的父母以前会带着他去看各种画展和拍卖会，聊起国外艺术品展览销售，顾语存和他相谈甚欢，并且认为国内也很快会有专门的画廊。 “那他这个艺术家当得也不是那么纯粹。”程月华撇撇嘴，“还是想着赚钱的啊。” “三姐，你之前给杂志社投稿录用的时候你开心吗？”李茉没有评论，反问程月华。程月华文笔很好，也喜欢自己写一些诗歌散文投给杂志社和报社。 “开心呀，感觉有人认可我的作品了。”程月华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你收稿费的时候开心吗？” “开心，能拿稿费请你和姐妹几个改善改善伙食，或者给自己买条新裙子我都挺开心。” “那能说你是为了稿费才写作的吗？”李茉坏笑，三姐已经被她带入逻辑了，“我想顾语存也不是为了把作品卖出个高价才画画的，有人能欣赏能认可，对他来说就是肯定，他认认真真作画，对得起每一幅画的质量，至于价格就交给市场，交给命运来决定，他就坚持画就好了，有一个努力的方向就是好的。” “哎哟，这说着不和好就已经先维护起来了。”程月华也意识到李茉刚才的铺垫是为了套她的话，因为自己说顾语存做艺术的动机不纯，李茉为顾语存辩解的方式是让程月华从自己身上开始想，一开始写作只是因为自己想写，能有名有利固然是好的，但是那并不是她的出发点，如果忘了出发点盲目追逐名利才是目的不纯。 李茉自然是不愿她这么说自己的，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程月华说自己晚上想跟李茉挤着睡，还能继续聊聊天。宿舍的床很小很窄，她们要侧着身才能挤在一起，但是两个人都还想继续说话，又怕吵醒了另外两个姐姐。李茉把床帘拉上，开了一盏小灯，两个人依在一起。 “我刚才给俊明写了信，说了顾语存来广东的事情，其实我还是有点羡慕你。虽然下午你不在寝室的时候我想了想，的确不是非得所有恋爱都只有一种模式，我可能就是太想莫俊明了。”程月华摘下了眼镜，暖色的灯光让她的脸庞看上去柔和纯净，又是夜晚情绪最放松的状态，她不吝啬于和李茉分享自己对于男友的思念。 “小莫警官可能是不太方便来了，他工作太忙了，过年都没空回家呢。”李茉有些困了，声音慵懒，却还在宽慰程月华。 “没关系，暑假我就可以回江城啦，你今年暑假又不回去吧？”程月华看见李茉打哈欠自己也困了，半阖上了双眼，“我真希望快点见到俊明，这还是我们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见面呢。” 李茉好像是睡着了，半天没有回应，程月华见她没声响了也想睡觉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李茉的声音又轻轻地说：“他都在这里了，我不回去了。” 程月华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李茉说了句梦话，她实在是困倦了，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睡着了。 “你们两个小姑娘昨晚这样就睡了，不挤吗？”早上高秋芝醒了看见李茉和程月华两个人都从李茉的床帘里钻出来，好奇地问她们。 “别提了，以后再也不跟三姐挤了，她睡觉跟打功夫一样。”李茉打着呵欠，半夜她被程月华踹醒了三次，想跑去程月华床上睡又被她的腿压着动弹不得，叫她不由得担心起莫俊明。 “还说呢，你睡觉还说梦话呢。”程月华依稀记得李茉昨晚在她半睡半醒间说过一句话，也说出了打趣李茉。 “小妹说梦话？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高秋芝听了后想了一阵，她和李茉上下铺那么久好像都没听过，李茉睡觉很乖，睡相也很老实，就问罗娜，“你听见过小妹说梦话吗？” 罗娜起床后就怔怔的，对着镜子梳头发梳了半天，对高秋芝的话置若罔闻，程月华去拍拍她才回过神：“你们今天去吧，我昨晚没睡好，想休息。” “娜姐怎么了，我们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怪我回来晚了。”李茉见她脸色煞白，以为是自己昨晚跟程月华说话说晚了，打扰罗娜休息了。 罗娜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给李茉：“没有，我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娜姐，是噩梦吗？说出来就算是说破了。”月华关切地问，罗娜的脸色看着太差了，仿佛真的一晚上没睡。 罗娜摇摇头，不愿意说，只说自己去洗漱了就走出了寝室。昨晚她梦见了那个人的婚礼，罗娜以往是不信游园惊梦的，只觉是戏本子里的桥段，但是昨晚她好像真的到了那个人的结婚现场，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她看见那人的新娘穿着红色的衣裙，长发盘得很漂亮，挽着那人的手臂笑得娇羞。梦见那人的朋友们做了伴郎，陪着那人去迎亲，大家起哄让他们亲吻。梦见了酒席上觥筹交错，亲友们都对新人道着恭喜，希望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夸赞他们是天生一对。而罗娜一直像是一个灵体，没有人看得见她，她想说出那人和自己这么多年的爱怨情仇，但是没有人听得见她说的一个字。最后她哭了，醒来的时候只感觉一滴泪落在了枕头上，那时天还黑着，听见了高秋芝起床的动静她才从床上起来，假装自己才醒的样子。 “娜姐，娜姐？”李茉跟了罗娜出来，她看着罗娜的状态恍惚，太像自己那时刚和顾语存分开的时候了，害怕罗娜晕倒在洗手间连忙跟了出来。 “嗯？小妹啊，我没事......”罗娜听见李茉的声音也缓过神来，虚弱地对她笑。 “你没睡好的话早上在寝室补觉吧，反正中午才吃饭呢，月华外甥家的地址离这里也很近，一会儿我们给你留个路线，你睡好了自己找过去就好啦。我们几个一会儿先去备菜做饭，要好一阵呢，你缓过来了再找我们，我们等你。”李茉明白罗娜现在不想说话，就想着给她留一点空间，也表明了会等罗娜来了再开饭，罗娜是个讲信誉的人，她答应了就不会放鸽子。 罗娜点点头，还在慢悠悠地洗漱，李茉就先回寝室招呼高秋芝和程月华先去顾语存家了。“娜姐心情不好我们不用陪陪她吗？”路上，程月华还在问李茉。 “没事，我们都在她反而不敢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了，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也好。”李茉把握十足地对两个姐妹说。罗娜是个要强的女孩，昨天哭过一场，被她们几个哄好了，但是情绪还没有完全释放，一定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和眼泪去宣泄情绪的，她们在寝室罗娜不会有这个自由，就会一直忍着，她们出来一会儿，对罗娜来说反而是好事。 第53章 侠客名叫简云 到了顾语存家，他起了一大早去菜市场，现在备菜都快完成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还当你家里就堂姐会做饭呢。”程月华一直以为顾家父子俩都是甩手掌柜，家务活都是自己堂姐做的。顾厂长是个大忙人，顾语存那双手也似乎是只会画画，沾不了阳春水的，今天看他熟练地切菜切肉，对下厨似乎颇有信心。 “李茉的爸爸教我的。”顾语存实话实说，“不过我也只会做这些，之前我们去李茉家聚餐的时候李叔不让我开火炒菜呢。” “小妹，你家都是你爸爸做饭吗？”高秋芝记得李茉说过父母都是厂里的干部，工作都很忙，她惯性思维认为李茉的妈妈又要工作又要做家务太辛苦了，很不容易，没想到竟然都是李茉的爸爸做的。 “我们家的传统了，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男人做的，我两个哥哥在家也都是做家务的，我爸爸说了，男人要对老婆好，生活就会没烦恼。”李茉给姐姐们复述李卫国编的顺口溜，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哎哟我真的，我真是嫁人嫁早了。”高秋芝边擦笑出来的泪水边说自己嫁早了，她老公虽然好，她来读书前家里的家务是一窍不通的，她坐月子的时候老公煲鱼汤都会忘记摘苦胆，炖出来的鱼汤都是苦的。她读书后，老公承包了家里的家务和带孩子的重任，也是要婆婆和高秋芝的妈妈协助的，像李家男人们这样对家务活信手拈来的真是太可贵了。 “没事啊，下次你带着姐夫和小宝去我家玩，让我爸妈给他开课。”李茉逗高秋芝，“或者以后我爸妈退休了，专门让他们开班培训单身男人，招生口号就用我爸爸总是挂在嘴边这句。” 三人又笑闹了一阵，程月华见顾语存不会炒菜就接过了掌勺大权，顾语存手上的活停下来了脑子才开始转，对她们说自己画室的另外两个老师也会来，一个是和顾语存差不多年纪的，叫魏少斐，是和余老师一起从江城过来的，也是从小跟着余老师学画画的。另外一个比他们稍年长几岁，和区明谦差不多年纪，姓简，名云。 “简云。”程月华念着这个名字，“像是武侠小说里那种隐世大师的名字。 顾语存不回答，昨天余老师引他与这两位同僚见面，魏少斐的性子有些像他曾经的室友刘骏，不过比刘骏聪明一些，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眼，天真烂漫的。简云却很难评价，他也对顾语存挺热情的，顾语存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人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魏少斐听顾语存说他今日要在家里做江城本帮菜，也想来参加，但是单叫他一个人顾语存也不好意思，就把简云也一起喊上了。看时间两个人应该也快到了，顾语存想着，门就被敲响了，就只有魏少斐一个人。 “语存，我来得有点晚了，大家都已经到了呀？”魏少斐阳光开朗地对几个女孩笑着，“我叫魏少斐，以后就是顾语存在画室的同事啦，第一次和几个姐姐见面，带了点水果零食什么的，大家别嫌弃。” 魏少斐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出来的好男孩，想着顾语存是第一次邀请自己来吃饭要带点礼物，早上去百货商店买了两瓶红酒给顾语存，想起还有几个没见过面的姐姐就买了些女孩家爱吃的零食一并带来，满满当当拿了两大包，又忙着找顾语存的公寓才迟了些。 “太客气了，我是不会做饭啊，你别想着送了东西以后就能常来蹭饭了，都是我小姨掌勺的，这是我小姨程月华，这是她室友秋芝姐，这是李茉。”顾语存觉得这家伙简单大方，就也跟他开着玩笑收了他送的礼物，顺便把几个女孩给他介绍了一下，唯独到李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女友吧，李茉还没表现出可以和好的样子，她可能会不高兴，而顾语存又真的不想简单说李茉是程月华的大学室友或者自己的朋友。 魏少斐也没在意，跟几人打了招呼就在厨房帮忙了。顾语存倚着门框问他：“简云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我们住的挺远的，估计他在来的路上了，等等他吧。”魏少斐也不知道简云有没有来，他和顾语存一样是住在画室附近的，余老师给租的房子。一起工作了两三年了，魏少斐一直不知道简云住在哪里，只能说估摸着不近。 “娜娜应该也一会儿就到了，你给她留的那个地址清楚吗？”高秋芝听见他们的对话想到了罗娜，她们三个来了有一会儿了，罗娜一直没到，难道还一个人在寝室吗？ 罗娜迷路了。 李茉等人出门后，她在寝室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想哭，却发现流不出眼泪，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感觉自己必须得找回快乐，起床挑了身漂亮的裙子，化了妆，拿着地址出门找三个姐妹。但是她方向感极差，自己平时又不怎么出门，走着走着感觉离目的地越来越远，想找人问路，正站在路口犹豫的时候，走过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罗娜低着头想赶紧走，却被拦住了，领头那个对她吹口哨：“靓女，去哪里玩，要不跟我们去玩？” “玩你......”罗娜还没骂出口，听见身后有人呵斥了他们一声，她听不太懂，但是几个小青年看了后面的人一眼，悻悻地让了路。她回头看了一眼，是个看着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过来搂着罗娜的肩膀就走，罗娜想挣脱，那人却说：“快走，我不是坏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这条街了？”她只得跟着这个人走了几步，远离了那几个小青年的视线，那人就把她的肩膀松开了，和她道歉，“冒犯你了，对不起。那条路挺乱的，我看你一个女孩被他们三个缠上了就是想帮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现在这里没事了，你快走吧。” 罗娜感觉肩膀上刚才被他抓紧的地方还在升温，这人手劲可真大啊，明明看着很瘦弱的样子，但是的确他是帮了自己，所以她也对他道谢：“是我要谢谢您，我迷路了，您帮我看看这个地方在哪？” 那人一看纸条上的地址，又看了看罗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写着一样地址的纸条：“你是找顾语存吗？我也是去这里，我是他的同事，我叫简云。” 第54章 授人以渔 “顾...顾语存？好像是吧，我是他小姨的朋友，他小姨叫我今天一起去他家吃饭。”罗娜忘了程月华的外甥叫什么，好像是姓顾。总算是有人带路了，就是件好事，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顾语存没见过罗娜，以为简云还把自己的对象也带来了，但是李茉看见罗娜了就迎了上去：“娜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别提了，在路上遇到点麻烦，还好简先生带我过来，不然我还找不到呢。”罗娜感激地看了一眼简云。 他们两个到了，人就齐了，几人碰了下杯开始吃饭，程月华手艺不输李茉的爸爸，吃到久违的江城地道菜，几个江城孩子都十分满足，高秋芝，罗娜和简云也都夸赞，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城游玩一番。 顾语存也借机和魏少斐与简云聊了些画室的情况，算是借机探了探简云。简云说自己是余老师还没去江城前收的学生，后来一直跟着余老师的一位故友学习，那位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余老师回江城后，他的老师就推荐他来余老师的画室帮忙，所以他比魏少斐来得更早，是第一批在画室工作的。和他同一批的也有几个人，有的考取了大学，有的出国深造了，还有的放弃美术转业了，他陪同余老师一段时间了，是看着余老师把工作室做大做好的。 “前辈师兄，我该敬你一杯。”顾语存端起酒杯要敬简云，也带着些歉意，本来第一批工作的人里面也该有他的，可是家里一直阻拦，他就没有来。在他虚度的那段时间里，是简云陪着余老师在坚持理想，而他居然还揣测简云的为人。 “我喝不了，语存，下次我没开车的时候一定喝，这次我以茶代酒。”简云却拒绝了。 罗娜却觉得疑惑了，自己刚才不是和简云一起走了几条巷子才到的吗？他怎么说自己开车来了。但是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万一是简云不想喝酒就找了个理由搪塞呢？刚才简云和顾语存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看这两个人，顾语存确实英俊，一表人才，但是却不及简云成熟从容，在简云面前，顾语存就像个青春期的男孩一样，只能听前辈高谈阔论。再加上来顾语存家前，罗娜和简云一边走一边聊了几句，她心里对这个男人是有一点好感的。 “简师兄，你今天开车来了吗？那一会儿送三个姐姐回去吧。”魏少斐喝得有点多了，本来他酒量就不好，喝了两杯就有些晕了。听了刚才罗娜姐的遭遇，魏少斐本来还想着送这三个女孩回学校了再回去，现在他自己能走回家就不错了。 简云扶了一把歪歪倒倒的魏少斐，笑着说“没问题，我把你先送回去吧，你一会儿得睡在人语存这了。” 罗娜心想，幸好刚才没有说破，有了魏少斐的佐证，简云果然是开了车来的，可能只是巷子比较窄就停在了不远处。自己要是贸贸然开口了，简云或许会觉得她幼稚可笑吧？那简云陪自己走着来顾语存家的目的不会是......？罗娜又偷偷看了一眼简云，发现对方也眼带笑意看着她，罗娜赶紧趁无人注意移开了眼眸，心里却印上了简云的模样。 巴黎在装醉，而我们真的醉了。罗娜心里浮现起程月华曾经在宿舍念过的一句雨果的句子。聚会上除了简云和酒精过敏的罗娜，其余人都或多或少喝了一些红酒，但是真的醉了的也许只有滴酒未沾的他们。 这种微醺的感觉在简云送她们回学校之后还在她身上弥漫，李茉几人走在前面，罗娜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副驾驶还坐着已经睡着了的魏少斐，简云叫住罗娜对她说：“有空来画室看看我的作品吧。”罗娜点点头，脸色绯红地下了车。看着简云开远了，罗娜摸摸滚烫的脸心想：“才分手多久啊，罗娜，或许你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天气越来越炎热，这是顾语存在南方的第一个夏天。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像是被这温度催化了，逐渐回到了更少年的时候。他喜欢带着一身油画颜料的味道去和李茉见面的感觉，他买了一辆单车，骑着车在见爱人的路上飞驰，闻着身上画室带出来的味道，感受汗被南方的风吹拂的快感，顾语存觉得这样的生活蒸蒸日上。李茉虽然没有明确与他和好的意思，平时她上课也很忙，只是顾语存约她见面她不再推辞了，两个人去吃过西餐，看过电影，逛过公园，顾语存也带她去画室见余老师和他带着的那群年轻学生们。他没有问过李茉他们这样算是情侣还是朋友，有些害怕这个问题问出口了，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宋亚男和区明谦一家去了香港，走之前还是回了一趟江城探望父母。回来的时候给李茉和顾语存带了好多李家和顾家父母准备的吃的用的。区明谦父母去画室看过了顾语存的画作，他们对余老师早有耳闻，几人交流了未来艺术品市场的走向这些问题，区明谦的父母见多识广，表示如果余老师未来有承办画廊的想法，他们也可以投资。区明谦的父母也十分喜欢顾语存的作品，区父一开始看中了顾语存在省美院的时候创作的那幅《信仰》，想出高价买下来带去香港，顾语存实在是割爱不了，最后区父也只能退让了一步，买走了他别的作品，并说以后要一直保持联系，顾语存如果有什么作品出售可以考虑先联系他们。第一次赚到除了教课之外的收入，顾语存把这笔钱全部给了李茉保管。 李茉看着账户余额有些惊讶，把存折推去给顾语存：“这个我不能要。” “放你这里，你帮我保管着。”顾语存又把存折推回去给她，“学校里面总是安全一点的，你帮我存着我放心，如果你有要用钱的地方就直接去取。” 李茉听着他说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顾语存住的地方虽然说是还算安全的，但是没有学校里保险，她可以把存折锁进自己的小柜子里，再把钥匙随身带着。但是用顾语存赚的钱，她会觉得自己有点没身份做这件事，平时出来吃饭什么的顾语存都说他是有工资的，不让李茉花钱，现在他的钱都交给李茉保管了，她怎么还用他的钱？毕竟也不是他什么人。 看着李茉郁郁寡欢的样子，顾语存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他觉得李茉应该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嘟着嘴不说话呢？难道还是进度太快了？ “我不想要你的钱，我想自己有赚钱的能力。”李茉还是嘟着嘴说了这句，她得和顾语存说清楚，虽然他现在赚得多，但是不证明她李茉以后就会全部依靠他了。 第55章 舒乔老师 “原来是为了这个。”顾语存笑了，“你现在还是学生呀，等你工作了，一定比我厉害，到时候我就靠你养活，好不好？” “哼。”李茉见他像哄孩子一样，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是还是会郁闷，顾语存南下还比她晚了一年多，可是人家都赚到第一桶金了，她还得伸手问家里要钱，难道她不如顾语存？她可不想这么承认！ 暑假到了，程月华考完期末考试连夜上了回江城的火车，莫俊明和她说好了会在省城火车站等她，想到这个，她恨不得插上飞回去。今年暑假留在这里的是李茉和罗娜，罗娜说在校外打工，每天早出晚归的也很忙碌，所以大部分时间李茉还是自己一个人消磨的。顾语存工作忙碌，但是每天都会带李茉去吃晚饭，有的时候魏少斐也会没眼色地跟来，他知道李茉比他小了几岁也还是习惯叫“小茉姐”，好像是在顾语存面前和她划清界限一样，而且跟来就是为了缠着顾语存和他聊画室的事情，李茉也说不上话，她感觉每个人都在上进，只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透明的匣子里，能看得见他们的成长，自己却被限制了。 直到那一天被魏少斐无意间看到了李茉画的那些漂亮衣服的图样。 三人一起去茶餐厅吃晚餐，魏少斐和顾语存聊得起劲，想把一个构思草草地画下来给顾语存看就问李茉能不能借一张她笔记本里的纸，李茉翻册子的时候被他眼尖地看到了，看到就算了，这个没城府的家伙还喊了出来：“小茉姐，这些是你画的吗？” 李茉赶紧合上了本子，因为顾语存也探头过来看她那些幼稚的画，在两个美术专业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简笔画，李茉想想都臊得慌，赶紧把本子收好了，可是来不及了，两个人都看见了。 顾语存的语气里带着迟疑，问李茉：“小茉，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李茉有些生气这两个人偷看了她那些画，以为他们要来嘲笑她，低下头不想说话，顾语存紧接着说：“这画得很好，设计得也很美，可以借我再看看吗？” 这是什么新模式的阴阳怪气？李茉狐疑地看了一眼顾语存，想反唇相讥，但是魏少斐也说：“小茉姐，真的画得很好，我们可以再看看吗？” “这些都是我之前闲着没事的时候随手画的，我喜欢漂亮衣服，但是市面上总是买不到完美的，我就想自己画出来看看亚男能不能帮我做出来，亚男又一直没有空。”李茉局促地解释，“真的就是随手画着玩的，没什么值得看的。” “难怪呢，原本我就觉得你穿衣搭配的品味很好。”魏少斐恍然大悟，“语存，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 顾语存也十分肯定地告诉李茉：“虽然你没有系统地学过，但是你的审美是浑然天成的，如果信得过我们的话就带着手稿去余老师那里，他应该认识可以带你学习设计的老师。” 李茉思忖片刻，问顾语存：“我是要从零开始学习美术吗？我看你们都是从小就入门的，我会不会太晚了？” “永远也不会太晚，小茉，你如果喜欢做这件事我会尽全力帮助你。”顾语存温柔地看着她。 李茉不再犹豫了，也回望进顾语存的眼里：“是的，我很想做这件事。” 三人划拉了几口饭，就去画室找余老师。余老师这几天在创作一幅画，睡觉都是在画室的桌上趴一会儿，吃饭就是余师母送来的一日三餐，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自己的作品上，也几天没和人交谈了。李茉几人刚到的时候，他正在小憩，李茉还想着改日呢，魏少斐和顾语存进门就叫醒了余老师，让他看看李茉的手稿。 原以为扰了余老师休息他会生气，余老师醒了后不紧不慢地看了李茉那些稚气未脱的手稿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问李茉：“你之前学过画画吗？” 李茉摇头，从小她没有任何才艺，孩提时倒是自己会随便画画，但也是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并不算学过画画。 “你对色彩的感知很棒，也很有灵气，但是我毕竟不是学设计的，只能从美术的角度看出这些。你对设计有兴趣吗？”余老师夸奖了李茉，然后循循善诱着引导她。 李茉诚实告知：“我喜欢漂亮衣服，也会想如果有人穿上我设计的这些服装一定会很美，来了广东之后我感觉这边的人们穿着和我以前接触的有些不同，我喜欢观察街上年轻时髦的女孩，参加工作的青年，有时还会偷偷看两眼那些在街上晃悠的小青年的服装打扮，然后结合我自己的想象画下来我觉得更合适更好看的。您说的设计是什么理念我不太明白，我只是喜欢漂亮衣服。” 余老师笑了，这小姑娘倒是很坦诚，也并没有什么杂念，若是喜欢作画，他倒是可以收了当徒弟，但是服装设计不止是美术，要有更专业的人去引导她才不至于浪费了年少的天赋与灵感。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和地址，递给李茉道：“去找这个老师，她是专门学服装设计的，我会帮你联系她见面，但是收不收你，是她的决定。” 李茉一看纸条：舒乔。 “舒老师是去欧洲深造过的，专门学习的服装设计，她好静，住得远了些，到时让语存送你去。”余老师介绍了一下舒乔，他与这位归国设计师的接触也不多，舒乔回国后收没收过徒弟他也不确定，但是之前的谈论中，舒乔是有透露过自己的手艺无法传承的遗憾的，所以让李茉这么讨喜的小姑娘去试试，或许彼此成就，也能在服装设计史上留下一段佳话。 “你说这个舒乔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回去的路上，坐在顾语存车后座的李茉忍不住问。 “大概是个男人，不然余老师干嘛说让我送你去？”顾语存觉得再往前的年代，或许男性出国学习的更多，但是刚才问余老师这位老师的性别着实是不礼貌，还是等他联系好了去见一面最好。最重要的是李茉现在有了自己想做且擅长的事情，顾语存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 “我得回去再画一点，到时让舒老师也许让我跟着学习的概率会大一点。”李茉在思考余老师的话，“或者你帮我改改吧，以你的专业水平。” “小茉，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这件事我不能帮忙的，一来我不是专业学设计的，你的作品余老师看了都说好，我改了如果是画蛇添足就是害了你；二来，这位舒老师也需要了解你的能力和水平，这样才能因材施教。你要相信自己的天赋，就像你之前和我说的那样，坚持做一件热爱的事情就是天赋。”顾语存很抱歉地对李茉说，他很少拒绝李茉的请求，只是这件或许关乎李茉未来的事情太重要了，他不能插手干扰。 “那你还能帮什么？”李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是忍不住闹点小脾气，等着顾语存好言好语哄她。 “我可以接送你去舒老师家呀，要是你以后跟着舒老师学习了，不说每天，一周总要去两三次，我都会去接送你的，如果我不工作的时间舒老师也不觉得我在那惹人烦，我还可以等你上课。”顾语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实诚地分析着自己能为李茉的梦想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舒老师嫌不嫌你，说不定到时候是我觉得你在那打扰我创作呢。”李茉窃笑着，她不得不承认，有顾语存在身边真好，她现在去哪里都不用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懂她护着她的顾语存，她很享受这样被他围绕的感觉。 快到校门口了，顾语存突然停住了车，李茉疑惑他为什么不往前了，顾语存指了指不远的路边，压低声音对李茉说：“那是简师兄的车。” 李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那天在顾语存家聚餐后，送她们回学校的那辆车吗，简云怎么会在这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简云下了车，一同下车的还有一个打扮明艳的女郎，高挑玲珑的身段，张扬的波浪卷发，被简云揽入怀里，近乎粗暴地拥吻。 第56章 他们与巴黎的距离 李茉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不由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女郎是罗娜。 罗娜和简云过于投入的吻别让他们忽略了身后有两个人，顾语存拉着李茉躲在了一边，李茉挣扎了一下，想抗议，他们又不是偷看为什么要躲起来呢，顾语存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待那对热恋中的爱侣走了，顾语存才对李茉说：“罗娜跟你说是打工，其实是和简云在一起，他们应该不想让你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呀？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最近是发现她多了不少新衣服，打扮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我以为是她挣钱了，为什么罗娜不和我们说呢？简云是你师兄，罗娜是我朋友，我们只会祝福他们呀。”李茉的情绪低落了，或许在罗娜眼里自己并不是她值得信任的朋友吧。 “也许是不想这么早说吧，虽然你们是朋友，但是恋爱，感情，终究是她自己的私事，简师兄也一句没和我们提。”顾语存虽然觉得简云是有些不够意思，但是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简云也从未对他和李茉的感情状况多问，他也就可以理解简云为什么不提。毕竟魏少斐和简云接触那么多年了，也还是说，简师兄这个人他琢磨不透。 李茉在回想着简云与罗娜的那个亲吻，简云似乎很爱罗娜，爱到疯狂索取，爱到不舍分别，而罗娜也是热情的回应。安静的街道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间也为他们羽化成蝶。回到宿舍，罗娜已经卸去了妆容，还是那张纯净的脸，对李茉开朗地笑着：“小妹回来啦，我带了西点房的奶油蛋糕，快尝尝。” 李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呼一声去拿勺子，她把装着蛋糕的纸袋往一旁推了推，问罗娜：“你和简云师兄在一起了？” 罗娜的神情一怔，然后不太自然地微笑着：“你看到了？”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送你了。”李茉答着，“怎么没告诉我呢？我还挺意外的。” “是...在顾语存家第一次聚餐之后，他约我去看他的画，然后对我表白了。”罗娜理着耳边的头发，她刚洗过头发，卷发又变回了直发，只是鬓边有几缕还任性地鬈曲着。 罗娜本打算拖着不去看简云的画室，等她的心绪稍微平复了再和李茉与程月华一起去，她不确定自己这样走出分手的阴霾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她的感性却一直在主导她不要错过简云。在她犹豫挣扎的时候，简云却径直对她抛出了信号。他把车停在校门口，倚靠在车边等罗娜见面。 “你怎么在这里？”罗娜见到简云的时候又惊又喜，按耐住喜色有些埋怨起来。 “我来接你去看我的画，白天画室人太多了，我想你可能不愿意来，就晚上来接你了，请上车吧。”简云绅士地拉开车门，对罗娜比了个请的手势，罗娜乖巧地上了车。 余老师请了几天假，顾语存和魏少斐约了去近郊的山上采风，画室也没有学生。夕阳西下，笼着画室里那些苍白的石膏像，也为它们增添了一丝柔婉。她修长精致的手指轻抚着一个石膏雕塑，她不知道那是谁，也许是个西方的名字，它也许曾经是古希腊的某位神明？罗娜不知道。 简云抓住她的手，说：“别动这些了，我带你去看我的画。” 魏少斐喜欢画风景的变化，顾语存喜欢画幻想里的波澜壮阔，简云却偏爱人像。他的画全部都是人物的临摹，有穿着洋装的少女，有叼烟斗的老头，有俏皮的孩童，还有鬓发斑白却仪态端庄的老妇。罗娜一幅一幅看着，每一幅她都觉得生动，简云也舌灿莲花地介绍，罗娜时不时被他的妙语横生逗笑，然后问：“你是每一幅画都有模特吗？” “不是，我见过的人都会记住，再在脑子里构思他们应该有怎么样的故事。”简云答。 “那我也有吗？哪个是我，那个穿洋装的少女？那并不像我。”罗娜点了点那幅洋装少女，那女子眉目清秀，但是表情冷淡，看不出情绪。 “的确有你，不过，不在这里。”简云的眼睛里有一丝星光，一闪而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看，在我的公寓里。” 罗娜看到那幅简云画给她的作品的时候，眼里尽是震撼。画中那个明媚姣好的女子是她吗？简云勾勒她出洁白无瑕的肌肤和哀艳的眼眸，却画了人鱼的尾巴。坐在礁石上看着远方，嘴唇半张仿佛在呼喊什么，但是无人听见。罗娜低声：“这是我。” “人鱼。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恍若天仙，但是又觉得比仙多了一丝娇媚，就想到了美人鱼的故事。你喜欢吗？” 罗娜的答案是充盈着眼眶的泪水，她点点头，想说赞美的话语却词穷，没等她拭去自己的眼泪，简云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庞，轻柔地为她拂去眼泪，吻了过来。罗娜在这个薄荷味的吻里难以自拔，也搂住了他的腰，由着他掠夺。 “巴黎在装醉，而我们真的醉了。”她躺在简云的身边，还忍不住亲吻他的眉宇，他唇上还有她残存的口红，罗娜一边吻他，一边念出了这句萦绕自己脑海里的诗句。 “嗯？”简云听见了，有些不解，罗娜的发丝蹭在他的鼻尖，闻着她身上的芬芳。简云的心情十分复杂，那天聚餐的时候，罗娜提到过自己有过一个男友，只是他没想到罗娜还未经人事，他把罗娜抱得更紧了一些，“娜娜，我会对你好的。” “好，你要说到做到。”罗娜被他的锁骨抵得生疼，但是也不想简云松手，俏皮地对简云提要求，“我想每天见到你。” “我不去工作室的时候都会在公寓，你要上学的时间我们就晚上一起吃晚餐。”简云温柔地答。 “我还想你画我。”罗娜撒娇地蹭着简云的脸。 “好，我以后还会画你的，现在灵感更多了。”简云逗着女孩，看她脸红害羞。 “你可真讨厌，我想去海边玩。”罗娜看着床尾摆着的美人鱼的画，又说。 “好，等你暑假了我也请两天假，我们去海边。”简云答。 “我还想你每天来学校接送我。” “......这个我可以做，但是你不怕被你三个姐妹看到了吗？”简云沉吟了一会儿，也答应了，但是问罗娜怕不怕被三个室友看见了非议。 “看见也没事吧，秋芝姐已婚，月华的对象在江城，小茉也成天和顾语存见面啊。”罗娜想了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简云的关系不能像其他几个女孩的恋爱关系一样公开。 “你不是说刚和前任分开，我担心她们会说你这么快就和我在一起了。” 简云说的也有道理，罗娜觉得三个姐妹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万一传了出去她是要被开除的，她不敢冒这个风险，开除学籍与失去简云，两个她都不想，所以答应简云缄口不言他们的事情。暑假她留校，也是为了多和简云在一起，他待罗娜很好，年长她几岁，像兄长一样照顾体恤她。又收入不低，经常会给罗娜一些小惊喜，也会带她去很好的餐馆吃饭，带她去看她没有见识过的繁华世界。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了，今天既被李茉和顾语存撞见了，罗娜也对李茉实话实说，并且叮嘱她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告诉程月华和高秋芝，是她们俩之间的秘密。 第57章 拜师 “娜姐，我答应你，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对大姐和三姐说的，但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简师兄是真心的，也对你很好，那我们都会为你高兴的呀。”李茉帮她把那一缕卷发别到耳后，又说，“你和那个谁分开就分开了，他都直接结婚了，哪条规矩定死了你还要为他守孝吗？” “我也是觉得还没到时候呢，到时候了我会和她们说的，谢谢你，小妹，能认识简云，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罗娜真心地感谢李茉，她在失恋的时候姐妹几个拉着她去顾语存家吃饭，本来她还不想去的，现在想来，不去似乎就遇不到简云了，那才是亏了。而且李茉说的话也是有理，那个男人既已经和别人成婚了，她就该绝了念想，怎么还好想着对他留恋呢？只是她在几人中还是更信任李茉一点，作为一个学生和人发生关系，哪怕是在校外，都是要被开除的，李茉为了她是不会多言语的，但是其他人万一说了出去，她不能承担这个后果。 “你开心就好了，我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李茉也真心祝福着罗娜，她终于从阴霾中走出来了，又多了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那就是好事。 舒乔老师那边的信息传来得很快，余老师让顾语存来找李茉，说舒老师想下周和她见一面。余老师定是说了李茉不少好话的，据说这位舒老师平日里不愿意多见生人，这次却同意让李茉和顾语存两个小朋友去她家中小坐，顾语存替李茉感谢了余老师的引荐。 “下周呀？”李茉听了心里有些焦急，自从她决定学习服装设计，去图书馆借了不少相关的书籍来看，不看不知道，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门道。她越看越投入，每天都是枕着书本入睡的，学了不少纸上谈兵的知识。李茉只想着能快点开始系统地跟着老师学习，那她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知识的海洋里乱碰乱撞了。 “你别急，最近不是在苦读吗，你再多看几天的书，万一老师要考你也能答得上来。”顾语存看出了她的心思，李茉和他一样，都是做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就想立马开始，热情的劲一上来就不会褪下去的。 罗娜和简云的事情被李茉知道了以后，罗娜外宿就更加频繁了，暑假没人查寝，十天有八天她是住在简云的公寓里的。李茉既为她高兴，热恋的人总是希望能多见到彼此，又为她有一点担心，罗娜是把一颗心都捧给简云了，可是简云还是在顾语存等人面前不露声色，实在是猜不到他的想法。李茉告诉顾语存这两个人不希望被别人知晓恋情，顾语存也就在简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暑假留校的女孩不少，但是李茉寝室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有时会希望快点开学，这样就不会那么孤独了，有时也会享受这种安静，她慢慢学会了自己独处，沉醉寂寞。 数着日子就到了和舒乔老师见面的那一天，顾语存送李茉到了一幢小洋楼前。停好了单车，李茉还在不停深呼吸：“语存我好紧张，我们晚点敲门吧。” “再深呼吸一次，好，没事，你敲门吧，我跟在你后面陪着你。”顾语存引导她自己去叩门，李茉就硬着头皮摁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开了门。 李茉以为是舒老师的家里人，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您好，我们是来找舒乔老师的，我们和舒老师约好了时间。” 老太太爽朗地笑了：“进来吧，我就是舒乔。” 李茉和顾语存有些意外，李茉心里的舒乔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女人，穿着时髦的衣衫，也许还会抽烟，肯定还是养了一只懒洋洋的猫的，而顾语存心目中的舒乔是个男人。两人此刻只能乖巧地跟着老太太进了小洋楼，果然是养了小猫的，李茉还是猜对了一点的。老太太看着有些年纪，但是衣着整齐大方，满头银发梳到脑后，盘成一个好看的发髻，看着五官，眼窝深陷，可眼神依旧清雅灵秀，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她似乎是独居，一整栋小洋楼除了她只有那只在阳光下睡觉的小猫咪，她为两个孩子煮好了咖啡，还问两人：“喝得惯这个吗？冰箱里还有可乐，你们要喝的话自己拿。” “老师，我们喝得惯。”李茉接过咖啡，现煮的咖啡果然很香，整个房子都萦绕着咖啡的馨香，李茉有些喜欢上这个有生活态度的老太太了。 “你是顾语存，是小余最喜欢的学生。”舒乔老师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顾语存，满意地说，“你的身形很好，穿西装肯定很靓。” “谢谢舒老师，余老师对每个学生都很好。”顾语存停顿了一下，小声说，“我也觉得他最喜欢我。” 老太太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目光又转向李茉：“你是想和我做衣服的小姑娘，你是李茉。” “是的，舒老师，我是李茉。”李茉想掏出包里的手稿给舒老师看。 舒乔慈爱地握了一下李茉的手：“不用那么客气叫老师，你比我外孙女大不了几岁，可以叫我舒奶奶。你是个好看的姑娘，穿衣服也很有品味，这个包和这身衣服很配，平时自己喜欢研究吗？” 李茉今天背的包是宋亚男送的礼物，据说是区明谦的父母从国外带回来的大牌，她不认识。平时上学都是背书包，今天出门不用装那么多书，就背了这个小包，金色的扣子和她衬衫袖扣也很搭。但是要说实话吗，还是说自己专门研究了穿衣搭配才选了这个包？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舒奶奶说了实话：“这个包是我朋友送我的礼物，我不认识这个牌子，我平时上学都背书包，不过我也觉得这个包和我今天穿的衣服很搭。” 舒乔抚摸了一下李茉的包，说出了一个英文名，然后对李茉说：“是这个牌子的经典款，你要学服装设计，还是需要了解这些奢侈品牌的，我认识几个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有机缘的话我会带你去法国和他们接触，所以你还要跟我学习法语，好吗？” “舒......舒奶奶，你这是收下我了吗？”李茉很高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说的是自己不懂国际大牌就是个学生，舒乔奶奶也没有看她的手稿，甚至没有问她任何一个专业的问题。 “嗯哼，你是个好孩子，很聪明，也诚实，而且你很美。”舒乔毫不吝啬对李茉的夸赞，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观察着李茉，一开始是觉得这孩子足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小余推荐来的孩子果然不俗，后来抛出的那个问题是看李茉会不会为了虚荣心说谎，小姑娘不加掩饰地说了实话，这点也让舒乔更加喜欢她。至于其他的，她可以将毕生研究倾囊相授，她年岁已高，遇见李茉前她不打算再多收一个徒弟，但是她是欣赏李茉的，这孩子应该有一双翅膀，她愿意做她翅膀下的风。 “谢谢舒奶奶，谢谢舒奶奶。”李茉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个劲道谢。 “我没有那么多师徒之间的规矩，你就把我当成个会做衣服的老太太就可以了，以后一周来上两次课，暑假里你白天有空就可以叫小语存送你来，学校开学了就晚上来，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哪天你有时间，我们协调一下就好了，你跟我上楼，我拿几本书给你回去看，小语存你也来，来试试我新做的西装。” 第58章 父母到访 舒乔勾勾手让两个孩子跟着她上楼，小洋楼的二楼除了两间卧室就是她的工作间。各式各样从世界各地带来的面料，堆成小山一样的手稿，还有一台相机和两台缝纫机。四面的柜子一个装满了式样好看的包，一个都是放置礼服的，还有两个矮柜是书和杂志。舒乔拿了一套刚做好的西服四件套递给顾语存，让他去换给她看看，然后就开始给李茉找书。 “想做好看的衣服啊，学美术是必要的，但除了美术还要对服装设计理念和历史有基本的了解，要懂各种面料和材质，这样才能根据需求做正确的选择。只会画漂亮的效果图是没什么用的，打开眼界，拓宽思路，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设计师，你先拿这几本书去看，别急，看不懂的地方划下来下次来问我。”舒乔边翻找着书边开始教李茉。 李茉乖乖地全部应承下来，可心里还是有点虚：“舒奶奶，我一天美术都没学过，我怕...” “我会教你的，不是像语存或者小余那样画画，你不用心急，我们一点一点慢慢学。”舒乔宽慰李茉，这孩子还缺点信心，得让她自信起来。 说话间，顾语存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穿上了舒乔设计的一套英伦风格的西装，挺阔的肩部线条和收腰正好勾勒出他高挺瘦削的身材，西服用了沉稳的灰色条纹，他身上的少年气被洗脱了一些，多了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真不错，你把这个系上。”舒乔看了一圈，深觉满意，只是觉得还缺了些什么，将一条绿色的丝质领带递给了顾语存。 “舒奶奶，我不会系领带...”顾语存别说系领带了，见都没有见过几次，丝绸质地的领带在他手里轻轻握着，触手生温。 “现在年轻人都不会系领带了吗？我来教你，小茉你也过来学着，怎么能不会打领带呢。”舒乔说着，耐心地帮顾语存系好了领带，“你以后也会要出席各种艺术家的聚会啊，酒会，多得是场合穿西装呢，以后结婚兴许还要穿西装。” 顾语存想着和李茉结婚，自己穿西装，李茉穿着洁白的婚纱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你真是衣服架子，我没看错，以后我设计的西服就你义务来给我当模特吧。”舒乔又打量了一遍，这下满意了，“这身材，和我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很像。” 李茉刚才在楼下就见到了舒乔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的确是个身材婀娜的美人，照片里另外一个应该是她的丈夫，真的是顾语存这样的瘦高身材，穿着一身西服，两人站在一起很登对，背景应该是在国外。可是这个小洋楼只有舒奶奶一个人住着，李茉明白自己不该多问。她的经历和背景，注定她有许多精彩的故事，而且她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那么多，她一定有机会听到舒奶奶的这些曾经，李茉很确定。 回去的路上，李茉一直开心地哼着曲，顾语存见她开心，自己心里也就随之高兴了，问道：“你和李叔周姨说过了吗？” “还没说呢，我想做出一套衣服了再给我爸爸妈妈说，我还是有点怕我自己学不会，我手笨，如果是亚男的话一定能行，她那年来广东前还给我做了新衣服呢。”李茉有些想念宋亚男，如果不是舒乔的话提醒了她，她都不知道宋亚男送她的是这么名贵的包，下次亚男回来了她一定要给亚男也做一套衣服作为回礼。 “对了，你收到家里的信了吗？糖烟厂要来这里公干，参观学习还是什么，来了几个干部，你爸妈都在列，还有我家老爹，我妈也自己掏腰包来了，下周可就到了。”顾语存突然想到父母来信的内容。 “啊！太好了吧！”李茉早上才收到爸爸妈妈寄来的信，还没来得及拆封就急赶着来舒奶奶家里，想着回宿舍后再细读的，原来是一个这么好的消息。 “感觉像是来查岗的，不过他们要忙着和一个什么厂对接工作，也许不会有太多闲暇时间闲逛，不过我妈不用工作，你如果忙得过来的话，陪我带着她在这里走走看看可以吗？”顾语存想着李茉在广东的时间久，他来了以后就专注着在画室创作和找李茉，没有太多时间出去玩。 “当然可以，我好久没见到我爸爸妈妈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车站接他们吧。”李茉想快点见到爸爸妈妈，她在广东快两年了，还是父母第一次来看她呢，她心里充满了期待，只希望时间快点到下周。 李茉和顾语存到的时候，广东这边和糖烟厂对接的单位也来接站了。“也是，好像都会派车来接参观团的。”顾语存拍拍李茉，“不过也没事，你能早点见到李叔和周姨，他们一定也很开心。”顾厂长夫妇和李家夫妇，还有糖烟厂几个领导班子叔叔阿姨，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出现，李茉高兴地挥着双臂喊着爸爸妈妈，李卫国和周雪梅看见宝贝女儿也快步走了过来。 “小茉，还担心你收不到信呢。”周雪梅拉住女儿的手，“半年不见了，我家小茉长高了。” 顾厂长夫妇俩先和对方厂里负责接待的两个领导寒暄了一阵，也来看顾语存。顾厂长看着儿子，这小子比在镇里的时候快活，也比在省城的时候看着精神好，到底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整个人都看上去朝气蓬勃。 “语存。”顾妈妈拥抱了一下儿子，顾语存竟然也乖巧地被妈妈抱住，他在十岁以后就很少和父母有肢体接触，仿佛是碰他一下都会躲的，现在也许是小半年没见父母了，反而接受了这样的亲昵。顾妈妈嗅着儿子身上油画颜料参杂着阳光的香味，觉得很放心。 “我们厂给各位安排了住宿，今天舟车劳顿，晚餐就安排在酒店里了，明天大家休息好了再去厂里参观。”对方厂里的接待人看顾厂长和李卫国夫妇都是有家属在广东的，今天正好也能让他们团聚一下，“两个孩子也一起上车吧。” 第59章 清醒又自由 顾厂长来交流工作的厂是莫俊明的父亲给介绍的，糖烟厂这两年做得很好也多亏了莫俊明的父亲给引荐了各路志同道合的前辈和同僚，顾厂长学到了很多经验，也意识到了时代日新月异的更迭，只有走出去，适应时代发展才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这次来广东参观，原本李卫国夫妇是可以不带的，想着他们两个或许也很思念女儿，就“徇私”了一次，在参观人员名单里加上了李家夫妇二人。厂里给安排了一辆中巴，住宿也安排在最豪华的南江大酒店。李茉瞠目结舌，扯了扯顾语存的袖子窃窃私语：“顾家老爹最近把糖烟厂发展得不错啊，参观团都安排在南江住，这么多人，住一周得多少钱？”她以前跟着亚男和区生来过南江吃饭，一开始觉得不过是个酒店，但是来了一次还是开了眼界，酒店大厅富丽堂皇，据说是五星级。 顾语存耸耸肩，他跟余老师去南江听过一次音乐会，酒店的确是金碧辉煌，看来糖烟厂发展得确实很不错，他老爹的工作能力不管在哪都是很强的。 李茉和父母一起进了房间就看中了那张大床，好舒服，好软，比寝室那张小小的铁架床可强上太多了，她一下子扑了过去，躺着就不愿意走了。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周雪梅拉开窗帘，酒店的落地窗外就是江景，夕阳洒在江面上，浮光跃金。 “小茉就住这吧，你和妈妈睡大床，爸爸睡沙发就行。”李卫国拍了拍落地窗边的贵妃榻，短是短了些，但是为了女儿，他也是愿意的。 李茉发现床边的电话可以呼叫前台，就准备让前台拿一床被子上来，哪能让爸爸睡沙发呢，她决定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哪知前台听说了他们预备一家入住，推荐他们加一点钱改成家庭套房，这样她离父母的房间就只有一墙之隔，父母也可以好好休息了。但是这个一点钱也是挺贵的，周雪梅痛快地去前台加了钱：“穷家富路，况且我也想多和我家乖小茉多待一会儿。” “广东真是好啊，比我们那里不知道先进了多少。”李卫国看着电梯上上下下的，不禁感叹。 “所以说孩子们都想南下呢，小茉，语存，月华，还有亚男，亚男是不是已经去香港了？”周雪梅问李茉。 “是呀，亚男上次给我写信，说有小宝宝了呢。”李茉高兴地答。 “哎呀，真好！老宋夫妻俩不知道得多高兴了。”周雪梅也为这个好消息开心。 “朵朵又大了点，会说的话可多了，看全家福的时候还指着你，说这是姑姑，想姑姑。榕宇也大了，这孩子也机灵，大眼睛滴溜滴溜地爱对着人看，以后一定也是个小淘气。”李卫国说起这一对孙辈，别提有多骄傲了，他终于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真好！我也好想朵朵和榕宇呢，我还想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李茉说着有些伤心了，她想家了。 “你看看你，给女儿说难过了，道歉！”周雪梅见李茉情绪急转直下就对丈夫有些生气，“小茉，让你爸请客，晚上吃点贵的，我们把顾厂长夫妇和语存也叫上吧。” 李茉又用房间的电话呼叫顾厂长夫妇的房间，果然是顾语存接的，她转达了父母邀请顾厂长夫妻共进晚餐的邀请，两家约好了在大厅碰面。 “三楼好像就是餐厅，我们简单吃点吧，月敏路上累着了。”顾厂长学会体恤妻子了，想着今天就不出酒店了，等妻子休息好了再出门。 李茉还想制止，这可是南江酒店啊！刚才她爸妈换房间的时候已经出了很多钱了，这还要爸妈请客，出门一趟可花太多钱了。顾语存拉住了她走在最后，小声说：“我请，我刚发的工资，给我个面子尽地主之谊，而且我得让我老爹看到我挣到钱了。我申请明天你陪我去取点存折里的钱，不然接下去我没生活费了。” 李茉想了想：“那我得和我爸妈说一下，他们刚才想着请你父母吃饭呢，地主之谊的话我们俩平摊一下饭钱吧。” “你又来了，我们俩谁出钱还不一样，而且你还是个学生，等你工作了再说。”顾语存假装生气，让李茉消了这份想跟他平摊费用的想法，有他顾语存在一天就不会让李茉付钱。 南江酒店的饭菜果然精美，顾家夫妇和李家夫妇都接连赞叹，李茉也吃得心满意足。到了结账的时候，李茉扯了一下妈妈的袖子，对她使了个眼色，周雪梅就看见顾语存跑去买单了。 “这小子收入可以啊，小茉，你知不知道他收入怎么样？”顾厂长看儿子付钱的时候眉头都不眨一下，心里明白他日子过得可以，但是还是忍不住打听。 “顾伯伯问他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李茉笑着，能让顾语存自己对父亲聊聊工作挺好的，顾厂长也能更了解顾语存。 散了席，李茉说自己这几天都不回学校了，顾语存可以自己先回去，明天带她回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行，就陪同父母回了房间。顾厂长有些羡慕，席间他听李卫国谈起去前台换成家庭套房，也暗示顾语存留下，他们也换成家庭套房，顾语存假装听不懂他的话，问第二遍的时候就对他说，自己白天还要去画室教课，南江酒店离画室太远了，他得回公寓。 “那你这几天都一大早教课吗？”顾厂长不死心还要追问。 “那你加了钱，我就住两三天不浪费吗？”顾语存反问。 顾老爹哑口无言，这儿子的确不如闺女，也太不亲近了。不过顾语存说结束了工作就会来陪父母，他想想的确也是工作重要，就不干扰儿子的决定了。 李茉和父母说了会儿话，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手还搭在周雪梅的身上，拽着她衣角，好像怕醒了爸爸妈妈就不在身边了一样，李卫国只得自己去给女儿准备的房间睡觉。周雪梅轻轻地拍着李茉的背，轻声说：“我们家小茉，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啊，看看和她同龄的几个小姑娘，淑君和美芳早就结婚了，亚男也结婚有孩子了，就我们家小茉是一点也不知道急的，别的事情那么聪明一点就透，唯有这件事，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李卫国也感叹。 “好在傻人有傻福，小茉身边有个顾语存死心塌地的，我也放心她。”周雪梅小声笑。 “你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没和父母说准备结婚，或者是确定恋爱关系，但是眼神骗不了人，还妄想懵我们，两个小不点。”李卫国回想着女儿和顾家那臭小子几次三番交头接耳，十分亲密的样子，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只是层窗户纸。 “也好，等小茉毕业了，也许才会和语存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家姑娘现在一定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确定下来了才会谈婚论嫁，这对女孩子来说是个难能可贵的品质。”周雪梅赞赏着女儿，她懂女儿不是不喜欢顾语存，是太喜欢了，太想和他有个将来了，所以才不会仓促决定。 第60章 舒乔的两次婚礼 糖烟厂的一行人满打满算在广东待了七天，眨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李茉自是十分不舍，顾语存面上装得不在意，最后几天也还是推了工作陪顾厂长夫妇住在了酒店的，顾老爹看见余老师的工作室，也见识了广东的繁华先进，对顾语存的语气都软了一些，临别的时候见妻子程月敏和李卫国夫妇都对孩子依依惜别，千叮万嘱，顾厂长还是很潇洒地上了车，嘴上还嘀咕着：“不是过几个月又见到了吗，干嘛要难过。”顾语存拍拍车窗，塞了一盒东西给他，顾厂长一看是盒胃药，这几天顾厂长有些水土不服，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但是顾语存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小兔崽子，过年早点回来啊。”顾厂长想把药放在一边，又有些舍不得，拿在手里摩挲着。 “知道了爸。”顾语存也不擅长对父亲表达，又抱了一下母亲，就站在一边等李茉了。 “少喝凉的，睡觉的时候要把被子盖到肩膀上，早饭一定要吃，吹完头发记得把吹风机插头拔掉......”李卫国拉着女儿的手喋喋不休，他这些话已经嘱咐了无数遍了。 “你这些话说了很多遍了，小茉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周雪梅埋怨了一句丈夫，又对李茉说，“该花的钱就花，不够了就打电话，爸爸妈妈马上汇钱给你，不要苦着自己了。” 李茉都应着，这些话听上一百遍都不会腻的：“一放假我就回家，爸爸妈妈去车站接我。” 火车开动了，暑假也剩个尾巴了。 李茉几乎不会在学校遇见罗娜，暑假的最后几天，李茉每天都去舒乔奶奶的小洋楼报到。舒乔借给她的书，她都读过了，书上会有舒乔细心的注释，看上去清晰明了，偶尔有看不懂的舒奶奶也会耐心地逐字逐句解释。授课内容也是舒奶奶想到哪里就讲什么，先是让她学着绘制手稿，带她熟悉各种材质的面料，偶尔还会教李茉一两句法语。闲暇时，舒奶奶还教会了李茉做咖啡。师徒两人一人一杯咖啡，坐在院子里看那只小猫追蝴蝶，舒奶奶会点一根烟，慢慢抽着，看李茉读书。 “奶奶，这是什么味道的？”李茉好奇地问她。 “你没有试过吗？”舒乔见她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并没有递给她。 李茉摇摇头：“我家没有人会，但是我撞见过一次我爸爸偷偷抽烟，看见我就把烟给灭了。学校里好像也没有人会......啊对了！”她凑到舒乔的耳边说，“顾语存会的，但是他现在也不抽烟了。” 舒乔被她神神秘秘的小动作给逗笑了：“没有接触过就永远不要开始，最好是连好奇心也不要有。” “您是说对身体不好吗？”李茉问。 “对，而且精神匮乏的时候就会选择依赖，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舒乔摁灭了烟头，看李茉似懂非懂的表情，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第一次遇到我先生，是在伦敦的一个小酒馆里。我那时候才十九岁，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他也才二十出头。酒馆里就我们两个亚洲面孔，他一开始用英文和我打招呼，我们就用英文聊了一会，他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怕被他看出来我第一次去酒馆，就学着他的样子去抽烟，被呛了一口，这味道太冲了，我一直咳嗽，他就笑我，用中文对我说，小丫头装什么大人啊。我才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一直在逗我。后来我们相爱了，他的工作需要全世界各地飞，我们就一起去了许多地方，走遍了欧洲，还去过北美，他一直也非常支持我的事业，我们每一处的房子都有我的工作间，他带我看过服装秀，带我去名流的酒会，带我和国际上知名品牌的设计师们见面聊天......可以说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舒乔。后来我们都年纪大了，也飞不动了，又回到了英格兰，本以为可以找个庄园，开始种花植树，牧马圈羊，过上闲散的生活，我先生却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就是老年痴呆症。他开始逐渐遗忘生活里的人，我们的邻居，我们的朋友，甚至我们的子女，但是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我，一直全心依赖我，前半辈子我依靠他，后半辈子我成为他的依靠，这样很公平，上天让我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熟悉的人。 有一天我先生醒来的时候突然很惊慌，他告诉我这样不对，我们还没有结婚不可以睡在一起，我安抚了他无数次，告诉他我们已经结婚很多很多年了，都没有用。我知道他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我们刚相爱的时候。我问他，你愿意向我求婚吗？他想都没想又一次单膝下跪，问我：舒乔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说愿意，然后我邀请了当初婚礼的时候我们所有在场的朋友，亲眷，还邀请了当年的证婚人，在他们的见证下又一次举办了婚礼。 没多久，我先生就离开了。临走前仿佛清醒了几分钟，告诉我他是在这里出生的，而且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所以他想回广东，我将他带回故土安葬，也留在了他曾经长大的地方。本来以为啊，我会很快就跟着他去了，我经常会怀念我们初遇的时候，我被那一口烟呛着的时候烟雾缭绕时候他笑得前仰后合的面容，我很想再回到那一天，我就是那一刻爱上他的，真希望能告诉他，不过我觉得他一直知道。” 李茉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舒乔说这些往事的时候，神态仿若一个少女，岁月只能改变她的容貌，一颗爱着人的心永不衰老。 “好孩子，不哭。”舒乔把李茉脸上的泪痕拭去，“我先生是个好人，他会去天堂的，也一定在那里等着我。好啦，今天的课上得很久了，小语存过会儿就要来接你啦，擦干眼泪，开心点。” 李茉出门的时候，舒乔奶奶还一直坐在院子里，对李茉挥了挥手就继续微笑着看那只小猫扑蝶。 第61章 不准你再抛下我 新的学期开始，李茉更忙了，除了学校的事情，去小洋楼找舒奶奶，还要和姐妹们来往，以及，和顾语存见面。 听了舒奶奶和她先生的故事以后，李茉思考过与顾语存的关系。之前她害怕顾语存飘忽不定，指不定哪天又不说一句就离开了，她也有太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完成的梦想，不能一直跟着顾语存飘。但是或许就像她曾经安慰过程月华的那样，爱情的模式有很多种，也许她和顾语存也能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只要他们心里互相爱着彼此，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程月华和莫俊明这个夏天的进展也很可观，莫俊明将积攒的假期都用了，先去拜访了程月华的父母，又带程月华回家见了他的父母。程月华的父母本就希望女儿学成了可以回到江城找个工作，留在他们身边，而且对彬彬有礼的莫俊明也很满意，这个未来女婿性格好，工作好，家庭背景也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莫俊明的父母也觉得他带回的这个女孩温柔娴静，还是大学生，就是现在距离有些远，担心事迟生变。莫俊明表示非程月华不娶，他的父母本来就不爱干涉他的事情，就建议要不两人先订了婚，等程月华毕业了就结婚。双方父母见了面，莫俊明的母亲知道程月华的父母老来得女，心里也能体会个中滋味，她怀莫俊明的时候也不年轻了，但是她力排众议就是想要这个孩子才得了莫俊明。所以莫俊明的父母也向月华的父母表示，若得了月华做儿媳，必定像亲女儿一样待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程月华的父母也才同意让二人先订了婚。 月华担心罗娜知道她订婚了会想到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只告诉了李茉。李茉心里想着，罗娜才不会呢，她和简云蜜里调油，眼看着也是要结婚的。已经开学了，罗娜整日也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和姐妹们说自己还是在打工，除了上课和踩着点回寝室，李茉等人都不怎么见得到罗娜。到了大二下学期，四个女孩就从紧密无间的关系变得有些疏远，主要还是罗娜和其他人疏远了，李茉有时会有些感慨，不过她也没有告诉姐妹们她在跟舒乔奶奶学习，因为她还没有设计出一款服装过，怕给舒乔的脸上抹黑。大家都存了私心，连寝室夜话的环节都不再有了，寝室的气氛总让李茉觉得有些压抑，但因为她自己也有事瞒着几个姐妹，就也不好抱怨，只能将这个感觉在顾语存接她从舒乔奶奶家回学校的路上说了。 “不如你叫上她们，我再叫上少斐和简师兄再去我家聚餐一次吧。”顾语存帮她想办法破冰。 “不行，罗娜和简云一定不会来的，她有点害怕我会和月华说她和简云的关系，月华又不想我和罗娜说她已经订婚了，唉，一团乱麻。”李茉叹气，她不是没想过叫上几个姐妹一起聚餐，每次罗娜不是说要打工就是说自己累了，总是不去。 “他们也真是奇怪，时间也够久了，还瞒着。”顾语存也是不懂这对情侣的思维逻辑，“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想要昭告天下的吗？出于男人的占有欲，简师兄也会想让情敌望而却步吧？” “那你呢？”李茉问。 顾语存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小心翼翼又难掩开心的神色：“小茉，我可以说吗？” 李茉觉得他像个把订正的作业拿给老师看的小学生一样，幼稚又好笑，就反问他：“告白这件事难道要女孩子主动吗？那好，顾语存，我爱你。” “我爱你，李茉。”顾语存的眼睛闪过了泪光，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干嘛呀，你不准哭鼻子，更像小学生了。”李茉看着他激动成这样，自己不掉两滴泪好像对不起他这番情绪波动。 “我太开心了，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顾语存弯下腰，轻轻搂过李茉，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泪水滴落在她的秀发。 “以后都会开心的。但是我们可要说好了，你以前说过，你永远会保护着我，我再加一条，你有什么决定都要提前跟我说。我们都有理想，有追求，但是这条路上我既然选择了和你并肩同行，你不准抛下我了。”李茉也轻轻拍着他的背，在顾语存耳边小声说。 顾语存用力点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我向你起誓，这辈子我顾语存绝不辜负李茉。” 秋天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安静肆意地流泻，李茉和顾语存久久拥抱。这个决定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李茉想着，她终于勇敢了一次。 “我和顾语存在一起了。”李茉将这个决定第一个告诉了程月华，在她们一起洗漱的时候。 程月华欢呼着拥抱李茉：“太好了太好了，我等都等烦了，我是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李茉抿着嘴笑：“我也高兴，但是认识他这么久了，第一次当他女朋友，我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你们两个还要熟悉什么？”程月华为她的疑问感到不解，“你们以前的相处，不就很像男女朋友了。” 李茉想着自己和顾语存的确无话不谈，倒是也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还一起吃饭，可是总归也还是罗娜和简云那样像是热恋。慢慢来吧，他们可以一起慢慢学。 “对了小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程月华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凝重了，“你知道娜姐和简云在一起了吗？” 李茉愣住了，月华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罗娜想通了，和寝室的姐妹们都说了？ 见李茉表情呆滞，程月华轻声说：“那就不要说出去了，我昨天出去寄信回来了晚一点，看见简云送娜姐回学校，两个人一看就是在一起挺久了。你暑假里一点也没察觉吗？” “其实我知道，但是娜姐不让我说。”李茉见她已经知道了，只得将实情说出来，“他们应该还不想告诉我们，你也一定一定不能说。” “难怪我回校后就觉得你们有点奇怪，其实也可以理解，简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其他条件都挺不错的，娜姐也是，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呀？我是能保证守口如瓶，就担心他们一直这样来往，被别人看见。”程月华恍然大悟，暑假回来她也感觉到姐妹们的关系变了。秋芝姐的孩子渐渐长大了，她在学校时间本来就不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罗娜和李茉，本来一个暑假的朝夕相处应该会更亲近，两人却有些客气疏远，程月华还以为她们暑假里吵了一架，可是见两人平时也不像红过脸的样子，就只是不如以前那么要好了。 程月华心中曾经也觉得可惜过，她最珍惜和看重的朋友当然是李茉，但是娜姐和秋芝姐也都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很喜欢寝室的氛围，觉得被分到这个寝室，和这三个女孩一起是她攒的福报。回江城的时候，她和俊明聊得最多的也就是寝室的事情，俊明听得津津有味，还很感谢姐妹们对她的照顾，带了许多好吃的让她回来了分给姐妹们，但是一个夏天回来，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程月华觉得委屈过，可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也害怕说了会让李茉她们觉得她敏感多疑。 “如果能出去租房子住就好了，就我们俩一起。”李茉轻声道，这种委屈憋闷的感觉她也有，也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她只是一个秘密的中转站，但是罗娜却把她当贼防着，这让她非常不舒服。 程月华也叹气，她何曾不是这么想的。像顾语存一样租一个小公寓，她和李茉一起住，平时一起上课下课，有空了就可以一起聊天喝酒，还能叫上顾语存一起吃饭。只是她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遥不可及，她怎么说也是三姐，还是要安慰小妹：“周六叫我外甥请吃饭吧，最近好像又上了一场新电影，咱们一起去看吧。” 第62章 消失的简云 周六舒乔奶奶是不给李茉上课的，她说年轻人应该有更多的时间去放松娱乐，平时的周六李茉经常会去看看她，帮她打理打理院子。这周要陪顾语存和程月华就没去小洋楼，但还是在信箱里给舒奶奶留了一小簇野花。程月华敲了顾语存一顿大餐，又带着她们去友谊商店逛了一圈，最后看完电影才罢休。 “你可得对我外甥媳妇好点，不然我就写信告状给我堂姐。”月华笑着威胁顾语存，她心知顾语存当然会对李茉很好很好，但是免不得还是端出长辈架子教育他几句。 “小姨，我的亲小姨，你到底和我一家还是和小茉一家？”顾语存也笑着回应。 “你只是有血缘，我逃不掉，小茉才和我最亲。”月华牵着李茉的手回答。 提着两袋零食欢欢笑笑着回了寝室，高秋芝还没回来，罗娜竟然难得一见在寝室，正坐在桌边看杂志。李茉和程月华赶紧收起了笑意，拘谨了起来，把零食收进柜子就要去洗漱。罗娜却叫住了李茉，问她可不可以和李茉说会儿话。 李茉看了看程月华，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跟罗娜出去。程月华先发制人叫住了罗娜：“娜姐，我知道你和简云恋爱了，你有什么话要和小茉说的就在这里说吧，不用刻意避开我的。” 罗娜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茉，那表情分明是觉得李茉将这件事透露给程月华的。 “你别冤了小茉，她什么都没说，是周一我去寄信回来得晚了撞见的，本来我不想多说什么，这毕竟是你的私事，但是都是一个寝室的，而且我们以前也是朋友啊，你这样拉着小茉避开我说话，让我有些难过。如果你还是想避开我，那我出去，寝室让给你们。”程月华鼓足了勇气将自己的感受说出了口。 “那你出去吧。”罗娜说出的话很绝情，指着门对程月华道，“滚啊！” 程月华也起身要摔门离去，李茉拉住了她的手臂：“月华，你等等，罗娜，你自己冷静吧，我们谁也没欠你的，不需要摆着脸色给我们看。” 说罢，李茉拉着程月华的手想跟她一起出门。李茉开始讨厌罗娜了，她尊重罗娜和简云恋爱不告诉她们的自由，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罗娜对着朋友大喊大叫，自己情绪不好就发泄到别人身上这样的行为。程月华不是罗娜的出气筒，她李茉，也不是！李茉听过程月华的曾经，她明白程月华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出自己的情绪并不容易，她是真的将罗娜当朋友才会直言不讳。反观罗娜，和简云谈了恋爱后像是变了个人。爱情至上没什么可耻的，但是不能将其他的感情视为粪土，任意践踏。 罗娜崩溃的哭声比李茉的摔门声来得早，她蹲在地上，往日美丽的波浪卷发此刻像疯子一样被她揉得凌乱无比，撕心裂肺地哭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 程月华比李茉先心软，回头看了看罗娜，往前也见过罗娜痛哭过一次，那是在她刚和前任对象分手，又得知对方要结婚的时候，这次难道又是分手了？她拉了拉李茉，让李茉转身看看罗娜，李茉拗不过她，只得转头说：“可不是我们欺负你，你就算和简云吵架，就算你们分手，都不是你辱骂我们的原因。” “不......不是吵架，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分手。他不见了，他不见了。”罗娜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哽咽着一遍遍重复，“我们两天前还好好的，前天我去找他，哪里都找不到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他不见了。” 李茉还在气头上，这在她看来也不是一个合理的缘由，何况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简云又是搞艺术的，没准是灵感来了和余老师一样，只在画室画画不见人呢。李茉又对罗娜说：“那你报警，让警察找他。” “小茉，好了好了。”程月华看罗娜哭得那么可怜，终究还是心软了，“娜姐你站起来说，先别哭，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李茉只得和程月华一人一条胳膊地架起罗娜，她已经哭得浑身绵软无力了，她们扶她在桌边坐下，程月华还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喝点水，慢慢说。” 罗娜好像不怕烫一样，直灌了一杯热水，感受到温度在口腔蔓延，身体稍微回暖了一些，才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两天前，她和简云去吃过晚饭，在公寓里待了一会儿，到晚上了简云送她回来，还说好了第二天她中午下课了就去找他。第二天她一下课就去简云的公寓，她有钥匙，推门进去才发现公寓已经搬空了，简云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他给她画的那幅美人鱼还放在墙边。罗娜心里一紧，连忙跑去了画室，也没看见简云，她拉着魏少斐问简云去哪里了，魏少斐说一早就看到简云留的纸条，说家中有急事，告假几天，具体是几天也没有说。她在画室等了一会儿，简云的确没有出现，他的那些画却都还在。她又跑去那个空荡荡的公寓，房东已经来了，说简云一大早就说自己以后不租了，让罗娜交出钥匙。罗娜想多问，房东却不愿意答了，问她画要不要拿走，不要就丢了。 罗娜想着寝室不好存放，就提着画回了画室，顾语存已经回来了。见她拿着简云的画，顾语存没有多问，帮她把画放到了简云的那块区域，罗娜问顾语存知不知道简云告假回家，顾语存说自己不清楚，既然简师兄这么说了，可能家里确实是有急事吧。罗娜也不好多说，就自己又找了简云两天。从画室到公寓，再到简云爱去的咖啡馆，他们一起去的公园，一起去的餐厅......这样跑了整整两天都没有见到简云的一丝踪迹，今晚她彻底慌了，就像请求李茉去问顾语存和画室的人，究竟有没有见过简云，就算他走了也要说清楚为什么走，不能凭空消失吧。 “他消失的前一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李茉问。 “没有，一丁点也没有。”罗娜坚定地说，那天他们一起吃完饭就回了公寓，分别时简云还亲吻了她好久，说不舍得和她分开。 “明天我们陪你去画室，你问问余老师吧，他和简云一起工作了那么久，应该是最清楚他的事情的。如果余老师也不知道的话，只能报警了。”李茉还是冷静的，再着急也只能等到明天，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连同公寓里的所有物件都消失，这太奇怪了，简云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罗娜点头，她已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了，只能依靠李茉。 “那你对月华道个歉吧，不可以再那样说话了。”李茉见罗娜已经知错了，就让她对程月华道歉。 “对不起三妹......我刚才太着急了。”罗娜抽抽嗒嗒地对程月华道歉。 “我可不接受。”程月华嘴上还是不原谅，看罗娜哭得可怜，又倒了些热水，拧干毛巾让她擦把脸。 罗娜边擦脸边流泪，放下毛巾要去抱程月华，又说：“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月华，我不该这么说话，最近也不该总是不和大家一起，其实我也可想告诉你们了，我也可想你们了。”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知道你脾气急，也是遇上大事了，可我只原谅你这一次哦，下次可没那么容易。”程月华到底还是性子软一些，见她真心悔过就原谅了，又问罗娜，“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罗娜咬着嘴唇不说话，还是不停掉眼泪。 “你糊涂不糊涂？”程月华更替罗娜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糊涂不糊涂你还不清楚？现在只能把这个简云抓出来了，月华，明天咱们都早点起来。”李茉不想用这样的事去评判罗娜，但是也着实觉得她为简云付出的是有些多了，没办法，只能把这个男人找出来，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第63章 两个女人间的博弈 顾语存第二天是早课，又有些问题要请教余老师，天蒙蒙亮就踩着单车去了画室。不料已经有几个学生早早地到了，排着队等顾语存改画，都是简云的学生，年轻的小姑娘们觉得顾语存长得更帅，就爱借着改画和小顾老师多说几句话。