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是个妾,混成王太妃》 第1章 主君他还能生吗? 扬州城盛夏的午后。 蝉鸣啾啾。 叫的人心烦意乱。 章韵摆成大字,盯着薄荷绿的纱帐,又急又躁,出了一身的汗,黏腻腻的包裹着身子,窒息感如影随形。 她穿越了。 穿成了林府老爷林如海的第三房小妾。 对!就是《红楼梦》里的那个林如海——黛玉她爹! 章韵,穿越成了林黛玉她小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把《红楼梦》里的小妾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啧,没一个顺遂的! 要说活的好,处在《红楼梦》鄙视链最底端的贾环他妈——赵姨娘,居然是活的最好的一个! 赵姨娘凭什么能蹦跶那么久? 因为她生了两个孩子呀! 章韵陷入纠结。 林如海,大概,不能生了吧? 完球! 据说,他要遣散妾室!让她们出去自寻生路。 然后,绝望之下,原本的章姨娘跳湖自尽了。 章韵就穿了过来。 这么一个烂摊子,该咋办? 唉!没有希望的人生! 章韵捶床。 “呀,姨娘,你怎么还躺着?快起来洗漱,家宴马上开始了!” 大锤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腿长手长,拎着章韵就跟拎鸡崽子似的。 章韵被她放在梳妆台前。 还嘱咐:“快捣鼓吧!” 西洋镜里出现一个肤白貌美胸大腰细腿长的美人。 章韵啧啧赞叹了两声。 穿过来两天。唯一让章韵满意的就是原主的容貌了。 家宴开在后花园临水的亭子里,亭子四周挂了米黄色的轻纱。 明亮的光晕里,纱随风动,竟有几分飘逸虚幻之感。 别说,这样的景致章韵在前世真的没见过。 她摇着团扇,一路晃晃悠悠,跨过垂花门,迎头与一年轻公子相撞。 两人四目相对,年轻公子立马叉手行礼:“小嫂嫂安。” 章韵头疼,一时想不起来这位是谁。 大锤小声提醒:“这是老爷的族弟,借住在府里读书。昨日姨娘落水,还是他把你从湖里捞上来的!” 原来是救命恩人! 章韵立马换上盈盈的笑:“公子客气了!公子请。” 这位公子身量颇高,背影如松,面容似乎也是极俊俏的。 等他走远了,章韵问大锤:“他多大了?” 大锤扯着章姨娘的衣袖:“快走吧,别迟到了。听说十六了,前段时间还有媒婆上门提亲呢。听说是哪个官家小姐看上咱们公子了。不过老爷没答应,说是正在读书,成亲的事要过几年再说。” 果然,长得好看的猪,白菜排着队想拱呢。 章韵到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在了。 宴席分了两桌,林如海和林黛玉,还有林公子一桌。 章韵和另外两个姨娘一桌。 亭子四周放着冰,大热的天,这里也是凉津津的,非常舒爽。四周熏着驱蚊香,惹人厌的蚊子也销声匿迹了。 章韵心情大好,做出柔静的姿态,端正坐着。 席面清爽精致。 林如海举杯:“今日得空,把大家叫来聚一聚,算是给咱们姐儿饯行了。后日早上,姐儿就要随船北上,去她外祖家了。以后见面的日子少喽。” 他很伤感,眼里雾蒙蒙一片,还是强颜欢笑:“祝我们玉儿一路顺风,事事顺遂。” 众人举杯:“祝姐儿一路顺风,事事顺遂。” 林黛玉喝了果酒,泫然欲泣:“爹爹,我不走,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林如海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叹息:“我年将半百,再无续娶之意,你又多病,年纪又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姐妹兄弟扶持,以后……” “如何叫我放心?” “今依傍你外祖母及舅氏姐妹去,正好解我顾盼之忧。” 黛玉红着眼睛,低头不再说话。 两位姨娘也颇为伤感。 饭毕,黛玉随丫鬟回去歇着了。林公子是个聪明人,也告辞而去。 林如海拿出三个黑漆描金小盒子。 “这是五百两,做你们以后的生活花销。你们主母去了,我也心灰意冷,便不多留你们了。有家的回家去,跟着父母兄弟过活。没家的可另嫁,也可找个庵子或者道观过活一生。” 管家把盒子分发给三位姨娘。 另外两位姨娘泣涕涟涟:“主君,留下我们吧。” 林如海摇头:“我身子大不如前,晚走不如早走,这是为你们好。” 章韵打开盒子,里面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静静的躺着。她换算了一下,如今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和后世的两千块差不多,五百两,相当于一百万。 啧,是个厚道的前夫哥! “如海愧对三位娘子。”他站起来理理衣裳,郑重下拜,一揖到底。 章韵心头突然涌上一点难过的情绪。 他是个端方儒雅的君子。 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两鬓却已生了白发。 往事在脑中快速闪过,章韵把心一横,盈盈下拜:“主君和主母大恩,无以为报。我想留在府里,为主母上香磕头,等主母周年祭,棺椁落了葬,我再出府不迟。” 梅姨娘连连点头:“对,对!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时间了,还请主君成全。” 林如海和贾敏的感情果然极好,看在主母的面子上,他同意三个姨娘再留一留。 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好,章韵躺在窗前的躺椅上沐浴月光。 大锤坐在藤椅上替章韵打扇子。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姨娘,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回家跟着父母兄弟过日子吗?” 章姨娘的爹是个落第秀才,起初还有两分才气,考了五六回不中,慢慢的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祖上积攒的家底很快便败光了。 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章韵她娘操起杀猪刀做起了杀猪匠,这才勉强给一大家子糊口。 等章家老大长到二十岁,家里还是一贫如洗,便打算把章韵卖掉,换些银子给章家老大娶妻。 也是章韵命好,走街串巷卖冰饮子的时候被外出的林家主母贾敏碰到,看她气血足,屁股大,便花五十两银子买了她,给林府老爷林如海做妾。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 回去肯定会被再次卖掉。 卖给好人家还好,辛苦些,总还能吃饱饭。 运气不好,要是碰到暴力男,每天不得鼻青脸肿? 运气再差点,卖进勾栏瓦舍,这辈子就完了! 做小尼姑小道姑?更不可能了! 普通的道观和尼姑庵里,都是最最底层的女人。像她这样一个年轻的,有几分美貌的女人,大概率要沦为庙宇的祭品——男人的玩物。 章韵已经想了两天了。 最好的去处,就是生个孩子,继承林府的一部分财产和家世,然后徐徐图之。 章韵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大锤,你说主君他还能生吗?” 第2章 她去敲门了 大锤默了默。 “按说,这个岁数还能生。但老爷子嗣上似乎比较艰难。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小姐一个公子,公子长到三岁还没了!” “姨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呀!你不会是……?” “可是姨娘,老爷能生是一回事,他不和你睡,那你也生不了啊!” 章韵打个响指:“说的也是!” 以前的章姨娘,就是,太老实了。 林如海本来一颗心都在夫人贾敏身上,近几年贾敏身体不好,林如海在家的时候,恨不得时刻在她身边守着。 来章姨娘这里,还是被贾敏催着赶着才肯来。 她说:“章姨娘身家清白,要是生个哥儿,以后咱们玉儿也能有个依仗。” 她这么说,林如海只能乖乖就范。 等他到了章姨娘屋里,她紧张的手足无措。 章姨娘总想着,这么好的郎君,真是便宜自己了,自己何德何能啊! 林如海看她战战兢兢,以为她嫌自己年纪大,不大乐意敦伦,也就兴味索然。 俩人躺在一张床上十几次,真正做过也就两次。 这个频率,能怀孕那真就是上天垂怜。 可如今的她不一样了啊! 她是蛙岛精心培养的特工,专门盗取机密文件和高科技军事机密。 她除了学业优秀,色诱也是培训的重要一项。 大锤看着自家姨娘色狼一样,眼冒精光,她抖了抖:“姨娘,你别这样,我害怕!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章韵拍了她一巴掌。 “想得美!” 又问:“林公子住哪里?” 有必要的话,得开个双保险!年纪大的不行,年轻的总行吧? “后花园的风荷轩。就在那一片竹林后头,离后门很近。” 章韵打个哈欠:“困了。明儿上午你去找把锄头,再弄一点蔬菜种子来。” 大锤不理解,但尊重,她励志做个好奴才。毕竟自己吃的多,穿衣裳还费布料。错过自家姨娘,愿意养她的人真不多。 第二日上午,大锤跟花匠借了把锄头,让采买的厨娘买了几包菜籽。 章韵吃好早饭,先去小佛堂给主母上香。 不想碰到了黛玉。 啊啊啊啊! 书里的小才女啊! 她最喜欢的黛玉啊! 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了! 黛玉样貌极好,集合了林如海和贾敏的所有优点,眉目婉约,钟灵毓秀。 只是小小年纪,身上已有了几分愁苦之气。 章韵立在门外,等她拜完起身,才上前打招呼。 “玉姑娘好!” 黛玉看一眼章姨娘,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眼睛清凌凌的,丝毫不见往日的木讷怯懦。 “章姨娘好!往后,麻烦姨娘了。烛台香炉每日都要擦,纸钱元宝也别忘了烧。元宝我回去叠一些送过来。” 章韵郑重承诺:“好。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心。” 黛玉福身:“谢谢姨娘!” 章韵看她瘦弱伶仃,不由心疼:“姑娘,多吃饭,多活动筋骨。老爷,还指望姑娘养老呢。” 黛玉一怔。眼睛亮起来。 她身边的小丫头提醒:“姑娘,该回去吃药了。” 章韵上了香,打扫了一遍小佛堂。 出了一身汗。 她专门走到月洞门前的廊下,瘫在长椅上吹穿堂风。 林如海一身青衫,冠冕高束。施施然而来。 看到章韵,他明显一愣。 章韵心里啧啧称赞。 不愧是探花郎!虽然年纪大点,这风姿气度,足以令人心动。 怪不得章姨娘那傻货爱慕他。 那双鸦羽样明亮灿烂的眸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他。林如海心里纳罕,这章姨娘与往日倒不同。 章韵赶紧行礼:“主君安!” 林如海抬手,从她身边走过去。 章韵鬼使神差的叫他。 “主君。” “嗯?”林如海转身,黑沉沉的眸子微眯。 章韵粲然一笑:“姑娘年纪小,离家远,主母可能不大放心。我昨晚梦到她,说是姑娘身边得有个得力的嬷嬷管着带回去的东西。还说财帛动人心,别人家,总不如自己家自在。” 林如海直直的望过去。 面上一丝情绪也不露。 半晌,他才问:“她怎么不来我梦里?” 章韵心想,这谁知道呢?我也在胡编乱造啊! 不过是因为自己前世看过?红楼梦?,知道黛玉身边的嬷嬷和小丫鬟都不怎么顶事。这才想着提个醒,换个顶用的,把钱财看好了。 章韵低眉敛目:“可能是主君日日操劳,主母不忍打扰吧。” 说完她便溜了。 章韵有点后悔,不该多管闲事。她如今自身难保! 三个月后她就得出府。按正常流程,她会被原主爹妈兄长再卖一次。 谁知道会被卖到什么犄角旮旯离去…… 自己的小命还悬着! 操什么闲心呐! 章韵回屋取了锄头和菜籽,便往后花园的竹林而去。 她和大锤花了一上午,把一片芍药花拔了。 大锤害怕的要命:“姨娘,这是老爷的花,咱们吃老爷的饭还拔老爷的花,是不是不太厚道?” “啊?你怎么不早说?”谁知道普通一丛花都有这么硬的背景呢? “算了,拔都拔了!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呢!” 大锤很无语:“那不还是我顶着吗?” 章韵抬头看她,确实哈,赶紧找补:“这就是个比喻,比喻你懂吧?” “啥是比喻?” 章韵立马换话题:“咱们午饭吃什么?” 说起吃饭,大锤滔滔不绝。 等午休起来,太阳不那么猛烈的时候,章韵提着锄头去后花园翻地。 农活她不怎么会干,折腾了一下午,才挖了一丈见方的一小块。 大锤来接她的时候抓狂:“姨娘,这活儿你找我啊!瞧你,这是绣花呢?” 章韵扶着腰:“我在钓鱼!” “哈?土里有鱼?你怕不是个傻的吧?” 主仆二人热热闹闹的走了,凉亭里的林公子被她们闹的头疼,背错了一段书。 劳累了一天,章韵难得没做梦,一觉到天亮。 大锤催她:“快点快点,咱们还要去码头送姑娘呢!” 章韵这才想起,今日黛玉离府。她麻溜的穿戴整齐。 《红楼梦》里,黛玉去贾府,似乎只带了一个奶嬷嬷王氏,和一个小丫头雪雁。 其余跟船的仆妇都是贾府派来的人。 这次倒不同,加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鬟。 大锤咬耳朵:“她叫桃夭,从前主母屋里的一等丫鬟。前几年放了籍,嫁了良民丈夫,可怜女儿才一岁多,丈夫却死了,夫家大伯哥为了田地房子容不下她们娘俩。” “老爷答应,每年给她父母二十两银子抚养她的女儿,叫她去京里伺候咱们姐儿。” 好吧,这个确实拿捏到位,恩威并施。 大家一一惜别,到章韵跟前,黛玉哽咽:“小佛堂那里,每日就拜托章姨娘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寄人篱下,章韵不免也有些唏嘘,轻声道:“姑娘放心!” 黛玉拉着她父亲的衣襟,哭的不能自已。 林如海红着眼眶,把她推上船:“去吧!去吧!” 等到一大一小两艘船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大家才往回走。 林如海偷偷擦了擦眼睛,恰被章韵看到了。 她一时竟有些怜悯林如海。 他对女儿是真的疼爱至极。不但亲自过问起居,亲自开蒙,还找了两榜进士给女儿教书。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环境下,他给女儿教的都是四书五经。实打实拿她当个男孩子教养。 再看看《红楼梦》里其他的父亲,父女关系可以用不熟来形容。 林如海这样的父亲,多难得啊! 想想黛玉的结局,不免令人唏嘘。 她要是父母双全,一定能有个极好的人生吧? 做孩子他爹,林如海简直是王炸级别的。 又帅又有钱又温情又耐心。 生崽的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地球人都知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何况,她搏的是小命。当然要更积极努力一点。 章韵假装病了,叫大锤买了很多药材回来,然后关在自己的小院里捣鼓。三天后,章韵觉得她行了! 华灯初上,她敲响了林如海书房的门。 第3章 借你的床睡一晚 书房的灯亮着。 听到敲门声,里面问:“谁呀?” 章韵深吸一口气,放柔声音答:“章韵。给主君送宵夜。” 里面没了声音。 章韵心想,他可能在思考,谁是章韵吧?毕竟小老婆多的人,记不住名字,分不清谁是谁也正常。 片刻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章韵摸了摸鬓角,提提气,推门进去。 两辈子为人,色诱上床,她还是第一次。上辈子她都是攻心为主,浅尝辄止,因为得到了就不再稀罕。她的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实践匮乏,紧张也在所难免。 两人视线相撞。 林如海凤眼微眯,仔细打量来人。 人还是那个人,神态举止却完全变了。不卑不亢,神采奕奕。 章韵唇边带上浅笑。 他穿着家常月白色绸衫,敞着领口,头发未干,用黑色发带松散的束在脑后。面容俊朗,眼眸黑沉。 他面前一摊公文,右手握着毛笔,手指如玉。 等章韵走近,他还是看着她,也不吭声。 章韵吸口气,柔声道:“今日我心情好,做了几样小菜,送过来给主君尝尝。说起来,我来家里两年多了,还没有为主君做过羹汤呢。” 说着把食盒放在桌面上打开。 一碟小葱拌豆腐,一个鸡蛋羹,一碟凉拌时蔬,一个炒虾仁,另有一个当归鲫鱼汤。 颜色看着不错,香味也往鼻子里钻。 他往常是不吃宵夜的。林如海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看看她要搞什么鬼。 难道她也是埋在自己身边的钉子? 林如海指指榻上的小几:“放那边吧。” 章韵松口气,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呢。 她莲步清移,把东西都摆出来,盛了一碗汤。 林如海坐到榻上,看着章韵道:“坐吧,一起吃点?” 章韵连忙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坐在小几另一侧。舀了汤,轻啜一口。 林如海看她吃了,这才舀起汤喝一口:“药材味儿重了,遮住了鱼汤的鲜味儿。” 章韵夹一筷子凉拌时蔬,轻笑:“我家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没落了,慢慢的连饭都吃不饱,还能有什么讲究?我其实不会做菜。” 林如海看她神态松弛平和,侃侃而谈。不由疑惑,难道换人了?面前这个,不是自己的妾?而是另有其人? 他往她左耳看,章姨娘耳朵底下有颗小小的红痣。 