顾语存不太爱说话，只回答她们提出的专业问题，几幅素描一改，就到了上课时间。简云的学生们这些天都是顾语存带着的，忙着忙着就到了中午，学生们散了，他才有空去找余老师。 “余老师，简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忙不过来了。”顾语存问，简云几天的失踪也让他有些警觉，不过是为着余老师的画室，现在学生越来越多了，少了个老师有些顾不过来。 “他也没说起，那天留的条子还是少斐给我的。再等两天，周末了他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先叫我两个朋友来帮着带几天学生。”余老师倒是很平静，简云跟了他那么久很少有告假的时候，偶尔家中有事也可以体谅。 “简师兄家里忙什么呢？要不还是去他家里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和少斐也能去帮把手。”顾语存故作无意地规整着画笔，他还是想知道简云为何毫无预兆地消失。 余老师侧着头想了一下：“还是不去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他父母过世了，可能是他爱人家里有什么事吧。” 顾语存手中的笔全都洒落在地上，颜料四溅，余老师以为他是粗心了，停下笔和他一起收拾，顾语存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蹲下身和老师一起收拾着，声音颤抖着问：“简云......简云结婚了？” 李茉看时间想着余老师现在应该是有空的，就带着罗娜和程月华去画室找余老师问简云的下落。从宿舍走到校门口的路上叮嘱了罗娜无数次：要和余老师说实话，要是人家不愿意说或者不知道也要冷静一点，余老师是长辈，不要失礼。 走到校门口，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拦住了她们，一双眼睛将罗娜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你是罗娜？” 罗娜点点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们有事。”说罢就想绕开那女人走出学校。 “找简云吗？不必去了。”女人紧紧咬着下嘴唇，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罗娜讶异地看着女人和那孩子，怔住了。李茉拉住罗娜，问那女人：“你是谁？” 女人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微笑：“我是简云的妻子，这是我们的女儿。” 咖啡厅里，李茉和罗娜坐在女人对面。女人或许觉得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在校门口闹起来丢人，就让她们去咖啡厅说话，她有些事情要问罗娜。程月华见那孩子才五六岁的模样，心生怜悯，看了一眼女人。女人也看着孩子愣神，对上程月华的目光，就轻柔地问孩子：“小静，你和这个姐姐去那边吃冰淇淋，画会儿画好吗？妈妈谈好事情了就来找你。” 孩子很乖，听了妈妈的话就过来牵程月华，女人也对程月华很礼貌地说：“拜托你了，她很乖的，你陪她一会儿。” 程月华看了看李茉，李茉也让她将那孩子带远一点坐，她预感到这次的谈话或许很不体面，那个天使一般的孩子，不该听见这些。罗娜也看着那个孩子被程月华带着去了咖啡厅的另一个角落，一开始还她还一直看着妈妈的方向，冰淇淋一上桌就不看了。她的眉眼像极了简云，甚至眼角处都有一颗和简云一模一样的，小小的泪痣。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女人用那把精致的咖啡勺搅拌着咖啡，不看罗娜的脸。 “没有，他甚至告诉我......” 女人打断了罗娜的话，又苍白无力地笑了，“他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们之间是纯洁的爱情。对我说，你让他又有了爱情的感觉，哪怕我们才是结婚了的。说我生了孩子后，精力都在孩子身上，没有像你一样关心他，爱他。说他是个艺术家，总是需要新的灵感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这些话听着动人吗？” 罗娜的脸色由白转青，她掩面流泪，为什么爱情会变成这样，难道爱情都会变成这样吗？李茉也看懂了，女人嘴边的笑意，是对罗娜，更是自嘲。 “请问您贵姓？”李茉清了清嗓子，问道。 “你们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了。”女人摆摆手，轻轻指了指孩子的位置，“罗娜，你看到了吗？那是我和简云的女儿，她叫简静，五岁了，喜欢画画，喜欢吃冰淇淋，她从小身子就弱，天气转凉了就会感冒，所以我不让她多吃冰。她从出生开始每次去医院都会哭闹，都是我一个人守夜，就连简云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些夜晚，我也都在医院陪护我们的女儿。小静怕挂吊针，每一次针扎进她的小手她都哭喊着让爸爸救她，可她爸爸跟你在一起。她喜欢画画，但是她爸爸都没有时间去看她的画，她就一幅一幅放在抽屉里，等爸爸回家了看......”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罗娜哭着小声忏悔，“我从小也没有父亲，我要是知道他有妻子，有女儿，我一定不会和他在一起，我一定一定不会。” “你是个大学生，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也这么傻？”女人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我想过来找你以后我应该怎么样，我想把咖啡泼在你脸上，想抽你耳光，让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无耻的事情。可是罗娜，我又感觉你也是被他骗的，我做不到，你不是第一个，小静两岁的时候，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找来我们家里，和我说了他们的事情，让我带着女儿离开他。简云跪着求我，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我也傻，想着一个女人带着刚两岁的孩子会遭人闲话，就为了女儿忍下了这口气。这次他是两边都瞒着吗？如果不是那天小静说太想爸爸了，我带着女儿去找他，我要多久才知道你们已经同居了？我看到他送你去学校，知道你还是个学生，就想跟你们学校举报你和有妇之夫同居，可看你的反应，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吧？我是个被他骗怕了的女人，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真真假假。” “穿洋装的...少女。”罗娜想起简云第一次给自己看那些人物时，有一个穿着洋装的年轻少女，她还问过简云那是不是自己。简云，真的太无耻了。 第64章 令人不耻的事 “女士，我是罗娜的室友，也是简云在画室的同事顾语存的对象，我可以作证罗娜，甚至简云在画室的同事顾语存和魏少斐，都不知道简云和您已经结婚了，还有小静。”李茉见那女人泣不成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罗娜，只能将实情和盘托出，“简云刚来招惹罗娜的时候，我和顾语存撞见过，但是他和罗娜说这是他们的私事，不希望别人知道，说是怕影响彼此的声誉，所以我和顾语存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过画室的余老师，想来，余老师大概是知道实情的，所以简云害怕我们一说出来他就败露了。他真的是个人渣，我刚才听了您说的这些，我也替您感到生气。罗娜一定是有错的，她错在识人不清，而简云的错才是大得离谱，他欺瞒了两个真心待他的女人。我和您虽然不是朋友，也从不相识，但是就是个局外人我也要说一句，这样的一个父亲，你认为他真的对小静的成长有帮助吗？” 女人听了李茉的话，心绪稍宁，她当李茉是罗娜的朋友，定然是字字句句向着自己人的，可李茉并没有，李茉是真的生气，气简云辜负他的妻子的感情，又气他把脏水泼到了罗娜身上，简直道德败坏，背信弃义，又气罗娜的愚蠢，罗娜如果知道简云已婚，是不会和他交往的，李茉知道罗娜在单亲家庭长大，很是不容易，一定不会让另一个女孩失去父亲。 女人小心观察着李茉的表情，而后开口：“我姓董，董蕴缘。我不认识简云画室的同事，只认识余老师，他还来喝过我和简云的喜酒。” “董女士，我对象顾语存是余老师的学生，我叫李茉，您如果不信我说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画室，您当着余老师的面问问顾语存和魏少斐，简云当真是一个字也未曾和我们提起过。” “李茉，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信你们谁，”董蕴缘只觉得头疼欲裂，从她发现简云又一次有了外遇开始，她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下午的课还没开始，我带你们去画室，或者您可以把简云也叫上，我一定帮您问出真相。”李茉拿起包就要走，董蕴缘也就起身跟着她，罗娜还坐在软椅上，李茉就一把将她扯了起来，“罗娜，你妈妈供你读书多辛苦？简云把这些龌龊事全都推到你身上了，你难道还想替他遮掩？人家如果真的上报给学校，你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你妈妈会有多伤心多绝望，她可只有你啊。” 罗娜想起妈妈，也回过了神。罗娜亲生父亲早逝，六岁的时候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重男轻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对罗娜很是冷淡，也动辄打骂罗娜的母亲，为了活下去她们都忍了，直到罗娜考上了大学想继续读书，继父不想供她，母亲就帮人家做些零活赚钱供她，前任家里条件也好，帮她凑了学费，还给了她来回的的路费。所以得知前任婚讯的时候，罗娜不仅是因为和他分开痛心疾首，更是因为她不知道今后要怎么负担高昂的学费，靠着母亲糊纸盒不可能凑得齐学费，何况母亲的眼睛已经疼到迎风就会流泪的程度了。罗娜知道顾语存将自己的收入给李茉保管之后，也对简云提出过要求，但是他看上去有些为难，问罗娜是不是钱不凑手了，罗娜不好意思说，转天，简云却给了她一大笔钱，不仅能负担她这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开支，连化妆品和衣服的钱都有。罗娜也曾经以为找到了简云是她人生一大幸事，可是......罗娜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跑来拿着手绢给董蕴缘擦眼泪的样子，曾经小小的罗娜也这么为挨打的母亲擦过眼泪，对她说：“妈妈别哭，娜娜以后给妈妈买大房子，妈妈不疼。”她终于提起了精神，沉默不语地跟在李茉后面，去往画室。 顾语存去学校门口找李茉，刚想让人叫李茉出来，就听见两个路过的女孩讨论：“刚才不是203的李茉和罗娜她们吗，那另外那个女的是谁啊？” “没听清，好像说是谁的老婆，看罗娜那个脸色，不会是来......？” “谁知道，203成天大呼小叫的，昨天罗娜还喊那个...那个程月华滚呢，我们寝室都听到了......” 顾语存骑上车就在四周找李茉，他怕李茉吃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着李茉聪明，应该会带着简云的妻子和罗娜去画室，就又回到了画室等她们。刚才出来前，顾语存简单和余老师说了简云背着妻子谈恋爱，恋爱对象是李茉的室友的事情。余老师大呼荒唐，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竟然做出这样让人不耻的事情，他也一点没有发现。气得余老师心脏都疼了，魏少斐在画室照顾着他，见顾语存又急冲冲地回了画室，说李茉可能会来，师徒三人只能等在画室。 不出顾语存所料，李茉果然带着罗娜和董蕴缘来了，同行的还有程月华和小静。 “这是...这是小静？长这么大了，我是余伯伯，还记得我吗？”余老师一眼就认出了董蕴缘怀里的小女孩，简云说小静跟着蕴缘去乡下养病了，他很多年没有见过这孩子了。 “余伯伯好。”小静乖巧地问好，“余伯伯，这是我爸爸工作的地方吗？我想看看爸爸的画。” 余老师不知道说什么好，程月华又从董蕴缘手里抱过小静，和魏少斐一起带她去看简云的画。 “余老师，好久不见。”董蕴缘也礼貌地对余老师打招呼，“有些年没见到您了。” “蕴缘啊，我刚才听语存说了一些，我当着是对不住你，没有看管好简云，竟然让他做出这种事。”余老师看着憔悴的董蕴缘，完全不复当年与简云新婚燕尔的模样，心中的歉意愈发浓烈。 “这是哪里的话，这怪不得您。”董蕴缘是个体面的人，不会将无名邪火发泄在不相干的余老师身上，“今天我跟着李茉来找您，也是为了要一个答案。” “来这边坐吧，你们几位都来。”余老师让顾语存搬了几把椅子，让董蕴缘等人坐下。 “董女士，这是我的对象顾语存，七月的时候顾语存送我回学校，在学校门口偶遇了简云和罗娜，今天当着余老师的面，您尽可以问我们。”李茉道。 第65章 离婚 顾语存知道定是刚才罗娜说什么，这位董蕴缘女士都不信，李茉才会带着她们来的，就点点头：“董女士，我是顾语存，刚才带着您孩子去看画的是魏少斐，我们都是简云的同事。我刚来画室工作的时候，在家组织过一次聚餐，邀请了我女朋友李茉，我小姨程月华和她们的室友，高秋芝与罗娜。还有我的同事魏少斐和简云。简云就是那次见到的罗娜，此后他们发生的事情我和李茉都不知情，有一次无意中撞见了才知道他们二人交往了。李茉当时就回寝室问罗娜了，并且劝她将交往的事情告诉大家，是简云不愿意让罗娜公开。如果罗娜事前是知道简云已婚，她就算会做这件事，也不敢向大学同学承认的，您觉得呢？” 董蕴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犹豫地看向余老师。 “蕴缘，语存是早上下课的时候问我，简云家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我才告诉他或许是你有什么事情他才急着回家的，语存也就才知道了简云已经结婚了，他把调色盘都打翻在我的个人工作室，你可以去看看，语存是肯定没有骗人的，小茉自然也不会骗人。”余老师为李茉和顾语存作证，至于罗娜，余老师心中有一些疑影，简云真的瞒得一丝不漏吗？ 罗娜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董蕴缘面前，低垂着头跪下，其余的人，包括董蕴缘在内都震惊地说不出话，董蕴缘连忙拉她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罗娜凝视着董蕴缘的眼睛：“让我说完吧，我在你面前没法站着，我是个罪人。” 董蕴缘神色微变，想着或许罗娜真的知道些什么？就不再拉她了，也和她对视。 “我的亲生父亲过世得很早，六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改嫁，继父也成天打骂我和我的妈妈，我是个非常骄傲的人，读了大学之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的事，就连寝室的几个姐妹，我也只告诉她们，我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其实这也没区别，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没有亲生父亲陪伴长大的滋味。刚才听了你说自己带孩子的经历，让我想到了我自己的母亲，小时候我也生过病，继父舍不得给我看病，是我母亲挨家挨户借钱凑了医药费，又整夜陪着我，我才有这个命能来读大学。就连我的大学学费，都是我妈妈替人家糊纸盒赚的，她的眼睛已经不好了，上次回家的时候我说要带她去医院看，配点眼药水，她推脱着说晚点去，可是我知道她不会去。我有罪，我把希望放在了简云的身上，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信了他，我以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男人就会待我好，为我的未来买单，但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的妈妈。他骗了我，也骗了你，我虽然被骗了，可是我也有错，我太轻易就相信了他，错在幻想过和另一个小女孩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有真正的感情。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了，我会主动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我不读了，求求您给我的妈妈留一点体面，她真的承担不起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这样。我自己，接受什么处罚都可以，您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为我的妈妈留一点体面吧，我恳求您。”罗娜的眼泪已经干涸了，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注视着董蕴缘，她第一次抛下所有的骄傲，为自己的母亲哀求。 董蕴缘听着，沉默垂泪。李茉还是不忍，想去搀扶罗娜，顾语存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良久，董蕴缘伸手拉罗娜起身：“你我无怨，都是简云造的孽，你好好读书吧，为你的妈妈挣一个好前程，别再想着依靠别人了，年轻貌美的确是通行证，但是谁也无法保证永远年轻貌美。别再哭了，也别想他了，简云真的不值得。” 余老师深深叹气，简云啊，差点毁了两个女人的人生。他觉得简云作为徒弟也好，职工也好，都不能再留了，可是把简云给踢出去了，蕴缘和小静今后的生活会不会更加苦闷？余老师纠结着，董蕴缘却先开了口：“余老师，我有事求您。劳烦您和顾语存，魏少斐陪我回家告知我的父母今天的事情，我要和简云离婚。这几个女孩就不方便去了，我不追究罗娜的责任，我只要和简云离婚。” “蕴缘，我们可以陪你去，但是你要想清楚。”余老师沉吟片刻答道。 “我可以自己养小静，我父母也会帮衬着我，简云这样时刻需要新的灵感的艺术家，我耗不起了。我也怕他这样名存实亡的父亲，将来带给小静更坏的影响，不如就没有他。”董蕴缘沉着地说，方才她听了罗娜的童年，早亡的生父和名存实亡的继父都不曾给罗娜来自家庭的底气和安全感，她不能让小静以后也这样。 “什么叫需要新灵感的艺术家？”余老师被气得心脏一阵抽痛，“他简云的灵感来源于这种事？语存，叫上少斐，我们陪她们母女走一趟。” “小茉，我明天早上在南门等你，你今天早点休息。”顾语存还记着明天要送李茉去舒乔奶奶家学习，今天李茉可让他担心坏了，好在董蕴缘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不然李茉也得跟着罗娜倒霉。 “好，你快去吧，我带着月华和罗娜先回学校了。”李茉轻轻捏了捏顾语存的手，小声说，“注意安全。” 回学校的路上罗娜一直沉默地走在前面，李茉和程月华跟在后面，李茉叹了口气：“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就是......”就是罗娜该怎么办。 程月华也叹气：“你知道刚才在咖啡厅，小静和我说什么吗？她一直在画画，我问她在画什么，她指着两个小人说是爸爸妈妈，中间的是她，还说这两天总是能见到爸爸，她要把画拿给爸爸看，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当个画家。” “这都是简云造的孽。”李茉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和程月华的家庭都很圆满，从小是在父母陪伴和关爱下长大的，爸爸妈妈虽然工作很忙，但是她在家的十几年里，不管是欢笑还是流泪，父母都见证了。或者像顾语存和莫俊明，他们的父亲工作更忙，对于事业的责任心更重，可是顾厂长还是会关注着顾语存的变化，莫俊明的父母也会为他的婚事费心。简云既然从来没有准备尽到父亲应尽的职责，就不该成立家庭，何苦又去招惹董蕴缘，又何苦把小静带到这个世界来？李茉想不通，只觉得凄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会有多拮据啊。 第66章 翠湖山庄的董家 罗娜也想到了这些，第二天李茉去顾语存家前，她给了李茉一个信封，对她说：“小茉，你看顾语存还有机会见到董蕴缘的话，请帮我把这里的钱转交给她们。这些是简云之前给我的，我拿了一笔交了这个学期的学费，以后我会想办法挣钱补足，现在只能给出这么多。” “你怎么挣钱啊？”李茉捏了捏信封，里头的钱不少，想必罗娜身上一分钱也不剩了，这个学期还那么久，她怎么生活呢？ “总是有办法的，我可以打工兼职。你帮我把钱带过去就行，我也需要和过去画一个分界线，不然拿着这钱，总觉得自己不干净。”罗娜笑着。 “你别这么想，总会过去的。有什么打工的机会我也帮你留心着，你出去找工作的话也注意安全。”李茉轻轻抱了抱罗娜，李茉心里明白，董蕴缘母女的悲剧并不是罗娜造就的，她也只是个牺牲品。 一见到顾语存，李茉就把罗娜给的信封递给他，顾语存看了一眼：“你留着吧，我身上够用了。” “什么呀，不是给你的。”李茉坐上后座，搂紧了顾语存的腰，“这是简云之前给罗娜的，罗娜想还给董蕴缘和小静，托你给余老师转交，说她要离婚了以后带孩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罗娜在里面拿了一部分交学费，她以后会打工挣钱还给她们。” 顾语存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进了口袋里：“我会托余老师转交的，不管董蕴缘需要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呢，你们昨天去谈得怎么样，他们是要离婚了吧？”李茉觉得顾语存可真是不懂人间疾苦，一个单亲妈妈带着柔弱的女儿得有多艰难啊，顾语存可真是不懂，她想着就有点生气，在顾语存大腿上掐了一把。 “小茉，小茉你别拧我，我和你说。”顾语存吃痛，叫唤了两声，慢慢和李茉说昨天的事，“不仅是离婚，余老师也去和简云谈了解聘的事情，他以后不能来我们画室上班，今后也不要跟任何人说余老师曾经教过他，用余老师的话来说，此生不必再见了。” “逐出师门？”李茉想着余老师真的是为人刚正，而且仙风道骨的。 “是啊，他以艺术创作找灵感为由背叛董蕴华，忽视孩子，还欺骗罗娜的感情，这犯了余老师的大忌了，我想到了余老师会处理他，没有想到切割得如此干净利落，也好，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我也觉得恶心。”顾语存本想着余老师或许会婉转一点提出让简云自己退出，怎料昨天一见面，余老师就上去抽了简云一个大耳光，说他父母不在，替他父母教训他的。然后说了那番话。 “大快人心，他以后没有收入来源了，看他怎么骗人。那董蕴缘呢？”李茉敬佩余老师，昨天她就在想，如果见到简云也想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余老师居然就替她完成了。 “其实你也看出董蕴缘不是简单家庭出来的了，是吗？”顾语存问她。 李茉回忆了一下，的确，董蕴缘的穿着虽然色调低沉，样式简单，但是确是舒乔奶奶给她看过的国外时尚杂志会出现的款式，面料材质也很有质感，还有小静，背的小书包是舒乔奶奶最喜欢的牌子，是个国际奢牌。舒奶奶经常说，观衣识人，昨天她想着或许是简云没有太亏待这对母女，不过看简云平时的穿着再加上他自私的性格，是不舍得给他没那么在意的董蕴缘和女儿买那么好的东西的。李茉心里有了答案，还是听顾语存说了下去。 “昨天我们上了她家的车...是和以前糖烟厂买的公车一个牌子的商务用车，我看着车和司机才猜到的，开了好久，都快出城了才到董家。”顾语存想说和丁伟军之前开的车一样，又把话咽了下去。 “翠湖山庄？”李茉问，舒乔奶奶的一个法国朋友邀她小聚，舒奶奶觉得是个练习法语的好机会就把李茉也带了去，李茉对所见到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 “没错，就是舒奶奶带你去过的那个翠湖山庄，但是那个山庄的归属权是董家的，是董蕴缘的父母的。原先我还在想，简云的收益不如我高，有时连少斐都比不过，怎么会能买得起车呢？昨天才知道都是董蕴缘家里给提供的资金。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一开始，董家父母是反对她嫁给简云的，早就为她选择了门当户对的亲事，从小父母只提供给她物质，并不教她识人，她的父亲对女儿的教育又过于守旧死板，认为女孩只要贤良淑德，将来这个门出去进那个门就好，不用教她太多道理，董蕴缘又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少女。一次董家的宴会上，她认识了做侍应生的简云，简云告诉她自己是个画家，只是为了生计来端盘子，和她聊美术，谈文学，她就对简云一见钟情。受到父母的反对，她就听了简云的提议，跟着简云私奔了，也就是余老师在江城的那几年，因此余老师对这段经历也一无所知。一开始，简云还算是好的，余老师回来以后就在画室上班，赚了钱就和董蕴缘举办了婚礼。有了小静以后，董家的父母也态度松软了，董蕴缘怀小静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她爸妈还是心疼女儿，所以接受了简云，对外孙女也很宠爱。简云说翠湖山庄离画室太远，让董蕴缘给他在画室附近租了间公寓，又说有辆车可以方便往来去看女儿，骗董蕴缘给他买了辆车。而后他几乎是不回家的，只说自己工作很忙，又说余老师的画室不喜欢太多外人来，所以也不让董蕴缘带着女儿去找他。董蕴缘忙着照顾女儿，也无暇顾及他，他就愈发肆无忌惮了。前些年，有个年轻女孩找到了董蕴缘，涕泗横流说求求董蕴缘放过简云，不要拿金钱捆住他了，他应该是个自由的画家，董蕴缘那时就想离婚，简云也是跪着痛哭流涕，求着董蕴缘说看在女儿的份上不要离开。董家那个守旧的老爹也认为私奔已经很丢人了，还离婚，董蕴缘就忍下了那一次，也跟简云说明，那是最后一次机会，昨天有了我们和余老师在她父亲面前说的话，她父母也没有阻拦她离婚的决定。” “昨天董蕴缘在咖啡店也和我们说起过，简云两三年前有过一次外遇，我昨天就觉得董蕴单枪匹马过来找罗娜对质，还和我们一起去找余老师，她就是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了，就是要离婚的。”李茉听了董蕴缘娘家可以提供经济基础，也为那对母女放心了一点。只是希望生活保证了，心里的伤痕若是也能早点痊愈就好了。 “我这几天会忙一些，余老师昨天回来就病了，可能是气急攻心，医生让他休息几天。”顾语存深深叹了一口气。 余老师也有了些岁数，工作起来还是总像年轻时一样没日没夜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昨天简云的事情又让余老师暴跳如雷。从董家出来的时候余老师的嘴唇都被气白了，让顾语存和魏少斐直接送他去医院，吸氧许久才缓过来。医生说他本来就不健康，可不能再情绪激动了，不然会有脑梗的风险，让他住院几天观察病情。画室那边只能安排给顾语存和魏少斐打理，好在两人现在对辅导学生得心应手了，停几天创作接过余老师的工作，出不了什么纰漏。 “你去看余老师的时候带我一起去吧，师母一个人既要照顾余老师又要照顾家里，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叫上月华一起去你家做几餐饭给余老师送去也是好的。”李茉想着余老师的孩子今年也读了高三，余师母对她学习十分重视，两边兼顾也许分身乏术，顾语存也是要替余老师撑起画室的日常工作的，她可以下课了就去看看余老师。只是这样一来，舒奶奶这边的课或许要停几天了。 第67章 聪明茶 李茉告诉舒乔自己有几天不能来上课了，随便找的借口被舒乔奶奶一眼看穿，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将昨天发生的一切连同余老师生病的后果如实相告。“舒奶奶，其实我心里总觉得舒老师生病有我的责任，是我不该带着罗娜去语存家吃饭，这样她就不会遇到简云。也是我带着董蕴缘去找余老师，也许余老师不知道的话就不会生病了，如果余老师昨天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弥补他们，余老师家的妹妹可不比我小几岁。”李茉想着都后怕，她没有和顾语存说自己这些想法，因为这些负罪感有一部分是因他而起，在她做错这些选择的时候，顾语存都是“帮凶”，他今天一句也没有责怪她，主犯又怎么去责怪帮凶呢。 “我看着你也是个聪明姑娘，怎么......哎呀你呀你呀，课别上了，跟我下楼，奶奶给你泡一杯聪明茶。”舒乔看着李茉眼眶红了一圈，又惊又怕的模样，心里又嫌弃她不聪明又是真的心疼。 聪明茶是师徒二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其实就是普通的一罐从东南亚带来的茶叶，为了显示时髦在锡罐上印了smart tea这个单词，舒乔就骗李茉这是喝了就会获得智慧的茶，李茉也假装自己真的受骗了，满足舒奶奶恶作剧的心理。每次李茉想不通什么问题，或者学校有考试前，舒乔都会给她泡一壶“聪明茶”，李茉也会乖乖喝下舒奶奶泡的茶，其实不是茶叶的问题，是每次听舒乔奶奶边喝茶边说话她都觉得放松，许多问题就游刃有余地解决了。后来李茉在北美的一个小超市里，又看见了这种写着smart的小锡罐，说英文的老板带着浓重的口音告诉李茉，就这一小罐了，这个工厂都倒闭了，李茉买回家却不舍得再泡来喝，这一罐是舒乔奶奶身上的味道。 舒乔慢慢地用一把银勺子将锡罐里的茶叶取出，又煮沸的热水倒进一个精美的白瓷壶，像是欧洲皇室会用的那种，香味充斥了整一栋小洋楼，东南亚那里带来的茶叶比不上纯粹的中国茶，加上了肉桂，生姜，橙皮等等香料调味，闻起来如同奶糖一般。“我问你，你一开始带那个小女孩一起去小语存家聚餐，是为什么？”舒乔递给李茉一杯茶，待她喝了一口才问她。 “因为她和前任分手了，一天到晚闷在寝室里，我作为朋友觉得应该陪她多出去玩，所以才带她去了语存家聚餐。”李茉答。 “这种想法你觉得有错吗？你作为朋友，安慰受了伤害的她，还与她分享了你的交友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你失恋了，有个朋友带你出去玩，介绍新朋友给你认识，你会责怪她吗？”舒乔引导着李茉。 李茉摇摇头：“可是罗娜和我不一样。” “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们最大的不同在于选择恋爱对象的眼光。如果那天是你，或是你另外的朋友，遇上简云神兵天降，英雄救美，你们就一定会爱上这个人吗？”舒乔问。 “自然不会，那才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互相了解哪里来的爱呢。”李茉想到程月华和莫俊明，虽然也是所谓一见钟情，可是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草草确定恋爱关系，而是不停地给彼此写信之后才确定的。 “所以小姑娘，别太相信一见钟情。之前舒奶奶和你说，我和我的先生是一见钟情，可是我们也只是一见面就觉得彼此不错，可以交往，经过一段时间的彼此了解，他开始追求我，我们才确定恋爱关系，然后作为男女朋友彼此了解后才结婚，共度一生。凭着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点好感就把一生都寄托了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是没有人会那么幸运，第一眼就找到那个命定的另一半的。”舒乔知晓李茉要以“每个人的恋爱模式不一样”这句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反驳，因此她并没有完全推翻这个理念，而是告诉李茉这样的恋爱模式要极其好运的才会遇到。 “是...我昨天也觉得她糊涂得不行，接触了那么久，居然连那个人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可我知道她也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不想再过多责备她了，就怪自己，是我让他们相遇的。”李茉点点头，认同舒乔奶奶说的话。她何尝不觉得罗娜糊涂？只是因为罗娜曾经是她的好朋友，她无法袖手旁观，只能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好，那我们来说小余生病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昨天小语存那么着急找你吗？他一开始就是希望你对这件事绝对置身事外的，所以急着去学校告诉你，让你也可以早点告诉那个小女孩，简云已婚，而且他们的事情已经败露。”舒乔对李茉也了解，这个孩子心怀怜悯，也仗义，是绝对不会让朋友独自面对那样的是非的。 “怎么可以不管？罗娜是我的朋友啊...”李茉非常疑惑，昨天的事情顾语存最后也十分配合董蕴缘，还陪着她去了董家呢，语存真的会是不希望她多管的意思吗？ “你们在接触简云的原配之前，知道她的性格脾气？万一她是个急脾气，听了简云的就觉得你朋友上赶子勾引，也没耐心听你们分辩，把你的朋友连同你叮咣一顿打，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这种可能性可不小，你真的能不管父母家人，不管顾语存的感受，也不管我的感受，豁出性命就为了帮她？我们可为你担心得很啊，不是说你这样替朋友考虑，为朋友分忧不好，可是作为你的舒奶奶，我总是更多会考虑你的安危。你没有做错选择，你选择让董蕴缘去找顾语存和小余是及其聪明的，因为你对这件事无能为力。”舒乔字字锥心。 李茉这个傻孩子只当自己还在江城，在父母的羽翼下，她不明白，行侠仗义是需要资本的，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学生遇事强出头，将惹祸的那个护住了，自己却冲锋陷阵，看上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从董蕴缘那一方来看，她是完全不了解李茉的，这种行为也算为虎作伥。别人家的家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见义勇为呢？还好李茉带着董蕴缘去找了顾语存和余老师，不然她红口白牙地说几句，若是遇上个胡搅蛮缠的原配，一定是当成同党处理了。舒乔看着李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说：“好在缘缘是个好孩子。” “舒奶奶，您认识董蕴缘？”李茉问。 “她的祖父母和我先生是旧交，她小时候每年生日的礼服都是在我这里定制的。”舒乔回忆道，“缘缘小时候就很乖巧，十岁那年她祖父母相继过世了，她才跟着父母回国生活，她那个爸爸确实是个思想封建的老古董，觉得很多女儿家的规矩她都不懂，每天把她关在家里，学习都请的女老师回家教的。当然也没学多久，她爸爸觉得女孩家不需要学太多，学多了心就野了。我外孙女还在国内的时候，倒是时常会去找缘缘玩耍，但是她爸又觉得我们家这个混世魔王会带坏了她，不让她们一起玩，我外孙女回家哭啊，我带着她去董家评理，缘缘也在房间哭，最后也没评出什么理。我想她和简云私奔，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要和她父母对着干吧，可惜简云配不上她这份勇敢，也是个傻孩子。” “舒奶奶，为什么董家，家世显赫，还是会对她这么刻薄呢？”李茉非常不解，她家，甚至学校大部分女孩家的条件和董家来说都没法比，可是董蕴缘的父亲却有那种女孩读书无用的想法，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这么古板的思想是怎么做得好生意的呢？ “董家的产业都是她的祖父母打下的基础，她父亲曾经有个很优秀的大哥，但是生病过世了，蕴缘的父亲只能守着这些家业，前些年已经在他手里毁了不少了。她父亲极端地重男轻女，对女儿只有规训没有托举，别看董家显赫，家业将来都是董蕴缘的弟弟的，没有她什么事，平时吃穿用度也是不会紧着她的，但是论到家产，缘缘是一分都没有的。这些董家那个老太太以前也提到过，说还好给孙女留了些薄产在国外，只是怕蕴缘的父亲不会教养女儿，把孩子养废了。小茉，女人的一生，靠丈夫，靠父亲，靠兄弟都是不行的，只有自己有能力才是真的。”舒乔和李茉说了这么多董家的事情，也是想让李茉明白这一点。 “奶奶，我记住您说的话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余老师，他介绍我跟您认识的，我心里对他很感激。”李茉想着还是要看望一下余老师，不是余老师的引荐，她不可能认识这么好的舒奶奶。 “你是个可爱的姑娘，保持下去。”舒乔莞尔，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你记得，自保不是丢人，只要不伤害别人，就是智举。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小语存求助，也可以找舒奶奶，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我记住了，在这儿，语存和舒奶奶对我最好。”李茉如释重负地笑了。 “你看，我说聪明茶在我们小茉这里永远是起效的吧，一喝就变聪明。”舒乔俏皮地眨眨眼。 第68章 爱与美的城市 顾语存难得有一天没课，带着李茉去医院探病，她带去的饭菜余老师吃得很香，一整盒都吃完了，满意地说：“江城口味，好久没吃这一口了，小茉手艺不错呀。” 看着他食欲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李茉也放下心来，她头一次下厨，顾语存和程月华两个人在旁边盯着才做了这几个菜，好在余老师说不错。顾语存瞅着李茉舒了一口气的表情就说：“余老师身体好着呢，我说了你们还不信。” “现在也就是你们师母和大夫不让我出院，我早就想回去了。”余老师最近被困在医院拘谨得很，和年轻人们说说笑笑才恢复些活力，和蔼地问李茉道，“小茉被吓着了？” “是有点，对了，余老师，舒奶奶问您好，说等你康复了邀请您去她家喝茶。”李茉向余老师转达了舒乔的问候和邀请。 “好，你告诉舒老师我身体没有大碍，不必担忧。”余老师满脸的不可置信，“也真是稀奇，这老太太一向是不喜欢人去她家的，小茉，看来舒奶奶是真的喜欢你，我是托你的福才有机会去的。” “怎么会呢余老师，舒奶奶总是和我说让我多看看您的画，还说：‘那一辈的孩子里，小余是最有灵气的画家。’”李茉学着舒乔奶奶说话的样子，她和舒乔在一起久了，说话的神态都开始像舒乔了。 “那是你舒奶奶打趣我呢，我这么多白发了，还能听人叫我声小余，好啊，真好。”余老师笑了，舒乔老师一般不会夸人，也许是老太太年纪上来了，性子也柔缓些了。故人是越来越少了，能放李茉在舒乔身边陪伴着，看来是没错。等自己出院了是要去拜访一下老太太，也要感谢她不遗余力地教着李茉。 “余老师，你没事真好。”临告别前，李茉小声说。余老师不仅是她和舒乔认识的原因，也是顾语存的老师。她以前就听顾语存说过很多次余老师是怎么手把手教他画画的，李茉知道在顾语存的心里，余老师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长辈。如果......顾语存该会多伤心。 “小茉，你是个好孩子，不必多思多虑，有什么事情就来和我说，算年纪我跟你父亲差不多，是你的叔伯。你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就是要找长辈帮忙的，就算是语存这个臭小子欺负你，我也会给你撑腰的。”余老师明白李茉的意思，她是个好孩子，也敏感，也许是把他生病住院的责任怪罪到自己身上了。余老师的女儿也是这样一个敏感细腻的孩子，他非常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孩子相处，如何让她们宽心。 李茉用力点头：“余老师，我下次还给你带饭。” 回去的路上，顾语存看秋高气爽就提议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回去，李茉欣然同意。这个季节虽然短暂，却是最舒适的。 “你也不想着给我留一点，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顾语存记起李茉说下次还给余老师带饭，突然来劲，“要不我们春节回家的时候，再去你家聚会吧，你做一个菜，其余的都我来做，给李叔看看我没有辜负他之前对我的教育。” “行啊，做饭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我也挺有兴趣的。”李茉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余老师都说她做的菜不错了，她也想让家里人都尝尝她的手艺。 顾语存突然想到什么了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要是你爸妈兄嫂觉得你做饭太好吃了，以为我天天让你给我做饭才练出来的怎么办？我可不背这个锅。” “哎呀，那肯定是因为我李茉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啊，放心吧我们家人都知道。”李茉骄傲地说。 顾语存看着她纵情肆意的样子，觉得她实在可爱。这个笨蛋，发生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还好意思说自己天资聪颖，她怎么这么厚脸皮，是跟自己学的？他按耐住嘴角的笑意，化成了嘴唇上的一个吻，印在李茉的唇上。待她回味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味道侵袭。顾语存的身上一直带着一股刚切开的橙子的清香，从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闻见过，还有阳光暖融融的味道，有洗衣粉的味道，还有画室油画颜料的味道......李茉感觉自己晕晕的，这是唇齿相依的意思吗？好像自己的手应该搂住顾语存的腰吧。接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到啦，我进去了。”剩下的路程，两人都红着脸。顾语存没话找话说了几句天气，说画室的事情，李茉也尴尬地应答着，没几句两人就觉得好像沉默更舒服，眼神碰撞的时候会相视而笑，到了学校门口，李茉才说了一句。 “小茉，等等。”顾语存的声音像蚊子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也没想好要和李茉说什么，似乎就是不想那么快分开。 李茉回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几步跑回顾语存身边，示意他弯下腰，附耳过来，顾语存以为她有悄悄话要说，将耳朵靠了过去，怎料李茉亲在了他的侧脸，而后又跑走了。这下顾语存的脸更红了，对着李茉的背影小声叫了句：“哎你......” “明天下午来接我。”李茉这次没回头，冲他挥挥手，就跑回了宿舍楼。 李茉越来越坏了，顾语存心想，越来越坏！ 余老师的身体康复后，舒乔又一次和李茉提起让他来喝茶的事，余老师不含糊，带着顾语存一起去往小洋楼。 “小余，我急着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小茉和语存也来听，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关系。”舒乔将围在咖啡机边的两个孩子唤来，待三人都坐定了，她才说，“十二月底在巴黎有一场服装展，我也在受邀之列，我想带小茉去，一来是带她见见世面，多和国际上有名的设计师交流，也是替她今后铺路，二来也是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她一起去也能照顾我，但是就带她一个小姑娘跟着我一个老太太怕她觉得孤单，我就想着小余你如果安排得出来时间，资金也足够，就把语存和你画室里另一个孩子叫上，学艺术的总是要去一趟巴黎的，今天就是来和你们商量这件事的。” “舒奶奶，您要带我去巴黎？”李茉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看完舒乔给的书，心里对巴黎十分向往，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美丽浪漫的城市，但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舒乔看出了李茉眼里的欣喜，逗了她一句：“怎么，不愿意呀？” “愿意，愿意！我只是太高兴了，我这就和我爸爸妈妈说......”李茉想着去法国总得和父母说一声，也申请一点经费。她一个月前的家书中就写过，她在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奶奶学习服装设计，还说了舒乔奶奶是怎么教她，如何照顾她的。父母的回信也十分激动，先是恭喜了女儿有了自己向往的事业，又责备女儿不早些告诉他们，这样上次来的时候也好登门拜访。这次要跟着舒乔奶奶去巴黎，她的家人们肯定是为她高兴的。 “你先别忙，这次去巴黎呆的时间久，要去半个月，如果想去的话，你要向学校申请提前考试，另外，也许你赶不及回家过年。这点你要和你爸爸妈妈说，看看他们答应不答应。其次，经费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我向邀请方报的是我和我的助手李茉去，机票他们会负责。我在巴黎有一套宅子，咱们五个人都去也住得下，你要吃什么用什么也尽管和奶奶说就行，不用和爸爸妈妈多要什么钱。”舒乔拍拍李茉的手，怕她高兴得昏了头了，毕竟也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还有许多的手续要办，李茉也有学校和家里要沟通，总得一件一件完成了再安心去法国。 “奶奶我知道了，我回去就给爸爸妈妈写信，我爸爸妈妈肯定会同意的。学校那边我也会去沟通，等具体的行程出来了再和他们确定考试时间，之前也有外地生要回家提前考试的，学校不会那么死板。”李茉不负重望，果然把情绪调节得很快，有条不紊地理好了舒乔说的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舒乔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余老师和顾语存：“那小余这边呢？” “我这边经费是够的，本来就留着钱要带孩子们出去采风，之前工作排得太满一直没有机会。时间上的话需要再和在画室学习的那些孩子们协调，看看他们接受不接受我们回来后多加几节课来补这半个月，也需要和少斐商量一下，他大约也是愿意的。”余老师想着需要?解决的问题，突然又想到了，“舒老师，我们在巴黎住您家会不会过于打扰？或者我带着这俩小伙子住旅馆也行。” “小余，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人家小情侣难得能出去玩一趟，你还非得给人家拆开了？”舒乔指指李茉和顾语存，“不用啦，都住我那，舒奶奶看着你们。” “我和少斐不会打扰舒奶奶休息的，小茉当班长，管着我们俩。”顾语存也开心地答应了，这还是第一次和李茉一起去旅行呢，虽然是有任务的，但这可是巴黎！第一次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出国旅行就去这样一个充满了爱与美的城市，他心里充满期待。 第69章 变不成美人鱼的泡沫 回去的路上，顾语存对李茉说想将那存折里的钱换成法币，能换多少是多少。李茉回忆顾语存给她的那个存折，已经存了不少钱了，区明谦的父母给顾语存介绍了好几个香港富商买画，他们有时还不止买一次，总是回购，顾语存这样独特的风格很受欢迎，所以他也挣了不少钱。 “总不能什么都让舒奶奶出钱，你看了有什么喜欢的我就给你买啊，我是你对象，而且你对象挣得可不少，不给你花给谁花。”顾语存揉揉李茉的头发，他看得出李茉很喜欢宋亚男送她的那个包，说是欧洲带来的国际大牌，那这次去可以再给她买一个，可以换着背。 “可是你已经存了不少钱了，或者我问问舒奶奶要换多少比较好吧，一次都换掉了，你这大半年不都白干了。”李茉觉得买些纪念品是可以，只是一下子花那么多钱有些奢侈。 “这么替我省钱呀，我家小茉真懂事。”顾语存见她算着钱的样子，觉得她好可爱，又想亲她。 “哎呀，谁是你家小茉。”李茉意识到他又凑近想亲她，赶紧害羞地推开了他，“你别讨厌，我说正经事呢，你要记得和顾伯伯说，你要出国几天交流学习，一月中就是年三十了，他不是还和你说让你早点回家过年吗？” 顾语存想起那天在站台上，顾老爹别过脸的时候是这么说了一句，自己也快一年没回江城了。广东不比在省美院，三不五时的爹妈会去一趟看看他，送点东西。不过这次回家是出过国后，还能带着李茉一起回去，夏天糖烟厂来广东的时候，妈妈就委婉地问过他和李茉的关系，还说和他小姨程月华快要和小莫警官订婚了，顾语存说不太着急，反正他就是和李茉在一起呢，他也是非李茉不娶。 “那也要小茉答应才行啊，她有说她乐意吗？”程月敏担心顾语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小茉考验我呢，你看不出来啊？程月敏女士，你也不要那么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我老爹可说过，追你的时候他可是从哈北坐火车到江城，坐了两年这样的长途呢，阿公还说要他工作调来了才肯答应你们好，现在你倒是催上小茉啦？”顾语存小声嘟哝，顾老爹是哈北人，离江城可远着，为了追他妈妈程月敏每个月都哈北江城来回跑，外公觉得距离太远不想让女儿跟他好，顾老爹就把工作给调动来了江城。 话音刚落，顾厂长爱的巴掌差点落在顾语存脑袋上：“臭小子拿你爸妈调侃，胆子大了。” “语存又没说错。”程月敏乐呵呵地笑着护住儿子，“哪件事是你没做过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语存，那你就被考验着吧，好好表现，小茉有了决定之后你要告诉爸妈啊。” 顾语存回想着，忍不住也笑起来了，本来是打算年底回江城了再告诉父母他和李茉的恋爱关系确定了的，现在双喜临门，他们一准开心，想到这里，顾语存满口答应回去就给自家父母写信通报这件事。 李茉回了学校就告诉了寝室三个姐妹，程月华是第一个欢呼的：“你年底要去法国？天呐！是不是要坐飞机，这要在天上飞多久啊？这也太好了！” “是呀你一定是我们学校第一个出国访问学习的，恭喜你呀小茉，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啊。”高秋芝也接着说，几个小妹妹都在这两年成长迅速，月华订了婚，小茉跟着老师在学习服装设计，还要去国外学习，罗娜虽然这几天情绪又不好了，但是之前似乎也一直在打工，很上进。她作为大姐姐，是真心为几个妹妹感到开心，尽管她也看得出罗娜似乎在刻意与几人疏远。高秋芝有家庭，孩子日渐大了却还是需要母亲的陪伴，她不再那么有时间关心这些小妹妹之间的恩怨，左不过就是罗娜同李茉和程月华有些恩怨，李茉虽然是最小的，可是活得很透彻，人也温和，月华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也是没心眼的，罗娜脾气是火爆了点，但是也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这三个人就算闹脾气也闹不了多久的，至于她们不告诉高秋芝的事情，她也不想多嘴多舌。 罗娜淡淡说了句恭喜，李茉也没有多和她计较，还是说会给大家都带礼物，然后就和程月华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巴黎的景点，说说笑笑的。罗娜拿了包似乎是要出去打工的样子，没和她们说什么，高秋芝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但是想想也没有必要再去解开什么矛盾，这样表面的若无其事，也是若无其事。如果一定要把伤疤血淋淋地撕开，去扯开那个长好的痂，露出血肉模糊的真相，免不了又是争吵不休。朋友间的争执或许有时要靠又一方想通，煞有其事的需要中间人来调和，就算和好了也无法重归于好。 罗娜关上门还是能听见里面三人的说笑声，她感觉自己仿佛被隔绝在了她们之外的世界。让李茉见到了自己最难堪的时刻，程月华也知道她狼狈的收场，罗娜就觉得她们会孤立自己。她不想去图书馆，怕晚点又遇到她们。也不想去打工，下学期没有学费的话她也不是很想继续在广东了。两天没吃饭了，她也感觉不到饥饿，就算饿，她也没有钱去买食物。在自己的人生低谷期要去恭喜巅峰期的朋友，罗娜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还是决定出校转一圈，也许转一圈心情就好了，也学习一下正常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罗娜。” 刚出校门就被人叫住，罗娜看向车窗里，是董蕴缘。 “你来干什么，我托李茉把钱还给你了，再多的我也没有，可我会去打工的，我会赚钱还给你。”罗娜一下子警觉了，董蕴缘不是来让她还钱的就是来完成那天所说的话，来揍她的吧？今天她还没有带那个小女孩，大概是方便动手。 董蕴缘见把她吓着了，抿嘴笑了一下：“今天就是来和你说这笔钱的，正巧遇见你。上车吧，有话和你说。” 还是那天的咖啡厅，罗娜和董蕴缘还坐在那天的位置，没有李茉和程月华的陪伴，罗娜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方才，她看见开车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黑衣男子，满脸严肃。她就一直在害怕这人会不会是董蕴缘叫来的打手，是不是要找个没有人的角落暴打她一顿，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上了车，但是董蕴缘却吩咐那人将车停在了这家咖啡店外面，叫罗娜下了车。 “这是...你的车吗？”罗娜问，似乎简云对董蕴缘母女也不错。 “是，不过你想错了，这是我家买的车，和简云没有关系，简云的车也是我家买的。”董蕴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截住了罗娜的话，“看来你的那个朋友什么也没有和你说。” “李茉？” 罗娜有些疑惑，难道李茉知道什么却没有再和她说吗？那天李茉回寝室和她说把钱给顾语存了，不过余老师生病了，或许要过些日子才能转交给董蕴缘，那天之后，李茉没有再和她说过这件事。 “对，李茉是我家祖父祖母的一个世交老太太的学生，那天为了这件事，老太太上门和我家说了李茉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只是见不得你被开除才仗义执言，以后也不会在外面多传我家的事情，希望我父母和我不要为难你们了。那位老太太几十年没有来过我家了，居然这么喜欢李茉，愿意为了她特地走一趟。”董蕴缘想着舒乔奶奶那天晚上突然造访，说李茉如同她的亲孙女一样，也是她的关门弟子，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造成不必要的龃龉。 “她今天倒是说了，在跟一个老师学习，其他的。什么也没说。”罗娜觉得李茉藏得可真够深的，算计得也准，那老太太说要带李茉去法国，还撇干净了李茉和这件事的关系，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李茉居然也能攀上。 “我今天就是想来和你说，我和简云离婚并不会对我和小静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你也是受害者，应当得到简云的赔偿，他给你的这笔钱是他的私产，不是从我家拿来的，所以我还是想还给你。”董蕴缘从包里掏出那个信封，推到罗娜面前，“你收下吧，这是他欠你的，我不想拿这笔钱。另外，好好读书，我有时觉得我遇到这些事是因为我读书太少，但是你还有机会，别放弃学业。” 我也不想，罗娜看着桌上的信封心想。她总是觉得拿着这笔不义之财，她终是干净不了，可是钱真的有干净和脏的区别吗。 “我下个月就要带着小静回英国定居了，今后不会回来了。你也早点忘记这段经历，好好读书，找个正常的好男孩恋爱吧。”董蕴缘见她不拿，继续说道。 董家父母确实是认为这个婚内丑闻让家族蒙羞，所以还是想将她和女儿送到国外。董蕴缘也同意，她和父母的感情不亲厚，能回到小时候和祖父祖母一起住的地方，带着女儿重新开始，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你要去英国？”罗娜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事事比我好，简云还会选择我，甚至要毁了我的人生？” 第70章 徒有虚名的爱情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判断出董蕴缘家的条件该是比她好了不少的，有司机，董蕴缘坐的车看着比简云那辆更豪华。说去国外定居就能去，连祖父祖母都有富有的世交朋友。罗娜为她之前对董蕴缘母女产生的怜悯心感到自惭形秽。想想之前和她说，自己家的情况，罗娜想钻进地底再也不要出来了。 “你能给他新鲜感吧，他会一直去追寻这种新的灵感，在你的身边也不会久待的，对上一个女孩他就是这样。哦，另外，简云也被画室辞退了，我父母给了他一笔钱，算是遣散费？”董蕴缘没有看出罗娜的窘迫，还开了一个小玩笑，“反正，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我的生活里了。” “这样呀。”罗娜笑了，却笑得有气无力。她以为的那些爱情，不过是大户人家暖房的妾室，或是教富家公子哥成人的通房丫鬟对主人家的一点可怜幻想。纵使那丫鬟美若天仙，也是会被更残酷的现实压制下来的，或许爱情的本质就是现实的，她以为自己是那个拯救了王子的美人鱼，哪怕变成泡沫都要为爱赴汤蹈火，其实她只不过是海面上其他的浮沫，一瞬间就会消失。 董蕴缘见罗娜笑了，以为她是真的想开了，又把钱往她那推了推：“我不能出来太久，小静午觉醒来见不到我会哭的，祝你以后都有好运。” 说罢董蕴缘就匆匆走了，罗娜将钱拿来收进了背包，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问李茉，但是又实在不知道问些什么。原先她以为，撇开本地的高秋芝，李茉和程月华是和她一样，毫无根基。李茉是顾语存的女友，程月华是顾语存的小姨，她们之间早已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缠绕着，甚至李茉有了与董蕴缘家平起平坐的靠山都不告诉她，程月华也装得很好，假装是第一次听李茉说这些。罗娜遍体寒意，也许，整个寝室只有她一个外人，是她不自知。 有了信封里的这笔钱，罗娜不用为这学期的用度发愁了。她拿着这笔钱去商店买了条漂亮的裙子，又去大吃了一顿，大口吞咽的时候眼泪掉下来了，她用手背一擦，决定以后只爱自己。 舒乔奶奶来学校和校领导们沟通了要带李茉出国一段时间的事情，并且出示了巴黎那边的邀请函，证明李茉也是受邀请去参观学习的。学校对这件事就很重视了，李茉一切的手续都办得很顺利，校长还表彰了李茉同学努力学习的同时积极参与国际型活动，鼓励她取得更大的成绩。 李家人也是为李茉感到自豪的，周雪梅有些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国外，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叮嘱她要注意安全。李卫国觉得妻子有些过度担心了，同行的有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是知根知底的顾语存，还有熟悉法国情况的知名设计师舒乔，哪里轮得到没出过国的父母来教育她呢？但是那封长长的信还是寄出去了，还有李家托关系换来的法币。信的结尾是：希望你在法国玩得开心，一家人都会等着你回来过年，万望珍重。 李茉将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爸爸妈妈真好，家人真好。她都能想象妈妈戴着眼镜仔仔细细写着信的模样，还有爸爸在她身边唠唠叨叨。妈妈甚至还去问了出过国的阿姨，需要带哪些东西，然后一一记录下来整理成了清单，还加了一行小字：仅供参考。她的爸爸妈妈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 顾语存也收到了家书，没什么过多的嘱咐，就是让他自己要注意安全，更要保护好李茉，今年顾家和李家一起过年，两家都会等着他们回来。 冬天悄然而至，学校早就安排了李茉的期末考试。她考完就拿着行李去小洋楼了，舒乔说要再给她培训几天法语，不能去和人家交流什么都听不懂。罗娜忙着备考，总是在图书馆呆一天，是高秋芝和程月华送李茉去舒乔家的。 “咦，你们是小茉的小姐妹，快进来坐坐，冷着了吧。”舒乔见到高秋芝和程月华二人送李茉来，也对她们很友好，邀请两人进门。 “舒老师家好漂亮啊。”程月华拉着李茉小声说。她以前路过这片总是会幻想，这样的小洋楼里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今天见到舒乔本人，给程月华的幻想提供了土壤，这样的老太太就是属于这么美好的地方。 “你是程月华，语存的小姨。你叫什么名字？”舒乔给三人拿了饼干和糕点，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红茶。 “舒老师，我叫高秋芝，是小茉寝室的大姐。”高秋芝礼貌地回答，她虽然在附近长大的，也是第一次进小洋楼里。 “你们是小茉的小姐妹，都叫我舒奶奶就好啦。你是本地人对吗？”舒乔一听高秋芝的口音就知道她是本地的女孩，“家离这里近吗？” “近，我家就在义忠街。”高秋芝答。 “你寒假里愿意做兼职吗？我家还有一只小猫，本来是打算让朋友帮忙每天来喂一下的，可是朋友这些天也去外地了。你如果方便的话两天过来一次，只要喂一下它，在这里陪它玩一会儿就行，我付工钱。”舒乔奶奶向高秋芝提出了一个要求，又怕她拒绝一样抱来了小猫，“它很乖的，从来不挠人。” 高秋芝看了看小洋楼，想了一会儿说：“舒奶奶，您看把小猫放在我家养可以吗？”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小高，你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小家伙自己待久了我也怕它孤单。”舒乔喜出望外。 “不会不会，我家也有一只小猫，正好可以做个伴。等您回来了，我再把您的小猫送回来。”高秋芝家里正好也养了猫，是她老公养的，儿子很喜欢。而且让她隔三差五在主人不在的小洋楼里来，她有些不适应。 “小高，寄养的费用先给你，还有这小家伙喜欢吃的玩的，一会儿你就先带去。”舒乔起身找钱包，却被高秋芝阻止了。 “舒奶奶，真的没事，就是养几天不需要什么钱，小茉是我的小妹妹，您是她的老师，这是做姐姐的应该做的，我就拿小猫的食物和玩具就好了。”高秋芝也是真的喜欢这只小猫，大约是她身上有猫咪的味道，小猫也和她亲近极了，跳上她的膝盖蹭她的手。 月华与高秋芝同李茉道了别，带着小猫走出了小洋楼。高秋芝看了看时间，邀请月华和自己回家，在家里吃了午饭再一起回学校，程月华也欣然答应。 “小茉真聪明啊，这个舒乔奶奶一看就是那种有文化有风度的人，能跟着这样的人学手艺，还能出国。”程月华由衷地感叹。舒乔的举手投足，说话做事她都看在眼里，她以前没接触过什么服装设计师，以为就是留过洋的裁缝，但是见了舒乔才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就是迟暮之年都带着优雅的。 “也是小茉自己努力，又要读书又要学服装设计的，两头兼顾，还都学得那么出色。”高秋芝主要是佩服李茉，她自己也是家庭和学业两头兼顾，有时都会觉得力不从心，可是李茉却把两件事都做得那么优秀。 “舒奶奶送的这个围巾可真好看，秋芝姐，这个藏蓝色衬得你皮肤好白啊，我的驼色也好看，可惜娜姐没来，她那么漂亮，舒奶奶肯定也能选出最适合她的颜色的。”程月华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是这羊绒温暖又轻薄，舒乔还选了两个最适合她们的颜色。程月华和高秋芝一看那个包装盒就知道价值不菲，一开始不肯收，舒乔说这是她以前的同事给她寄的纪念品，她自己不爱出门用不上围巾，坚持要送给她们。 “回去还是不要和娜娜说了吧。”高秋芝听程月华提及罗娜，心中咯噔了一下，“你没有觉得她最近对小茉的态度都有些奇怪吗？” 程月华叹气，怎么能没感觉到呢，她知道还是因为简云的那些事情，罗娜的性格变得孤僻又极端，但是再有怨气应该也是冲着简云，甚至董蕴缘啊，关李茉什么事呢？这几个月只要李茉在宿舍里，罗娜就会说自己要去阅览室或者要去打工了，一开始李茉还问罗娜在哪里工作，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罗娜也冷冰冰地说自己安排好了不用她担心。 程月华私下问过李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罗娜，李茉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李茉不在寝室的时候，罗娜的表现就还算正常，只是不和高秋芝与程月华多话，问她什么也是会笑着回答的。 “小茉自己都不知道吗？唉，我们两个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话传来传去容易把问题放大。”高秋芝也想不明白罗娜究竟在别扭什么，可还是叮嘱程月华别再当她们中间的和事佬了，她隐隐有种感觉，罗娜对李茉的态度是从得知李茉要出国那天开始改变的，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 第71章 粉饰太平 “秋芝姐，你说娜姐会不会是眼红小茉要出国了？”程月华直接将高秋芝心里的感觉说了出来，追本溯源，她也感觉是从李茉在寝室说自己跟着一个服装设计师在学习，年底要去法国开始，罗娜的态度急转直下。 其实要说李茉出国，院里嫉妒她的学生可不少。这些天关于李茉的闲言碎语从来就没有断过，有的说她是仗着美貌找了个富豪，所以才有这出国机会的。还有说她逢迎讨好了校领导，因此校长都要站出来替李茉撑腰，遮掩这个丑闻的。那些泛着酸味的难听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可是她们自己一个寝室的人总不该信这些谣传吧？李茉和顾语存的恋爱关系，她们自己人都知道啊。 “那我们就更不应该掺合了，难道帮着娜娜说小茉不该炫耀？小茉本来也就是凭本事出国交流啊，如果小茉什么都不会，什么也没学好，这舒乔奶奶也不会带她出国了。”高秋芝明白罗娜是有些嫉妒心在里面，但是也觉得这样很不应当，李茉也不是抢了她罗娜的机会，有什么可嫉妒的。 “秋芝姐，在这些人际交往的事情上，我没你聪明，小茉也是没你有经验，可是我们也经常会觉得，寝室关系搞成这样有点可惜。”程月华还是希望在那俩人使把劲，毕竟还要同一个房间住两年，罗娜总是对李茉避而不见，她们彼此都是难受的。 “我也觉得很可惜。但你知道吗，我们隔壁202每天都拌嘴，那个瘦高的小姑娘和那个矮矮的，叫什么来着？小珍，基本是见面就吵的，还有303，你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动静那么大吗？她们寝室三个人的小团体排挤另外一个，吵得可凶了，那个落单的搬去一楼尽头那个没人的寝室住了。”高秋芝拉住了程月华的胳膊，“所以娜娜如果只是不和小茉说话，咱们就先别掺合，在中间传话什么的总归是不好的。” “排挤？都是一个寝室的她们干嘛这样呢？”程月华听高秋芝说这些，心里也想到了以前自己被初中高中里那些同学排挤的时候，有些感同身受，不免同情起了那个搬出寝室的女孩。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想说我们啊，也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别被这些争执影响了。像小茉，她又要学这又要学那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纠结和娜娜在生她什么气呀。”高秋芝知道这些也是同届的其他本地同学闲谈的时候说起的，还说羡慕她们寝室氛围好。她当时苦笑着想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只要罗娜还愿意和李茉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外人看她们的寝室就是觉得很羡慕的。性格迥异的四个人住在一个窄小的房间里，家庭，经历各不相同，能处得到一起也是缘分，处不来了也不必撕破脸，自己有自己忙碌的事情就好了。 但是罗娜看见高秋芝和程月华脖子上系着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围巾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这条围巾她记得李茉也有，是粉色的。她看见高秋芝将那围巾悄悄收进了柜子，程月华还大大咧咧地戴在脖子上，进屋也没解下来，就问：“你们去逛街了吗？” “没有没有，娜姐，你今天看书看得怎么样？”程月华小心翼翼地说，她还不知道罗娜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觉得她们出去逛街没带她吗？ “看得有点累了，我先休息了。”罗娜拉上床帘，忍不住落下了泪。果然程月华在转移话题，这围巾一定是李茉送给她们的，她都能想象三个人亲昵地挽着手逛街，然后李茉买了和自己同款的围巾送给这两个人的情形。一定还说了回去不要告诉罗娜，她们三个戴一样的就好了。她本来以为，楼上寝室那种抱团排挤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她罗娜身上，但是也还是发生了。高秋芝还是顾虑她的感受的，知道要把围巾收起来，只是为什么李茉叫她们去逛街的时候高秋芝也没喊上她呢？程月华毕竟是顾语存的小姨，一定也是站在李茉那一头的，而且程月华也知道那些事情，一定也是和李茉一样要抱着董蕴缘或者李茉那个老师那样的有钱人的大腿来挤兑她的。想到这些，罗娜下定了一个决心。 高秋芝和程月华见她拉上了床帘，也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两人也不敢说话了。高秋芝收拾好书包对程月华比了个手势，两人就一起去阅览室复习了。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秋芝姐，我感觉娜姐又不高兴了。”程月华惴惴不安地问。 “我也不知道，娜娜可能比较敏感，也许是早上复习的时候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高秋芝感觉罗娜看见她们两个进门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不也是罗娜不愿意送李茉，说自己去阅览室复习了，关她和程月华什么事情？ “好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娜姐。”程月华不停叹气，她真的觉得和现在的罗娜相处太累了，不知道哪句话就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好啦，现在的娜娜和以前的娜娜都是她呀，也许过段时间她就又变回来了呢？”高秋芝拍拍程月华的背，安抚她。高秋芝自己何尝不觉得好累，要分一部分情绪去体谅罗娜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哪怕她已经尽量做到独善其身了，可还是会被罗娜突然阴沉的脸裹挟了情绪。 第72章 飞行的初体验 去往巴黎的飞机上多半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李茉忍不住看，她好想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外国人啊，他们平时都在哪里呢，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舒乔见她又想装淑女又忍不住偷看的样子轻声笑：“你想看就大大方方看，看习惯了到了巴黎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奶奶，你说我平时怎么都没见过外国人呢？”李茉轻轻在舒乔耳边问。 “你平时就在学校，时不时去逛逛街也都是去商店什么的，看到的当然不多啦，今天开始的半个月除了我们几张脸，你见到的多数就都是外国人了，哦，不对，去了那边我们就是外国人了。”舒乔刮了一下李茉的鼻子，孩子平时三点一线的，学校画室小洋楼，看到的老外都是在画册上，今天见到鲜活的肯定好奇。 “也是，视野打开了，世界就宽阔了。”李茉嘀咕。 “哎呀，我们小茉真是，这个悟性了得，不愧是舒老师带出来的学生。”这句话恰好被余老师听见了，忍不住夸赞她。 “那是，你们几个孩子不要只顾着看，一会儿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倒时差可难受了。我们落地的时间可是法国的早上，来不及补觉哦。”舒乔主要是嘱咐新鲜感没过的李茉和魏少斐，他们两个从到机场就开始这里看看，那里玩玩，上了飞机连个安全带都能玩半天。还是顾语存能稳得住，跑前跑后帮舒乔和余老师搬行李，办登机手续。 起飞时一瞬间的失重让李茉充满了兴奋，她不由地望向顾语存，顾语存也隔着过道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顾语存一定也是喜欢这样新鲜的体验的，只是在李茉高兴到不稳重的时候他就要做那个稳重的后盾，帮她注意着一切因为兴奋而麻痹了的事情。 平稳飞行的时候，空姐推着餐车来服务了。舒乔和余老师都要了红酒，顾语存只要了温水，李茉和魏少斐看着满满当当的餐车都犯了难，李茉想喝可乐，魏少斐想喝咖啡，舒乔也没阻止，随他们去了。待空姐走了以后才告诉李茉：“高空飞行久了肠胃会有点不舒服，尽量不要喝有气泡的会比较舒服，最好是像语存那样多喝点水。喝咖啡也不太好，一会儿可就睡不着啦。” “可是我觉得好可惜啊，那么多喝的他就选个水。”李茉真诚地说。 “是呀，小语存今天装得真成熟啊。”舒乔也和李茉咬耳朵调侃顾语存，“平时一来我家就去拿可乐，今天倒像是个大人了。” “就是就是，不知道他演什么大人呢。” 舒乔奶奶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李茉忍不住解了安全带沿着过道走了会儿，又回到了座位，顾语存和其他俩人也都睡着了，她隔着过道看着顾语存熟睡的侧脸，慢慢合上眼睛，在飞机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再睁开眼的时候，机舱里已经很亮了，舒乔告诉她还有一小时降落，李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看了看顾语存。 顾语存见李茉醒了，递给她一个水壶，里面是刚问空姐要的温水。李茉的确觉得嘴唇都干燥地起皮了，抱着水壶一饮而尽，被碳酸饮料和飞机上的食物侵蚀过的肠胃也在那一刻得到了松弛。 “我们小语存真是贴心啊。”舒乔看着顾语存的体贴周到，心里也非常满意。 “是啊，我都渴死了，语存你怎么想到带水壶的？”李茉也觉得顾语存这次的表现真的成熟地都不像他了。 “周姨给你的清单里不都写了吗...说国外不太喝热水，我们又是冬天去的，最好随身带个水壶接热水喝。”周雪梅列的那个清单虽然是给李茉的，但是顾语存却要来按照清单仔细整理了一遍，因为那是周雪梅认为李茉可能会需要的东西，他必须为李茉做好准备。 “噢，我没怎么看，我妈妈不是说仅供参考吗...我就没看。”李茉看了那行小字，就觉得那个阿姨的经验或许只用参考就好了，不用落实。她心里有些歉疚，更多的却是幸福。妈妈记挂着自己，语存又这么周到，李茉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舷窗外，已经可以看见城市的掠影了，穿越重重云层，巴黎近在眼前。 过了海关，舒乔和一个穿着时髦的棕色头发的女郎紧紧拥抱，她和李茉等人介绍说女郎叫薇奥拉，以前是她在巴黎时候的助手，现在就职莱美集团。薇奥拉也热情地拥抱了李茉，还说了句中文的“你好”，李茉用法语问候，薇奥拉听后称赞她说法语很好听，李茉连连道谢，薇奥拉不认生，大方地打量着这几个异国来客，又将眼神落回到了李茉，夸她像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这句有些复杂，李茉没有听懂，舒乔说她夸你好看呢。李茉又向她道谢，这外国女郎，棕色长发，明眸皓齿，脸庞小巧玲珑，怎么还会觉得她有那么美呢，怎么听怎么客套。 “我觉得她形容得很对。”顾语存肯定地冲李茉点点头，小茉可不就是像娇艳欲滴的花骨朵一样。 “人家客气呢，她好美啊，少斐你觉得呢？”李茉问魏少斐。 魏少斐已经看呆了，这身材袅娜的法国女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总是笑意盈盈的，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是好美啊，像西方神话里的女神。” 女神薇奥拉一路上都在和舒乔奶奶聊天，她从容地开着车，舒乔坐在副驾驶，李茉听着里面一些关键词也能猜测对话中的内容。薇奥拉说自己很思念舒乔奶奶，虽然现在的工作也很好，还是觉得在舒乔身边安心，因为舒乔回国以后就没有人再能教她了，又说了些自己生活的变化，舒乔则是点评了一些薇奥拉给她看过的作品，夸薇奥拉进步很惊人，期待看到她更好的作品。然后舒乔向薇奥拉介绍了李茉，像是知道李茉会听懂，转过头来对李茉微笑。 “本不打算再教学生了，但是李茉这个孩子让我看见了未来。”舒乔对薇奥拉说。 “您是打算让她来巴黎发展吗？我很愿意介绍她进莱美上班，只要她的语言可以过关。”薇奥拉说，她看了李茉的一些设计手稿，虽然青涩，但是却充满了创作力，薇奥拉觉得舒乔老师并没有夸张。 “现在还不是时间，她很聪明，语言绝对不是问题。”舒乔笑着答，或许有一天李茉会以一个独立的设计师的身份踏入巴黎时尚圈，绝不是靠人的引荐，她相信李茉有这个实力。 李茉的注意力慢慢被窗外的景色分散，今天的巴黎下着一点小雨，整个城市像是被一层柔光笼罩。在冷色调的街道，行人们撑着颜色各异的雨伞为这街景增添了各样的色彩。难怪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第74章 能看见铁塔的房间 很快薇奥拉就开到了舒乔在巴黎的住所，她将车钥匙留下李茉才知道这辆车是舒乔曾经在巴黎的座驾。看着老太太熟练地把车开进车库，李茉的下巴都要合不上了：“奶奶，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舒乔飒爽地把钥匙丢给李茉：“你以后也得学，女孩子一定要会开车，这样能自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李茉点点头，对于这个神秘的世界，舒乔奶奶为她打开了一扇门，今后她会踏实地探索，因为她相信，身后会一直有舒乔奶奶赞许的眼神。 舒乔在巴黎的小楼有三层，楼下是会客厅，厨房和一个小花园，二楼是四间房间，主卧是舒乔的，余老师一间，李茉一间，顾语存和魏少斐住一间，三楼是舒乔的工作室，只有她和李茉可以进。舒乔将李茉带到房间里，说这个房间之前是她的小女儿住的，薇奥拉之前让人来打扫过，家居用品都清洗过，房间纤尘不染。最妙的是还有一个小阳台，舒乔打开阳台门让李茉向远处看。 “埃菲尔铁塔！”李茉惊呼，这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埃菲尔铁塔。 “晴天的时候更好看，但是很不巧，冬天也许一直是灰色的了，这几天可就要下雪了。”舒乔说，很可惜夏天的时候没有带李茉来，她应该会更喜欢夏日的巴黎，不过也没事，李茉今后肯定有机会见到。 “你这个房间好漂亮啊，还有阳台！”顾语存收拾好行李就来李茉的房间，“舒奶奶果然还是最偏心你。” “那是，舒奶奶不偏心我难道偏心你吗？她可是我的老师。”李茉还在阳台上托着腮看远处的埃菲尔铁塔，行李箱都还没有打开。 “你自己睡会不会害怕啊？”顾语存问，他知道李茉以前没有去过远的地方，要不就是和父母一起，要不就是和程月华她们一起，担心她一个人睡会害怕。 “我...你放心，我害怕了也不用你，我可以去找舒奶奶陪我。”李茉涨红着脸，这顾语存怎么出了国更不正经了，她害怕难道要他陪睡吗？ “你想哪儿去了！”顾语存揉揉她的头发，“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这种思想，也不知道是谁把你带坏的，是不是我小姨？我回去可要好好说说她了。” “除了你还有谁啊...”李茉羞臊地回了卧室，“我要理行李了，你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舒奶奶说一会儿要出去吃饭了，你要是累了的话补一觉，我给你打包回来吃。刚才你在飞机上睡觉我听到你咳嗽了好几次，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没睡好。这阳台门还是要关着，不要把房间的暖气都放出去了，别着凉了。还有......”顾语存惦记着李茉以前得过肺炎，天一凉她就会有点咳嗽，所以还特意给她从国内背了个热水袋，让她睡觉的时候可以捂在胸口，生怕她在异国他乡生病。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吃饭我要去的，我穿厚一点出门嘛，顾语存你现在比我爸还要啰嗦，说出来的话都跟我爸差不多。”李茉嘴上埋怨顾语存啰里八嗦，还是乖乖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厚实的外套，“我一会儿穿这个出去行吗？” “行，鞋子也要厚一点的，寒从足底起，这里可不比广东...”顾语存还是忍不住说，没说完就被李茉请出了房间。 “在楼下就听见你们讲话了，怎么啦，吵架了？” 顾语存从李茉房间出来就下了楼，魏少斐还在房间收拾，余老师和舒乔奶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他下来了余老师问。 “没有吵架，就是看她穿得少了怕她着凉，多说了几句。”顾语存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以前李茉可不是这样的，他说什么李茉都觉得有道理，做什么李茉都很崇拜的，现在可好，说多了两句李茉就嫌他唠叨。 “你们这对啊...”舒乔被逗乐了，“小茉这么有自己的主张，她不会冻着自己的，你也别太唠叨她了，知道你也是好心，但是她是要男朋友啊不是又给自己找个爸爸。” 顾语存不说话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其实李茉长大了，或许说李茉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只是以前把自己的锋芒隐藏了。而随着他们的关系日益亲昵，李茉开始不再藏着她独立有主见的那一面了，是他一时还不能适应，还想像保护一个孩子一样去保护李茉，而她要的并不是保护，而是队友，一个可以和她共同前行的队友了。他想起李茉在面对流氓骚扰的时候镇定从容地拿起那把匕首，作势要捅破那流氓的喉管的时候，又想起李茉教宋亚男如何处理想吃绝户的丁伟军的时候...或许李茉从骨子里就是个向往独立的强者，只是因为以前面对他们的感情问题悬而不决的时候有过伤心和脆弱，他不该被那些蒙蔽了双眼，而是要快速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他可以是面对危险的时候协助李茉去按住歹徒的协助，可以是她因为恐惧而大哭的时候的拥抱，可以是在李茉行侠仗义的时候的维护，他可以是后盾，是支撑，而不可以操纵她的决定。 掌控另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傀儡并不是保护，更不是爱，他爱的人的皇冠也不当由他来加冕，只用当那个与她并肩前行的人就足够了。 顾语存也该好好想想既到了巴黎，该要如何扩宽自己的世界了。他不再纠结于李茉会不会累，能不能去吃饭，也不纠结她穿多厚的鞋子，开始和余老师讨论这几天的行程。舒乔笑着听他们的讨论，心里想，顾语存和李茉都是一点即通的，说话不费劲，很好。 魏少斐下楼的时候三个人都惊了一下，这家伙平时穿得邋里邋遢的，头发都不梳，今天居然洗了个澡，还喷了古龙水，穿着一身偏大的西装，肩膀垫得很宽，甚至还抹了发蜡，那副挡了半张脸的眼镜也摘下来了，换了一副金丝框的，确实是英俊了不少，但是... “少斐啊，你穿得像个小开一样想干什么？”余老师一语中的，顾语存和舒乔的眉头也解开了，他们都在心里想着这句话，但是又都觉得自己这么说太伤魏少斐的心了。 “老余你不懂，舒奶奶，我这身怎么样，我们一会儿是和那个薇奥拉小姐一起用午饭吗？”魏少斐觉得余老师可真是不懂时尚，他刚才在街上见到好多绅士都穿着正装，想着自己也带了一套西服，就想立马换上。 “不错，少斐，你这西服有点大，应该是之前胖点的时候做的吧？”舒乔斟酌着开了口，魏少斐看来是想开屏给薇奥拉看，这小子不懂隐藏自己的心意，也是个爽快的孩子。 “不是，是我妈定给我哥的，本来说他结婚正好穿这身，但是我说要出国访问，我妈就让我带来先穿了。”魏少斐也有些苦恼，偏大倒也罢了，裤腿还长了一大截，他都把裤腰提到胸口了还是长。 “难怪呢，向钦慕的女孩子示好的时候穿西服当然可以啦，就是你这件啊太大了，你跟着我来吧。”舒乔拍了拍魏少斐的胳膊，让他跟着自己去阁楼，“语存，你也过来，奶奶给你们俩一起打扮打扮。” 顾语存本来想说不用了，他画画会搞得身上都是污渍，可惜了舒乔的衣服，但是想着李茉上次见到自己穿西服的样子，还是跟魏少斐一起上了楼。 第75章 情迷巴黎 舒乔让魏少斐把西服还给他哥哥，拿出了两套西服，分别给了他们二人：“这两套西服是按我先生的尺寸定制的，语存穿应该是正好的，少斐你先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奶奶再帮你改。”还配着两件质感厚重的大衣，拿在手中都觉得沉甸甸的，顾语存的是全黑的，魏少斐的是灰色斜纹的。 李茉听见阁楼上有动静也跟了上来，见舒乔在打扮两个男孩，也倚靠在门边啥有兴致地看，舒乔见她来了就问：“小茉，分别搭配什么领带好？过来给他们挑一挑。” 李茉选了灰底波点的领带给顾语存，又选了一条橙色的花纹领带给魏少斐：“语存这一套的外搭是黑色的，露出灰色波点的可以减轻些对于视觉的侵略性，少斐这一套的衬衫是宝蓝色的，用橙色正好有碰撞感，也年轻活力一些。” “通过，好了，让他们自己换吧，咱们先下楼。”舒乔鼓掌，拉着李茉下楼去喝茶，让两个男孩回房间更衣。顾语存先换好了，魏少斐还在为领带犯愁，求助地看了眼顾语存。 顾语存笑：“不行，这事我给你做就有点恶心了兄弟。”他得赶紧下楼开屏给李茉看，至于魏少斐，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吧。魏少斐也只得跟着他先下了楼。 “不错不错，小余，以后语存不上班的时候你借我当模特如何？”舒乔满意地看着顾语存的打扮，转头又看向魏少斐，“少斐，领带呢？” “我不会系。”魏少斐垂下了脑袋。 “小语存没教你吗，我记得我之前教过他的呀？”舒乔让魏少斐坐下，耐心地教他怎么打领带。 “他不教我，还笑我！”魏少斐向舒乔委屈地告状，学顾语存的样子说，“他还说：‘这事我给你做就有点恶心了，兄弟。’” 舒乔听后哈哈大笑：“早知道我也不教你，一会儿让薇奥拉来教你。” 魏少斐听后不但没有害羞，还满眼星星地问：“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但是薇奥拉中文可不好，你想多跟她说说话还是要讲法语，你行吗？”舒乔也逗魏少斐。 魏少斐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子可太有意思了，不含蓄不掩饰。听了就缠着李茉教他用法语问候，还要说“你很漂亮”，李茉耐心教了他几遍后放弃了，无奈地对魏少斐说：“少斐兄，我看你还是放弃了吧，知难而退。” 魏少斐听了也不恼，自己想了办法说：“我还可以跟她说英语啊。” “你英语好吗？”顾语存问。 “不好，不过指不定哪一天，有一种开关，放进耳朵里就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了，到时候可不就方便多了。”魏少斐坦率承认了自己除了中文其他一窍不通，但是也还是没有放弃，依然在幻想。 “我的意思是，干嘛非得说？你可以用你擅长的嘛。”顾语存丢了个白眼给他，这家伙就知道打扮得像个小开，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个画家了。 “语存，对哦，我发现你是真的聪明啊语存，记你一功。”魏少斐经过提醒才记起自己是个画家，还可以用他手里那支笔去打动喜欢的女孩。 余老师见他们三个在客厅闹哄哄的，舒乔在餐吧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纵容，心里有些过不去，悄悄走到舒乔身边说：“舒老师，我这两个徒弟就这个样子，平时在画室也是吵得不行，还把小茉给带活泼了，我知道您好静，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舒乔连忙制止他：“年轻人就是应该活泼一点，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的，你不觉得有他们三个，巴黎的雨天都没有那么阴沉了吗？何况小茉本身就是个机灵鬼，也不是他俩带的。”舒乔喜欢李茉给她的生活带来的一切，平时叫着“舒奶奶”亦步亦趋地跟着，喝杯咖啡吃个蛋糕都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小得意，每天想着法给她解闷，有时会给她带束小野花，有时还会用边角料给她的小猫做衣服，小猫不乐意穿，李茉就满屋子追着小猫哄骗。还有这些随李茉而来的小朋友们，有泪有笑，有时甚至愚蠢，但是都让舒乔感觉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在李茉没有到来之前，舒乔的生活一片寂静，她只是在等待去与先生汇合的日子，每一天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有了李茉和这些孩子，她开始期待新的一天，期待着那欢快的敲门声和探进来的小脑袋，或是开心或是沮丧地叫一声“舒奶奶”。 舒乔的子女中，有大学教授，有商人，有科学家，还有歌唱家，唯独没有继承她的衣钵的，她曾经也没有刻意引导子女去继承，因为舒乔觉得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一遭，都有权力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想将那个机会留给他们自己。但是当李茉走向了她，她突然觉得有传承真的很好很重要，因此舒乔心甘情愿将服装设计中最美好的世界全部展现在李茉面前。她明白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多明天可以期待，但是李茉还会带着她教授的那些本领，去拥抱那些美好的明天。 薇奥拉小姐并没有加入他们的午餐，晚餐的时候才现了芳踪。李茉下午尝了可丽饼，又吃了新出炉的法棍，晚餐不太吃得下了，只能看着顾语存他们享受美食。另一个不太吃东西的是薇奥拉，吃了几片起司就开始小口喝酒，与舒乔和余老师一起抽烟。舒乔记得顾语存也抽烟，问他要不要，顾语存说自己戒了很久了，舒乔笑，对薇奥拉说：“大概是李茉不喜欢他抽烟。”薇奥拉也抿嘴一笑，问李茉：“你不喜欢接吻的时候有烟草的味道吗？”李茉脸红了，舒乔拍拍薇奥拉，又笑着说：“不要欺负她啦，她不喜欢被这么问。”相比于薇奥拉的热情豪放，李茉的感情还是要内敛许多的。 顾语存小声问李茉她们在说什么，李茉说：“在笑你呢。”顾语存知道李茉在瞎说就没和她计较，魏少斐却急眼了：“能不能让她也笑我啊？” 李茉翻了个白眼给魏少斐：“你说法语她准保笑你。” 魏少斐闭了嘴，薇奥拉的眼神还是落在了他身上，夸他领带的颜色选得很好，和这一套西服很配。魏少斐急得抓耳挠腮，既听不懂，又不会答，眼神无助地望向李茉和舒乔奶奶，李茉只能给他当了回翻译，魏少斐听了对薇奥拉笑着说：“谢谢，你也穿得很漂亮。” 薇奥拉居然从他的神情中将答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问李茉：“他是在说我漂亮吗？”李茉点头，少斐兄可太厉害了，这哪里还需要他脑中幻想的新发明啊，只需要自信就够了。魏少斐手舞足蹈地又比划又说几个英语单词的，愣是把自己的职业介绍到薇奥拉明白了，然后又和她说他们下午的行程，薇奥拉时不时也被他逗乐。舒乔奶奶乐得看魏少斐示爱，在他不会说的时候还把他的意思翻译给薇奥拉。 酒足饭饱，意犹未尽，在分别的时候魏少斐还问薇奥拉：“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这句薇奥拉没有明白，看了看李茉。待李茉翻译了魏少斐这句话之后，这个热情的法国女郎笑着贴了贴魏少斐的脸，在他耳边说了句法语，又紧紧抱了抱舒乔，和其余人说完再见就离开了。 魏少斐还在看着那个倩影发呆，怔了好久重复着薇奥拉说的话问李茉是什么意思，李茉说：“只要你想。” 被薇奥拉贴过的脸像火一样炙热，魏少斐的魂都要被她牵着走了，他要为巴黎写一首赞歌。 第76章 见不到面才需要照片 晚上，李茉躺在大床上却睡不着，一半是见到了这么多新鲜事物的兴奋，一半是，有些害怕。虽然她知道这是舒奶奶的家，也知道隔壁住着顾语存，但是还是对黑暗有些恐惧。想着想着，她抱着枕头去敲了舒奶奶的房门。 舒乔也还没有睡，靠在床头翻一本相册，见李茉来了温柔地招呼她睡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小朋友怕黑，不敢一个人睡了？” 李茉撒娇地将脸靠在舒奶奶的手臂上：“有一点，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奶奶？” “行啊，我也太久没睡这里了，有你陪我，正好。”舒乔替李茉掖好被子，指着旧相册里的人问，“你猜，这是谁？” 李茉看相册里穿着骑马服的少女，一眼就认出是舒乔：“奶奶，您还会骑马呢？” “是啊，以前我先生会带我去庄园骑马，是他教会我的。”舒乔点着照片背景里一个模糊的背影说，“这是我先生，他牵着的那匹马是他最心爱的。” 李茉看见另一张照片里，舒奶奶和先生一起抱着一个小女孩，问舒乔这是谁。舒乔答：“这是我的小女儿，这是她六岁的时候照的，你看，这眉眼是不是和你很像？” 李茉仔细看着，的确有点相似，李茉浓眉大眼，相片里的小女孩也是，可惜她小时候没有照片，不然也能拿出来对比看看了。 “她呀，现在在北美的一个大学里当教授，几年前，我的小外孙女，就是她的女儿，也还在我身边，后来她另嫁了一个美国人，就把女儿也带去了。”舒乔说，小女儿一开始将外孙女带走的时候她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外孙女自己也有些向往她妈妈说的那个国家，舒乔只能放她走。想来那个小女孩现在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舒乔不知道生前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奶奶，我也想照一张照片，您给我放在最后一页可以吗？”李茉见舒乔看着照片有些难过，就想逗她开心。 “傻丫头，见不到面才需要照片，等你也要离开了，我再把你的照片放进相册里。”舒乔轻声笑着，说出的话却是伤感的。 “我小时候觉得很不公平，我两个哥哥都见过奶奶，就我没有见过，因为我出生前，我奶奶就不在了。我妈妈说，我奶奶是个很好的老太太，对待任何人都很温和，在以前那个年代却是个大脚姑娘，我会想象奶奶对我很温和的样子，也会想象她脚大，走起路来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一直觉得很可惜，我没有和她一点共处的时间，也没法在她膝下承欢...但是舒奶奶，您让我有亲人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您会觉得冒昧吗？您那么有文化有见识，我心里只是觉得和您亲近，也感谢您，把您当成我的亲人。”李茉闻着舒乔奶奶睡衣上淡淡的香味，有些犯困了，梦呓一般说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当然不会，你是我没有血缘的孙女，睡吧，睡吧。”舒乔轻轻拍着李茉，听她均匀的呼吸，和壁火的细微声音合奏，她知道李茉已经睡着了，还是忍不住说，“是我要感谢你，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身边，谢谢你愿意花那么多时间来陪伴一个老太太。” 顾语存有些择床，再加上魏少斐一晚上都在房间作画，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清晨起来一看才五点，旁边床的魏少斐估计刚睡下，他就先下楼了。舒乔和余老师坐在餐厅了，招呼他去吃早餐。 “舒奶奶，余老师早，小茉呢？”刚才他路过李茉的房间看见门开着，李茉却不知去向。 “小茉昨晚睡我房间的，说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语存，你也没睡好？”舒乔见顾语存顶着两个黑眼圈。 “昨晚少斐拉着我聊得很晚，我实在撑不住了睡着了，他又开始画画，估计他今天早上起不来了。”顾语存又打了个哈欠，回答舒乔。 “那你搬去小茉房间睡吧，让小茉跟我睡，你们两个大男孩一个屋子是会彼此影响。”舒乔无奈地笑了，又是倒时差又是遇到了美人，魏少斐昨天怕是激动得半宿都没睡着，可劲吵顾语存呢。 李茉倒是很乖，睡着之后就像只小猫一样安静地蜷在她身边。大学寝室有熄灯时间，李茉的作息被调节得很规律，再加上旅途劳顿，她都没有什么时差的困扰。舒乔见天亮了起身，李茉都还在沉睡。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您休息了？”顾语存考虑着舒乔奶奶的感受，他的确很需要良好的睡眠，但是舒乔年岁已高，也许更需要休息好了才有精力。 “没事，小茉乖得很，反正她也不敢一个人睡。你的行李什么的别动了，那房间还归她用，晚上让她睡奶奶这来，这样大家都能休息好。” 想了想这也的确是最优解了，顾语存也真的不想再被魏少斐问“你觉得薇奥拉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问到半夜三更了。 天光大亮顾语存才去叫李茉起床，李茉揉揉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翻个了个还想继续睡，才看见拍醒自己的不是程月华而是顾语存：“语存...你怎么来了？” “舒奶奶让我喊你起床呢，今天要带你见几个设计师朋友，你是不是忘了？”顾语存牵起她放在被窝外的手，忍不住贴在唇边亲了亲。 “咦，对哦，这里是巴黎了。”李茉慢慢醒过神来，“这个床好软啊，比南江酒店都要舒服，我起不来。” 李茉以前睡得最舒服的床就是南江酒店的床，她在家里的床是木板的，在学校是铁架床，在南江酒店那几晚她都觉得把自己惯坏了，回学校怎么都不习惯不适应，腰酸背痛了好几天。没想到舒奶奶家比南江酒店还要舒服，她躺在床上都能陷进去，像睡在云朵里。 顾语存见她耍赖，也宠着她的起床气，让李茉环着自己的脖子将她抱了起来，又为她穿好了拖鞋，半跪在她脚边对她笑着说：“可以起床了吗大小姐？” “可以可以，赏你个面子，我去洗漱，语存，你们要出门吗？”李茉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问。 “是啊，我和余老师出去，少斐兄昨晚闹腾了一晚上，还在补觉呢。”顾语存闻着房间里充满着她身上的香气，有些按耐不住，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句就从李茉身后抱住了她，环着她的腰，弯下身闻她发丝的芬芳。 “你也没睡好吧？别太累着了，早点回来休息噢。”李茉也揉揉顾语存的头发，以前听顾语存的妈妈说过，他择床厉害，换了个新环境总要几天适应，小时候睡不好还会撒娇，原来是这样撒娇的呀。 “我要先出门了，余老师等我呢，下午舒奶奶说没安排，我们两个再出去走走。”顾语存有些留恋李茉这样轻轻揉着自己的头发的感觉，虽然她好像在哄小孩，但是很迷人。又粘了她一会儿才舍得放开怀中这温香软玉，恋恋不舍地对李茉说。 “好，你先回来的话等等我，看见什么好吃的给我买噢。”李茉挥挥手，她昨晚没吃多少，今天又起晚了错过了早饭，肚子早就空了，就等着舒奶奶中午带她去吃法餐。 第77章 不愿归根的落叶 舒乔开车带着李茉去与那几位朋友会面，除了薇奥拉还有四个设计师，其中一个女孩是亚洲面孔。李茉见他们分别与舒乔用法语问候，然后拥抱，又和自己握手，那个亚洲女孩也是如此，猜想她或许不是国人，李茉想着等回去了或许可以问问舒奶奶。 席间，几位设计师愉快地交谈着，李茉不太插得上话，就一直在愉快地吃，舒乔向那几位跟着她学习过的设计师介绍了李茉，他们也十分热情，但是李茉总是觉得这几位有些不对劲，除了薇奥拉。薇奥拉知道李茉的法语不是非常好，总是放慢语速与她交谈，虽然她自己不吃东西，也还是会在上菜的时候给李茉介绍，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 甜品都上了好一会儿了，那几人还是在缠着舒乔奶奶提问，李茉觉得有些无聊了就想逛逛这个餐厅。她对薇奥拉说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薇奥拉问她需不需要陪着她去，李茉连忙说不用不用，可是还是能感受到薇奥拉关切地注意着她有没有走对方向，李茉不得已只能走向洗手间，的确也是需要补一下口红了。 “你跟着乔学习了多久了？” 李茉对镜补妆的时候，那个亚洲女孩从隔间出来了，边补妆边问李茉。 “有大半年了...”李茉看向她，有些犹疑地问，“你呢？” “乔在这里带了我三年，她回国以后我们还有书信往来，我们都觉得她回国很可惜。”女孩很西式地耸耸肩，嘴角撇了一下，“但是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对了，法国女孩大多为了保持身材不太吃饭，你那样似乎不太好，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礼仪。” “我补完妆了，再见。”李茉这句再见用了法语，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洗手间。 薇奥拉见她脸色不好，小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李茉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她知道薇奥拉一定不是觉得舒乔回国“可惜”的其中一个，但是她对这样的聚会有些倒胃口。那女孩也回了席，神色还如同刚才一样自然，但是眼神再也不往薇奥拉和李茉坐的地方转了，薇奥拉心里也明白了为什么，问李茉想不想陪她在楼下抽根烟，李茉立马跟着她走了。 “为什么莉娅和你，和乔都不说中文，你们不是一个国家的吗？”薇奥拉没有点烟，她还记得舒乔说李茉或许不喜欢顾语存身上的烟味。 “是啊，一开始我以为她或许不是我们国家的。”李茉对这位叫莉娅的女孩充满疑问，这也是她最大的疑问，一开始她还可以认为或许莉娅只是因为在桌上的大部分是法国人，所以不说中文，但是她后来在洗手间说的话让李茉觉得莉娅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乔邀请的是另外几位设计师，我觉得莉娅和你语言相通，她在这里久了，或许可以和你成为朋友，就把她也叫来一起参加了。”薇奥拉道歉，她的初心就是想给李茉找个年纪相仿的女生朋友，昨天见到同行的顾语存和魏少斐都是男孩，她想着或许李茉需要一个伴，才临时叫了莉娅参加。 “没事薇奥拉，我还是很开心的。”李茉见着美人沮丧，也于心不忍，反而安慰起了薇奥拉。 再次回到餐厅，两人的神色都轻快了一些，舒乔见李茉去了那么久有点担心，但是也没有问她，只说还在倒时差，有些疲乏了，要回去休息就散了席。回去的路上李茉明显不如来的时候那般兴奋，静静地看着街景。舒乔本来想看看她能沉得住气到几时，不成想到了家她都不告状，不说什么，主动拿出了笔记本整理在席间听那些设计师讨论的，还和舒乔讨论。下午顾语存回了家，又带着她出去逛了一圈，魏少斐也醒了吵嚷着要一起去，两个人的浪漫约会就变成顾语存带着两个嘻嘻哈哈的孩子出门了。看上去一切如常。 倒是把舒乔弄得有些不安了，晚上李茉给舒乔展示白天顾语存带她去逛商场买的东西，表情也还是乐呵呵的。 舒乔只能问她：“怎么了，中午从你去洗手间就看出你不对劲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奶奶说吗？” 李茉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看着舒乔担忧的表情只得把中午在洗手间与莉娅之间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这个莉娅，她真的，我不喜欢她。” 说完，李茉小心观察着舒乔的反应，害怕舒乔奶奶因为这件事而不高兴，但是她并没有，还是笑着，缓缓张了口：“王娅，就是莉娅，以前我还在莱美公司的时候，她是实习生之一，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她跟着母亲来了欧洲，在继父家里过得艰难，长大后学的也不是服装设计，莱美招她来做实习是类似于后勤管理之类的工作。我印象里，每一次我教其他实习设计师，王娅都会来听，还做笔记，后来她也问我能不能给她写推荐信，她想转正，想当设计师，她知道我的推荐可以助她一臂之力。我拒绝了，原因就是：一，我觉得她作为设计师缺乏灵气，她的作品只是在拆卸其他设计师的灵感，再将这些灵感拼接，我认为这样对其他设计师是不公平的；二，她对自己的身份缺乏认同感，平时在公司里我也关注她的言行，她从来不说一句中文，哪怕这才是她的母语。到了要推荐信的时候才开始和我说中文，希望以同胞的身份从我这里走捷径，这样的人品在我这里是不合格的。我和我的先生，包括我的四个子女，在家里都是说中文的，我的子女们教导他们的子女也是一直要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不管走到世界的哪里，都要牢记。就连我先生这样走遍世界的人，老了也只有一个想法，落叶归根。” “是，王娅让我最不舒服的就是这点。”李茉点点头，听了莉娅的经历，她知道从一个后勤实习生到正式设计师，莉娅走得很艰难，但是再艰难也不该丢掉自己的本。 “小茉，我一直教你的是能力，是技术，但是今天和你说的最重要，你以后也会游历各国，也会走遍世界，你不必去羡慕别人，也千万不要去邯郸学步，走出自己的路才是正确的。我今天一封推荐信可以让你留在巴黎学习，可以让你进莱美公司，进任何优秀的服装设计公司，我有这个能量，但是我们也可以不这样做，你脚踏实地一天天进步，有一天也许你会创造自己的莱美，你会有你的成功。”舒乔娓娓道来，她并不觉得莉娅今天的出现是坏事，相反，她就是最好的反例，可以引出舒乔最想告诉李茉的东西。 “奶奶，我不想留在巴黎，我喜欢这里，我也喜欢坐飞机，喜欢吃法餐...但是如果一直在这里，永远不回去，我会感觉我不是李茉了。”李茉并没有对自己的成功之类的话有多动心，她想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只是她明白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模样了，有些害怕被环境熏染太深，自己难以回到过去。 第78章 我所羡慕的 “别怕，孩子。”舒乔听着她直白又孩子气的话，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你不喜欢王娅，咱不见她就好了，薇奥拉今天不是说，有空都会来找你一起玩吗？有她带队我也能松快点，我一个老太太天天跟着你们逛，我也受不了。” 舒乔收李茉当学生，一开始就是看重她的品行端正，她看的人多了，知道李茉是个不容易被外物所动摇，可以专心搞设计的好孩子，她对李茉有信心。 连着几天，薇奥拉早上就来舒乔家找李茉，李茉的法语水平进展迅速，薇奥拉也会说除了“你好”之外的几句中文了。舒乔联系了在南法的中国朋友接待了余老师几人，正好巴黎的景致看得差不多了，余老师带着语存和少斐去了南法写生，几个女人留在巴黎等待时装展。 李茉很奇怪薇奥拉难道不用上班吗，每天顶多回去公司一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几乎都是跟舒乔与她在一起的，舒乔说莱美公司的年假很多，而且平时工作氛围宽松，不会强拘着职工坐班，像薇奥拉这样的设计师更是不会一直在公司里呆着。李茉很羡慕这样的工作，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工作，虽然不说多累多辛苦，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但是还是要求坐班的。春天的时候她看见阳光明媚，闻见四处芬芳，她真的很想在公园里走走，感受一下自然复苏的气息；夏天的时候她也想乘着炎热的风，吃着雪糕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秋天的时候想去捡枯黄的银杏叶，想每天看着高远的天空；冬天的时候就更想和朋友们打雪仗，或者在镇中心那家小咖啡厅里喝一杯咖啡，看看书......可是她每天下班了就觉得疲惫不堪，哪怕那一天顾客不多，她不用成日站着，可是只是去上班就消耗了她的精力，虽然李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疲惫。 她小时候听爸爸和妈妈说糖烟厂的事，说同事间的尔虞我诈，谁谁又对领导阿谀奉承了，谁谁甩脱工作但是汇报的时候很积极之类的，她总是想自己长大以后不要这样工作了。后来两个哥哥们也加入了这样的讨论，李卫国和周雪梅升为中层了，也渐渐对这些事情麻木了，但是哥哥们还是能接触到这样的人和事，她的两个哥哥慢慢地接受这样的环境，慢慢接受了以工作为生活的重心。以前吴厂长在的时候，哥哥们再努力工作他都看不见，只一味崇尚人情宠溺会溜须拍马的人，后来顾厂长上任后，领导层面倒是干净了，提拔用人逐渐公正严明。可是，这对于以前那些人来说又算不得什么正义了......二哥李承良曾经也和李茉一样，眼中容不得沙子，遇到不平的事情就要争执，现在也逐渐学会了置身事外。李茉时常会想，如果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他们还会那么关注同事和领导吗？ 现在看着薇奥拉她明白了，是不会的。薇奥拉工作做得出色，年纪轻轻就已经带着一个小部门了，她在工作环境也会遇上王娅之类的人，但是她完全不在意，只是一个同事而已，她都不会用心去跟王娅争执。那是因为她的生活重心在她自己身上，比起工作，她更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与否，在意自己是否美丽，也在意家人朋友，在意街道上可爱的流浪猫和初雪的时候落在肩上的第一片雪花。或许人本来就该更加关注这些，李茉觉得她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要畅快简单。 舒乔看出了李茉眼里的艳羡，她懂李茉不是在羡慕薇奥拉的工作，而是在羡慕她的人生态度，即安慰李茉道：“你会和她一样的，一定会的。” 李茉抿嘴笑了，是呀，来巴黎不止是学习时装的，也是学习了更多人的生活。 平安夜前夕，顾语存一行人赶回了巴黎。他们听舒乔说了圣诞节是要家庭团聚的，于是也赶来和舒乔与李茉团聚。 李茉看着顾语存展示自己这次去南法的成果，听着他的见闻，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 “我也很想你，每天都很想你。”顾语存认真看着她，回吻了李茉的额头。他们分开了两三天里，他除了作画就是思念，随着画技的提升他开始认可了那个观点，就算是恋人，甚至有天成为夫妻，也不是必须要每日耳鬓厮磨。他知道李茉在巴黎也会很思念他，但是更会着力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和法语沟通能力。互相进步，并肩同行的意义比只会关心她的冷暖更加重要。 魏少斐则是准备了圣诞礼物送给薇奥拉，煞有其事地罩着丝绒遮盖，还打上了蝴蝶结。他示意薇奥拉打开，薇奥拉美丽的眼睛疑惑了一下，就随着魏少斐的手势拆开了蝴蝶结，丝绒遮盖掉落，里面是薇奥拉的一幅单人画像，是第一次共进晚餐时，她穿着白色缎面礼服，左手撑着脸，认真听他人说话，右手拿着一根未燃尽的香烟，柔情似水，端庄明媚。 这是魏少斐除了去南法写生之外，所有的时间都在完成的这幅作品，他要赶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给他喜欢的女孩。 “啊，我喜欢，茉，可以帮我翻译吗，我特别喜欢。”薇奥拉激动不已，其实不用李茉翻译，从她的神情表现就能看出她有多爱这幅肖像。 没等李茉说完，热情的法国姑娘又一次搂上了魏少斐的肩膀，在他的脸颊上落上了一个亲吻。 魏少斐的脸红得发烫，一旁还有余老师和舒乔奶奶呢，怎么就这么火辣辣地亲上了！那他需要回吻吗？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害羞地说了句谢谢。 “这帮年轻人啊！”余老师没眼看，借着去整理行李上了楼。 舒乔奶奶倒是气定神闲，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这两对年轻人。薇奥拉对魏少斐的作品爱不释手，说要挂在自己的客厅里，还要给她的爸爸妈妈看这幅画像，更是称魏少斐为天才画家先生。魏少斐也听不太明白，让李茉翻译说：“是你长得美，我只是在用画笔记忆你的美丽。” 李茉与顾语存同时翻了个白眼，少斐兄真的是情痴。李茉顺势向顾语存摊开手问：“我的圣诞礼物呢？”她已经给大家都准备好了圣诞礼物，舒乔奶奶的是一个漂亮的镶钻孔雀胸针，薇奥拉的是一个她从中国带来的玉手镯，余老师是一套画笔，少斐兄的是一根领带。顾语存的礼物李茉挑选了好久，选了一根项链。李茉看见很多法国街头许多人是戴项链的，她选了一款男式的项链，细细的银链子，坠子是一颗有光环的小星球，预备好晚上就给他。 “回来太急了，没来得及买，明天给你吧。”顾语存笑了一下，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想给李茉一个惊喜。 “哼，看在你累了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李茉从口袋里掏出盒子，给顾语存打开。 “好美，送我的吗？”顾语存看着盒子里的项链很感动，他非常喜欢。 “当然啦，我很会挑吧。”李茉洋洋得意，将项链取出，帮顾语存戴上，“小星球，我希望你永远像星星一样光彩夺目。” 顾语存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忍不住对魏少斐炫耀，但是少斐兄沉迷于薇奥拉的美貌，完全不接茬，他又去给舒乔奶奶看，舒奶奶夸了几句，顾语存受用极了。 晚上，李茉静静地看着窗外落雪的街道，舒乔洗完澡后见她坐在床边沉思，就去拍了拍她：“怎么啦，语存没送你礼物不高兴了？” “哪有那么孩子气...”李茉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连少斐兄都记得给薇奥拉圣诞礼物，他怎么知道赶回来不知道给我一份啊？感觉顾语存的脑袋是榆木雕的！送我一幅画就行了呀。” 第79章 你愿意吗 “还说没有不高兴，语存不是个粗心的孩子，他一定是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舒乔拍拍李茉的脑袋，他们进门的时候舒乔就看见顾语存的西裤口袋里装着礼物，形状似乎是个首饰盒，但是她不想戳穿顾语存准备的惊喜活动。 “最好是，奶奶，您闻，这是薇奥拉送我的香水。”李茉一早就收到了舒乔和薇奥拉准备的圣诞礼物，舒乔送给她的是一套礼服，舒乔亲手做的，说是可以让她穿去时装展。薇奥拉则是送了一瓶香水，花果清香，她说自己也买了一瓶，以后闻到这个味道就能想到自己的中国好朋友李茉。 “是呢，这个香味很适合你。”舒乔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水味，也知道薇奥拉是用了心试香挑选的。 “就是这个顾语存，哼，连少斐兄都送了我一个水晶球呢。”李茉心里还是有些失落，魏少斐在买水晶球的时候难道没有提醒顾语存吗？她不是在意礼物，只是在意顾语存心里是不是惦记自己。 “快睡吧，说不定明天醒来就有惊喜了呢？”舒乔觉得可爱，她心里明白李茉不是在意物质，是在意自己在顾语存心里的地位，“对了，明天早上你穿之前那套礼服，明天圣诞节，那套礼服合适。” 舒乔在国内的时候就给李茉定制了一套小礼服裙，是酒红色丝绒面的，本来李茉预备时装展就穿那套，配上妈妈送给她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和耳坠非常合适。圣诞礼物舒奶奶又送了一套礼服，李茉就有些摇摆不定了，最后决定还是穿新的这一套奶白色缎面的，显得典雅大方。 “我们明天要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我再穿吧？白天要去逛圣诞集市呢，我怕冷。”李茉想了想，那套礼服是露肩的，穿着礼服外面穿外套总是怪怪的，但是她又怕冷。 “傻孩子。”舒乔下床去衣帽间找了一条白色貂皮的披肩，毛绒绒的手感，雍容华贵，而且也不会冷了，“你去的集市不是在室外的，还是在商场里，这样穿正合适。” “舒奶奶，你是仙女教母！”李茉欢呼着拥抱舒奶奶，舒乔可不就像灰姑娘的故事里，总是变出漂亮礼服和水晶鞋的仙女教母一样会魔法。 “现在可以睡觉了吧？安心睡吧，明天是你人生中第一次过圣诞节，奶奶希望你漂亮开心。”舒乔点了点李茉的鼻子，哄她睡了。 圣诞节的清晨，是街道上的铃铛声音叫醒了李茉。舒乔早已去楼下吃早餐了，她还听见薇奥拉的笑声。李茉下床拉开厚重的窗帘，今天是个晴雪的天气，马路上张灯结彩，听说今晚埃菲尔铁塔的灯光都会换成圣诞的配色，这个节日在欧洲像国内的除夕一样气息浓郁。 李茉迫不及待想出门了，虽然还是觉得穿那件小礼服有些放不开，但是舒乔说大家都会打扮得很隆重，她就入乡随俗了。梳洗打扮后她在手腕上喷了些香水，轻轻涂在耳后，那一股清香就萦绕在她周围了。 真好，第一个圣诞节。李茉想着，打开了房门，走下阶梯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一楼是很热闹的，这边的房子多是木结构，隔音不是很好，她听得见一楼的欢声笑语在她踩下吱吱作响的台阶之前戛然而止。一楼一片黑暗，难道大家在她没准备好之前就出门了吗？ 紧接着一盏灯亮起了，穿着西服的顾语存站在灯光下。 “这是搞什么？”李茉欲言又止，今天顾语存不仅用心打扮了，神情也和以往不一样，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她愣愣地站在台阶的最后一格，灯光都亮了，客厅被鲜花和彩灯布置得如梦似幻，舒奶奶，余老师，薇奥拉和魏少斐都站在一旁看着顾语存走向她。如果这是圣诞节的仪式，也太隆重了一些吧？ 顾语存怀中也捧着一束玫瑰，他走近李茉后，牵着她的手下了一节台阶，将玫瑰递给她。又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枚钻戒。 然后顾语存单膝下跪：“小茉，我心里想了无数次，我该如何说出这句话，在什么场景，在什么日子...最后我选中了今天，在我们的长辈和挚友面前跟你求婚。李茉小姐，请你嫁给我。” 世界寂静，李茉也是茫然的。全世界屏息等她的答案，她甚至没有精力去注意舒奶奶他们的表情，只专注地看着顾语存的脸，他有些害怕被拒绝，可还是坚定温柔地看着李茉。他们经历的一幕幕都在她脑子里闪回，李茉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微笑：“好的顾语存先生，我答应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舒老师是第一个欢呼的，薇奥拉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是看神情顾语存是求婚成功了，也紧跟着欢呼鼓掌，余老师和魏少斐也拍手道贺。 顾语存将那枚小小的钻戒戴在了李茉的无名指上，尺码正好，只是他有些激动了，手都是颤抖的，最后还是李茉自己将钻戒戴上了。 “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再给你换个大的钻戒。”顾先生有些局促，虽然这颗小小的钻石几乎掏空了他的钱包。 昨天顾语存和魏少斐在回家前去珠宝店选戒指，他告诉销售是求婚用的，销售给他推荐了几款，他在那些款式里选了这个，但是看着珠宝店里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又问销售那一款的价格，销售小哥报出了一个天价。顾语存心里有些自责，如果自己努力一些再多卖几幅画，也许就能给心爱的李茉买那个鸽子蛋了，这个遗憾只能留到结婚的时候了。 他心里清楚，李茉现在还是会以学业和设计为人生目标，等大学毕业后才会和他结婚。顾语存也尊重这种决定，李茉毕业还有两年，他一定要在这两年内作出一番事业，挣到一个温馨的小家给他的新娘。 “这个就很好呀，你以后可以送我项链，耳环，手链，衣服，包，房子，车子...我都会照单全收，但是我只要你给的。”李茉看着无名指上闪烁的戒指，忍不住抱住了顾语存，在他耳边轻轻说。 “好，项链，耳环，手链，衣服，包，房子，车子...我全都给你，我一定会给你。”顾语存心中的遗憾变成了动力，他知道对于李茉这样一个要强的女孩来说，这样就代表她承认了以后他们是一起的，她会视他为自己的丈夫，家人。 第80章 圣诞集市 李茉坐在餐桌边看顾语存在厨房煮咖啡，舒乔坐在了李茉身边：“怎么样，这个圣诞礼物还算满意吗？” “满意，奶奶，我是真的很开心。”李茉牵着舒乔的手，小声说。 “真好，我也为你们感到开心呢。”舒乔看着李茉的熠熠生辉的婚戒，她是实打实地满意了。原本李茉对她说过之前与顾语存在读大学之前的事情，舒乔心里对顾语存还是有些失望的，担心他在做重大的决定时，又会把李茉放在最后考虑。 舒乔见过许多情侣，在谈婚论嫁之前男方突然犹豫不决，徘徊不定，最后把女方也弄得心灰意冷。她生怕顾语存和李茉也变成这样的一对怨偶，直到昨天晚上李茉睡下以后，顾语存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房门，告诉舒乔自己决定向李茉求婚，因在国外身边没有长辈，邀请舒乔作为李茉这边的见证人。 “你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舒乔怕李茉被吵醒，担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合上房门带着顾语存走到了一楼会客厅。 “舒奶奶，我想清楚了，我往后余生唯一想要相伴的人就是李茉，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给她，也希望她可以全心依靠我。”顾语存热烈又坦诚。 “小茉现在事业还未定，她今后或许要去更大的城市，或许要去别的国家，你对这个是怎么考虑的？”舒乔又问。 “她去哪里，我就跟着她去哪里。我已经和余老师谈过此事，他也支持我多出去采集灵感，说画家也不是坐在画室里冥思苦想就能画好的...”顾语存说起事业有些滔滔不绝，他在南法的几天就和余老师深谈过此事，余老师说辅导学生本来就是有余力而为之，他还是希望顾语存和魏少斐可以将精力主攻在艺术创作上。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小语存你可自己要想好了，你明天一求婚，你们会先订婚，过一两年小茉大学毕业了，你们才会成为正式意义上的夫妻。你知道一个丈夫的职责吗？不是你明天一求，她一答应，你们就有组建家庭的能力了。奶奶不是泼你冷水，只是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你们都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舒乔止住了顾语存的事业论，开始问他心里是否清楚作为一个丈夫要怎么撑起一个家庭。在舒乔看来，顾语存虽然能照顾好李茉的日常，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过于情绪化，这并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表现。 “奶奶，我早已经想好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伤害过她，从我去广东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今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和李茉商量，彼此尊重。我也会努力争取有一个更好的经济基础，小茉要强，她以后一定是会有自己的成功的，但是我也会当好她的后盾，永远为她保驾护航。”顾语存答。 舒乔看着两人中间那个小巧的戒指盒，轻声笑了：“小茉睡前，我跟她说让她明天打扮起来，我原以为是你要给她什么圣诞惊喜，这样看来，正好。” “奶奶，您是答应做我求婚的见证人了吗？”顾语存听完舒乔的话后，有些受宠若惊，这算是经过考验了吧。 “我答应啦，你好好努力，我等着你们的婚礼。”舒乔笑眯眯地拍拍顾语存的肩膀，她近些年见李茉与顾语存，比见自己的亲生孙辈都要多，她是喜欢这两个孩子的，也真心祝愿他们都能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小茉姐，你都不知道，语存三点钟就把我拉起来布置这里布置那里，你喜欢可就太好了，我可是做了不少事呢，你们得请我吃顿大餐。”魏少斐坐在李茉对面埋怨，又看了看薇奥拉，“请我和薇奥拉。” 薇奥拉不明白前面那一堆话的含义，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也重复了魏少斐说的两个字：“大餐。” 李茉看了看可爱的薇奥拉，笑得前仰后合，问她：“你真的没有学习过中文吗？我觉得你太有天赋了。”说罢将魏少斐前面说的话重复给她听。 薇奥拉听罢神情也洋洋自得，又对李茉说：“大餐！” “好好好，薇奥拉晚上要和父母聚餐，中午这顿奶奶来请客，餐厅已经订好了。”舒乔接过了话头。 魏少斐倒也没有缠着顾语存和李茉，高兴地又去厨房接了杯咖啡，还要调戏几句顾语存：“语存兄啊，你今天起可是有家世的人了。” 顾语存淡定地回了一句：“我看你也快了，加油。” 倒是给魏少斐说得害羞了，小声问顾语存：“你说我也跟薇奥拉求婚吗，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你...算了，随你高兴。”顾语存今天高兴，懒得去和他说道理，白了他一眼作罢。 午后，薇奥拉说要去父母家就告辞了，魏少斐也回房补觉了，舒乔与余老师似乎为了给他们留私人空间，也推说回房间休息了，让李茉和顾语存两个人去逛圣诞集市。 李茉与顾语存一人拿着一杯热可可，不想逛商场了，就在塞纳河畔的圣诞集市逛着。孩子们大约是很喜欢这个节日，就像中国孩子都期盼过年一样。街上还有漂亮的天使灯，挂在那些哥特式的教堂顶上。琳琅满目的集市什么都有卖，他们手里的热可可换成了热红酒，再换成了苹果酒，又品尝了姜饼和巧克力。吃不动了，在街边的咖啡店里休息，店员除了咖啡外又送了李茉几根拐杖糖。 “小茉，你今天开心吗？”顾语存看李茉兴致盎然地要把拐杖糖装回国给朵朵和榕宇，笑着问她。 “开心，你呢？”李茉认真看着顾语存，他不会是要反悔吧？连拐杖糖也顾不上装了，连忙反问他。 “我也特别开心，小茉我昨晚就打电话告诉了我老爹和我妈，我要向你求婚这件事，也告诉了李叔和周姨。李叔说了，如果你答应了，回家就给我们办一场订婚宴，待两年以后，你毕业了再办婚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打电话告诉他们吧。”顾语存怎么会想反悔呢，他巴不得昭告天下自己要娶老婆了。顾家老爹从声音里都能听出非常愉悦，程月敏也高兴地问个没完。李卫国就有些谨慎了，叫来周雪梅商量了才说只要小茉愿意就同意，两家一起准备订婚宴。 “你动作真快，哎正好月华也回江城了，我们没参加她的订婚宴，到时候邀请她和俊明来参加咱们的订婚宴吧。”李茉嗔怪地看了一眼顾语存，原来昨晚还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顾语存就先问了她父母的意见，他想得可真周到。 “可以啊，莫俊明成我小姨夫了，我都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对了，还有个很久没见的人，昨天回了江城。”顾语存故弄玄虚。 李茉果然被引起了好奇心，追着问是谁，享受了一会儿她的撒娇，顾语存才缓缓地说：“赵家佩，她和父母都回了江城。” 第81章 秀场的星星 “赵家佩！”李茉惊呼，她一直都很牵挂赵家佩，这个女孩自从去博州和父母团聚以后很少有消息了，偶尔会给顾家妈妈程月敏写一封信，上一次知道她的音讯也是好几个月以前了。 “是，有一些变动，她父母可以回江城了，工作落在了莫俊明父亲的那个厂子里，不过也工作不了多久了，他们年纪也都大了，身体也不好，第一批回江城的名额就给了他们。”顾语存昨天和父母通了电话知道赵家佩一家过年前就能回江城了，她这只自由的小鸟还是飞回了故土。 李茉听了也默默了良久，又拉着顾语存起身要去逛商场，顾语存有些走累了，虽然听话地站了起来也有些困惑：“女人是逛街不会累的吗？”他一直就觉得很奇怪，弱不禁风的李茉每次一到逛商场就是走路带风虎虎生威的。 “你不是说家佩回来了吗，我还没给她买礼物呢，走走走。”李茉拽着他，“江城的规矩，要送媒人礼物的，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赵家佩算是哪门子的媒人了？顾语存心里疑惑，忽而又想起那年赵家佩劝着顾语存去解释，又劝着李茉去听顾语存解释，心里也解了惑。赵家佩啊，自己过得不太好还一直担心别人的事情，某些方面真的和李茉一模一样。 节后就是时装展了，舒乔作为特邀嘉宾不必去参加秀场的布置，每日依然是带着李茉拜访一些故交旧识。李茉用心听着他们的交谈，也学习到了许多书里没有的知识，近期的设计作得颇有长进，舒乔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时装展的当日让李茉将设计图纸放在包里，说今天展后的聚会她会参加，要带李茉认识莱美公司的高层，也就是这次时装展的总策划。 李茉有些不知所措，带着手稿去酒会总显得有些刻意，她这段时间也了解到外国人在朋友聚会场合是不谈工作的，便觉得这样会让人方案。 舒乔摇摇头，对她说：“酒会不是简单的朋友聚会，而是非常商业化的场合，不要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新人崭露头角必须要在每个场合都积极把握机遇。” “您一开始也是这样吗？”李茉好奇地问。 “我同你说过，我先生会带我去各样商贾云集的名流聚会，我的包里一直是装着自己的设计手稿的，也会穿自己设计的服装去参加。我们做的是服装设计师，路上行走的都可以是我们的招牌。”舒乔答，她年轻的时候比李茉现在更加渴望成功，于是她会去主动认识那些可以成为她的“招牌”的美人，社交名流，富家女等等，在她们的圈子中立稳脚跟，逐渐就名声大噪。最初的几年她是不赚钱的，以交友为目的免费给那些千金们定制服装，比起广告推销的话，她们更愿意相信一个真挚又专业的朋友。 “奶奶，我听懂了，要敢于表现自己。”李茉也是领会了舒乔说的话，她心中想着若是薇奥拉，罗娜这样的美人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这就是起到了一种引领的作用，会有人问她们是在哪里做的衣服，女孩们也会幻想自己穿上一样的衣服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光彩夺目。这并不是利用，而是双赢。 舒乔的位置在最靠近秀台的第一排，李茉是她的助理，坐在倒数第三排。李茉今天穿了一双银白色的高跟鞋，她在家里训练过许多次，能走到如履平地了才敢出门，但是上台阶的时候过于拥挤，又被相机的闪光灯晃了眼，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好在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才没有丢人显眼。 “谢谢。”李茉回过头用法语感谢了那人，而后才发现是王娅，李茉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王娅并不和李茉多说，绕过了李茉继续往上走。待李茉落座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在王娅边上，这次她学聪明了也对王娅视若无睹。来观展的除了媒体和杂志的编辑，还有一些造型师与时尚公关，还有坐在前排的设计师和明星，以及贵家千金们。等候的时间很长，李茉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得有些倦怠了，周围的人都在与自己认识的人交流，她有些内向，边上坐的又是讨厌的王娅，于是一直沉默地等待着开场。 李茉心里有些难过，她期待这个时装展都期待了好几个月了，真的到了现场，的确是场盛会，但是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空虚呢？在这个场合，她感觉自己确确实实像个局外人。 “我还以为乔会带着你坐在前面呢。”王娅却先与李茉交谈了起来，她大约也是觉得无趣了。 李茉看了看王娅，她今天打扮得也很美。王娅穿着一袭银色亮片的礼服裙，外面披着简单的黑色西装，妆容精致。若不是张嘴就刻薄，李茉也打心底觉得她是个美人的。但是李茉不打算解释为什么舒乔没有带着她坐在前排，而是反问：“你怎么也坐在这？” 王娅果真有些生气了，但是还维持着脸上虚伪的笑容：“我是工作人员，内部都安排在后排的。” 李茉耸了耸肩，也堆上了虚伪的笑意：“薇奥拉也是工作人员，她在后台呢。” 她们的交谈被一位时尚杂志的摄影师拍到了，还取名《来自东方的黑白天鹅》，是李茉和王娅两人假笑的时刻，舒乔第二天看到报纸的时候笑了半天。 时装展仅有短短的几十分钟，那些美丽纤弱的模特们走得飞快，李茉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本想记下一些奇思妙想的，但都没来得及就结束了。只能想着秀场结束了还会有照片，等明天再去翻时尚杂志看照片了。果然舒奶奶说的是对的，用心去体会时装展带来的那些瞬间就够了，不用费心去记忆什么。 莱美的好几位设计师都是舒乔以前的学生或是工作中遇到的挚友，谢幕时也邀请舒乔上台，着重感谢了她。舒乔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细看旗袍上还有一只珠绣的凤凰，这是李茉的作品。上台前，舒乔脱去了外面的披肩，穿着心爱的学生做的旗袍上台了，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李茉的能力。 李茉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舒奶奶的用心良苦，她的舒奶奶在托举她站上更高的舞台，哪怕此刻她坐在倒数第三排，也觉得自己在闪闪发光。 时装秀结束的酒会上，果然有人来询问舒乔的旗袍，见多了欧式的礼服，她们对这样改良式的旗袍充满了兴趣。舒乔拍了拍身边的李茉：“这是我的学生李茉小姐的作品。” 李茉结结巴巴说起了自己的创作理念，说着说着也突然自信了起来，她两颊泛红，像是喝醉了一般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这都是舒奶奶带给她的环境，她心里明白。 “来，那是莱美的总设计师，我的老朋友了。”舒乔拉着李茉，酒杯指了一下正中间一个穿着西服的老人。 刚才谢幕的时候李茉就注意到了这个老人身上的气质卓然，油画里的欧洲绅士的模样，但是又加了那么一点艺术工作者独有的俏皮，和舒乔一样，鹤发童颜。 “小茉，我让你准备的设计稿呢？”舒乔看了一下李茉的挎包里只有笔和本子，她分明是看着李茉出门前装在包里的，怎么看场秀就消失了呢？ 第82章 设计稿丢了 “我记得...我记得我放在包里的，不知道是不是落在秀场了。”李茉也慌了神，里里外外翻着包，但是那一叠她近期完成的图纸全部不见了。 “你...你再想想，这个包你看展的时候放在哪里了？”舒乔不忍苛责，还是帮着她回忆。 “我想拿本子记下来的，有些即时的灵感，然后...”然后她就把包放在身后了，李茉明白是谁拿了自己的手稿了。 “嗯，是没看见王娅呢。” 舒乔听了李茉的话，看了一圈酒会四周的确没有王娅的身影，心中也清楚了，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对李茉说，“先别声张，你还是先跟着我去和奥古斯汀先生打招呼，手稿的事情先别提，我想办法。” “嗯，我的招牌在您身上，她偷不走。”李茉也沉下性子思考，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王娅偷了她的手稿转为己用，但是思路和灵感是她想出来的，没有人能偷走。 舒乔见她稳住了，也放心地带着李茉去见奥古斯汀先生。奥古斯汀的确是个欧洲绅士，见到舒乔便亲吻了一下她的手：“美丽的乔女士，好久不见。” 舒乔与他谈了几句就向他介绍李茉，说这是她收的最后一个学生，目前是她的助理。 奥古斯汀的蓝眼睛深陷进去，眼镜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对李茉说：“你与乔年轻的时候很像，像是回到了过去。” 李茉的长相与舒乔年轻时不太相似，但是气质，神态都像极了刚出道的时候舒乔的模样，一颦一笑犹似故人归来，难怪他会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奥古斯汀老先生曾经是舒乔的挚友，也是劲敌，从设计院校开始他就注意到这个爽朗的东方女孩了，一开始他带着一些偏见，随后几年是对她的天赋的忌惮，再之后是欣赏。他们做了半生的好友，无话不说，舒乔回国以后他们时常通信，他很希望舒乔还可以回来，回到巴黎，但是舒乔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奔波了。这次他试探性地给老友发了邀请函，舒乔却很快答复说自己会去，还要带一个新的助理。新的助理？奥古斯汀觉得更像是扶持年轻时的她自己。 舒乔告诉他这件旗袍是李茉设计的，李茉喜欢将学到的设计理念融会贯通进东方的传统服饰。奥古斯汀也赞叹不已，他一直很钦慕东方悠久的文明，舒乔和先生以前会邀请他去吃中餐，会给他讲传统文化，他本人也去过好几次中国。 “所以，你打算做设计师吗？大学毕业后可以考虑来莱美工作，甚至现在就可以来巴黎读书。”奥古斯汀对她的理念很感兴趣，他一直认为中国市场的潜力惊人，但是又缺乏突破口，有了舒乔手把手带出来的李茉，或许如虎添翼。 “奥古斯汀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提携和认可，但是我想我更倾向于在国内做我自己的品牌。”李茉婉拒，这是她这次旅程中想定了的，她要做一个自己的品牌，要让世界看到东方的美。 “乔，她和你年轻时候真的一模一样，充满了野心。”奥古斯汀并没有介意，反而笑了起来，“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联系我，我和乔是朋友，你也就是我的朋友。” 薇奥拉也忙完了工作，踩着高跟鞋走到了李茉身边，舒乔抬抬手，让薇奥拉带李茉去享受这个聚会，她自己则还要和奥古斯汀聊聊。 “薇奥拉对我的帮助很大，她是个好设计师，也是个好员工。”奥古斯汀对舒乔夸赞起薇奥拉，又说，“如果你肯让李茉来试试，她表现得不会比薇奥拉差。毕竟你知道，从零开始一个新的品牌有多困难。” “她做得到，这孩子不仅是个设计师的好苗子，还对市场的敏锐度很高，有些时候她甚至能想到我的前面。”舒乔不否认李茉的圆梦之路将会很艰难，但是也对李茉充满了信心。 “过几天就是1980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奥古斯汀知道这位老友固执，也不再劝她将爱徒送来他的手下了，调转了话题。 窗外，庆祝时装展成功的烟花秀开始了，李茉和薇奥拉也站在窗边看。这样的景象让她更想家，儿时她也总是盼望着过年，她爱热闹，喜欢和父母兄长在一起守岁，放烟花。每一年，爸爸发红包的时候都会说：“新年胜旧年。”她的每一年就都蒸蒸日上，今年过年，她甚至要订婚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恍惚，她爱的顾语存也成为了她的家人，甚至以后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幸甚至哉。 “走了，去帮你讨回公道。”舒乔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拉着李茉要走，又对薇奥拉说：“莉娅刚才偷了李茉的设计稿，我们没找到她，你看见过她吗？” “你怎么没跟我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还在大厅看见她，应该是回家了，我带你们去她家。”薇奥拉听了也愤怒了，她和李茉待了好一会儿了，这小丫头居然只字不提，反而很淡定的样子，一个设计师作品被偷了都不急不恼吗？她也抓着李茉要去莉娅的公寓，就在莱美公司附近，薇奥拉听莉娅说过。 “我是有点担心我们这样贸然地去，她不肯交出来怎么办？”李茉坐在车上还没想好这个公道要怎么讨，王娅见到她必然不会开门，说不定还会说她们私闯民宅。 “一会儿薇奥拉先敲门，说公司里有些急事，先见到她再说。”舒乔早就想好了对策，她和李茉去叫门，王娅定是不会开的，让薇奥拉去的好处就在这里。 薇奥拉点点头，她的神情变得有些畏惧了。舒乔以为她不愿意去，就说如果她不想去也行，心里盘算着要不让其他设计师也参与，但是薇奥拉说自己并非不愿意去，只是想到了曾经的一位同事：“以前是朱尔斯那一组的，莉娅也是那一组，她说莉娅偷了她的稿子，但是莉娅不承认，那个女孩也没有证据，又是实习期，莉娅已经是设计师了，最后那个实习的女孩就没有通过，离开了。” “朱尔斯。”舒乔回想着这个名字，又问薇奥拉，“我有些印象，这次时装展他没参加吗，他去哪里了？” “他去了安诺，奥古斯汀先生本来就觉得他不能胜任莱美的中层，也不喜欢他的设计，就爽快地让他走了。但是他刚去的几年，每次莱美有什么新的产品，安诺都会先推出类似的新品，莱美消沉了几年，换了战略又把当时的管理人员位置调动了，才得已喘息，所以...”薇奥拉想说，朱尔斯走后，是莉娅接了他的工作，因为人员调动，莉娅也被奥古斯汀从一线设计师换成了人事部门的中层，此后莱美就再也没有被安诺抢先发售新设计的事情了。薇奥拉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事与李茉的手稿被莉娅偷走的事情有关联，但是她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这些先不说，如果有了真凭实据我会和奥古斯汀说，但是薇奥拉你不能说，这件事太大了，你以后还要在莱美工作。”舒乔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免也为薇奥拉担心，如果王娅或者朱尔斯，真的是莱美那几年被安诺压制的缘由，那他们也许会处理先知道这件事的人。薇奥拉也是舒乔喜爱的学生之一，她要对薇奥拉的将来负责。 第83章 来自东方的黑白天鹅 到了王娅的家门外，薇奥拉定了定神摁响了门铃，她们刚才在楼下看见屋内的灯光亮着，判断王娅应该是在家的。 果然听见门内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却没有说话，只是贴近门在听。薇奥拉说：“莉娅在家吗？” “在，有什么事吗？” 果然王娅一听是薇奥拉就放松了警惕，但是依然没有开门。 “奥古斯汀先生说有一份文件要送给你，我知道你家在这里就帮他跑一趟。”薇奥拉面不改色地扯谎。 “好，你等等。”王娅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她又将从李茉那里拿来的手稿放进了卧室才去给薇奥拉开门。 在她开门的一瞬间，舒乔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她的房门。李茉倒是被吓了一跳，舒奶奶哪里来的这么大劲，把那扇门都拉的抖了好几下。 王娅见着舒乔和李茉也慌了，面上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舒乔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说中文了？我们是来拿李茉的设计稿的，交出来吧。”舒乔挡在李茉前面，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 “什么设计稿？我不知道。”王娅打算将这件事死扛到底，她想定了舒乔手里也没什么证据，抓不到她什么把柄。 “你还真是不怕开水烫，你知道现场有多少媒体吗？他们手里举的摄像机你看到了吗？要不是有人拍到了照片我们能这么快找到你吗？”舒乔语带讥讽，“你别拿这些小聪明来赌你未来的事业哦，我今天看在同胞的份上给你留了面子先来找你，你要是不肯交出来，我就交给奥古斯汀，让他来处置你，一个靠偷维生的设计师，我看你以后怎么在巴黎时尚圈立足。” 王娅愣了，她忽略了秀场不是办公楼，有那么多扛着摄影设备的媒体和摄像师，她是在谢幕的时候动的手，以为所有人的关注力都在台上，注意不到她们。可是她们的位置太靠后了，也许后排有想拍全景的摄影师，而她却忽略了。但是那个摄影师恰巧认识舒乔的概率有多小？不管多小，王娅都不敢赌。 她侧身请舒乔等人进门，从卧室里拿出从李茉那里拿来的手稿，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没看，也没偷，是你掉了我帮你收起来，想着明天还给你的。” 李茉没搭理王娅，数了数设计稿，是完整的。对舒乔和薇奥拉点点头，意思一张没少，但是王娅看没看，有没有拍照，她就不知道了。 “我们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记住了多少，但是这些是李茉的，你心里清楚，如果你拿了她的创意去二次加工，或者什么，你知道后果的，别一辈子当小偷，还这么年轻，服装设计如果不适合你，你就该及时掉头了。”舒乔说的话既是警示，也是忠言。她没有教过王娅也是觉得她过于急功近利，不可能沉下心去创作，但是或许王娅在别的领域会有成就呢？她那么年轻，走错了路回头就是了。 王娅无心听她的话，随口应了一声。 “奶奶，真的拍到照片了吗？”李茉傻乎乎的以为舒乔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一定是手里有了证据，一回到车里就忙不迭问。 “我诈她呢，一见到我们就说中文，我就知道她心虚了。”舒乔喝了一口矿泉水，大胜归来的样子。 “还好要回来了，莉娅居然真的是小偷。”薇奥拉心有余悸，莉娅回卧室拿手稿的时候她一直惴惴不安，害怕她是去拿凶器。 “你们两个，唉。”舒乔见李茉和薇奥拉两个人都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薇奥拉，你跟我回去吧，我再带你一阵。” “真的吗，那我要辞职吗？”薇奥拉又将这句玩笑话当真了，认真想着跟舒乔去中国，“我还得让我父母帮我照看小狗，要去多久啊，我和李茉住吗？” “你这傻孩子，我逗你的，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你现在准备来得及吗？”舒乔笑了，虽然两个都是傻孩子，但是各有各的可爱。 “我还想着跟你回去了再与少斐...”薇奥拉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心里是喜欢魏少斐的，但是一直想着他们是要回去的人，所以不想进一步发展成情侣。 “不要为了什么人去哪里，要为了你心里想做的事。”舒乔淡淡地开口，她也看得见薇奥拉与魏少斐之间的氛围因那个圣诞礼物而日渐暧昧。 但是魏少斐再过几天一定是要回国的，薇奥拉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如果不是有未来的规划，他们就算在一起了也长久不了。李茉和顾语存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爱情远赴千里万里自然是很美好的，但是不能仅仅为了爱情，人的一生那么长，总还有许多事要完成。 第二天顾语存买了几份有那张“黑白天鹅”照片的杂志，说要带回国做收藏，毕竟是李茉第一次在国外的杂志上露脸。 “好是好的，就是还要把王娅的照片带回去。”李茉忿忿的咬了一口面包，“想想都觉得没那么开心了，以后别人问我李茉女士第一次和你一起登上杂志的是谁啊，我说偷我稿子的那个女的？” 舒乔被她逗笑了：“这不是也好吗，果然是有记者拍到了你们两个，对王娅也是个警示。” “奶奶您真厉害，居然一语成谶了，她现在一定会觉得记者手里还有别的照片，就算昨晚她真的偷摄了我的稿子也不敢拿去邀功了。”李茉是真心佩服舒乔。 “你这么漂亮，在场的东方面孔又少，他们为了文化的多元化肯定会拍你的。”舒乔骄傲地说，李茉是她亲自打扮的玫瑰，怎么能不引人注目呢。 “余老师，我们今天...”顾语存本是想问问余老师今天的行程安排，过几日就要回国了，他想珍惜机会多去几个美术馆看名家真迹，还想给家人带些礼物。 余老师却在出神想别的事情，被顾语存叫了一声才回过神，胡乱应了一句：“啊对。” “小余，在想少斐的事情吗？”舒乔将他心中的疑虑尽收眼底。 第84章 再见了巴黎 “是啊，少斐这孩子真是让人担心。”余老师放下了半天没吃一口的吐司，说出了自己这些天对魏少斐的观察，“我原来以为他只是没见过异国美人，知好色则慕少艾，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谁知道他是动了真心，前几天他居然去问了这里美术院校的招生，我就担心他...” “少斐这个孩子...”舒乔嘴角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心里知道，魏少斐这份心意并没有白费，薇奥拉感受得到，也想热情地回应，只是终究是差一些缘分。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道他们前世修了多少缘分，竟然两个人心里互相装着彼此却被空间隔绝得那么远。 “若是他真的想好了来巴黎进修，我是肯定会放他来的，少斐家里也有这个实力供他，为了爱人也是可以的，但是我就怕他热血上头，来了巴黎之后就无人鞭策他了，怕他丢了自己的本心。”余老师带了魏少斐几年，知道他勉强在美术创作这条路上摸到了一些门道，但是定力还是不足，不如顾语存沉得下性子。魏少斐更像是个多动症的儿童，脑海里有千八百个奇思妙想，这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不是缺点，但是他静不下心来却是软肋，所以对于魏少斐，余老师比对顾语存要更加严格一些。 “少斐也二十多岁了，他既能想到自己去申请美术院校，就还是明白自己的主业是什么的，不是只冲着追爱来的，你就松松手吧，你这样如临大敌，反而让他不能决断。”舒乔觉得余老师过于紧绷了。 他们作为师长是一样的，对待学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按捺不住疼爱之心。只是舒乔对于收徒这件事的门槛比余老师更高，不符合她的期待的她会立马拒绝。余老师就博爱得多了，学生们在他那里学画画，他每一个都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来教育的，尤其是顾语存和魏少斐，以及曾经的简云，那都是余老师放在心尖上的，哪怕有一点会对他们的生涯造成影响的事情，余老师都会警觉。所以舒乔这几天看着他像个严父一样督促着顾语存和魏少斐，都替他累得慌。 “少斐兄怎么没下来吃早餐？”李茉发现魏少斐又没下楼，以为他还睡着，就问顾语存。 “一大早就出去了，说和薇奥拉去晨跑。”顾语存憋着笑，魏少斐这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走三步都喊累的居然大清早跟着薇奥拉出去晨跑，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他也不嫌累。”李茉想着魏少斐这几日除了日常跟余老师出去参观各种美术展，就是陪薇奥拉，有时是去逛街，逛公园，薇奥拉还带着他们去滑雪，魏少斐结结实实摔了好几个跟头还是跟着薇奥拉坐缆车上山。两个人日常交流起来居然也没什么障碍，基本是用英语和手语。薇奥拉还时常被少斐逗笑，说他幽默。 “唉，我都替他累。”余老师叹气。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哄堂大笑。余老师真是如同魏少斐的老父亲，用心良苦。 纵有万般不舍，也还是到了告别巴黎的时候，就像来的那天一样，回去的时候也下起了细雨。李茉坐在车里看着这些街道与人群，她当真是喜欢巴黎。顾语存看出了她的不舍，搂过了她的肩说：“我们还会回巴黎的。”李茉点点头，一定会回来的，她只是想将这些美好的回忆全部牢牢地记在心里。 依然是薇奥拉开着车，魏少斐的位置变成了副驾驶，舒乔说自己想在后排瞌睡一会儿就与他换了座位。两个人还是说说笑笑，薇奥拉今天仿佛特别开心。 到了要过安检的时候，薇奥拉不能再送了。她看着魏少斐，魏少斐也说不出，笑不出了，牵过了她的手，薇奥拉落泪了，对魏少斐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但是我有种感觉我们一定会相见。” 魏少斐看了看李茉，寻求李茉帮助翻译这句话，经过李茉的翻译，魏少斐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抱了一下薇奥拉：“一定会的。” 余老师说不出让他们告别得快点的话，在异国的机场也能上演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场景，让他心中不免也生了涟漪。这个没心没肺的魏少斐，几年了，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 薇奥拉挨个和李茉与舒乔拥抱：“乔老师，这次见面我很开心，我非常期待下次再见到您。” “我年纪大了，也许不能再长途奔波，不过你与李茉以后或许经常能见面。”舒乔遗憾地告诉薇奥拉，她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看着是硬朗，其实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需要好几天来缓解，再加上倒时差和适应气候，已是将精力消耗了大半，这次若不是为了给李茉铺路，她很难坚持下来。她年纪大了，或许不该离开故土了。 “再见，薇奥拉。”魏少斐看着舷窗外逐渐消失在云里的巴黎心里默念，他比来的时候沉稳了许多，也许是对飞机没了那么多新鲜感，学着舒乔的样子要了杯红酒，喝完就沉沉睡去了。 第85章 小姑姑是仙女 飞机是降落在海市的，来的时候舒乔担心三个孩子的家人担忧，就直接订了飞海市的机票，海市到江城只需要再坐两个小时的大巴。她原本坚持要跟着余老师坐火车回广东，李茉却撒着娇让她留在李家过完了年再回去，李茉心里知道舒乔回去了也是一个人过年，她不想让舒乔感觉那么冷清。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舒乔只能答应了在李茉家过这个年。魏少斐到了江城也和大家告别了，他的父母接他回家过年了，舒乔跟着李茉与顾语存继续前往镇里，李卫国夫妇听了消息赶紧收拾了一间房间给舒乔住，此刻李家全家人和顾厂长夫妇一起在巴士站候着儿女与舒乔了。 “爸爸妈妈，奶奶，那是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李茉老远就看见了在巴士站搓手的李卫国和挽着他的周雪梅，身后还站着两对兄嫂，兴高采烈地对舒乔介绍，“旁边那个是顾伯伯，戴着围巾的是顾妈妈。” “舒乔老师，您好，我是小茉的父亲，我叫李卫国，这是我的爱人周雪梅，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李卫国将搓得有些暖意的手伸出来和舒乔握手。 舒乔摘下手套和他们握手：“哪里，小茉和语存一路上都在照顾我，孩子们叫我一声舒奶奶，你们也不用那么客气叫老师，来你们家过年才是要叨扰你们了。” “舒阿姨客气了，您能来过年才是我们的荣幸。”周雪梅摸着李茉圆润了一些的脸颊，“我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先回家吧。” 顾厂长又想帮儿子拿行李箱，这一次却被顾语存眼疾手快制止了：“老爹，当心你的腰吧，这很重的，我来。” “小茉，你这个箱子也好重，你装了多少宝贝回来？”二哥李承良双手提着李茉的行李箱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看看大哥李承志也是咬着牙提着小妹的另一个行李箱，李承良觉得李茉应该是去欧洲疯狂购物了。 “你别给小妹的箱子磕坏了。”葛爱华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大哥提着一个箱子，语存拿着两个箱子，就你喊重，叫你平时多锻炼身体吧。” “语存那两个说不定都没有小茉一个箱子重。”李承良小声说。 “是啊二嫂，小茉那个箱子我都拿不动，刚才上巴士是我和别人一起抬着的。”顾语存为李承良辩解，“别怪二哥了。” “你改口倒是快哦。”大嫂陆英捕捉到了顾语存称呼的改变，捂着嘴小声笑。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回到了天英巷，顾家先回去收拾行李了，舒乔跟着李家人到了家中，朵朵带着榕宇蹲在院门前等他们回来。 “朵朵，榕宇，怎么在外面等呀，冷不冷？”李茉见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就奔了过去。 两个小朋友长大得都很快，朵朵又长高了许多，已经上托儿所了，榕宇也不是抱在手里的小婴儿了，走路还是算不上稳当，可也认人了，见到李茉也不认生，一人对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这是他们的妈妈们教的。亲完李茉，朵朵又跑去亲舒乔，怯生生叫了声：“阿太好。”榕宇到底年纪小一些，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去亲舒乔，叫她：“太太。” 江城这里，叫爷爷奶奶的父母都叫阿太或是太太，这也是陆英和葛爱华教给两个孩子的。舒乔的心柔软无比，她只听说自己的大外孙女和三外孙有了孩子，但是还没有见过那两个孩子，一家人分散在地球的各个角落，见面并不容易，自然也没有听他们叫过自己曾祖母，可是李家却给了她这份亲情。这样的家庭自然能教育出李茉这样温暖的孩子，她以前只听李茉说家里的父母，兄嫂，还觉得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与家庭的羁绊如此深厚真是不可思议，每个家庭成员在李茉说来都是好人，舒乔原本是不太相信的，如今眼见为实。 李卫国一进门就系了围裙进厨房热饭菜，周雪梅陪舒乔聊天，给她介绍家里的成员，李承志端来了热茶，陆英就拿来了水果，李承良拿来了热水袋，葛爱华则帮舒乔挂好了大衣...一家人忙前忙后照顾着舒乔，但是又显得无比自然。 朵朵和榕宇的注意力被姑姑的箱子吸引了，看着姑姑拿出的朱古力，饼干，玩具，像两只小馋猫一样，李茉将箱子几乎掏空，除了侄女和侄子的礼物，还有大哥二哥的剃须刀，大嫂二嫂的香水和化妆品，爸爸的手表和妈妈的项链，都是李茉选的，顾语存买单。另外一箱是她要送给同学和朋友的礼物，她收回了房间。 “小姑姑是仙女。”朵朵最近会看电视剧了，每天要看半个小时的电视，对电视剧里的仙女非常感兴趣。小姑姑人长得美，还会仙术，变出了那么多好东西，她打心眼里觉得姑姑就是仙女，而且，仙女都是有好看的首饰的，姑姑手上也戴着亮晶晶的。 “哎呀，真好看！”陆英牵着李茉的手欣赏她的订婚戒指。 葛爱华也被吸引来了，赞不绝口：“语存到底是艺术家，审美很好啊。” 第86章 回家的感觉 讲起李茉与顾语存订婚的事，舒乔对周雪梅道：“语存求婚，若是有父母在场更加正式，他临求婚前一天晚上才和我说，想让我和他的老师当见证人，到底有些越俎代庖了。” “舒阿姨，您是小茉和语存的奶奶，当之无愧是见证人，您把关我们放心，小茉经常会写信说起您，我和她的爸爸都非常感激您，教她知识，还带她出去见世面，这些都是我们给不了她的。千万别再说什么越俎代庖了，这孩子与您有缘分是她的幸运，过几天我们两家要为他们摆订婚宴，您作为孩子的奶奶，也是长辈，一定要赏光。”