那痣红艳艳的,还在那里。 林如海谨慎惯了,入口的东西不敢大意,看她吃了,他才敢吃。 他跟着她夹了一筷子时蔬,问:“今后有什么打算?需要帮忙的话,让门房传个信。” 章韵心想,老baby,老娘赖上你了,传什么信啊!我压根就不走。 “不知道。家里怕是容不下我。即便让我住下,也是为了我手里的银子,等银子被掏光,等我的,大概还是被卖掉。” 林如海一怔,仔细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唇红齿白,皮肤莹润,眼眸低垂,睫毛像一把扇子,一滴泪缓缓滑落。 他心里一哽,有点吃不下去了。 愣了一瞬,他轻声问:“要不,我做主在下属里挑一挑,别的不论,可靠就行,我再给你一点嫁妆,你嫁过去?” 他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下属,再看章韵,她长的好,再有自己给的钱财,普通百姓的日子应该还能过得? 章韵心里发笑,觉得他实在是个好人。 她替他夹了一个虾仁。 看他面色绯红,额头上有了汗珠。 便知道药效发作了。 成与不成,就在今晚了。 她满嘴跑火车:“我已经爱上了主君。主君珠玉在前,其他人便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黏在衣服上的饭粒子。叫我如何下的去口?” 林如海不想平日老实木讷的章姨娘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扯了扯领口,放下碗筷。 她的眼睛像钩子,里面水光潋滟。 眼前的女子慢慢变成了阿敏的样子,他轻唤:“娘子?” 章韵压制着体内澎湃的热血,去书桌边的架子上拧了个湿毛巾。 她弯腰握住他的手,慢慢擦拭着,他的手指修长,莹润饱满,漂亮极了。 她心想,睡他,自己不亏。 她的头发抚在他的面颊上,有点痒,体香往他的灵魂里窜。 他揽住她的腰,轻声道:“阿敏,你怎么总不来看我?芙蓉花睡图我都画好啦。” 说着揽住她往书桌前走,手忙脚乱拿出了一卷画作。 好大一片芙蓉花。 灼灼风流。 章韵攀上他的脖子,抬头,眼神迷离的看着他。 他低头吻她,手伸进衣衫里。 她颤着身子,随口扯谎:“我对郎君情根深种,相思成疾,病入膏肓,我不想再嫁人,只求与郎君欢愉一夜,此生便死而无憾了。” 他一怔,身体紧绷,仔细打量她,烛光脉脉。 她跃上书桌,双腿勾住他,衣衫散乱,凹出诱人的曲线。 她在药物作用下,情动不已。 朱唇轻启:“郎君,疼我一次吧,郎君……” 她叫的千回百转。 靡靡之音入耳。 他的身体几乎不受控制。 云消雨歇,寒鸦栖复惊。 芙蓉花碎。 水光氤氲。 他附在她身上半晌,等呼吸平复了,这才咬牙切齿:“你对我用药?” 章韵心满意足。 自己这个年纪,就是需要浇灌啊。 她心情好,故意逗弄他:“主君说什么?奴家不懂呢。” 他要起身,她勾住他的脖子不让,圈住他的腰,还在他耳边吹气:“郎君吃干抹净就不认啦?真是无情!” 林如海又羞又恼:“你,你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 她真的太会了!热情如火。以前怎么就跟个木头一样? 章韵知道,他最开始是把自己当成了贾敏。 毕竟致幻药加催情药,是头牛它也顶不住啊,别说区区一个男人了。 章韵见好就收。 画上的芙蓉被打湿,花瓣鲜艳欲滴。 她拿起画,轻笑:“郎君,这个送我了。以后我不嫁人,想了,就拿出来看看。” 她的嗓音低柔魅惑。 他一时竟分不清,她这个想了,是想他这个人了,还是想今晚了。 林如海只觉自己面皮发热。 他挥手:“你,你……你拿去吧。” 章韵卷起画。 自往后面的寝室去了。 林如海着急:“你,你不回自己院里去吗?” 那可恶的女人回头轻笑:“我要赶紧躺下,把腰垫高,说不定就能怀上呢!” “郎君,借你的床睡一晚,你不会不同意吧?” 话没说完,人已经绕过屏风了。 林如海惊愕的发现,今晚的章姨娘,脸皮厚的像个妖精。 他书房里有些东西,虽然不大要紧,但传递出去,仔细追究,可能也会有麻烦。 不能离开,他只得睡到榻上去。 章韵这几天又是配药,又是做小菜,晚上又有那一番激烈的体力活动,着实有点累。 她睡的很沉,但起的早。 天麻麻亮就狗狗祟祟的撤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大锤兴奋的问:“老爷真被你睡了?” 章韵翻个白眼:“你以为老娘吃素的?” “我再睡会儿,你也略躺躺,还早。今儿你先把早饭取回来再叫我。吃完饭,我去后花园挖地。对了,叫你问林公子借的书你借了吗?” 第4章 管家权 大锤打个哈欠:“借了,就在桌子上。姨娘,你什么时候会看书了?” 以前姨娘只会绣花做衣裳呢! 章韵也不好意思告诉她,我要勾搭书的主人啊。 林如海今日频频走神,管家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答复,不由抬头看他。 只见主子今日穿一件墨色竹纹绸衫,腰系白玉,头戴玉冠,端的是谦谦君子。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精神看着还不错。 主子着实不容易啊! 早年丧子,中年丧妻,唯一的女儿也没有依靠。 林如海回神,问:“你刚说什么?” 管家赵信连忙答:“太太的嫁妆处理妥当了。” “贵重点的金玉首饰头面,还有古玩字画书籍都装了箱。另有书房里林家祖传的两箱书和两箱古玩字画,也都装船给姑娘带去了。” “太太嫁妆里的绸缎摆件等其它东西都卖了,总共卖了八百两。这是银票,您收好。” “太太陪嫁的两个铺子盈利还不错,目前还没卖,您看要怎么处理?” 林如海把八百两银票收到盒子里,低头啜口茶:“那两个铺子一年能有多少盈利?卖的话能卖多少?” 管家衡量一番:“两个铺子,正常盈利一年能有四百两。卖的话,主要是铺子值钱,里面的货要在进价的基础上再打折扣,能卖个两千两就不错了。” 林如海本来打算把铺子卖了,银票送到贾府去,做为黛玉的日常花用。 但现在想想,章姨娘说的没错,财帛动人心,娘舅外祖母也不一定靠的住。 玉儿走的时候,除了带走了她娘的一大半嫁妆、林家的古玩字画,他还另给了五千两,修书一封,作为玉儿的傍身银子。 有这些银子,便是每日珍馐美馔,穿金戴玉,吃用花销个十年不成问题。 自己还活着,玉儿的将来还得再仔细思量一番,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林如海手指敲着桌面:“不卖了,先放着吧。咱们府里的田庄铺面你也捋一遍,把账给我。” 管家有点震惊,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之前看他火急火燎,恨不得把府里能卖的都卖了,给姑娘带走。他暗中联系好了买家,人家给的回扣也多,这会儿又说不卖了。 管家有点气血上头。 买主那里少不得要去赔不是。 唉! 他这边刚叹一口气,那边林如海又道:“家里的奴仆处理的怎么样了?” 管家恭敬道:“家里总共用着六十八名奴仆。已按照您的吩咐,愿意走的,把卖身契还给他们,消了奴籍,另外每人给了十两银子的盘缠。” “如今还剩十九个或年老无处可去,或是林家的老人,不愿意离开。正好府里也要用人,我就做主留下了他们。” “厨房里剩了两个婆子,花匠一个,各处扫洒的粗使婆子三个,浆洗丫鬟一个。护院五个,马夫一个。还有您身边的两名侍从。三位姨娘身边各留了一个丫鬟。” 好端端的家,这就散了。 管家叹息。 林如海道:“如此,甚好。辛苦了。” 管家连道不敢,又问:“府里的账面上还有五百两作为家用。您看内院怎么着?” 林如海知道赵信一个男人,管着后院不方便。 本来打算把女眷遣散了,府里就他一个人,怎么着都行。 结果她们不想走,还要再住几个月。 他又马上要出远门办差。 林如海沉吟一番。 赖姨娘吃斋念佛不理俗事,梅姨娘倒是识文断字,但她花钱大手大脚,可别今日叫她管家,明日五百两就换成了衣裳首饰。一家子跟着她喝西北风。 蓦的想起章姨娘。 林如海面上一红,还有点恼怒。 转念一想,府里明面上的钉子都拔了,但这个月,信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章姨娘的转变又如此之大,说不得自己的枕边人就是那个钉子呢? 何不给她个机会,万一是她,自己还能将计就计呢! 这么一想,林如海雀跃起来:“把对牌账目交给章姨娘吧,先让她试试手。” 章韵还不知道自己来了活儿。 她照常睡到自然醒,打了一套五禽戏,吃完早饭便带着锄头去花园挖地去了。 大锤留下来打扫屋子院落,洗衣裳。 她正忙呢,老爷身边的书童隔着门叫她:“大锤,大锤,在吗?” 大锤扔下抹布骂道:“叫魂呢?你个猴崽子,也不知道叫一声大锤姐姐!嘴甜一点能少二两肉吗?” 那书童十一二岁的样子,挠了挠头:“我叫你姐姐,你给我糖吗?别忘了,我可是主君身边的得力干将,你难道不该巴结我,叫我一声敏行哥吗?” 大锤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萝卜头,骂道:“要死了!还吹上了!主君身边的得力干将不是讷言大哥吗?” 书童有点脸红,咳嗽一声:“主君传话,让章姨娘午后去趟老爷的书房。” “啊?” 这下轮到大锤吃惊了。 主君以前八百年也想不起后院的姨娘们。 只昨晚一次,主君就惦记上自家姨娘了? 这么主动?还约书房? 敏行走的时候不忘提醒:“你别啊了,记得告诉姨娘。误了事,当心主君卖了你。你就吃不饱饭喽。” 大锤恨不得把那小崽子提起来,来个倒栽葱。 她一边想着,一边赶紧把姨娘的那件翠微绿的裙子拿出来洗了。 章韵在后花园挖了一块地,累个半死。好在隐约能听到竹林里传出的读书声。 她回屋吃了饭,沐浴一番,倒在床上就睡了。 迷迷糊糊中还在想,也不知道林如海叫自己去书房有什么事。 总不会是觉得滋味好,青天白日就想要了吧? 乖乖,这么不经诱惑吗?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狗屁的情深义重,还不是不抵胸脯二两。 这副身体和她的灵魂似乎有点排异反应,容易疲劳。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大锤捧着香喷喷的衣裳,笑的贼眉鼠眼:“姨娘,衣裳特意熏了栀子香。我看好你,一定要睡服老爷呀!这样咱俩就能留下来吃白饭了!” 章韵失笑:“你倒是挺有目标感的!” 她换了衣服,握着纨扇,一路分花拂柳。 林如海正窝在榻上看书。 他看她一眼,低下头又看了会儿书,才说:“来了?” 章韵偷偷翻个白眼,这是下马威吗?嘴里轻柔的回:“嗯。” 林如海眼睛不离书:“坐吧,刚送来的冰镇绿豆汤,要吃自己盛。” 章韵眼睛一亮,立马过去盛了一碗,捧着碗认真享受。 林如海的眼角余光看过去。 她像只猫,一脸餍足。 “桌子上是府里的账目和对牌,你看一看。近几个月,后院你管家。” 章韵再想不到,她崽还没生,管家权先到手了!虽然是临时的权利,但她初来乍到,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日常花销、人情往来啊。 呵,男人,果然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她要是再和他睡一觉,是不是还有别的好处? 章韵偷偷打量榻上的男人。 温润沉肃。 气色也比前几天好了。 好好养着,说不定他不用早死?他不用早死,自己是不是就能赖在林府做个米虫? 唉! 早知道大学读医科了! 现在即便知道症结所在,可惜老虎抓天----无处下爪。 也不对,她的目标是做个有崽的寡妇!他要一直活着,说不定还会再续弦?要是他娶回来个坏女人,自己不得遭殃吗? 第5章 小嫂嫂 这么一想简直冷汗涔涔! 章韵提醒自己,要有目标感!不要被男色迷惑! 男人,是她好日子路上的绊脚石! 绊脚石林如海看书正看到得趣处,眉眼轻柔,意态风流。 章韵不由想,果然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探花郎,气质这块儿没得说。 虽然老了点,但看起来赏心悦目,用起来也不错。 林如海对上她色眯眯的眼神,不由一怔,她这是什么眼神? 他感觉自己被亵渎了。 章韵见他面色不好,捧着账目对牌,对榻上的男人行个礼,抱着东西快步离开。 狗追似的。 林如海摇摇头,继续看书。 章韵被堵在了在二进院落的抄手游廊上。 一个细眉细眼,身材纤细,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女子斜靠在漆黑廊柱上,挑眉睨着她。 章韵看她面色不善,也敛起眉眼,站住脚,闲闲的上下打量她。 “哟,这不是梅姨娘吗?气色更好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梅姨娘身体娇弱,人参燕窝流水一样送进去。 偏偏还是林如海的上峰所赠,父亲是织造局的小史,连贾敏都觉得这妾轻不得重不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还算得宠,一个月里,林如海总要去个两三次。首饰衣物方面也不委屈她。 日子过的挺好。 不像章姨娘,窝在小院里,除了初一十五的请安家宴,再不出门。 两人其实没过节。 也不知道这位今天抽什么风。 “听说你昨晚留宿在主君的书房了?还要了水?” 艾玛。 这事是能公开讨论的吗? “干你什么事?你今晚也可以去留宿啊!不过是个男人,值得你急吼吼,狗抢骨头一样吗?” 梅姨娘以为她会心虚,会解释,没想到这老实头还学会呛人了。 她被气的思维混乱,又质问:“听说主君叫你管家?” 章韵扬扬手里的东西,咧嘴一笑:“你消息还挺灵通嘛,我就管家了!小心点,别瞎跳!不然克扣你的伙食花用!然后我用这笔钱去包小白脸!” 梅姨娘瞠目结舌:“你你你……你怎得如此不知廉耻!我去告诉主君去!” “去吧去吧!谁不去谁是哈巴狗!” 小样,闲的没事干是吧?你要争气点,生个崽,老娘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吗?你生个崽,我不就可以做个边缘共同抚养人,继续混吃混喝了吗? 正事不干,净整没用的! 梅姨娘气个倒仰,却只能干看着章韵扬长而去。 她对身边的丫鬟说:“走!找主君去!看我不收拾她!” 丫鬟轻声劝解:“横竖再有三个月就出府了,一辈子也见不到,何苦这时候去寻她晦气?还不如好好谋划一番将来的出路。” “不行!我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她章韵算个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把那位熬走了,她又骑我头上去!” 丫鬟吓坏了:“姨娘,这话怎么能乱说?被主君听到,打死都是轻的。” 梅姨娘杀了性子,不再说话,只一心去书房找林如海。 章韵领了东西回去。 两眼一抹黑。 大锤倒是挺高兴:“呀,我还以为主君那啥呢,想不到是叫您管家。” “这家怎么管?我该干嘛?” 大锤想一想:“要不您看看账簿?就看这个月的日常花用都有哪些?收入又有哪些?” 有道理啊! 果然是本地人! 章韵躺在榻上抱着账目看,挖地项目暂停。 一晃到了下午,大锤领了晚食回来,和章韵八卦:“姨娘,听说主君今天冲梅姨娘发了火,禁了她的足,不叫她出院子呢,一日三餐都叫厨房送进去。” 章韵愣了愣,心说那傻货不会真的去找林如海告状了吧? 他死了最最亲爱的老婆,又送走了最爱的女儿,心里烦着呢,偏她还要跑去拿鸡毛蒜皮的事触霉头,不关她关谁,该! 主仆两人吃完饭早早就睡了。 章韵精神不好,总觉得缺觉。 第二日晨起,章韵像往常一样打了一套五禽戏,吃完早饭便去挖地。 她换上轻薄衣衫,袖子用襻膊缚起来,头发挽成揪,带上草帽。一副农妇打扮。 她到的时候,竹林里已有朗朗读书声传出来。 这位林公子读书倒是蛮认真,一天不落。 她挖了一会儿地,装作纳凉的样子走到了竹林里。 那公子正坐在凉亭里看书,一桌一凳,上面放一壶茶,一个杯子。四周熏着艾草。 林子里倒是比外面凉快许多。 章韵看到这样芝兰玉树的公子,心头欢喜,内心不停的叫嚣着,啊啊啊,这颗白菜好嫩好新鲜啊! 他察觉有人,抬头,和章韵四目相对,章韵赶紧收了内心龌龊的心思,朗声道:“林公子好,能赏我一杯茶吃吗?我实在渴的厉害!” 林公子起身作揖:“见过小嫂嫂。” 茶是有的,只是杯子只有一个,还是自己用过的。 他眼睛看着茶杯,面上纠结。 章韵步入亭子,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便喝:“竟是柚子蜂蜜茶?好喝!” 林公子纠结坏了,心想着,这人也忒不讲究,怎么能用别人用过的茶杯呢?还有这行事作风,怎么跟土匪似的? 他还没答应给她茶呢! 章韵随意靠着栏杆:“公子这么用功,只是一个人闭门造车到底不妥。怎么没找个书院或者请个先生?” 林公子拱手:“我才来几个月,先前是蹭玉儿的先生,也是两榜进士。他前几日护送玉儿去京都了,我这才自己复习。堂兄说正在找呢,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就送我进扬州书院。” “贾雨村?” 林公子道:“正是!” 章韵呐喊,老天这是要绝我生路吗?好好一个帅哥,她还没挨到,居然就要去书院读书了。 怀崽计划真的要加快步伐啊! 章韵拿出农书放到桌子上:“之前叫大锤问你借的书,看完了,谢谢。” “您客气了!”他随手翻了一下,就知道她确实读过了,不由问:“小嫂嫂闺阁女子,读农书做什么?” 卖惨的机会来了! 咱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第6章 搂银子 章韵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我十七岁那年被父母卖了,在府里也算过了两年好日子,谁知主母又去了,我又没有儿女傍身。主君赐金放还。可我能去哪里呢?” “回去也是要被父母兄长卖掉的。谁知道下次就流落到哪里去了?” “我做梦都想买几亩地,盖几间屋子,种田为生。好过像货物一样被卖来卖去,颠沛流离。” 她泪眼盈盈:“公子,咱们大祁能立女户吗?女子要是能像男人一样,能够买房置地,自己出面操持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林公子看到她哀恸的神情,心里一个激灵,讷讷道:“现在不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无子归于其父母。” “不过,以后……以后或许可以。恢复汉唐旧制,应该也不算太难,只是需要人去推动。” 他答的认真。 章韵心里高兴,起身行礼:“愿公子能够金榜题名,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只是别忘了你今日答应我的话。” 林如琢看着她走远。 摸摸鼻子,有些懵,他答应她什么了? 倒了杯茶,喝一口,突然想起这杯子她用过了。 自己的唇上似乎也沾上了她的口脂,有股玫瑰花味儿。 日头大起来,章韵就拎着锄头回去了。 正在打扫院子的大锤吃惊:“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章韵笑道:“日头大,就回来了。” 心说,都已经说上话了,惨也卖了,不回来干嘛? 大锤嘟囔:“哪个庄稼人像您一样,早饿死轮回五百次了。” 章韵拿了花洒去浇花,小院靠墙种了一排玫瑰花。玫瑰早谢了,外围又种了一圈菊花,要等下个月底才开。 窗户底下种了几株芭蕉,叶片翠绿肥大,就是长不高,年年这个样子。 大锤拿出衣服准备洗,看到自家姨娘漫无目的的瞎弄,出声提醒:“您快歇着去吧,不是要看书吗?我借了两本,你只看了一本。要是实在没事做,给老爷做件里衣或者鞋袜也行。” 章韵反驳:“以前做了那么多衣物鞋袜,还没送出去呢!” 这么一说想起来,跑到屋子里去翻箱子。 挑了一件白色素纱中衣。 都是以前章姨娘做的,便宜了她。拿去送人情。 今晚带这件衣服去,也不算师出无名。 只要见了他的人,她就有办法哄他。 章韵把衣服拎给大锤:“洗洗,有股子樟脑丸的味儿。” 大锤洗衣服,她搬了个躺椅在廊下躺着看书。 章韵看书很快,一本书一会儿就翻完了,百无聊赖的问大锤:“你说,我要是出去了,给我爹娘一笔钱,然后让他们给我找个靠谱的男人嫁过去,成不成?” 大锤停了搓洗,认真想想,道:“你家里人每个月到了发月例的时候就来府里闹,哪次您不是拿了一半的月例给他们,他们还嫌少呢!” “还是主母替姨娘打发了他们,这才过了一年好日子。如今姨娘长开了,通身的气派,要想在他们手里嫁个好人家,我看悬。” 章韵想想原主那一家子,真是糟心。 以前她小的时候,卖勾栏院倒不至于,好歹她爹是秀才公还要脸面。她又勤快。母亲出去杀猪,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一个锅里吃饭十几年,多少有些情分在的。 母亲也疼她。 和她的儿子们比,自己要让步,但也不至于丝毫不顾及她。 但这次出去就不一定了。 她是二嫁之身,给人做过妾的玩意儿。 离别三年多,那点亲情可能早就所剩无几了。 大锤用力搓衣服,嘟囔:“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嫁过去了,到底嫁的是人是狗?” 不能立女户,父母亲眷不靠谱。 她纵然有五百两巨款,竟找不到好点的出路。 章韵揉揉太阳穴。 以前看小说,人家穿过去都混的风生水起,就她被困在这小院里一筹莫展,只能出卖色相。 头痛! 讲真,要不是林如海长的好,气质佳,她真的下不去口。 晚饭后各处都来支明日的花销银子。 厨房支十两。 除了买鸡鸭鱼肉,还有鸡蛋。 章韵指着账上的记录:“什么家庭啊?天天要支二两银子买鸡蛋!府里统共这几口人,一人两个蛋也不至于花二两银子吧?” 一两约等于两千块,二两就是四千块,哪怕土鸡蛋产量低价格高,每天四千块的鸡蛋不得撑死? 厨房的大婶面皮发红。 呐呐道:“以前采买不是我做,我也不了解,就按前面的账走。” 章韵摆手:“以前怎么样,我不追究,以后要按市价来,否则等我禀明老爷,提脚卖了都是轻的。蔬菜也都是自家庄子上每日送来,怎么还支菜钱?” “是,是。” 花匠一看厨房受了责难,到嘴边的报价又吞了回去,换个说辞。 “夏季眼看结束了,府里的花儿也要换一换。我寻思着,别处不论,老爷最喜欢的听风阁前要种上菊花。这一项我打听了,二十两不一定够。” 章韵震惊,原来古代的大户人家,花草种下去,换季就要换掉,以保证家里随时都花团锦簇。 她其实不大了解林如海,不知道这花在他眼里是不是必须的精神追求。 要不是必须的,那这项也可以省了,冬天换成粮食衣物捐给慈幼局也是一份心意。 “府里哪里还要换花草或者修葺吗?你明儿检查完,一并报上来,我再和老爷讨论。” “是。” 管家又带了两个师傅来,说是季末了,秋天的衣裳要做起来。 “都是府里用惯的铺子,今日先选料子款式,议定价格和件数,明日再来量尺寸。” 俩师傅递上布料册子,叫章韵选。他们在边上做推荐。 章韵翻着册子,问了价格。面料和夹棉量不同,价格也不同。 一切都按府里旧例办,只是价格又谈了谈,一番唇枪舌剑,比往年便宜了三两银子。 两个师傅见了鬼一样。 心说,果然是小妾,上不得台面! 往年贾夫人在,哪里会计较这些,办完差,还要赏几钱银子呢。 等人都走了,章韵仰脸对大锤道:“大锤,明儿去跟管家领三两银子,这是我省出来的!既没动府里的利益,又省了钱,归我。您说是吧?” 管家摸摸自己的额头:“是,是,您说的是!” 赵信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位主儿。 她好像说的也没错,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大锤看赵管家一脸便秘的走了。 她不由问:“姨娘,您这吃着老爷的饭,还明目张胆的往自己怀里搂银子,会不会不太好?” 章韵起身,揉着腰:“回去吧。我的辛苦钱,想必老爷没空理我。” 等她洗个澡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各处都点上了灯笼。 章韵带着白天找出来的那件素纱中衣,熟门熟路往林如海的书房去。 第7章 如隔三秋 她盘算着,自己这会儿正在排卵期,时机要抓住。 大锤跟在她身后,看她孤零零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她停在院子门口:“姨娘,我在外面等你。” 章韵挥手:“你回去吧,别搁这儿喂蚊子。” 她理理衣裳,敲响了书房的门。 林如海正在处理信件,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章姨娘来了。她敲门很轻,节奏均匀。 他想让她回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进来吧。” 他不喜熏香,今天也不吃她带的东西,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章韵推门进去,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脸上扬起笑:“郎君,这是我做的中衣,还请笑纳!” “嗯,放那儿吧。” 他说完便不再理她。 章韵拿着衣服,凑到他身边:“您试试,哪儿不合适我再改改。” 林如海想说,等完了再试。 她已经委屈了起来:“这料子花我好多银两,点灯熬油才做出来的。” “您瞧,手指上全是针眼呢。” 说着把圆乎乎的手递到他面前。 他倒没看见针眼,只看到了掌心的薄茧。 他有些恍惚,她身上细腻柔滑,手上却有茧子。大概以前吃过不少苦吧? 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虽说到他这一代,家里的侯爵没有了,但累世的簪缨世家,他在物质方面却没受多大影响。 她往他耳边吹气,娇笑着:“郎君,我实在爱慕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 他想说不好。结果身上一阵燥热。 完了,又着了她的道。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秀才家的闺女,哪来这么多手段? 要说她不是那些人埋下的钉子他都不信。 且看看她要干什么吧。 “昨儿不是还说区区一个男人不值当吗?这会儿又说爱慕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哄我呢?” 就这两句话说完,他已满头大汗,身体禁不住的颤抖。 偏她的手还四处煽风点火。 她解开他的衣裳,跨坐在他腿上,低头吻住他,隐约的茉莉香熏的他四肢战栗。只能任她施为,显得他才是被玩弄的那个。 烈焰灼灼。 石破天惊。 她软在他身上,嘴里还呢喃着:“郎君……” 林如海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听她呼吸平复了才轻声问:“你叫章韵,哪个yun?” 草!(一种草!) 大家果然不熟! 章韵压着煞气轻笑:“少无视俗韵,性本来丘山的韵。郎君真是无情,我嫁郎君三年了,郎君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哎,真伤人!” 伤人是真的。伤了原主章韵。 她嫁他三年,命都葬送了。 她爱慕的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的头软软的搭在他肩头。她不起来,他也动不了。 林如海想,这人真是神奇,和以前完全两个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章韵的面颊,着重摸了耳际和鼻子。 很完整的一张脸,确定不是面具。 林如海又想,难道章姨娘有个双胞胎姊妹?如果这个不是章姨娘,那章姨娘人呢? 只听怀里的人悠悠的说:“郎君,我腿软,你抱我去床上躺着。” 林如海看她嘟着嘴打哈欠,鬼使神差,就抱起她。 章韵一沾到床,立马拿了枕头垫在屁股底下。 林如海在黑暗里站了会儿。 他有点想不明白,她大张旗鼓,就是为了跟自己睡? 林如海又去外间的榻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晨起,他先叫来护院和门房,问最近两个月章姨娘有没有出过门。 护院说没有,门房说就姑娘离家那日出去过。 她不对劲是在玉儿离府前还是离府后?林如海眯着眼睛想了会儿,似乎是离府前。那时候她的神态举止就变了。 林如海想起前几天收到线报,上个月失踪的食盐在八百里外的阜阳找到了踪迹。 他的密信还没有送出去,昨夜就有人来夜探书房了。 府里有内鬼还没有清理掉! 他吩咐敏行去叫大锤,又吩咐讷言去查查章家,看章秀才和章娘子有没有私生女,另外章姨娘有没有同父同母的姐妹。 天刚擦亮,章韵就鬼鬼祟祟跑自己屋里去了。 大锤打着哈欠开门:“姨娘,虽说您不是正宫,但好歹那是您正儿八经的男人,怎么回回搞的跟偷情一样?” “比偷情还刺激呢!”章韵也打哈欠:“我再睡会儿,不吃早饭。” 每次都是她给他下药才成事,昨晚更是她在上强了他。为了增加他的习惯性她才睡书房,早上再不跑,两两相对多尴尬? 大锤被敏行叫去了书房。 林如海问她:“你们姨娘是个怎么样的人?最近好吗?” 大锤心说,你俩都连着睡了两次了,她好不好你不知道? 她咬唇:“姨娘她……她人好,心善,女工做的好,手巧,又本分安静。” 本分安静的人会给人下那种药?还强迫自己…… 他脸一红,咳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她最近有没有变化?听说她前几日落水了?” “是,那日她听赖姨娘说主君要赐金放还,姨娘她觉得日后没了指望便跳了湖,昏迷了一天,半夜才醒来。” 林如海愣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又问:“醒来后她都做了什么?” 大锤心想,不能把姨娘的底都漏了,毕竟自己以后要靠她吃饭的,她选择性的说:“就吃饭睡觉,偶尔去后花园逛逛。” 林如海突然问:“她拔了我的芙蓉花,准备干什么?” 大锤心如擂鼓,完了,那花果然是有靠山的,老爷要算账了! 她说:“钓,钓鱼……,啊不,种,种菜。” 钓鱼? 谁是鱼? 林如海目光凌冽:“她醒来后,和从前的章姨娘有没有什么不同?” 大锤缩缩脖子:“嗯,也没有什么不同。” 林如海一拍桌子,茶盅跳了两跳,大锤砰砰磕了俩头:“真没有什么不同,就,就是活泼好动了一点。也不对,还变懒了一点,她太爱睡觉了!” 虽然此睡觉非彼睡觉,但林如海的额角还是跳了跳。 “往后她做了什么,你两天汇报一次。不听话给你卖黑坑子里去,不但要日夜不停的干活,还吃不饱,吃的都是泔水。” 大锤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姨娘,大锤只能对不起你了! 泔水啊,怎么吃? 刚睡起来容光焕发的章韵不知道,她比不过一桶泔水。 她照常打了一套五禽戏,吃饱喝足,寻思着今天得空,不如研究研究怎么在这里赚钱? 第8章 黛玉来信 能做点什么呢?五百两虽然不少,但真正要做事,其实也不多。要想过好一点的生活,总不能坐吃山空对吧? 但大祁的社会风气极其封建,对妇女的控制尤甚前朝。 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让家里的妇孺抛头露面,闺阁小姐们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什么赏花宴呀之类的都是极少的。 妇女能走动的人家要么是亲戚要么是通家之好。看小说,大家子的小姐经常出去玩,踏青赏花办诗会,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姐公子玩在一起,在大祁,基本不存在这样的情况。像章韵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想出门?没有家里主人的陪伴,想都不要想。 章韵努力搜寻,貌似贾敏活着的时候,也就每月出门上香礼佛个一两次,全当放风散心了。 做点生意吧,章韵自己出不去,手里也没有可用的人。而且,官员和其直系亲属禁止从商,私下里肯定也有做买卖的,但都是不举不究,要是家人经商被举报,基本会严惩。所以当今就出现了许多官商勾结,啊不,官商联姻的现象。 像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就是这样的关系。 从政的家族给从商的家族做保护伞,从商的家族给从政的家族输送利益。 这番操作下来,没钱的有了钱,没权的有了保护伞。 要问怎么不让家族旁系经商?除了经商也需要天赋,更多的自然是因为商贾乃下九流,社会地位低,而且子孙不能考科举。 那么捷径就是官商联姻。 林如海如今是个五品的巡盐御史,在京都来说官职不大,在地方上却也够看了,而且巡盐御史能直接向皇帝上奏,地位也就更加显赫了一些。 盐铁又是赋税的主要来源,各方势力要争权,钱袋子就必不可少。打盐务主意的人可想而知。想刀了林如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作为林如海的“家眷”,为了安全,开铺子做生意这条路有风险。 就连贾敏的嫁妆铺子,也还在她奶嬷嬷的儿子名下呢。 然后就只剩购置田地收租子这一条了。 但在农业社会,田地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非洪涝旱灾实在活不下去,哪有人卖田地的? 得,感觉没希望了! 章韵瘫在榻上,扇子扇的呼呼响。 大锤进来一瞧,就知道自家姨娘在烦躁。 她把食盒放到小几上,谄媚一笑:“姨娘,喝碗冰镇酸梅汤解解暑,酷暑的尾巴了,再过几天就凉快了。” 大锤是真心虚,毕竟她现在算是个细作了!得向老爷提供姨娘的情报。 虽然,她吃的是老爷的饭,但当初府里选人,要不是姨娘慧眼识珠选中她,她真的就没有活路了。说不定得卖到苦力营去,那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去了那儿还能有个好? 虽然自己一米八的个头,骨骼也宽大,但身体上终究还是个女人啊! 章韵倒没在意她的表情,起来喝了口酸梅汤,舒服的直眯眼睛。 大锤绕到后面给她捏肩膀。 章韵拉她坐到榻上。 “大锤,你坐,我有话问你。” 一分情报都没有送出去,难道自己这就暴露了? 大锤心惊胆战。 生怕章韵不要她。 林府是不错,但自家姨娘更是个好人,这三年来拿自己当姊妹。活不多,也不磋磨人,自己吃的好睡的好,但愿一辈子都能这么过下去。 哪怕姨娘要离开林府,她也希望跟着姨娘,吃个半饱也行,还能保护她,这么娇滴滴的一朵花,出去了,还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呢! “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大锤抖着声音答:“二十一了,比姨娘还大一岁呢。” 千万不要赶自己走啊,求求了! “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卖了你?” 大锤瞳孔一缩,两手紧紧握住衣摆:“发大水了,家里人都淹死了。” “唉……” 章韵叹一声:“大锤,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大锤内心哀叹,姨娘,我不想做细作啊,都是老爷他逼我的,呜呜…… 章韵看她哭唧唧的样子,不由笑道:“比如我,我其实想做个救国救民的英雄。” “我这里,放的是黎民百姓,家国大义。”章韵指指自己的心,叹息:“可我如今是个妾。出门都难!” 大锤想了想,低声道:“我想做个女将军!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多威风啊!” 