周雪梅觉得舒乔还是客气，李茉长大后，他们夫妇能给女儿的只有支持，不太能明白李茉心里的想法，他们也不是什么见识宽阔的人，无法给女儿什么意见，因此舒乔在李茉身边让他们宽心了许多。 “是呀奶奶，我明天和秋芝打电话，再让她照顾小猫几天。”李茉也宽慰着舒乔，一方面她是不想舒乔回家过年冷清，她知道这么多年，舒乔在国内，儿女们都在国外，没有赶回来陪舒乔过一次节，也许是因为国外没有除夕，没有假期。另一方面，李茉也注意到了舒乔长途飞行后会有几天的不适应，她知道舒乔只是不愿意说自己的不舒服，但是一直在偷偷服药，李茉问过薇奥拉，舒乔叫她帮助买的药都是止痛的。 “雪梅，你家这个宝贝想得真是周到。”舒乔摸了摸李茉的头发，对周雪梅说道。 “是啊，我也最疼女孩，舒阿姨您见笑了。”周雪梅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不仅是李茉，陆英和葛爱华她也偏着，还有再小一辈的朵朵。 榕宇撇撇嘴像是要哭的模样，小家伙现在不是很会表达，但是都听得懂，伸手过去就向奶奶邀宠，要证明奶奶也疼他。周雪梅笑了，一把抱起榕宇放在腿上给他擦着不存在的眼泪：“也疼我们小宇，小宇是奶奶的乖心肝。”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小人精或许就是这样吧。 “这么热闹。”顾厂长一家收拾好了行李也进了屋，正好遇上满屋愉悦的空气。他心情不错，儿子从欧洲回来不但将婚姻大事敲定了，人也柔和了不少，给老爹带了新手表，又给妈妈买了一个名牌包，说是今年事业上很有长进。人逢喜事自然是精神爽，顾厂长都摆不出严肃的表情了。 “伯伯，伯母，我也带了礼物。”李茉也拿出给顾家父母的礼物，给顾伯伯的是一只男士手提包，给顾伯母的是围巾。 “哎呀这个包可真好，我正愁着出去谈工作没有包拎呢。”顾厂长拆开了包装，看着手提包很是喜欢，他早就见到莫俊明的爸爸有一个类似的包了，也一直想去买一个。 “谢谢小茉，这可真好看。”程月敏也拿出围巾试着，她这些年颈纹逐渐深了，冬天只要是出门就要戴着围巾，夏天戴丝巾，还是女孩细心，体贴。程月敏本身就对李茉是说不出的喜欢，现下李茉与儿子的婚事定了，她也更加不藏着掖着了，牵着李茉的手说道：“好孩子，阿姨也准备了礼物给你，过两天你来家里吃饭。” “我也有礼物？”李茉有些惊讶，正想着托辞拒绝，想说都是一家人了不要这么客气，顾语存却拍了一下她的肩，李茉才没有说出拒绝，应承了下来。 吃完饭，顾语存神神秘秘跟进了李茉的房间，对她说道：“我妈刚才说她准备了你的上门红包，江城规矩，新媳妇登门是要给红包的，图个吉利。” “我们常来常往的，还用这样吗？”李茉觉得有些好笑，她还没有跟顾语存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去顾家串门了，顾语存也是，两家门对门，哪里要讲那么多礼数。 “给了你上门红包，你就是我老婆了，跑都跑不掉。”顾语存从李茉身后轻轻抱住她，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李茉的肩膀上。 “没有想跑呀，不是早就被你预定了吗。”李茉伸出手给顾语存看戒指，“你看，一直戴着呢。” 房门被悄悄开了一条缝，朵朵趴在门缝边偷看这两个人腻歪，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被顾语存抓了个正着，他放开李茉，抓住了来不及逃跑的小家伙，一把举了起来，问她：“朵朵，你要叫我什么？” “小姑父！”朵朵被顾语存抱得那么高却完全不害怕，叔叔也总是举着她这样“坐飞机”，她很喜欢。 “乖孩子，那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顾语存被这声小姑父叫得心满意足，但还是不忘威逼利诱。 “我没看到，我来看小姑。”朵朵不说实话，被顾语存和李茉联手咯吱了好几下，只得边笑边说，“看到小姑和小姑父在抱抱，小姑父亲亲小姑。” “拿糖来。”顾语存收了手，问李茉要糖。 李茉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只得无奈地把留着自己吃的软糖给了顾语存，见他直接一包递给朵朵，跟她说不可以跟别人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一把抓过了糖，走出房间前还不忘跟李茉说：“小姑，我什么都没看到哦。” “她说了好像也没事吧，你进我房间谁不知道你是想做点坏事。”李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偷偷摸摸习惯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顾语存也才觉出不对劲，自己已经是李茉的未婚夫了，两人是不必遮遮掩掩了。 “既然顾先生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份，那...”李茉作势要拿下戒指。 “别，老婆，我习惯的。”顾语存连忙把戒指给她戴好，讨饶一般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呸，还没过门呢。”李茉回应着他的亲吻，嘴上却不承认自己是顾语存的老婆。 “我才不管，就是我老婆了。”顾语存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探索着她唇间的甜蜜。 程月敏见顾语存一进李茉房间就不出来了，也有些担心李家父母会觉得他太心急，只得去轻轻敲了几下李茉的房间门：“语存，我跟你爸爸要回家啦。” “去吧。”李茉轻轻推开了他，轻声对他说。 顾语存只得恋恋不舍地亲吻了一下她绯红的脸颊，将自己的外套拉链拉上，走出了房门。 李茉想等自己的脸没那么烫了再出去，在床边靠了一会儿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周雪梅和葛爱华进屋看了她两次，李茉都没有醒，担心她和衣睡着着凉，葛爱华将房间的暖炉都给她搬了来。 第87章 设计师的意义 李茉睡到天黑才醒，穿着衣服睡四肢有些疲软，暖炉又太过温暖，醒来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飞机上，想叫顾语存给她递杯水喝，缓了缓神才发现已经在家里了。她听见厨房里二哥在洗碗筷的声音，大家应该已经吃完晚饭了。又听见爸爸妈妈和舒奶奶压低声音在客厅聊天，榕宇和朵朵在玩耍，偶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二嫂又嘘声让他们轻一些，说：“小姑姑在睡觉觉呢。” 回家真好。 李茉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间，李卫国见她醒了又要去给她热晚饭，李茉忙说不用了，她睡了一觉醒来，中午的食物还没完全消化，胃里胀得难受。 “那你出去逛一圈，消消食，回来叫你大哥给你煮饺子吃，都是下午包的。”陆英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别是生病了吧，怎么脸这么红？” “大嫂，我没生病，房间里太暖和了，我缓缓就好。”李茉贴着舒乔坐下，问道，“奶奶，您没有午睡吗？” “我休息了会儿，是你睡得太久啦，这样可怎么倒时差。”舒乔下午只是阖眼小憩了片刻，她怕睡多了晚上会失眠。李家给她收拾的房间很整洁，大衣柜都腾空了给她用，床上的四件套也是新买的，怕她睡不惯硬板床，周雪梅还给她垫了好几层床褥。 “这孩子，你这样压着舒奶奶多沉啊，坐直。”周雪梅见女儿瘫软在沙发上，倚靠着舒乔，心里无奈又好笑，都要嫁人了还没个大人的样子。 “小妹，跟我们说说在巴黎的见闻啊，我们都没出过国门，等着你给我们介绍呢。”大嫂拿来了切好的水果，李茉方才说胃里积食，想是吃不进饭了，可是也不能让她饿着。 李茉闻着清新的果香来了些精神，给家人们说起了这次在巴黎的旅程。从埃菲尔铁塔说到罗浮宫，从薇奥拉又说到奥古斯汀先生，热闹纷呈的圣诞集市，星光熠熠的时装展，酒会后炫目的烟火，还有舒乔与薇奥拉陪着她去向王娅要回设计稿的经历。 “舒奶奶好厉害！”葛爱华听完对舒乔比出了大拇指，这么有气势的老太太她可是太崇拜了。 “哪有那么夸张。”舒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李茉的头发让她不要夸大其词了。 “哪有夸张！我可都被奶奶蒙了，我还当真以为有记者拍下了她偷稿子的照片呢。”李茉丝毫没觉得夸张，睁大了眼睛对兄嫂们证实。 “就是这个女孩吗？”李承良看着顾语存带回来的杂志里，李茉的那张照片，“看着挺友好的呀，你还对她笑呢。” “难不成小茉对她翻脸吗？你看，这明显是小茉的假笑。”李承志一眼就看出端倪，分析给弟弟听，“你看，小茉假笑的时候脸颊上的肉是这样，这样堆起来的，很刻意的。” “大哥讨厌，我脸上没肉！”李茉听了严正抗议，她甚是不满，这两个哥哥真是没一句好话。 舒乔和李家父母看着他们争执不休，都觉得好笑，最后还是周雪梅出来扞卫李茉，指责了两个儿子：“当哥哥的哪有这么说妹妹的？”李茉刚想帮腔，周雪梅又说，“小茉是圆润了点，以前太瘦了我还担心呢。” “妈妈也是坏妈妈。”李茉无语，她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的脸，似乎是长了些肉，连下巴都不似以前那么尖了，这还不都怪顾语存，每天都给自己弄那么多甜食点心，巴黎的甜品又做得精美，她每一个都想吃。 “爸爸看着还是很漂亮，小茉啊，不要学着别人减肥，你现在这样看着正好。”李卫国看她这么在意容貌，也安慰女儿。 “是啊小茉，我们又不是当超级模特，我们以后要当的可是最好的设计师。”舒乔笑着说。 李茉听了他们的宽慰才放下镜子，悻悻地说：“可是薇奥拉也很瘦。” 其实别提薇奥拉这样的设计师，舒乔本人也是清瘦的，但是这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因为李茉观察过舒乔的饮食从不忌口，舒乔家的冰箱里总是放着汽水，冰淇淋和糕点这样高糖分的时候薇奥拉从来不碰，舒乔却可以大快朵颐。在巴黎的时候舒乔有几天晚上睡不着，还拉着李茉去买她喜欢的意式冰淇淋。李茉觉得舒乔很酷，时常想着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老太太。 “小茉，那你想设计的服装是只能又高又瘦的人才能穿吗？”舒乔依然是笑着问的。 李茉不解，她在时装展看见的模特们可不都是又高又瘦的吗？她撑着脸苦思冥想也答不上来，每个人都有穿漂亮衣服的权利，服装设计不应该是只为了美丽的人，可为什么秀场上只用美丽的人来展示漂亮的服装呢？ 她将目光瞥到一边的衣架，李茉瞬间喊出了：“我明白了！时装展是为了展示服装，而不是展示模特，模特只是为了衬托服装，所以又高又瘦确实是更好的展示，但是并不是只有这样才是美的。” “所以我们作为设计师，不仅要创造美，更需要有发现美的眼睛。”舒乔点点头，认可李茉的说法，也为她补充，“你要爱自己的身体，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要善于发现别人的美，为她们量身打造适合她们的风格，这样你就会成为一位顶尖的设计师。” 李卫国和周雪梅对视了一眼，他们不能完全听懂舒乔和女儿的对话，可是也对这位国际顶尖的服装设计师心悦诚服了。做衣如做人，舒乔不止教了女儿如何谋生，更教了她自尊自爱，当真称得上大师。 李茉在小镇几天都没有遇见莫俊明，打听了才知道他已经去省城公安了。不等她和顾语存去省城找，程月华和莫俊明先来镇上找了他们。四个人又一起去了那家馄饨店，馄饨阿姨见着他们几个一起出现，又每个人多给加了几个。 “恭喜你们啊，小茉你可也得叫我声小姨了。”程月华欣赏完她的订婚戒指，笑着调侃道。 “我还是叫你三姐吧，小姨和小姨夫就等我们正式领了证再改口，你们可得给我改口费，就请我和语存吃餐饭吧。”李茉以敲诈回敬，一个寝室住着让她喊小姨，她当真是喊不出口。 “行，还是瑞蒙西餐社，对了，这家店现在也改名了，就叫瑞蒙。那天我执行任务路过那，连招牌都换了呢。”莫俊明笑着应允，他替未婚妻程月华将围巾取下，从外面走进来，围巾上的雪花化成了水，担心她围着湿围巾不舒服。 “哦哟，好体贴哦，小姨夫。”顾语存看着莫俊明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句。 “行，那语存的改口费就是这顿馄饨了，西餐就带小茉去吃。”莫俊明只当他这句是改口了，笑眯眯地说。 “小茉，有件事不知道秋芝姐告诉你没有...”程月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地说。 李茉一脸茫然，前几天她和高秋芝打电话，只说了舒乔还要在她家过年，小猫要麻烦秋芝多照顾几天。高秋芝也是满口答应，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问她在巴黎开不开心，再就说等她回广东了细聊了。 “娜姐，搬走了，下学期寝室就我们三个住。”程月华说。 “啊？她搬去哪里了，退学了吗？”李茉十分吃惊地问。 “不是不是，没退学，就是你去巴黎之后没几天，她也没跟我和秋芝姐说，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搬去一楼尽头那个寝室了。我和秋芝姐想去找她问为什么搬走，除了上课时间也没有遇到过她，她上课也不和我们坐在一起，只和她现在的室友一起了。”程月华说着上学期末发生的事，心里有些难过。 “一楼尽头...不是没人吗？”李茉记得寝室楼一楼尽头的寝室久无人住，女生们都不喜欢去那一间，离水房远，且在一楼，湿气太重。 “楼上寝室那个白雨玲上学期也搬去了，是因为她们寝室的女孩们都...排挤她，现在罗娜和白雨玲很好，同进同出的，我和高秋芝单独找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程月华解释道，那几日虽然是期末，可她与秋芝还是花了很多时间找罗娜。最后一次，她和秋芝听见罗娜和白雨玲在寝室里说话，但是两人就是不给她们开门，秋芝也来了气，说自己以后不来找罗娜了。 “白雨玲...”李茉回忆着这个名字，她记得是经济系和她们同期的一个瘦高女孩，和罗娜差不多身材，很爱打扮，学校是不让公开处对象的，但是经常有男孩在楼下喊她的名字。李茉也看见过几次，每次白雨玲都是匆匆地跑下楼，坐上那些男孩的单车。李茉也不好评说，她不认识白雨玲。 “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白雨玲是被楼上寝室排挤换的寝室，娜姐这样一去，别人都说是我们三个排挤她。”程月华见李茉抓不住重点，心中焦急。 第88章 天地共鉴 “我们什么时候排挤罗娜了？”李茉哭笑不得，“她愿意和谁一起随她吧，别人愿意说什么也随意吧。” “是啊，别太放在心上了，罗娜挺蠢的。”顾语存觉得李茉说得没错，见程月华紧皱着眉头就宽慰起了小姨。 “语存，不可以这么说的。”程月华觉得顾语存的评价有些不厚道，不免要用长辈的身份制止。 “语存说得没错，全校知道她秘密的只有我们两个，她还这么急于逃离我们，罗娜不敢说什么的，她投鼠忌器。另外，她和白雨玲交好也不会真心到哪里去，你觉得她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白雨玲吗？她现在就是觉得我们在孤立她，所以要找个类似经历的人来诉苦而已，但是为什么孤立，她说不出口的。”李茉觉得顾语存说得没错，她原先并没有想过把罗娜的秘密当作把柄，因为她真心当罗娜是朋友，哪怕吵过架，闹过矛盾，她都把罗娜当成朋友。现在时过境迁，罗娜要调转矛头对向她们，那李茉也不会客气。 “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还说起你们小姨来了，别忘了小姨夫还在这里呢。”莫俊明听程月华说起过上学期发生的事情，心里明白李茉和顾语存说得没错。但是他也知道，程月华的心思纤细敏感，他愿意去维护这份敏感，半开玩笑地将那心狠手辣的两口子怼了回去。 “不说了不说了，过些天你们就该订婚宴了，你们送了这么好看的礼物给我们，你讲，要送你们什么好？”程月华不想他们难得聚会还因这件事败兴，又将话题扯回了李茉与顾语存的订婚宴。 程月华和莫俊明的礼物也是李茉选的，送给程月华的是一个手工皮具店买的背包，莫俊明的是同一家店买的钱包，虽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是设计得精致可爱，她买了三个背包准备送给寝室的三个姐妹，顾语存更着意添了一个水晶手链送给小姨。 “你们可抓紧时间挑吧，还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呢。”顾语存也不执拗于有关罗娜那个无聊的女人的话题，向程月华和莫俊明讨起了礼物。 李茉安静地微笑着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调侃，心里却在思考月华刚才说的事情。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放得下罗娜，在巴黎的时候，她也想念寝室里几个姐妹凑在一起聊天的夜晚。大一的时候，罗娜是最爱笑爱闹的，她语调夸张地读着那些追求者写的信，将李茉她们逗得哈哈大笑。寝室里有谁遇到麻烦了，罗娜永远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李茉总说她不愧是属虎的，又勇敢又率真。 所以罗娜你为什么要走呢？李茉在心里问，我们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亏欠了呢？她决定开学后还是要去找罗娜问清楚，毕竟曾经，罗娜在她心里也是很重要的朋友。 除夕之后就是订婚宴，春节期间李家亲戚往来本就频繁，今年喜上加喜，更胜往年。除了两家亲戚以外，还特别邀请了回江城过年的宋亚男夫妇与李茉的发小淑君，美芳等好友。因为两家距离近，就将几桌席面摆在了两家的院子里，虽然是订婚宴，因两家十分重视，也准备得非常妥帖。顾家也按照江城的规矩，除了彩礼钱和礼盒，还准备了六样礼，有鱼有肉，有烟有酒，还有桂圆和荔枝，都是好兆头。李家也是回赠了六样礼，柑橘，糕点，红枣，花生等等。一样样礼品都用红丝线系着，放在院子里，昨日下过一场雪，地上积雪未化，这些鲜艳的礼物在一片白茫茫中更显得夺目。 李茉与顾语存携手，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签了订婚书，此刻天地为鉴，日月为盟。她签完自己的名字后竟然有些颤抖，顾语存握住李茉的手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看向她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是感动，还是害怕了？” “我没有害怕，是感觉幸运。”李茉拭去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可不想大喜之日弄花自己的妆容，今天她要当漂亮开心的新娘。 敬完酒后，李茉忍不住回到自己家院子里，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礼盒上的喜字，眉开眼笑，这些都是两个嫂子自己动手剪的，十分小巧可爱。李茉今天穿的裙子是和妈妈去新洋百货买的，时间紧急只能买成衣，李茉心里有些遗憾，但是昨晚舒奶奶偷偷告诉她，正式婚礼的嫁衣她将亲自为李茉设计制作，了却李茉在订婚宴上唯一一点遗憾。能穿上舒奶奶亲自设计的婚纱，何其有幸。 “小茉，这是我和俊明送给你的订婚礼物，希望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程月华夫妇俩也拿出了之前允诺的礼物。 李茉打开礼盒有些惊讶，是黄金项链和手镯，还有一副耳环，现在是有些人家订婚讲究三样金器了，但是李茉有了那个钻戒后就想着不要“三金”了，程月敏提出的时候她推说等婚礼了再说，不料程月华却先送了她。虽然和程月华是好朋友，好姐妹，但是她也不免觉得有些破费了：“这太贵重了。”李茉犹豫着订婚收到的礼物退回好像是驳了人家的面子，也意头不大好，但是收下又觉得有些烫手，毕竟程月华订婚的时候自己没有送贵重的金饰，左右为难。 “一定要收下。”程月华坚持着让李茉收下，这三金中的项链和手镯是莫俊明出的钱，那副耳环是她这些年积攒下的稿费买的，“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准推脱。” 顾厂长先前挨个敬酒，有些醉意了，听到程月华说的话小声和妻子说：“月华长大了不少，以前她可没那么能说会道。” “是啊，长大了嘛，我们语存都订婚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程月敏也欣慰，自从读了大学，这个小堂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会打扮了，也比以前更爱笑了。 酒过三巡，住的远的亲友们都提前回家了，宋亚男夫妇要赶下午的飞机，将他们准备的红包和订婚礼物给了李茉就告辞了，区明谦另外还定了他的一幅画，说等开春了，邀请顾语存和李茉去香港送画，顺便一游。李茉和顾语存将两人送到巷口，亚男红着眼眶叫李茉一定要去找她，他们的女儿这次没有跟来，因为年纪尚小，公婆担心孙女不适应旅途劳顿，所以她邀请李茉一定要去香港看看她的孩子。宋亚男嫁去后很少见自己的父母，宋书记夫妇更是连小外孙女都没有见到过，整个孕期她都无比思念自己的家人。 “或许孩子大点就好了，像朵朵这么大了就能回来看看自己妈妈长大的地方了。”李茉从巷子口走回家的时候对顾语存说，她有些替亚男觉得难过，大嫂二嫂生孩子的时候都是自己的妈妈陪着坐月子的，尤其是二嫂生榕宇的时候还难产了，两家的妈妈悉心照顾才得以康复。因此李茉明白女人生孩子时候的脆弱和敏感，尽管她还没有当过妈妈。 “也就一两年的功夫，孩子长大很快的。”顾语存见李茉也跟着伤心，安慰着。 “你们俩是不是偷偷做什么坏事情了，才刚订婚就说到养孩子了？” 第89章 赵家佩的顾虑 一双温暖的小手从后面抱住李茉的腰，李茉一惊，这声音耳熟得很，她回头看是笑容明媚的赵家佩。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来得这么晚，席面都快散了。”李茉转过身握住赵家佩的手，她上次和莫俊明打听过赵家佩一家的下落，莫俊明说他们也才刚从博州回来，要落户，又要适应工作，应该很忙。李茉只好托莫俊明将邀请带给赵家佩，希望她有空一定要来赴约。等了几日都没有收到回复，今天也不见赵家佩前来参加宴席，李茉与顾语存都以为她不会来了。 “哎呀，我前几天太忙了，莫警官跟我爸爸妈妈说了你们要订婚，还邀请了我，我爸爸只记得日子，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我紧赶慢赶才赶上你们这杯喜酒。”赵家佩的确是在为工作奔波，她的工作没有落定，父母找了些以前的朋友亲戚想让她去当个美术老师，但是她一没学历二没经验的，心里又想和父母一起撑起这个家，每天出去找工作都忙得脚不沾地，春节期间都没有懈怠，可还是没着没落。 李茉看着赵家佩比之前见面更瘦了，但是笑容还是如同以往那般，就知道博州虽然偏僻，条件艰苦，但赵家佩与父母团聚了一定是内心丰盈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她欢喜还是心疼，只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理了理。 赵家佩自己倒是坦然，大方地看着李茉称赞；“小茉姐姐，你真美啊。”又转向顾语存说道，“你没太变嘛，还是这样。” “我怎么就没太变了...”顾语存被她一句话噎住了，但又懒得跟她争辩，赵家佩是个小麻雀，争辩几句又要叽叽喳喳闹个没完了。 “我们快进去吧，我们给你带了礼物呢，去我房间拿给你，顾伯母一定也想你了。”李茉牵着赵家佩往家里走，顾语存跟在后头看着这一高一矮的背影觉得好笑，这俩人统共也没说过几次话，倒像是亲姐妹一样。赵家佩那声“姐姐”对李茉来说杀伤力还是很大了，她一直是家里的妹妹，难得也有让她有保护欲望的人。 “伯母，顾伯伯，李叔，周姨！”赵家佩人还没进门呢，就先叫起人来了。 程月敏眯着眼睛一看认清是李茉牵着赵家佩，也迎了过来：“家佩来了，欢迎欢迎。”顾厂长的醉意散了些，也随着妻子迎将上去，嘴里说着欢迎。 “去年那个小丫头，赵家佩。”周雪梅见李卫国想不起来，帮他回忆。 “噢，家佩！好久不见啊。”李卫国这才想起来何许人也。 赵家佩再次回到这里，有种回家的感觉，心里依然是甜蜜的，和两家父母寒暄了一阵，又被李茉牵着去见了舒乔，李茉对舒乔介绍道：“奶奶，这是我和语存的小妹妹，叫赵家佩，是学美术的。”而后又对赵家佩道，“这是舒乔奶奶，是服装设计师，我现在在跟舒奶奶学习。” 赵家佩进门的时候真的以为舒乔是李家的长辈，又觉得这位奶奶很是有气质，听了李茉的介绍才知道是她的老师，也跟着叫了声“舒奶奶”。舒乔慈爱地看着她，这姑娘比小茉还矮上一截，瘦瘦小小的，看着也不像是两家亲戚的孩子，但是这两家人都待她很友善，想来应该和她一样，属于是李家或者顾家的编外家族成员。 见过了长辈，李茉就把赵家佩带去自己房间说话。外头的宴席散了，两家父母忙着送客，只有她房间安静，舒乔与顾语存也图清净来了李茉的房间，四个人将房门半掩着。 “小茉姐姐，你去巴黎了？”赵家佩抚摸着李茉带回来的礼物，眼睛里闪烁着星星。她听着李茉和顾语存说着在国外的见闻，心里只有羡慕。果然是不一样，她去博州的这一年看到的和她们已经不一样了。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顾语存突然问。 “嗯...我还没找到。”赵家佩有些尴尬地回答，“我爸妈想，要不让我当个美术老师，可是所有关系都找过了...” “你才回来多久，不用着急的。”李茉见她面露窘迫，立马制止顾语存不让他继续问下去。 “没事的小茉姐姐，也都不是外人。”赵家佩仓促地笑了一下，“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不说我的事啦，这是你选的吧，可真好看。”随即就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到李茉给自己带的礼物上，一根项链，吊坠是一朵珐琅的花朵，她让李茉帮自己戴上，臭美着一直在镜子前看。 “年底了工作不好找很正常的，只是家佩...你真的想当老师吗？”李茉看着赵家佩一副小孩的模样，迟疑着问。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挺想念博州的。”赵家佩小声叹了口气。博州自然风景辽阔，有许多她没见过的小动物，每天她在草地上和牛羊一起，日落而息，她甚至给每一只小羊都取了名字，有了这些动物朋友的陪伴，久而久之，心境也变得悠然了。 但是父母是总盼望着回江城的，赵家佩一想到要回到这樊笼里总是倍感压力，若是早知道还要回江城，她从美院退学似乎是多此一举了。一回来果然满脑门的官司，先是大伯父和伯母占着她家的房子不肯让，还是爷爷奶奶出面才协调了，两家人挤在小房子里，她与那二位早就撕破了脸，平时还是要听大伯母指桑骂槐。父母希望她在江城再找一份工作，可是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继续画画。父母劝了她多次，其他事情她都可以忍耐退让，只有这一件事，是她咬定了不肯放下的。 “诶，你要不要去我工作的画室？”久久不发一语的顾语存突然问赵家佩。 “你是说...去广东？”赵家佩垂下的头突然抬起来了，不一会儿又低了下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余老师和我说过，画室人手还是不够，他准备开春再招一个人，你考虑考虑。”顾语存所言不虚，简云被开除了以后画室一直挺忙的，顾语存和魏少斐两人接了简云的学生，有时候都腾不开手去创作，点灯熬油地熬夜又会影响第二天的课程。余老师本来的考虑是送走了这批学生就不再招生了，可是画室名气逐渐大起来了，想考美院的学生也多，老余有些放不下这些学生，所以还是想招人。 “小余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让我有认识的年轻艺术家推荐给他。”舒乔认可了顾语存说的话，但她一是不了解赵家佩，二是觉得招不招赵家佩，也要余老师本人同意，别回头人去了广东，又让余老师不满意。 “你是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李茉看赵家佩努力抑制自己对去画室工作的兴趣，顾虑到赵家佩才刚和父母团聚一年，这要是去了广东，又是要分开了。 第90章 替他人决定人生方向? “其实也...唉，我说实话吧，我的确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现在每天要和大伯父他们住在一起我真的感觉很痛苦。”赵家佩咬着下嘴唇，对自己受到的折磨直言不讳。 “那你还犹豫什么，有枣没枣也打两杆，找了工作，有了积蓄，你还是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呀。”李茉心直口快，她想着赵家佩如果想要有更好的生活环境，那就努力去争取，在犹豫不决的时间里多少事情都能做完了。 “小茉。”舒乔不让李茉说话了，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说到底，也是要赵家佩自己决断。 赵家佩迟迟也拿不定主意，她心里想去极了，可她真的担心父母会反对，自她突然去了博州，和父母说自己已经从省美院退学了，爸爸就告诉她，让她认清现实，别再做什么艺术家的梦了，只有那些有条件的人才能水到渠成去成为这个家那个家的，比如她说的顾语存。用美术舆情可以，谋生不必再想了。赵家佩没有听父亲的话，依然是背着画板每日出去写生，父母拗不过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了。要论画功，赵家佩较以往更上一层楼，可是现在她心里多了考量，经常会想着自己是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这一次，命运之神又将橄榄枝抛到自己面前了，捡不捡似乎成了她的决定。 “语存刚才买了一幅画，如果去年不去法国，我们再攒一年，仅凭他的收入就能在江城买一套小一点的两居室了。”李茉自顾自说着，她记得顾语存说过，在省美院的时候赵家佩也是非常优秀的，既然她有能力，该去试试。况且余老师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虚怀若谷，连魏少斐那样的皮猴子都容得下，怎么会容不下赵家佩呢？ “我们三天后回去，如果你想去就给我几幅作品，我拿去给余老师看。”顾语存推波助澜。 赵家佩答应了一声，有些蔫蔫的。回去的路上，她心里一直想的是怎么和父母说自己想去广东，没有怎么考虑自己是不是去。在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也顿悟了，“其实我就是想去。”赵家佩心想。 送走了赵家佩，李茉本想回房间休息了，却被舒乔拦住询问：“你怎么又自作主张？” 舒奶奶的话说得有些重，李茉一下子有些委屈了起来，却也想不明白自己如何自作主张。 “你看那个叫赵家佩的小姑娘，被你和语存一句接一句撩拨得只想去画室工作，但是你们知道余老师就当真会收她吗，或者她父母会不会同意她去呢？再退一万步说，她去了，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收入又该怎么办？”舒乔早就听出来不对劲了，李茉又在帮别人做决定，刚才碍于顾语存和赵家佩在，她不好说什么，只有祖孙二人了就训起了李茉。看她委屈又于心不忍，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以示惩罚。 “奶奶，赵家佩是语存以前在省美院的同学...”李茉向舒乔解释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第一次听顾语存的妈妈说起的时候，心中是对赵家佩充满怜悯的。赵家佩又帮过她和顾语存，因此李茉很想尽自己所能施以援手。 “小茉，奶奶不是怪你给朋友出主意，赵家佩的确也是可怜，但是，你不能替别人去决定她自己的人生方向，这个决定得她自己下，你明白了吗？”舒乔听了以后也明白赵家佩一直以来过得是不容易，对于李茉这样心软善良的女孩来说，刚才帮赵家佩支招出主意并不算太出格。但是舒乔始终是担心李茉对别人的事情涉足太多，要李茉答应她，哪怕赵家佩这几天一直决断不了，李茉也不准去继续撺掇，舒乔才安心一些。 舒乔也不是真心责怪李茉，她明白李茉之所以满怀善意不仅是因为她性格如此，更是因为过得太顺了，所以见到过得不如自己的人总想拉一把。这样没错，君子就该达则兼济天下，但是总该行之有度。如果有可能，舒乔当然希望李茉的一生都一帆风顺，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善良。 好在赵家佩并不让人失望，第二天清晨，她就等在了李家门口，高高兴兴地挥着自己带来的作品对李茉说：“我昨晚和爸爸妈妈谈过了，他们都支持我去，我也想试一试，小茉姐姐，你帮我把这些带给顾语存吧，如果那位余老师肯收我，我一定好好工作，其实能让我继续创作，我就很高兴了。” 李茉见她眼下乌青，想是昨晚和她父母聊到很晚，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早，直接去敲顾家的门好了呀，顾伯伯一定已经起来了。” “这不是想来你家蹭顿早饭嘛。”赵家佩嬉笑着。 昨晚一回到家，大伯父和伯母不在家，赵家佩就和父母说了自己的决定，不是询问意见，而是告诉他们决定。妈妈听完就同意了，爸爸沉默不语。赵家佩又继续说着，她一定将收入都寄回来给父母，一定会努力工作，这份工作不完全是创作，也有教课的收入之类的话。父亲却揽过她在怀里：“傻孩子，我和妈妈从来也不指望你去挣钱养家，这十多年是我们亏欠你，我作为爸爸也一直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条件，不能给你背景，不能给你托举，实在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女儿。” “爸爸，不是的...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很开心，这一年在博州我很开心的。”赵家佩被父亲的真情流露哄出了泪。 “孩子，爸爸要说声对不起，不要哭了，你想去就去，我和你妈妈本来就存了一笔钱给你，家里的情况不要担心，我和妈妈现在都在茶厂工作，还能干几年呢。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丧气，但是如果觉得外面不好，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父亲为她擦干眼泪，鼓励她去放手一搏，不为别的，只为了她自己的理想。 李茉带着赵家佩去顾家，顾语存还没有起床，顾伯母在下馄饨，招呼着她们先坐下吃早饭，赵家佩乖乖坐下了。 李茉则去叫顾语存先起床，也许是前一天订婚宴累着了，顾语存睡得很沉，她敲了几下门都没开，边直接推了门进去。 第91章 全世界都在为情所困 “语存起床了，家佩来找你，说有几幅画给余老师看。”李茉坐在顾语存床边轻轻推他。 顾语存睁开惺忪的睡眼，却还想赖床，说着让赵家佩放客厅里，他今天一定寄出去。翻了个身又想睡回笼觉，李茉心生一计，将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被子里。 “冷死了，你的手怎么像冰块一样。”顾语存被冻得一激灵，人是从被窝里出来了，却牵着李茉的手说要帮她暖。 “好啦，你快起床了，乖。”虽然这样在温暖的被窝里十指相扣的感觉很好，李茉却还是在劝顾语存起床。 “你拉我起来，我起不来，太困了。”顾语存笑着说，却在李茉站起来拉他的时候更加用力地将她拉回怀里，紧紧拥着。 “别闹了语存，起床嘛。”李茉贴着他的胸膛小声撒娇，顾语存反倒更享受了，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拉锯了半天。 走出房间的时候，顾伯母在洗碗，赵家佩都已经吃完馄饨了，坏笑着盯着李茉衣服上的皱褶看，李茉娇羞着回瞪了一眼，顾语存则完全不在意地拿起了赵家佩的画：“这是去年画的吗？” “昨晚，画完天都亮了，我就直接坐车来了。”赵家佩说，她的黑眼圈并不是和父母熬夜谈心所导致的，而是怎么挑自己的作品都选不出一幅完美的，就熬了一整夜重新画了一幅。 “我给余老师写信说一下，中午一定帮你寄出去。”顾语存道。创作的时候熬整夜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程月敏听着却有些心疼：“家佩，你去你小茉姐姐家休息会儿再赶回去吧。女孩子总熬夜怎么成呢？小茉你也是要记住，以后宁可早起一点，别熬夜，做不完的事情第二天再做不就好啦？” “伯母我太着急了，就想着早一天寄出去，我早一天能知道答复。”赵家佩俏皮地说，她好不容易看见一点希望，就想赶紧抓住这个机遇。 “是啊，你一会儿去我房间睡会儿吧，家佩我跟你说啊，余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画室我也总去，离我学校可近了，而且很大的，有很多学生，还有小朋友去学画画的呢。余老师还在画室里划分了专门的创作区，你要是去了我们能经常见面。哦对了，除了余老师和顾语存还有一个人，跟语存差不多年纪，叫魏少斐，他也是江城人，以后我们四个人都能一起坐火车啦，不对，是五个，还有我的室友，就是语存的小姨程月华，她也是江城人...”李茉见赵家佩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又将舒奶奶昨日说的话抛诸脑后了，不遗余力地对赵家佩介绍起了画室。 赵家佩津津有味地听着，也觉得李茉真诚可爱。她心中许愿余老师可以收下她在画室工作，她真想去看看李茉描述的那个不一般的天地。 直至李茉他们在省城火车站与魏少斐汇合一起坐火车去广东，才感觉似乎给余老师寄信才是耽搁了时间，仿佛等他们到了广东，余老师应该都还没有收到信。信件来来回回至少半个月，倒不如他们将赵家佩的画带去来得快。 整一个春节，魏少斐都没有好好过，他难得回江城一趟，父母拉着他四处走亲访友，炫耀儿子已经去欧洲“交流学习”了，魏少斐却没心思应酬，一直苦思冥想着如何去巴黎留学，他还想再见薇奥拉，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舒乔见魏少斐不如以前欢快，连笑容都带着苦意，想说是否到了广东让他给薇奥拉打个电话会缓解一些，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打电话又如何？没有结果的感情只能靠他自己去调节心情，是能过得去的，但是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抽离回忆，别人再如何劝都无济于事。 舒乔甚至有些后悔让魏少斐认识薇奥拉，如果他们没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两个人现在都是孑然一身却轻松自在的。薇奥拉定然也是会神伤一段时间的，忘记一段快乐又伤感的过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另外一个怅然若失的是程月华，每次离开江城她都是要哭一阵的。这次同行的人多，不但有李茉，还有舒乔奶奶，甚至还有她的晚辈顾语存，程月华不好意思当着这些人的面掉眼泪，只得一直强忍着。李茉看出了程月华委屈憋闷，安顿好舒奶奶就将程月华带去了餐车，还嘱咐顾语存别跟来。 “三姐，就几个月，很快的，暑假你就又可以回来和爸爸妈妈，还有小莫警官一起了呀，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李茉拍着程月华的背劝慰。 “小茉，你不懂。一个真实的他变成信件上的一行行文字，其实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情。”程月华低着头抽泣着，眼泪从鼻尖上颗颗滴落。 “总要想点开心的事情嘛，开学我们就大三了，还有两年，你们就可以每天在一起了，都待到你烦他。”李茉的确不太明白那样的感受，只觉得总该有些盼头。 “我可不烦我家俊明，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程月华带着哭腔，声音有些颤抖。 李茉由她抱着，感觉到程月华的眼泪落进了她的脖颈。想到车厢里还有个木偶一样的魏少斐，顾语存正在陪着他逗乐。或许遥远的巴黎，薇奥拉也会因为思念魏少斐而难过吧，也会有朋友安慰她吗？ 似乎全世界都在为情所困。她心想。 第92章 好自为之 好在一个寒假过去，学校里曾经有些嫉妒李茉出国的那些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加之她慷慨地发着国外带回来的零食，大家也只是好奇地问了她一些在国外的所见所闻。校长本是想要李茉就这次的巴黎之旅写一篇简单的报告登在校报上的，李茉拖着拖着校长也就知道她没那么情愿了，没有再强迫她。 “谢谢小茉，我很喜欢。”隔壁寝室的小珍除了大家都有的零食还收到了李茉带回来的一个埃菲尔铁塔的钥匙扣，心里欢喜得很，接连道谢。 “小珍，你喜欢就好，我有事情想让你帮我个忙，可以吗？”李茉没绕弯子直接和她说了之前寝室的高秋芝和程月华去找罗娜，怕是有点误会罗娜不肯和她们说话的事情，她想请小珍帮她去敲敲罗娜和白雨玲寝室的门，用舒奶奶用过的法子，先把门骗开了再说。 “原来是这样...唉，我也是听了不少事了，主要是那些男孩子在传，说白雨玲和罗娜都很可怜，舍友心眼小容不下漂亮姑娘什么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要说漂亮，你不比那个白雨玲好看吗？她们寝室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你们寝室是有点可惜了，以前你们关系那么好...”小珍不由得将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说了出来，又怕李茉听了不高兴，往回找补。 李茉并没有因为这些不高兴，反而淡淡地笑着：“所以啊，我也是想和罗娜谈谈，如果是有什么误会的话解开就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干嘛闹得那么不愉快呢，你可以帮我吗？” 小珍自然是答应了，跟李茉一起走到了一楼尽头那间寝室，门里传来罗娜和白雨玲清脆的笑声，两人都下了课在寝室里，小珍敲敲门：“娜姐，我是小珍，有东西给你。” 罗娜一听是小珍就应了声：“好，等一下。”说着便下了床来开门，一打开门却看见了李茉，笑意还凝固在脸上。 “娜姐，小茉有东西给你，我先走啦。”小珍见罗娜瞬间变脸了有些害怕，李茉给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就急忙走了。 李茉温柔地对罗娜笑着：“娜姐，我可以进去吗？我带了一些礼物给你。” 罗娜见她不是来找事的，手里也的确拿着一个纸袋，伸手不打笑面人，只得侧身让李茉进门。 这间寝室虽然只有罗娜和白雨玲两个人住，却杂乱得不行，连书桌上都堆的是衣服，还弥漫着劣质的香精味道，浓郁刺鼻。白雨玲架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见到李茉进来了也不说话了，嗑着瓜子，直把瓜子皮随意地吐在地面上。 罗娜将自己那边的床铺整理了一下，让李茉坐在她床上，自己则坐在书桌边。她知道李茉一进门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虽然李茉竭力压制了自己的嫌弃，但是同一个屋子住了快两年，罗娜明白李茉的厌弃从来不会直截了当地表达，而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碍于白雨玲在，李茉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早知道应该带着高秋芝或者程月华一起来的。罗娜和白雨玲也不和她说话，李茉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纸袋递给罗娜：“娜姐，这是送你的，是一个手工包，樱桃红的，我觉得和你很配就买了，我们寝室一人一个。还有...” 一直躺在床上的白雨玲突然嗤笑了一声，笑声中的轻蔑让李茉没有继续说下去，看了她一眼，白雨玲还是在翻那本杂志，仿佛是因为书里的内容发笑。 “谢谢你，放这里吧。”罗娜也没有伸手接，示意李茉将纸袋放在她床边就行。 “娜姐，我们出去聊聊吧。”李茉想去拉住罗娜，她实在不想当着白雨玲的面说话了。 “我说你，李茉是吧？讨好了有钱的金主，连校长都为你站台说什么出国访问，骗谁呢你，现在想起来自己的朋友了就来念什么娜姐了，你累不累，假不假啊？”白雨玲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李茉破口大骂，“寝室不让串门你不知道，还让陆宛珍那个二百五来骗我们开门，你真的是病得不轻。”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罗娜，你真的要和这样的人一起吗？跟我回去吧，秋芝姐和月华都在等你。”李茉不想理会白雨玲的胡搅蛮缠，继续拉着罗娜，索性当着白雨玲的面将话都说出来了。 罗娜却轻轻推开了李茉的手：“她是什么样的人？李茉，谁给你的资格去评判别人了？知道你有带你周游世界的老师，有高官厚禄的家人，还有个前途光明的艺术家男朋友！这就让你高贵了？这可都是他们的，你李茉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什么也不是。”罗娜看着李茉泪光盈盈，心中也忽然后悔自己说话过分了，转过头道，“你让她们不必等我了，以后也别和我说话，大家当不认识吧。” “好自为之。”李茉不想让这两人看见自己掉泪，甩下四个字就走了。 李茉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想回寝室，她不知道怎么同秋芝姐和月华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很蠢，秋芝明明在开学第一天就跟她说过了罗娜已经变了，不要再去找她了，李茉偏偏不信，总觉得罗娜一定也还顾念旧情，说不定也会后悔，她去调和一下罗娜的情绪，给她一个反悔的台阶，没准罗娜就会回来，她们就还是好朋友。也不敢去找顾语存，他要是知道了罗娜和白雨玲说的这些话，没准会来找她们打架。顾语存也早就和她说过，罗娜蠢，不要再去和她多说。但是李茉完全听不进，她怎么能完全听不进呢？ 想着想着，李茉走到了舒乔家，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进门，心里害怕舒奶奶也因为这件事觉得她也蠢笨不堪，扭头正要走的时候，舒乔推开了门，看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小茉来了？今天也没有课，你来看奶奶吗？”李茉转过身，茫然地点点头。 第93章 曲奇配热牛奶 舒乔笑了：“你这孩子真有口福，我刚烤了些曲奇饼，想着明天你来让你带点回寝室给秋芝和月华一起吃呢，先到先得，进来吧，再给你配一杯牛奶好不好？” 听到寝室，李茉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把舒乔吓了一跳连忙拉她进门：“怎么了小茉，谁欺负你了？” 李茉不说话，只是哭。舒乔问了几句，也不再问了，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用手绢给她擦眼泪。等发泄完情绪，李茉才磕磕巴巴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舒乔也只是皱着眉听，并不发表言论。等李茉说完了，又垂下头道歉：“奶奶，我吓着你了吧，对不起。” “没事，不要对不起，奶奶知道你很委屈。”舒乔轻轻拍着李茉的背，安慰道。 “是委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白雨玲那样说我就算了，我跟她不熟，罗娜...我对罗娜难道不好吗？”李茉想着还是憋闷，自己对罗娜不说掏心掏肺，可每次罗娜遇到些什么事都是竭尽所能地帮她的。李茉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好友的本分，因此心中倍感不公。 “你没有错，你对所有朋友都很好，这是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纯粹的好孩子。但是，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舒乔边说边思考着，该如何将这些话柔和地告诉李茉，“她说的，你有奶奶，有不错的家庭背景，还有情意相投的爱人，这些是你的就是你的，人家抢不走，嫉妒才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好，你看世界的眼光温柔，所以你周围的人才都对你好。” “可是她说这些都是我运气好，我自己什么都不是。”李茉撇撇嘴，又要哭的样子。 “那你觉得自己怎么样？说实话如果你的性格像这个罗娜一样拎不清，我绝对不会收你当学生。如果是她，就算是生在你家，遇到你父母，兄嫂那么好的人，都会觉得他们亏欠自己。再说语存，他为什么认定与你携手一生，我想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自己的感情吧。”舒乔知道，罗娜将李茉的优点说成是幸运该是一件非常打击她的事情，因此逐句戳穿罗娜的嫉妒。 “倒也不至于自我否定，只是觉得或许自己以前太自以为是了。以前在镇上的时候，我也帮过一些人，她们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所以今天我才会想去找罗娜的，但是...亚男和罗娜真的不一样，也是她主动来找我帮忙，我才帮她的。罗娜并没有找我，而是想和我划清界限，我这时候还凑上去，的确是不应该了。”李茉叹气。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够了，之前你想帮助赵家佩，并不是奶奶不支持。当然家佩这个女孩也很好，也明白你的好，所以你们才能成为朋友。”舒乔拍拍李茉的脑袋，她总算是在这件事上绕明白了。 烤箱提示了一声，曲奇饼已经烤好了。李茉跟着舒乔去厨房，看着她从烤箱里拿出那一块块金灿灿的曲奇，咽着口水。 “曲奇配上热牛奶，怎么样？”舒乔又问。这次李茉乖巧地点点头，她早就闻见饼干的香气了，只想大饱口福。 另一边，罗娜一直想着李茉。 搬离寝室后，她确实后悔过，白雨玲生活习惯和她不是很合适，寝室也一直是罗娜收拾的。学校那些烦人的男孩子现在都不用对着楼上叫喊了，直接就来敲她们寝室的窗户叫白雨玲出去玩，她说有时是去跳舞，有时是看录像带。白雨玲带罗娜去过一次，是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都是盗版的录像带。罗娜聚精会神在看的时候，猛然回头看见白雨玲在和那男孩接吻，她立马又转过头去。再下一次，白雨玲又邀请，罗娜却怎么也不愿意去了，她倒也不介意，笑着说罗娜不会玩。罗娜知道之前她寝室的室友就是觉得白雨玲不像一个大学生，才不爱和她“同流合污”，为了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罗娜对她的生活方式并不加以评说。 但罗娜也很好奇，白雨玲家境清寒，甚至还不如罗娜，哪里来的钱去买新衣服和化妆品呢？白雨玲说自己在校外一家餐厅打工，那里的老板还在招人。罗娜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心动了，跟着她去了，的确是餐厅，不过是私营的夫妻店。白雨玲说只有这样的店才会要零工，正规的餐厅哪里会招两个学生当服务员。在她的劝说下，罗娜答应这学期一开始她就和白雨玲一起去打工，白雨玲收钱，罗娜洗盘子，每天两人还能同去同归。 这一天罗娜洗着碗碟的时候，看着自己泡在水池里的手一直在出神。前些天李茉来找她的时候，罗娜见到李茉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想来她已经和顾语存订婚了。那天对李茉说出那些话之后，罗娜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帮着白雨玲去编排李茉。李茉是去找她回寝室的，还说高秋芝和程月华也在等着她回去，她们心里都是有自己的位置的。李茉带给罗娜的礼物被白雨玲拆开看过，除了那个精致的手工包还有几根口红，白雨玲说都是名牌，就拆了想用，但是罗娜从她手里抢了回来，又托陆宛珍送还给李茉了。她去上大课的时候见过高秋芝和程月华也背着一样款式的包，李茉是买了三份的。也许去年的围巾，也是李茉还没有来得及给罗娜？ 罗娜一直想着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连水池的水将要满出来了都没发现。白雨玲在前头听着水声响个不停就跑来一把关掉了：“你想把厨房淹了吗？被老板看见了可要骂人了。” 罗娜赶忙道歉，其实这家店老板夫妇都是厚道人，罗娜工作几天，都没听过夫妇俩大声说话，更别提骂人了。 “想什么呢？”店里人不多，白雨玲跑到后厨替罗娜收拾着，边忙活边问。白雨玲性格泼辣，做事也麻利，罗娜那边刚拧干抹布，她这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唉，没想什么，想家里的事呢。”罗娜随口敷衍过去。 “那你先别想了，我问问你，那个李茉，她对象是咱们学校的吗，学艺术？”白雨玲似乎对李茉饶有兴致，忍了几天还是没忍住问罗娜关于李茉的事情。那天她也看见了李茉手上的戒指，那是钻石的，她在杂志上看见过。 “李茉的对象...顾语存啊，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个画家。”罗娜不假思索地说。 “画家，很有钱吗？画家不是都没什么钱？”白雨玲十分好奇，但是不是对职业，只是对顾语存的收入，能给李茉买那么贵的首饰，一定是收入不凡。 “好像是，画家都挺有钱的...”罗娜想到简云，语气沉了下去，“不过顾语存家境也很好，我之前寝室那个程月华是他家亲戚，说他爸是厂长。” “原来是富家子弟，难怪了。”白雨玲还想问什么，但是看罗娜兴致寥寥，也识趣地住口了。 第94章 去他的公主 但是白雨玲从那天开始也留意起了李茉的行踪，她以前一直挺羡慕李茉的，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人长得也好看，更重要的是穿的用的全都是名牌。白雨玲一直觉得李茉家境应该不差。就连和她一起玩的那些男孩提起李茉的名字都会害臊，不想拿这样的女孩当谈资。然而从罗娜这里，白雨玲知道了李茉也是拿着男人的钱在摆阔，她心里逐渐觉得自己比李茉更有优越感。白雨玲虽然爱和那些男孩玩，却从不拿他们的钱，一来学校里的男孩子都没什么钱，二来她并不想停留在某个男孩身边，而是享受那样被追逐的感觉。听见有人说李茉像优雅的公主，白雨玲都嗤之以鼻。 “去他的公主，还不是靠拿男人的钱，我的钱至少是自己打工挣的。”白雨玲时常会看着李茉想。但是如果能有轻易一些的路，谁愿意整天打工呢？她也时常猜想着李茉的那位对象是什么样的，在白雨玲的心里，该是一些见识短浅的，见到漂亮女孩就走不动道的丑男，才会用钱去笼络美人，甚至在她读书期间就将她预定了，应该是生怕她用了自己的钱就转嫁旁人吧。 她某次跟在李茉身后，还是见到了顾语存。那一刻白雨玲坐不住了，一直灼烧她这么久的感觉，原来是对李茉的嫉妒。 那个男孩穿着挺括的大衣，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白雨玲见到他就挪不开眼睛了，站在学校涌出的人潮里，他显得鹤立鸡群，比身边的人都要高上许多，也没有一丝学生气，反而透出一种贵家豪门的风雅。他突然也看向这边，眼神十分温柔，挥了挥手。 “语存！”李茉喊着他的名字跑过去。 白雨玲这才意识到这个男孩刚才是在看李茉，没有一个眼神是投向人群里的白雨玲的。她看着男孩怕李茉被其他人挤到，伸手拨开校门口拥挤的人群，又护着李茉为她开了车门，将李茉的包放在后座，他自己随即坐上了驾驶位。白雨玲站在原地看他们开车离去，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舒奶奶的车吧，你会开了吗？”坐在车里的李茉压抑不住好奇心，东张西望。 顾语存从国外回来就学了开车，来了广东后，舒乔将车借给顾语存开，但是也提了要求说有什么剐蹭是要顾语存去掏钱的，说是让顾语存开熟悉点了再买新车，实则也是知道顾语存去了一趟法国积蓄不多了，舒奶奶心疼李茉坐在自行车后座吹冷风，才叫顾语存开了她的车接送李茉。 “是啊，还不是特别会呢，而且这车蹭一下我都得掏一大笔钱，原料都是国外进口的，所以我慢慢地开，慢慢地送我老婆大人去上课。”顾语存两只手把着方向盘，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驾驶上，嘴里却止不住占便宜，现在只有他和李茉在，他都习惯叫李茉老婆，有时叫夫人，还会叫媳妇，李茉也没有一开始听到那么害羞了。 “家佩是不是过几天就要来了？”李茉关切地问。余老师收到赵家佩的画，也听了顾语存对她的一些介绍，顺理成章地同意赵家佩来工作了，和顾语存与魏少斐一样，工资来自授课费用和创作费用。只是余师母担心来了个小姑娘，自己租房子住不安全，将家里一个房间腾出来给赵家佩住了，也让她少了一笔房租的支出。余老师自己的女儿再过几个月也要考大学了，有赵家佩在家里，余师母也觉得热闹一些，她听余老师说了赵家佩以前的经历，心中也生了疼惜之情。 “是啊，正好是咱们去香港的时候，你学校里的手续办好了吗？”顾语存与区明谦有过约定，自然是要带着画去赴约的。他们在舒奶奶的帮助下办好了通行证，这次去香港，李茉也邀请舒乔同往，舒乔却不想再出远门了，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因此这将是李茉与顾语存第一次单独旅行，尽管只有一个双休日，他们还是充满了期待。 “那就不能去车站接家佩了。”李茉不免有些遗憾，赵家佩刚到，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她和顾语存，可偏巧他们俩都不能去接她。 “你就不要担心啦，我已经和少斐兄说好了，他那天会去接赵家佩，把她送到余老师家。”顾语存停好车，总算松展了身体，他刮了刮李茉的鼻子，凑上去亲吻她。 “在车里呢，一会儿被别人看到了。”李茉红着脸想躲，又被安全带给拴住了，被顾语存亲了好久才松绑。 “下课了我来接你，等着我。快去学习吧我的设计师。”顾语存又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奶奶，我给您带了我们学校食堂刚出炉的小酥饼，语存开车送我来的，小酥饼应该还没冷呢，快尝尝。”李茉一进门就对舒乔说，舒奶奶爱吃食堂做的核桃酥饼，只要那个师傅有做李茉就会跑去买。这类点心在食堂好卖，以前她跑慢些就买不到了，跟那个做点心的师傅熟了以后，师傅每次都给她留着一小袋，知道李茉是去孝敬奶奶的。 “有车坐好吧？”舒乔拿了一块酥饼，笑眯眯地看着李茉。 “好呀，等我毕业了，我也想学开车。现在有车的人家越来越多了，也许若干年后，人人出行都要靠汽车了呢。”李茉时刻记着舒乔对她说过，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开车，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前看亚男开车她就很羡慕，去巴黎的时候更是各个女孩都会开车，李茉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学。 “是啊，那时候你就开着车带我出门去买冰淇淋。”舒乔欣慰着她将自己的话记住了。 祖孙两人在一起将那袋酥饼吃完了才开始上课，说是上课，李茉现在也算学有所成了，舒乔只是在一旁指导她实际上手制衣。上次李茉明确了要创建自己的奢侈品牌，舒乔就一直在帮她铺路，虽然她只是做设计，但是却见过几家品牌从无到有的过程。舒乔想建议李茉大学毕业后，继续去国外深造，或许去巴黎，或许是米兰，再或者纽约，她的关系网在这些城市都非常成熟，之前跟她时间久的学生和同事也都分布在这些城市，或许能对李茉的事业起到一定的助力。但是想着李茉对家人的眷恋和毕业后要先成婚的计划，也许出国深造只能再向后推一推。 舒乔心里也时常觉得有些可惜，即使顾语存说过无条件支持李茉的梦想，可是就现在来看，他的实际作用还没有舒乔能给的多。舒乔心里对李茉的未来规划过，语存如果能像他保证过的那样，跟着李茉去她想去的地方，也能再修一个学位，再进益一些，或许两人还能一路同行。若是只囿于婚姻与家庭，暂时搁置理想，舒乔却觉得是辜负了他们的苦学和才干。于是舒乔决定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由得他们发展，或许事缓则圆。 第95章 以爱为名的绑架 李茉和顾语存坐列车到达香港的时候，宋亚男已经在出口望眼欲穿了，她说区生节后很忙，假期耽误的工作时间都要补回来，没有空闲来车站接，但是今天晚上的时间统统留给顾语存和李茉。现在香港的公司是区明谦独自经营，他父母年纪大了不想再处理工作了，就将家中产业全权托付给儿子管理。宋亚男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康复，区明谦就让他的表哥暂管着集团的财务工作，说待妻子身体好些了再重新上任。 宋亚男像李茉刚到广东时候一样，带着他们在香港的大街小巷兜风，她也难得觉得清闲自在。宋亚男的公婆平时住在山上的别墅，以前虽然也是要出国游玩的，区家的亲戚分布在海外各地，这两年因为儿媳怀孕生子，又忙着照看小孙女，出去得少了些。她和区生的家里请了两个保姆，其中一个还是专门照看孩子的，不缺人照顾孩子，宋亚男平时有大把的时间去购物，逛街，喝下午茶，但是做了母亲后，她时常会放心不下女儿，就不太出门。春节回江城探亲的几天，宋亚男每天都在担心女儿，原本丈夫休假一个月，也因为她放心不下，呆了一周就回香港了。娘家那边也因为宋书记还没有退休，迟迟不能赴港看他们一家，宋亚男心里就总是两边牵挂不已。她盼望着女儿快些长大，又珍惜着每一天女儿依赖自己的时光。 带着李茉和顾语存喝着下午茶，宋亚男突然又坐立不安了，想着女儿午睡该醒了。李茉觉察出了她的异样，悄悄问她怎么了，宋亚男也吐露了心声，说孩子午睡醒了会找她，担心她会哭闹。 “那我们回去吧，我也想看看小宝贝。”李茉立马拉着宋亚男回家。他们这次来香港，区生千叮万嘱过说一定要住家里，两人就没有定住宿，坐了半天的车也累了，现在回去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可是起司蛋糕还没上呢，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宋亚男犹疑了一下，又立马说，“那打包带走吧，这家起司蛋糕很不错，不想你错过。” 李茉看出了宋亚男的焦虑是来自于对女儿的不安，回去的路上她开车特别急，也不介绍什么了，等红绿灯的时候都不住地抖着腿。到家的时候，宋亚男的女儿元宝刚醒来，没有哭闹，抱着保姆给的奶瓶安静地吮吸。见到妈妈回来了，元宝扑腾着两只小胖手要妈妈抱。元宝才两三个月，李茉见到也觉得可爱，她抱过两个嫂子的孩子后有了些经验，从亚男手里轻轻接过元宝，孩子就趴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看着她，吃着自己的小手。 “元宝你好，我是你的姨姨。”李茉对元宝打招呼。 “是干妈，我和明谦商量了，你和语存结婚了就让元宝认你们当干爸干妈。”宋亚男逗着女儿的小手，才放下心来温柔地和李茉说。 “太好了吧！语存，你也抱抱我们的干女儿，小元宝。”李茉开心地想让顾语存也抱一下孩子。 顾语存却不敢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婴儿，刚才仅是摸了一下元宝的小手，他就感觉好柔软脆弱，生怕自己力气大了会弄疼他。 “明谦一开始也这样，我让他抱着孩子，他手足无措的。”宋亚男笑道，区明谦现在还是奶爸的实习期，又因为工作太忙了，元宝对他的熟悉程度都还不如对爷爷奶奶的，有时他晚上回来带着点烟酒味，宋亚男都不让他进卧室，怕他熏着女儿。 顾语存也笑着，他有些喜欢李茉抱着婴儿的模样，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笼着一层光辉，连笑容都是柔软的。元宝是他们的干女儿，若是将来有了亲生的孩子...顾语存想着，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他借着说欣赏一下客厅的画，离开了卧室。 “客厅挂的画，不是都是他自己画的吗？”宋亚男狐疑地问。 “挂在这么好看气派的客厅可能和挂在画室里感觉不一样吧，不管他了。”李茉不明白，也不愿意细究，她将自己带给元宝的见面礼拿出来，是一件她自己做的小裙子，但是李茉对小孩的尺寸也没有把握，在舒乔的建议下才做了差不多合适一岁女孩穿的裙子。 “哇，这真好看，小茉，你现在真的好厉害，元宝周岁宴的时候我就让她穿这件了。”宋亚男摸着这件触感柔软的小礼服，不住地感慨。 李茉先前写信说自己拜师舒乔，在学习服装设计，宋亚男就托区明谦打听过，区明谦没听说过，但是他的妈妈却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在区太年轻的时候，名媛们以穿上舒乔做的衣裙为荣。每次聚会更像是舒乔的个人展，毕竟在那个年代，奢侈品牌的设计师能上桌的多为白人，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士不仅上桌了，还让那些人奉为时尚界的翘楚。区太以为舒乔会不再出来做服装设计了，毕竟老太太年纪也大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她从儿媳这里听说了舒乔不但在工作，还收了李茉当学生，区太心中也是激昂着，仿佛自己的青春岁月又回来了。虽不好再去烦扰舒乔本人，找她的爱徒定制一两套服装也是一种支持。 “元宝以后可是要叫我干妈的，我能不给她见面礼吗。这虽然是我自己做的，但是面料都是用的最柔软的，不会伤孩子的皮肤，也是舒奶奶教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做孩子的衣服呢，你们喜欢就再好不过了。”李茉摸了摸元宝的小脸，小家伙仿佛怕痒，对她咯咯笑了起来。 “好羡慕啊...”宋亚男感叹道，她看着李茉的状态，心中很是羡慕。 李茉一边上着大学，一边跟国际顶尖的设计师学习着服装设计。宋亚男以前在江城的时候也爱炮制百货店里的时装，做妈妈前，她也是将丈夫公司的财务一把抓着，但是从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起，宋亚男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以前喜欢的，热爱的那些东西，她逐渐失去了兴趣。只有元宝，在宋亚男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是元宝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有时她也会觉得自己被捆住了双脚，但若是以爱之名的绑架，宋亚男觉得非常值得。 第96章 娇无那 区生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回到的家，看见顾语存和李茉热情地打了招呼，放下公文包就一把抱起元宝亲：“我的乖宝贝，今天想不想爸爸？” 元宝的回应显然在说没有想，她哭着想挣脱，宋亚男抢过她哄着，训了几句老公：“元宝好好地在自己玩，你烦她干什么？” 区明谦也不尴尬，弓着腰哄了一会儿女儿，不料宋亚男抱起元宝就进了卧室，还让他别跟进来，区明谦才对着顾语存和李茉讪讪地笑：“这就是我平时的家庭地位。语存阿弟，你也要提前习惯起来，婚后生活男人就是要把地位放低一点的，在外面可以当大哥，回到家就是最小的。” “无妨无妨，明谦兄，我早就是小茉的奴隶了。”顾语存笑着，带区明谦去看自己带来的画作，“送货上门，怎么样，满意吗？” “好，明天我就让人挂起来，你看我家客厅里都是你的画，我父母那边也是。”区明谦对顾语存的作品十分满意，招呼着保姆开一瓶红酒，晚上要与顾语存把酒言欢。 宋亚男哄着元宝，快吃饭了才从主卧出来，说是孩子睡着了，可也不怎么安生，吃几口她就要回卧室看看摇篮里的孩子。区明谦对她的举动习以为常，提出要替她去看女儿，宋亚男却说他喝了酒，不让他进去。 用完饭，顾语存和区明谦喝了会儿茶，宋亚男说要陪元宝休息了，明天再陪李茉说话，就带着她去准备好的客房。 门一打开，李茉与顾语存的行李都放在里面。李茉有些懵了，问道：“语存的行李怎么也在这？” “你们...分开睡吗？”宋亚男吃惊地瞪着眼睛，她以为订了婚，这两人就是夫妻了，没想到还不在一起睡，转而对李茉尴尬地说，“怎么办，就四间房间，我和明谦现在是分开睡的，因为要照看元宝，还有一间是保姆房...要不让明谦睡书房吧？” “老婆，书房怎么睡？”区明谦举着手，好像小学生提问一般。 “没事没事，明谦兄，亚男，你们去休息吧。”顾语存打圆场，李茉在他背后掐了他一把，顾语存对她使了个眼色。 “嗯，没事的，亚男你去休息吧。”李茉只得同意这样的安排。 将信将疑的宋亚男和坏笑的区明谦都进了各自房间，李茉生气地瞪了一眼顾语存，说道：“我们都讲好的，你想干嘛？” “哎呀，你看你那个好姐妹，就是不让明谦兄睡主卧，我有什么办法？况且人家都知道我们订婚了，就准备了一个房间也理所应当...”顾语存摸着自己被李茉掐的地方，“你下手真重，我睡地板上不就是了，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你...！”李茉作势要打顾语存，“地板上怎么睡，要不你睡客厅去吧？” “那也太尴尬了，我就睡地上吧，铺了地毯的，你再给我条被子就行。”顾语存动手在衣柜里翻找着被子，不但有被子，还有床褥，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只能将自己在地上的床位铺好，本来想装个可怜，李茉同情他就会让他在床上睡觉了，不料这衣柜里还真是什么都有。 待顾语存也洗完澡，李茉已经穿好睡衣躺进被窝里了，看见他出来还将身子背了过去。顾语存在地上坐下，拍拍她的背：“你睡着了？聊会天嘛。” “没睡呢，想聊什么？”李茉的声音瓮瓮的，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没好气地回答。 “宋亚男，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以前哪里对明谦兄说过重话，现在连房间都不让他进，要不说你俩是好姐妹呢...一样残酷无情。”顾语存靠在床边找着话题。 李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我就说我了，说亚男干嘛！她要照顾元宝嘛，可以理解啊。” 顾语存见她生气了，将头仰着靠过去对着李茉笑：“你说你要是当妈了是不是也要把我赶出去了？” “流氓。”李茉骂了一句，却将唇覆盖上了他的唇。 仰着亲吻脖子很酸，他调整了姿势坐在床边，再是躺着。接吻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吧，是与自己最爱的人。当然还有更美妙的，顾语存看着李茉的眼睛，她却用双手遮住脸。这次他有些强硬地一把抓开，又温柔地说：“我想看着你。” “语存，我爱你。”李茉贴在顾语存的胸膛上，小声地说，迎接她的是缠绵悱恻的亲吻。 直到最后，她有些累了，在顾语存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串细密的牙印，他才罢休。见李茉已经累得直不起身了，他就抱着她去清洗。浴室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肌肤胜雪，嘴唇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 “疼吗？”顾语存看着李茉手腕上被他紧握后留下的红色印迹，有些心疼地问。 “疼的。”李茉揉了一下手腕，又将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哪里都疼。” 顾语存贴着她，看着镜子里，李茉的光滑的后背和乌黑而又凌乱的长发，他忍不住搂紧了她：“小茉，我也爱你。” “叫我什么？”李茉俏皮地反问。 “老婆，夫人，媳妇。”顾语存揉揉她的头发，“我抱你去睡觉吧。” 衣柜里找出的床褥和被子还是没用上，他一整夜都抱着心爱的女孩，待她睡着了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李茉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顾语存缓了缓神也起身洗漱，下楼看见李茉在客厅里抱着元宝，宋亚男坐在餐桌边吃早餐，见他下来了也招呼他：“早，来吃早餐啊。” 顾语存在桌边坐下，眼神却还停留在李茉身上。李茉被看得害臊，她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天连睡衣都没穿就睡了，还枕着顾语存的手臂，搂着他的腰。李茉又瞪了他一眼，脸红得像能滴出血。 元宝睡着后，宋亚男叮嘱了保姆看着她睡觉，自己则陪李茉出去逛街。李茉身体绵软，走了一会儿也没力气了，宋亚男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顾语存说让她安心回家，他们在外面再逛逛就回去。亚男也没假客气，将家里地址又写了一遍给他们才放心离去。 “干嘛，半天也不跟我说话。”逛了一个博物馆，顾语存带着李茉去吃午餐的时候问，“生气啦？” “没生气。”李茉摇摇头，的确是没生气，就是有些害羞了，这个理由却难以启齿。 “那是，不满意？”顾语存调侃着，他喜欢看李茉羞涩的模样。 不料李茉却出乎意料，让他附耳过去，轻声说：“今天再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说罢，吹了一口气，娇媚地笑着。 “妖精。”顾语存被激起了好胜心，“昨天喝酒了，今天晚上不喝了。” 第97章 没有比明天更好的今天了 在香港的最后一夜，宋亚男邀请李茉今晚一起睡，说还想和她多说说话。李茉欣然同意，顾语存也知道宋亚男一定是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又没有至亲之人在身边，也让李茉多陪陪她。 “真好啊，感觉像你还在广东的时候。”李茉与宋亚男躺在床上，突发感叹。 “是啊，记得那时候你总来我那间小公寓过夜，一到周五你就会来，我们就在那个小阳台上边说话边喝酒。”宋亚男回忆着，嘴角也浮起了一抹微笑，那时候真好。 “你家还有酒吗？”李茉抱着枕头趴着，推了推宋亚男。 “有是有，但是...我哺乳期呢，不能喝。”宋亚男为难着拒绝了。 “也是，你还得喂元宝，不能喂成个小酒鬼。”李茉想象着小婴儿喝醉，咯咯笑着。 宋亚男也笑，笑着笑着突然变成了压低声音恸哭：“小茉，我想回去。” “你怎么了，想回去也用不着哭呀...你婆婆不是很乐意照顾元宝吗？家里还有阿姨，你明天跟着我们回广东，想回江城也可以啊。”李茉安慰着她，将脑袋凑近贴着亚男，“好了好了不哭了，一会儿元宝会醒的。” “你个傻瓜，我不是想回广东，想回江城，我想回到那段时间，就是你说的那段时间。”宋亚男哀怨地盯着她，黑暗中，她的泪眸像闪烁着星光。 “你现在过得也很好啊，你想以前咱们在镇里的时候，你要每周去省城逛街呢，现在家楼下就是商场，区生家里还有那么大的产业，也对你很好，公婆也是好人，元宝还那么可爱...亚男，现在不好吗？”李茉明白宋亚男的酸楚，但是过去的时间要怎么追回呢？回不去的，她只能列举着她看见的，她现在生活的美好。 “现在也挺好的，但是我总觉得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我是明谦的太太，元宝的妈妈，但是宋亚男呢？”宋亚男哽咽着说，“小茉，我看着你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理想，每天都那么充实，还那么自在，我是真的羡慕。而我呢，我要等元宝长大，才能开始继续我自己的理想，可我的理想又是什么？以前我喜欢做财务，喜欢当会计，我在糖烟厂，在我姐姐的厂里上班的时候，虽然赚得不多吧，可是每天都觉得很畅快...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么了。我很爱我的孩子，我也很爱明谦，但是，他们是我的追求吗？” “亚男，我没有做过母亲，但是我见人当过母亲，像我大嫂和二嫂，她们生了孩子，身体调整好了，也继续回去工作了呀，你也可以等元宝再大一些就去工作，她会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高中，会读大学...将来元宝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必把全部人生的意义赋予她。”李茉温和地说，宋亚男的确过分关注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理解。因为在这个地方，元宝是和她最亲近的人，她们血脉相连。只是为了孩子就舍弃一切的追求，李茉不能苟同。 “我也想读大学，你说我可以吗？”宋亚男沉吟了一会儿，小声问李茉。 “你觉得你可以，就一定可以的。我想不管如何，你试过了，元宝会因为有这么好的妈妈而骄傲的。”李茉肯定地告诉她。 这个晚上李茉与宋亚男互相依偎，虽然还年轻，却聊着更年轻的那些岁月。 她们都知道，现在是比曾经更好的未来。 白雨玲从那天后，不再和那些男孩出去“玩”了，有男孩过来敲窗户的时候她嘴里还会骂几句：“滚吧，老娘没时间。”那些男孩也不在意，回骂一句就再也不来了。除了上课，跟罗娜一起打工，其他时间她也不出校，安分了许多。她买了一些素净的衣服，也不再涂那些能熏晕人的香水了，甚至素面朝天，像是改头换面一般。 罗娜觉得这样挺好，和她的话也多了些。白雨玲会和她说以前住在她们楼上的时候，和舍友的相处，和她说些她们的八卦，罗娜听过后一笑置之。当然也会问李茉她们的事情，罗娜只当她是好奇，因也从她那里听了些八卦便不好拒绝，也都如实告知。多数时候，白雨玲问的都是李茉，毕竟刚入校的时候罗娜和李茉风头最盛，李茉和自己寝室的姐妹之外从不与人多话的，其他人有好奇心也正常。 “李茉和她对象在一起多久了？”白雨玲装作随意地问罗娜。 罗娜自然也没有细想，一股脑全都说了，她记得李茉在寝室夜话时候说过的那个故事，想是在江城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后来李茉来读了大学，顾语存又从江城追来，前后加起来也很久了。 “还挺痴情的。”白雨玲听后评价，又市侩地凑在罗娜耳边问：“你说他们，那个过吗？” 罗娜立马知道她说的那个是哪个，立马转移了话题：“你也太流氓了，我们没说过这个。” “我又不在问你的事，害羞什么...不过我看李茉那个清高的样子，就是不会在结婚前那个的。”白雨玲撇了撇嘴。 “那也是他们的事情，别管那么多了。”罗娜不想说这些事，就想搪塞过去。 白雨玲果然也不说了，沉默了半晌问罗娜：“你寝室那么好，你真的不想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罗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这是白雨玲设置的陷阱。 “李茉上次说，她们都在等你回去，真的不想回去吗？”白雨玲假装关切地问。 “我回去了你不就一个人了，我不回去，你放心吧。”罗娜想着白雨玲或许是害怕落单的，仗义地对她保证。 “没关系的，你想，回南天就要来了，一楼尽头是一点太阳都晒不到的，真的太潮了，你看我们寝室那墙都是发霉的。我可以问问宿管阿姨还有没有楼上的寝室，我和室友要是处不来的话，我还可以来找你玩啊。”白雨玲大方地说，她早已经问过了宿管有没有空缺床位的寝室，除了罗娜原来的寝室和她原来的寝室，还有一间，是陆宛珍她们的寝室。那个和陆宛珍不对付的女孩休学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这样不好吧，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再相处了。”罗娜听着白雨玲的话有些心动了，现在寝室的确潮气很重，回南天逐渐临近，镜子上都笼着水汽，她的被子和床褥也像在水里泡过一样，总是有一股霉味，的确是不舒服。 可是再回去，怎么可能呢？且不说程月华和高秋芝，李茉可是被她气着了从她寝室哭着走的。想要破镜重圆，似乎不太可能。 第98章 回来的罗娜 “我说你啊，这么拧巴，自己住得舒服点比什么不强，大不了你就跟她们真心道个歉，我看李茉也不像斤斤计较的人。”白雨玲是真心劝着罗娜回原来寝室，她甚至愿意陪着罗娜回去道歉，如果罗娜说不出口，她都愿意替她道歉。 “那你怎么办呢，郑惠萍她们会高兴你回去吗？”罗娜心里还是记挂着白雨玲的，无论如何白雨玲也给她介绍了这份不错的校外工作，现在人也逐渐收了心，罗娜觉得她不是个坏人，只是性格比其他人张扬一些。 “你就别管我了，明天下了课，我陪你回原来寝室？”白雨玲倒是洒脱，仿佛不在意罗娜说的那些事情，一直宽慰罗娜，哪怕不在一个寝室了，两个人还在一起打工，还是有机会一起说话的。 第二天，罗娜跟在白雨玲身后，她觉得自己像个败军之将，也不知道如何腆着脸和原来的室友说自己想回来。宿管那边倒是同意得爽快，虽然也是抱怨了几句罗娜和白雨玲多事，搬来搬去，到底也是同意了，一楼尽头的寝室潮气重，本来也是要封了的。 “有人吗？”白雨玲抢在罗娜前面叫门。 是程月华开的门，李茉出去了，只有她和高秋芝在寝室。程月华看见白雨玲有些惊讶，见到她身后的罗娜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求助地看了一眼高秋芝。 “谁呀？”高秋芝见她愣在门口，也走了过去，见到来人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礼貌地问，“罗娜，白雨玲，你们有什么事吗？” “秋芝姐，月华姐，可以让我们先进去再说吗？”白雨玲说着说着，一滴泪滑落下来。 这可将程月华吓坏了，白雨玲才说了一句话就哭了，身后跟着的罗娜也是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的又要以为是她们欺负了这两人，她只能拉开门让两人先进门了。 罗娜有些佩服白雨玲，说哭就哭，敲门前想是酝酿了很久的情绪吧，等着高秋芝问出那句话的时候突然爆发。从白雨玲的哭诉中，高秋芝和程月华知道了一楼尽头那间寝室有多不堪，还没到回南天，俩人的被子都生了霉，还有身上穿的衣服，甚至内衣。连墙面都剥落了，睡觉的时候墙灰都会砸到脸上，宿管让她们赶紧搬离，可是实在无处可去了。 程月华有些心软了，罗娜这么一个骄傲的人都为了逃离那间寝室能来低头道歉，那个环境一定是苦不堪言。 “所以，我们就想来跟小茉姐道个歉，她大人有大量允许罗娜搬回来吧，上次她去找我们，大家都在气头上，说话有些难听了，你们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就原谅我们吧。”白雨玲哭得可怜兮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 “小茉去找过你们？”高秋芝问。她心中分明记得自己和李茉说过，罗娜既然想定了，以后就不要再去找她了，李茉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也一直再没有提过关于罗娜的一个字。 “找过，小茉姐没有说起吗？”白雨玲心想，李茉是真能沉得住气，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会来和这两个透着傻气的室友抱怨一个字，还是说李茉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件事情就不由我们做主了，罗娜，当初要搬走的是你，小茉在你们那一定也是吃了亏吧，她大方厚道，你的一个不是她都没说。现在你又要回来，跟我和月华说也没用，要看小茉原不原谅你。”高秋芝言辞犀利，她想到李茉有天从舒乔家回来是有过哭的痕迹，她和程月华还当她是什么事情没做好被批评了，或者是和顾语存吵架了，李茉却说自己没事，让她们别担心。想来是被罗娜和白雨玲联手欺负了，现在这两个人又来装可怜说什么罗娜想搬回来，把李茉当什么了？ “秋芝姐，还有月华姐，罗娜就是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去的，你们都知道的，她不好意思回来道歉，我也劝过她好几次了，你们都是小茉姐的好朋友，好姐妹，也帮着劝劝小茉姐吧，那个寝室宿管阿姨不让住了。我也要搬去小珍她们的寝室了，我原来的床位的确是空着，但是郑惠萍她们原来就讨厌我，罗娜跟我亲近，她去了她们也会排挤她的，要不是无处可去，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你们了。”白雨玲继续抽噎着。 “你也知道是厚脸皮？”李茉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白雨玲的诉苦。她刚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见白雨玲的声音了，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进来。 “小茉，你回来了。”程月华见李茉回来就迎了上去，站在李茉身边，她对于这样的气氛总是有些胆寒的，但是她觉得自己要站在李茉这一边，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李茉将程月华往身后拉了一把，又对着白雨玲说：“哭完了没有，哭完了可以滚了。” 白雨玲哭得愈发楚楚可怜：“小茉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这次是替罗娜来的，你也不想看着她无处可去吧。” “你是替人来的，那我们几个的事跟你又有何相干？白雨玲，你该去楼上哭啊，不用跟我们演的。你自己说的，寝室串门不合规，你快出去吧，罗娜的事情让她自己说，她又不是不会说话。”李茉只觉得白雨玲可笑，或许她愿意给罗娜一个机会解释，但是白雨玲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白雨玲止住了哭泣，她意识到眼泪对李茉是行不通的，李茉虽然以前表现得热情好心，但是那只是对罗娜，对她可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的。 高秋芝也顺势站去了李茉身边，挽着李茉的手说：“小茉，别太生气了。” 李茉了解高秋芝的性格，虽然没什么大的不是，但是和自身无关的事情就息事宁人，甚至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因为比起学校的事情，高秋芝更在意她自己家里的事，李茉觉得也不是什么错，有距离感好过快熟快散。但是这次她能在争执中站到自己这边，李茉就觉得非常难得了。 “雨玲，你也先回去吧，寝室还有不少东西要搬，晚点我们还要去打工，我和她们说就好。”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娜也知道李茉对白雨玲下的逐客令是那三人共同的立场，只能开口劝白雨玲先去搬寝室。 白雨玲揉着眼睛出去了，轻轻碰上了门，却没有立即离开，想在门外偷听着她们谈话，又被陆宛珍撞了个正着，这傻丫头知道白雨玲今天要搬来她们寝室了，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白雨玲也只得跟着她下了楼。 第99章 回南天 回暖天 “李茉，我先跟你道歉，上次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说的话很难听很过分，我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罗娜艰难地开口。 “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上学期期末要搬走，为什么秋芝姐和月华姐去找你，你连门都不给她们开？”李茉坐在罗娜对面，冷静地问。这是她从巴黎回来就一直就想问罗娜的问题，早就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了。 “我...李茉，你知道董蕴缘出国前找过我吗？”罗娜反问，她确定李茉不会在高秋芝面前揭她的短，因此有些肆无忌惮地想将梗在自己心里的结问出来。 “我都不知道她出国了，她找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李茉飞快地看了一眼高秋芝，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也不明白罗娜为什么要自己揭起旧日的伤疤。 “她跟我说，你的老师去找了她的父母，说你和这件事毫无瓜葛，只是替朋友说了几句话，希望他们以后不要为难你。”罗娜复述着董蕴缘离开前对自己说的话，观察着李茉的反应。 “我的老师，舒乔奶奶？”李茉咀嚼着接收到的信息，似懂非懂。舒乔并没有和李茉说过自己去过董家为李茉开脱，但是就算确有其事，舒乔说的也是事实，罗娜和简云的事情李茉不了解，只是在出事的时候为罗娜找了人作证而已。 “对，董蕴缘告诉我，你的老师和她们家是世交，她家不会为难我，更不会为难你。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董家的确没有来找过我麻烦。”罗娜说着，无奈地笑了，“李茉，我承认我之前的想法过于天真了，我觉得你不该背着我把自己择得那么干净。哪怕是你想洗脱，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啊，我们才是好朋友，你和董蕴缘根本就不认识啊。” “罗娜，我...”李茉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李茉，我可以说完吗？我并不是想来寻你麻烦，我现在也想得通你当时的决定，你也好，月华也好，包括顾语存，余老师，你们都是无端受到了牵连。是我自己因为这件事过于敏感了，迁怒在你的身上，我也明白你是无辜的。”罗娜仰着头，掩饰眼中的泪水，却无法掩饰声音的颤抖。 “那因为这件事，你就搬走了，也不对秋芝姐和月华说吗？”李茉明白了为什么她对自己避之不及，但是依然想不明白高秋芝和程月华又哪里得罪了她。 “我看到你们戴一样的围巾了。”罗娜看着她们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高秋芝身上，“大姐，我看到你那天一进门就把那条围巾收进衣柜了，你的是蓝色的，月华是驼色的，李茉你的是粉色的，是你们一起去买的吧？都在一个寝室，你们一起去买东西单单撇下我一个人，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罗娜，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程月华也觉得无语，她找出了自己那条粉色的围巾，“这是舒乔老师送给我们的，是在小茉去法国之前，我和秋芝姐送她去的舒奶奶家，如果你去了一定也有，是你自己不愿意去啊。”她翻着围巾的标签给罗娜看，这并不是随便逛街就能买到的东西。 罗娜撇过头不愿意看：“我不懂这些，我当时只是觉得被你们抛下了。” 李茉叹气道：“罗娜，去年我只当是你心情不好，需要自己独处的时间，就没有太打扰你。但我从月华那里得知你突然从寝室搬出去的时候，我非常吃惊，也生气，气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但是更多的是难过。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在巴黎的时候我很想念你们，想念以前我们每晚都要聊天，想念我们同甘共苦，想念我们把彼此当成姐妹，一起笑一起哭。我若是真的那时就在排挤你，我何必给你带和秋芝姐，月华一样的礼物，你们在我心里都是非常珍贵的朋友。罗娜你用心想过吗？秋芝姐和月华若是排挤你，怎么会在你走了以后天天去一楼找你，该是巴不得你赶紧走吧？可你把我们想成了什么，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 罗娜抿着嘴，泪珠盈睫，她当然是想过这些，很多时候她都在后悔自己的敏感和冲动，将这些朋友越推越远，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情绪，说道：“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 “你真的是因为回南天才想搬回来吗？我们住二楼，和一楼也没有什么分别。”李茉问。 “不是，和你们渐行渐远，我也觉得非常后悔，我经常想搬回来，可是又害怕道歉，也不知道怎么张口，更怕你们不原谅我。”罗娜说出了心里话，“我喜欢在这里读书，也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本来上学期我是想退学的，家里经济条件实在支撑不了我读书，但是这学期我找了工作，在校外一个餐馆打工...当然你们如果不接受我的道歉，不想让我回来住，我也十分理解，一楼那个寝室的确是住不得了，我和宿管阿姨商量一声，去楼上住就好了。” “我没什么意见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吧。”李茉说道，她看向程月华和高秋芝，这两人轻轻点点头。 高秋芝问罗娜在哪里打工，每天要工作多久，罗娜说起打工，恢复了些精神：“在良秀街，大东餐馆，老板娘是我的老乡。我每天上完课就去，零工按工作时间算的，赶在校门关之前回来，就是去洗碗。” “难怪，手疼吗，接下来天热了，橡皮手套怕是带不住吧，谁给你介绍的工作？牢靠不牢靠啊？”高秋芝看着罗娜的手，曾经那么白皙修长，长时间闷在橡皮手套里，长满了倒刺，看着有些可怜。 “没，没事的，是白雨玲介绍的，她自己也在这家店打工，她收钱算账。”罗娜局促地把手藏进口袋里，这份工作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手有些受罪。 高秋芝点点头，不再问了，心里想着这个白雨玲还真是有心眼，自己的活轻松，给罗娜介绍的是累的。李茉和程月华也没有多问什么，罗娜又说自己要去搬一下东西，过了今天宿管阿姨就要封那间寝室了，叫她们把东西清空。程月华问要不要帮忙。罗娜摆摆手，她也没坚持。 “秋芝姐，小茉，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奇怪。”见罗娜出门了，程月华不由感叹。大家说是把心结解开了，可还是尴尬。 “她既然想回来，就当室友处着，都大三了，大四下半年还不用在学校，没事的。”高秋芝安慰程月华道，罗娜说的那些事情，在她心里都惊不起波澜，女孩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何况罗娜对李茉提到的那些人名，高秋芝都不了解，她只知道舒乔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本事的老太太，其他的高秋芝没有兴趣。罗娜搬回来就搬回来吧，也没人再会议论她们拉小群体排挤外地生了。 “小茉，你怎么想的？”程月华觉得高秋芝讲的话跟没讲一样，转脸去问李茉。 第100章 玫瑰味的护手霜 李茉浅浅叹了口气，她也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李茉感觉罗娜那些话确实发自肺腑，可全听了也不能让她立马重新把罗娜纳回朋友的行列。以后在寝室少说些话就是了，她不想再做滥好人了。李茉从柜子里拿出了之前给罗娜的那个纸袋，陆宛珍把这些东西还给她之后，李茉也懒得去动，一直放在柜子里。既然是送给罗娜的，就还是给她吧。李茉想着罗娜那双手，又放了一支新的护手霜进去，她将纸袋放在罗娜的床位上，就拉上床帘看书了。 罗娜将自己的行李悉数搬回了寝室，就看见了那个漂亮的纸袋，高秋芝指了指下铺的李茉，用口型说是李茉放的。罗娜见纸袋里除了包和口红，还有一个纸盒，写满了外文。 “娜姐，这是小茉给你的护手霜，你拆开闻闻啊。”程月华也打着圆场，想着或许罗娜收了礼物就没那么见外了。 “谢谢。”罗娜对着那关着的床帘道谢，又在程月华的撺掇下打开了那一盒护手霜。 “好香，是玫瑰的味道吧？”程月华夸张地说，说罢就涂了点在自己的手上，“很滋润呢，比擦脸油都香，是吧，秋芝姐？” “是呢，给我也试试。”高秋芝伸出手问罗娜要，罗娜也大方地挖了很多护手霜擦在她手背上。 “你们要把自己腌入味了，太多了。”李茉不动声色地拉开床帘，从高秋芝手上蹭了点护手霜擦在罗娜手上，“你每天睡前擦点，倒刺就没有那么疼了。” “谢谢你。”罗娜小声说，她的心里有一股暖意涌了上来，甚至有点想抱一抱李茉，但是她又不敢。 去打工的路上，白雨玲也闻见了罗娜身上浓郁的香气，就问她：“你擦香水了？” “不是，李茉给的护手霜，她看我手上长倒刺了。”罗娜解释着。 “护手霜？李茉挺讲究的，我都没见过，给我也擦点。”白雨玲的话泛着酸味，问罗娜要起了护手霜，要不是她劝罗娜回寝室，她哪里来的这么香的东西，就该分她一点。 “在寝室呢，晚上回去的时候你来用吧。”罗娜并没有将护手霜带出来，她本能地屏蔽了白雨玲对李茉那句不太好听的评论，不予理会。 “你现在寝室我有点不想去，感觉李茉和你另外两个室友都挺讨厌我的。”白雨玲假模假式叹气，“罗娜，我之前可都是为你鸣不平，你说你比李茉漂亮那么多，她嫉妒你才会带她们排挤你，还买这买那的去贿赂那两个。” “不是的，我们刚才说通了，李茉她不是嫉妒，也不是拉着秋芝她们排挤我啦，之前是我有点误会。”罗娜不由得替舍友们辩解着，心里觉得是有些亏欠白雨玲，“我会和她们说的，你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我，我不会让你蒙受这个冤屈的。” “没事的，郑惠萍她们也总是冤我，话说得比李茉可狠多了，现在寝室也只有小珍一个好点的，我可能就是这个命吧，我习惯了。”白雨玲苦涩地笑了一下。 “等我和她们关系缓和点了，我会和她们说的，你别难过了。”罗娜听着白雨玲怨天尤人，心里也设身处地难受着，她何尝不是命不好呢，遇到两个男友都所托非人，她心中挺能理解白雨玲的苦楚的。 日复一日的，李茉她们也习惯了罗娜的回归，因为是在餐馆打工，老板时常会将晚上剩下的一些饭菜给罗娜和白雨玲，罗娜也会带回来给室友们，一开始李茉不吃，后来也加入了宵夜大军。 李茉不太在寝室呆着，除了上课和晚上回来睡觉的时间，她不是在舒乔的小洋楼就是在顾语存那。赵家佩加入画室后，顾语存这边的授课工作有松快一点，但是因为区生那边介绍的客户，和客户介绍的客户逐渐变多，向他订画的人比去年更多了。顾语存依然是将所有积蓄交给李茉存着，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存折里的数目多得难以想象。 “我把我的收入也存了一部分进去啦，亚男的婆婆之前问我定了几套衣服，还有她的那些富太朋友们，奶奶也是支持的，还让我多给她们做些衣服，这将来都会是我的招牌。”李茉骄傲地说。 李茉的作品能打入香港的富太圈，除了是舒奶奶的爱徒，区明谦一家的助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区生的妈妈现在还是有一些商业活动要出席的，她总是穿着李茉设计的礼服去参加，简直是在帮李茉四处打广告。别人问起来，她也会说这是舒乔的关门弟子设计的，经过了舒乔的指导。商圈的上流人士还是都知道舒乔的，又见礼服设计不凡，也心动地问联系方式，要找李茉定制。无奈李茉还是个学生，她不能完全放下学业，她学的是经济学，要对市场有基本的认知，根本离不开基础知识的累积。李茉也不想随便应付了事，只能不断压紧自己的时间。 “小富婆，这些钱都存着吧，舒奶奶不是说让你毕业了去国外再修个学位吗，正好这个钱就当我们的留学经费了。”顾语存原本攒钱就是为了供两人出国留学的，本想着若是不够的话就再等两年，没想到李茉厚积薄发，搞钱的能力比他还强，这不免刺激了他的好胜心，想在事业上再加一把劲。 “是啊，我们可以去巴黎，可以去米兰，还可以去纽约呢，舒奶奶说她也会和我们一同去。”李茉开心地说，舒乔说过，若是李茉决定先去了解国外市场，再回来做自己的品牌，舒乔会一直陪着她的。前提是，毕业前她要自己攒够去留学的生活费，学习的费用舒乔会替她想办法。 “真好啊，夏天了，再等一年半，我们就可以结婚了。”顾语存心中充满了期待，从订婚开始，他就不住地期盼这两年快点过去，他迫不及待想和李茉每天都在一起。 “现在这样，和结婚了有什么区别吗？”李茉红着脸问他。那次从香港回来以后，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如胶似漆。除了她每晚必须要回学校应付查寝，连休息日的晚上她都是在顾语存这里过夜的。 顾语存一愣，笑着搂她入怀中：“是我贪心了，我想要得更多一点，我想每天入睡，起床都能见到你，还想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小家。” “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李茉轻声在他耳边说，“可是我见到亚男那样，我有点害怕我有了孩子也会搁置理想，你能体会吗？” “我绝对尊重你，你不是知道的吗？”顾语存抚摸着她的后背，“你没有准备好，我们就暂时不要孩子，我会陪着你完成你的理想的。” “还有你的理想。”李茉轻笑，“我们都会实现的。” 第101章 打起来了 亲昵完，顾语存还是将她送回了学校，停了车又拉着她在校门口说了会儿话，初夏温柔的晚风抚着他们微烫的皮肤，很是惬意。 罗娜和白雨玲也恰好走到校门口，罗娜看见顾语存牵着李茉，对两人点点头笑了一下，白雨玲却没有眼力见地大声问李茉：“小茉姐，这是你对象吗？”罗娜扯着白雨玲的衣角想带走她，却没有拦住，李茉只得点点头。 白雨玲又是热情地对顾语存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小茉姐隔壁寝室的，我叫白雨玲。” 顾语存并没有搭理她，转头对李茉说：“我要回去了，你进去吧。”说罢又对罗娜点点头，“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罗娜只觉得白雨玲的行为让她尴尬，她原以为白雨玲已经改了这种看见个男人就发嗲的习惯，看见顾语存居然让她旧疾复发了。 回寝室的路上，白雨玲和李茉并排走着，把罗娜一个人丢在了后面。这几个月她住在隔壁寝室也没什么举动，时不时来李茉的寝室借个东西，还会给她们说学校里的八卦。高秋芝和程月华对白雨玲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见到面也打声招呼，李茉还是淡淡的，白雨玲主动贴上去问什么，也是问三句答一句。罗娜想，白雨玲或许是想从李茉那占点便宜才这么贴着她。但是去打工的时候，白雨玲提到李茉也是非贬即骂的，罗娜当真是看不惯这口蜜腹剑的一套，她想出言提醒李茉当心白雨玲，但是又觉得李茉对自己也是挺冷淡的，不敢多说。这关系再怎么修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茉被白雨玲烦透了，也不喜欢她这样挽着自己，转头问罗娜：“娜姐，你带了什么？我都有点饿了。” “是你喜欢的，烧鸭和番茄牛腩，还有半盒米饭，你晚上没吃饭吗？”罗娜有些受宠若惊，李茉好久也没喊她一声姐了。 “吃了，又饿了。”李茉挣脱了白雨玲的手去看罗娜手里的食盒，“好香，我们快回去吧。” “小茉姐，这里可也有我一份呢。”白雨玲满脸堆笑着说，“这些是老板给我和罗娜两个人的，我知道你们爱吃，所以都让她拿着了。” 罗娜有些不悦，明明是白雨玲嫌这些饭菜弄得寝室里味道太重了，所以从来也不要，现在说起来，倒好像是她们占了便宜似的。李茉听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这么说来真是谢谢你。” “小茉姐，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的。”白雨玲又想上前来挽住李茉的手，“我之前得罪过你，是我不对，能给你带点喜欢的东西我当然也是心甘情愿的。” “要不你算算，我们吃了你多少次饭，我折算成钱给你吧，你的人情我承担不起。”李茉对白雨玲没有丝毫的好感，更是厌恶这种感觉，白雨玲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们觉得自己亏欠来她的，又要说自己心甘情愿，当真是可笑。 “不用不用，小茉，雨玲你也消停点吧，你要是觉得我多拿了，你折算成钱，我月底给你。”罗娜见李茉生气了，也劝白雨玲别再跟她胡闹，看着就是白雨玲没事找事。 “我消停？罗娜，当初要不是你可怜兮兮来找我，说她们排挤得你住不下去，我怎么至于为你得罪了小茉姐？现在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不是你跟我说的，李茉在校外不知道做什么勾当，说不好还是被包养的，我怎么会为你出气？”白雨玲的眼泪说来就来。 快熄灯了，学生们都在寝室楼里，白雨玲的大嗓门喊得好几个寝室都跑出来看热闹，罗娜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又在挑拨人家罗娜和李茉了。”郑惠萍也听见了，叫出室友看白雨玲的表演。 “可不是，当初说她要搬寝室，我生怕她搬回来，还好没回来。现在住小珍她们寝室，不挑自己寝室的事，又去挑拨隔壁寝室的，有病。”另一个室友也在走廊上看着，冷笑了一声。 白雨玲原先在她们寝室并不是被排挤的，而是她太喜欢挑事了，最喜欢撺掇室友们吵架，不惜造谣污蔑。本来她卫生习惯不好，其他几个女孩也还算包容，从不和她计较，郑惠萍作为大姐还经常帮白雨玲收拾她那块的卫生。但是白雨玲居然去勾搭郑惠萍的男友，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在那个男的面前装可怜说被郑惠萍打了，害得郑惠萍差点挨揍，等她玩腻了又将那男的踹了。最后几个女孩忍无可忍才去和宿管阿姨要求，不是白雨玲换寝室就是她们集体换，白雨玲才被宿管挪去了一楼尽头那个寝室——她总是赶在熄灯前最后一分钟赶回学校，宿管阿姨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罗娜小声对李茉说：“小茉，我没有...” 李茉却好像听不见似的没有搭理她，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抬手就给了白雨玲一个耳光，一巴掌抽得白雨玲在地上瘫坐着，原本哭丧着也喊不出声音了，缓过神来也在地上赖着不肯起身，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李茉：“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罗娜也吓懵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呢，李茉又一把扯着白雨玲的领口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即又是一个耳光，这次打的是左脸，打完了问她：“我打你，怎么了？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吗？这些话那句不是你白雨玲自己说的？我做出来的事我敢认，你说出来的话你不敢认吗？” 说罢李茉还要打白雨玲，这次白雨玲还击了，罗娜眼疾手快将李茉拉开，白雨玲扇了个空，更气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该！”白雨玲原来的室友在走廊上幸灾乐祸地笑着，“她总算是挨打了，真够解气的。” “别笑了，快去叫高秋芝和程月华。”郑惠萍突然警觉了起来，虽然李茉做的事是解气，但是校内斗殴可不是小事，若是白雨玲再装个病，那李茉就完蛋了。这样的亏，她也不是没有吃过。 第102章 一定不要认 高秋芝和程月华听那女孩说李茉和白雨玲在楼下打起来了，赶紧跑下楼把李茉拉回寝室，又赶紧关上了门。高秋芝看李茉虽然没被白雨玲扇着，白嫩的脖颈上也多了条血痕，还是被她伤着了，有些心疼。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白雨玲在楼下撒泼，很快就会把宿管阿姨招来，到时要是说是李茉打的可不是小事，校内通报批评都是轻的，三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李茉还梗着脖子说自己会认的，罗娜按下她，说要是处分，就说是自己打的，本来就是她惹的事，她心里已经觉得非常抱歉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程月华靠近门边，害怕着是不是宿管阿姨，外面的郑惠萍却出了声：“秋芝，是我，快开门。” 郑惠萍和高秋芝年纪相仿，也是寝室的室长，一来二去还算熟悉，就叫了高秋芝的名字。程月华开了门，楼上寝室的三个女孩涌了进来，是郑惠萍带她们进来的。来不及客套，郑惠萍直奔重点对李茉说：“白雨玲会把宿管招来的，一会儿问你什么都别认，我们都会为你作证的。” “凭什么不认，她那样骂我，我还手，有什么不对？”李茉还在气头上，挑着眉毛问。 “李茉！你知道我们吃了她多少这样的暗亏吗？你今天是打了她俩耳光，你女中豪杰快意恩仇，但是一会儿你看见的白雨玲一定比现在伤得重，她之前在我们寝室的时候，污蔑佳佳偷她钱，吵架的时候佳佳推了她一把，她就顺势说自己撞到了桌边，佳佳现在还背着处分。” “是啊，我那一下真的没有推到她，我向天发誓。”那个叫佳佳的女孩也对李茉说，“真的别认，李茉，我们刚才在楼上看着都觉得你替我们出气了，我们也都知道你做得没错，可是白雨玲是个疯子，惹到她后患无穷。” “你让她丢脸了，她就算拼了自己也会把你拖下来的，真的别承认，问你你就说自己不知道。”另一个叫小悦的也附和。 “我就算不认，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见了也都会说啊。”李茉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方才不觉得痛，现在感觉伤口火辣辣的。 “我们刚才和这一栋楼看到的女孩都说过了，事情大，她们不会出来作证的，也怪白雨玲自己平时人缘不好，我们三层楼跑了一遍，不是装没看到的就是说放心的，所以不会有人说是你打的她的。”郑惠萍也注意到了她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把李茉的发绳扯了下来，让她用头发遮住，“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宿管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得回去了。” 郑惠萍带着自己寝室的佳佳和小悦上了楼，高秋芝还在不停嘱咐李茉和罗娜，一会儿谁都不准跳出来承认。程月华被吓破了胆，抓着李茉的手臂瑟瑟发抖：“小茉，你就听她们的吧，我真的有些害怕。” 李茉就显得淡定多了，轻轻捏了捏程月华的手：“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跟语存提。” 罗娜则是歉疚地看着李茉：“小茉，我真的没有说那些话，你是信我的，对吗？” “不信你我打她干什么？我该打你啊。”李茉无奈地看了一眼罗娜，她是真的不习惯罗娜现在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 “好了好了，停！谁都不准说打这个字了。”高秋芝抬手告诫着两个妹妹，刚才在楼下看到小茉抡圆了胳膊打人的模样，高秋芝都不敢认，她以前就知道李茉平时脾气好，生气起来也是吓死人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吓人。她又把李茉的长发梳理好，仔细地遮住那道伤口。 没过多久，敲门声和宿管阿姨的声音伴随着白雨玲的抽噎同时出现了：“李茉在吗，开开门。” 高秋芝让李茉坐着别动，自己去给宿管开了门：“阿姨，李茉在呢，您找她有事？”当她的目光从宿管阿姨身上移到白雨玲身上，着实被吓了一跳，“雨，雨玲，这是怎么了？” 果然如郑惠萍所说，白雨玲自己加重了自己的伤势。方才在楼下的时候，高秋芝扫了一眼白雨玲，只是两边脸颊有些红肿，加上她自己在地上打滚，身上都是泥水，头发也脏了，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可现在的白雨玲，哭声震天动地，流着鼻血，手上还捧着一颗牙齿。 宿管进来时看见李茉坐在书桌边看书，见她们进来了礼貌地叫了声阿姨，然后仿佛也被白雨玲吓着了，就有些狐疑地问白雨玲：“是李茉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这个李茉？”宿管对李茉印象不错，这个小姑娘出国访问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知道这个阿姨家里有孙子还多给了一包饼干让她带给孙子吃。平时人也温柔，出来进去都会问好。 怎么看，也不像会打架的。 李茉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听郑惠萍她们的，她想着做了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哪怕是背上处分也认了。但是看着白雨玲一副小人做派，为了把她拉下水，让学校加大对她的处罚，白雨玲竟然连自己的牙齿都打下来了，还把自己的鼻子给打出了血。李茉觉得这个人又可悲又可笑，若是她刚才那样上楼，李茉绝对会认下自己打了白雨玲的事情，现在这样...李茉关切地看了一眼白雨玲，又无辜地转向宿管阿姨：“苏阿姨，我不知道啊，白雨玲怎么伤成这样了？” 高秋芝也立马附和：“是啊，雨玲，你是不是看错了？小茉回来了就在看书，我们都可以作证。” “你！你们...!”白雨玲气昏了头，又将矛头对准了罗娜，“你也看见李茉打我了，你敢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我这些伤都不是她打的吗？” 第103章 张牙舞爪 “你这些伤是李茉打的吗？”罗娜冷笑了一声，李茉没说错，白雨玲是真的蠢不可及。 “好了好了，人家一个寝室的都能作证没打你，你呢？你也找个人证明吧。”宿管阿姨有些不耐烦了，她记得罗娜先前和这个白雨玲关系要好，两个人都要从宿舍搬出来同住，后来是白雨玲说嫌寝室潮，又要搬上楼，还要把罗娜也挪上来。连罗娜都能为李茉作保，可见白雨玲不是看错了就是故意把脏水泼在李茉身上。 “我...”白雨玲记得她听见过郑惠萍她们的声音，但是她们会帮自己作证吗？那几个贱人恨不得再往她身上踩几脚。其他人，自己就住在隔壁，这么大动静却连最傻的陆宛珍都没有出来看一眼，应该也是不会帮忙了。 “没有人是吗，那我怎么帮你？你看看，都要熄灯了，你快去洗漱吧，明天去把牙补了，就掉了半截，就是看着吓人，没事的。”宿管阿姨如释重负，又对门里的李茉等人说，“你们也早点休息，她可能是自己摔了一跤有点糊涂了，别往心里去啊。” “李茉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白雨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宿管阿姨啪得一声带上了门，还在训着白雨玲：“都说了跟人家没关系了，少找事情，这一届就你一天天事情最多...” 门关上后，高秋芝也松了一口气，程月华赶紧拨开李茉的头发看那道被白雨玲划伤的口子，拿出药箱要给她消毒，边消毒眼泪边啪嗒啪嗒掉下来，嘴里不住地说着：“要消毒的，感染了就不好了，疼不疼啊，你刚才害怕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李茉有些答不上来，抬头为程月华擦了把泪水：“我本来是想认的，但是看她给自己伤成那样，突然就不想了。” 罗娜突然想起拿回来的烧鸭和牛肉刚才一着急都扔在楼下了，李茉刚才说自己饿了，现下却吃不上饭，问李茉要不要吃什么，她再出去一趟。李茉却拉住了她：“娜姐，我不饿，我有话和你说，首先，我知道那些话不是你说的，你不要再想着跟我解释什么，至于我今天打了白雨玲，那是她先说的我，我也不是为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对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从那里辞职，但是你不能再去了，明天我们陪着你去和那老板说一声，给你结了工钱，我们再想办法帮你找一个工作。还有，我还是喜欢以前张牙舞爪的罗娜。” 罗娜挂着眼泪笑了：“现在我不张牙舞爪了，你倒是厉害起来了，小李茉。” “我看白雨玲才是最张牙舞爪的，你看这爪印。”程月华抹着眼泪，给李茉拿着镜子看。 李茉看了一眼，确实有些触目惊心，一层皮都被她抓掉了，她又叮嘱了程月华一句：“千万，千万不可以告诉语存。” “是啊，不然你家顾先生一定要来把她打死了。”高秋芝也看了一眼，给她拿来了创可贴，将那道印记盖住。 李茉笑笑没答话，顾语存那脾气，拆了这楼都有可能。但是他们俩谁也别说谁了，热血夫妻。 第二天去阅览室自习，郑惠萍也恰巧在。她大概本就是特意来等李茉的，见李茉来了就坐在她书桌的对面，阅览室没人说话，她也就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递给李茉，写着问道：“昨天没事吧？” 李茉回：“没事，果然是和你说的一样。” 郑惠萍看见回复，讥讽地笑了一下，又埋头在纸上写了起来：“我们和她同寝两年，知道她大概会做些什么。这个人报复心理十分强烈，你最近也都当心一些，尽量不要一个人出行。以前她在我们身上用的诡计几乎都是达成她想要的结果的，昨天她没有得偿所愿，我也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来对付你了，所以还是注意安全。” 她将纸条递给李茉后就离开了，李茉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无奈地想，见招拆招吧，白雨玲无论如何说也和她一样是个外地来的学生，能掀起多大的风暴呢？昨天她咬牙切齿说着要自己等着的模样是有些吓人，可也不能因为胆怯就什么都不做了吧。李茉只当郑惠萍是被白雨玲算计惯了，留下了阴影，便不多想了，将那张纸条夹进书本里。 中午，李茉和程月华陪罗娜去大东餐馆辞职，老板和老板娘果真如罗娜说的，是一对老实的夫妻。罗娜只字未提与白雨玲的冲突，只说自己功课紧没有时间打工了。老板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从柜台里数了未结的工资递给罗娜，老板娘见她带了两个小姐妹，就说要留她们吃饭。 罗娜数了数钱，放回去了一张，她这个月的工时她大概算过，老板多给了。老板娘将那张钱又塞回她的手里：“妹妹，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姐给的钱，你拿到。”语气真挚宛如亲姐，虽然才相处了几个月，老板娘也看得出罗娜虽然长得出挑，性格却是沉稳本分的。白雨玲和罗娜薪资一样，但是罗娜又要清洗餐具，帮着老板倒泔水倒垃圾，店里没人了还要打扫卫生。两人原本商量着下个月就给罗娜涨点工钱，突然说要走了，夫妻俩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罗娜收了钱，说着生意兴隆之类的祝福，带两个室友走出了店，没留下来吃饭，她心里还是对白雨玲发怵，不想遇到她。 “娜姐，没事的，晚上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集思广益，一定能给你找到工作的。”程月华觉出罗娜有些低落，安慰道。 “是啊，我也可以去问问舒奶奶，她认识的人多。”李茉说，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可是不确定是否合适，所以准备问问舒乔的意思。 “舒老师那边的工作，会不会太高端了...你觉得我行吗？”罗娜终究还是自卑的，她现在虽然对李茉卸下了一些心防，但是对于舒乔他们那个世界，她始终是不敢踏足的。董蕴缘高傲地说着看在舒乔的份上不会为难她，这件事对罗娜是抹不去的，有一部分的她已经被那些过去碾成了齑粉，大概就是李茉说的张牙舞爪的那部分。 第104章 老天赏饭吃 “说什么呢，我们觉得你行不行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要觉得你可以，罗娜，你的优势那么多，有些更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李茉看着罗娜，脸上写满了真诚，“你知道法国的女孩子们都是不太吃饭的吗？” “啊..？不吃饭，为什么？”罗娜果然提起了兴趣。 “要保持一个苗条的身材啊，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晚上吃烧鸭第二天都不胖不肿的好吗？”李茉也由衷地羡慕罗娜天生高挑纤细的身材。 这一个学期，罗娜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带回餐馆的烧腊和小吃投喂三个室友，她自己当然也是吃的。一个学期下来，李茉重了两斤，高秋芝重了三斤，程月华最惊人，重了五斤。程月华总说自己不吃了，不然毕业了拍婚纱照不好看，但是每天罗娜叫大家吃宵夜，她都响应得最积极。可是罗娜自己不但没胖，反而还瘦了一些。大家一起换衣服的时候，李茉见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和盈盈一握的腰，再配上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她心中都艳羡极了。 “这也能算优势吗？”罗娜急促地笑了一下，这些李茉口中的优势，似乎从来没有给她带来过任何益处，反而吸引来了一些渣滓和败类。 “当然算了，别人没有而你有的，就是上天给你的礼物。”李茉见她对此不屑，更认真地对她说，“用在对的地方，能让你自己进益的地方，就是好的。” 午后，顾语存接李茉去上课，注意到了那道划痕，他心疼地撩开李茉特意披下的长发，三道血痕，还没有痊愈，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抓的？” “什么呀，这是我自己抓的，寝室里开始有蚊子了，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抓了一下。”李茉装作无意地解释着，小心观察顾语存的表情。 “打蚊子能抓成这样吗？我一会儿去买点花露水，蚊香条什么的，晚上给你带回去。”顾语存心中还是觉得奇怪的，见她神情与往常无异也不继续追问了。两人都是夫妻了，有什么委屈李茉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好呀，我们寝室朝北，是阴面，宿舍外面还种着这花那草的，特别招蚊子，昨天晚上就开窗通了一会儿的风，就放了好多蚊子进来，有的时候还有壁虎呢。”李茉心虚起来就会不停解释。 还好壁虎这个词又分散了顾语存的注意力，他问李茉：“你知道你的好姐妹赵家佩最近在画什么吗？” “难不成是画壁虎吗？”李茉打了个寒战，她很怕这类动物，“她也不嫌恶心啊。” “她最近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了，所有的作品都在画动物，壁虎算动物吧？我出来前还见她在画穿山甲。”顾语存想着觉得有些好玩，轻声笑着。 昨天连余老师都被赵家佩的画吓了一跳，问她出于什么创作了这些。赵家佩笑而不语，说要等都完成了再公布答案。赵家佩在余家住的时间长了，她学习不错，每天都给余老师的小女儿辅导功课，一开始那个小丫头对家里的不速之客还有些敌意，现在两人竟然如同亲姐妹一般，余老师和师母更是不用说了，甚至对赵家佩有些娇纵。因此想画些什么自然也是随她去了。 “家佩永远都这么有奇思妙想。”李茉笑道，“我都还没见过穿山甲呢，真想看看她的画。少斐兄呢，他现在还在画巴黎？” 顾语存长叹一口气，可不是吗，只去了巴黎几周，魏少斐已经画了半年的巴黎街景了。余老师，顾语存，包括新加入的赵家佩都找他谈了好几次，魏少斐依然是“死性不改”。而且那些创作全都是非卖品，有一次，一个来买顾语存的画作的客人看到了，硬是要问他买一幅，魏少斐说什么都不愿意，对方把价格抬高了一倍他都不肯，说只卖有缘人。把那人气得都笑了，私下问顾语存，他在等的有缘人究竟何许人也。顾语存也只得无奈解释这位画家最近酒喝多了，神神叨叨的，不要和他计较了。 其实魏少斐已经不如刚回来的时候神神叨叨了，今年有了赵家佩的加入，两个人投契，处得像哥们一样。魏少斐和薇奥拉那些事，顾语存已经听得耳朵起老茧了，只有赵家佩才能应付。其实赵家佩也是过耳不过心，魏少斐一开始发神经她就自顾自画画，不发表评论也不插话，安安静静等他说完，插科打诨几句，将他的注意力分散到别处。赵家佩这个庸医有的多半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可是对魏少斐却适用，因为他的注意力本来就不集中，所以无法在悲伤上专注太久。 舒乔也看见了李茉脖子上的伤，被顾语存盘问以后，李茉进门前将头发全都拨到了一边，进门时候蒙混过关了。然而做些细致的手工活的时候她一时忘了这事，将长发盘起的时候被舒乔看到了，问她怎么搞的，李茉自然又说是抓蚊子把自己抓伤了。 “当我年轻的时候没跟女人打过架？老实交代。”舒乔比顾语存难糊弄得多，她一眼就看出是和人撕打留下的痕迹，还是一个指甲锋利的女人。 李茉见瞒不过，只好和盘托出，将昨晚和白雨玲打架的事情都告诉了舒乔。 “你啊，胆子是越来越大，现在在学校都敢打架了。”舒乔一边心疼地看伤疤，一边埋怨李茉胆子太大。 “没事的奶奶，她后来那些伤都是她自己弄的，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勇，硬生生给自己掰下来半颗牙，这得多疼啊...”李茉想着白雨玲昨天手掌里捧着的那半颗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那群小姐妹，她们也没拉着你点？”舒乔重新拿来了药箱替她上药，“学校里打架，不怕被开除啊？” “月华和秋芝姐在寝室里，罗娜倒是在我边上，但是她没拦得住。”李茉解释着，“我昨天本来是想认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但是这白雨玲太气人了，为了让我被记过开除，她对自己下狠手。” “也是，你啊蛮横起来像个小牛犊，她能拉得住你才奇怪，以后可千万别做这样的事了。”舒乔叹了口气，李茉虽然看着柔弱，但是行事作风却是义无反顾的，这样的性格还需要磨，可她心中总怕磨得多了，让她变成个唯唯诺诺，遇事没决断的人。 “奶奶，我还有个事情要问您，我买了台相机，在自己学着洗照片，我想把我设计的衣服啊，手提包这些都拍成合集，以后出去和人介绍也有个说头。”李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舒乔，“至于模特，我打算聘罗娜。” 第105章 裙下的重生 舒乔听着也觉得合理，李茉在发展新客户的阶段，总不能只靠着口口相传的名声，何况这些头衔大部分都来自于她是舒乔的学生。她现在的客户都是私人买家，没有可以投入生产的资源，如果她有自己的作品集，将来与人谈生意的时候也多一点资本。只是模特定罗娜？ “罗娜的身材，长相都很好，我可以给她做一些造型，拍成照片，而且她也需要一份兼职工作来赚生活费的，我想先让她试试，如果合适的话就按此付费，只是费用多少我还没想好，想让您拿个主意。”李茉答，上次去巴黎的时候，她就有过做一本用于宣传的作品集的想法，只是后来和罗娜的关系忽近忽远，她就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眼下，罗娜需要一份工作，李茉也需要有人来当她的模特，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这个概念有些新潮，你问过她吗？她是不是可以接受。虽然你现在设计的多数是礼服和正装，但是终归是要展示自己的身材的，罗娜是不是愿意呢？”舒乔思考了一阵问她，现在许多国外的奢侈品牌是会做自己的商品图册，达到更好的宣传效果，用的也是自家的模特。但是现在李茉想让一个外行人来展现她设计的服装，且不说是否能做得好，人家情愿不情愿都还不一定呢。 “我还没问她，想和您商量定了再去告诉她。我在巴黎的时候，听您和那些设计师们交流，还有奥古斯汀先生，他们都有这种理念，我们设计的服装再好看，画在纸上，就算是挂在衣架子上，都缺乏真实感。我和亚男的婆婆介绍的那些富太太们聊天的时候也是，哪怕是画完了手稿给她们过目，她们也都会怀疑我是不是能做得好，而对剪裁，面料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只有当一件具体的礼服裙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才会有真实的感觉。如果有个真实的人穿着这件衣服，会更直观吧。”李茉这半年一直在分析来找她制衣的客人们的心理，将自己分析得出的结论告诉舒奶奶。 “你既然想试试，就放手去做吧，让那个罗娜来试一次，如果她做得好的话，费用可以略微高一点，毕竟这些直观的照片可以让与顾客沟通这个环节效率更高一点。”舒乔见她胸有成竹，也就鼓励她着手进行。 晚上回到寝室，李茉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罗娜。 “哇，娜姐要当模特了，穿的还是小茉设计的衣服，这不就是像明星一样！”程月华觉得这个主意听上去就很好，为她们二人都高兴了起来，嚷着想去看。 “我听着也是，这个活听着也不是那么辛苦，娜娜，要不你去试试？”高秋芝也赞同。 “是很好，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罗娜思忖着，又开了口，“小茉，我帮你去试衣服，你给我拍照，但是我不想收你钱，都是一个寝室的，你看得起我才让我当你的模特，我另外再去找一份工作就好了。” “娜姐，这个工作不是小事，你要做造型，换衣服，还要配合我拍摄，有时候一整天都打不住。这是你的劳动成果，我不付你工资才是占你便宜了。”李茉摸了摸拖亚男新买的相机，“何况我也才刚学习拍照，有些照片拍出来不满意还会要反复拍摄，所以当模特也会有辛苦的地方的。” 罗娜想象不出这份工作是怎么样的，但是她确实也很好奇，又看李茉如此迫切，就爽快地答应了。 舒乔答应李茉在小洋楼进行拍摄，李茉的作品都在舒乔家，要做些造型什么的舒乔也能给她指导。所以，罗娜第一次跟着李茉见到这传说中的小洋楼，还有高秋芝和程月华都连口称赞的舒乔奶奶。 “舒老师您好，我叫罗娜。”她局促不安地想着称呼，这位老太太虽然面容慈祥，罗娜却有些怕她，因为董蕴缘提起过，舒乔大概是知道她所有的底细的，董家大概也没说什么好话。 “我听小茉说起过，快进来吧。”舒乔见罗娜有些扭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和蔼地笑着让她进门。 舒乔之前听了不少关于罗娜的事情，也觉得奇怪，李茉之前与她多有过节，但是毅然决然要聘她做自己的模特。见到罗娜后，舒乔才知道李茉还是很有眼光的，罗娜蜂腰细腿，身姿挺拔，面容姣好。外貌是过关的，至于镜头表现力，还要等她真的面对相机才知道。 李茉是新手，罗娜是外行，就算有个老马识途的舒乔带着，两人的进程也是十分缓慢的，一个下午过去了才做了一个造型，拍了一套礼服。李茉也不着急，兴冲冲地去阁楼冲洗照片，因为她想学摄影，舒乔在阁楼为她清理了一件暗房。 “累吗？”舒乔看罗娜坐在椅子上，还穿着刚才的礼服，有些拘谨的模样。 罗娜点点头，又摇摇头。 舒乔笑了：“拍一下午了，专业模特都该累了，还不累呢？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刚才是小茉帮我穿的，我有点不敢动，怕弄坏了...”罗娜窘迫地说，拍照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将身上的礼服弄脏弄坏，她知道这都是李茉一针一线做的，而且价值不菲。 “过来，舒奶奶帮你。”舒乔让罗娜走近，替她解开身后的蝴蝶结，“你看，这不就好了吗？你不要怕弄坏了衣服，东西就是给人用的，破了就让小茉再修复一下，你就放开手脚，不要有什么顾虑，好了，去洗澡吧。” 罗娜将丝质礼服脱下，小心地挂在衣架上，才开始洗澡，她出了一身汗，南方的初夏已经十分炎热了，她又一直在担心汗渍会不会弄脏这件华丽的礼服。脱下的那一刻仿佛是解脱了，可是罗娜却发自肺腑的喜悦，她喜欢当模特。 李茉的照片也洗完了，她等药水干了就急切地展示给舒奶奶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我觉得都很棒，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舒乔看了照片也称赞：“的确不错，她的表现力很棒，我原本还担心罗娜太美了，会让人忽视衣服，喧宾夺主，但是这样看来是相得益彰。” 洗完澡的罗娜听见这句称赞，心情也非常激动，她极力克制自己的喜悦，却还是忍不住微笑。李茉只留了四张相片，剩下的都送给了罗娜。两人凑在一起看照片，也商量着用什么样的姿势可以更好地展示出衣服的特点，李茉发现讲得太深奥会让罗娜费解，所以尽量用白话和她解释着，罗娜的视角也是大部分爱美女孩的视角，李茉也受益良多。 第106章 是谁的星星 就这样每周去一次，拍摄一天，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舒乔也不需要指导了。很快，李茉的第一本作品集问世了，她立马支付了罗娜工资。 “这太多了，我不能要。”罗娜看了一眼就将钱悉数还给李茉，“要不这就当我们练手，下个月你再付我工资吧。” “不行，娜姐，这是你应得的，我也是按市场价格给你，没有多给。”李茉强硬地让罗娜收下钱，她的作品集被亚男拿去宣传了，最近收到了好多订单，李茉应接不暇，此外，她还带了一个好消息给罗娜。 香港的一家服装公司的老板看了李茉的作品集，看中了她的潜质，邀请李茉为她公司设计冬装，除此之外，还问李茉可否将罗娜带去做这次新装的模特。 “真的吗！我们要去香港了吗？”这个消息将罗娜的成就感填满，她惊叫了起来。 “对！虽然是一家新公司，但是我们都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请，考完期末考试了我们一起去香港！”李茉也高兴，总算有一个订单，可以让她设计的服装量产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小茉，我请大家吃饭，去南江大酒店！”罗娜握住了李茉的手，泫然欲泣。 “哎呀，这是高兴的事情，不哭，我们姐妹四个，再叫上语存，家佩和少斐兄，一起去敲娜姐的竹杠。”李茉替她擦去眼泪，叫上程月华和高秋芝，去画室找顾语存等人一同庆祝。 南江酒店自然是没去，大家一致同意去吃学校对面街上的炒菜，开了几瓶啤酒。李茉和顾语存坐在一起，看赵家佩和魏少斐猜拳，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李茉感觉曾经的罗娜又回来了，罗娜坐在她的左手边，叫着说魏少斐耍赖，要罚酒，开怀大笑的潇洒模样一如当初。 她看着，轻轻靠在顾语存肩上，顾语存搂过她，温柔地问：“醉了？” “可能是吧，有爱人，有朋友，感觉好幸福。”李茉微笑着说，她觉得自己好幸福。 “小白，那桌客人走了，快去收拾。”老板娘见白雨玲靠在灶台边，盯着大厅的客人出神，有些不满地叫着她，吩咐她去干活。 罗娜从大东餐馆辞职后，老板夫妇原本是安排白雨玲去接洗碗的活，柜台由老板娘的表妹看着，白雨玲偷过好几次钱，但都是小钱，夫妇俩心软，不忍说破，就将自己表妹接来收银了。洗碗的活白雨玲嫌累，没几天她就说自己要走，夫妇俩没阻拦，接了工钱送走了她。 白雨玲又找来这家餐厅工作，原来的小工回老家了，老板娘见她是个学生，工资要不了太高就将她留下了。平时也是要上菜上酒，收拾卫生的，今天白雨玲看见这些人来了就躲去了厨房，说是帮厨师备菜，但也一直发呆，在厨房呆了半天连一个土豆都没削好。 “小白，我说你呢，耳朵聋了？”老板娘见她不予理会，急了，过来用力地拍了她一下。 “老板...老板娘，我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工钱不要了，先回去了。”白雨玲去换了衣服，拿着自己的包就从厨房的后门走了。 “神经，过几天把招聘启事再贴出去，她不想干就算了。”老板娘被白雨玲的态度刺激得火冒三丈。 “小白平时还行啊，今天可能真的不舒服吧，瞅她脸色都不对。”胖乎乎的厨师好脾气地为白雨玲开脱，他的闺女和白雨玲年纪差不多，在家也是任性的，他自然平时也对白雨玲忍让一些，又见她年纪轻轻就出来讨生活，心里还是有怜悯的。 “就你老实。”老板娘择着菜叶，愤愤地说。 白雨玲并没有回学校，她绕去了餐馆正门的马路，在巷子里躲着看餐馆里欢笑的那队男女。罗娜怎么会如此高兴呢？刚才听老板娘说，是她结的账，罗娜一定是发了笔横财吧，是找了新男友吗？不像，在场的除了顾语存，另外那个男孩注意力根本不在罗娜身上，俩人的位置也坐得很远。程月华和高秋芝也在笑，她们又在开心什么？她们本来就相貌平平，白雨玲从来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另外那对男女，看着不像情侣，那个女孩还算是好看，但是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似乎比她们小几岁的模样，是顾语存的朋友吗？ 还有顾语存，和靠在他肩上的李茉。还是那么令人讨厌，这样奸猾刁蛮的李茉，顾语存为什么能看得上她呢？她有哪点是配得上顾语存的，相貌吗？白雨玲觉得自己并不逊于李茉。或许还是因为李茉扮天真装柔弱的本事吧，白雨玲好想去揭穿她的真实面目。那天白雨玲砸断了自己的半颗牙齿，李茉咬死不肯承认是她打伤了自己，还有学校里那些叽叽喳喳的贱货，也都异口同声说自己没看到。白雨玲的面子也丢了，还损失了补牙的一笔费用。第二天她原本想跟罗娜算这笔账，之前饭馆的老板却说罗娜和她的两个漂亮朋友来过，她已经辞职了。漂亮朋友？一听就知道是多管闲事的李茉，那饭馆老板夫妇眼皮子一样浅，也一样傻，才会觉得李茉漂亮。那天以后，罗娜也装作不认识白雨玲了，上课和她寝室那三个一起，下课了还和李茉一起出校，也没再听说过罗娜在哪里打工了。不过也好，白雨玲真的也很烦罗娜这个傻大个。 不过比起罗娜，白雨玲更恨李茉。 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看着李茉和那个不认识的女孩拥抱了一下，然后那对不认识的男女走了。然后李茉搂着顾语存的胳膊，右手牵着程月华，看罗娜和高秋芝喝多了走得跌跌撞撞的，不停地笑。顾语存为什么会喜欢这么肤浅的李茉？他甚至也宠着她一般，也笑了。到了校门口，顾语存轻轻抱了一下李茉，还对程月华说要扶着她一点，看着李茉走进学校，他才转身离开，和跟在后头的白雨玲打了个照面，但是并没有认出她，自顾自走了。 白雨玲朝学校走了几步，调转方向跟着顾语存。平时顾语存来学校都是开车的，为了接送李茉，今天却是走着的。她隔着一点距离跟着顾语存，见他进了一座公寓楼，过了一会儿，顶楼一间房子的灯亮了。白雨玲站在巷子里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你送她，我送送你，她想着，而后又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今晚变成了她的星星。 第107章 赵蓓拉，何许人也? 暑假到了，余老师的画廊也开业了，顾语存每天忙得脚不点地。画室的工作余老师交给了赵家佩和魏少斐，画廊这一块由顾语存负责。余老师明白顾语存的天赋更在创作，画廊平时除了来参观的客人和爱好艺术收藏的买家没有什么复杂的往来，顾语存会有大把的时间画自己喜欢的画。余老师还计划着等手上资金足了，再聘用几个美术老师，教画室的那些孩子们，把赵家佩和魏少斐的工作重心也放到画廊，然后就可以进一步着手准备拍卖会了。 所以香港之行顾语存只好失约了，由李茉带着罗娜去。好在是去过一次，李茉轻车熟路。这次服装公司的老板为她们包揽了路费和住宿，也不用借住宋亚男家了，但是李茉还是想去看看亚男一家。罗娜说自己想去逛逛街，第一次来香港，什么都是新奇的。李茉叮嘱了她几句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就坐上亚男的车了。 “不用带着你朋友吗？”宋亚男看了一眼罗娜瘦削的背影问道。 “她没事的。”李茉也看了一眼后视镜，罗娜的步伐走得自信轻快。 “小茉，我们去吃下午茶吧，新开了一家咖啡店，氛围可好了...或者我们去公园逛逛，上次都没怎么陪你出来逛呢，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宋亚男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规划。 “好，都好，但是不用回去陪元宝吗？”李茉见亚男的情绪和上回大相径庭，笑着问。 “元宝有阿姨陪着玩呢，你想去看她我们晚点再去，晚上接着你朋友，我们去旋转餐厅吃晚饭吧。”宋亚男非常珍惜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又出了个主意。 李茉上次来香港之后，宋亚男也思考起了自己的未来，想定后，她对区明谦说自己想去考个大学，像李茉一样。区生也十分支持，买了教材，还给她请了家庭教师。除此之外，宋亚男也在恢复自己产前的身材，元宝在周岁宴上会穿李茉设计的小礼服，宋亚男也想穿漂亮的礼服。知道宋亚男要备考，公婆也就多来带着小孙女玩，给她留着上课的时间。日子重新变得充实了，亚男也日渐开心了起来。她还是很爱元宝，还是很思念远在江城的父母，但是她也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亚男，你真好。”李茉为好友祝福，她见证了宋亚男的几次改变，看她越来越好，李茉是真的为她感到开心。 元宝也茁壮成长着，孩子的长大速度真的是很快呢，半年没见，小家伙又大了一圈，见着干妈还是咯咯地笑，很开心的样子。 “小丫头记得你呢，说不定下次来，她就会喊人啦，我妈说了，女孩说话早。”宋亚男亲昵地贴了贴女儿的脸，今年过年，她要带元宝回家看外公外婆。 “如果这次跟天城的老板谈成了，我应该会来得比较频繁哦。亚男，这个还要感谢你和区伯母，不是你们帮我宣传，我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呢。”李茉拉着宋亚男的手致谢。 “你说什么呢，再跟我这么客气我不理你了，小茉，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和元宝奶奶就是跟别人炫耀了一下啦。”宋亚男轻轻拧了一下李茉的鼻子，“不过这个老板，也是个厉害角色，你舒奶奶和你说过了吗？” 李茉点点头：“来之前，奶奶和我说了，年轻一辈里，赵天城算是有主见的企业家了，说她没有怎么学习过服装设计，但是很聪慧，之前在纽约的一个公司工作过几年，学习了许多新的理念，所以就回来办了自己的公司。” “还不止呢，要论家世，赵大小姐也是数得上号的名媛了，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少，父母疼爱，本来是将在香港的产业分给她和哥哥一人一半的，但是她不要，说要开创自己的第一代。我和她见过一次，她和其他的千金，名门淑女都不一样，穿的简简单单的，也一点架子都没有，但是谈起自己的生意经头头是道，反应慢了都跟不上她的思路。”宋亚男回忆着自己见赵天城留下的印象。 原本宋亚男和李茉一样，听到这个名字以为是个男孩，加之赵天城又不爱来这样的聚会，她听别人时常谈论起，都以为是哪家叛逆的公子哥。见了面才知道，赵天城是个俊俏的女孩，宋亚男也没忍住，说自己听名字一直以为她是男孩，说完又后悔了，担心因此得罪了她。 没想到赵天城转转眼睛，俏皮地回答：“也没什么规定男人名字必须用什么字，女人必须用什么字呀，搞错了很正常。”一笑起来，面颊上两个小酒窝浮现出来，显得格外甜美。 宋亚男也笑了：“也是，只是我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孩，男的哪有叫亚男的。” 赵天城的脸上一开始还有些歉疚，仿佛是担心宋亚男来自什么重男轻女的家庭，看宋亚男也没心没肺的，也就对这个不好笑的笑话一笑而过了，反而对宋亚男手里李茉的作品集十分感兴趣，看了一遍，就问宋亚男可不可以把李茉和照片上的模特介绍给她认识，她用得上。 因此促成了这次合作。 李茉带着对赵天城的好奇，和罗娜一起来到了天成公司的楼下，赵天城的助理迎接了她们，说她还在办公室打电话。 到了赵天城的办公室，她的电话也打完了，热情地迎了上来和她们握手：“你们好，我是赵天城，刚才有个电话，耽搁了，不好意思啊。” “您好赵总，我是李茉，这是罗娜。”李茉和她握手，她对赵天城的第一印象也还不错，看着不是有那么多弯弯绕的人。 原本李茉还担心，自己第一次谈合作不带着舒乔或者顾语存会有些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毕竟这些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的都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再加上宋亚男告诉过她赵天城家世不俗，自然见识是比李茉多了许多的，因此李茉也担心自己被算计。 “罗小姐，比照片上更好看。”赵天城看了一眼罗娜，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她说，“外面有一间休息室，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让我的助理带你先过去喝杯咖啡，我和李小姐再谈几句。” 这便是先支开她了，罗娜也不便多留，跟着赵天城的助理去了隔壁的休息室，留李茉独自和赵天城洽谈，助理也端来了两杯咖啡给她们。 “赵总，您叫我李茉就好，不必那么客气。”李茉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 “那你也不必叫赵总，叫我蓓拉就好了，这是我的英文名字，大家都这么叫我。”赵天城也不拘着礼了，“李茉，我看过你的作品集了，还听说你是舒乔女士的学生。去年巴黎时装展我也看见过你的照片，很漂亮，你是个聪明的漂亮女孩。” “谢谢，你也是。”李茉粲然一笑，大概又是那张黑白天鹅吧，也许下一次得等自己的作品上了什么国际服装盛会，自己才能摆脱那张照片了。 第108章 打破刻板印象 “我知道你师从舒女士，设计的也大多是礼服和女士穿的正装一类的。我不知道我的这个要求会不会和你的设计理念悖逆，我呢，是打算做休闲服的，两个要求，简单，时尚。”赵天城，不对是蓓拉，自然地靠在转椅上，对李茉说。像她的名字一样，蓓拉追求的是中性化的人生态度，她十分抗拒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比如女孩必须如何，男孩必须如何。她想要的是男女都能穿的休闲服，女孩的衣服也可以不必贴身，可以不必刻意展现身材曲线。与此同时还要时尚简约。 这个要求令李茉兴奋了起来，原本她就对不同风格的设计领域充满探索欲，李茉没有设计过蓓拉想要的这样的风格的服装，但是她跃跃欲试。两人一拍即合，这次回去，李茉就会开始设计这样的冬装，还是会拍成相片让蓓拉过目。只是模特方面让李茉有些犯难，蓓拉要罗娜当这次冬装的模特，然而罗娜穿礼服和正装显然是更有优势的。 “我看中罗小姐，主要是因为她在相片里的眼神，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这非常符合我对模特的期待，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而且，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女孩也要有能穿去运动的衣服，也一样轻巧灵便。”蓓拉对罗娜的选用也毫无疑虑，所以她早早地将罗娜叫去休息了，第一眼，她就对这个模特非常满意。 支付了定金，谈完了正事，蓓拉邀李茉和罗娜一起吃午饭。接触多了，李茉逐渐摸清了蓓拉的性格，她十分怕麻烦，所有的东西都是越快捷方便越好，连吃饭都是。她并没有邀请两人去什么豪华餐厅，要用七八个银餐具的那种，而是将她们带去了一个快餐店。李茉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蓓拉轻视她们，因为她自己都是这家店的常客，和那个店老板相谈甚欢。李茉在心里想着，也拟好了一些自己想为蓓拉设计的款式。 回到小洋楼，李茉对舒乔说起这个蓓拉的行事作风，也让舒乔笑得合不拢嘴。 “奶奶，我见过的豪门千金，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了，都没见过这样的呢，我...很佩服她。”李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说的这些关于蓓拉的事，虽然都是实情，可是总好像在说她坏话，可李茉的内心又是很喜欢蓓拉这样的人的。 “不矫揉造作，又很有自己的性格，是不错。”舒乔也赞叹，她没有接触过赵蓓拉，只是从其他的年轻设计师那里听说过这位行事乖张的“企业家”，听着李茉说的这些事，和她往常听过的传闻，这位赵大小姐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所以我画图的时候就会想，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合适吗？如果合适的话，应该就是她想要的，赵天城就是想要公平，我有点明白她。”李茉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工作台上，窃窃地笑。 “公平？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想要公平呢？”舒乔引导着问李茉，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也想听李茉说说自己的想法 “从她选罗娜当模特开始，她对罗娜的肯定是在对我的肯定之前的，她说她在罗娜眼里看见了蓬勃的生命力，其实罗娜的性格和她很像，若是罗娜有赵天城的资源和背景，一定就是另一个赵天城。那件事以前，罗娜也是个嬉笑怒骂的直爽性子，而且非常在意生活中的公平，她看不惯做作骄矜的人，甚至对别人故意展示的优越有很强的正义感。所以罗娜的关注点是在于家境好的人，对家境一般的人的不平等。而赵天城呢，她自然是没有这个烦恼，她的关注点就会在性别的平等上。如果她是个男人，那她不愿接手家业，想要白手起家，就不会被笑话，反而会被称赞一句有骨气。如果她是个男人，那穿着休闲装去和其他兄弟聚会也不会被牢牢记住，觉得她与众不同，因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所以赵天城要的就是这样的公平，她想舒服地做她自己，而不被大众拘束在“赵大小姐应该怎么做”的框架里，这就是她要的公平。”李茉越说越激动，双眼都亮了起来。 “其实你也是想到了你自己，是吗？”舒乔看着她，笑眯眯地问。 “是啊，其实我也会想，如果我是语存，那我有野心，好像也是可以被允许的。”李茉的声音有些弱了下去，“我也想有我自己的品牌，我也想赚很多钱，我也想环游世界，可是有时，似乎会感觉妻子，和母亲，无法做这样的事情。” “小茉，那你觉得妻子和母亲是怎么样？是守着男人关心他的冷暖，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才能算是个好妻子吗？母亲就是要事事为孩子付出，牺牲一切都毫无怨言吗？”舒乔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当然，当然理解她的无助，曾几何时，舒乔自己也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但是她的答案是忠于自己的感觉。 “我还不算是做了语存的妻子，我也还没有当过母亲，但是我是女儿，我妈妈虽然不用做一日三餐，也不用做家务，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但是我知道我妈妈为了这个家，也放弃过理想，她声音好听，形象也好，原本，妈妈一直梦想着当广播员。后来她也有过机会，只是要去海市，而那时候她已经和我爸爸结婚了，也怀了大哥。所以我妈妈就放弃了那个广播员的机会。我一直为她感觉可惜，订婚了以后我也会问我自己，如果我的机会在离语存很遥远的地方，我会放弃语存吗？还是我会放弃那个机会呢？原本，像我们读大学时候的选择不同一样，我不会放弃大学，我只能选择离开他，他也只能选择离开我。可是现在订婚了，有时这枚戒指，它不断地在提醒我，我现在不能自私地只考虑我自己。”李茉看着手上的钻戒，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再要做一次选择，她绝对不会离开顾语存了，她真的非常爱他，想和他厮守一生。 “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你妈妈，有没有后悔过当时的决定。不过奶奶啊，要是按你这个标准，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妈妈。”舒乔扬着嘴角，回忆着过去，“从结婚起，我和我先生几乎就没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呆在同一个地方，他总说我们是地球的流浪者，做到了真正的四海为家。其实那是因为我太不安定了，当我有了什么新的目标，我就会奋起直追，直到我达成了我的目标。而我先生，他恰巧也欣赏这一点，陪着我追了大半辈子。儿女们，也都非常独立，我很少过问他们的事情，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比如我小女儿离婚的时候，我帮她带着孩子，比如我大儿子破产了的时候，我给他经济上的支持...所以在我的标准里，我是好妻子，我也是个好妈妈。我的先生和儿女们也都知道，什么也束缚不住我，我爱自由，我也爱他们。” “我也可以，按我自己的标准来定义自己吗？”李茉问，但更好像在问自己。 舒乔没有回答，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第109章 李家来访 李茉的父母和大哥一家请了假来广东，舒乔邀请他们来自己家里住，以报答在江城的时候，李家欢迎她一起过新年的情谊。李卫国夫妇原本是拒绝的，两家子又老又小加起来五口人，怕是会打扰老太太，可是舒乔坚持着，还是说服了他们。舒乔提前让家里的阿姨也整理出了两间房，一应物品都换成新的，还买了不少零食水果，以待贵客上门。 李茉和顾语存一起去车站接的家人，这次是私人旅行，顾语存问经常来买画朋友借了辆商务车，出行上也方便一些。 “二哥二嫂怎么没一起来，还有小榕宇？”李茉问妈妈。 “你二嫂又有喜啦，两个月，还不能和别人说。”周雪梅喜上眉梢，对女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怀孕三个月后才可以和其他人说，这是江城的规矩。 “太好了吧，咱们家又要多一个小孩了。”李茉压低了喜悦的声音，“二嫂生榕宇的时候也有些惊险，妈妈，这次你可别再使劲喂她了，她和孩子健康就好了。” “你个小鬼头，都还没当妈呢，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了？”周雪梅戳戳女儿的脑门，“放心吧，这第二胎比怀榕宇那时候要好些，害喜的症状都没有，你二哥高兴坏了，天天说一定是要有女儿了。” 朵朵坐在姑姑怀里，听奶奶和姑姑在说着二婶的事情，也机灵地跟着笑，小手轻轻戳了下姑姑的脸：“姑姑小鬼头。” “妈，你看这个孩子，就是你教的，你都敢欺负姑姑了？”李茉觉得好笑，知道朵朵怕痒，咯吱着她的痒痒肉，给孩子逗得笑个不停。 “我哪里教她了？朵朵就跟你小时候一样，大人那听到了什么就鹦鹉学舌。”周雪梅见这一大一小在别人家里都没个正形，连忙将她们分开，又对舒乔道歉，“舒阿姨，这几天要打扰了。” “没事没事，朵朵来阿太这里，阿太给糖吃。”舒乔完全不介意这样的“打扰”，她住在李家的时候，朵朵就很爱去找她，时不时推开她的房门偷偷看一眼，被发现了就亲亲热热贴上来，问她一下天马行空的问题，舒乔也都耐心和她解答，还讲一些西方的童话故事给她听，朵朵就赖在她的房间不肯走。有时候陆英和李承志都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了她休息，晚上会去把朵朵抱回自己房间睡觉，第二天一早，朵朵就又会去找舒阿太，一老一小聊得投契，舒乔好久没有接触过这么稚嫩的孩童了，也享受这样不是血亲的天伦之乐。 这几天，舒乔原本留给李茉的房间被二哥一家住着，李茉不想回学校，就一直在顾语存公寓住。今年暑假她几乎都是在顾语存这边住的，白天李茉去小洋楼学习，顾语存去画廊上班，每个夜晚都在一起度过。舒乔当然也知道他们的秘密，但是她不说穿，两人的已经订了婚，也算是有了名分，再过一年李茉就是为人妻的了，提前开始同住不是什么坏事，还能更加了解彼此。 “妈妈，当初放弃当广播员，你后悔过吗？”有天傍晚，李茉陪着周雪梅去公园散步的时候问她。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周雪梅笑了笑，那段过往仿佛被岁月落了灰上了锁，她很久没有去唤醒过它了，今天被女儿提起，心里反而生出了一丝感慨，“我当时也在心里问过自己，会后悔吗？有时候也是会的，听广播，看电视的时候都会。可是如果去了海市，我和你爸就分开了，那时候比现在可还更艰难呢，我又怀着承志，一个孕妇背井离乡去了新城市工作会很困难。我那时年纪小，你外婆又不在身边，怀孕三个月了我自己才发现，那时你爸爸和我说，如果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我们可以暂时还不要孩子，他也可以跟着我去海市找份工作。但是我不行，我想要孩子，一想到有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和我分享着心跳，我就十分感动。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考虑他的感受，为工作熬过夜，情绪失常的时候大哭过，喝过凉的茶水，你爸还吸烟...可是他就是那么顽强，充满了活力，也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与其说是放弃了理想，不如说是改变了理想，你，承志，承良，只要你们都好好地长大，幸福地生活，我就觉得我的理想实现了。”周雪梅回忆着刚和李卫国结婚的岁月，时至今日，她仍然不后悔转变了理想，能做一个优秀的广播员和有三个幸福快乐的孩子一样伟大。 “我上半年去了两次香港，见着亚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是看她对元宝的须臾不离，让我感觉那似乎是一个陌生的亚男，不像是小时候总要争第一的亚男了，也不像是在糖烟厂工作的时候的她了。妈妈，我挺害怕的，我喜欢语存，我想嫁给他，可我也怕有一部分的我自己，永远找不到了。”李茉皱着眉，她一直都清楚。 暑假，他们开始同居以后，她愈发向往婚后的生活。有时是在两人牵着手，在楼下买半个西瓜一起上楼；有时是在起床时桌上留着顾语存买好的早餐，留下纸条说自己先去上班了，还说李茉睡得像小猪崽一样沉；还有时，是在两人彻夜不眠地长谈，李茉说饿了，两个人就开始动手做夜宵...这些时刻让李茉心里越来越安定，她会想着如果自己能永远在他身边，两人买个小房子，她找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将来再生个孩子，相夫教子，鹣鲽情深。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是大多数人的日子，充满烟火气的幸福。只有顾语存画画的时候，她才会从这样的感觉里抽身出来，他是个艺术家，有一天一定也能成为有名气的画家，而李茉也要站上更大的舞台，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妈妈说的，只是妈妈自己的选择而已。”周雪梅搂过女儿，轻轻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一旁，“小茉当然也有自己的理想，你可以不做妈妈这样的选择的，任何人，包括爸爸妈妈，我们选择的道路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妈妈相信你，读了那么多书，去了那么多地方，你的眼界一定比我们宽阔。” 临近大四，也临近婚期，李茉的面前又显现出了那两条道路，曾经她是在顾语存做过选择后，被动地认为自己也应该坚持理想。而这一次，她和顾语存的选择都将被她主导。 第110章 画廊的新员工 赵蓓拉收到照片后立马给了回信，她对李茉的设计十分满意。尤其是那几件卫衣，色彩灰度偏高，像阴天的时候，帝国大厦顶层俯瞰下去弥漫的雾，只在胸口刺绣了t.c两个字母，她是实打实地喜欢，约李茉来谈合约后续的事，这一次李茉要和罗娜在香港多住一段日子，将样品带去了以后要去和工厂师傅们商量着打版，罗娜则是去拍摄新服装的照片的。蓓拉给了她们一间公寓的钥匙，是她空置的房子，让她们在那里暂住一个月，等回去了差不多就要开学了。 顾语存的画廊还是很繁忙，这样的画廊史无前例，因此很受追捧。赵家佩这个鬼灵精看出了有些参观的客人囊中羞涩，没有钱买那么贵重的油画，又着实喜欢，问余老师可不可以联系工厂，做一些手工艺品放在一楼卖。手工艺品多半是些小玩意，书签啊，扇子之类的，都有着墙上作品的元素。一经发售果然生意更加好了，但是顾语存也更忙了，一个人在画廊根本忙不过来，就跟余老师商量能不能把赵家佩放来画廊这边收银。自然是不行，赵家佩在画室很受学生们欢迎，学生家长也更信任她。再要加一个收银的工作，她就没时间创作了。思来想去，余老师决定招聘一个小时工，平时就跑跑腿，帮着收银，画廊刚起步，就是赔本赚吆喝的，再请一个画师花费就高了，小时工的要价不会太高。 