章韵愣住了。 在古代,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有个洗衣服打扫卫生的婢女告诉她,她想做将军。章韵突然泪目了,抱着大锤嚎啕大哭。 哭声直上云霄,哭的那叫一个惨啊! 梅姨娘本来气势汹汹来找章韵晦气,被这青天白日的一嗓子吓的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门口放着的花盆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章韵和大锤吓了一大跳,赶忙出门查看,却只看到了一抹疯狂逃窜的背影。 大锤道:“好像是梅姨娘!” 章韵惊呆了! 看着满地的碎瓷和泥土,心里一阵草泥马飞过。 这盆里装的是她从林如海的书房顺来的两盆辣椒。 同僚送的,说是广东那边来的洋花卉,看个热闹。 被她今早顺来,这会儿就被打碎了。 大锤去拿笤帚,章韵心悸不已:“你去要两个大花盆来,再装些花土送过来。” 她的辣椒炒肉和麻辣烫啊!可千万别死了! 等俩人把辣椒种到新盆里,又到了午饭时间。 章韵亲自跑去厨房,对厨娘说:“接下来三天,梅姨娘那里只许一菜一汤,吃糙米饭!菜要水煮的,不要有一点肉星子。” 厨娘:“这……这不好吧?梅姨娘告状怎么办?” “就说我说的!老爷怪罪我顶着,不干你们的事!如今我管家,你们知道吧?” “是!是!知道!” 等章韵出了门,厨娘们凑一起嘀咕:“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从前太太活着的时候,她跟一截木头戳子似的,如今倒抖起来了。” 另一个嗤笑:“听说主君给了她们点银子,叫她们出府呢,如今还争什么呢?” 大锤战战兢兢:“姨娘,虽然如今您管家,但梅姨娘深得老爷宠爱,她这些年养的又娇气,怎么能吃得下水煮菜和糙米?咱……” 章韵打断她:“她都打上门了,我要不教训他不是显得我孬种吗?再说,我实在太无聊了,没有手机没有网!” “首鸡是什么鸡?” “你就当它是鸡的一种吧!” 章韵午睡起来,听大锤说梅姨娘砸了饭碗。 “她怎么没来找我闹?” “因为门口有婆子守着,她出不来啊!” 章韵好奇:“那她上午怎么出来找我麻烦的?” “趁人不备翻墙出来的啊!” 那么一个柔弱美人居然会爬墙?章韵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 章韵下午照旧去小花厅听各处回事,厨房的采买经费这回终于差不离了,花草的采买得问过林如海才能决定,府里要修缮的两处地方章韵决定待会儿亲自去看看。 章韵挥手:“没事了就去忙吧。” 等人都退下,管家从外面进来,拱拱手:“玉姑娘的信!” 第9章 黛玉的旅途 “老爷今儿出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她一个妾,半奴半主,不该看主子姑娘的信。但黛玉一个小姑娘,千里之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父亲这会儿又不在。真遇到危险,时间就是生命。 章韵咬咬牙,接了:“事急从权,我就越俎代庖一回,要是主君回来怪罪,赵管家还得帮我分说分说。” 封面上有“父亲大人亲启几个字”。 字迹娟秀整洁。章韵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心里猜测可能就是报平安的信。 她拆开信看了一遍。 主要写她这几天看到了什么好风光,吃了什么,有点晕船,最后希望爹爹保重身体。 章韵笑了。 《红楼梦》里的黛玉有没有给父亲写过信,原着并没有提。到了贾府,也从未提过黛玉给父亲写信或者父亲来信。 像贾赦这种父亲,和女儿不熟,不关心也正常。但林如海对黛玉那是实打实的爱护。 按理说,父女俩从来不写信不问候是不正常的,除非他们不得已,需要制造出父女已无联系的事实;或者信是写了,但是黛玉的信送不出去,林如海的信送不到黛玉面前。 林如海病重,黛玉由贾琏护送回去探父,黛玉在扬州待了大概有半年期间,林如海病逝。对于姑爷的过世,《红楼梦》里也一笔带过。贾府好像在刻意冷处理或者避嫌? 再后来,贾府修大观园,说是江南甄家放着他们家五万两银子。派人取三万两采买修大观园的物料,另有两万两依旧放在甄家做采买灯笼纸烛之类用。 以《红楼中》贾府的财务状况来看,他家没可能有多余的银子存到别人家。 而且甄家在金陵,即便是老亲,由于距离原因,来往其实并不多。贾家只有荣宁两府在京城,其它的十二房都在金陵。 有人说这五万是贾府卖官鬻爵的收入分成。那说明这是赃款。是赃款放在本家肯定更安全吧?而且如果这五万两是和甄家联合卖官的分成,那这个钱甄府不可能让放在自己府里。 没有分出去的赃款,怎么证明是别人的赃款?一旦出事,怎么证明贾府也有参与,怎么让他们拼尽全力拉自己一把? 如果贾府真有灰色收入的五万两,只可能放在金陵本家,不可能放在别人家! 那么存在甄家的五万两银子哪来的? 合理怀疑,那是林如海最后的家当。 林如海是江南道巡盐御史,甄家也在金陵做官,那么双方的交集就多。 林如海把最后的身家托付给第三方甄家,做黛玉的依仗才是最有可能的。 章韵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回过神道:“没什么大事,姑娘报平安的信。等主君回来,我亲自给他吧。” “是。” 赵管家作个揖退下了。 在章韵看信的时候,黛玉带着帷帽,坐在甲板上喝茶。 河两岸炊烟袅袅,倦鸟归巢,山峦苍翠。 黛玉心里一阵悲一阵喜。 悲的是连鸟雀都有家回,而她要离家远去;喜的是人世间的美景这么多。 桃夭端了个砂锅出来放在案几上:“姑娘吃碗蔬菜瘦肉粥吧,待会子还要喝药呢。” 黛玉皱眉:“不吃行吗?我不饿。” 桃夭:“不行!多吃点才能长身体!” 王嬷嬷到底不忍:“要不等晚上吃?” 桃夭嗔怪:“嬷嬷别太纵着姑娘。晚上吃粥多没营养?” 王嬷嬷便不再说话了。黛玉在桃夭的虎视眈眈下只得吃粥。 桃夭手脚麻利的端出来两个荷花状白瓷碟,釉质细腻、样子精致好看:“佐着酱菜吃才香呢。” 黛玉埋头吃粥,桃夭笑道:“要不我陪姑娘一起吃?人多吃饭香嘛,嬷嬷要不要一起?” 王嬷嬷拍她一掌:“你个没大没小的!你吃,我去给姑娘熬药。” 黛玉问:“桃夭姐姐,咱们多久能到京城?” 桃夭笑道:“快了,快了!已经走了三分之一路程了。” 看自家姑娘一脸惶恐,桃夭笑道:“姑娘放心,咱们箱笼里有银子,够咱们买零嘴打赏下人零花好久了。另外郎君还拿了五千两银子给国公府。” “咱们是去投亲的,可不是寄人篱下。看看老太君和众位姐妹兄弟,一处作伴。花用可都是老爷出,不用他们府里出一文钱,五千两哪怕每日山珍海味,也够咱们花个十几二十年了。” 王嬷嬷神出鬼没,又拍了桃夭一掌:“你这丫头,说这些俗事给姑娘听做什么?姑娘就得好好养着,少思少虑。” 桃夭缩缩脑袋,笑道:“嬷嬷说的是,我嘴碎,和姑娘随便唠唠家常嘛。” 黛玉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碗蔬菜瘦肉粥,看桃夭被王嬷嬷制住,也笑了:“嬷嬷别怪她,我闲着无聊,说说话也好。” 桃夭再看黛玉,她脸上已带了轻快笑意,这才舒口气,收拾碗筷。 太阳的余晖染红了一江清水。 眼看天色还早,章韵揣着信,和大锤逛了一遍府里的亭台楼阁,检查了一遍房屋状况。把下面报备要修葺的那两间着重看了看。 俩人一路走到后花园林公子的住处。 她们到的时候他正在树下练剑。 身姿轻盈,招式利落。 他一扭头看到俩人,立刻挽剑作揖:“小嫂嫂安,大锤姐姐好。” 大锤“嗨嗨”大笑两声,林公子真是有礼貌,这样俊郎的公子叫她“大锤姐姐”哎。 章韵拧一下大锤的胳膊,轻声道:“收着点,别犯花痴。”潦草的回礼,“公子安。” 大锤终于机灵了一回:“我去瞧瞧后面的倒座房需不需要修缮。” 说完一溜烟跑了。 林公子抬手:“小嫂嫂请。” 章韵提口气,抬脚往他屋里走,心里想着,多嫩的男人啊!原以为是个书呆子,想不到还会舞剑,真是长到了她的心巴上! 嘴里说:“公子住的可还习惯?缺什么只管和我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屋子呢。 “都好,不缺什么。小嫂嫂坐。”又忙着倒茶:“小嫂嫂请用茶。” 章韵接过茶喝一口,清冽回甘,的确是好茶。 “我来看看你的屋子需不需要修缮,烦请你带我去瞧瞧。” 刚坐在椅子上的林公子连忙起身:“小嫂嫂这边请。”竟然有些慌乱的样子。 俩人到他的卧室逛了一圈看了看,青色沙帐青色被褥,干净整洁,地面墙角屋顶都是好的。 他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恭恭敬敬,章韵突然就想逗他。 第10章 天黑,外面有鬼 她拉了拉床上的帐子,轻笑道:“这个颜色太闷了,我给你换个淡粉色的帐子好不好?连纱窗一并换了,换成桃夭色。” 林公子连忙作揖:“谢小嫂嫂,只是我不在意这些,倒也不必折腾。再说,我一个男子,换粉色的沙帐……” 那表情有点垂死挣扎的倔强。 章韵恶趣味的很,就想强迫小帅哥。 “粉色怎么了?我喜欢啊!” 又去书房看了一圈,也都妥当,并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大锤已在廊下等着了,林公子拱手弯腰:“小嫂嫂慢走。” 章韵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院里没有使唤的书童吗?” 林公子道:“堂兄叫身边的敏行帮我做点事,说是有合适的会安排。” 安排书童这么谨慎? 章韵心想,这林府的情况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如琢目送客人远去。 回头看了看窗户。 想象装上桃夭色的窗纱会是什么样子。窗外是绿竹芭蕉,再添一抹粉,似乎还不错,他嘴角不由带上笑。 章韵吃过晚膳洗漱好,不想看书不想做针线,实在无聊,起来想去,不如做一副扑克出来解闷。 说干就干,她取了纸笔,趴在桌上画样子。 等画出来,交给林管家去做。 做成纸板也行,做成木片的也行,雕成玉的更加没有问题。 她一画便忘了时间。 直到林如海推门进来。 章韵猛然一惊,林如海也有些惊讶,两人四目相对。 轻纱睡袍下的胴体朦朦胧胧。 林如海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蓬勃而出,她的身体是健康、魅惑、野性的美。 他脚下踉跄,身体晃了晃。 章韵连忙去扶他,头发还未干,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夹杂着酒味。 他挨着章韵的胳膊,踉跄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盯着桌上的画。 “挺有趣!这是什么?”他眼睛亮晶晶的,显得有些蠢萌。 “扑克。”章韵说完又补充:“一种多人玩的游戏。” “哪里学来的?” 章韵悚然一惊。总不能说是现代社会的东西吧?章姨娘的身世想必他已调查的清清楚楚。这东西确实不好解释。 “郎君怎么过来了?在这里歇着还是送你去前面?” 先打岔糊弄过去再说吧。 林如海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出神。 章韵心想,今晚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她牵起他的手,柔声哄道:“天黑,外面有鬼,一身白衣,吐着长长的舌头,好可怕的!咱们一起睡才有安全感对吧?” 他随着她走,视线放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天水碧的帐子就在眼前。 章韵脱了轻纱,身上便只剩了一件三角的小布料。 眼神懵懂的男人突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女人贴着他,一手勾了他的脖子,仰头舔唇,舌尖娇嫩,眼睛里似能吐出蜘蛛丝一般,一只手往下探。 他身子一颤,本能的吻住那诱人的唇,辗转,再辗转,舌尖推开她的嘴巴,轻咬着,吸吮着。渐渐没了空气,呼吸急促。 这个吻令人迷醉,狩猎的章韵掉进了黑沉寂静的陷阱,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聋,她像一尾濒死的鱼,挂在他身上,饥渴难耐,不由扭着身子,蹭着他的肌肤。 她被推倒在床榻上。 烛影幢幢,被翻红浪。 翌日,等章韵起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走了。 章韵有点窃喜,他既来了自己的院子过夜,以后该不用她费尽心机去色诱了吧? 她心情好,泡了个花瓣浴。然后搬了桌子去廊下,继续画她的扑克。 大锤把四菜一汤摆到桌子上,招呼自家姨娘吃饭,她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继续投入到作画中。 转眼到了下半晌,各处来回事,等处理完了府里琐事,她又画了一会子。 大锤看太阳都要落下去了,便强行收了她的画笔:“明儿再画吧,当心弄坏眼睛。主君回来了,您不是有事和他商量吗?” 章韵这才一拍额头:“瞧我,差点忘了!”站起来随便理了理衣裳,“我自己过去,你忙你的。” 大锤笑道:“好好好,您住前边也成。” 章韵边走边想自己的扑克,意外的是赖姨娘也在林如海的书房。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林如海和赖姨娘一坐一跪,赖姨娘似乎刚哭过,眼睛红肿,错愕的看着突然闯入的人。 章韵愣了一瞬,后退加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林如海出声:“进来吧,有事?去扶赖姨娘起来。” 章韵走到赖姨娘身边,躬身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嘴里回道:“对,找您商量点事,我可以改天再叨扰您。” 赖姨娘站了起来,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老爷。” 林如海挥手:“此事断无可能,不必再提,你回去吧。” 章姨娘低头,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的杵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赖姨娘,貌似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慈眉善目。她一向与原主没什么往来,也不是多话的人,但那天她偏偏就告诉原主,主君要赐金放还,导致原主跳湖。 赖姨娘眼神幻灭,怔在当地,过了几瞬才朝林如海福身行礼。她转头,便看到亭亭玉立,貌若芙蓉的女子,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辛苦妹妹贴身伺候老爷了。” “贴身”二字似乎咬的极重。 章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略微福身,退到一边,等她过去。 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去。 林如海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又回身,慢慢坐下去,怔了一会儿,温声道:“不是有事找我吗?怎么不说话?” 章韵道:“有两处屋子有些漏雨,怕是得修一修,府里报价五十两银子,我琢磨着,外面请人,连工带料二十两足够了。” “马上换季了,听说以往都要买新的花草,我寻思着,今年倒不必,不如省下这笔开支,等冬天买些衣物粮食送到慈幼局,也是替姑娘积德行善。” “嗯,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章韵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此刻把自己的生意经说出来,他会不会也关她禁闭! 林如海久等不到她说话,叫道:“过来,这个给你。” 章韵下意识的问:“什么?” 第11章 粉纱窗 林如海隔着桌子,把一个荷包推过去。 章韵直愣愣的打开,就着最后一丝天光,看到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是?”章韵被这突如其来的横财砸的晕乎乎。 林如海道:“管家说,你为了三两银子和做衣裳的扯了大半个时辰!” 合着这是嫌自己丢脸? 章韵脸上发烧,弱弱的说:“我,我要是说,那天我就是想练练嘴皮子,你信吗?” 她又自言自语,不信也没关系,只要有银子收就行。 林如海似乎轻“嗯”了一声,又似乎是她的幻觉。 章韵想起他闺女的名言,压着嗓子说:“单我有呢?还是其他姐姐妹妹也有?” 她这样子,撒娇似的,他拿手抵着嘴巴轻咳一声:“城里的冯员外央我给他父亲写篇墓志铭,这是润笔。” 意思就是独给她喽。 章韵坏坏的想,他竟有点可爱呢,得欺负一下才行。 这么想着,她便探身过去,双手撑着桌面,倾身快准稳的含住他的耳垂,轻声呢喃:“郎君……昨夜,我好喜欢呀……” 林如海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讷言一推门,就看到自家主君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思不属。他只愣了一瞬,便去点灯。 等屋里亮起来,林如海才回神,手指微曲,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半晌才问:“怎么样?” 讷言道:“章姨娘是独女,并没有姐妹。