消息登在报纸上后，也有几个来应聘的，然而来的人不是年纪太小就是要求太高，总也没有挑到满意的。直到那一天，白雨玲看了报纸上的启事，前来应聘。 “你是学生吧？”顾语存对眼前这个人有些印象，可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大概是在李茉学校。 “是，我还在读大学，家里...条件不太好，所以要找一份兼职工作。”白雨玲见顾语存对自己毫无印象，也没有说自己就是李茉学校的。 “姑娘，我们这里是招小时工，每天就下午三个钟头，收入不高的，你去餐馆，咖啡厅这些打工，都比我们这里强。”余老师见她似乎急用钱，也觉得这个工作不适合她。 “我去过，可是...”白雨玲卷起外套的袖管，露出胳膊上拧的青紫的印记，“所以我想着，画廊或许都是文化人，不会打人，您要是不要我的话，那告辞了。” “你找的都是什么工作，怎么没伤成这样了？”余老师有些动容了，这姑娘看着楚楚可怜，想来是在前东家那里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他看了看顾语存的脸色，毕竟将来是顾语存大部分时间要和这姑娘一起工作。 顾语存耸耸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一个小时工，左不过在楼下待三四个小时，也妨碍不到他什么事，既然老余想发善心，他也只好成全，毕竟这家画廊，余老师才是大老板。 “那你在这里工作吧，每月底结一次工资，工作时间是每天的下午一点到五点，负责一楼柜台这手工艺品的收银，闲着的时候就打扫一下卫生，墙上的画不要动，扫扫地，擦擦门窗就行。你叫什么？”余老师布置着工作，小时工不用签什么合同，可也要知道姓名。 “我叫白玲，谢谢您，我今天就可以工作吗？”白雨玲故意隐去了自己名字中间的字，给了个化名。她的笑容真诚灿烂，眼里还含着泪花，真的像一个被迫害后找到了新工作的单纯女孩。然而手臂上那些伤痕，也是她自己拧的，炒菜馆的老板娘确实不喜欢白雨玲的为人，但是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她的，甚至在她撒谎说自己生病了才辞职的时候，嘴硬心软的老板娘还多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好好看病，早日康复。 “白玲，小白啊，你今天可以工作，你负责一楼，二楼不要去，是我们创作的区域，走之前你和语存打个招呼就好了。这是画廊的负责人，顾语存。”余老师说着就要离开，画室那边的课要开始了。 “顾先生，您去忙吧，我在一楼看着就行。”白雨玲装作生涩害羞的模样，红着脸说。 顾语存点点头，并不与她多说就上楼了。奇怪，这人真的似曾相识，连声音都很熟悉。可惜李茉在香港，不然问问李茉就知道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个来路不明的白玲，在二楼暗自观察了几次，她工作挺勤快的，把每块玻璃都擦了一遍，有客人来的时候也热情地接待，还给画廊里的绿植都浇了水。这样一个麻利又便宜的小工怎么会被前东家打成那样？顾语存不理解。 赵家佩来了一趟，余师母托她将炖好的靓汤带一份给顾语存，她在一楼见到白雨玲有些惊讶，余老师只说小时工招到了，没说是招了个有点姿色的年轻姑娘。赵家佩也不和白雨玲说话，蹬蹬蹬踩着台阶上楼找顾语存兴师问罪：“你怎么招个女孩子？小茉姐姐才出去几天，你想翻天呢？” 顾语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余老师招的啊，况且她在楼下，我在楼上，就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能怎么样？我家小茉才没那么小气呢。” “没怎么样？她天天这样晃来晃去，画廊还就你们两个人，老余也是老糊涂了。你要是提前和小茉姐姐说了，画廊招了个女孩和你一起工作，那是一回事，你先斩后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赵家佩说着有些生气，她看白雨玲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欢她。 赵家佩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白雨玲，她知道白雨玲早就看见她来了，因为她就站在玻璃窗边向外看呢，可是等她走进来了，白雨玲却装作没见到她的样子，捂着胸口仿佛被赵家佩惊着了，花容失色的模样。这副做作的样子，赵家佩看了很不舒服，白了她一眼，也没和她打招呼就径直去找顾语存了。 “哎呀我说了，小茉没你那么小气，这个人还是李茉学校的，等她回来了我和她说一声就好了，我家小茉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最知道了。”顾语存还是觉得不是大事，李茉知道了顶多也是问几句叫什么之类的，再过来看看，知道白玲可怜说不定还想为白玲出头呢。 赵家佩将画纸卷起来狠狠地敲了一下顾语存的头：“你以后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猪头。”她将食盒重重地顿在了工作台上，转身就走。 猪头，顾语存真是个人头猪脑。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在画廊工作，八成就是冲着顾语存来的，附近的大学也就李茉读的那一所，还不知道和李茉有没有什么仇怨呢，就巴巴得招来一起工作了。赵家佩回去又诘问余老师，为什么要招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小白？家佩啊，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合适，工资挺低的，她一个年轻大学生做别的工作来钱快多了，可是早上小白来应聘的时候，给我们看她手臂上都是被之前的老板打了留下的一块青一块紫的，这孩子挺不容易的。”余老师解释道，看着赵家佩气鼓鼓的样子又逗她，“你小茉姐姐还没说什么呢，你吃哪门子的醋了？” “我没吃醋！我就是觉得那个小白的动机有问题。像你们说的，她缺钱，我们给的工资那么低，她为什么偏要来呢？好，再说她被前东家打，我们也没看到啊，怎么知道就是真的了？”赵家佩被余老师和顾语存这两个男的气着了，用人总要知道底细吧，她转头看向一边的魏少斐，希望得到一点支持。 听了半天的魏少斐，见到赵家佩看向自己，清了清嗓子说：“就一个小时工而已，去探听那么清楚也是浪费时间，一个年轻大学生而已啦，没有那么复杂的吧。” “魏少斐，你这个猪头！”赵家佩见他们三个都是一条战线的，余老师待她亦师亦父，她只能骂魏少斐出气。她心里想着得在李茉回来之前，把那个小白的底给摸出来，然后再想办法把她赶走，这个人留在画廊，留在顾语存身边，赵家佩总觉得是灾难的预兆。 然而赵家佩在广东势单力薄，差不多年纪的朋友除了不是和她一条战线的魏少斐，只认识李茉寝室的其他三个姐姐，程月华暑假也回江城了，罗娜跟着李茉一起去了香港工作，还有个高秋芝，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她想了几天，这件事只能自己去打探，赵家佩又借着给顾语存送东西，下午去了画廊。 第111章 梨花带雨 白玲上回见赵家佩没理她，这次也讨好地笑着：“您找顾先生？他在楼上的。” “余老师让我来给他送些东西，我是他画室的同事，我叫赵家佩，你叫我家佩好了，不用那么客气的。”赵家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白玲，“上回我有急事找顾语存，吓着你了吧，想想以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工作的，我还是想和你道个歉。” 她不知道白玲在她一进创作间就跑去偷听，也知道赵家佩不喜欢自己。然而白玲对于这样的示好也接受了，她接过了苹果，也害羞地对赵家佩说：“是我不好意思，我性格有点内向，在学校就没什么朋友，平时见的人也不多，也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女艺术家，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好了，你别怪我才是真的。”为了逼真，白玲将这几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 “我怎么会怪你呢，但是要说好看的艺术家，还是语存的老婆最好看了，也是你们学校的，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叫李茉。”赵家佩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咬了一大口苹果，扯闲篇一样地对白玲说。 “顾先生结婚了呀。”白玲的脸色微微怔了一下，又摆着手对赵家佩说，“可能不是同一届的，或许不是一个专业，我没有听说过。” “李茉去年去法国访问学习，全校都公开表扬的呀，你是今年才入学的吗？”赵家佩发现了她话里的漏洞，白玲并不像刚入学的，据她说的，她已经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打过工了，怎么可能没有去听去年的师生会，又怎么可能不记得李茉呢？ “我身体不好，冬天的时候气温一冷就会发热感冒，去年我回家休养了，那时候恰巧不在学校呢。”白玲也努力地圆着漏洞，这个赵家佩非常狡猾，和李茉倒很像。 “哦，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好些了吗？”赵家佩没等白玲回答这个问题，又急促地问了她下一个问题，“哎我听余老师说，你在前老板那，挨打挨骂的，他们也太过分了，怎么敢这样！哪家店啊？我回头带着画室的同事去教育一下他们。” “啊...不是什么大的店，而且事情过了就算了，我一个女孩，人生地不熟的，回头他们又要来报复我，我有点害怕。”白玲可不会将炒菜店的名字透露出去，赵家佩去一问，她所有的谎言就都会被揭穿了。 更重要的是，白玲听见创作间的门打开了，想着顾语存或许快下楼了，捂着脸小声地抽噎着：“我害怕，我不想挨打了。” 赵家佩有些看不懂了，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先别哭了。” 顾语存此刻也下了楼，白玲哭得梨花带雨，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顾先生，我不该闲聊，我去打扫卫生，对不起。”然后她去拿了抹布用力擦着门上的玻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擦。 “你跟我上楼吧，师母又让你来送好吃的了？”顾语存没有完全听明白，看着似乎是白玲被赵家佩气哭了，赵家佩之前又表现得那么讨厌白玲，他只好暂时将两人分开。 “真的莫名其妙，我就问她，之前是在哪里打工，她突然就开始哭了...”赵家佩好无奈，白玲一哭，倒显得她像个恶霸，欺负了一个弱女子。 “或许这是她的伤心事吧，你管她呢，来上班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这几天，这个小白表现都不错啊，楼下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也很安静，下班了和我说一声就走了。所以你啊，别多想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画完没有啊，余老师可说了，下个月画廊专门给你的这些小动物画办个展出呢，还有闲心管不相干的人。”顾语存摆出了大哥的架势教训起了赵家佩。 “还差几幅，你嫉妒？你顾语存都还没这个殊荣呢，余老师还请了好多艺术家朋友们来参观，我也写信叫我爸爸妈妈来了。”赵家佩提起余老师要给自己办的画展，有些喜形于色。 “我嫉妒啊，我可嫉妒得不行呢，赵大画家，苟富贵，勿相忘，以后我和小茉的孩子要学习认识小动物的图册，可都得你来画了，为你小茉姐姐的孩子做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的吧？”顾语存也笑，画廊的第一次画展，余老师偏心地给了赵家佩，顾语存和魏少斐也毫无异议，因为他们听了赵家佩画这些画的故事后都非常感动，而好的故事是需要让更多的人听到的。 “好啊，当然可以啦！”赵家佩欣然答应，“小茉姐姐是下周回来吗？我好想她。” “是啊，下周小茉回来，再下周我小姨也该回了，等人到齐了我们再聚，人到齐前，你小茉姐姐就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可能比我更想她。”顾语存何尝不想李茉早点回来呢，每天两人都会通话一会儿，画廊装了电话，李茉总笑他说余老师月底见着了话费单子会立马停了电话的。 然而打电话怎么能和她站在面前一样呢？好想抱抱她，好想告诉她。 香港之行结束，李茉和罗娜都瘦了一圈，赵蓓拉也是，三个人忙得有时都来不及吃饭，各有各的战场。亚男心疼李茉，时不时会让保姆做好饭菜装在餐盒里，她再给李茉送到厂里，但是李茉也是草草地扒拉几口就算是吃过了。她的心思全部都在这一次天城集团的冬季新衣上，好在最后的成果十分令人满意，赵蓓拉将尾款全部打给了李茉，罗娜也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她寄了一大半给家乡的母亲，剩下的留作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们在夏天对今年冬天充满了期待，赵蓓拉的成功也会顺带着让李茉和罗娜名声大噪。带着这样美好的期许，她们离开了香港。 李茉赶着去和舒乔汇报这次工作的成果，在火车站见到来接她的顾语存之后冲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就让顾语存先把罗娜送回学校，她要去舒乔家。 车上，李茉不停地跟顾语存说着在香港和赵蓓拉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顾语存也为她高兴，李茉看上去是真的畅快了，也要迎接她人生的第一次飞跃了。他们说好，冬天一起去香港过圣诞，去参加天城的新装发布会，然后直接从香港飞回江城，年底，江城的新机场也要竣工了，今年也一样要带着舒乔奶奶回江城过年。 舒乔也被李茉分享了喜悦，小女初长成的感觉在她人生中体验过很多次，李茉是她最后一个学生，所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舒乔由衷地享受着这样的体验，见李茉说得口干舌燥，还为她泡了聪明茶解渴。 从小洋楼出来已经天黑了，李茉不愿回学校，和顾语存吃完饭后，提出想去看看顾语存现在工作的画廊。 顾语存下午半天不在，他把今天的工作都推了，专心陪李茉。画廊都是白玲打理的，不但干净整洁，还将几个看重作品的顾客的名字和电话留了下来，写在纸条上，放在了前柜。 “挺细心的啊，新招的小时工吗？”李茉看着娟秀的字迹，知道画廊招了个女孩，带着些许酸意问道。 “啊，是呀，家佩还说你肯定会不高兴呢，小茉你会吗？”顾语存见她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第112章 想念要怎么缓解 “没有，工作嘛，我在香港工作的时候也认识了好几个靓仔。”李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将纸条放了回去，“你跟美人一起工作也很正常。” “什么美人啊，就是个很普通的学生，哦对，还是你们学校的，就是和你不同届。”顾语存心想不好，真的被赵家佩说中了，她的老婆大人的确有些怒气，连忙解释。 “我们学校的，叫什么？不过不是同一届，我可能不认识。”李茉也觉得正常，画廊离学校近，有自己学校的同学来做校外工也挺正常的。 “白玲，你认识吗？”顾语存问。 白玲？李茉只认识白雨玲，但是白雨玲在学校对面那家炒菜馆工作，尽管她躲得很好，李茉还是看见过，总不会是白雨玲吧？李茉说着自己不认识白玲，没听过这个名字，再问顾语存她是什么系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是老余那天见到她手臂上都是伤，还说是被前老板打的，发了慈悲心就把她留下了的，我也没办法，虽然我现在在画廊工作，但是出资都是老余出的嘛。平时也是我在楼上，这个女的在楼下，互不干扰，她只有下班了才和我说一句话。是个挺内向的人，对了，那天还被赵家佩说哭了，边掉眼泪边在这里擦玻璃，唉......”顾语存见李茉还是挺在意这个白玲的，一句一句讨着饶。 “家佩把她说哭了，说什么了？”李茉想着赵家佩并不是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反而是个甜美友好的，怎么还会把人说哭了呢？这事着实古怪。 “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听家佩说好像问她以前在哪里打工，老板为什么打她，然后这个女的就突然哭了，可能就是胆小吧，边哭边跟赵家佩说什么自己害怕，我也不懂。”顾语存努力回忆着，他最近不是在画画就是在想李茉，这些小事原本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李茉介意，那就是他做错了，于是顾语存说要跟余老师说一声，把白玲给辞退了。 “算了，先别吧，听上去是挺可怜的，应该是学妹什么的，她既然不和你多话也还好吧。”李茉听着这些内向，胆小的特征，觉得并不像是白雨玲会给人的印象，大概是那个女孩很倒霉跟白雨玲名字相似吧。 “老婆，老婆你别生气啦，我真的不和她说话的，我平时在楼上关着门，都见不着这个人，你别生我气啦。”顾语存撒娇着去抱李茉，要是他长了尾巴，都能疯狂地对李茉摇起来。 “我生什么气，你自己管好自己吧，我才懒得管你。”李茉背过身去不让他抱，推开顾语存的脸，“不准亲我，一会儿送我回学校，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呢。” 顾语存却一把将她公主抱起来，搂住她的腰和腿，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你瘦了好多，轻飘飘的，在香港没好好吃饭吧。” “顾语存，你放我下来！你意思是我之前很重吗？我不原谅你了。”李茉挣脱着，这个顾语存，讲话越来越欠打。 顾语存却越抱越紧，李茉力气小根本挣脱不了，他一路将她抱上了二楼的创作间，放在了工作台上，两只手还用力地箍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我的意思是，这些天都没人喂你吧，你不想我吗？”他坏笑着在她的脖颈，耳根落下许多细密的吻。 “语存，回家嘛，我不回学校，回家吧。”李茉嘴上说着要回家，也在这样陌生的环境感受到了刺激，回应着顾语存的吻。他身上有木质的清香，像是在嗅闻雨后的草地，这是从巴黎制香店买来的那瓶古龙水，让她意乱情迷。 “回家有回家的好，现在这里也挺好的，我的缪斯女神。”顾语存覆上了她红润的唇，任她纤细的手指揉乱他的头发。 “那去那边的沙发吧。”李茉也不再拒绝了，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工作台是实木的，硌得她后背生疼。 顾语存也随她所愿，一把抱起李茉走向了沙发，她将腿盘着他的腰，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遍一遍闻着他身上的香气，顾语存为了勾引她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敢高声，她轻轻地皱着眉头，将声音化成了吻。 顾语存又搂着李茉在沙发上聊了会，见她还是没力气，心疼不已，背着李茉下楼，将她轻轻地放在副驾驶座，又温柔地替她扣好安全带。 “我都没力气洗澡了，回家直接睡觉吧。”李茉在副驾驶还瘫软着。 “怎么能不洗澡呢，你今天还坐火车了呢，老公给你洗。”顾语存边开车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流氓。”李茉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微笑着。有些思念确实是需要紧紧的拥抱和缠绵悱恻的亲吻才能抒发的。 巷子里，黑暗处的白雨玲看见顾语存将李茉抱上了楼，他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棵杨树。李茉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抱着一束柔弱的鲜花。她不由得想象起若是顾语存抱着的不是李茉而是自己。她和顾语存接触了一些日子，当真是替顾语存不值得，她趁顾语存不在的时候经常去偷偷看顾语存办公室里他的画，白雨玲看不懂，只是觉得非常厉害，而且之前就听罗娜说过，顾语存卖画挣了不少钱，能这样轻松地赚钱，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顾语存话不多，可是上次赵家佩来找她麻烦的时候，也为她解了围，心里应该也是对她有好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完全没必要这么早就把自己的人生和李茉捆绑在一起啊，毕竟李茉的真实面目，没谁比她白雨玲更了解了。 她静静地站在楼下，仰望着那颗亮起来的星星。下雨了，那颗星星如同笼着一层柔纱一般。“要得到他。”白雨玲暗暗下了决心。 “下雨了，还好回来得早。”顾语存给李茉擦头发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南方的雨总是这么毫无征兆，幸好没有淋湿他们。 “我有一点想家了。”李茉听着雨滴敲在窗台上的声音，想起了自己那间温暖的小卧室，也想起了和父母兄嫂们的聚餐。 “那明天我带你回家吧，回去住一个星期，反正你开学前一两天应该也没什么事，笔记你就问我小姨抄呗。”顾语存听她这么说，就立马提出了解决办法。 “大少爷，开学第一周才是最忙的，而且你的画廊应该也离不开人吧。”李茉叹气，故乡突然成为遥不可及的远方，而她记忆里那间温馨的闺房，也成了她每次回去暂居的地方，或许这就是长大。她将来会有自己的家，有精彩纷呈的人生，但是和父母的那个家却成了过往。 “只要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画廊可以让余老师先看着，我一年也就过年那天请假几天，他可以理解的。小茉，你相信我，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一起。”顾语存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第113章 妈妈和女儿 “那我想后天就回家，明天让奶奶帮忙我们联系一下买机票吧，我想快点回家。”李茉回过头对顾语存笑，赚到钱了真好，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现在要去巴黎，也是可以的，李茉第一次感受到了赚钱的快乐。 “好，我老婆想要怎么样都可以。”顾语存宠溺地刮了刮她的脸，李茉的想法有时和南方的雨一样猝不及防，他从相识开始就知道，也喜欢着这样的猝不及防。 李茉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和顾语存一起踏上了归途，她想给父母一个惊喜，他们一定猜不到自己回家了。 从海市坐大巴又两个小时才到小镇，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顾语存先回自己家了，李茉听见他进门后，顾伯母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屏着呼吸敲敲门，想着妈妈的声音或许会比顾伯母更激动吧。屋内传来周雪梅的声音：“承良吧，你怎么又不带钥匙？”她边说着边絮絮叨叨来开门。 一打开门，风尘仆仆的李茉站在门外，对她伸开了双臂：“妈妈，我回来了！” “小茉，小茉，你回来了，我的乖宝贝。”周雪梅抱住她，一时间涌出了眼泪。 家里最丢三落四的一个是二儿子李承良，一个就是女儿小茉。自从女儿去读大学了，她再没有期待过敲门的是女儿，一开始也是有过几次叫错的，还会把大儿媳叫成小茉，每次路过供销社商店也忍不住探头看进去，想看见女儿的身影。好不容易她习惯了，有敲门声的时候都会知道是儿子，这一次看见女儿回来，周雪梅惊喜地落下了泪。 屋内的李卫国听见动静也急忙迎接了出来，和母女俩抱成一团：“小茉回来啦。” 紧跟着出来的还有大哥一家，朵朵跑在了最前面，然后是踉踉跄跄的榕宇，以及有些显怀的葛爱华。一家人迎接着她，簇拥她进了门。 “怎么突然想到回家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车站接你啊。”李卫国一直给女儿夹菜，小茉看着又瘦了，下巴颏都尖尖的，像只小狐狸。 “我前天刚从香港回来呢，突然很想家，很想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嫂，就托舒奶奶帮我和语存买了机票。”李茉觉得家里的饭真好吃，又添了一碗米饭。 “姑姑，那你想不想我，是不是也很想很想朵朵？”朵朵凑到了李茉身边，拉着她问。 “是，姑姑也很想朵朵，很想榕宇，所以姑姑才回家啦。”李茉摸摸她的小脸。 朵朵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李承志边给女儿喂饭边问：“那开学呢，我记得快开学了，你们大学生好像还早几天呢。” “你真煞风景！”陆英嗔怪地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臂。 “大哥其实没记错，是快开学啦，但是开学前几天都不太忙的，我就想回来看看大家。”李茉说了个小谎，她只想在家里多待上几天。 “回来了好，你要给大家惊喜，也要提前告诉妈妈呀，妈妈会帮你保密的。”周雪梅看着孩子那么饿，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似的，心疼地又给李茉夹了一个鸡翅，“菜不够，卫国，你再去炒个蛋，小茉爱吃。” “爸，不用不用，这么多菜，很够了。”李茉咽了一口米饭，赶紧阻止爸爸再去加菜，“我也是临时想好的，本来还在纠结呢，我要开学了，语存的画廊刚开张一个月，也是忙碌的时候，但是前天从香港回去，真的太想家了...” 周雪梅看着女儿的样子也不像在外头受了委屈，或许只是如她所说，只想回家吧，她明白这个女儿。 “我跟大家宣布一件大事。”吃饱喝足，李茉放下碗筷对家人说，“天城集团采用了我的设计，今年他们公司的冬装全部是我设计的，已经投入生产了，我的工钱呢，也全部结清了，现在我是个小富婆了，这次回来仓促，没给大家带礼物，明天晚上，我请我们全家去下馆子！” “耶，姑姑万岁，姑姑最好了！”朵朵欢呼起来，榕宇懵懵懂懂的，也跟着姐姐欢呼起来，两人争先恐后地亲了李茉。 “小茉，恭喜你啊，这可是大好事，大哥去开瓶酒，家里还有上次你带回来的红葡萄酒呢！”李承志说着就往厨房走。 “今天小茉坐飞机又坐车的，肯定累着了，就不喝啦，明天我们一醉方休！对了，再叫上语存他们一家吧。”李卫国也高兴地说，女儿真的太出息了，做什么都那么优秀，真是他们全家的骄傲。 饭后，陆英和葛爱华又帮李茉收拾了一会儿，李茉看着二嫂的肚子，怎么也不肯让她劳动，让她在小沙发上坐着，一会儿给她拿个软垫子，一会儿又递给她一杯热水，好像葛爱华才是那个一天舟车劳顿的人。葛爱华被她伺候地好笑：“小茉，别担心，这个孩子乖巧得很呢，而且啊，大嫂医院的医生也说了，多走动走动，有好处的。” “我最近总是见亚男，听她说多了，更明白怀孕有多不容易了，二嫂你还是坐着吧。”李茉还是拉着葛爱华坐下。 “女人都要怀孕生孩子的呀，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将来，你也会的。”葛爱华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对李茉说。 “将来或许也没那么远呢，还有一年，小茉就该毕业了吧，爸妈都在看结婚仪式要准备什么了呢，还说你和语存都去过巴黎，要搞个西式一点的婚礼。”陆英捂着嘴笑，牵着李茉的手，“再然后，你们就要有小宝宝咯，我也很期待呢，你说我们家小茉这么漂亮，妹夫也是英俊帅气的，还那么高大，你俩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就是啊，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小茉和语存的孩子不管是像谁都是好看的。”葛爱华也接着话茬，“还有种说法，孩子出生的时候睁开眼第一个看见谁，就会和谁像呢，小茉，榕宇出生的时候你不在家，这回我怀的要是个女儿，你可得回来第一个抱。” “好呀二嫂，我明年学业也不会那么紧张了，工作上的时间也挺宽松的，我到时就提前回来，在产房外等着你。”李茉爽快地应允了，她也很期待和二嫂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见面。 “唉你们是说好了，我要是再有个孩子，男孩就让妹夫来抱，女孩就让小茉先抱，我也能再生个漂亮娃娃。”陆英悠悠地叹了口气，弟妹先有了第二个孩子，她和李承志却没什么空间努力，晚上朵朵都要跟着她睡的，小家伙有一点动静就醒。 “你把朵朵抱去跟妈睡，说不准过几个月，你也可以了。”葛爱华坏笑着打趣她。 朵朵大哭着跑了进来，她一直在偷听妈妈和姑姑婶婶聊天，一开始还在说姑姑要有宝宝了，怎么说着说着妈妈就不要和她睡了，她不服气：“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朵朵想跟妈妈睡。”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又偷听大人讲话？”陆英擦着女儿的眼泪，这个小妮子现在什么都听得懂，总是喜欢爬墙根偷听， “朵朵听见妈妈说姑姑要有小宝宝了，可是，可是朵朵还想晚上跟妈妈睡。”朵朵抽抽噎噎地说道。 “这个话不能说的，妈妈跟姑姑开玩笑的。”陆英赶忙捂住朵朵的嘴，“你以后不准学这个话，要等姑姑当了新娘子，才能有小宝宝的。” “妈妈要朵朵一起睡，朵朵就谁也不说。”这个小鬼灵精立马想出了置换条件。 陆英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要想再努力，也只得等朵朵长大些了。 周雪梅正好来哄着朵朵去洗澡，姑嫂几个将门关严实了一些，防止她们的谈话又被偷听。 “我跟语存也商量过，我们想等两个人事业都稳定些了再要孩子呢。等大学毕业了，我可能要去欧洲或者北美留学，语存也跟着我一起去，不过我们肯定是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要孩子。”李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两个嫂子。 “哇，再去，你就该读硕士了，爸妈肯定很骄傲。学校联系好了吗？语存是读大学还是硕士？”葛爱华饶有兴致地问。 “舒奶奶上次给我看了几所学校，我都觉得不错，到时候得看申请上哪所了。语存要是去，就要读学士学位了，他说，等我的学校定了他再挑，我去哪里他去哪里。”李茉答。 “你的小顾先生还真体贴，到时候你留学的钱，我和你大哥出一份。”陆英揽着李茉的肩膀，高兴地说。 “是啊，我和你二哥也出一份，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听说国外生活成本也可高了，穷家富路嘛，你想多读书，家里人肯定要支持。”葛爱华也笑眯眯地说。 “大嫂，我钱够的，不用家里出。我这半年一直在给香港那些阔太太啊，名媛千金们定制衣服呢，还有这次和天城集团合作，如果效果好的话，以后的订单会更多的，我有钱。”李茉说，心里暖洋洋的。两个嫂嫂人都很好，一般人家听说小姑子读完大学还要出国读硕士，哪怕不阻拦也会心里不快，可她的两个嫂子还想着宽慰她不要为钱烦恼。 第114章 好团圆 第二天，李家人都是要去上班的，朵朵和榕宇也去上托儿所了，李茉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家里没人了，妈妈给留了张字条说让她中午来糖烟厂食堂吃饭，或者去隔壁顾伯母家吃饭。李茉不着急，坐在了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这就是家里的味道，是洗衣粉的味道掺了些饭菜的香味，朵朵和榕宇相继出生以后，家里多了一点孩子身上特有的乳香味。李茉很爱这个味道，她家里的味道。 她留恋了一阵，听见顾语存在外面敲门了，说顾伯母一大早就去买菜了，让李茉中午去吃饭。 “语存，昨天我突然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回家。”李茉把顾语存拉来了自己房间，神神秘秘地说。 “为什么？”顾语存也很感兴趣，李茉一向是独立的，很难得有前几天那样特别想家的时候。 “昨天我告诉爸妈和哥嫂，我在香港取得的小成就，大家都为我高兴，大哥要去开酒，朵朵和榕宇都来亲我，那一刻我的感觉才是真实的，我就感觉，原来我想快点回家，是想早点告诉他们。”李茉靠在床边，回味着昨天那一刻被亲人环绕的感觉，那种感觉才是真实的。 “我明白，昨天我也挺高兴的，跟我老爹和我妈说了画廊的工作，还说了余老师打算办艺术品拍卖，我老爹还真的去了解过这些，我们谈得挺开心的。”顾语存说道，“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们是发自内心地认可我的事业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什么也比不上被爱的人肯定，爱人，家人，真的是最宝贵的了。”李茉坐直了身，搂住顾语存的脖子，“谢谢你的存在。” 顾语存清了清嗓子，将她的手臂拉开，又去将李茉的房门落上了锁，而后才又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老婆大人，这在你家里呢，撩了我你负责吗？”顾语存在李茉耳边轻轻说着。 “不负责，但好像也来不及了。”李茉娇媚地笑着，主动吻上了他。 但似乎真的在家中有些拘束，他们不敢进一步，只是接吻。“放过我吧，老婆大人，我昨天晚上都还梦到你了。”顾语存整理着衣服，也帮李茉梳整齐头发。 “你呀，成天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李茉戳戳他的脸，回家他们总是要分开几天的，毕竟还没有结婚呢。 “你也好意思说啊？”顾语存白了她一眼，李茉总是这样，要撩人，撩完了就坏笑着跑掉，太欺负人了。 “好嘛好嘛，回去就补给你。”李茉摇着他的手讨饶，她也不敢惹得太过火，顾语存血气方刚的，每次都折腾得她腿软腰麻。 “对了，李叔早上来我家，邀请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说是为你庆祝，你订好了吗？”顾语存转移了话题。 “下午去吧，一会儿吃了饭去趟好团圆，我二嫂怀孕了，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李茉早就想好了地点。 好团圆就在糖烟厂附近，爸爸妈妈，大哥二哥，还有顾伯伯下了班就能直接去，离大嫂的医院和二嫂的学校也近，还是镇上最受欢迎的小餐馆。 “行，好团圆还有包厢呢，是挺好的。”顾语存点点头，“再去旁边的供销社买两瓶酒吧，我看李叔喝不惯葡萄酒，还是爱喝白的。” “对！我还要去见一下以前同事呢，语存你下午陪我去吧。”李茉翻箱倒柜找出了上次想给张燕送的礼物，过年她回镇上的时候，张燕都是要跟老公回乡下老家的，她两年多没见到张燕姐了，这次回来恰好能碰见。 李茉来到供销社商店的时候，张燕正好在店外的黑板上写写画画，还穿着那件熟悉的藏蓝色工作服。她悄悄走到张燕的身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这熟悉的声音让张燕愣了神，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拉着捂着她眼睛的手，迅速转过身：“小茉，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燕姐，我想家啦，就回来看看，你过得好吗？”李茉笑着拉着张燕的手摇摇晃晃。 “好，好，什么都好，让姐看看你，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张燕拉着李茉转了个圈，不住地打量，如今的李茉比曾经更时髦，也更美丽，却还是她记忆里那个爱撒娇的孩子。 “我过年回来没遇到你，这次恰巧回来，带了些礼物给你，我去年去了趟巴黎。”李茉招呼顾语存拿来一个纸袋，给张燕看纸袋里的礼物，“这是手链，是给你的，还有两包朱古力，拿回去给军军吃。” 张燕看着那手链移不开眼睛，可也推脱着不肯要：“你太客气了，还想到我了，这手链一看就很贵重，这样，朱古力我收了，孩子爱吃，手链你自己戴。” “燕姐，我专门买给你的，以前上班的时候你也照顾我很多呢，我可想你了。”李茉不由分说地给她戴上了手链，“你看，多合适你啊。” “真好看，谢谢你啊小茉。”张燕欣赏着手腕上轻巧的手链，又抬头看着李茉和顾语存，“你们订婚了？我听糖烟厂的职工说的，恭喜你们啊。” “是啊，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到时候燕姐带着姐夫和军军来喝喜酒呀。”李茉开心地说。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张燕便要去忙工作了，她将李茉给的纸袋藏在自己的柜子下面，又看着那对俏丽的身影，郎才女貌，小茉到底是找了个和自己非常般配的人儿，张燕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没过几日，李茉和顾语存就又要赶回去上学工作了。这一次连怀孕的二嫂都要送她来站台，李家全员都到了，顾厂长和程月敏也都去了。 “等我过年回家啊，别送了，爸妈，哥哥嫂嫂。”李茉挥着双臂高喊，火车都发动了，一家老小还在站台上遥望着。 “我们等你回来过年！”二哥大喊着回应。 “老李啊，好在我们语存身边有个小茉，他要陪着小茉回家，不然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我和月敏一年也都才见他一次尊容。”顾厂长调侃着。 “哪里是小茉的原因，孩子嘛，哪有不想父母的。”李卫国看似谦虚，却也道出了实情。他看得清楚，顾语存虽然向往自由，可心里也是极为孝顺的。这样的女婿，谁会不满意呢？ 第115章 山神静谧的黄昏 到了广东，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了，李茉要回学校，顾语存也赶着去画廊检查这几天的工作，两人匆匆吻别了一下，约定明天再见。 画廊的门还开着，顾语存走进一看，白玲还没走，正坐在柜台边看书。见他进去，白玲匆忙地站了起来：“顾...顾先生，您回来了？” 顾语存点点头，问道：“怎么还没走？”他看了看手表，早就过了白玲的下班时间了。 白玲又是红着眼圈，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这几天您不在店里，余先生又挺忙的，来买画的客人问我什么我也都说不清，感觉给您添麻烦了，就想找几本书来看看，也能说出点东西，这一看就看进去了，把关门时间给耽误了，今天的电费从我工资里扣吧，您别生气。”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几天店里没什么事吧？”顾语存看这样子也有些烦闷，但是对着个胆小如鼠的姑娘也很难发火。 “没，没什么事。顾先生，您看我看的书，对工作有帮助吗？”白玲说着又垂着头，双手把书递给了顾语存。 顾语存没耐心管她，白玲的工作只是收银和打扫卫生，对艺术品的介绍跟她没关系。他低头看了眼书就说：“你喜欢看就看吧。” 白玲仿佛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抿着嘴唇将书收了回去，又弱小可怜地看着顾语存说：“我也知道或许没有用，那您可以借我本书看吗？我对画画也挺感兴趣的，就是...找不到书。”最后这句她又带着哭腔。 顾语存见她如此执着，皱了皱眉，这女孩不是个外行人吗？听她自己说还是学文学的，怎么突然又对画画感兴趣了？他们读的大学没有艺术类专业，可她想找本书总是能在阅览室找到的吧？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条，写了几个书名递给白玲：“你去学校阅览室借吧，我的书都在家里。” 白玲收下了纸条，似乎很珍贵的模样，连折叠都不舍得，捧在胸前对顾语存千恩万谢。见顾语存懒得搭理她了，就收拾了包急忙道别。 夜里，白玲从枕头下拿出那张纸条，这是她第一次有顾语存给的东西，她反复摩挲着，顾语存的字迹苍劲有力，这是他一笔一画写下来的，她要好好保存着。 赵家佩的画展开始准备了，余老师请白玲留下来帮忙一天，她说自己身体不适，请了一天的假。顾语存就问李茉可不可以带着寝室几人来帮忙，事后请她们吃大餐，高秋芝她们欣然答应，画展是什么，她们还都没有看过呢。 布置完现场，李茉站在那些画前思考，赵家佩也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这次的画展全都是她画的小动物，有狐狸，有羊羔，还有穿山甲...这次画展的主题也很妙，叫做山神静谧的黄昏。李茉看不懂，却总是觉得赵家佩有她的用意，她看着画作里的大穿山甲拥抱着小穿山甲，十分可爱，可是背景色却是猩红的，像是屠戮之后的痕迹，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止穿山甲，所有挂在墙上的作品，都让李茉有一种悲怆的感觉。 “很可爱吧，我没见过穿山甲以前，别人总告诉我它们就是有盔甲的小老鼠。”赵家佩一只手搭在李茉的肩上。 “的确很可爱，眼睛还是眯着的呢，可是为什么感觉在流血，是受伤了吗？”李茉问道。 “小茉姐姐，顾语存怎么配得上你这么聪明的美人的？”赵家佩笑着，“保密，明天你就知道啦。” 赵家佩作为这些作品的画家，要发表一段演讲，关于自己的创作理念，所思所想。她穿着李茉为她做的礼服裙，站在了来参观的宾客们中间，她的身后就是那副穿山甲母子。赵家佩清了清嗓子，人群聚拢了过来，她对大家微笑致意，然后开始了自己的演说：“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画展，首先要感谢我的老师余书清先生为这次画展的成功举办奠定了基础，还有我的几位朋友，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次的展出。昨天我的朋友问我为什么这只穿山甲好像受伤了，今天来参展的各位前辈和朋友们也问，为什么这次的展出叫作山神静谧的黄昏，原谅我一直在卖关子，现在我可以回答大家了。” 来参观画展的大多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听了这小姑娘耍的小心机，也笑了起来，而后又认真地听了。 “我前年在博州住过一年，那里自然风景优美，每天，我都与牛羊为伴，因为除了家人见不到什么其他的人，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一群小羊。在西方文化里，羊是恶魔的象征，在我们的文化背景里，羊也只是一种食物，很少有人把羊作为爱宠，我也没有，我把它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它们很聪明，也很乖顺，我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陪着它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然而有一天，有一只小羊一直在哀怨地叫着，我才发现它的妈妈不见了。一开始我带着小羊去找妈妈，以为它是被什么兽夹给夹住了腿，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回到家，知道那天要庆祝什么节日，抓了几只羊给大家改善伙食。我抱着小羊羔来到村里，就看见屠夫正在磨刀，羊妈妈也许是闻见了孩子的气味，辨认出了这是她的孩子，不像刚才那般引颈受戮了，发疯一般地冲她的孩子奔跑了过来。屠夫自然也追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羊流泪，它流着泪曲下了前肢，好像在求饶。屠夫也慢下了步伐，等着那只羊给我怀里的小羊羔喂了最后一餐母乳，它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孩子，自己走回了杀戮场。我抱着那只小羊羔离开的时候，那小羊羔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知道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都来自于它母亲的身体，它对着那个方向又哀鸣了一阵。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知道，万物有灵。它们不止是食物，是保暖的衣服，它们也是母亲，也是孩子。” 赵家佩说完第一个故事，全场寂静，就算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她又挪了几步，让大家都能看全背后的那幅画：“在博州，我也第一次见到了穿山甲，我是在江城长大的，没怎么接触过大自然，去了博州以后，我知道山里有穿山甲，但是也没见到过。第一次见到，是在一家药店，我才知道，穿山甲是一味药，据说可以治疗产妇堵奶，我回来也查过一些资料，但是我也不是权威，只能说或许这个药性是来自于它们在人类的想象里非常坚硬，连山都能穿破。我看到的，是狩猎人正在杀一只穿山甲。它把自己整个团起来，像一个坚硬的球，因为它的外壳像一层盔甲，是无法从外壳下刀的，只能从它柔软的肚皮剖开。那狩猎人也十分老道，他说穿山甲是一种很狡猾的畜生，从高点的地方把它摔下来，吃痛了，它自然就舒展开了。他一次又一次摔打那只穿山甲，最后一次，它被摔死了，也自然撑开了身体，我才看见，它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穿山甲，它所有的忍耐都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直至死亡。那一刻...”赵家佩哽咽了，她实在无法说下去，李茉走上前去递给她手帕，赵家佩接下了，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茉，然后继续自己的演讲，“我居住过的地方，群山延绵，山中有许多动物，山下也有许多，我就住在山下，有时会遇见来觅食的小鹿，晚上也能听见野狼的呼啸。老人们说，那是山神出现了。但是我没见过山神，若是有的话，这些动物们一定也是山神庇佑过的子民，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它们的一生或许短暂，但也值得被记录下来。这就是我的创作理念，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展出的画，也悉数被人买走，那幅穿山甲母子的图更是卖出了高价。舒乔买了一副夕阳下的鹿群，在北美居住的夏天，她和先生时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开车去山中的草坪看小鹿，鹿群都是那个时候出来觅食的。赵家佩说得没错，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结束后，顾语存帮舒乔将那幅画扛回了家，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家佩是个很有神性的小女孩。”舒乔看着画说。 “她在画展前，就和我们画室几个人说过自己的这些故事，我们也都被触动了。”顾语存点点头，余老师听了这些画作背后的故事，坚定地要把画廊的第一次画展机会给赵家佩，这不只是因为她画得好，更是因为她的悲悯与慈善，需要被更多的人感知。 “神爱世人，其实不止爱世人，也爱所有的生命。”李茉附和，她也被赵家佩讲的这两个故事深深地打动着。 只是如何让山神的黄昏不再静谧，李茉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想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一定可以因为这一场画展，做出一些改变。 第116章 绕指柔 一场秋雨一场凉，李茉的服装设计事业风生水起，也伴随着罗娜的模特事业。赵蓓拉又给她们吸引了不少资源，李茉还好，与人沟通以后就能设计，罗娜几乎每个月都要去香港两三次，每次去她都会给寝室的姐妹们带些小礼物，罗娜觉得现在赚到的钱都是李茉给的机会，投桃报李，她也会在拍摄时为李茉留心着潜在的机遇。赵蓓拉也为罗娜介绍了一家模特公司，是她在纽约的朋友创立的，罗娜犹豫着，推脱说等自己毕业以后再考虑。李茉和她说了自己的目标是想创建一个服装品牌，有自己的品牌，罗娜表示不管她以后在哪里工作，只要李茉需要，她都毫不犹豫地去帮忙。 程月华也有了目标，她还是想回到江城，莫俊明的父亲人脉广，认识了一家外资企业的老总，毕业了就能安排她在那里就业。既能学有所用，又能与爱人长相厮守，还离娘家很近，程月华巴不得赶紧毕业。 画室的聚餐活动顾语存也会叫上李茉全寝室，高秋芝总要带孩子，还有家庭，几乎是不怎么参与的，罗娜也忙着跑香港，但是只要她在学校，就都会去参加，她现在接触的模特多了，也知道李茉以前说自己这样吃不胖的身材是上天的恩赐是什么意思，吃饭喝酒从不推诿，李茉和程月华自然是每次都积极参与的。 魏少斐逐渐对薇奥拉说得少了，李茉观察到他对赵家佩的感情从“兄弟”逐渐变味了，但是赵家佩巍然不动，也许是听多了魏少斐唠叨，很难对他动心。偶尔，赵家佩也会来找李茉逛街吃饭，李茉试探地问起对魏少斐的感觉，赵家佩总是笑，说觉得他虽然看着比自己年纪大，感觉上却像是个青春期没过的小男孩，她更喜欢成熟点的男人。 “成熟点的，像顾语存这样？”李茉调侃她。 “小茉姐姐，你也太爱顾语存了，他哪里成熟了？也是小屁孩一个，我喜欢的是那种戴着斯文的眼镜，穿立领的风衣，说起话来彬彬有礼那种，最好比我大五六岁，那种绅士。”赵家佩把自己的领子竖起来，两只小手做圆圈状放在眼睛前面，比划着自己喜欢的男人的类型。 “那幸好你来得晚，画室之前有个叫简云的，他就是这种类型，然后因为行为不轨被余老师给踢了。”李茉笑着拍掉她的手，“成熟的，你驾驭得了吗？” “我听少斐兄说过，穿插在他的薇奥拉回忆录里说的。”赵家佩不以为然地说，可突然神情又愣住了一下，对李茉说，“小茉姐姐，说起顾语存我想起来一件事，你最近有去画廊看过吗？” “没有啊，上次去还是你的画展，怎么了？”李茉自己也很忙，没什么时间去画廊看，那是顾语存的工作，她去看了似乎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噢，没什么，就是新进了两幅画，可好看了...”赵家佩见她坦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她不想传什么话搞得李茉和顾语存争吵，李茉是她很喜欢的朋友，她也不想李茉伤心。 反正白玲，也快离开画廊了。 赵家佩每天都会找点事往画廊跑，不为别的，就为了观察白玲。要论跟踪，赵家佩总是能排得上号的，毕竟三年前她就开始了这种克格勃的行径。赵家佩想知道白玲究竟是干什么的，从她那里问不出，就跟了她几次，无奈每次白玲下了班就回学校了，的确也是李茉的学校。在画廊也是安分地工作，有时还会看看书。看不出什么问题，赵家佩都打算放弃了，可那天她回了趟家，余师母让她吃完了饭再回去，顺便给顾语存也带碗鸡汤，她临近白玲下班的时间才去。赵家佩看见白玲将从楼上下来的顾语存拦住，拿着书仿佛在问顾语存什么，顾语存看书的时候，白玲把头悄悄地探了过去，从背影看仿佛是靠在顾语存的怀里一般。这个猪头顾语存还一点感觉都没有，赵家佩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一脚画廊的门，把门上的玻璃都踹得瑟瑟发抖。 “吃枪药了？”顾语存看她来了也没有将白玲推开，倒是白玲瑟缩着往顾语存身后躲，好像在寻求保护一样。 “余妈妈给你的鸡汤，喝了好好补补你的猪脑。”赵家佩生气地把碗磕在柜台上，看着白玲又在他身后啜泣的模样，赵家佩恨不得把白玲拖过来揪着她的头发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她又踹了一脚门才走。 “你走之前把门锁一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顾语存不明所以，回头对白玲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想去追赵家佩了。 白玲乖顺地点头，被吓怕了的模样，伸手拉住了顾语存的衣角：“顾先生，家佩好像很讨厌我...” 顾语存被白玲这个动作惊到了，连忙甩开了她的手：“赵家佩就是这个脾气，不是针对你，走之前把门锁了。”然后转身向赵家佩跑去。 白雨玲看着他的背影，擦干了眼泪。李茉没有来过画廊一次，除了赵家佩画展的那次，白玲清楚地掌握着李茉的动向，她寝室的陆宛珍和隔壁关系好，总是爱去问李茉她她们讨些吃的，又是个傻瓜，她们说什么都不会避开她。回到寝室白雨玲再一问，陆宛珍便什么都说了，罗娜去香港，当了模特，李茉带着宿舍几个人去画展...白雨玲全部都知道。在画展那两天她称病躲开了她们。本来以为李茉夏天从香港回来那次她就瞒不过去了，还好李茉也是个傻瓜，还是个很忙的傻瓜，几个月了，没有来画廊看过顾语存一次，都是顾语存跑去找她的。 如果今天赵家佩不出现，白雨玲就会在顾语存看书的时候扑进他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吻他，哪怕顾语存的心是铁做的，也会被她炼成绕指柔吧，男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对送进怀里的美色又有多少柳下惠呢？而且顾语存对她是有好感的，她知道。可惜被赵家佩看到了，太可惜了。 第117章 恐惧 “你发什么神经，我又哪里得罪你了？”顾语存追上了赵家佩，问道。 “你是没得罪我，你刚才在干什么事我都看见了，你对得起小茉姐姐吗？”赵家佩生气地对他吼道。 “我做什么了？白玲前段时间说自己对美术开始感兴趣了，想问我借几本书看看，我给她开了书单，让她去学校借，她都看完了，说一本学校里没有，我就把我的借给她了，她有个地方看不懂，今天来问问我啊。”顾语存也生气了，他不过是借了本书，怎么就是对不起小茉了？他义正辞严地问赵家佩：“你也是学美术的，初学的时候不会想有人来教教你吗？” “顾语存你真的是蠢，我们学画画是先看理论的吗？你教那些学生画画的时候完全不让他们动笔吗？？白玲说想学了那么久了，你看过她画一张画吗？？？”赵家佩冷笑了一声，径直离开了。离开前她还对顾语存说：“简云的事我听说过，你顾语存莫非也想当第二个简云？” 顾语存在原地呆住了，似乎赵家佩说得是有道理的。自己似乎，是被利用了？他捋了捋自己的思路，回想到白玲刚才抓住自己衣角的神情，这越界了。最近白玲和自己的话也越来越多了，总是借着看书和他说上几句。但是简云是故意的，他只是无意识地被人利用了，白玲在故意接近他，这能怨他吗？顾语存想着罗娜和简云，董蕴缘和简云，心里生出了恐惧。 不行，还是得让余老师把这个白玲辞退了，他不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失去李茉。想定后，他又往小洋楼走去，李茉快下课了。 “语存，怎么没开车？”李茉出来后看他并没有开车，疑惑地问。 “我刚才有点头晕，怕开车不安全...”他找了个借口。 “怎么突然头晕了？”李茉果然很在意，将自己的额头覆上他的，试了试，“也没有发热，是不是你工作辛苦了？语存，我们回家吧，你要好好休息。” 顾语存被李茉牵着，走回了他的家。回到家，李茉让他躺在床上，替他脱去外套，又给他泡糖水，顾语存拉着李茉躺在他的怀里，李茉挣扎了几下，笑着说：“别闹了，你是不是装病呢？” “我只是想抱抱你。”顾语存说道，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里，“小茉，一定不可以离开我噢。” “你说什么？”李茉没有听清。 “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喝糖水。”顾语存答。 李茉转过身，紧紧抱着他，搂住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又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工作不顺利吗？” 她觉察到顾语存今日的不同了，他平时虽然也腻歪，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过，看着十分虚弱。 “嗯，被赵家佩骂了。”顾语存闻着李茉身上的清香，闷闷地说。 “家佩骂你？我明天去找她好好说说，给你出气，好不好？”李茉觉得好笑，家佩是画室里食物链的顶端，别说顾语存和魏少斐了，连余老师有时候都怕她，被赵家佩骂了不是什么新鲜事，顾语存都被骂怂了，是挺稀奇的。 “她说得有道理，我认可了的，所以才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都不如赵家佩好使了，感觉自己像个傻子。”顾语存连忙阻止李茉去找赵家佩，他害怕赵家佩和李茉说白玲的事，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可是总觉得李茉会大发雷霆。 “你怎么会是傻子呢？我家语存可聪明了。”李茉见他像是缓过神了，安慰着他，亲了亲顾语存的额头。 “你哄小孩一样，我可是你老公。”顾语存喜欢这个湿答答的亲吻，但也争辩着。不像话，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李茉像哄榕宇一样哄。 “你看看你，可不就像个小孩吗？”李茉低头看着他笑。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埋在柔软里。 第二天早上，顾语存就对余老师说，想换个人来画廊上班。他没有细说自己的那些猜疑，和赵家佩的结论，只说白玲不是很适合这份工作。 “是小茉吃醋了吧？”余老师想了一会儿，八卦地问他。 “没有，不是小茉的原因，就是白玲不太适合在这边工作，她太过于内向了，问两句都脸红，还时不时掉眼泪，如果画室那边需要的话把她调去画室吧，画廊这边再找个小时工，没找到以前我自己看就好了。”顾语存也算是如实回答，但是白玲那些内向，掉眼泪都只针对赵家佩，或者他，对客人倒是没有过。 “唉，但是画室你知道的呀，平时家佩和少斐轮流值日，打扫卫生的，实在也是不需要什么人手。不过语存你既然这么说，我今天就跟白玲说，让她换份工作吧，本来想着小姑娘手脚勤快，能帮帮忙呢，你看这画廊多干净...”余老师有些犯难，但是最后还是尊重顾语存的意见。 下午白玲一来，余老师就和她说，画廊这边以后不需要人手了，感谢她这段时间的工作，也让她再找一份工作。白玲自然是哭得涕泗横流，几乎要对余老师跪下：“余先生，顾先生，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余老师当即就心软了，但见顾语存还是面若冰霜，就答应白玲，做到月底一定要走了，给她几天找工作的时间。 多留的这一个月，白玲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走的时候都不和顾语存说话了，只在创作间的门上轻轻敲三下。这每天的敲门声，有时也会让顾语存反思自己和赵家佩会不会都想多了，也许白玲没有那么多心思，就只是突然对美术有了兴趣。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画家可以热爱美术。他不敢把自己这些想法告诉赵家佩，赵家佩一定会跳起来打他再骂他一句猪头。当然更不敢告诉李茉了，失去一百个热爱美术的人都不要紧，他不能失去李茉，更不能让李茉伤心。 第118章 陷阱 天城集团的冬装发布会，定在了11月的最后一个礼拜，说是感恩节。李茉和罗娜自然是要去的，赵蓓拉托李茉也给舒乔带了一份请帖，说是作为李茉的朋友参加，保证不会有任何商业性质的引导，舒乔委婉地拒绝了。舒奶奶当然是希望见证第一场由李茉的作品主导的展出，只是担心赵蓓拉会将别人关注的重点从李茉身上移到她自己身上。 然而赵蓓拉没有给想去的顾语存发请帖，顾语存当即就委屈了，什么啊，作为设计师的老公都不能出席吗？ 李茉再三保证会给他带新款的衣服，还会拍照给他看，香港很近，发布会只需要在那里住一夜，第二天她们就立马回来，顾语存才说自己是逗她的，只要这场发布会顺利，他还是会很开心的。 顾语存将她们送到了车站，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才回画廊。 白玲收拾着自己留在画廊的东西，说是今天结束了她就不做了。 “找到新工作了吗？”顾语存看她一直瞪大着眼睛，一副不让眼泪流出来的逞强样子，问了一句。 “没...也许是年底了不太好找，不过没关系，我爸妈今年赚了些钱，除去奶奶的医药费，明年的学费仅够了。”白玲坚强地抬起头，对他微笑着说，一滴泪也划过了脸庞。 “哦，那就好，加油好好干吧。”顾语存见她又开始哭了，有些不耐烦。 “顾先生，这是我家自己晾的杏干，在这里几个月都靠您关照了，您别嫌脏，收下当零食吃吧。”白玲拿出了一袋油纸包裹的杏干，小心翼翼地递给顾语存 顾语存看那油纸确实有些脏了，想是白玲父母辛苦晾干了寄来给她的，现在她却要说着“别嫌脏”之类的话，不免有些动容，打开了油纸尝了一块，味道有些古怪，也许是他向来不爱吃甜的。可是毕竟是人家父母的心意，顾语存也只好说道：“很甜，谢谢你了。” 白玲微微笑了笑：“那就好，我先走了，顾先生，有缘再见。” 顾语存挥了挥手，天色渐晚，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在画廊里待着了。李茉去了香港，他可以去画廊找魏少斐和赵家佩。想着，他顺手把那包杏干放在了柜台上，锁上了画廊的门。 三个人开了两瓶啤酒，赵家佩不喝，魏少斐一直是个酒量差的，顾语存也感觉今天喝得有些上头，浑身绵软，没吃几口菜，三人就散了。顾语存一个人无聊地走回公寓，李茉今晚或许要和那个赵蓓拉应酬，还要准备发布会，应该是来不及打电话给他了，好在她后天就会回来。好想她。 他看着空荡荡的家，李茉的发夹还在床头柜上，顾语存拿来把玩了一阵，迷迷糊糊地抱着发夹睡着了。 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他没有穿鞋，走到门边问：“谁？” 外头的人不说话，只是敲门，顾语存只得将门开了一条小缝，才看清是白玲。 白玲见着他，就将书递给他：“顾先生，这是问您借的书，忘了还您了。” “嗯，给我就好。”顾语存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都睁不开。 开了门，那女孩扑入了他的怀中，顾语存被这冲击力震了一下，睁开眼想看清。是白玲？不对，不是白玲，乌黑的秀发，还有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李茉最爱用的那瓶香水，是他们在巴黎的时候买的。 “小茉，你怎么回来了？”顾语存抱紧了她，“我好想你，我是不是做梦了？” “语存...我想你了。”怀里的女孩也回应着他，吻上了他的唇瓣。 好像不是梦，触感，声音，都是真实的。但是顾语存只觉得疲累，任由女孩将自己推倒在床上，抱着她说：“小茉，我好累，我们睡觉吧，你回来了就好。” 任凭白雨玲怎么努力，也唤不醒顾语存了。那个鬼市上卖药的老头大概是个骗子，白雨玲问了他好几次，那药真的能让一个人任人摆布吗？老头只抬抬眼，说很少有姑娘来买。她买了一包，将药粉洒在了杏干上。又趁着高秋芝她们去洗漱，偷来了李茉的香水，还学着李茉的样子打扮，才来到了顾语存家。 刚才顾语存确实是把白雨玲认成了李茉，可是他仿佛喝醉了。白雨玲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酒味，可还是很好闻。今晚顾语存大概不会对她做什么了，但是明早也许会很精彩吧。她将顾语存的衣裤悉数脱掉，见他还没有醒，又将自己的衣裙脱了去，睡在了顾语存的怀里。 顾语存像是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白雨玲也不住地亲吻他。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白雨玲心想。其实一开始接近顾语存，她只是为了报复李茉。但是两人逐渐熟悉后，白雨玲就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也执着地认为，顾语存也是喜欢她的，只是碍于有李茉在。那就由她来替顾语存解脱困境，她会对顾语存很好的，自然不亚于李茉。 第二天，顾语存比白雨玲先醒来。依然是头疼欲裂，仿佛是宿醉带来的，可他明明才喝了一瓶啤酒。他转过身才意识到床上还有个人，昨晚好像是记得小茉回来过，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一场梦。 待顾语存看清那女人的脸，他只觉得天崩地裂。白雨玲此时也醒了，见瞪大了眼睛的顾语存，眼泪不停地流。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她也是，顾语存翻身下床，赶紧穿好衣裤，白玲也用被子把自己围了起来，缩在床上哭。 顾语存颤抖着手找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来还书的，我去了画廊没看见您，就来您家里了。可是顾先生好像喝醉了，昨晚把我拉了进来，我和您说了好几次不可以...”白玲呜呜地哭着，哭得他心烦意乱。 顾语存完全对昨夜的事情没有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去开过门，但是进来的应该是李茉啊。可是李茉在香港，他就以为自己是做了梦，难道是喝多了，把白玲认做了李茉？可是他记得自己一直在沉睡...顾语存后悔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他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一瓶啤酒就能断片吗？他不敢问白玲发生了什么，可白玲却主动掀开了被子，哽咽着说：“顾先生，我...我是第一次。” 五雷轰顶，顾语存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手里的香烟燃尽了，他又点燃了一根，说道：“可我已经订婚了，我有老婆，我非常爱她。” “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顾先生，我不会乱说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不起。”白玲可怜地道歉，她想下床找自己的衣服，手足无措绊了一跤，赤裸地跌坐在顾语存怀里。 顾语存下意识地将她推开，又觉得是自己害了人，还对她这样似乎太过于无情了。可是，他本来就对白玲没有感情啊。白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顾语存只好又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床上，把棉被都盖在她身上，尽量客气地对她说：你坐着，我给你找。” 然而白玲的衣服都被扯坏了，顾语存拿着那件纽扣全掉了的衬衫愣神，白玲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是你昨天撕的。” 顾语存只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他默不作声地找了自己外套给白玲披在衬衫外面，等她穿好了衣服才进房间，将那条染血的床单扯了下来，他想扔，可是这条床单是李茉买的。 李茉，顾语存想着，将指甲抠进了自己的手掌里。李茉如果知道了，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第119章 圆谎 想了一会儿，顾语存将床单拿去洗了，晾晒起来。白玲坐在床上上看着他这些举动，一直在小声哭泣，顾语存坐在了她对面，又点了根烟，对她说：“是我做错了，我昨晚喝酒了，醉了，才将你认成了我妻子，伤害了你。但是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我没法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给你钱，你提多少我都会给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白玲听了这话，眼泪愈发汹涌。她昨晚撕碎自己的衣服，又划伤自己染红了床单，不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 “非常对不起，除了爱情和家庭，我什么都可以补偿。我的钱都和我妻子一起保管，我最近收了一笔费用还没来得及给她，五千五百块。”顾语存从抽屉里取出了全部的钱，“你点点，如果还是觉得不够，等我妻子回来了，我会再问她要一些给你。拿了这笔钱，你可以不用再打工，可以过上舒适的生活，我知道或许金钱弥补不了，但是这是我能给的全部了。” “然后呢，希望我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的一夜情吗？”白玲看着矮桌上的那摞钱，厚厚的一叠纸币，着实诱人。可是她还想要更多，她想要的，是顾语存。 “昨晚只是我喝醉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我家的，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们并没有什么感情，我知道这样说或许太残忍了，但是金钱确实就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我忠于我的妻子，我永远只属于她。” “我知道了，但是不够，我要一万，少的你可以下周给我，我来取，你得给我立字据。”白玲思索了一会，冷漠地回答。 顾语存觉得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说话不磕巴了，连神情都判若两人。他飞快地写下还欠白玲四千五百块的字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白玲拿上字据，检查了一遍，放进了口袋，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顾语存的外衣就说：“我过几天来把你的外套还你。” “不用了，下周你来画廊取钱。”顾语存关上了门，除了钱，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他继续搜索自己脑海里关于昨晚的印象，可是他又害怕，明天李茉就要回来了，这乱糟糟的家，李茉一看就会知道。要先洗澡，先洗澡。他使劲搓着自己的皮肤，最后蜷在淋浴头下哭了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傻的事情，自己伤害了两个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白玲，更对不起李茉。他真的好害怕李茉会离开他，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离开的。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欲绝，李茉是那么美好单纯的女孩，他究竟做了什么啊...李茉说过，神爱世人。若是真的有神，现在也会厌弃他的肮脏吧。 洗完澡，他开始打扫家中，尤其是卧室。他将床上所有的枕头，被单，都扯下来反复洗。扫地的时候扫出了几个白玲衬衫上的纽扣，还有白玲的内衣，不知道为什么被丢在了李茉穿过的拖鞋上，顾语存还是忍不住作呕，他又把洗过的床单被罩统统扔了，连同那几颗纽扣和内衣。又跑去重新买了一样的被子，买了一样的床上四件套，将家里收拾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忙完一切，他躺在沙发上，他很累，可是不想躺在床上，只要是想到发生过的一切，他都会恶心，对自己。 敲门声又响起了，是余老师，顾语存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他一天都没去画廊。害怕余老师担心，顾语存还是将门打开了。 “语存，才听见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今天一天都在画廊，没看见你啊。”余老师焦虑地打量着顾语存，似乎真的是生了大病的模样，面色无比苍白，说着就要拉顾语存去医院。 “余老师，我昨天吃坏了肚子，有点不舒服。”顾语存躲避着余老师的手，胡乱应付着。 “难怪呢，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吃的饭吗，家佩少斐他们好像都没事？你说说你，小茉才离开一天你就生病了，她得多担心啊，对了，小茉刚才来打电话来画廊了，说发布会很成功，晚上还有晚宴，我怕她担心，没说你今天生病了，只说我叫你出门跑腿了。”余老师说着，去了厨房给他倒开水，热水瓶里也空空荡荡的，他又开始絮叨，“家里还是要有个女孩，这么冷的天连热水都没有，喝凉水能不闹肚子吗？” “小茉会原谅我吗？”顾语存喃喃自语。 余老师听见了发笑：“你拉个肚子她就不原谅你了？都订婚了，明年你们就该结婚了，还说这些呢。”他回头见顾语存还是神思飘忽，以为他确实是生病难受了，“语存，你休息几天，好好养病，这几天我都让家佩来给你送饭，别多想了，明天小茉回来了你就都好了，大小伙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余老师，谢谢您。”顾语存小声道谢，头愈发得低。 余老师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说什么呢，你和少斐，都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儿子，家佩我也是当女儿看待的，师父嘛，又是师又是父，将来老师年纪大了，你们也会时不时来看看我的吧，不用跟我说谢谢。” “语存，语存，这儿呢！”李茉看见站台上顾语存的身影，就立马挥着手臂叫他，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她也不管不顾。 顾语存也挥手回应，那件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次看到李茉，腿是软的，后背被汗浸润，心里也是发虚的。 “等久了吧，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这次发布会的纪念手册，照片，还有新出的衣服...”李茉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行李袋，笑嘻嘻地说。 “你这不是女装吗，我怎么能穿？”顾语存假装无事，熟练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你看你又忘了，赵蓓拉说这是男女都能穿的，你这么高，穿了也可以帮我做宣传啊。”李茉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挽上了他的手臂。 顾语存像触电一样弹开了一下，被李茉触碰过的地方，虽然隔着厚厚的外套，也麻酥酥的，虽然他立马缓过了神，可是手臂还是僵硬着。 李茉这才觉得奇怪，将小脑袋凑到他面前仔细打量，顾语存不敢直视，只能躲避着她的目光：“怎么啦，两天不见不认识了？” “语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李茉用凉津津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自言自语，“也没发热啊，是不是我手太凉了？” 罗娜也停住了脚步看着顾语存，今天似乎是不太对劲，脸色都是煞白的。她也说：“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学校。” “我没事的，我前天跟少斐和家佩一起出去吃的晚饭，好像东西不太新鲜，肠胃炎了，昨天还请了一天假呢。”顾语存说谎了。 “你肠胃炎了，去医院挂水了吗？我才走两天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有没有吃药呀？”李茉着急地握住他的手。 “小茉，真的没事，我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感觉好多了。走吧，送你们回学校。”顾语存勉强地笑了一下。是呀，她才离开了两天，自己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到了学校，看着罗娜下车，李茉才又问顾语存：“真的没事吗，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真的没事，小茉，你不用补这两天的功课吗？”顾语存担心着他的公寓里有没有收拾完的一些蛛丝马迹，不敢把李茉直接带回去。往常去香港回来，李茉都会马上去问程月华借笔记补习功课，他想着等李茉补习完再来接她，他就有时间再回家检查一遍了。 没想到李茉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今天先回家吧，你身体不舒服呢，我如果知道你不舒服了就不会叫你来接我了，语存，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120章 心病 “没有，小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这次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我为你感到骄傲。”顾语存有些想哭，他知道自己是个蹩脚的演员，可他这些表现，在李茉看来是在生她的气了，如果她知道了，会有多委屈。 “我们回去吧，我今天不回学校了，月华她们会帮我应付查寝的，让我照顾你一天吧。”李茉听到顾语存没生气，也安了心，她还以为是去香港没带他，顾语存在闹脾气呢。 回到家里，李茉让顾语存躺下，又去烧开水给他泡热水袋，暖暖地贴在他的肚子上，而后翻箱倒柜地找肠胃炎的药。顾语存看她忙碌的背影，心有不忍道：“小茉，你休息会儿吧，我不用吃药呢，昨天余老师来过，我已经吃过药了。” “不行，那个药得一天吃三次，你不吃，病怎么好得利索？你怎么像朵朵一样，说到吃药就害怕呢？”李茉嗤笑，找到药后又扶着顾语存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看他把药丸吃下去才放心。 “语存，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熬点粥，你这几天得吃清淡一些。诶，家佩他们有事吗？我记得她也有胃病呢，要不一会儿煮了粥我也给她送点过去吧。”李茉想着顾语存一向是身强体壮的，连他都病成这样了，那本来就有胃病的赵家佩一定比他更不好受。 “小茉你别走，他们都没事，就我生病了。”顾语存拉住李茉的手，不让她离开。 “那你是有点倒霉...不会是你吃什么东西过敏了吧？我二嫂就对花生过敏，你知道你对什么过敏吗？”李茉为顾语存按摩着胃，轻声细语地问，“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嗯，我没过敏，我就是想你。”顾语存在她温暖的怀里，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怎么了，是太难受了是吗？语存我在这呢，我会陪着你的，对不起哦，你生病的时候我不在，让你一个人难受了一整天。”李茉觉得有些好笑，顾语存生了病原来这么娇气呀，真的像个孩子一样。 “那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男孩小心翼翼地问，他内心的愧疚和说了谎话的无助感让他急于想抓紧什么东西，比如一句承诺。 “好，不哭了，我不离开你。”女孩觉得自己在哄他，却不知道自己给的承诺，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李茉陪了顾语存一晚上，到了后半夜，他还在不停说话，李茉一摸，顾语存居然真的发热了，全身滚烫，还时不时抽搐。她一个人搬不动顾语存，就打电话叫来了魏少斐，一起架着顾语存去了医院。医生问了些病况，比如是不是突然烧到39度的，这样的情况有些危险，需要马上输液。 李茉说他这几天肠胃炎，下午人还不烧的，到了晚上才发热。大夫揣测他或许是因为上吐下泻，免疫力低下了才会突然发热的，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将他的热度降下来，又问顾语存药物过敏史，李茉一问三不知，心中也有些懊恼，自己对未婚夫似乎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 等顾语存醒了，她一定要好好问他，记住关于他的一切。魏少斐半夜被叫来，又跑前跑后付费拿药，看李茉满脸倦怠，也知道她是才从香港回来，估计没休息好，便让她回去睡觉，他会照看着顾语存的。 李茉摇头，她要陪着顾语存醒来，突然又问他：“少斐兄，你们那天去吃什么了，你和家佩没事吧？” “我们就是去你学校对面那家炒菜馆啊，我们之前总是去的那家，我和赵家佩都没事，但是吃饭那天，喝了瓶啤酒，他就说他头晕，不舒服，我也断片了。昨天余老师看顾语存没去画廊，就去他家找他了，今天跟我们说他拉肚子了，要休息几天。”魏少斐回忆着这两天的一切，又安慰李茉道，“我估计，老顾这段时间就是一直忙画廊的事情累着了，这半年他哪里休息过？是个机器也累坏了啊，等他醒了你也劝劝他，别那么拼了。” “炒菜馆？”李茉想到白雨玲就在那家炒菜馆打工，她和白雨玲吵架的那天晚上，白雨玲是见过顾语存的，难道是她报复吗？不过魏少斐和赵家佩都没事，也不像是在饭菜里做了手脚。她还是紧紧地咬紧了嘴唇，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顾语存生病和她有微妙的联系，但是她不确定，也无从查起。 还是得将一切先放一放，等顾语存身体养好了再说。高烧到39度，他的意识都是模糊的，就算是醒了，也要缓一阵。 顾语存醒来的时候，李茉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她似乎是熬了一整夜，眼圈乌黑，他想伸手去摸摸李茉的脸，还没等伸出手，李茉就醒了。 李茉睁开眼就看见顾语存醒了，连忙牵住了他的手道：“语存，不可以乱动，你在挂水呢。” “挂水？”顾语存一张口，自己的声音是沙哑了，他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自己在病床上。 “是啊，你昨晚发热了，还说胡话，我和少斐兄把你扛着来医院的，他四点左右才回去。”李茉看他嘴唇皱着，拿着水杯要给他喂水，发现水杯里的水凉透了，又说，“我去接点热水，顺便叫护士过来看看你，吊瓶也挂完了，你先乖乖躺着，不要乱动。” 怎么会发热呢？顾语存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自己不会说出什么吧？他不敢问李茉。 稍顷，李茉带着护士来了，看着护士给顾语存量了体温，问他哪里不舒服，肠胃炎多久了，李茉靠在窗边，认真地听着。护士说：“37.8，还是有点热度，扁桃体也发炎了，一会儿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你嗓子疼不方便说话就让你老婆说吧，昨天晚上多亏了你老婆发现得及时，不然你这高烧说不定会拖成肺炎什么的。”说罢，护士把吊完的吊瓶拔了去，和李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语存，你不能多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你就这样轻轻地跟我说。”李茉温柔地掖好被角，“一会儿我给你去买早餐，买点粥什么的。” “对不起，肯定吓着你了。”顾语存小声道歉。 “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我昨天，才是觉得自己不够关心你，医生问我你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我不知道，又问我，你肠胃炎几天了，还是少斐兄回答的。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感觉他要问我：‘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这个老婆怎么当的啊？’”李茉学着大夫的口气说话，想逗顾语存开心，“是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多，但是我以后会学着当个好老婆的。” “你已经是个好老婆了，护士都说了，是你救了我的命。”顾语存捏了捏她的手，“是我不够好。” “哪有那么夸张了，而且你很好的，我觉得语存最好啦。”李茉也捏了捏顾语存的手，“你饿了吧，等医生查完房，我就去买早饭。” “我不饿，等医生查完房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在这没事的。”顾语存心疼李茉，她奔波了几天，昨天晚上也因为自己生病没睡个好觉，他当真觉得对不起李茉。 “我自己在这没事的...”魏少斐阴阳怪气地学着顾语存的腔调走了进来，“还没进来呢，就听见某人在装酷。” 第121章 不敢再亏欠 “少斐兄，你怎么又回来了？”李茉惊奇地问，她昨晚见顾语存不再痉挛了，就让魏少斐回去休息，他今天可还要去画室上班呢。 “我来看顾大少爷啊，我回去睡了几个小时了，早上和余老师请了假，这几天就让他和赵家佩忙一点呗，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魏少斐把饭盒递给李茉，“师母准备的早饭，你一份，我们大少爷一份。你吃完了就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 “我没事的，你回去上班吧，画室就家佩一个人怎么行？还有画廊呢。”李茉闻着白粥香甜的气味，也有些饿了，接过餐盒就要先喂顾语存。 “老顾是你老公，也是我兄弟啊，给我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嘛，他欠了我人情以后我还好叫他做事呢。”魏少斐接过了李茉手里的勺子，“老顾，我喂你也有点恶心，要不你起来自己吃吧，让你媳妇也去吃口饭。” 李茉担心顾语存，边喝粥边看他。顾语存没吃两口就说自己饱了，也劝李茉回去休息，李茉吃完了还是不肯走，医生查了房，也说顾语存的烧还没退，要再住院几天观察，顾语存就叫李茉先回去休息，上早课，下午给他带几件换洗的衣服来就好，这里有少斐陪着，李茉一直在这，他也不能安心。 见他这般说了，李茉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寝室自然是没睡着，上课的时候和月华说了顾语存生病的事情，程月华也担心自己的大外甥，上完课就陪李茉去了顾语存家，让李茉先收拾换洗衣服去照顾他，自己留在公寓做午饭，一会儿送过去，医生说顾语存这几天要吃得清淡些。 晚上，余老师和赵家佩也过来了，余老师是来换魏少斐的班的，他让顾语存不要着急，自己这几天把画廊关了，画室有他和家佩两个人也忙得过来。顾语存说什么也不肯让余老师陪夜，余老师的年纪和顾家老爹差不多大，陪夜是个辛苦活，他不想麻烦他们。最后商议定了，今天先让余老师陪一晚，接下去几天，白天都是余老师来，晚上再让魏少斐来。李茉是个姑娘，身体又娇弱，不能让她劳累着，就每天下课了和程月华一起过来给顾语存送饭就好。 在几人轮流劝说下，李茉只能和程月华一起回了学校。夜里，她想着想着，小声地哭了起来。罗娜是第一个听见的，她叫醒了程月华和高秋芝，一起揭开了李茉的床帘。 “小茉，怎么了，怎么哭了？”程月华拍拍李茉。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语存在那病着，我什么都没法做。”李茉抽泣着，坐起了身，她们将她围在了中间。 “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如果你也病了，顾语存不是更加担心吗？”罗娜拍着李茉的背，小声安慰道。 “顾语存这个臭小子，你能每天高高兴兴的，漂漂亮亮地去看他，他的病一定好得快些，一个猴一个拴法，别的男的可能会要求老婆做这个啊，做那个的，但是顾语存肯定不会的，他只是想看你高高兴兴的。”程月华也说，顾语存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她就认识他了，怎么能不了解他呢？ “是啊，就是感觉，别人的老婆至少会记住丈夫的药物过敏啊，病史，我什么都不知道，秋芝姐，月华，你们知道吗？”李茉红着眼睛问。 “我知道是知道，我们结婚好几年了啊，连孩子都有了，等你们到了我和我老公这个阶段啊，肯定也都知道的。”高秋芝说的也是实话，她结婚的时间比李茉和顾语存认识的时间还长，自然也多一些对彼此的了解。 “我就不知道俊明这些啊，但是小茉，你想知道这些你就去问顾语存，你这次不知道也没关系的，以后就记住啦，还是像娜姐说的，如果你因为这个急病了，你家顾语存更是要担心了。”程月华揉揉李茉的头发，说道。 “我不想有下次了。”李茉喃喃道，“我宁可是我自己生病。” “小茉，你说什么瞎话呢，你们都要健健康康的，我们大家都要健健康康。”高秋芝比较迷信，她总是有点相信祸从口出的，这话一出她赶紧替李茉拍了拍木头。 李茉必须要去舒奶奶那里了，顾语存生病后，她就没有去上过课。她上完课急匆匆地将顾语存公寓的钥匙给了程月华，说定了等她和舒乔请完假就会来公寓和程月华一起去给病号顾语存送饭，回来两天都没去小洋楼，舒奶奶会担心的。 程月华作为小姨也十分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下课就去顾语存家做了一些清淡可口的饭菜，放在餐盒里，还顺手把厨房给收拾了。倒垃圾的时候，她看见有一颗纽扣安静地躺在墙缝里。程月华拿起来洗干净了，纽扣是一颗珍珠样式的，还围着一圈金边，也许是小茉哪件衬衫上掉下来的吧？她随手放在了桌上。 等李茉从舒乔家回来，已经过了饭点了，她们往医院赶去，程月华也就忘了要和李茉说那颗扣子。 顾语存的病已经好得多了，白天不怎么发热，到了夜里还会有些低烧，所以大夫让他多住几天，等身体稳定了再出院。李茉没坐多会儿，顾语存就催着她回去休息，大夫说最近降温了，传染病比较多，在医院难免是有些危险的。李茉不开心，嘴巴一直撅着，她感觉这次从香港回来，语存好像刻意回避着她一样。或许还是因为她发布会没有带他去所以有些生气吧，说到底，语存还是有些孩子脾气的。 顾语存感觉自己的病是吓出来的，也没有脸叫李茉照顾他，只能尽力回避着。第五天，晚上他的体温恢复正常，他就向大夫提出了明天出院的要求，医生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今晚是魏少斐最后一晚陪寝，他忽然问顾语存：“你和小茉姐吵架了？” 第122章 端倪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顾语存皱紧了眉，心想，真的连魏少斐都看得出来端倪吗？ “没有就好，感觉你这几天都不正常。”魏少斐打了个哈欠，“换以前，你裁纸的时候手上划个小口子都要举着给小茉姐看，还说疼。这次病得这么厉害，反而不想让她陪着了，老顾，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我是担心她，小茉体质本来就不好，要是为了照顾我自己累病了，我怕我还不起。”顾语存若有所思地回答。 “奇怪了，你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在乎还不还的呢？”魏少斐嘟囔了一句，翻过身去睡着了。 顾语存却失眠了，前些天因为生病，他的大脑迟钝了很多，所以对待小茉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是小茉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了？他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茉，他曾经失去过她一次，痛心疾首的那一年他不想再回忆了，原本以为订婚了就是尘埃落定，没想到又生出了曲折，岔子又出在了他身上，他明白自己早就无颜面对李茉了，只是还心怀侥幸。 明天就是和白玲约好了取钱的日子，顾语存试探着对李茉开口：“小茉，可以取五千块给我吗？” 李茉放下了书本，看着顾语存，这是顾语存出院之后第一次对李茉提要求。就在顾语存也被她看得发毛的时候，李茉笑了笑：“可以呀，本来就是我们一起存的钱嘛，我明天就取来给你。不过怎么突然需要这么多钱啊？” “啊...我爸，上次写信跟我说他准备投资什么，说是跟朋友一起的，要保密不能告诉我妈。”顾语存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编了好几天的借口。 “顾老爹看中的一定不差，要不多投点吧，也算我们俩一份？”李茉想了想，顾语存的爸爸一向是眼光毒辣的，糖烟厂从一个夕阳产业又变得花团锦簇，离不开顾厂长的兢兢业业。他都心动了想投资的行业，一定是有前景的。 “别吧，这种投资给他玩玩还可以，把钱都投进去了，三五年没有收益的话我们怎么去留学呢？”顾语存手里不停地削着铅笔，一根铅笔都要被他削得只剩铅芯了还不罢手，他的心里烦透了，他不想对李茉说谎，还是搬出父母来说谎，但是又真的不能据实相告。 “也是哦，投资回报率也要考虑，那我明天就取给你。”李茉看透了他的焦虑，顾语存只要是局促不安的时候就会要找些事情忙碌，就像他现在这样。 “小茉，一会儿我早点送你去学校吧，你今天把钱取给我，这样我明天可以寄给我爸，本来我还答应他上周就寄给他呢，病了一周，我怕他担心。” “都可以，现在回去吧。”李茉从顾语存手里抢下铅笔，“再削就削到手指了，先送我去吧，拿了存折一起取钱去。” 顾语存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李茉心里十分确定。但是会是什么呢？要钱，又是为了什么呢？罢了，语存每天都和她在一起，身体康复后也就是画廊画室地跑，听说还把那个小时工给辞了，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出什么事情。就算是他想要取钱自用也是他的自由，毕竟顾语存赚来的钱每次都交给李茉，只留给几十块在身上应急，他现在又是身份不一样了，想有个小金库也很正常。 李茉就这样自我宽慰着，走到了寝室。抬头正好遇见白雨玲迎面走了过来，李茉懒得看她，将头低了下去。等白雨玲走过去之后又迅速地抬起了头，她那件外套很熟悉。李茉记得顾语存也有一件，可是他不爱穿，一直压在衣柜里。这件外套仿佛是他和魏少斐有次采风弄脏了衬衣，随便买的。 也许是太过于大众了，所以白雨玲碰巧买了件一样的？李茉没有进寝室，在走廊上看着白雨玲走到了一楼，风把她那件偏大的外套吹得鼓了起来，像一面旗帜。 “小茉，怎么不进来啊？”高秋芝看见李茉在走廊上发呆，唤她进门，“呆站在那，不冷啊？” “秋芝姐，我拿点东西就走啦。”李茉回过了神，想什么呢，白雨玲穿的怎么可能是语存的衣服？怎么想也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白雨玲穿着单薄的衣衫，推开了画廊的门。顾语存不在一楼，但是他将钱放在了柜台底下，附有一张纸条：字据留下。她握紧了字条，数了数，约定的一万块，顾语存多给了五百。他果然是有钱的，心中对自己也是有情意的。白雨玲将上衣多解开了一个扣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了台阶，轻轻敲了敲顾语存办公室的门。 他不开，白雨玲就一直敲。顾语存害怕余老师来了看见，就打开了门问：“有什么事？”他不看都知道，白玲定是红着眼睛，委屈可怜的模样。 “顾先生，您多给了，我还您钱。”白玲将钱塞给顾语存，顾语存非常本能地向后一躲，钱掉在了地上。 “哎呀...”白玲跪在地上将钱捡了起来，弯下腰时，上衣中的风光旖旎若隐若现。 顾语存看也没看，站到了离她最远的对角：“钱已经给你了，字据给我，多的你收着，我不要。” “那怎么行，写了一万就是一万，多出来的我也不要。”白玲心一横，将工作室的门碰上，一步步逼近顾语存，语气却还是哀婉悲伤的，“顾先生，那天的事我不怪您了，别对我这样...” “白玲，我和你说过了，是我的错，你也同意了收下钱，算是两清，我告诉过你我有妻子，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顾语存只觉头皮发麻，他恨不得一把推开白玲，但是碍于她是个女人，还是被自己伤害过的女人，他下不去手。 “我不介意的，让我回来上班可以吗？我只想陪着你，顾先生。”白玲伸出手臂，搂上了顾语存的腰，身体贴紧顾语存，“求您了，我这样，以后谁会要我？” “松手！”顾语存推开她，那阵恶心的感觉又从胃里泛出来了，他坐到沙发上缓了一阵才没有吐出来，“我非常抱歉，白玲，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背叛我的妻子，你要加钱，多少都行，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白玲直接跪在了顾语存的脚边，抚上他的膝盖，“我只要你。” “不可能。”顾语存站了起来，白玲身上的味道让他作呕，他只想快点让她出去，于是他想去开门。 “语存，你在楼上吗？”李茉清澈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顾语存瞪大了眼睛，他不敢动了，甚至不敢呼吸，也立刻捂住了白玲的嘴。 第123章 回程的路 “语存，语存？”李茉见无人回应，执着地喊着，她和程月华一起来的，下了课她们就去买了红豆饼，店离画廊很近，李茉就说给顾语存送几个，两人便进来了。 “他是不是去画室了啊？要不我们去画室找他？”程月华推测，顾语存除了画室还能去哪？如果他听到李茉的声音肯定全力跑下楼了。 “这家伙，连门都不锁，应该是忙忘了吧...不管他了，我把红豆饼放这吧。”李茉本想去画室看看，但想着，现在是顾语存工作的时间，她这样去打扰他似乎也不对，将红豆饼放在了一楼柜台上就和程月华一起走了。 听到李茉的声音消失了，白玲才挣扎起来，顾语存立马松开了手，白玲娇嗔着：“顾先生，你要憋死我吗？还是，你也喜欢这样的刺激？”说罢，她又要去搂顾语存，白玲已经和她初来店里时完全不同了，放浪形骸，动作大胆。 顾语存正色道：“我可以给你钱，但是其他的，恕难从命。你说吧，加多少钱，你可以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他一把推开了凑上来的白玲，她跌坐在了地上。 白玲一开始觉得吃准了顾语存，他一而再地给她钱，一定是心软的，至少对她是有些感情的，毕竟两人也同床共枕过，这一下她却有些梦碎了，顾语存推了她，也没有拉她起身的意思，只是远远坐着。看来他的心里全都是李茉那个贱人，不管和白雨玲或是白玲有了什么，他依然只爱李茉。 “顾先生，我不要钱，我和她是一个学校的，我要是想说早就和她说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无情，我不怪你，如果那天我对你完全没有动心就好了，我走了。”白玲声泪俱下， 她站起来，仿佛摔伤了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走着。想着顾语存或许在她出画廊前会拦住她，可是等了半天，顾语存也没有出现。 “小茉，错了错了，你这前襟怎么画成这样？”舒乔轻轻地敲了敲李茉的头，这孩子手里拿着笔，脑袋里却不知道想写什么，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我错了，奶奶，有些出神了。”李茉也意识到了，赶紧修改起了图稿，但是手忙脚乱地又把一杯热水倒在了纸上，她连忙拿手去擦。 “哎呀，搞什么呢？”舒乔让她在一旁坐下，帮她清理战场，“你最近在想什么？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天城集团的冬季新装发布会，赵蓓拉请了许多以前在时尚圈的朋友，李茉的名气也水涨船高。但是李茉自从香港回来，干劲小了一大半，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舒乔委婉地提醒了她很多次，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自己，可是李茉好像丢了魂一样，舒乔也很担心。 “奶奶...我也没想什么，压力也不大，可能是有点想家了。”李茉托着腮，她不想跟舒乔说，顾语存最近的状态，很像是瞒着她去省美院的那段时间的状态。眼神躲躲闪闪，也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顾语存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又实在是发现不了什么，问顾语存吧，他会说是李茉想多了。她也问过和他一起工作的赵家佩和魏少斐，赵家佩说顾语存一直就这么神神叨叨的，可是工作也没落下啊，可能就是个神神叨叨的人吧。魏少斐说顾语存也许是婚前恐惧症，毕竟还有半年就要结婚了，男人都会有点婚前的焦虑和不安，让她别再问了。 更奇怪的是，顾语存现在很少接送李茉了，他把车还给了舒奶奶，本来他说想自己买车所以才还的，但是也没有要买车的半点动作。李茉提醒他说半年后也许他们就要一起出国留学了，舒奶奶和余老师都在替他们看学校了，现在买车着实没什么必要，顾语存才恍然大悟过来。还了汽车，也不太骑自行车了，李茉觉得他走着来接送自己没什么必要，画廊工作又挺忙的，让他别太担心她，已经去了将近两年小洋楼了也不会迷路了，顾语存索性就不怎么来接送李茉了，就算来了，也是远远地站着，让李茉走过去。莫非是快要结婚了，就没那么珍惜了？似乎也不太像，李茉觉得，顾语存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想家了？不是下周考完期末考试了你们就要回去吗？”舒乔不太相信这个答案。 “也是哦，奶奶，您今年也跟我回江城过年好不好？我爸爸妈妈哥哥嫂嫂都很想您跟我一起回去呢。”李茉不想说自己的烦恼，想着开心的事情，分享给了舒乔。 “今年不去了，替我谢谢你家里人的邀请，我的大女儿一家要回来度假，顺便陪我过新年呢。”舒乔眉开眼笑地说，她许多年没有见到大女儿了，这次不仅女儿回来，还会带着外孙和外孙女，她要包两个厚厚的红包给他们。 “这么好呀！那等我回来了跟您带桂花糖年糕，我家早就打好年糕了，我妈妈记得您爱吃这个，拿桂花糖都腌好了。”李茉见舒乔高兴，也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她原本是担心自己过年要回江城，舒乔一个人在这里孤单的，她有了亲人的陪伴，李茉也放心了。 待期末考试结束，李茉等人踏上了返回江城的列车，这一次的队伍也是五人，她，顾语存，程月华，赵家佩和魏少斐。再也不是她几年前第一次孤单地踏上这班列车了，李茉心里感慨万千，牵紧了顾语存的手。 顾语存看着窗外，感受到李茉手心的温暖后又回头对她笑了笑。都要过年了，顾语存还总是这样闷闷不乐。虽然李茉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立马给出回应，但是李茉还是能觉察出他的不开心。希望这次回江城，能让他的心情好转吧。李茉暗自想着。 其余三人可热闹多了，魏少斐和赵家佩一路聊个没完，一向稳重的程月华也一反常态加入了这个队伍，她一想到回去能见到家人，还有莫俊明，就觉得车厢里封闭的空气都蔓延着甜味了。 “语存最近好像对我有意见。”李茉悄声对程月华与赵家佩说，“有一两个月了，他都是这样的状态。” 第124章 揭开真相的手 两个男孩去餐车吃饭，车厢里安静了下来，程月华早就看出了顾语存的反常，他还没走的时候就总是用眼神暗示李茉，赵家佩呢，隐约从时间点上感觉顾语存是在白玲走了以后开始改变的，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李茉。 “上次他从我这拿了笔钱，说是顾伯伯要投资，我写信的时候问过我爸妈，本来是想说要不我们也参加一份的，但是他们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想可能语存是觉得我太多事了。”李茉自顾自地说着，她的眼眸里弥漫着一层忧郁。 “我堂姐夫要投资？他好像不能投资吧...俊明的爸爸也是不能有工作之外的收入的。”程月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小子大概是想藏点私房钱吧？不过也很奇怪，他自己有收入了直接扣下一点就好了，为什么还问你要呢？” “是啊，我看着他好像急用钱，我当时是没有多问的。可是我也想不通他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家佩，你知道吗？”李茉转头去问赵家佩，她发现刚才还和魏少斐斗嘴的赵家佩突然沉寂了好久，以为是自己和程月华聊太多了，有些冷落她了。 “啊...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赵家佩躲避着李茉灼灼的目光。 “家佩，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李茉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闪躲，直接问道。 “没有啊小茉姐姐，真的没有。”赵家佩看见李茉眼里的焦急，到底有些按耐不住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茉说：“你是想说白玲的事情吗？”她记得画廊打工的那个白玲，也是差不多在那个时间段被辞退的。任何有关的细节李茉这两个月都反复思索过，生怕漏下些什么，让她捕捉不到顾语存心思的变化多端。 “其实之前是我先提的，觉得白玲不对劲，第二天顾语存就对余老师说了，辞了她，最后不知道那个白玲说了些什么，还是让她拖到那个月底才走了，我觉得好像关系也不是很大，我就不想说出来让你不舒服的。唉，但是我就是觉得白玲这个人很奇怪。”赵家佩边说着，边小心地看着李茉的脸色。 “怎么奇怪？”程月华好奇地问，“这个人好像在画廊也不是很久吧？她是学艺术的吗？” “余老师总是说我想多了，说这个白玲可怜，或许真的挺可怜的？我没和她多聊过，说几句她就哭，我都有点怕她。她不是学艺术的，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所以也莫名其妙的...或许就是我敏感了吧。”赵家佩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见李茉的脸色愈发阴沉，不敢再说了，只说是自己多心。 李茉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程月华：“月华，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白玲，鼻梁上是不是有一颗痣？”程月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这里。” “是的，你们认识她？”赵家佩看了看程月华指的位置，立马回答道，她记得白玲眼睛中间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就在这个位置。 “原来如此。”李茉冷笑了一声，她前几个月和罗娜一起忙着作品集和香港的服装展，不太有空去画廊里，白雨玲改了个名字去顾语存身边工作了她都不知道。可是顾语存见过她啊，怎么也会允许她在画廊工作呢？李茉咬紧了下嘴唇，当初她怕顾语存担心，没有告诉他自己和白雨玲打架的事情，是不是白雨玲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语存，所以他才会接连两个月都对自己态度奇怪的？ “认识，她住我们隔壁寝室...”程月华也面如死灰，当初白雨玲说要李茉等着，过了几个月都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也以为这件事过去了，还替李茉松了口气... “我去找语存聊聊。”李茉决定立马去和顾语存坦白，她不想两个人再像这样别扭了。她穿过了好几个车厢走到餐车，魏少斐早就吃完饭了，正在兴致盎然地跟顾语存说着些什么，顾语存呢，面前的饭动也没动，看着车窗外发呆。 “少斐兄，你可以先回去吗，我想和语存聊聊。”李茉走过去，对魏少斐说道。 “好，当然可以，你们聊吧。”魏少斐觉得李茉的脸色有些奇怪，但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他的确不便掺和，收拾了一下就把位置让给了李茉。 “怎么了小茉？”顾语存见李茉来了，有气无力地对她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道。 “语存，我知道了。”李茉看着他佯装无事的样子，语气冰冷地说。她当然知道对顾语存隐瞒，错在她自己，但是顾语存这么久以来因为这件事生气却不问她一个字，这也是不对的。 “你知道什么了？”顾语存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感觉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害怕的那一幕要发生了，可是李茉是真的知道了，还会如此冷静吗？ “在你画廊工作的那个白玲，就是住我隔壁寝室的白雨玲。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学校的时候，你也见过她。”李茉看着顾语存脸上的诧异，皱起了眉头，“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想她应该告诉你了吧，那天晚上，我和她打了一架。” “什么？”顾语存懵了，白雨玲这个名字，他真的不记得了。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担心，算了，我想白雨玲和你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我从头和你说吧。”李茉将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白雨玲如何挑衅，再到她打了白雨玲两记耳光，再到白雨玲掰断了自己的牙齿...全都和顾语存说了。末了，她说，是因为自己也挂了彩，怕顾语存因为担心去学校里打人才一直没告诉他的。 顾语存的脸上只剩下了茫然，最后变成了一丝苦笑：“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你受伤。但是白雨玲这个人，我毫无印象，和她一起工作也是余老师的安排，她始终没告诉我她的真名。” “我知道，所以你这两个月，是在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吗？气我没有和你说实话？”这回轮到李茉小心翼翼地问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小茉，我是今天听你说了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生你气，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生你气呢？”顾语存摸了摸李茉那道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的伤痕，“疼吗？对不起，我最近只是情绪不太好，让你担心了。” “早就不疼了。”李茉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忍不住哭泣，“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想了好多，我以为是我去香港却没有带你，以为是你身体不好我还让你去接我，也没有全程照顾你，还以为是你要拿钱的时候我多问了几句...今天知道了白玲就是白雨玲，我又猜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改，我都改。” “小茉啊。”顾语存无奈地替她擦去眼泪，“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错。那我，努力变回来，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就是情绪不好而已。”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是为什么情绪不好吗？”李茉自己也压抑了两个月的情绪，此刻全部宣泄在了顾语存身上，“你不爱我了，对吗？” 第125章 恋人们啊 “真的不是你的问题，李茉，我很爱你，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顾语存想起那个肮脏的夜晚，听着爱人问出这样残忍的问题，心如刀割，他永远不会将那个夜晚告诉李茉，他一定要尽快让自己平复。 “我们还有半年就结婚了，你还记得吗？然后再等半年，我们会一起出国，你不想出国也可以的，你想留在广东，我就陪你，我们会买一个小房子，将来会生儿育女...语存，你记得这些吗？别再担心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李茉的泪水流到了顾语存的手上，她坐到了顾语存身边，紧紧贴着他。 “我记得。”顾语存嗫嚅道，他也曾无比向往着这样美好的未来。但是那个白雨玲，已经在他们的未来埋上了雷管，不知道何时，李茉就会知道这件事情，然后一切都会无法挽回。他早知道自己应该和李茉分开了，不能让李茉的未来也因为他的错误而支离破碎，把她推去更美好的明天，但是他真的自私到放不开手。 而且他无比确认，白雨玲是在报复。这一切，从那个夜晚开始都是她设计好的圈套，他只是陷阱里的猎物，事到如今，只能任人宰割。或许离开广东就会好了，他和李茉一起离开，到一个白玲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那他们就都能安全了。 “小茉，我们要不早点出国吧？存款也够，你也再读几年大学，可以学设计，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念书了。”顾语存想了想，问李茉。他知道自己又提出了一个自私的请求，李茉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现在突然让她跟自己一起出国，怎么听都很自私。 “好，可是现在申请明年的入学已经来不及了，手续也不一样...”李茉想也没想立马答应了顾语存，只是在留学的手续上犯了难。 “舒奶奶可以有办法先带我们出去吧？早点出去也可以早点熟悉环境。”顾语存咬咬牙，接着说道。 “奶奶的确和我提起过这样的考虑，让我先去工作半年，在那个环境里语言进步更快。可你之前说...”李茉想到了舒乔以前对自己提起过的方案，她对顾语存提起过，可顾语存放不下画廊这边的事情，现在突然又肯了，是对出国转变了态度还是他在画廊的工作心情逐渐失衡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方案倒是可行了。 “那到家了你就问问舒奶奶吧，我也会加紧办理我这边的事情。”顾语存见她答应了，松了口气，神情也轻快了一些。 “好。”李茉本想说，好像不需要这么着急，毕竟还要回学校办手续，也要和家人说自己的打算。可是看见顾语存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她立马答应了顾语存的提议。 “所以你的意思是下学期你们就不在广东了，要去留学？”程月华不舍地问。 她和赵家佩见李茉和顾语存长时间不回来，担心出事就主动找来了餐车，顾语存让她们先聊，自己一个人回了车厢说是要补觉。 “嗯！时间是紧张了点，你放心，我过完年回学校就直接办手续了，这样应该还来得及。”李茉回答，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自己的不安，可面上还是笑着的，仿佛自己也很期待似的。 “小茉啊，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读了三年了，不可惜吗？”程月华好言相劝，她确实很不舍得李茉，可是更是为了她考虑的。 “他好像在广东很不开心，本来就是为了我才去的，这次...我也想为了他去什么地方。”李茉斩钉截铁地回答。 赵家佩始终不语，她原本对顾语存突然转了性这件事就充满了疑虑，现在更是觉得蹊跷。刚才程月华把白雨玲和李茉之间的纠葛讲了个七七八八，赵家佩觉得不妙，白雨玲摆明了就是来报复的，自己还告诉了李茉，放不下心，她才追来餐车问李茉的。现在突然得知是顾语存在广东不开心想尽快离开，想出国，甚至要带着李茉一起去。会是因为白雨玲给他制造了什么不开心吗？只是离开画廊了好像不至于让顾语存心理压力大到要远走高飞吧？ 但是赵家佩不敢将这些疑惑说出来了，她抿了抿嘴，把所有的问题一并咽下。 顾语存和李茉这几年的恋情起伏她清清楚楚，眼看着快要修成正果了，这个横生的枝节尽早剪除总比一直梗在心里要好，或许顾语存真的是对的，是到了他们必须要走的时候了。 火车到了江城，赵家佩和魏少斐各自回家了，程月华在莫家停留一晚，第二天返回自己家，只剩顾语存和李茉继续坐着大巴回家。 “怎么看着顾语存有点不对劲，路上跟小茉吵架了？”莫俊明和程月华一起将他们送上大巴后，问程月华。 “谁知道他又抽什么疯，别管他了。”程月华不咸不淡地说。顾语存一向不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有这样的决定也还算正常，不过同时赌上了李茉的未来？这种决定程月华无法苟同。哪怕说他自己提前去，让李茉过一年再跟去也在情理之中，可顾语存为什么强调着要两人一起走呢？程月华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去的大巴，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问题的突破口从来不在顾语存身上，而另有他人，而且是让顾语存十分想逃避的人。 天色近晚，大巴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语存畅想了一会儿去留学后的美好生活，李茉却没有往日那样的兴致盎然，笑得有些勉强，顾语存也就打住了。突然把计划提前了一年，让李茉连大学都没法毕业，可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吧，但是从长远看，为了他们的未来，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打算了。顾语存沉默着想，主动搂过了李茉的肩。 “语存，你是不是有件外套被白雨玲偷走了？”李茉突然发问。 “啊？我没有留意，可能是吧。”他含糊不清地回答，心里却知道一定是那天被穿走的那件外套了。 “我看见过她穿着那件外套，好像很宝贝的样子，想来真的是为了报复我，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李茉轻叹，这样一切就在她脑子里严丝合缝地对齐了。 “然后呢？”顾语存冷冰冰地问。 李茉转过头，他的眼神比所有的时候都要戒备，像冰凌一样，直戳李茉的心脏，那眼神里似乎有责怪，也似乎... 第126章 你要开心啊 “小茉，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把她留在画廊工作，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我求你，以后可不可以不提起这个人了，我真的觉得很恶心。”顾语存立即转变了态度，他也责备自己，说到底，对李茉还隐藏了最重要的真相，怎么可以怪李茉？怎么都怪不到李茉。 “恶心？”李茉重复着他的话，又轻声笑了起来，“好，不提了，我也觉得不舒服。” 说罢，她轻轻靠在顾语存的肩上，她心中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顾语存了。可这一切的源头都在自己的身上，怎么可以怪顾语存呢？怎么都怪不到他身上。 两家的父母都在车站等着他们了，还有李家的兄嫂们，甚至连朵朵和榕宇都来了，穿得像两个胖嘟嘟的小圆球一样，正被二哥一手一个牵着。 “小姑，小姑父！”朵朵看见他们下车了，先叫了出来，她最喜欢小姑，所以着急地从二叔的手里挣脱，要去让小姑抱。 榕宇也想挣脱爸爸的手，但是到底还小了一岁，只能跟在姐姐后面边跳边叫人。 “小朵朵！你想不想小姑？”李茉见到家人也放下了刚才的怨念，享受着难得的团聚。 “我想！我还想小姑父！”朵朵说着，就要去牵顾语存的手，她要走在小姑和小姑父中间。 顾语存被朵朵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竟然下意识地甩开了她的小手，用力还有些大了，差点将朵朵推了一跟头，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后他又尴尬地说：“朵朵，你好啊。” 三岁的孩子也懂了些肢体动作，知道顾语存今天不想牵她，没有再凑上去，当然，也没有理睬顾语存。 “这一路累了吧，语存也去放下行李，一会儿来我们家吃饭啊，老顾，你们都来啊。”李卫国又打着圆场，想着也许是两人一路舟车劳顿有点疲乏了，顾语存一向也很喜欢朵朵和榕宇，刚才才因为太累了险些将朵朵推倒。 “好好好，那我们先回家，一会儿见啊。”顾厂长也附和着，要不是李家人还看着，他都想飞上去踹顾语存一脚。一看两人的脸色，刚才就是顾语存在和李茉闹别扭，小情侣吵几句嘴也是正常的，李茉一下车就好了，顾语存居然还给人孩子摆脸色。顾厂长是真的想抽他。 到家后，李茉先去二哥房间看了二嫂，她招呼李茉坐在床边，她的肚子又大了很多，还有不到一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就是葛爱华气色不太好，看着有些虚弱。二嫂生榕宇的时候不太顺利，这次再怀孕，李承良也就不让她出门了，一直躺在床上，怕她出意外。 “二嫂，怎么感觉你还瘦了点了？”李茉握着葛爱华瘦骨嶙峋的手，有些担心。 “嘘，你可别说了，妈听见了又要逼我喝补品了。”葛爱华恨不得赶紧捂住李茉的嘴，“一天喝三次，还不重样，可能都补到这个小的身上了，你二哥说啊，这肯定又是个胖娃娃。” 李茉见葛爱华慈爱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也轻轻伸手去摸了摸。 ”摸到了吗？她很喜欢你吧，在动呢。”葛爱华笑着说，“宝宝，这是小姑姑。” “你好啊，宝宝。”李茉也觉得很神奇，葛爱华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仿佛真的和她有某种心灵感应，她一伸手过去，那小家伙就开始动了。 “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啊，孩子出生了你要第一个来抱她。”葛爱华说道。 “我记得的，对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和你们宣布一个消息。”李茉神神秘秘地笑着。 葛爱华打了一下她的胳膊：“不会是...？你大学可还没毕业呢！” “哎呀二嫂你想哪儿去了，不是的！”李茉也立马明白过来，葛爱华完全想偏了。 饭桌上，李茉对两家的亲人们说了自己和顾语存计划把留学提前，两家都沉默了。李卫国和周雪梅夫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不太赞成女儿放弃读了三年的大学突然出国，可是见她决心已定，又不太想泼冷水。何况出去读书，工作，本来就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情，李茉说自己找舒乔奶奶通了门路，又自己负担出国的费用，那做父母的还有什么能说的呢？担心？或许会让她为家人牵绊所累，折断了她羽翼渐丰的翅膀。 顾家夫妇也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顾语存早就说过等李茉毕业后，两人计划一起出国深造，提前了对他是没什么影响，可是人家李茉就拿不到国内大学的文凭了。而且他们看得很清楚，李茉说的时候一直在征询顾语存的意见，这到底是她的主意还是顾语存的主意？顾厂长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小茉，这样你拿不到大学毕业证书了，都读了三年了，你要直接退学吗？” “爸，是我。我想早点出国，还想跟小茉一起去。”顾语存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小茉啊，你不用看他，你看着顾伯伯，你想今年就出国读书吗？”顾厂长无视了儿子，径直问李茉。 “我...”李茉看了一眼顾语存，他又垂着头，一言不发了，随即她转头看向顾厂长，“我想去的，早点出去也好嘛，我本来就是想学服装设计的，在这里学经济学，没什么帮助的。” “那去吧，早点去早点回来嘛，老顾，你也别跟孩子较劲啦！”李卫国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转换了心情去调和氛围。他心里明白，顾厂长是在担心李茉只是为了和顾语存一起而放弃了现在的学业，担心两人是一时头脑发热。 “老李，给我盛点饭来吧。”周雪梅将李卫国支开，她也不赞成李茉退学出国，这在她看来有些舍本逐末了，并且她相信，舒乔也不会这么建议的。否则舒乔应该在第一次带李茉去法国的时候就建议她留下了，而不是等着她四年大学毕业再让她出国历练。 “都再想想，小茉，语存，你们别急啊，我们都以为你们还要一年呢，都还要准备准备，今天突然这么一说，时间这么紧迫了，可不得让我们想想吗？”程月敏也接收到了信号，在饭桌下扯了扯顾厂长的衣服，让他不要在李家对儿子发脾气。 程月敏看得很透，在李家，李卫国说话不管用，还是要周雪梅说了算的，她也得回去再和顾语存聊聊，语存的脾气比前些年缓和了很多，好好说话还是听得进去的。两家既是亲家，又是门对门的邻居，别因为这点事把关系处尴尬了。 “好，再商量商量吧，语存你吃块排骨吧。”李茉给顾语存夹了块糖醋小排，劝慰道。 顾语存抬起头，李茉看见他漂亮的眼睛是通红的，心里也软了几分。既然决定了要结婚，一生厮守，那不管如何，自己也要站在他这边，她捏了捏顾语存的手，坚定地看向他。顾语存这一次也回应了，紧紧握住了李茉的手。 饭后，两人用消食为借口偷偷溜出门聊天，无处可去，就绕着糖烟厂转圈。“小时候觉得糖烟厂大得无边无际的，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大。”走了一圈，李茉不禁感叹。 “像葛老师说的，你的世界变大了。”顾语存若有所思，葛绍华在第一次给他们补课的时候就说过，在更大的世界里，烦恼就会变小。但是怎么他的世界变大了，他的烦恼也多了呢？ “还好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李茉笑着，拉着顾语存跑了几步，直到两人都跑不动了，顾语存现在体力真差劲，慢跑都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茉，你会觉得我突然想提前出国是异想天开吧？”顾语存小心翼翼地问。 “会啊，但是我异想天开的时候你也都纵容了，这次换我，很公平。”李茉摸了摸他的脸，慢慢地搂上他的脖子，“语存，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第127章 不要妄自判断命运 李茉和顾语存用了一段时间说服两家的父母，也如顾语存所愿，最后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件事，舒乔也联系到了一家在纽约的时装公司可以让李茉半工半读，提前出国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这次你再去广东，没多久就要回来啦，准备手续可以在江城。”周雪梅帮女儿整理行李的时候忍不住说。 周雪梅心里还是舍不得女儿，虽然知道她迟早是要出去的，也早晚都会回来，但还是放不下。纽约不是广东，一年还可以回一次家，这一次分开时间会很长很长，她可以预料。 “妈妈，我读完书马上回来。”李茉感觉到了妈妈语气里的不舍，也放下衣服去抱妈妈。 “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出去可不能这样啦，别人要笑话你的。”周雪梅语带嫌弃，转过身抹了一下眼角，又用轻快的语气对李茉说，“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语存退学，你也要退学，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们俩别考大学了，直接出国，还省了三年时间了。” “大学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啊，还认识了很多朋友，如果我不去读大学可能还没有出国看看的机会呢，我走的每一步我都不后悔。”李茉不松手，紧紧抱着妈妈撒娇。 “不后悔就好。”周雪梅爱怜地注视着女儿，“我也没想到啊，咱们家走得最远的居然是我的小女儿，过段时间就要飞去太平洋的另一边了，真了不起。” “妈妈，你们会为我感到骄傲吗？是不是比以前强多了！是不是也会跟所有人都炫耀，我女儿可在美国读书呢，这样说？”李茉的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周雪梅的手一直摇。 “小茉，你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什么时候都是。”周雪梅认真地告诉女儿，“对了，你们的婚事要不要也提前呢，赶在你们出国之前办了？我和你爸跟语存的爸妈商量了一下，也不知道你们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提前办了会比较好吧？” 李茉害羞地点点头，她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父母，结婚能不能也提前，不然显得她是为了结婚才退了学一样。她原以为顾语存会先和顾伯伯提，把婚礼提前了，似乎他也不好意思提。这下父母先提了，那就顺理成章提前吧。一起留学，一起读书，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顾语存的提议似乎真的是最好的决定了。而且她也能看得出来，顾语存也因为这个决定的落实日渐开心了起来。这就是最好的了。 除夕后，赵家佩来拜了年，在李茉家住了一晚上才回的省城。赵家佩连着三年来镇里了，愈发熟门熟路，两家来回蹭饭，也还是像以前那样哄着两家的长辈开心，跟在李茉后面，像这家的小妹一样，乖巧又讨喜。 李茉知道她心里还在为说了那件事情而惴惴不安，晚上只有她们俩一起的时候，她主动和赵家佩说了这件事，并且说感谢她说了这件事，现在顾语存的状态好多了。 “我主要是担心你。”黑暗中，赵家佩牵住了李茉的手，“我不想你不高兴。” “嚯，我前年还以为你是喜欢顾语存，现在看来，你是喜欢我啊。”李茉调侃她。 “我当然喜欢你啦，小茉姐姐，你是我梦想成为的女孩子的样子呀。”赵家佩爽快地承认自己对李茉的喜欢，“我是不想承认你比我漂亮的，但是的确，你很好看，但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我喜欢你身上那种，被爱的底气。” “被爱的底气？”李茉不解。 “对，你做事不用考虑别人喜欢不喜欢，因为身边的人都爱你，不管你做什么，你的家人，朋友，爱人，他们都会爱你。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做事的风格，你的习惯会让人讨厌...”赵家佩托着腮认真说，“以前我会学着那些被爱的孩子去表现我自己，的确大家就都会以为我也是这样的，但是我自己知道不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因为我害怕，那时候家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害怕出了家门，大家也都不喜欢我。” “不会不喜欢你的，我们都特别喜欢你。”李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赵家佩的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童年的创伤似乎是一场大雨，就算雨季过去了，还是会有潮湿的时刻。 “你这算跟我表白吗？那让顾语存自己去美国吧，我们在广东。”赵家佩接住了李茉方才抛的梗，调侃了回去，这或许是她和李茉这几年最后一次能单独聊这么久了，她不想气氛太沉闷。 “家佩，我只敢和你说实话，其实我不知道语存为什么这么执拗着想提前出去，他前段时间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的，要规划一起出国了他才好起来。其实...”李茉叹了口气，又补充说，“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啊。” “其实你不太想出国吗？或者说，不太想现在出国？”赵家佩看向李茉。 “我是想留学的，语存他也是为了我才去的，我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这么，反客为主？”李茉轻声说，怕隔壁房间的兄嫂听到。 “是啊，我也猜到了你会不情愿，我和他都是读了一年就退学了，你已经快毕业了，突然让你退学出国，那你有和顾语存提过吗？”赵家佩皱眉，也低声问李茉。 “没有，我看他知道要换个地方了那么开心，我什么都不想问他了。家佩，我不是画家，我不懂，是不是换地方生活对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呢？”李茉问。 “可能也是重要的吧，这个事情千人千面，你看少斐兄，从巴黎回来就只画巴黎了，我从博州回来就爱画动物...生活环境可能确实会是灵感的来源，但是并不是全部。”赵家佩说着，又想起来顾语存近两个月几乎没有提笔画过什么。于是开始猜想是不是因为灵感的枯竭，所以他才闷闷不乐，所以也想立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呢？ “这个当然重要，我也不是要他在一个地方钉死了不动，只是在想，他为什么就不愿多等一段时间，其实半年就够了。”李茉用手指绞着被角，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自私了，顾语存这两个月这么不开心，她如果一直想着自己没法在现在的大学毕业，语存或许会更痛苦的。但是如果去了纽约几年，他又不开心了呢？ “是啊，好难办呀。”赵家佩附和，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主意来劝李茉，因为她心里也觉得李茉会有这样的想法没错。就更加没有立场去劝顾语存了，连李茉都劝不了。 赵家佩回去了没几天，程月华和莫俊明又来了，夫妇俩让李茉和顾语存在他们的定情馄饨店请客，两人倒也没劝什么，只是开玩笑让顾语存先把他们结婚的红包给了，以免他们出国后赖账。顾语存也高兴地答应了，他和李茉订婚的时候这夫妇俩送的三样金器，他的回礼自然也不会小气，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度过了一个轻松的下午。 在程月华的想象里，他们将来是会有许多机会聚在一起的，李茉是她最好的朋友，又要和她的外甥顾语存结了婚，以后她们的交情也不会淡。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人生里多的是变故，往日秉烛夜谈的同窗好友也会成为几年音信全无的故人，命运从来不允许有人提前为自己写好剧本，而她们的交情始终也是剧本里的一小章节。 第128章 触目惊心 在李茉和程月华挽手说说笑笑走在前面，两人的未婚夫跟在后面的时候，程月华先看到的顾家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女孩，披头散发的，数九寒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待她看清那人的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定住了脚步。 身后的莫俊明和顾语存还在聊着天，是莫俊明先看到程月华停在了巷口，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小跑了几步上去问程月华发生了什么。顾语存也跟了上来，待他看清家门口站着的身影，也愣住了。 程月华看了看顾语存的脸色，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这么苍白过，刚才还放松的表情瞬间冷峻了起来。她又看向李茉，李茉回头盯着顾语存看着，脸上的微笑好像在寒风中僵硬了。程月华顾不上对莫俊明解释什么，连忙扶住李茉说：“没事吧？” 李茉轻轻摇头，又抬起脸来看着顾语存，脸上还是刚才的笑容：“白雨玲怎么来了？” 是啊，顾家门口站的那个女孩，是白雨玲。 程月华慌忙劝慰李茉，声音却哆嗦着：“她可能是来找我们的，我们现在去问问她，没事的小茉，你别怕，我们都在，这还是你家，小茉你别怕。” “月华，我不想去。”李茉垂下头，不再看顾语存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边的白雨玲听见巷子口的动静，转过了头，看清顾语存也在后，偏着头对他们笑了，像是在示威。 “小茉，小茉我们走吧，我们现在走，去省城，去广东，去哪里都好，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现在走吧，别过去。”顾语存突然像疯了一般恳求李茉，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再向前走，尽管李茉一直没有向前走去的意图。他非常用力地抓着，本就消瘦的手上青筋尽显。 “喂，顾语存！”莫俊明看不下去了，想出手制止顾语存。 “顾语存你冷静一点，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在害怕什么？”程月华大声呵斥了一句，抢在莫俊明前面去掰开了顾语存钳制着李茉的手。顾语存不敢回答，他的眼睛通红，他不敢看前面的白雨玲，只是一味对李茉说，要带她走。 李茉对于这样的请求不理会，忽而又抬头对程月华笑着：“月华，你说得对，她是我们的同学啊，找语存干嘛呢，走吧，我们去问问她想做什么。”说罢，在程月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向家门口走去。 “你别去，你们别去！”顾语存依然在她们身后恳求着，李茉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月华你不要扶着我了，我真的没关系的。”李茉小声对程月华说。 程月华却半点不敢松手，她感受得到要是没有自己的搀扶，李茉怕是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于是她沉默着捏了捏李茉的胳膊，以前有什么事情，李茉都挡在她身前，告诉她不要怕，要勇敢一点，这一次不管是什么，程月华也都想为李茉挡着。 可白雨玲并不是冲着李茉来的，待她们走近，白雨玲想绕开李茉和程月华去找顾语存，却被程月华拉住了：“白雨玲，你来干什么？” “你松手，你松手啊。”白雨玲带着哭腔哀求，见程月华没有半点松手的意图，又将目光转向了顾语存，“顾先生，我...我怀孕了。” 程月华霎时松开了手，白雨玲跌倒在地上，她看着白雨玲哭着求顾语存不要赶走她，楚楚可怜地坐在雪地里，散开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哭声却丝毫没有减轻。她又看向顾语存的脸，他是傻了吗？好像是，顾语存的大衣角被白雨玲死死地揪住，衣领都掉下了半个肩膀，看上去很滑稽。程月华看着莫俊明想去拉起白雨玲，他毕竟是警察，不能放任不管，可是白雨玲却是拉不起来的，跪坐在顾语存脚边，顾家正门口哭闹不休。 最后程月华看向李茉，站在她的身侧的李茉，说要和白雨玲问清楚的李茉，听见那句可怕的话以后，和她一起沉默的李茉。她走上前去抱住李茉，才感觉到李茉整个人在颤抖着看这场闹剧。 “小茉，小茉你怎么了？李茉？”程月华抱着她，一声声唤着李茉的名字，她却还不停地发抖。 李茉没有回应，身后的门却开了，李家父母听见了程月华的声音，预感到李茉出什么事了，立马跑了出来，看着这场景也吓了一跳。她松开了手，看着李叔和周姨小心地护着她，将她围在中间，他们的注意力只有在第一秒的时候看向顾语存和地上哭诉的女孩，之后就全在李茉身上。李茉仿佛入定了，怎么叫也没有反应。程月华去牵起她冰冷的手，李茉的手指卷曲着，怎么也掰不开，她急得有些想哭，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以哭，自己现在也是李茉的依靠，她不能哭。 另一边，顾厂长和程月敏也打开了门，顾厂长看着这场景，心中已经有了预想，上去结结实实给了顾语存一记耳光，然后立马跑来李茉身边查看情况。 “小茉，这是怎么了？”顾厂长的询问也像是丢进大海里的一块石头，毫无动静，他又问程月华，“月华，这个女的是谁，小茉怎么了，顾语存又怎么了？” “月华，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卫国见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一扫而空，着急地大喊。 “先别问了，送小茉去医院，承良，李承良。”周雪梅看着女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只想着喊出李承良来背妹妹去医院。李承志和陆英去走亲戚，带着朵朵和榕宇一起去了，家里只有李承良和葛爱华。 屋内的二哥听见动静也赶忙出门，跟出来的还有二嫂，他们方才都听见了巷子里的争吵和哭闹，周雪梅一开始以为是李茉和顾语存吵架了，让李承良在房里安抚葛爱华的，他们俩去看看，但是见事情太大，只能叫李承良出来。 这时，天英巷的左邻右舍都出来了，他们都是厂里的职工，原本忌惮着是厂长家的事情听了两耳朵却不敢出门，现在听见要送医院了，都急忙来帮忙。 葛爱华跟着丈夫走了出来，一步没看清，滑倒在了院子里，她的肚子一阵酸痛，昏过去之前喊了句承良。李承良一回头，看见妻子摔倒在了地上连忙去扶，却发现她已经没有知觉，痛昏了过去。 邻居家借来了车，将李家的二儿媳和小女儿一并送去了镇医院。李卫国不让顾家夫妇跟着，却允许程月华和莫俊明跟着车。顾厂长想跟去看看，被他怒吼赶开：“你问问你的好儿子，看看他把我家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程月华回头看了一眼李家那个温馨的小院子，门前积雪上有一滩鲜血，那是葛爱华的血，只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第129章 掩饰不了的荒唐 “顾语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厂长终于看向了始终呆滞在原地的顾语存。 白雨玲见事情闹大了，从李茉家抬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只敢瑟缩在地上抽泣。程月敏将她拉了起来问道：“你是哪位？进来说清楚吧。”说着就要拉她进门。 顾厂长见周围人多，也只得同意这样的决定，拽着顾语存进家门，将门重重地碰上，又上了锁，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听见这些可耻的秘密。 “说吧，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成这样了？”程月敏气得嘴唇发青，她刚才听见了一些，但是她还是想从顾语存嘴里问出真相。 白雨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站在门口的顾语存，见他不接，又走了几步前去放在了程月敏面前。那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她怀孕了。 “白雨玲？你和顾语存是什么关系，这是什么意思？”程月敏看了一眼，是省医院的化验单，两天前的，上面写着白雨玲的名字，怀孕两个月。 “我...怀孕了，是十一月底的时候，顾语存喝多了，把我拉去了他家，然后，就有了。”白雨玲垂着头，她不敢看程月敏，害怕一看她的眼睛，自己想好的话就说不完全了，她又从包里拿了一沓钱出来放在桌上，“我这里，还有顾先生给我的封口费，和字据。” “顾语存，这是你做的事情吗？”顾厂长抢过了那张字据，字迹的确是顾语存的，他狠命地将那张纸摔在顾语存脸上，“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把我的人生毁了。”顾语存说了事发后的第一句话，“我毁了。” 程月敏挪步到了他面前，捡起那张纸条，第一次，狠狠地给了顾语存一记耳光：“你的人生？你想过李茉吗，还有李家二嫂，李家的爸妈，还有你爸妈，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吗？我知道你爸一直对你严厉，我想着我得做个慈母，连根手指都舍不得碰你，你今天说的话是人吗？你还是个人吗？” “阿姨...”白雨玲可怜地拉着程月敏的手恳求，“您别打顾语存了，我只是想来告诉他一声这件事，现在我爸爸也知道这件事了，他觉得丢人把我赶出来了，我实在没地方可去所以...” “你一开始不就是因为要报复李茉吗，你满意了吗？”顾语存冷笑，“应该很满意吧。” “顾先生，不是这样的...”白雨玲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本来只是为了从李茉手里抢来顾语存，抢来李茉拥有的一切，实在不可能抢来顾语存的爱，她也不想让李茉和顾语存再在一起。直到李家抬出那个孕妇，她也吓坏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是也知道回不了头了，既然祸事已经起了，顾语存以后只能再和李茉无关，和李家人无关。 镇医院春节期间轮班的医生本来就少，一下子抬来两个人，一个还是大月份的孕妇，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李承志和陆英闻讯也赶来了，李家父母都去守着在手术室的葛爱华了，留下程月华夫妇留在李茉身边。医生诊断李茉是惊恐发作引起的过度呼吸，让她吸氧。 李茉瞪着眼睛一晚没睡，程月华就陪了她一整晚。那一夜，她就像一株植物，一点声响也没有，程月华和莫俊明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出事。 待她一缓过来，就要拔输液瓶说要去看葛爱华，程月华和莫俊明两个人都按不下她，被从产房跑来的陆英一把按下了：“小茉，你二嫂没事，等你身体好了再去看她。” “二嫂是因为我摔的，是怪我啊。”李茉哭了。 “爱华没事，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怪你。”陆英抱着李茉，将下巴抵在李茉的头上，紧紧抱着，李茉的泪水将陆英衣服打湿了一片，她也不敢松手。 程月华看见陆英也在流泪，不敢问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直到陆英轻柔的声音对他们说：“小莫警官，你们守了一夜也累了，回去吧，小茉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了。” 这逐客令下得婉转，莫俊明只能拉着程月华离开，这一夜，程月华也几乎流干了眼泪，他是程月华的丈夫，能做的，也只是带她回家好好休息。 谁知程月华走出了李茉的病房就瘫软地坐在了楼梯上，莫俊明搂着她，两人一时无言。他们只能坐在楼梯最下层，看着医院惨白的墙面。 一楼上来两个护士，避开了他们向上走去，一个说：“送来的那个产妇，是陆大夫的妯娌。” “还好大人保住了，那个孩子...”另一个有些不落忍地说，“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啊，真的可惜了。” “嘘，送来的人说是被小姑子吓的，小姑子就在这层出院呢。” 程月华追上台阶拉住其中一个护士问道：“孩子怎么了，我们是家属，我是家属，孩子怎么了？” 被拉住的那个护士大惊失色，又甩不开程月华的手，只得回答道：“孩子...你们送过来太晚了，保住大人已经是万幸了。” “孩子早产了，发育还不是很健全，所以...对不起啊，我们已经尽力了。”两人说罢，怜悯地看了程月华一眼就赶紧离开了。 “俊明，我好像，不知道应该责怪谁了。”程月华捂住脸，蹲坐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孩子，一个生命，小茉说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该出生了，那是一个生命啊。” “走吧，我们回省城吧。”莫俊明扶着她起身，程月华哭成了泪人。 程月华说自己不知道，可是他们心里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也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李茉和李家人了，毕竟程月华和程月敏是血脉相连的堂姐妹，有这一层关系在，今后他们在李茉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了，永远。 第130章 有些故事从送别开始 李茉从噩梦中惊醒，看了看床边的闹钟，凌晨三点，国内应该是下午三点了。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从床头柜上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赤着脚走去了阳台。 哪怕是大都市的市中心，凌晨三点也是寂静无声的，她点燃一根烟，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刻，今年是1987年，她在纽约的第五年。 “怎么不睡了？”李茉身边的男人还是醒了，是她按下打火机的那一声吵醒了他。见她只穿了吊带睡裙就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和她并排站着，欣赏李茉吞云吐雾的模样。 “你要吗？”李茉晃了晃烟盒，作势要给他点烟。 男人接过烟，问她：“是因为晚上的时候读了你父母的来信吗？” “有点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噩梦了。”李茉揉揉自己的额头，回答道，“明天休假一天，好累。” “你是老板，你和薇奥拉说一声就好了，就是乔女士可能会批评你，昨天晚餐的时候她还说你这个月工作没完成。”男人狡黠地对她笑了。 “埃里克，你明天早上帮我打电话跟舒奶奶说吧，就说我发热了。”李茉靠在他肩上，小声出着主意，“我说会露馅的，你就说我起不来床了。” “不不，我才不帮你说谎。”他揉了揉李茉的头发，“乔女士是你的家人，你实话实说她会理解的。” 埃里克是个混血儿，母亲是华人，父亲是白人，他遗传了父亲高挑的身材和棕色的卷发，长相却和母亲一样俊美。李茉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薇奥拉举办的聚会，她以为埃里克是烫了头发的亚洲人，因为他甚至直接对李茉字正腔圆地问好，待李茉问了才知道他的来历，其实也不用多问，埃里克除了问好之外不会说什么汉语，小时候学过，后来都还给妈妈了。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一开始埃里克缠着李茉教他数学和物理，后来只有专业课了，他也还缠着李茉一起去图书馆。 埃里克对这个美丽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心，认识没多久就大胆地向李茉告白了。李茉拒绝了，说自己不想恋爱。他又锲而不舍地追了四年，直到大学毕业，李茉和薇奥拉一起创办了时装公司，他在薇奥拉的助攻下又告白了一次，李茉才接受。埃里克毕业后在华尔街工作，是个标准的白领，薇奥拉无数次想挖他来她和李茉的公司做市场，埃里克却在这个方面非常清醒决绝，他不想女友当自己的老板。还有一层原因则是因为埃里克有一个高中时期就组建的乐队，李茉的工作安排在他看来有些紧锣密鼓了，他还需要时间去彩排，演出，还有和朋友们一起玩乐。 李茉喜欢上埃里克的也恰好是他这一点清醒，埃里克心里除了爱情还有事业和家庭，还有友情，而他不是一个为了爱情放下所有的人，这让李茉也能自由地去选择自己的方向。 她读书期间一直在和薇奥拉保持联系，薇奥拉从莱美辞职了，也来了曼哈顿，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创业，各司其职，再加上有舒奶奶人脉上的扶持，这家小企业也逐渐羽翼丰满。 舒乔的大女儿一家也移民来美国定居了，五年前回国就是为了接已经年迈的母亲在身边养老。舒乔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那天晚上李茉去小洋楼的时候告诉她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告诉她自己已经退学了，恳求她带自己离开。她想了想，带上了李茉跟着大女儿走了。 李茉的心里有一个填不上的窟窿，舒乔明白。 五年前因为早产没有抢救过来的那个孩子，不止成了李茉心里迈不过去的坎，也成为了她和家人之间无形的障碍。陆英一开始没有告诉李茉，就是怕她情绪本来就激动，知道了又会生病。但是始终是瞒不过去的，李茉甚至无暇去管自己的事情，只记挂着二嫂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她问了很多次，问了很多人，最后是周雪梅告诉她的，孩子没有了，葛爱华的精神有些崩溃了。 李茉不信，回到家才知道妈妈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文静柔弱的二嫂，变成了精神病。她亲手抱过那个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那孩子在她的怀里哭声逐渐微弱，最后咽了气。葛爱华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甚至连亲生的榕宇也见不得，榕宇也不明白为什么温柔的妈妈变成了这样，连他伸出手臂想要妈妈抱抱，都会换来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李茉想去房间里看看二嫂，亲口对她道歉，李承良却拦着不让她进门：“你进去只能是刺激她，过几天我们就从这里搬回去，你还是离我妻子和孩子远一些吧。” “小茉，你二哥在气头上，等事情过去了，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这也不是你的错。”周雪梅揽着女儿的肩膀，将她送回了自己房间。 “妈，是我的错。”李茉喃喃自语，“二哥说得没错。” 事情真的能过得去吗？孩子没了，二嫂疯了，二哥的小家就在她面前被毁掉了，如果她当时忍了那一时之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茉啊，你也病了，你不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自己身上...”周雪梅想说罪魁祸首都在对面那家人，可又怕说出口了让李茉更受刺激，话音戛然而止。 李茉当然也想到了这些，那天白雨玲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有了顾语存的孩子。那他们应该是早就发生了关系，她想到了那件外套，想到了餐桌上那颗扣子，她问过顾语存，他还一口咬定是李茉掉在这里自己忘了。这些蛛丝马迹她不该遗漏的，现在追忆起来都是让人作呕的往事。李茉忍住反胃的感觉，强打起精神对周雪梅说：“二嫂病了，二哥一个人肯定照应不过来，还有榕宇呢。我现在去省城，明天就回舒奶奶那边，妈妈，你和爸爸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小茉？你身体这样怎么回广东，你不要这个家了吗？”周雪梅流着泪问，她想将女儿抱进怀里，李茉却轻轻推开了她。 “妈妈，只有我走了，你们才能好好过日子，我会给你和爸爸打电话的，等二嫂的情况好一些了，我再回来看你们。”李茉为妈妈擦干了眼泪，她还有很长的夜路要一个人走。 周雪梅不再阻拦了，看着李茉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本家庭相册。最后，李茉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了桌上：“妈妈，这个我不要了，对不起，我知道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第二天，李承志夫妇送李茉上了南下的火车，朵朵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搂着李茉的脖子问：“姑姑，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呀？” “可能是朵朵长大的时候吧，跟姑姑一样高的时候，所以朵朵要好好吃饭。”李茉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对李承志和陆英道，“大哥，大嫂，你们也快回去吧，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的，别担心。” “小茉，你要注意身体，一路平安啊。”陆英眼含热泪，他们都明白了，再见面遥遥无期。 李承志回家后，将订婚书，那枚钻戒，程月华夫妇送的三金连同所有顾家送的聘礼一并返还，李卫国这些天的血压就没有下来过，需要静养。李承良更是连一个顾姓的人也听不得，强压着火气，让他处理这件事也不现实。长兄如父，李承志能为妹妹做的，就是去退婚，并且将话说得圆满。 第131章 齐大非偶 他带着那些东西敲了敲顾家的门，是顾厂长开的门。这半个月，顾厂长仿佛老了十岁，看见来人是李承志，眼里写满了歉意，连腰都挺不直。 “顾语存不在吗？”李承志问道。 “他不在，承志，有什么话你进来说吧。”顾厂长让开了身，请李承志进门。 李承志也没有客气，端着那些物件，像端着一捧骨灰一般走进了顾家，放在了桌上：“我们家和您家退婚，这些是聘礼，我做了张清单，应该不会有遗漏，往后我们两家最好是不要往来了。” “承志，小茉她怎么样，爱华呢？”程月敏着急地问，她在李家门口徘徊了许多次，有时会遇上出来倒水的周雪梅，却对她视而不见。在家里时常也能听见葛爱华的尖叫声，他们的心一直揪着。 “我妹妹李茉已经走了，她非常不好，长这么大我家李茉只住过两次医院，两次都是因为您家的顾语存，好在现在她下定决心走了，以后应该不用吃这个苦了。我二弟妹，受到了冲撞，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们现在没空追究，但是你们心里应该也有数，她生下的孩子，夭折了，所以她精神受到了刺激，今后也许会好，也许永远也不会好。”李承志咬着牙说。 “是我家顾语存的错，都是他的错。”程月敏替儿子道歉，李承志的话已经点明了，李家的变故太大太急，但是他们不想来顾家追究，因为觉得恶心，只希望两家毫无瓜葛。 “您看来没懂我的意思，也是我家人太好欺负，又忌惮您家顾厂长威严，毕竟我们全家都还要在糖烟厂混饭吃，我二弟妹今后的医药费也确实高昂，我们只能为了这三斗米折了腰，所以只把李茉当成了替罪羊，但是李茉有没有错，你们心里和我们心里都清楚，她只有一个错，就是没认识到齐大非偶，我们李家高攀不上你们。往后，顾语存洞房花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也千万要记得，他造过的孽还在别人家发酵，而命运从来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他是顾厂长的儿子就不会有恶报。”李承志苦笑了一声，小茉真的不会选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顾语存先自己当缩头乌龟躲了起来，把所有难堪的场面都交给父母应对。 “承志，我们没教好儿子，养出了个畜生，我知道你的父母现在也是在刻意回避着我们，请你带我们转达我们的歉意，承良妻子，葛老师那边我们会赔偿，至于工作的问题...也请你们放心。”顾厂长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他这几天总是觉得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顾厂长，赔偿？我不是来谈赔偿的，你们赔得起吗？