她的堂姐妹,姨姐妹我都瞧过了,和她长得并不像。” 林如海松了口气。 那就好!章姨娘还是章姨娘……吧? 可是一个人,真的会一下子会变那么多吗? 她除了贪财……好色……,这些天似乎也没干其它的坏事。 说到好色,他问:“讷言,我是不是老了?” 讷言听敏行嘀咕过,说是章姨娘最近总引诱主君,每次还都能得手。 他摸摸鼻子,心想,主君这是要老房子着火?嘴里乖觉道:“怎么会?主君才三十六岁,这个年纪,放哪里都是正当壮年!” “不过主君,属下建议您每天打趟拳,活动活动,平时再佐以食补,准能龙精虎猛。” 林如海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扔过去,讷言抬手一捞,轻松拿捏:“谢主君赏!” 林如海笑骂:“你这泼猴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讷言笑嘻嘻道:“去苏州府的人手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林如海道:“你去歇着,具体日子我再通知。” 夜深了,章韵的扑克终于画完。大锤看她完事儿了,连忙提起一条奇形怪状的三角裤给她看。 “按你的图做的,怎么全是带子,该遮住的地方一点布都没有……” 章韵一下子面红耳赤。 她随手画了两条情趣内裤,打算空了做出来,看能不能想办法卖出去或者想法开个私密内衣店。 谁晓得大锤这么勤快! 有条她昨晚就穿了,看探花郎的样子,点火效果不错。 昨晚穿的那条,其实就是正常的内裤。只是在古人看来,可能有点新颖。今天这条,就太羞耻了。 章韵拉住大锤的胳膊:“好姐姐,咱们快睡吧!有空再做条鲜亮的出来。” 章韵一夜好眠,早起打一趟拳,吃了早食便去查看府里的小库房。 库房里有珊瑚、玉雕、紫檀木象牙雕屏风,各种瓷器摆件、日常起居用品,以及绫罗绸缎,堆的满满当当。章韵估算一下,这些东西怎么着也值个三千两吧。 这还是小库房,大库房里好东西应该更多,这要是归自己所有,日子得多好啊! 她挑了两匹粉色系的轻纱。 大锤:“您不会真的要给林公子换粉色的纱窗和帐子吧?” 章韵摸了摸肚皮,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崽。她可太努力了,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 她轻叹:“嗯,我这人最重信用。说了换自然就要换。” 大锤想着,这不存心整蛊林公子吗?被老爷知道还了得?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啊!她无奈的抱起纱卷:“成,我去改吧。” 偷偷挂上,等天冷了也就收起来了,老爷也就不能知道这回事儿。 大锤长的粗狂,但她手挺巧,虽然不会绣花,针线活做的极细致。说是从前一家子的衣服缝缝补补都靠她。 章韵看了一本书的功夫,大锤已经把帐子和纱窗都改好了。 林如海一早便带着族弟去见了安定书院的山长。这家书院规模大,景色优美,藏书丰富,师资雄厚,优秀生徒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膏火费。 虽然林如海不缺这一两银子,但这一两银子对身无分文来投奔自己的族弟来说,或许有特殊的意义。 袁山长对林如琢十分满意,考教完学问便打发他四处逛逛,熟悉一下校舍。他自己则拉着林如海作画赋诗去了。 俩人一直在书院盘桓到下午方归。 林府的马车在后门停下,从后门进去就是林如琢住的风荷轩。 之所以让他住这里,就是为了出入方便,且这里风景优美还安静,很适合读书生活。 林如琢拍门,过了会儿有护院来开门。 “兄长进去喝口茶吧,歇歇脚,这天儿也太热了。” “好。” 兄弟俩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桃夭色的纱窗,显眼又惊艳。 粉窗绿竹肥芭蕉,竟像是闺阁小女儿的住处。 林如琢盯着纱窗看了又看。 不知为何,面对兄长,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林如海笑道:“你这窗纱不错!你嫂嫂惯爱拾掇家里,心思又巧。” 林如琢反应了半天,才晓得兄长误会了。以为这是他亡妻的手笔。 可也不好解释,遂含糊过去,请他在窗前的榻上坐了,沏上茶,摆上棋盘:“下两盘?” “好,为兄看看你这几个月有没有长进。” 两人下了几盘,哪怕林如海让他三子,如琢还是明显力有不逮。 林如海赞道:“进步很大,且心态平稳,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定力实属不错。” 俩人正说着话,突然就被外面的歌声吸引了,仔细听,却是一种非常新奇的唱法。 凝神听了一会儿,他们不由起身向外走,顺着声音找过去。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这是强大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歌词朴实无华,却又给人无限强大的精神力量。 就见葱葱绿竹间,一高一矮,一壮硕一丰腴的两个女子,挥着锄头挖地,笑的肆意欢快。 “在这片温暖……”剩下的歌词被卡在了喉咙里。 林如海盯着素面裙钗的章韵问:“哪里听来的歌?” 第12章 山精野怪 章韵抿唇,轻笑道:“小时候走街串巷,听一个老伯唱的。” 作为一名在和平时期搜集情报的特工,说个谎话,简直洒洒水啦,毫无心理压力。 小时候,走街串巷,还是个老伯。 这是一个无法确认的死局啊! 林如海笑了,他第一次觉得这小女子有点东西,变得神秘起来。 他不再纠结此事,拧眉问:“这里不是一片芙蓉花吗?我亲自照料了五六年了!” 神色冰冷。 大锤缩了缩脖子,垂下头。姨娘最近睡了老爷好几次,多少总有点床友的情义吧?老爷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吧?先苟着,实在不行,自己再出去顶锅。 呃…… 就一片花,果然背景这么硬吗? 章韵诚惶诚恐,未语先流泪。要哭的好看,神情还要悲惨,但也不能太过,最好有那种美好的破碎感。 她试着调整了一下表情和姿态:“郎君,都怪我!是我拔的,我不知道那是您心爱的花花!我罪该万死……” “我想着,日后我出了府,总得活下去不是?我又没什么依仗,也没什么手艺,就想着种菜试试,会种菜,应该不会那么快饿死吧?嘤……都怪我!” 大锤和林如琢都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章姨娘吗? 林如海虽然知道她在演戏,但还是被她演到了。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冰霜之色。 章韵偷瞄一眼,发现林如海压根不吃这一套。 大不了忍痛赔点银子嘛!不,不能赔银子,宁可像梅姨娘那样被关禁闭! 章韵扯着帕子拧着眉,显然纠结不已。 林如海道:“这片芍药花是我特意让人从长沙移植而来,有醉芙蓉、金秋红、彩霞、紫蕊等,都是名品。不多,给你个折扣,赔六百两吧。” “多少?你怎么不去抢呢?” 章韵太激动,一时露出本性来。 大锤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 章韵咽咽口水,谁叫咱人穷志短呢? 她上前,小心翼翼的牵起林如海的衣角。 “郎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声音又娇又软:“再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您就说我是不是您的妾吧?既然我是您的妾,那您就有连带责任。这事就算罚,也是罚您这个一家之主对吧?” 林如海看着撒泼耍赖,活色生香的人,心里有几分好笑,连之前的郁郁之气都散了不少。 因着有林如琢和大锤这两个电灯泡,章韵也不好再做什么。 林如海也怕这孟浪娘子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让族弟笑话了去。 他道:“回吧,至于怎么处罚,端看你的诚意了。” 林如琢本来还不忍,觉得一片花六百两也太贵了,打劫一次未必都能赚这么多,打算替她求求情。 听了堂兄这话,他猛然发现,堂兄似乎在故意作弄章姨娘,颇有些调情的味道。 章韵顺杆子爬:“这天忒热了!主君去我那里歇歇吧。” 她牵着林如海的衣角,使他不得不跟着自己走。 大锤和林如琢面面相觑。 章韵转头朝二人抛个媚眼。 大锤只觉没眼看,闭闭眼睛,对林如琢道:“公子别介意,我家姨娘最近精神有点问题。” 林如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接了句:“她怎么了?” 大锤就是客气一下,她没想到这位端正寡言的公子居然接了话。 大锤只得道:“想必您也听说了,主君给了三位姨娘一点银子,要她们出府另谋生活。我们姨娘双亲不靠,不知道出路在哪里,所以受了刺激。” 林如琢想想,也觉得大锤这话有道理。 从前的章姨娘木讷老实,他在花园里也碰到过几次,每次她都垂着头,连面容都看不真切,上次更是寻了短见。 从那之后直接变了一个模样,倒像是躯体里面住进了另一个人。 他想起她用自己的杯子倒茶喝,给他换粉色的窗纱…… 说不定现在的她是个山精野怪呢! 林如琢这么想着,身上凉嗖嗖的。 章韵拉着林如海进了自己的院子,把他安置在自己平时歇息的榻上,倒杯柠檬蜂蜜水,再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 忙的跟个蜜蜂一样。 林如海喝口蜜水,微眯着眼睛。 章韵一边捏肩膀,一边想着怎么讨好他。 林如海见她久不说话,叫了声:“章姨娘……” “哎,我在呢!郎君,只要不赔银子,什么都好说!您也知道,我就那么点傍身银子,以后无依无靠的,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呢……” 越说越伤心。 “从此以后我给您做贴身丫鬟,赴汤蹈火,随叫随到。” 章韵偷瞧一眼,林如海眯着眼睛,不为所动。 行吧,只能色诱了,上了她的榻,就得她说了算。 林如海正昏昏欲睡。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像蛇一样在他衣襟里滑行,他的皮肤战栗起来,随即嘴唇也被湿漉漉的舌头逗弄着。 “小祖宗……小祖宗,不罚你了,给我捶捶腿,让我睡会儿。” 章韵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林如海顺势躺倒在榻上。 章韵边给他捶腿,边寻思着,扑克画好了,得让管家差人做出来。 分成两类,一类做精品,专给扬州城有权有钱的人玩,最好弄成限量版。 一类做普通品,给普罗大众玩儿。 还有情趣内衣,也不知道林府有没有合适商铺,放到铺子里卖,又节省成本又不用自己承担舆论风险,只需要拿分成就行! 这一觉睡得挺踏实,林如海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章韵本来在画图纸,看林如海醒来,连忙伺候他洗漱。 大锤端着针线笸箩进来:“姨娘,该去前面议事了。” 章韵把毛巾递给林如海,朝大锤努嘴:“又画了两样,你琢磨一下。” 林如海朝桌子上看了一眼,只看到纸上杂七杂八的线条。也不知她又在折腾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院走。章韵故意落后他一步。 林如海走的很悠闲,她停下脚步,他还会回头看一眼。 到了小花厅,章韵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账册,和管事们说话,林如海就安静坐在另一侧吃茶。 赵管家心里一叹。竟和以前主母活着时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主母处理事务在正厅。这里原先是个退步,作为等候歇息用。 这章姨娘真不简单! 林如海见她事事安排的妥帖,账目清晰,物价也和外面差不多,回扣把控的很细。 等小管事们领了银子退下。 章韵道:“赵管家等等,我这里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第13章 小生意过明路 赵信瞥一眼上首的主君,见他只管喝茶,赵信拱手:“姨娘请讲!” 章韵并不理会他言语间的慎重,笑道:“我这里有一副游戏画作,烦请管家替我寻个人制作出来。尺寸我都标好了,至于材质,让匠人看着办,最好保证轻便耐用。银钱管家看着给,事办妥当了到我这里拿银子。” 赵信从章韵手里接过一叠画作,挨个翻看了一番,觉得挺新奇,不由问:“此物作何称呼?不知怎么个玩法?” 章韵笑笑:“姑且叫它扑克吧。多人游戏,做博弈之用,能开启智慧,打发时间。” 赵信直言不讳:“听起来,倒和骰子差不多!” 章韵想想后世的荷官和赌桌上输的裤衩都不剩的赌徒,不由点头:“管家眼光毒辣!不过菜刀也能用来杀人行凶对吧?可世人制作菜刀的初衷不就是切菜做饭么?” 赵信无话可说。 林如海听的有趣:“给我瞧瞧,什么东西这么凶险?” 赵信把图纸给他。 林如海一页页翻下去,笑道:“不错,这猴子画的甚是可爱!” 章韵腹诽,照着小猕猴画的孙大圣,能不可爱么? 林如海看完,笑道:“不就是改良版的叶子牌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东西,小到闺阁女子,大到朝中重臣,谁得空了不玩两把?” 赵信道:“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章韵放下茶盅,笑道:“不急,还有事与管家商量。这扑克自然也有很多不赌博的玩法,完了我一并教给管家。我弄这个不单是为了自己打发时间,我想做出来卖一卖,不知管家觉得如何?” 赵信想一想:“倒也可行。只要量走起来,定价低一点也有利可图。” 章韵道:“不如分成高低两个档次。高档的不仅要制作精良,连材质也要用好的。物以稀为贵,不如咱们来个限量的噱头,只做二十副,再叫咱们主君提个字或者拓个章,定价自然也要贵。” 赵信细小的眼眸一眯,趁抬头的功夫打量她一眼,不由大惊。 这章姨娘如今目光炯炯,竟也是个人物!不但短短数十天就笼络住了主君,连做生意都有几分巧思和手段! 林如海叩着桌面:“怎么你挣银子还要拉我下水?我的脸面就那么不值钱?” 章韵嗔道:“我就这么一说,最终不还得您决断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自己挣几个零花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章韵不再理会林如海,看着赵信道:“我只要纯利的两成,至于具体操作,不知道咱们府里是个什么情况,赵管家能不能安排下去?” 赵信又看林如海,得到他的示意才拱手:“是,奴才会尽快安排下去。” 在大祁,妾是主人的私产,通买卖,妾手里的财产自然也就是主子的。 章韵要做点小生意,一来没门路,得仰仗林如海;二来无论跟谁做生意,她手里的钱财都得在林如海这里过了明路,最好再能写个证明文书。 否则将来林家出来个狗头驴脸的远亲都能告她私吞主家财产,到时不但财产不保,小命都玄乎,判个流放,死路上再平常不过。 章韵本来还想提一下私密内衣坊的事,想想还是算了。循序渐进吧。 本来她和林如海也就这几天睡觉的情分,别弄烦了他,鸡飞蛋打。 章韵走到林如海跟前去牵他的袖子:“郎君在哪里吃晚饭?不如去妾那里?我做两个小菜给郎君尝尝。” 林如海低头,看到她圆滚滚的手白皙莹润,缠在他的衣襟上,颇为可爱。 “好!” 林如海听到自己如此说。 他有点搞不懂了。以往,他是清正自持的玉面郎君,是陛下可担重任的臣子。 而今,他竟为了床第之欢,对一个身份可疑的妾一再纵容。 两人一路往后院走,这次章韵走在前面。这并不合规矩,但她不管,脸上笑盈盈的,脚步轻盈,走几步,回头看他,再快走几步,又回头,间或轻唤一声“郎君”。 那俩字像是沾了春药,在她舌尖百转千回。 她唤一声,他的骨头就酥软一分。 等她再要唤的时候,他捂住她的嘴巴,凶道:“庄重些!” 章韵并不怕他,还趁机舔了舔他的手指。 林如海眸光暗沉。 到了住处,章韵把他安置在廊下的躺椅上,藤桌上摆了新沏的茶水,四周点上艾草,又拿了唯一一本农书给他看,自己则跑到厨房去做菜。 选后腿肉,三分肥七分瘦,剁碎做馅儿。另切几片姜、一点葱白,再拿一小撮花椒,放碗里,里面加清水揉搓,再切点葱花蒜末放肉里,把搓好的料水倒碗里顺时针搅动。馅儿就做好了。再用温水加一点食用碱和面。 厨娘擀面皮,章韵包小馄饨,不一会儿就包了一帘幕。 厨娘笑道:“婢子去烧水!” 章韵又去拍了个王瓜凉拌,再取两个番茄切片、撒上白糖,又炒了个小咸菜装一小碟。 此时水也开了,厨娘下馄饨,章韵又去切了点小葱花,洗了把虾米。 等馄饨浮起来,舀到加了虾仁的大瓷碗里,加上葱花,滴几滴香油和醋,乖乖! 林如海翻看了几页农书,便招手叫大锤过去。 “这书是你们姨娘看的?” “是!”大锤说完又补充:“我们姨娘的爹是个秀才,她兄弟启蒙的时候她跟着学了点,所以我们姨娘是识字的。” 林如海一晒,又问:“她这两天在做什么?” 大锤想着,给林公子换粉色纱帐这种事要隐瞒下来。她捡了件有点要命又不大要命的事。 “平时吃吃喝喝,倒没什么特别的。这两天就画了几个花样子。” 林如海想起自己偶尔瞥见的横七竖八的那些线条。 “拿来我瞧瞧!” 大锤把那些“内裤”的图纸拿给林如海。 林如海翻了翻,想到她那晚穿的那件小裤裤,不由耳热。再看看图纸,还有更…… “成何体统!” 他低骂一句。 大锤埋着头装鹌鹑。 等章韵提着食盒到院子里时,夕阳斜照,时光静谧。 她扬起脸笑道:“大锤,吃饭了!” 大锤正在屋里胆战心惊,听到声音立马跑出去帮她摆饭。 林如海肃着一张脸,大锤摆好饭,提起食盒麻利的溜了。