我家侄子才两岁，他一接近自己的亲妈就会被推开，我弟每天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寸步不离守在妻子身边，他前天去接了杯水喝，我二弟妹就吞药寻死了。你到哪里去赔一个两岁孩子的正常妈妈，又到哪里去赔一个安然无恙的妻子给我弟弟呢？我们家的损失不是你们可以赔付的，请你们，以及和你们有关系的人都和我们家的人保持距离。我家小妹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乐观，顾语存如果要脸的话，就离李茉尽量远，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李茉眼前，请你们记住，也请你们转告顾语存。”李承志尽力压住火气，那句轻描淡写的赔偿真的让他想出手把顾厂长撂翻在地上。 也许顾家正春风得意要有一个孩子了，而李家那个还没有见过太阳的孩子永远被埋在了土下。李承志一想到这些，目光变得更凶狠了一些，也不想再和这对伪善的夫妻说半个字了，起身告辞。 过了两个月，这番话起了效果，顾厂长自请调离了糖烟厂，带着程月敏搬回了省城，顾语存和白雨玲始终没有露过面。也算是件好事，李承志心想。为了方便照顾葛爱华，周雪梅也提前退休了，新厂长知道这家人困难，很照顾他们，李承良每天白天去上半天班，下午就可以回家陪着妻子。 葛家也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葛家父母心里对李茉确实有埋怨，想把女儿接回家调理身体，又觉得李卫国夫妇包庇李茉，定然不会好好照顾葛爱华。葛绍华对父母说了李茉和顾语存的事后，他们也意识到了李茉是受害者，不再多加批判。更重要的是，葛爱华依赖李承良，看不见丈夫她会很不安。最后，葛家接走了榕宇，毕竟他的父母已经自顾不暇。 李茉那边的消息也很少，李卫国和周雪梅只知道她一到广东就立马去办了退学，没过几天，她就跟着舒乔去了美国。没有消息或许才是好消息，李承志自我安慰着，也是这样宽慰父母的。 第132章 藏宝物的房间 安稳地过了三四年，葛爱华的病逐渐好转了，也渐渐不需要用药了。这本来就是心病，那阵子的伤心欲绝截断了她所有快乐的感知，但是丈夫无怨无悔的陪伴和家人们的关心是良药，她逐渐走出了阴霾，只是身体亏空太大，还需要静养。夫妻俩接回了榕宇，这孩子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在外婆家里过了几年，他对父母没有那么亲近了。才读小学的小人儿沉默寡言，李承良和葛爱华想主动亲近他的时候也会找机会逃走。好在家里还有和他年纪相仿的朵朵，榕宇才不至于偷偷跑回省城的外婆家。 榕宇已经对五年前的事情毫无印象了，对消失了五年的小姑姑更是没有印象。有一天大人们都不在家，两个孩子写完作业，朵朵熟练地把自己的发卡撇直，撬开了那个锁起来的房间，她得意地对榕宇献宝：“这是小姑姑的房间，进来玩吧，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总偷偷进来。” 榕宇踌躇在门外，有些胆怯地说：“奶奶说这个房间不可以开的。” “那是奶奶骗大家的，晚上她自己都经常偷偷开了门进来。”朵朵嘟着嘴，这个小堂弟胆子太小了，她又怕他当叛徒告密，直接将榕宇也拉进了李茉的房间。 五年没有住过人的房间却干净异常，连床和化妆台上都没有灰尘，周雪梅每周都会打扫一遍这个房间，也进来看看李茉的照片。当年，不用李承良说什么，李卫国夫妇将家里有李茉的照片都收进了她的房间，他们明白葛爱华看见了会触景生情。这姑嫂俩曾经关系那么亲厚，葛爱华关心李茉就像关心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她在安定医院住着的时候也曾问过李家人，她对李茉那么好，为什么要害她。有些事情无法对一个患者说清楚，哪怕是精神正常的李承良和葛爱华的娘家人，也都在给那个崩溃的瞬间找一个罪魁祸首，顾语存那时候已经逃之夭夭了，只剩下李茉还可以责怪。 朵朵拿起一个相框说：“这是我们的小姑姑，我和她长得最像。” 榕宇凑上前看，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灿烂，明眸皓齿，他记忆里仿佛有这个面容，可怎么也记不得小姑姑的故事了。“小姑姑去哪里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的李茉，问道。 “我妈妈说，她去读书了。”朵朵也知之甚少，她在床头柜里找到过一张小姑姑的相片，所以问过陆英。 “她都是大人了，还要读书啊？”榕宇不理解，不是只有小孩子和老师才会去学校吗，怎么小姑姑也还要念书呢？ “你好笨，小孩上小学，大人肯定是上大学。”朵朵在榕宇面前还是很有优越感的，她毕竟是大一岁的姐姐，知道的也多些。 从安定医院复查回家的李承良和葛爱华看见李茉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对视了一眼，李承良让妻子在沙发上歇息会儿，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推开。葛爱华哪里歇息得了，她站在丈夫身后，期待地看着他一点点打开那个房间的门。然后他们看见了朵朵和榕宇在看李茉的照片，朵朵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相框砸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李榕宇，李端凝，谁让你们进这个房间的？！”李承良喊着两个孩子的大名，怒斥道。 朵朵被吓得放声大哭，长这么大，二叔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而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二叔是真的生气了，她闯祸了。榕宇则是垂着头，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这是爸爸妈妈的家，也是朵朵姐姐的家，他连哭泣都不敢大声。葛爱华见状，走过去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把他们带到客厅，责备地看了李承良一眼。 今天检查结果很好，医生都说可以停药了，葛爱华也能恢复正常的工作了，他们开开心心地回家原本是想带两个孩子去人民公园玩的，被李承良这一吓，两个都给吓哭了。葛爱华毕竟是当过老师的，哄孩子很有一套，她先把制造恐慌气氛的李承良支走，从冰柜里拿出了一盒冰淇淋，平时不让他们多吃的那种大盒装，一人舀了一小碗。李承良透过窗户看得有些生气，两个小祖宗做对什么了，还奖励他们？但是他又不敢对妻子发作，蹲在院子里扯着新长出来的月季花瓣生闷气。 朵朵看了二婶给的冰淇淋心领神会，立即停止了哭泣开始大快朵颐，榕宇还是不肯吃，时不时抽泣一下，看着很可怜的样子。葛爱华见朵朵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问话：“朵朵，你们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我作业写完了，弟弟也写完了。”朵朵舔着勺子上的奶油，心不在焉地回答。 “然后呢？”葛爱华问。 “然后我想知道那个房间里面有什么，就带着姐姐进去了。”榕宇抢先回答，他还是垂着头，可是表情很坚毅，还含着泪光对姐姐笑了一下，意思是这顿板子我替你了。 “不是的！二婶，是我带着弟弟进去的，我拿发卡开的门。”朵朵大声辩解，也用力握了握榕宇的手，她心想，糟糕，差点被冰淇淋腐蚀了意志！这顿板子，要挨就一起挨吧。 “那你们看见什么了？”葛爱华问，看着两个小朋友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地搞着小动作，心里觉得好笑，又不忍心戳穿他们。 “小姑姑的照片...”朵朵嘟着嘴回答，她偷偷进去李茉的房间好几次了，除了衣服和照片，那个房间里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书，其他也没什么了。 但是为什么奶奶每次都要悄无声息地偷偷进去呢？朵朵一开始以为那个房间有宝藏，最少也是有藏宝图，奶奶要趁着夜深人静了再去慢慢研究。有一次他们房间的门被风吹碰得锁上了，爸爸说要找开锁匠，爷爷拿了她一个发卡，往锁眼里一转，门就开了。朵朵就如法炮制，把姑姑的房门给开了，但是这个方法比较费发卡，所以她也就难得进去一次找找有没有宝藏。今天带榕宇进去，本来是想多个人多份力量，没想到这么倒霉，就给二叔二婶碰到了。 葛爱华摸了摸朵朵的头，给她梳好了蓬乱的头发，又把榕宇抱在怀里问：“为什么不肯吃冰淇淋呢？”刚才她给榕宇的那碗冰淇淋已经化成了一碗糖水和奶油，榕宇都没有吃一口。 “我做错了事情，怕你们又不要我了。”榕宇不敢看妈妈的眼睛，他低下头去。 葛爱华轻轻叹了口气，又捧起孩子的脸：“那为什么又要承认呢？”甚至还全部揽下了。 “外婆教我的，做了不好的事情要认错悔过，诚恳地道歉才能获得原谅，而且姐姐是女孩子，不能姐姐挨打。”榕宇认真重复着外婆教过他的道理。 葛爱华拥住了孩子，不知不觉，她的榕宇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男子汉了。这让她欣慰，又自责。因为这五年她沉浸在悲伤中，几乎什么都没有顾及到他，希望不会太晚。 还有小茉，那又是另一个让她觉得可惜的孩子。 第133章 家书抵万金 葛爱华打发着朵朵和榕宇去找邻居家孩子们玩，把李承良叫进门来收拾李茉房间的残局。玻璃碎了一地，她的相片就那么可怜地躺在玻璃渣中。李承良拿了扫帚来扫干净玻璃，葛爱华捡起了那张照片，问他：“这张照片，你记得吗？” “这是她刚去供销社工作的第一天，那时候我们还在谈朋友，一起带着她去照相馆拍的。”李承良头也没抬，他当然是记得的，这里几乎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欢声笑语，这五年都在他的梦里萦绕过。 但是这五年，他先是看着孩子夭折，妻子疯癫无状，他想去找人理论，找姓顾的那一家，找医院，想说自己的愤懑和冤屈，想大哭大喊，想让老天睁眼看看，他本来是有一个圆满的家庭的。在他妻子在安定医院问出为什么李茉要害她的时候，李承良自然而然地和妻子站到了一起。若不是李茉要和顾语存结婚，又被顾语存出轨找姘头刺激到惊恐发作进了医院，他们一家何至于此？他们本可以和姓顾的那一家人只是简单的邻里和上下级关系，何至于让他们害得生不如死呢？ 可是这五年，李承良心里一遍一遍地洗刷着妹妹的冤屈，她不是加害者，也只是受害人。是他们达成一致了，把这件事怪罪到李茉身上，也是他们亲手将妹妹赶出了家门。他们小时候不怎么吃得饱，虽然父母都是双职工，可是粮食定量就那么点，他和李承志两个孩子的时候，大哥都是让着他的，添了妹妹以后，不仅分走了父母的疼爱，也分走了食物。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李承良会去骗李茉的食物，有时是硬抢，李茉总是喜欢把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他飞快地吃完自己的饭，就去李茉碗里夹吃的。每次都弄得李茉大哭不止，后来吃饭，大哥就不准他坐在李茉身边了，让他坐在李茉对角线那个位置，大哥亲自守护到李茉把饭吃完才下桌。渐渐长大后，家里条件也好了起来，妹妹也逐渐从那个惹人烦的眼泪精变成了窈窕淑女，从初中开始追求者就络绎不绝，李承良每天亲自去接她回家，帮李茉恐吓那些图谋不轨的小豆芽菜一样的男孩。再后来，他在糖烟厂里上班了，妹妹在供销社上班，几乎每天中午都跑来找他和大哥一起吃午饭，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吃东西还是把最喜欢的放到最后吃，只是李承良也不会和她抢了，也和大哥一样，守护着她。和妻子相知相恋以后，他要守护的人多了一个，妹妹就顺位向后排了，好在她们关系很好，葛爱华甚至比他对李茉更好，李茉有了什么心事也是先和二嫂说，两人的关系既是姑嫂，又是好友。直到那一件事情突然发生，一切才都变了。 叫他怎么能不想李茉呢？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但是他那时候必须和妻子站在同一边，哪怕知道对于李茉也是莫大的伤害，李承良也只能那样选择。 晚上，李承良给妻子洗脚的时候，她突然说：“承良，我想小茉了。” “老婆，这水是不是凉了，我去给你加点热水。”李承良熟稔地转移了话题，这五年他一直如此。 “你别装傻，我也不能装傻了。”葛爱华抓住了李承良，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没辙，李承良只能蹲在她的面前，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医生刚说葛爱华病情好转，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妻子，也不能说，他也很想李茉。 好在葛爱华也没有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温柔地继续说道：“五年了，她真的和家里一点联系也没有吗？她过得怎么样，人在哪里，她工作了吗？” “她...每年过年的时候，会给爸妈寄信，她在纽约，我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李承良如实告知，他确实不敢知道李茉的消息，父母收到信的时候也是悄悄拿去房间读的。 “你说，她还会原谅我们吗？那时候她心里一定很苦，可我们就让她一个人走了。”葛爱华的眼里闪着盈盈泪光，下午的时候她看见那张照片，回忆起那些美好的时候，她的心疼到无法呼吸。 “可是你也很痛苦。”李承良将妻子搂紧，三十出头的年纪，葛爱华的鬓边已经有了几丝银发。这病伤心又伤身，再加上那次没有瓜熟蒂落带来的亏空，她的身体一直也好不起来。 “痛苦不该拿来比较。”葛爱华也轻轻拍着丈夫的后背，“你也很想她，对吗？” 痛苦，怎么能拿来比较呢？一个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别人经历的一切，因为痛苦和快乐，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样，用自身的阅历和底线去揣度他人的耐受程度，对自己和他人都是不负责任的。 李茉收到家书的时候有些讶异，信封上娟秀的字体像极了二嫂的字，她马上拆开信件读了，果真是葛爱华，她寄来了一些榕宇和朵朵的照片，还有李家人去照相馆拍的合影，合影背后写着只待君归。信件写得不长，大概写了自己积郁成疾，现已痊愈，想到过往家人们在李茉最需要帮助和陪伴的时候放了她一个人远走悔不当初，想知道李茉的近况，也希望她有时间了就回家看看，大家都很想她。 李茉将那封信和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朵朵长大了，眉眼愈发和她相似，榕宇也该是上小学的年纪了，也是个清秀的小男孩，大哥和大嫂没怎么变，二哥看着憔悴，二嫂比她印象中消瘦了许多，想来是还在调理身体...她的父母，看着老了许多。听闻妈妈提前退休了，前几年带着二嫂遍访名医，连海市都去了好几次。爸爸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应该也是退了二线了，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像个干瘪的小老头，知道照片是拍给女儿看的，所以笑得很卖力，眼角一大把皱纹。李茉前些年是很想念家人的，她用工作和学习麻痹着自己，想着想着就也不那么想了，苦着苦着，那些灰头土脸的日子也就过来了。她本来以为自己放逐了自己，戒断了那些思念带来的伤心，就都会好起来了，但是那些血脉相连的羁绊却让她此刻无比想回去。 第134章 唐人街?或是回家 抽完了烟，埃里克还是将她拽回卧室陪他睡觉，他知道李茉并不打算翘班，可能会熬一整夜再去上班，也知道李茉可能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睡前她躺在埃里克怀里，让他抱紧自己，埃里克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埃里克一直猜着她的心思，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是和薇奥拉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了，或者是舒奶奶又教育她了？唯独就是不猜李茉是不是想家了，所以当想家个词从李茉嘴里喃喃说出的时候，埃里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李茉不说自己的事，也不说家庭，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太愿意去见面，他也就一直保持着边界感。今天李茉居然想家了，埃里克问：“那你休个假回家看看吧？” 李茉想了想，又摇摇头：“快月底了也挺忙的，明天我们去唐人街吃晚餐吧。” 埃里克觉得李茉说得好像不是这样的想家，但是他也没有多与她争辩，高兴地应允了下来，从小他住的那个小镇只有一家中餐厅，他妈妈说那个味道不是正宗的，所以总是在家做饭，他们姐弟几人的午餐盒都是让其他孩子们羡慕的。青春期的时候，学校里有人给他们起外号，饺子烧卖寿司的叫他们，哥哥和姐姐敏感一些，再也不让妈妈给她们准备午饭了，宁可喝学校的冰牛奶，啃三明治。埃里克倒是无所谓的，他甚至和那些狂躁的青少年朋友理论，饺子烧卖可以，寿司不行。他一直在学校里是受欢迎的，虽然体育没那么强，但是有自己的乐队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因此他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敏感，热忱地爱着中餐和妈妈。 “你一直说你妈妈做中餐很好吃，什么时候带我去试试吧。”李茉亲了亲他的脸颊，埃里克可爱赤忱，是相处起来很轻松的人，不用她多解释什么，这样让李茉很舒服。 “好呀，我妈妈肯定很高兴，挑个你愿意的时间吧。”埃里克也亲亲李茉的额头，女友迈出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他不想去逼迫她多做改变，只希望不要吓跑了她。 忙完了月底的活，李茉和舒奶奶与薇奥拉说自己要休假几天，去埃里克父母家看看。薇奥拉惊叫了一声就跑来看李茉的手上有没有戴戒指，还不住地问：“他求婚了吗？求婚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你冷静些。”李茉抽回自己的手，“不过先从见他父母家人开始吧，可以期待一下。” “真的吗！”这回舒乔也随薇奥拉一起激动了，“那是真的值得期待。” 原本，舒乔担心李茉会因为以前的事情一蹶不振，断情绝爱。当年那件事，确实荒唐离谱，舒乔看着李茉前些年的样子似乎是要终生不嫁了。她早就为李茉准备好了婚纱，一直也没给她，也没有和李茉提过所谓的婚姻和爱情了，李茉身边能靠得住的人只有她了，她不能让李茉失望。埃里克的出现让舒乔有些惊喜，他身上那些纯真和快乐难能可贵，感觉这孩子，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他对李茉穷追不舍，又知道保持边界感让她自由一些。舒乔几次想劝，但是都忍住了，直到李茉自己想通要谈恋爱了。现在也是，到李茉自己想通，愿意接受埃里克的殷勤了，果真是未来可期。 埃里克的家在中西部一个州里的一个小镇，他们选择公路旅行的方式前往，两人轮流开了几天的车，路过好看的小城也沿途停下休息一晚，折腾了好几日才到达。埃里克说自己的父母住在山谷里，李茉原本以为他们一家应该是过着日暮而息的小农场主般的生活，看见那栋在山谷间的别墅，就连他口中的有家小公司的父亲，也是闻名的供暖大王，中西部的暖气公司都有他家的股份，她忍不住对埃里克翻了个白眼：“普通家庭？” 埃里克的妈妈莱斯利女士见到李茉后非常热情，她并不介意李茉比埃里克大了几岁，相反，她爱极了小儿子给自己带回的这个媳妇，早就将客房收拾干净让李茉住，终于能有人和自己用母语沟通这件事让莱斯利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埃里克的爸爸格伦先生也专门请了假，因为他的妻子说这样才是有礼貌的，他是个幽默风趣的男人，见到莱斯利拉着李茉的手嘘寒问暖也假装自己听得懂中文一般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时不时玩个小把戏变个魔术吸引两位女士的注意力。这样轻松的家庭氛围让李茉也放松了下来，她甚至不觉得像是见男友的家长，仿佛是上学的时候去要好的闺蜜家，还受到了重视和对待。 埃里克一到家就忙着和那只金毛狗玩，献宝似的拿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相册集来给女友看，他小时候是个漂亮娃娃，再往后翻，李茉看见他和凯旋门的合照就问道：“你没告诉我你去过巴黎！” “家庭圣诞旅行去的，那时候我都还在读高中呢。”埃里克耸了耸肩，去巴黎这件事在他心里没有海钓要酷，所以他和李茉说了很多次自己钓上了一条小鲨鱼，也没有提过一次自己高中去过巴黎。 “那时候我也在巴黎，圣诞的时候。”李茉笑着说道，“那年舒奶奶第一次带我去参加时装展。” “哇，可惜我们那时候还不认识，旅行的时候遇到你，我感觉才能让巴黎那座城市浪漫。”埃里克毫不避讳地在父母面前告白。也许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他们擦肩而过，也许是巴黎铁塔下惊鸿一瞥，又或是对着同时对着蒙娜丽莎的微笑驻足欣赏。 这种想法让埃里克觉得惊喜，李茉却不愿对巴黎旅行多说些什么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想起了这件事，本来她是挺开心的，可是想到了那段旅程中的一些片段，心情不由地从晴转阴了，埃里克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过久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将话题巧妙地转移到了晚餐上，说要带李茉去吃小镇里的中餐厅。 “不！小茉，你相信我，那家餐厅真的很差，感觉他们每天都能用掉一吨的糖去烹饪，晚餐在家吃吧，听说你是江城人，我就学了几道江城菜，一会儿就给你们做。”莱斯利极力反对儿子要带李茉去吃那个不正宗的中餐，她早就想好要在厨房大展身手了。李茉提出要帮厨，她也不让，说没有让李茉动手的道理。 李茉拒绝了埃里克要带她出去遛狗的邀请，还是乖巧地坐在厨房的岛台边陪莱斯利女士聊天。莱斯利是父母那辈移民来的美国，她被传统的东方观念教养长大，还会说自己家乡的方言，也知道许多文化习俗，到了埃里克这一辈，因为选择了当地人做丈夫，对子女的教育才逐渐中西参杂。 “等你带埃里克去见你的父母，我也想回去看看，可以吗？”莱斯利有些期待地问道。 “当然可以。”李茉有些局促地答应着，她还没有和父母说自己有了新的男友，因为之前的种种，她对于这件事情非常谨慎。她看着院子里和小狗互相追赶的埃里克，心里叹了口气。家中才渡过她上一段感情的浩劫，再告诉他们埃里克的事情，会不会全家又开始紧绷起来？ 还有她未来的选择，如果她决定回去了，那埃里克怎么办呢？在他们的恋爱关系逐渐认真起来以后，她是不是需要告诉埃里克自己的过去，李茉着实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事实上，她不知道如何对除舒乔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开口说那件事，连薇奥拉也不知道。 薇奥拉刚来纽约的时候，问过李茉为什么顾语存没有来，她只是说他们分开了。薇奥拉感叹了一句可惜后也没有多问她什么，舒乔自从听李茉说过一遍以后也没有再和她提起过这些，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和余老师来往了。尽管没有人再和李茉说起，但是她知道，他们其实都好奇，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她，包括埃里克。 第135章 找回真相吧，这次我陪你 晚上，埃里克趁父母都睡着了，偷偷溜进了李茉的房间，李茉也知道他会来，任由他轻手轻脚地上床，从身后抱住自己。 “宝贝，我妈妈是不是太唠叨了，我一晚上都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埃里克紧紧抱住她，呼吸着她发间萦绕的香气。 “没有呀，我也很喜欢和你妈妈聊天。”李茉伸手揉揉他的头，埃里克的头发软软的，也很蓬松。李茉每次揉他的头发，埃里克都会很享受，就像一只得到主人认可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爱慕地看着她。 “她说要互相拜访父母，你教我说中文吧，我也会喜欢和你家人聊天的。”埃里克亲了亲李茉的侧脸。 “在这之前，其实我一直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李茉坐起了身，她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此话一出，埃里克也端正了态度，坐起了身，他看着垂下头去的李茉，明白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只要她愿意说，他就要认真对待。 “其实我对把男友带回家这件事有些阴影，我的前任...”李茉断断续续说着发生过的种种，她不敢看埃里克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膝盖，说着因此失去的家人，落下了泪。 “噢...这才是你一直担心的。”埃里克思考了一会，又双手捧起李茉的脸。 “埃里克...”她想道歉，一直以来都不是埃里克不够好，而是她隐瞒地太多太多了，多到她不敢让埃里克知道真实的自己是怎么样的。 “哭出来吧，我在呢。”埃里克将她抱住，劝她哭出声，他明白李茉的情绪积压并非一朝一夕，倾诉是一方面，哭泣有时也是排解情绪的方式。 像是某种信号，五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倾泄而出，李茉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放声哭泣，埃里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他们认识这么久了，李茉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哭泣过，让他觉得真实又可爱。 “我哭好了。”又哭了一阵，李茉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说道。 埃里克取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我没有在这件事里找到任何你做错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你很委屈。” “如果我不认识我的前任，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啊。”李茉拧巴地说，她不接纸巾，将眼泪都蹭在埃里克的睡衣上。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吗？你并不知道，你只是在那个时间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这是错吗？我想你们一定也有过很浪漫的故事吧，他一定也曾经对你很好，所以你才会选择和他约会，和他订婚。”埃里克道。 “我感觉那一切或许都是假的，他在伪装而已。”李茉轻叹了一口气。 “可你的感觉是真的。那些你感觉到被爱的瞬间，你可以当作他真的爱过。”埃里克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李茉说，“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应该从自己出发。” 李茉愣了神，这些年她一直想着顾语存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她竟然为了如此飘渺的感情折损了一个家人，她的后悔莫及，始终是对于自己识人不清带来的伤害，而完全忘记了他也曾经那么爱过。只是结局不好，就能否定全部的经过吗？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埃里克胸前的那块泪痕。 “好啦，你想通了就好。我其实，感觉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心事。”埃里克不介意，他脱下了那件有泪痕的睡衣，继续抱着李茉，“我不是个很大方的人，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哭泣。” “我可不是为他，我是为自己。”李茉舒服地依偎着埃里克的胸膛，她感觉好温暖。 “说实话，你有没有一点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埃里克突然问道。 “为什么你说是真相？我觉得一切显而易见，就是我前任让某个试图报复我的女孩有了个孩子。”李茉不想去思考曾经的是非，她只觉得当下自己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不干涉他人的因果，这是她五年里学到最重要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疑点重重，如果你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会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吧，我不想你这样生活。你不觉得那个你提到的女孩真的很傻吗？结婚，怀孕，生孩子，这是多重要的事情啊，但是她居然把这些作为复仇的筹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埃里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也许因为我是局外人，所以我才说得这么轻易吧，这些年你一定很难。” “埃里克...她很傻或者他被利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没那么在意了。”李茉嗫嚅道。 “你确定吗？你不在意是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因为你一直试图在逃避这些真相？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回国去查明当年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我会陪你一起。你不能因为这件事一直苛待自己，回避你的家人，他们都很想你。”埃里克爱抚着她的头发，像抚摸着绸缎一般。 “我并没有回避我的家人...”李茉还想嘴硬，然而这些固执的偏见顷刻被他眼里的似水柔情融化。 “如果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或许你会有新的判断，如果你还认为是自己的错，和你的二哥二嫂道歉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悔的了；如果新的判断是这件事你可以坚定地认为自己没错，那也可以打开自己的心结，继续做那个骄傲的公主，而不是逃来纽约的，落跑者。”埃里克说道。 “这么简单吗？”李茉皱着眉问，早在她心中打成死结的事情，被埃里克轻易梳理了。 “我们还没有开始做，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总可以试试。”埃里克亲吻着李茉的额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我知道你爱我，而且，我知道你想娶我。”李茉俏皮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埃里克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他原本计划着旅行结束回到纽约，他就要向李茉求婚，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只是自己默默去李茉最喜欢的珠宝店买了钻戒。他知道李茉不喜欢太隆重的阵仗，因此他计划着在旅行结束回到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和她求婚的。 “我看到你行李箱里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了，你放了三本漫画书都没盖住。”李茉狡黠地眨眨眼，“选得好，是我喜欢的牌子，但是我想先问出这个问题，埃里克，你希望我嫁给你吗？” “认真的吗，我当然希望娶到你。”埃里克有些感动，随即单膝跪在了床边，“李茉小姐，作为一个绅士，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应该我来提问，尽管戒指在我的房间，我一会儿才可以拿来给你，但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但是我想保留我的姓氏，这样可以吗？”李茉愉快地接受了，五年了，她第一次觉得如此踏实。她将手轻轻放在埃里克的掌心，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许可，这是对他的完全信任和接纳。 “当然可以，我没有中文姓氏，我的中文名可以跟你姓。”埃里克也开心地起身，抱着她在房间转圈，“我去给你拿戒指，然后我们可以规划婚礼。” 第136章 链接感 第二天，李茉和埃里克向他的父母公布了这个重要的决定。格伦先生和莱斯利女士又惊又喜，尤其是莱斯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住地拉着李茉和埃里克说恭喜。 “实际上是我先向埃里克求婚了。”李茉有些骄傲地说，她喜欢这样掌控着主动权的感觉，埃里克也宠着她，作娇羞样捂住了脸。 “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士，我们很欢迎你成为家里的一员。”格伦先生热情地拥抱了李茉，他甚至想着儿子在去李茉的家乡时候能不能将他也带上，他一直就沉迷于东方的文化底蕴和传说故事。 “小茉，你告诉你的父母了吗，这在我们的文化里是很重要的。”莱斯利也拥抱了李茉和埃里克，然后问道。 “我还没有，我回去了就和我家人写信说这件事，除此之外...”李茉浅浅一笑。 “我们打算先办婚礼，然后回江城拜见我的岳父岳母。”埃里克忍不住向父母宣布。 “噢！你们要回国探亲，这是另外一个好消息！”莱斯利惊呼，“这算是蜜月旅行吧，那我们不能打扰，但是下次你再回家...” “下次一定邀请您。”李茉爽快地答应，这次回国不算是蜜月，他们昨晚已经规划好了去海岛蜜月旅行，回国会在蜜月以后，但是她和埃里克达成一致，他们回国除了探亲之外的目的保密。 “那我们今晚开一个小型的聚会，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的大儿子和女儿，让他们也带上家人一起来，给他们介绍你，我最可爱最贴心的小茉。”莱斯利说着就要去打电话给埃里克的兄长和姐姐，虽然是家庭聚会，也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她忙碌着也觉得甚是开心。 “你的哥哥姐姐不住在这里吗？”两人一起出门遛狗的时候，李茉问埃里克，”今晚能赶来吗？” “在，但是他们都各自都有家了，我哥已经结婚了，姐姐有男友，你知道我父母住在山谷里，他们在城区，所以除了节日不会经常往来，哦，我姐姐每周和我妈妈一起去一次健身操的课，其他，没有了。”埃里克说道，“这样会很奇怪吗？” “是我的问题，我总是忘了你们是西方家庭，那你去了我家可能会觉得有点拥挤。”李茉拉着埃里克的手臂，笑着和他说，“我家大哥二哥都和我父母住在一起，还有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你看过照片的，大哥的女儿叫朵朵，二哥的儿子叫榕宇，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是淘气的时候。以前他们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每周我们也都会有一次家庭聚会，我父亲和两个兄长做饭，吃完饭了我们就一起玩牌，谈天说地。” “我一直也很怀念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一推开房间的门，我哥在隔壁打架子鼓，我姐姐在自己的房间和她的好友打电话讨论她喜欢的男生，但是他们长大了，读大学后就离开了家，我妈妈试图挽留过，说家里房子很大，她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但是他们都拒绝了，还说和父母住在一起很失败，后来我去读大学的时候我妈妈就不会尝试这样的挽留了，她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分离，但是我知道她还是有些失落的，她喜欢家庭成员之间的链接感。”埃里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也喜欢，所以我也会喜欢你的家。” “你没有想过回到镇里吗？或者去这个州里其他的大城市也可以，离你的父母近，保留了你喜欢的链接感，还能舒服一些。”李茉说道，埃里克从小居住的小镇了，和纽约这样的大都市在经济上没法比，但是也有它的好处。 “你确定吗？这里只有一家中餐厅，想去唐人街的话要开四个小时的车，而且冬天很冷，从十月份到四月份都会下雪，有时候五月份也会。”埃里克大笑了一阵，然后正色道，“你现在也是我的家庭成员了，我们会有新的家庭，会产生新的链接，你不必为了满足我这样的期待就切断自己的梦想，而且你会离开舒乔奶奶，离开你的朋友薇奥拉，那样我就太自私了，我也知道你要做的不止是现在的成就，我虽然现在只是个小经理，但是我也有自己想达成的目标，这些都是这个小镇没法给我们的。” “我离开自己住的小镇去读大学的时候和你一个想法，我每次离开家的时候都很不舍，但是我似乎更憧憬明朗的未来，埃里克，和你结婚的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的确不满足于现在的成就。”李茉就地坐下，山谷里的空气清新，环境很美，她的心情也很舒畅。 “我尊重你的野心，我也为我妻子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感觉非常骄傲，这本来就不是会被性别定义的一种生活态度。女人也可以有领导力，有对未来的期待，可以不止是妻子和妈妈。”埃里克在她身边坐下，欣赏地看着越来越美丽自信的李茉。 有些玫瑰的绽放从来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更好的自己，她一直就是这样的玫瑰。 埃里克的家庭聚会结束，李茉忍不住给父母打了越洋电话。 晚上的聚会很像是她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每周一次的聚会，埃里克的哥哥姐姐不是难相处的人，埃里克的哥哥娶了一个白人女孩，是一个外向开朗的美人，生了一双儿女。饭后一家人在一起相谈甚欢，埃里克的姐姐回去以前还说要去纽约找他们玩，想参观李茉的公司。这一切都很像回家，李茉也思念起了自己的家人。 李茉算好了时间给家里打去了电话，父母早就给她写过家里的号码，她也烂熟于心，只是一直不敢拨打，在埃里克的鼓励下，她拨通了家里的号码，是父亲接的。 “爸爸，我是小茉。”李茉听见爸爸的声音从那一边传来，她的心就忍不住颤抖，她想哭，又怕父亲担心。 “小茉？小茉，你好吗？”李卫国听到女儿的声音语无伦次，“你好吗，小茉？”兄嫂们原本准备出门上班，听见爸爸叫了李茉的名字也围来了电话边，周雪梅原本在准备朵朵和榕宇的早餐，也放下了手里的餐盘跑来了电话边。 “爸爸，我很好，我很想你们。”李茉按捺住自己哽咽的哭腔，但是忍不住泪水。 “小茉，我是妈妈。”周雪梅敏锐地感觉到女儿的声音不对，明白她一定在电话那边泪流满面，也禁不住流下了泪，“我们自从装这个电话开始，每一天都在等你来电话，我们也很想你。” 第137章 婚礼 只言片语无法将彼此的思念透彻表达，李茉告诉家人们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然后向他们介绍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我现在和一个美国长大的男孩在一起，他叫埃里克，他是混血儿，他的妈妈是华人，我们下个月就会回纽约举行婚礼，等婚礼结束，我们会回去一趟。” “噢！这很好，小茉...”周雪梅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应道，她的眼神不自然地看了一眼丈夫，唯一的宝贝女儿出嫁了，身边除了舒乔算是娘家人之外她们没有一个到场，这让她觉得有些辛酸。江城的女孩若是远嫁，都要由女方家里的长辈们送嫁，以示女孩娘家是有人撑腰的，但是纽约相隔万里，他们也许都没有机会见到女儿的婆家人。 “爸爸妈妈，如果有机会，你们也愿意的话，回到家我想再办一场婚礼。”李茉小心翼翼地说，“婚礼的支出我会给你们...” “女儿，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妈本来还觉得有点可惜参加不了你的婚礼呢，你放心交给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省城的机场接你的。”李卫国欣慰地说，他刚才接受到了妻子没那么开心的原因，现在小茉愿意回国再办一场婚礼，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李承志也立马接了话上去：“大哥现在也买车，到时候我们都会去接你的。” “二哥也会去。”一直寡言的李承良也在此时默默地跟了一句。 “大哥，二哥...”李茉的眼睛又笼上了一层泪，这些年兄妹之间的隔阂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两位兄长仿佛还像以前那样。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也许当他们能面对面坐下来聊开心结，才能彩彻区明，她期待着那一天。 放下电话，她还久久缓不过神，埃里克贴心地为她端上了一杯热茶，问：“所以，你家人的态度怎么样，对你，对我这个洋女婿？你和他们说了我有一半华人血统了吗？” 李茉被他逗笑了，没想到埃里克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中国家人们如此在意，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我说了，我还会给我父母寄一些我们的合照，让他们对你有点基本的了解，然后就看你发挥了，要好好学中文，好吗？” “我一直就想学！我一直觉得很抱歉，我们可以用英文和法语沟通，甚至西语，但是我一句中文都说不流畅，这样对你有些不公平，我发誓我会好好学习的，你说我回去找个中文老师怎么样？”埃里克托着自己的下巴苦思冥想，还有一个月就要见到岳丈岳母了，他从小到大真的浪费太多时间了，到时候没法好好表现，他们怎么会喜欢他呀！ “我会教你，可是一个月速成是不太可能的，学习语言是需要环境的。”李茉将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家人很好相处，很多生活习惯其实和在你们家差不多，你很可爱，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西式的婚礼没有那么复杂的流程，他们只用预约好场地就可以。在埃里克的家乡盘桓了几天后两人回到了纽约，通知了各自的朋友们参加婚礼，薇奥拉是李茉的伴娘，埃里克邀请了自己的一个朋友作为伴郎。 还有最重要的，舒乔，李茉唯一的娘家人， “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固执呢？”舒乔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纱给李茉试穿，忍不住打趣她。 “家的感觉。我以为我早就可以对这种感觉不再产生依赖了，其实我本来去埃里克家也没有那么多的期待，可是他的家人真的都是很好的人，让我想到了我们家，还有埃里克。”李茉努力吸着气，她这几天长胖了一些，她未来婆婆莱斯利做的饭菜太对她的口味了。 “埃里克一直是个很好的男孩，但你之前并没有想要和他更进一步接触的感觉，上次薇奥拉在的时候我也不好问你，你...”舒乔为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站在李茉面前，认真地端详着这个美丽的新娘，素面朝天，长发散乱，可依然是个美丽的新娘。 “奶奶，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李茉看着舒乔的眼睛，粲然一笑，“我以为他...至少会介意我曾经定过婚，可是埃里克完全没有，他只关心我的情绪，这次回国也是他提出的，他希望陪我一起找出真相，让我洗清我心里的罪恶感。埃里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也十分爱我。” “哦？所以你接受埃里克的求婚，只是因为他在你和你前任的事情上表现镇定？”舒乔抱着双臂，挑了挑眉，“李茉，这对埃里克来说并不公平。” 舒乔当然希望李茉可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婚姻关系，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埃里克在那个瞬间给了她情绪支撑，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甚至当李茉从这样的感激中抽身出来以后，会很难面对婚姻里的柴米油盐。 “不是的，奶奶。”李茉自信地笑着说，“我真的已经没有那么在意顾语存了，事实上，在我接受和埃里克恋爱之前，我就想明白了自己因为偶遇了不良人而蹉跎自己的时间有多可笑。所以我想要精彩的恋爱，我想要更好的人生，这一切和顾语存无关，这是我的人生。所以现在我选择和埃里克结婚，也是因为我现下很爱他，也觉得他是值得我盘起头发，穿上婚纱做他的妻子的人，将来我们会怎么样，我没有那么多的执念，非要白头偕老或者将自己的一切希望和理想捆绑在谁身上，我只想自己掌控这一切。” “小茉，你长大了。”舒乔抚着她的脸庞，站在她面前的李茉仿佛涅盘重生了，她相信一定是感受到的爱滋养了李茉，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坚韧。 埃里克的父母和亲近的家人们从他的故乡赶来，他的父母在边上的郡县有一套自己的花园别墅，一大家人住了进去，等着仪式的举行。婚前，莱斯利亲自为李茉盘发，这件事本来应该是李茉娘家的女性长辈们做的，她自告奋勇。 婚礼仪式的布置和李茉公司的新项目撞了时间，都是埃里克和他的伴郎策划的，所以李茉在婚礼时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婚礼现场。她没有想到埃里克居然这么明白她想要的一切，站在鲜花密布的走道尽头的是一身纯白西服的埃里克，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他。 第138章 你中文说得真好 李卫国夫妇和两个儿子早早地来到了机场等候，江城机场今年才通了国际航班，李茉和埃里克不需要去海市辗转回来了。一家人并不知道国际航班的出口具体在哪里，李承志带着李承良去了二号出口，李卫国夫妇守在一号，所以李茉一出海关就看见了父母，然而他们并没有认出她，也许是她身边还有个陌生的埃里克，她盯着他们看了许久，他们的眼神还望向别处，一点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爸爸已经满头银发了，佝偻着背，妈妈也好像矮小了许多，她的眼神落在了妈妈的外套上，这是那次他们去广东的时候，她陪妈妈去买的，五六年过去了，这件外套还是以前的模样，她一定穿得十分小心。 李茉走到父母面前，驻足。他们像是不敢认一般，看了很久。周雪梅颤抖着声音叫道：“小茉...”，而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拥抱后是珍爱地端详着女儿的脸。 李卫国则是对这个女婿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用英文说：“嗨，你是，埃里克？” “是，我叫埃里克，爸爸你好。”埃里克在李茉的教习下已经会说简单的问好了，他觉得李卫国并不是很想拥抱他的样子，就伸出了手和岳丈握手。 “你中文很好啊，长得也很精神。”李卫国一见面就觉得埃里克不错，他做心理建设好几天了，李茉告诉他们埃里克不是很会说普通话，他心里还在犯难怎么沟通，甚至有些害怕。但是埃里克很有礼貌，长得也不完全是白人的模样，除了发型，跟中国小伙子也没区别。 “爸，他就会几句。”李茉见埃里克没听懂，转头和他解释道，“我爸爸说你中文很好，长得也很英俊。” “爸爸，你的中文也很好。”埃里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 这话一出周雪梅和李卫国笑得乐不可支，带着他们去找两个哥哥，要带他们一起回家。 李茉轻轻拍了一下埃里克的手臂道：“我爸的中文有任何可能性不好吗？他说了快六十年中文了。” “我太紧张了，宝贝，你教我的我都不太记得了。”埃里克捂住了嘴，“我感觉你爸爸挺喜欢我的，所以我也要夸回去，那我一会儿应该对你哥哥们说什么？” “你...”李茉正想着，就看见了大哥李承志，他身后还跟着李承良，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小茉，这是埃里克吧？”李承志快步迎了上来，接过李茉肩上的背包，又用英文对埃里克说道，“欢迎回家。” “谢谢，我是埃里克，大哥你好。”埃里克听见熟悉的语言，又开心了起来，但是他吸取了刚才的经验不敢夸大哥英文很好。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大哥会说英语。”李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大哥曾经是高材生，会说英文和德文。 “我担心我对你们说英文是不是不礼貌，但是很抱歉我的普通话真的不太好。”埃里克对李承志说。 “我和李茉都可以给你翻译，别担心。”李承志说道，他对这个妹夫的第一印象不错。他这几年在厂里升职成为了技术主管，去国外出差了两次，印象都不是非常好，一直在心中暗自努力期待着有一天师夷长技以制夷。但是这个妹夫并没有外夷身上的傲气，埃里克十分和气。 “这是我二哥，二哥，这是埃里克。”李茉拘谨地垂下头，仿佛并不是在介绍李承良和埃里克认识，而是在忏悔。 李承良没有看埃里克，他走上前，抱了抱李茉。这样的行为自李茉长成一个妙龄少女开始就再未有过，对他们现在的年纪来说也是有些令人尴尬的亲密。而李茉也完全不抗拒如此的亲密，她的眼泪汹涌而出，也抱了抱李承良。 “小茉，你回来了，真好。”李承良哽咽着说。 李茉使劲点头，她心里明白，二哥的确不再怪责于她了，这拥抱泯灭了他所有的怨念和曾经那些遗憾。 “我们到家啦！”李承志在巷子口停下了车，天英巷太窄，把车停在家门口会影响通行，所以都是停在巷子口再走回去的。 陆英和葛爱华带着朵朵和榕宇也早已等在了巷子口，李茉一下车，陆英就激动地牵着她的手：“小茉，欢迎回家。” “大嫂，二嫂...”李茉轻声叫着她们，尽管一路上她都在观察二哥，但是对于二嫂，她还是有些歉意。 “孩子们，小姑姑回来了。”葛爱华搂着朵朵和榕宇说道，“小茉，我们都很想你，欢迎回家。” 榕宇有些胆怯地躲在妈妈的身后，偷偷看着陌生的小姑姑和那个长得又像中国人又像老外的小姑父。朵朵却不怕生，她示意李茉蹲下，在她身上嗅了嗅，又跑去埃里克身边，闻了闻，而后大胆地问李茉：“小姑姑，你和小姑父身上为什么都这么香，和我妈妈的香水一样香。” 她语速快，埃里克听不懂，以为她是想和自己玩，求助地看了看李茉。李茉抱住了乱跑的朵朵：“我们都用香水了，你喜欢吗？” “嗯！”朵朵又从李茉怀里挣脱，跑去了埃里克身边，“小姑父，长得真好看。” “我小侄女朵朵，她说你英俊。”李茉无奈地翻译，这丫头这么小就知道以貌取人了，跟自己，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朵朵，你漂亮。”埃里克弯下身对朵朵说，这次他夸对了。 朵朵也非常大方地接受了他的夸奖：“谢谢，我妈妈说我像小姑姑。” 第139章 千金彩礼 “感觉并没有什么改变。”李茉推开了门，下意识地和埃里克说道。 突然她发现自己竟然选择了一个完全不知道过去这里怎么样的人来说这句感慨，正觉尴尬，埃里克却温暖地回复她：“所以我们才会叫这里故乡。” 是呀，他们从省城回到小镇的一路上，她见识了自己家乡这五年来的变化，街道越来越宽，也开始建起了高楼大厦，如果是她自己走在外面可能都会迷路。但是一推开家门，却还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连家具的位置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有家里的味道，她一直觉得味道是种很私人的东西，比如客厅里的沙发垫子上总是有饭菜的香气，那是因为家里的餐厅紧挨着客厅，再比如她房间的枕头上还会有皂角粉的清香，还有她的梳妆台周围会有的护肤品甜香，过去的五年她总是在商场的香水里反复寻找这样的香味，但是怎么都不像...这些味道组成了家，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哪怕是蒙着眼睛走进来都能知道是她的家。 “哇，这里有很多你的照片。”埃里克将背包放在李茉的房间里，他看到梳妆台上有许多他没见过的李茉，拿起照片欣赏，“你小时候真的和朵朵很像。” “是啊，我小时候拍照的机会很少，每次要去照相都要盛装打扮，重新梳头发，洗脸，换上新衣服...所以我小时候并不是很喜欢照相。”李茉也笑着看那些照片，她小时候并不懂拍照的机会有多难得，总是要爸爸妈妈哄着骗着才愿意去照相。大哥永远是最配合的那一个，二哥则是比她还要淘气不懂事，对着照相师做鬼脸，吐舌头。她长大了就开始喜欢照相了，可是二哥还是不喜欢，他最认真的照片也许就是和二嫂的结婚照了。 “宝贝，我现在去送礼物会不会很失礼，我妈妈告诉我进门就要把礼物给你家人，这是礼貌，可是刚才手里行李太多了...哎呀！我忘了换鞋了，你怎么忘了提醒我？”埃里克打开行李箱才记得妈妈对他的嘱咐，他们自己的行李没有带多少，带来的都是给李茉的家人准备的礼物，多数是莱斯利准备的，两个孩子的都是埃里克自己挑选的。 埃里克手忙脚乱地翻着行李箱，又瞥见自己带的拖鞋，开始担心进门没有换鞋会不会引起岳丈岳母的反感。李茉见丈夫一惊一乍的也觉得好玩，或许这就是毛脚女婿吧？埃里克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听不懂别人说话，对哪里都新奇，他只能完全依赖他的妻子李茉，但是李茉刚才也才反应过来，虽然到了家，她现在最依赖的也还是埃里克。 即使他看着傻乎乎的，却依然可以保护她。 “现在我们要出去和我的家人们聊天，然后你给他们礼物，这样会比较好。”李茉摸摸丈夫的脸，“别那么紧张。” 埃里克不紧张的方式是直接扛着行李箱出去给大家分礼物，莱斯利夫人准备了西洋参等补品，还有手表，化妆品等，埃里克则是买了许多许多的巧克力，糖果，玩具给两个孩子。 还有最重要的，埃里克掏出了一个李茉都没见过的盒子给周雪梅，一定要她收下。 原以为是项链或者什么饰品，周雪梅表达感谢后接过却觉得沉甸甸的，打开看见了满满一盒的金条。这个举动震惊了李家所有的人，连在做饭的李卫国都穿着围裙出来看，谁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周雪梅觉得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要塞回给埃里克，他也连忙摆手说这个不可以还。李茉也不明所以，埃里克准备礼物之前都和她商量过，唯独没有提这个无比昂贵的厚礼。 埃里克推脱不下，直接把那一盒金条放在桌子上，对周雪梅说：“彩礼，小茉的。”然后转头对李茉说，这是莱斯利夫人给他的，要他一定交给李家父母，还教了他婚嫁传统有彩礼这一说，为了显示诚意，当然是越贵重越好，想来想去别的都不好带，就让他带了一盒黄金。 “可是...”周雪梅听懂以后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现在总不能说这也太贵重了，李茉是他们的千金，是掌上明珠，可是也不能用黄金和明珠当彩礼啊。 “小茉，你这个埃里克，是什么背景啊？”陆英忍不住小声问李茉，她看小妹的神情也是没有预料到埃里克这一惊人举动。 “他是个市场经理，他爸倒是有个公司。但是...”李茉也小声对大嫂解释，“我说他那包怎么看着那么沉呢，还超重，原来是背了这个。” “也是人家的诚意了。”葛爱华从李茉手里抓了把瓜子，也加入了小声议论组。李茉对二嫂的举动有些受宠若惊，她原本以为和二嫂到底会有些疏远，回到家，她却还像原来那样对自己。 “小茉，这...”还没等李茉感动完，周雪梅又求助地看向女儿，说起来有些奇妙，她真是不知道拿这一盒叫做“彩礼”的金条如何是好。 “妈妈，你们收下吧，这样他才会放心。”李茉轻松地笑了，她知道埃里克就是直截了当的，此刻李茉的父母收下了彩礼，他才会视为对他们婚事的认可。周雪梅听从女儿的话，从埃里克手里接过金条。 埃里克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这个孩子。”周雪梅有些嗔怪地笑道，哪有送礼的对收礼的致谢的。 “我会和李茉百年好合。”埃里克认真地回答，这句也是妈妈教他的，但是他说起来确实拗口，又立马转了英文说道，“谢谢你们，养育了李茉这么好的女孩，能娶到她是我的荣幸，我会好好照顾李茉，也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说罢，埃里克也求助地看着妻子，李茉却有些语塞，埃里克并不是因为粗心大意所以才会从进门就手忙脚乱，他只是太重视这件事了，他珍惜和自己的婚姻，所以才会重视李茉家人们对他的看法。在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埃里克做得很好了。 李承志见妹妹不给翻译，自觉地对家人翻译了埃里克的话，又补充道：“这妹夫我是满意了，爸妈，你们也表个态吧。” 周雪梅听完李承志的翻译，也感受到了埃里克的诚意和决心，她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点点头道：“埃里克啊，小茉选定的人我和她爸爸不会反对，我有个建议，不仅你学普通话，我们全家也应该学点英文和你沟通，小茉，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支持，学英文本来就是大趋势，埃里克你要好好学中文哦，这样可以教我们。”葛爱华也愉快地说道。 “我当然也没意见，”李承良见葛爱华表了态也立马跟着说，又对妹妹说道，“小茉，你问问他喜不喜欢打篮球。” “啊，篮球？”李茉有些疑惑，但是又不想错过二哥抛来的橄榄枝，转头对埃里克问道：“我二哥可能想和你打篮球，你要接受吗？” “当然。”埃里克爽快地点点头同意了，“但是我打得不是很好...” “太好了，过两天有个对别的厂的篮球友谊赛，在省城，我们队的小王前几天把脚崴了，你...”李承良还没说完，葛爱华就轻轻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人刚落地呢，你就盘算着让他打比赛，小茉，埃里克，你们别理他。”葛爱华笑着道。 “没事没事，我可以去，我也很感兴趣。”埃里克听了李茉的翻译，也对篮球比赛摩拳擦掌，他在高中进过校队，但是一直替补。 “二嫂，他可来劲了。”李茉无奈地说。 “嗯，看出来了。”葛爱华也无奈，不用李茉翻译她都能看出埃里克有多向往这场篮球比赛，他刚才还有些怯懦，现在两眼放光地看向李承良，恨不得两人现在就去场上试试身手。她也只能拍拍李承良，“队长，这几天组织你们队员练英文吧。” 第140章 她不知道的故事 葛爱华身体痊愈后，李承良最近的精神头又放在了厂里工作和篮球上，恰巧最近有了个友谊赛，他每天下班都要组织糖烟厂篮球队的小年轻们练习。这一任的厂长姓韩，人还算年轻，又是个运动狂热份子，没有吴厂长在任的时候那么多酒局应酬，他一直就看不惯这些。也没有顾厂长在任的时候大搞生产的劲头，现在连需要加班的时候都少之又少。韩厂长喜欢用巧劲，他看不惯人加班，觉得上班时间划水的人才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在下班时间。只要能完成他布置的工作，迟到早退他都不在意。那些拖拉着工作的他也不惯着，处理得干干净净。另外，他推翻了先前两位厂长的唯年资论，提拔了一些他认可工作的年轻中层，比如李承志在车间技术改革里做出了卓越贡献，韩厂长没等他年资到了就给他升了职。 此外，韩厂长非常注重职工们业余时间的灵活，他喜欢运动，也喜欢竞技，他觉得在竞技比赛里能够增加职工之间的默契，有了这一层队友的关系，以后在工作里都能配合得好一些。所以他拉了许多友谊赛，他自己不上场，也会在一旁为厂里的职工们加油打气，从乒乓球到篮球全都组织了厂队，打赢了还可以有额外的奖励。一下子，糖烟厂的气氛就活泛了起来，顾厂长在任的时候大刀阔斧地辞退，解聘成为了历史，韩厂长让每个职工发挥自己的长处，又调和了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让糖烟厂没落下去。连李卫国这样的老职工也更喜欢现在的工作氛围，对新厂长赞不绝口。 宋书记几年前就退休了，跟着大女儿宋胜男去了广东生活，他在天英巷的院子空了出来，韩厂长搬了进去。他说自己就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女儿，不用住那么大的院子，还是将顾家之前的院子空了出来分配给厂里更有需要的职工。那一个院子就被划给了两家人住，一对是厂里的新婚小夫妻，另外一户是张燕一家，她丈夫，这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工总算是在乒乓球比赛的时候被韩厂长记住了，又调了他过往工作业绩觉得埋没了人才，将他也提拔了上来，分了这个院子给他。张燕本来是想着这个院子住过顾家，心里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小茉，但是实在抗拒不了这个诱惑，她家军军逐渐进入青春期，半大小子什么都似懂非懂了，实在不适合再和父母挤在小房子里了。好在李家人也没有对他们搬进去表示不理解，前些年李茉的二嫂葛爱华病着的时候，全家都忙着，她就接了朵朵去她家吃晚饭，李茉的大嫂和妈妈还因此感谢了她好几次。朵朵这个小丫头跟张燕也亲，一口一个燕燕阿姨叫得她心花怒放，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没有女儿的遗憾。 从朵朵那，张燕听说了她小姑姑和小姑父要回来了，本打算等他们休息好了再去看看李茉，谁知李茉和她那个人高马大的洋人老公主动找上了门。 “小茉，真的好些年不见你了，好想你啊。”张燕一见面就给了李茉一个拥抱，一方面是看见李茉确实高兴，另一方面是，她有些心虚，当年顾家和李家的事一整个镇都在传，她知道两家一定是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世敌，还搬进顾家住过的院子，她怕李茉多想。 “燕姐，这几年我家里多亏了你照顾，我今天是特意来谢谢你。”李茉并没有多想，朵朵昨晚在饭桌上和她说过一句最喜欢吃对门燕燕阿姨做的饭，想来这些年张燕也是帮过很多忙，她是真心感谢张燕的。她特意买了水果，又提上了一些礼品来张燕家做客，也是想从张燕这打听一些消息，八卦小道消息，她向别人打听不合适，只有张燕她信得过。 “你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一会儿拿回去，给你爸妈吃。”张燕推脱着不肯要，将李茉和埃里克迎进了家门，给他们泡了两杯茶。 “燕姐，这是埃里克，我老公，我们两个月前结婚的。”李茉向张燕介绍埃里克。 “早听你妈说了，你嫁了个老外，很英俊啊。”张燕打量着埃里克，李茉最后找的丈夫竟然是外国人，这在她预料之外，但是这个埃里克，比她想象得更加俊美。张燕在电视上看见过洋人，个个高鼻子大眼睛，轮廓分明，一头金发。而这个埃里克，除了头发是棕色的鬈发外，和中国人长相并无太大分别，细看他的眼珠有一点偏蓝，可终究还是一个有点过于漂亮的中国男孩的模样。 “不算老外，我妈妈是华人。”埃里克笑着反驳，他别的没听懂，但是老外这个词，昨天去和二哥的球队打篮球的时候，队友都这么叫他。 “妈呀，你会说中文？”张燕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都差些摔在地上，周雪梅明明说过这个洋女婿不会说中文的，她才敢当面评价。 “哈哈哈你别怕，燕姐，他会的不多。”李茉被张燕的反应逗乐了，埃里克太聪明了，放到全中文的语言环境里两天就学了不少词，不怪张燕被吓到。 此时李承良又来找埃里克，球队几个人中午要去小团圆聚餐，叫队长喊上他家洋妹夫一起参加。埃里克虽然语言不通，球打得却是挺好的，人也风趣，队里有个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能给他当翻译，一次练习赛下来他们就都接纳了埃里克。埃里克也很喜欢和这群年纪相仿的队员玩，李茉见他想去就说自己要留在张燕家，哄走了埃里克。 “燕姐，我是想来问你，这家人搬去哪里了？”李茉抿了一口茶，突然问道。 “顾家？你问这个干什么呀？”张燕的手一抖，慌张地看向李茉，“你不知道吗？...也是，你走了好几年了，你家里人想必也不想让你知道吧，说起来也有些晦气，那人差点就死在这屋里了。” 第141章 我的姑姑 “那人？”李茉怔住了，她忍不住在心中祈祷，张燕嘴里说差点死在这件房子里的不是...不是顾语存。 李茉在大学选修了心理学的课程，一开始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从一种科学的方式来解析自己前一段人生的失败。随着课程的推进，她逐渐开始明白有问题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顾语存。她回忆起最后见到顾语存的那天，他在原地呆滞，恍若一棵长在那里的树木。回忆起他在他们分开之前的时间里，竭尽所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努力对每个人微笑，甚至还强撑着去画廊上班。那时，身边并没有人理解他的孤单和无助，并不是因为他缺少渴望理解他的朋友，而是因为大家并不明白心理疾病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二嫂得的病，也是因为受到了沉重的心理打击，同理顾语存。只是因为他不能说，不敢说，最终变成了他心里的一道伤痕。但是并不是不说，就可以当作他没事的。 她那时候就想过，是否要从这样的角度考虑，友好一点与顾语存谈一谈，结束他们的关系。 可是她做不到，哪怕把他想成一个病人，她也无法完全接受。 “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张燕艰难地开口，“你走了以后没多久，顾家人也搬回了省城，但是社里的小林姐，是顾厂长他老婆的远亲，也就是前几年，她和我们说，原本顾家决定把这事低调地办了，毕竟有个孩子在那，生产之前，她娘家爸妈来了，狮子大开口问顾家要这要那的，好像说是家里还有个弟弟，等着她的彩礼去给弟弟成亲，她不肯，跟自己娘家人争执起来了，推搡的时候撞到了...大人没保住，孩子倒是保住了。那家爹妈也真是狼心狗肺，外孙女让顾家养着，还时不时来敲一笔，完全是把那女儿当饭票了。” 李茉沉默了，她曾经那么恨白雨玲，拼命想把关于她的一切从脑海里清空，如今她已经不太记得白雨玲的模样了。可白雨玲，原本也是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啊。她记得，罗娜以前和她说过，白雨玲家境不是特别好，所以也要拼命去打校外工，可即使如此还是过得艰辛。 可李茉最恨白雨玲的时候，也没有希望过关于她的最后的消息，是她的死讯。 “小茉，所以别打听这些了，听了自己不开心。你想你现在过得风生水起的，还有个这么好的老公，现在你二嫂康复了，后头都是好日子，真的没必要再追着那些不放了。”张燕轻轻将手覆在李茉的手上，柔声劝慰道。 李茉低头一看，张燕手上还戴着那条自己从法国回来给她带的手链，银饰都有些氧化了，那天是顾语存和她一起去见张燕的。她不再问张燕，有关于顾语存的事情，想必张燕也决定对她缄口不语顾家人的事情了。 傍晚，埃里克才把醉醺醺的李承良带回家，他有些无奈地摊手，本来几个队友是存了心想灌这个老外的，结果他们倒了一桌，埃里克酒量太好了。回来的路上李承良乱七八糟地指路，埃里克带着他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家。 李茉正在陪朵朵翻花绳，埃里克好奇地凑近看，他觉得很奇妙，一根毛线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就让她们教他。榕宇则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餐厅里看书。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小姑姑和小姑父陪姐姐玩，但是朵朵来拉了他几次，他都不挪动半步。 李茉也是从张燕那里得知，榕宇这些年一直寄养在二嫂的娘家，没有比她早回来多久。回来几天，她从来没见过榕宇哭闹，有时候朵朵小霸王要抢他的东西，他也会让给姐姐。 看埃里克能和朵朵玩到一起，李茉起身让位置给他，自己悄悄走到榕宇身边。榕宇还是不为所动，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姑，就又低头看书了。 “榕宇，你在看什么书？”李茉问道。 榕宇把封面翻给李茉看，又好像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讨好地对她笑着说：“《安徒生童话》，小姑姑。” “这么多字你都认识了？”李茉见他看的并不是图画书，而是一本全部文字的，厚厚的安徒生童话全集。她不由有些震惊，榕宇才读小学，怎么就认识这么些字了，她以为小学生看的书里还都是图画呢。 榕宇乖巧地点点头，又补充说：“有的也不认识，但是外公教我查字典了，不认识的字我就查字典。” 李茉也恍然大悟，葛爱华的父亲以前是个知识分子，榕宇在他们家长大一定是早早就学会了读书识字，她看榕宇看得入神，又问：“你喜欢童话书吗？” “一般，童话都是编的。但是看小姑父，我能想象一下西方的王子的样子。”榕宇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一直对童话里王子公主的长相抱有怀疑，但是看到自己的小姑父后，他脑子里能代入童话故事里那些城堡里的王子了，或者是骑着白马的年轻猎人，又或者是穿着铠甲的骑士。有小姑父的童话，他才觉得稍微实际了一些。 虽然小姑姑很漂亮，但是还是不符合童话故事里对公主的描述。 “你这个小家伙。”李茉忍俊不禁，埃里克这是用那张俊俏的脸把她全家都攻略了，连孩子都没放过。 “榕宇，把你上星期写的作文给姑姑看看。”葛爱华照顾好醉酒的李承良躺下后，看见李茉在和榕宇聊天，插话让榕宇把作文拿给李茉看。 一开始榕宇还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拿出自己的作文本，翻开一页递给姑姑，就脸红着继续看书了。 李茉看着标题，《我的姑姑》，抬头与二嫂相视一笑。葛爱华说道：“老师布置题目，写一个家人，榕宇写的姑姑，还拿了班里的第一名呢。” 李茉低头拜读榕宇的作文，他的字对于一年级的小朋友来说，应该是非常公整清晰了：“我的姑姑叫李茉，她很美丽，她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也像夜空里的星星。她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柔顺，走路的时候会随风拂动。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姑，但是妈妈说不是第一次，我还很小的时候姑姑也经常抱我，可是我不记得了。 姑姑在外国读书，现在在外国工作，今天才回来。她的工作是给别人设计好看的衣服，姑姑自己也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她每天都打扮得像仙女一样，奶奶说，姑姑一直是这样好看的。 我很喜欢姑姑在家，大家都会很开心，就连平时严肃的爷爷都会一边唱歌一边做饭。奶奶也会把姑姑和姑父住的房间的门打开，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和我们说姑姑小时候的故事。 不过姑姑要工作，奶奶说她过几天又会去国外，但是我希望以后能经常见到姑姑，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经常在一起。” 李茉的眼睛湿润了，这个小小的人儿从她回家第一天就偷偷观察自己，也许更早。然后稚嫩却认真地，一笔一划记下家人对她的思念。榕宇看见小姑姑眼睛里闪烁着眼泪，不知该如何安慰，想着或许是自己写得不好吧，小姑姑都伤心了...李茉却亲昵地抱着他：“你写得真好，榕宇，姑姑以后会经常回家的。” 第142章 人生大事 “这个孩子，我爸带久了，识字很早，又好静，和我大哥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葛爱华爱抚着榕宇的脑袋，对李茉说道。 榕宇好静内向，又有些敏感。但是葛爱华并不打算去刻意修正孩子的敏感，换种角度看甚至是一种天赋，他喜欢文字，那就让他去文字的海洋里畅游。她要做的就是鼓励和赞赏，支持榕宇不必和别人一样。 夜里，只有埃里克和李茉两个人的时候，埃里克还是问了李茉白天去张燕家问到了什么。李茉将听到的转述给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埃里克就抱紧了她：“这的确很糟糕...为什么会有父母，用女儿换钱？” 看着他澄澈的眼神，李茉一时语塞，和他解释道，有些家庭会比较看重男孩，因为这样可以把姓氏延续下去。 “我没法理解，但是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你说要保留自己的姓氏了。”埃里克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有些朋友的家庭也会有偏爱的孩子，但是不能完全用性别一概而论。”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今天也觉得很惋惜，我在国内读的学校也很好，她本来应该是一个，至少白领阶层吧，我没想到她的人生那样结束了。”李茉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白雨玲的遗憾收场，并不能让她觉得大仇得报，或是什么。她一开始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白雨玲此刻如果活过来，也一定不要李茉的怜悯。但是事实就是，李茉依然会为她觉得难过。 “那，顾先生呢，你还打算去问清当年的事吗？还是到这里就好了？”埃里克追问。 “我有点想停止，但是我...觉得这样或许太自私了，甚至有点像在炫耀我过得很好。”李茉犹疑着说。 “你的家人们现在已经摆脱这件事了，但是你还没有，对不对？你依然会想知道，为什么他当初会和别人有孩子，还有他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是因为他的心理疾病，还是因为他只是个懦弱的男人。”埃里克猜到了李茉的心思，“你只是想处理好和他之间的最后一点牵绊，这不自私。” “埃里克，你真的可以接受吗？我的意思是，我要处理这件事就会见到他，你也会，因为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去，但是我们会聊当年的事情，你不一定全部听得懂，这件事你真的接受吗？”李茉换位思考过如果埃里克有这样一个前任，需要解决某些心结，她也许没有那么大度地容许这件事的发生。 “可我是最后的赢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不接受的。”埃里克挑挑眉，“虽然我之前的确也有嫉妒过他，但是你的过去，也是一部分的你，我爱的是全部的你。”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保证不能尖叫，因为你尖叫了全家人都会醒，这件事我希望你第一个知道。”李茉神秘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埃里克。 埃里克听话地闭上了嘴，而后打开了那个盒子，惊喜地差点要叫出声，又想起不能尖叫，咬着自己的手，等情绪平复了一些，才压低声音开口。 “应该是三个月了。”李茉看到埃里克眼圈发红，“我应该说你不能哭的，因为你哭了，我也会跟着哭，但是我要当妈妈了，我得控制我的情绪。” “我保证我不哭，我只是太...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要当爸爸了！”埃里克起身绕着床踱步，又走到李茉那边，抱住她，“我有点后怕，我让你坐了飞机，从现在这一刻我会全力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 “冷静，我们的确该想想，行程也许要有些变化了，因为我不确定长途飞机回去...”李茉说道，她刚到家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想到这些天在路上奔波有些觉得过意不去，但这小家伙来得悄无声息，一点提示也没有给他们。 “不行，我会跟公司请长假，他们不批我就辞职。”埃里克底气十足，要在工作和照顾怀孕的李茉之间选择，他都不用迟疑。 “我也担心我的公司，我还得跟舒奶奶和薇奥拉讨论一下接下去的安排。”李茉说，相较于埃里克的工作，她公司的问题更难解决，她至少会缺席半年，或者更久，公司不能因为她个人的问题暂停运营啊，她们才刚把这个品牌做出了一些名气。 李茉原本想着，在她想出怎么和她的两位工作伙伴交流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之前，她让埃里克保密，先不要告诉家人们自己怀孕的消息。一定程度上，她还是想过几天飞回去继续自己的事业，但是自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埃里克，就开始害喜了。陆英是第一个发现的，试探地问李茉不得，机灵地让李承志问了埃里克，李茉怀孕也就不是秘密了。 葛爱华和陆英带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果真是三个月的身孕了。李茉只得下定决心和舒乔说了这件事，想让她为自己后续工作安排给一点意见，因为家人们是绝对不允许她冒着风险再飞回去了，让她做完月子再考虑其他的。 舒乔高兴极了，这些年李茉在她身边就像她的亲孙女一样，有了孩子就是她要有重孙了，她答应再出山一次，顶上她一段时间的工作，让李茉可以安心休息，等她想出办法了再和李茉讨论是否可行。埃里克的公司则是为他保留了职位，等他回去了再重新进行安排。 李茉心里有些无奈，在家久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她有些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早一个月知道，她都不会这么着急回家，现在她和丈夫都成了待业状态了，虽然是短暂的，也让她有些不安。埃里克却一直宽慰她，人是需要休息的，不妨把这段时间当成休息的时间，他不想人生大事都要从工作里抽空出来，现在的状态他会逐渐适应的。 李茉翻了个白眼，说起来是容易，哪有这样的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