章韵坐到他对面,笑嘻嘻道:“郎君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这可是我为数不多拿手的东西。” 林如海不理她,吃了一海碗馄饨,觉得舒畅无比。 俩人洗了手,喝了杯清茶。 林如海起身:“我要去外地办差,过几天回来,家里就拜托你了。” 章韵心里一沉,完犊子!排卵期还有三四天就结束了,他这一耽误,这个月怀不上,留给她的机会可就只有一个月了! 林如海见她脸上变化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告诉她,自己要去苏州府?要是此次消息泄露,就能肯定她是那些人埋在他身边的钉子了。 然后呢? 第14章 啊啊啊,你是谁? 林如海不敢想。 只要不能确定她是钉子,她就还是章姨娘,还能留在这个家。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大踏步往外走。 章韵追出去,轻声道:“郎君,早点回来。” 她的声音软软的,似带着无限眷恋。林如海脚步一顿,捏了捏拳头,最终没有回头。 屋里一灯如豆,大锤在灯下裁布料。章韵躺在榻上呼呼扇着芭蕉扇乘凉,显得心烦意乱。 大锤问:“您这是想念老爷吗?” 章韵摸摸肚皮,里面寂寂无声。 要说想念林如海也说的过去,可是此想念非彼想念。她只是想要个孩子。 她不是恋爱脑,自然知道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男人,他早已为别人跋过山,涉过水,到她这里早已筋疲力尽,万情寂灭。 她不期待情感上的回应,也自然不会投入过多的情感。 她和林如海,只是过家家。 她努力营造着过家家的氛围。 这个月受孕,下个月就能确定她怀孕,然后昭告全府。 要是下个月受孕,得下下个月才能确定怀孕。 要是这个月和下个月都不能怀孕,那么她留在林府的计划就会破产。因为一旦出府再检查出怀孕,就说不清了,林如海会怀疑血脉的纯正度。 况且,一旦出府,外面等着她的就是风刀霜剑。她为了保命,都未必能接的住一个孩子。 可能有人疑惑,为什么不能过继一个林家宗族的孩子? 一来林如海这支如今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丁。姑苏原籍的林家,和他早出了五服,两边也久不走动,严格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比如林如琢,也是姑苏出五服的林家。他九岁时父母双亡,族里占了他家的房子和田地,挣扎着活了几年,实在走投无路。 私塾的先生爱他聪慧和人品,建议他去找扬州为官的林如海大人。 他叫如琢,探花郎叫如海,一听就是兄弟嘛。 那私塾先生和林如海同科,同进士出身。今春由他出面攀交情,修书一封,林如琢花光身上最后的铜板,才赶到扬州。 过继这一条,显然行不通。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凡能立嗣子,嗣子能有用,林如海和贾敏应该早立了,都轮不到她一个妾来张罗。 章姨娘要继承林府的一部分财产,就必须自己怀个孩子生下来。 至于孩子是谁的,其实不重要。只要林如海以为是他的就行。 作为回报,往后对黛玉,章韵自然竭尽全力。让她有个后盾,有个归处。当然,要是能教导她,让她立起来,那就更好了。 章韵做完心理建设,对大锤道:“竹林那片地,还有最后一点了,我们明天去把它翻了。我这几天就把菜种上。” 剪刀咔嚓咔嚓的裁出一块布,大锤笑道:“好呀好呀!现在种下去了,秋天还能吃一茬呢。” 第二日,章韵和大锤果然就把竹林边的那片地给翻了。已晒干的大块土疙瘩也被章韵给敲的细碎,大锤还跟花匠要了沤好的农家肥,全部深埋了一遍。 偶然出来逛逛的赖姨娘问丫鬟:“那是谁?在干什么呢?” 隔着一片湖,又有花草阻挡,赖姨娘看不真切。 丫鬟翠儿道:“是章姨娘吧,听说她把老爷喜爱的那片芙蓉花拔了,翻地打算种蔬菜。” 赖姨娘冷嗤一声:“她还真是恃宠而骄!这是打算长住林府不走呢!哈哈,我为林家孕育过子嗣,这府里尚且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她一个屠夫的女儿,以为靠几分颜色就能在这府里立足了?” 翠儿看她神情癫狂,连忙解释:“大锤说她家姨娘没手艺,怕出了府饿死,这才想尝试种菜。说是起码能补贴点吃喝。” 赖姨娘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想起前几天她建议老爷去姑苏林家选个孩子立嗣子,放在她跟前教养。 老爷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他没有替她想过一分一毫!她跟了老爷十八年了!如今这把年纪还要被扫地出门! 说是给了遣散银子,可那五百两,带出去就不是她的了。她的父母兄弟侄儿们擎等着呢,估计这笔银子怎么用,他们都已经计划好了。 没有了银子,她想去寺庙青灯古佛一辈子,怕是都不能的。 世人以为,寺院是佛门清净地。其实不是的,只要有人,就有争斗,只要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吃喝住行又都需要钱。所以,在寺院里,你能不能过的好,端看你对寺院的供奉了。 章韵和大锤累个半死,一身臭汗不说,还一身屎味儿。 章韵:“大锤,你脏了,今晚不许进我屋子。” 大锤翻个白眼:“姨娘,你还是闻闻自己吧,你现在都入味儿了。” 章韵抓起一把土往大锤脸上抹,大锤反制,扛起她转圈圈。 章韵在她肩头笑个半死。 “哇哇哇,大锤,你好有男友力!可惜你不是个男的,要不出府也不错,我嫁给你,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做一对侠客!” 大锤放下她,继续翻白眼:“还侠客呢!雌雄双煞吧?” 林如琢本来在竹林里作画,听到她们的打闹声,不由心生愉悦。人间疾苦太多,欢乐幸福就显得尤为珍贵。 这样的主仆相处模式,也是神奇。 他又想,章姨娘可能是个山精野怪,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人。 他走出亭子,找个角度观察打闹的两人,觉得她应该是好的山精野怪,吃人应该不至于。要不大锤早被吃掉了,她那么壮硕,肉又多! 他看了会儿,终于安心,又去亭子里作画了。这次画的是两个打闹嬉戏的女子。只是要画眼睛的时候他犹豫了,便撂下笔,又去看书了。 章韵偶尔回头,看到青色的衣衫,便知道林如琢果然在这里的。 地翻好,播种前还要浇水,但今天实在太累了,便打算明日再说。 夜里闷热的厉害,章韵起身打开窗户通风,不想下了一场雨,她大约是受了凉,夜里就烧起来了。 这一病就病了五六日。 大夫说是思虑过度,又着了凉,要保持心情舒畅好好养着。 章韵的借子计划只得暂时搁浅。 排卵期已过,这个月已没有机会,能不能怀孕,就看前几次的努力效果了。 章韵更惆怅了,全天软兮兮的躺着,连洗澡都要大锤帮忙。 好在天气转凉,要不热死在床上。 半夜,章韵反反复复做着光怪陆离的噩梦,一会儿开车撞了人;一会儿车子不受控制,车头跑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会儿被人拿枪指着头问她要神州的歼30数据。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她才安心的睡过去。 翌日,章韵土拨鼠叫:“啊啊啊,你是谁?” 第15章 姨娘打架 她作为蛙蛙培养,送到神州的间谍,基础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点的,但她不敢暴露啊,谁知道这人是谁! 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章韵只得尖叫,希望大锤能来解救她。 那汉子一脸震惊,眼神里还有几分懵懂无辜。 不是,他不就睡个觉吗?又不是没睡过,这女人鬼叫什么? “啊啊啊,你你你……你是谁?怎么在老娘我床上?” 老娘? 那汉子抠抠额角。 大锤怎么还不来?呜呜呜。 嘴里很硬气:“你还不赶紧滚,等着被捉奸吗?” 章韵小心翼翼,揭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其实她也没啥穿戴。 她喜欢裸睡! 哪怕睡前穿着睡衣,一觉醒来睡衣早不知道上哪儿了…… shit! 虽然她想借种生子,但这人他也太丑了,一脸大胡子不说,额头还有一道狰狞的疤!一看就不是好人啊,基因肯定也不好! 那男人这会清醒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章韵这会儿也不敢叫了,万一叫声引来其他人,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偷人啊,没记错的话有极大可能要被弄死的。 她预估了一下,看能不能一击必中,杀掉他。 即便杀掉了,怎么处理尸体是个大问题。 林如海看她一会儿狠厉,一会儿泄气,有点好玩。 章韵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荷包,抖着嘴唇说:“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好汉你拿了赶紧走吧。” “被人抓到了,咱俩都得死!我夫君他……他是个很变态的人,你要被他抓到了,铁定切碎喂狗!” 男人嗤笑一声:“我很变态?我怎么不知道?” 章韵一听声音,这不是? 这不是林如海的声音吗? 他被夺舍了? 林如海被她呆兮兮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揭了大胡子,这才露出白皙的面容。 乖乖,古代的易容术? 眼睛也不像平日的林如海啊!怎么做到的? 在她炽热崇拜的眼神中,林如海绷不住了:“对不住,吓到你了!昨晚实在太累,忘了处理。” 他下床去洗脸。章韵连忙放下帐子,穿好衣服。 等俩人都收拾妥当,章韵盛了碗大虾白粥给他,林如海道:“听说你病了,今日感觉怎么样?” 章韵瞪了姗姗来迟的大锤一眼,这才道:“今日好多了。” 大锤满眼无辜。 林如海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她。 章韵激动坏了,不会又是银票吧?乖乖,好幸福!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果然是二百两银票。 林如海夹一筷子凉拌木耳,慢条斯理道:“曲觞流水宴赢的彩头,东西带着不方便,换了银子。” 章韵明知故问:“给我的?” “不然呢?” “哇,郎君,你太棒了!”说着捧住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林如海顿时如煮熟的鸭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新奇。 原来人表示高兴欢喜也可以这么直接。 他怔了怔,摸摸脸颊,训道:“成何体统!” 章韵笑成了星星眼。 二百两什么概念?相当于四十万啊! 谁家男人出差一趟能给家里的黄脸婆拿回去四十万? 章韵把九百两银票放在一起显摆。她现在高低也是个富婆了! “大锤,扬州城里好地段两进带花园的宅子多少银子?” 大锤飞针走线,大大的手,小小的针,像个忙碌的狗熊。 “这个奴婢可不晓得!奴婢这辈子没有买宅子的指望了,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不过咱们住的这个宅子,听说能卖一万多两。” 这是个三进带花园的宅子。换算下来两千多万。 啧! 章韵摇头,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房子都挺贵。 “你把这五百两缝到你贴身的衣服里,这三百两缝到我贴身的衣服里。”她拿个一百两重新放回荷包里。 大锤震惊。 “这……这怕是不妥。姨娘不怕我跑了?” “你能跑哪里去?” 大锤心说,我又不是没跑过,我可以跑很远很远。 “我都缝到姨娘的衣服里吧。” “咱俩谁跟谁?以后无论我去哪里,我都带着你,让你吃饱饭,咱俩还能做个伴。” 这一瞬,大锤心里大雨滂沱,脸上却笑的好不灿烂:“行。你说话算话。” 章韵举手:“来,拍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拍掌,相视而笑。 章韵摸摸大锤的头,笑道:“你就是带着银子跑了也没有关系,大锤。” 大锤的眼泪终于流下来,满面泪痕:“姨娘,你干嘛惹我哭?呜呜呜……” 章韵捂住耳朵:“出息!对了,找两件咱们穿过的旧衣服缝进去。” “哎,知道了。你去花园里散散吧,捂在屋里这么多天了。” 章韵听劝出门,迎面碰上梅姨娘。 她越发瘦了,瘦的皮包骨,瘦的面黄肌瘦。 章韵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水煮菜我也只给你吃了一天啊!至于这副鬼样子吗?” 梅姨娘本来就是来找章韵算账的,一听她不但不承认错误还说风凉话。立马扑上去,尖尖的指甲只管往她脸上招呼。 章韵的走位还是挺灵活。 “哎哎哎,君子都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啊!”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谁说女子就不能是君子了?” “你站住,别跑!” “不跑才是傻子呢!你说清楚你为什么发疯啊!” “我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来往的仆人看的目瞪口呆。章韵跑过二门,刚好看到赵信。 章韵大喊:“赵管家,救命!” 说话间梅姨娘已过了二门:“章韵,受死吧!” 章韵跳到赵管家身后。 赵信头都大了。这位姨娘跑的钗环散乱,面色坨红,大汗淋漓。 着实不成样子! 这是他能看的吗? 赵信闭眼左转:“两位姨娘这是干什么?有话且随我到主君跟前说吧。” 章韵仔细想想,这二十天,她真的没害过梅姨娘啊!那天她打碎了自己的辣椒,自己也就是让她吃三天素,后来不忍心,只让厨房给她送了一天素。其他时间就没管过她了。 到了林如海的书房,赵管家先去禀报,她俩在院子里站着。 梅姨娘转头就来薅她的头发。 章韵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笑话,她很在乎自己的秀发好嘛!想前世的时候,科研任务重,她还要应付蛙岛的同僚,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看看梅姨娘的鬼样子,章韵自己动手,把自己的头发弄的鸡窝一样。 梅姨娘一副见鬼的样子:“你你你……你干嘛?” 章韵朝她抛个媚眼:“你挠的啊!” 恰赵管家出来叫她们:“主君有请!”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梅姨娘见了亲爹一样,扑倒在地,悲悲切切:“老爷……老爷您要替妾做主啊!章韵她不是个东西!” 第16章 多么凶险的宅斗啊 章韵:…… 林如海:…… 他看一眼立在那里垂头抠手指的女人,头发怎么弄得跟个鸡窝一样?挨打了?打不过不会跑吗? “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来。” 梅姨娘哭的撕心裂肺:“老爷,章韵她叫人给我送了十天的馊饭啊!” ? 我没有啊!章韵要说话,梅姨娘哪里肯给她机会? “每顿一个冷馒头,院子里可关着我们主仆俩人呢!有时候馒头送过来都长了霉点子!粥清的的能照出人影来。刚开始还有水煮菜,后来水煮菜都没了!” “呜呜呜……妾差点被饿死在屋里!我实在饿的受不住了,叫丫鬟引开了看守的婆子才逃出来。” “呜呜呜,老爷!太太活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磋磨过我!可章韵这个毒妇她要饿死妾啊!呜呜呜……” 林如海心惊,快速扫了几眼俩人。 他问:“章姨娘,可有此事?” 他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章韵知道,他失望极了。他骨子里是个温良的人,他能接受男人为了权利你死我活,接受不了女子在后院你死我活。 在他看来,他不缺后院妇人的吃喝花用,何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因为他不喜,所以贾敏在世时从不为难妾室。一来不屑,二来不想为几个玩意儿伤了夫妻情分。所以原主才选择本本分分,在后院安静度日。 “老爷,您瞧瞧我!我半条命都没了,我这是说谎的样子吗?”梅姨娘撩起袖子,胳膊细的跟麻杆似的。 林如海不瞎,看她面黄肌瘦的脸就知道没少吃苦。 章韵道:“主君,我没有!十天前梅姨娘打碎了我从主君这里拿走的花,我生气,叫厨房给她连送三天水煮菜和糙米饭。但回去想了一下,怕她饿坏了,第二天就叫厨房不必了,好好送饭给她。” “我林府三年,和梅姨娘没有过冲突,哪怕有,也断没到饿死她的地步!打一架倒是可能的,我饿死她干什么?我又不是疯子。” 林如海听的认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章韵道:“主君可以叫厨房的厨娘的过来问。” 林如海挥手:“敏行,你去!” 敏行撒开丫子跑了。 然后,林如海又去处理公务,随口对赵管家道:“让人去外面买点清粥小菜送过来,叫梅姨娘先垫垫肚子。看守的婆子也撤了吧,赶紧给那丫头也吃点。” 赵管家领命而去。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了他们三人。梅姨娘还跪着,章!韵凑上去轻声道:“你状也告了,还不起来吗?不嫌硌得慌?” 梅姨娘咬牙切齿:“要你管!假惺惺!” 章韵摸摸鼻子。 是谁想置梅姨娘于死地,然后顺便再拉自己下水呢? 原主老实木讷,三年间从未得罪过人。自己刚来二十来天,也未和人起过冲突。 她突然福至心灵。要说得罪人,她接手管家后狠狠制裁了各处的虚假项目,到手的银子没了,各处的管事有理由恨她。 想通了这一节,章韵几乎能预见厨娘会怎么说了。 果然,厨娘进来行礼后,林如海问她们:“你们每日给梅姨娘送什么吃食?” 那个和章韵一起搭手做过饭的年轻妇人低头没说话,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婆子道:“一日送一次,馒头,粥。” 果然! 章韵了然于胸,但她无法解释。后院管家的是她,府里差点饿死了人,她难辞其咎。要是厨娘再指认,是按她的指示做的。她百口莫辩。 林如海一愣,喝道:“府里何曾亏待过姨娘们?你们一日送一餐,还是些残羹冷炙,你们怎么敢的?” 那老婆子跪下,抖着声音道:“老奴,老奴也是听从章姨娘的指示!和老奴没有关系啊!” 林如海去看章韵,只见她神色平静,唇角还挂着一丝冷笑:“你说听我的指示,何时何地何人能证明我给过你这样的指示?” 那婆子一愣,砰砰磕头:“老爷明鉴!” 林如海冷声道:“这就是没人能证明你是受章姨娘指使喽?” 那婆子哭道:“老爷,做坏事自然是要背人的,哪里能有证人呢?后院的管家是她,老奴不听她的还能听谁的?” 林如海怔了怔。 他挥手道:“下去吧!” 章韵心里哀叹,奶奶的腿儿,阴沟里翻船啊!古代的大宅院果然不简单,比职场斗争还残酷,一出手就是杀招。 梅姨娘喝了碗热粥,面上有了人气,哭的也比方才好看多了:“老爷,章韵她心思歹毒草菅人命,您可不能轻饶了她!” 林如海盯着章韵,章韵识趣,很自觉:“要不也饿我十天?只是大锤不行,老爷知道的,她吃的多,容易饿,别说饿十天,就是饿三天,也能给她饿死喽。看在我识趣的份上,让她吃饱。” 梅姨娘冷哼:“你家大锤是人,我家元宝就不是人?就活该跟我挨饿?” 章韵很真诚的看着她:“梅姨娘,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一来咱俩没有深仇大恨,我犯不着弄死你;二来我管着家,饿死了你,我也难逃责任,我哪有那么蠢?” “要说起来,我可能是裁了各处的用度,惹底下的仆从记恨。那你呢?你得罪过谁?人家要你的命!” 梅姨娘不吭声了。 章韵不看林如海,只埋头站着。 “你受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吃的用的会送过去的。”这话是对梅姨娘说的。 随着脚步声走远,屋里就剩了章韵和林如海两人。 林如海道:“抬起头来!” 章韵偏不,她不想看到他失望或者愤怒的眼神。 梗着脖子道:“我甘受主君责罚。只是别连累大锤,她那个人一顿不吃饭都能饿死。” 要是别的事,她会撒娇撒泼歪缠,总能哄住他。但这件事不行,人命关天,触犯了他的底线。 她要真这么做了,林如海就该认定她做贼心虚了。 半晌,那人说:“好。就依你,饿十天吧。” 章韵迷迷瞪瞪回到自己的院落,看桌上放着一碟梅花烙,眼睛都亮了!乖乖,救我狗命啊! 她连忙把碟子收起来,放到床上的抽屉里,怕捂坏了,还细心的留了条缝隙。 没等她下床,林如海派来的监管婆子已经来了。 她到处巡查一番:“老奴受老爷的委派,来此处看守姨娘。” 章韵淡定的走到梳妆台前梳头发:“我知道了,妈妈出去在门口守着吧。要是我饿死了,辛苦妈妈走一趟,告诉大锤,让她进来替我收个尸。” 那婆子碎碎念:“你们这些小娘子,好好的日子不过,斗的死去活来,何苦呢?” 章韵心说,我特么也不知道啊,我特么以为拿的是荒野求生的剧本,谁知道一梭子给我干到宫斗宅斗里面去了! 我找谁说理去? 第17章 深夜爬窗探花郎 对于关禁闭,章韵并不怎么怕。 以前训练的时候,蛙蛙队长要求她把对面写着名字的橡胶假人当成仇敌,拿起刺刀刺向他。 但她不,她下不了手! 虽然只是写着名字的假人,但那个名字在她心里重如山岳。 高层知道后,和章韵进行了深入谈话。深入的只是他们,她其实很敷衍,真诚的敷衍着。 给的理由是她爷爷就叫这个名字,她刺下去就是违背人伦,大逆不道。 高层震惊:“你确定你爷爷叫这个名字?” 章韵坚定的点头。 反正她是个孤儿,七岁随船流浪到蛙岛,被当地育幼院收养。没有人知道她是谁,自然也不能知道她爷爷叫什么。 当局没法,关了她一个月禁闭。禁闭室长宽各一米。 她出来依然不愿意挥起刺刀。 最后他们竟然就算了,不再提起这事。等她为期三年的训练结束,她在高层那里的代称竟然是“那位的孙女”。 她死在昔日同僚手里的时候,他很恶趣味的吊着她的一口气,问:“你真的是他的孙女?” 那日她答的分外认真:“是啊,他是亲人,是暖阳,是日月,是星辰。” 说完章韵便笑了,那扼住她脖颈的人却满脸惊恐。 一连三天,厨房每日送来一碗白粥,里面压根没有几粒米,汤清如凉水。 好在章韵藏了一碟子梅花烙。 太阳好的时候她就把它们端出去,放在油纸上晒着,时不时翻个面儿。章韵感觉自己呆笨无聊的像一只类人猿。 第三天,小点心已经晒干了,咬一口能硌掉大牙。 章韵这才放心。 她每日拿出来一个泡在清粥里面,因为点心里有糖,每日吃一个,倒没有特别饿。 这么想想,真是对不住梅姨娘。她该三五不时抽空去看看她的。以前想着,又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不到差点要了梅姨娘的小命。 关禁闭的日子,除了吃不到肉有点馋,其它都很好,洗澡水茶水都不缺。倒更像是一场疗养。 她每日搬了躺椅出去,披头散发,安安静静的躺着。像在晒一具尸体,但这尸体晚上会自动收尸。 第四日半夜,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章韵瞬间清醒,摸出枕头底下的金钗,轻微变换姿势,蓄势待发。 因为意识到有人想弄死自己,章韵把门栓了个严实。 那人在门口一阵捣鼓,没弄开,又跑到窗户旁边继续。 完犊子,忘了关窗户!歹人要是拿着大砍刀怎么办?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况且她还是个三脚猫。要不要滚到床底下藏起来?管用吗?章韵纠结不已。 那人似乎在爬窗户,一面低声嘀咕:“爬窗这么难吗?竟比读书射箭还难些!” 听声音,竟是林如海。 章韵bia叽一下,又瘫倒在床上。 章韵确定,林如海深夜爬窗,不是为了来弄死她。他要真想取她性命,兵不血刃的方法太多了! 他爬了进来。 “啪啪”拍了两下手,拍了拍衣裳,这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他在床边站了会儿,听她呼吸绵长,轻笑:“小丫头,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章韵爬起来,抬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如海拍拍手里的包裹:“我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啦!” 哇,鸡肉味,真的好香! 章韵终于能够明目张胆的咽口水了。 他伸手拉她:“快起来吃点,猜猜还有什么?” 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个皮囊。 “酒吗?” 章韵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走到桌子边坐下,手忙脚乱的扒开包装。天,鸡腿啊,大鸡腿啊! 她撕咬一口,狼吞虎咽。 林如海拔开皮囊的塞子,一股桂花味和清甜的酒香扑鼻而来。 “桂花酒!” 她边吃边喝,还不忘夸林如海:“郎君,你真好!” “郎君,你真厉害,都会爬窗户!” “郎君,这世上的男子,你是最最好的。” “郎君,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俊俏的男子啊……” 她的彩虹屁不要钱一样。 林如海听着听着也笑了。 “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章韵吃饱喝足,胃胀胀的,又有点担心:“郎君,你,这……这不会是我的断头饭吧?” 林如海问:“你怎么不求饶?” 章韵严肃道:“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想过要谁的命,为什么要求饶?郎君英明睿智,肯定知道我是冤枉的。” 马屁无处不在。林如海扬起唇角。 “这几天饿坏了吧?” “嗯,都快饿死啦!郎君,呜呜呜,我好冤枉……”她扒拉着的林如海的袖子,挤出几滴眼泪。 “好好说话,别弄脏我衣裳!” “呜呜呜,郎君你信不信我?”章韵哭倒在林如海怀里,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 林如海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我偷溜进来的,当心把人引来。” 他知道她在演戏,她也知道他未必看不出来,但俩人都挺享受。 他享受一个女人的依赖和崇拜,她享受一个男人的呵护。 但这里面有几分真心,有几分虚情假意,他们俩自己都不清楚。 “郎君,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皎洁的月光透过朦胧的窗纱洒进来,她目光灼灼,红唇微启,仰头看着他,似娇嗔,似邀约。 她轻唤他:“郎君……” 每次听她这么唤自己,林如海的血液就沸腾起来,打开了拦住洪水的闸门。 他低头咬住她那泛着一点油光的红唇。她此刻是个俗人,是个被欲望填满的娇俏美人,像颗水蜜桃,咬一口,汁水横流,鲜香四溢,衬的他也成了俗人。可以无拘无束的在欲海里沉浮。 他的手四处游走,她娇喘微微,轻吟浅唱。 “嗯,郎君,疼我,疼阿韵吧,求你了……呜呜呜……哦……郎君……” 她在他的手里战栗着,哭泣着,释放着…… 他们像两个败伦逆德,在月光下、在黑暗里、在仓惶中、在孽海里,不管不顾沉浮的痴男怨女。 “噢……”他埋在她胸前轻叹一声。 嘭嘭嘭……嘭嘭…… 此起彼伏的拍门声响起,动静大的像是要掀掉门扇一样。守门的婆子粗声粗气的问:“什么声音?姨娘,你干什么呢?” 第18章 梅花花 章韵缩着头,林如海紧紧搂着她。俩人对视一眼,有促狭,有不安。 她笑的发抖:“怎么办?” 林如海也笑成一团:“嘘,说不定再敲几下,她就要走了。” 结果,那嬷嬷锲而不舍,乒乒乓乓敲了一刻钟还没完。 “姨娘,你屋里是谁?你要不开门,老婆子我今天就不走了!” 章韵啃咬林如海的脖子:“她可真是林家的好狗腿。” 林如海捏她的耳垂:“未必,她大约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手的八卦资源。” 两个人又压着声音嘻嘻哈哈笑闹一回。 蟹壳青似的天光穿门入户。 他咬咬章韵的耳朵:“我走了,明晚再来看你。” 章韵笑道:“主君倒也不必日日来,又是爬窗又是偷人,怪辛苦呢。” “坏丫头!” 房门从里面打开,坐在门槛上的婆子差点就栽屋里去了。 当她看到自家老爷衣衫不整的跨出门槛时,整个人都幻灭了。这这这……这还是自家那个清风霁月的林大人吗? 婆子擦擦眼睛,试探着问:“老爷?怎么是您?” 林如海好笑的反问:“不是我,还能是谁?” 婆子看着他走远,啐道:“呸,真是个狐媚子!关禁闭的时候都不消停!勾的爷们魂都没了!” 章韵笑道:“是你们爷们儿三更半夜来爬我的床!我吃人家的饭,能有什么办法?妈妈好生歇着去吧。” 章韵吃饱喝足,身心愉悦,一觉睡到自然醒。等洗漱好,恰是午饭时间。 馒头是馊的,清粥也有一股涮锅水的味道。 她没吃,原封不动的搁在院门口,便宜了雀儿和蚂蚁蚊子。 章韵一如既往,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纳凉,百无聊赖,躺着躺着就困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她:“章韵,喂,章韵,你饿不饿?” 章韵心想,饿又怎么样?能有的吃吗? “哎,快来吃排骨,糖醋排骨哦!”那声音又说。 啥? “糖醋排骨?哪里?” 章韵一蹦三尺高。 “这里这里,快过来!”小院门口,一个狗狗祟祟的姑娘朝她招手。 一股醋香味只往章韵的鼻子里钻,她不由朝那姑娘走过去。这人吧,看着有点面熟。 “干什么?不认识我了?快吃,还给你带了红枣粥,养胃。” 这不梅姨娘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章韵吸吸鼻子,做最后的挣扎:“你不会想毒死我吧?” “哎哟!哪能呢?不放心我吃给你看!”她舀了一勺粥吸溜了,又夹起一块排骨炫了。 章韵看的心尖疼:“行了行了,别给我吃完了。话说你这抽哪门子疯呢?不是你要死要活的要关我吗?” “嘶,真好吃!”她说着已经吞了两块排骨了,“怎么这会儿又送饭来了?梅花花你人格分裂啊?” 梅姨娘小巧清淡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怪我,没搞清楚状况,冤枉了你!都怪我前几日嫉妒心作祟,影响了判断。” 章韵喝一口粥:“咋滴,你的嫉妒心还分一三五和二四六吗?今天不嫉妒了?” 梅姨娘笑道:“我要出府回家去了!自然心宽体胖,不与你一般见识!” 章韵摸摸肚皮,哇,吃饱真舒服啊。 这会儿的梅姨娘分外顺眼,章韵直言不讳:“回去不怕你爹卖你第二遍?” “我爹死了,前几天已经下葬了。他管不了我了,哈哈。” “死爹这么开心吗?” 梅姨娘一甩帕子:“说的你爹死了你不开心一样!” 章韵叹息:“我家的情况,死个爹不顶用,得哥哥们也嗝屁!” 梅姨娘噗嗤一笑:“早知道你这么有趣,我就该早点找你玩的,可惜了!我明儿就走了。” “这么急?出去了怎么过活呢?” “我哥哥把城里的宅子赁了出去,又在附近的村子里买了几十亩田地,一家人搬到乡下去住。他给我也张罗了个小院子和几亩田地。” “我就在家做做女工读读书。有合适的男人就嫁,没有合适的,就依傍哥哥侄子过一辈子。反正我手里也存了点银子,吃喝应当无忧。” 乖乖,梅花花这是什么人生赢家啊! 章韵由衷感叹:“你哥哥真好!” 梅姨娘越发开心:“谁说不是呢?他打小就疼我。” “恭喜恭喜!愿你以后常喜乐,岁无忧!” 俩人一个蹲在门槛外面,一个在门槛里面长手长脚的摊着,看门的婆子靠着枇杷树打呼噜。 “别光动嘴皮子!拿来!” “什么?” “你不送我个临别礼物吗?”梅姨娘伸着手。 章韵摸遍全身,只有食指上戴着一个猫猫头金戒指。她舍不得了一瞬,还是摘了下来。 “给你!”她把戒指放到梅姨娘掌心。 “这是我送你的!”她把一个金手镯套到章韵手腕上,“姐才不稀罕占你便宜呢。” “是是是!我今日才发现你梅花花是个敞亮人!” 梅姨娘咧嘴大笑:“章韵,是我对不住你,我这就去求老爷,让他放了你。不过我得提个醒,你往后注意那位,别看她吃斋念佛,心肠最是歹毒。” “我的孩子没出世就落了胎,三年前她的哥儿没了。可能她做贼心虚,以为是我报复她呢。这次的事,八成也是她的手笔。” 这倒是一段她不曾参与过的辛密!《红楼梦》里也没讲。 “嗝……吁……”看门婆子吐出两口气。 “这老货的酒要醒了,我撤了。你等着,我这就认错求情去了。”章姨娘提着食盒风风火火的走了。从前那弱柳扶风的气质荡然无存。 章韵心想,原来大家都在装。 梅花花的效率还不错,太阳刚退到西墙的花丛,敏行就来了。 “见过姨娘,主君说这几日委屈姨娘了,还请姨娘多担待。往后府里的事还要请姨娘操持。” 这是继续叫她管家的意思,难得是当家老爷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给足了她台阶。 章韵心想,这台阶我得赶紧下了,不下的话,待会儿没了怎么办?毕竟人朱丹找的男人是个顶级恋爱脑外加纯爱战士,咱这男人不能比。 章韵问:“大锤呢?” 敏行似早有准备,笑道:“她去了趟庄子上,管家中午就已派人去接了,这会子估计快到了。” 好嘛!欺负她还不够,连大锤都要赶到庄子上!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呢? 等着吧! 说曹操曹操到。大锤像只峨眉山的猴,边跑边喊:“姨娘,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第19章 吸血虫 看大锤的恐惧程度,这个“他们”就很邪性! 章韵在模糊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自己也一个激灵。不会是原主的娘家人来了吧? 我! 大锤已奔到章韵身边,抓住她的手,瓢着嘴说:“姨姨姨……姨娘,你大哥二哥大嫂拿板车推着你爹和你侄儿在咱们大门口闹呢!” “说是你爹瘫痪了,屎尿都不能自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积蓄。连给你二哥娶媳妇的银子都搭进去了。” “如今家里揭不开锅,连你小侄儿都养不活了。说老爷给了你五百两叫你归家,你怕被家里连累,愣是不回去。” “他们活不下去了,也是没法子,只能来找你讨口饭吃。” 等大锤说完,章韵已经把可行的方案都想了一遍。 林如海给她们五百两银子这么私密的事,知道的人只有管家和她们三个姨娘以及各自的贴身丫鬟。 她有五百两的事是谁告诉章家的?正常来说,林如海赐金放还妾室这种事,有人听到风声也正常,但具体给了多少,可就是个私密问题了。 章家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知道她不愿意归家?明面上她可说了,等十一月太太周年祭过完,落了葬,她们三个妾室就要出府。 现在是九月份,距离她出府也就两个月了。 正常来说,章家人就是忍也要忍到十一月份,不可能现在就要和她撕破脸! 有人专门搞她! 梅花花要回家过好日子去了,她应该犯不着为难自己。那就只有赖姨娘了?或者是府里被她断掉财路的小管事? 但请章家人来闹,银子给少了可请不动他们!小管事有这个财力?况且,小管事们怎么知道她其实不愿意走? 赖姨娘有财力,又有洞察力,她使坏的可能性直线飙升。 但是,原主几乎和她没见过几次面,自己来了之后也只见了她两次,又没什么冲突,她花银子搞自己,图什么? “大锤,你去帮我做件事,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章韵对着大锤的耳朵嘀咕一阵,大锤踩了风火轮一样飞走。 还是可用的人太少啊!要不大锤的本职工作就只有保镖这一项,而不是像个勤杂工,啥啥都得她。 章韵进屋拿了个东西,才不慌不忙往前院走。 敏行催道:“姨娘,咱们快点。”他脸上的兴奋之色压都压不住,连脚步都透着欢快。 章韵问他:“赵管家和老爷这会儿在不在?” 他抽空回:“老爷在呢,赵管家不在。” 门房来回跑了几趟,还要劝解章家人,早已汗流浃背。 他叉手建议:“老爷,要不要报官把他们抓走?这么堵着太影响咱们府里的名声了。” 林如海抬头瞄他一眼。 心说,影响也是影响章姨娘的名声,他的名声好着呢!谁家遣散妾室能给五百两?就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出嫁,也就八百一千两的陪嫁。 当他不知道呢?这些最底下干活的,不过是受了章韵涨五百个铜板月钱的恩惠。 门房被他看的头皮一紧,正不知所措时,飘来一句:“不急,总要问过章姨娘的意思。” 门房心说,听这话,老爷愿意替章姨娘周全。 章韵恨不得拍死章家这些吸血虫,他们的哭闹声震耳欲聋,林如海倒是镇定,还在慢悠悠的翻书。 “老爷,给您添麻烦了,是妾的罪过!不过您也知道,我是被我爹娘卖掉的,生生毁了我和竹马的姻缘,我和他们早就两清了!还请……” “你还有个竹马?” 林如海这么一问,章韵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这是能说的吗? 章韵谄媚一笑,狗腿的跑过去替他捏肩:“嗨,这么说纯粹就是为了体现出我爹娘他们不是东西,啊不,不是什么慈爱的父母!” 林如海放下书,认真问:“你想怎么处理?” 章韵:“我没钱,一个子儿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她也不怕林如海看笑话。 林如海道:“要断绝关系?” 章韵泛起星星眼:“能吗?” 林如海道:“也不是不能,只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名声上差些。” 章韵问:“会影响我做正头奶奶太太吗?” 林如海一愣,随即道:“你野心不小啊!” 章韵撇嘴:“郎君先前还说,要从你的下属里替我物色个夫婿呢!难道郎君的意思,我只配做你下属的妾?” 林如海不吭声了。 给她寻个靠谱的下属做妾已是极限。总不好把他睡过的女人给熟人做正妻吧? 章韵看林如海的神情,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她去给人做妾。 一万只草泥马在头顶飞过。 终究是她错付了!嗨(??灬??)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正事要紧! 她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老爷救命啊,有这样的父母家人,出了府,等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跪下,拉着林如海的衣角,哭的梨花带雨。 “从我进府开始,每到发月钱的那天,他们就来后门找我要银子。不给或者给的少了就拍门不止,骂骂咧咧。我一个月拢二两的月钱,他们拿去一两多,我连加个菜的钱都拿不出来。” “就这么过了两年,还是去年春节期间,太太可怜我,命人收拾了他们一顿,这才消停下来!” “老爷,您和太太都是好人!求您救我!” 提贾敏,完全是为了沾沾她的光。她是林如海心里的千山万水。提一提总没错。 “你起来吧,哭什么?难为你连太太都搬出来!我有说不管了吗?” 原来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在演戏。 和聪明人相处,坏处就是你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他就知道你想干什么。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章韵不由想,那她对他的引诱、表现出来的深情,种种虚情假意,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之所以让她得逞,不是他迷失了,只是他实在太寂寞? 林如海拿扇子敲敲她的脑袋:“走吧,出去看看。” “哦!谢老爷!” 章韵规规矩矩行礼。 林如海的脚步一顿,问:“怎么不叫郎君了?” 章韵缩缩肩膀,不吭声。 林如海凑近她:“我喜欢听你叫我郎君,你叫一声,我的魂就能飞一半。” 章韵突然脸红。平常都是她调戏他。今日他倒来调戏自己。可见男人变坏真的很容易。 俩人这边的暧昧氛围还在持续发酵,门房又奔了回来。 “老爷,不好啦,赖姨娘的家里人也来啦……” 第20章 宅斗,这就结束了? 林如海一怔,眼神凌厉又玩味。 他可能又知道了! 章韵讪笑:“我家里人能找我,赖姨娘的家里人自然也能找她,这很公平!” 林如海脑中把最近府里发生的事盘了一遍,也能猜到个大概。 他对敏行道:“去叫几个护院来。” 章韵立马谄媚道:“我去搬个椅子给郎君坐。前院就不错,地方大,敞亮,您坐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起来更威风。” 这就是建议他,不必拿这两家人当盘菜——以待客的方式请他们去花厅,而是直接在前院处理。 林如海踱着方步,间或拿扇子拍拍手掌,显得悠然自得。 见林如海不反对,章韵乐坏了。 大锤是个眼里有活的姑娘,她搬了太师椅和藤桌,还建议章韵捎上一壶茶。 等章家人和赖家人进来的时候,林如海四平八稳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两边各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容貌鲜妍的年轻女子,正在斟茶给他。 章家人看了半天,这才确定美貌女子就是自家那个血包,啊不,妹妹。 章家大哥张口就是:“我说妹妹、妹夫,你们也忒不厚道了!皇帝家还有两门穷亲戚呢!但凡你们手指缝里漏一点给我们,也够我们花用了!” 敏行喝道:“放肆!哪来的刁民冒认官亲!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巡盐御史林大人,我们太太是京都国公家的嫡小姐!谁是你妹夫?我看你们是想去牢里醒醒神了吧?” 敏行人不大,气势倒挺足,怪不得他自称老爷身边第一得力干将!名不虚传啊! 瞧把章家人给吓的! 章韵垂头站着,心里乐开了花。 相比章家,赖家就懂规矩多了。 他家原是贾敏的陪房,赖鑫从小就跟在贾敏身边,后来又做了林如海的妾。老赖头管着贾敏的陪嫁田产,赖婆子管着贾敏的私库。贾敏过世前放了他们的奴籍。 一家子都成了良民,买田置地,又有这些年搜刮的油水,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他们家来的是赖家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 一上来就跪下磕头,以奴才拜见主人的架势给林如海行了礼。又代老赖头和赖婆子问候了林如海。 林如海扯出一抹笑:“难为他们惦记!” 赖家大哥这才道:“家里双亲业已年迈,最近更加眷恋儿女。如今听说主君放赖姨娘归家,他们欢喜的什么似的。直说主子恩德,堪比天高。” “原本家里想着,让她好好给太太念念佛诵诵经,也是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等过了太太周年祭再来接她归家。只是近来我母亲突然病重,渐渐的下不了床,如今连人都要认不清了。” 赖家老大一边说一边觑着林如海的脸色,鼓足勇气道:“为了不让我那老母亲有遗憾,如今奴才不得已,厚颜上门,希望带妹妹归家。” 林如海道:“天伦之乐,人之常情。再说赖姨娘和太太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的心意太太自是知道的,倒不必拘泥于形式……” 赖家几人紧张的等着林如海的判决。 终于,他们听到他说:“既如此,大锤,你带赖府两位女眷去接赖姨娘吧。就说我的话,她的首饰衣物和平时用惯的小物件儿都可带了去。” 赖家人长舒一口气。 章韵心里也乐呵。 这就把那毒蝎子送走了? 对于宅斗来说,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胜利来的也太轻松了! 林如海稳如老狗,不见丝毫不舍。男人,果然无情无义啊!那可是和他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女人! 章韵腹诽着。林如海侧头看了她一眼。 赖家两位嫂子跟着大锤走了,赖家两位哥哥告辞:“奴才告退。” 院子里只剩了章家人。 章家大哥被赖家人的操作惊到了。 看看人家这解决问题的能力!他们突然就觉得自家的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 林如海问:“你们在我府门口闹事,所为何事?” 章家人一看,同样是妾的娘家,这林大人给赖家脸面,却不给自家脸面,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肯定是那死东西没有赖家那位混的好! 章家老大憋了半天:“我们……也来接妹妹归家。” 林如海道:“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这位章姨娘可是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当时就说了,从此跟家里断绝关系!” 章家老二素来伶俐:“当时说没说我不知道,可两家确实没有签卖身契。既然她不是卖身的奴仆,自然就还是良民,哪个良民不赡养父母?” 哦哟,这狗东西有两下子啊!章韵偷偷翻个白眼! 敏行冷笑:“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见哪家男丁没死绝就叫外嫁女养老的!况且,你家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 啧啧,敏行这小子可以啊! 章韵眨眨眼睛,涕泪横流。 “兄长,你们终于要接我回家了吗?我这些日子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八百两啊,我哪里拿的出来?你们来了,家里凑凑,把银子赔给林府,我随你们家去,到时候伺候父母的活儿我全都包了。” “八百两?什么八百两?”章家大哥大惊。 林如海也瞥了章韵一眼!演戏都不提前对个台词吗? 章韵眨眼,她也是见机行事临场发挥啊。 只见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我失手打碎了老爷的珊瑚摆件。那摆件是花八百两买的!” 章家老二冷笑:“你是林府的妾,好歹也是半个主子,打碎个自家的玩意儿还要赔偿?” 林如海道:“她是林府的妾自然不用赔偿,以身抵债便可。如今你们章家不是要接她回去么?这银子你们不赔谁赔?” 章家人面面相觑。 章家大嫂道:“妹妹,林老爷不是给了你五百两的遣散银子么?妹妹拿出来四百两赔给林府。想必林老爷看在你为妾一场的份上,也不会和你计较。您说是吧?林老爷?” 林如海冷笑:“你倒是大方!什么情分能值四百两啊?四百两,够买几十个她这样的姑娘了!” “还有,谁告诉你们,我给她五百两银子的遣散费了?赖姨娘进我林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时还带了嫁妆!章姨娘才来几年?她有什么资格拿我林府五百两的遣散银子?给她五十两的遣散银都是本老爷仁善!” 林如海啜一口茶:“当时没签卖身契,不过是想留几分脸面给她,好叫她做人!如今你们却拿这个上门讹诈,可见一家子畜生,不念一丁点骨肉之情。” “来呀,笔墨纸砚伺候。” “是!”敏行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 林如海冷笑:“今日你们要么写断亲书,要么替章韵还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啊!他们章家祖上三代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章秀才恨得牙痒痒。 都怪他这废物闺女! 她要是小心一点,能闯下这八百两的弥天大祸?但凡她争气一点,好歹能拿几百两的遣散银子,就是分他章家一半,也够他们重振家业了。 章秀才也不装偏瘫了,跳起来就冲章韵扑过去,大喊:“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废物!” 第21章 解决章家 章韵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碍于孝道,又不好一脚踢飞他。 她心想,受了这顿打,她和章家这辈子就两清了,反正真正的章韵早死了。 “啪”的一声脆响,章韵头皮一紧。她睁眼一瞧,得,章秀才的巴掌掴在了林如海的脸颊上,瞬间肿起五个手指印。 她的心猛的一突突。 林如海?林如海替她挨打? 敏行大怒。 “大胆刁民!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又瞪眼对几个护卫吼道:“还不将他们拖下去,交给李大人处理!” 啧,敏行不愧是第一得力干将!这高度不就一下拔高了吗? 章秀才也懵了。他明明要打的是他那个废物不孝女啊!怎么就打了林大人了? 章家大哥噗通一声跪下去:“大人,误会!误会!” 章家大嫂见男人跪了,也跟着跪下去,大哭:“小姑啊,你说句话啊!难道你要看着咱爹一把年纪还被关到牢里去吗?你的孝道呢?” 章韵冷笑:“既然父亲年纪大了,你们不是年纪轻吗?又是章家顶门立户的香火!你们可以挨完板子去坐牢嘛。” 护卫已经拖着章家大哥大嫂和二哥往门外走了。 章韵低声对章秀才说:“林大人正在查一起贪污案,刚拿到证据就遇到了章家刺杀,你说,你们进了大牢,会怎么样?” 章秀才脸皮抖了抖,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看着他这个女儿。章韵对他咧嘴一笑。 章秀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抓着林如海的裤脚道:“大人!我签!我签!” 林如海提笔写: 今章家破败,儿大无妻,遂卖幼女章韵,抵银五十两。吾为人父,愧对幼女,无以回报,特此立字,与幼女章韵断绝关系,只愿她以后顺遂平安,此生不受父兄牵连。 章秀才伸着脖子往大门外看,焦急不已。敏行把字据递过去,他趴在地上,在“立字人”的后面签下“章远”二字。 敏行又捏着他的指头在名字上面摁了手印。 章秀才咬牙切齿,朝着章韵怒吼:“孽障!立马放了他们!” 章韵朝林如海望过去,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在“见证人”那一栏签上“林如海”三个字,也摁了手印。吹一吹,递给章韵:“收好!” 章韵激动坏了,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她好歹要说几句骚话给他听听。 林如海挥挥手:“放了他们,轰出去吧。” 章秀才被护卫和敏行推推搡搡的弄出了大门。院里只剩下章韵和林如海。 他捂着脸颊哀嚎:“哎哟,好痛!” 章韵心里一暖,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问:“他冲我来的,怎么甩你脸上去了?” 林如海挑眉:“我没坐稳,崴了一下,这不就赶上了吗?” 章韵噗嗤一笑,扣住他的手,拖着他往书房走:“那可真巧!咱们快回去敷药吧!” 俩人进了书房,林如海很自然的躺到榻上去,章韵打水给他敷面,又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抹在指尖上,再慢慢涂到他脸上去。 林如海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章韵道:“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解决他们!谢谢!” 林如海睁眼看她,抿唇道:“你是我的人,不帮你帮谁?谢什么?”又凑近,在她耳边说,“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好诱人,我的魂都飞了,我该怎么谢你?” 好嘛,老小子口很花呀! 章韵不甘示弱,咬住他的耳垂吸吮:“那倒不必,郎君也让阿韵欲仙欲死呢。” 调戏人这块儿,咱就没输过! 敏行在门外咳了两声:“主君,赖姨娘请主君和章姨娘过去一趟。” 里面一阵静默。 半晌,才传出一句:“放妾书早给她了,我就不去了。” 章韵一来和赖姨娘没交集,二来觉得她人来疯,好端端就害人性命,印象差极了!她自然也是不去的。 敏行又道:“赖姨娘说,不见着章姨娘她就不走了。” 章韵翻个白眼,“她破事可真多!”理了理发髻和衣裳,对林如海道:“我去给她送个行,郎君好好休息,晚上想吃什么?妾让人去准备。” 林如海道:“小馄饨吧,你做的滋味不错!” 等章韵到赖姨娘的住处时,地上放着六口大箱笼,床上还摆着四五个包裹,装的鼓鼓囊囊。她扫一眼,除了屏风桌椅这种大件,屋里几乎搬空了。 赖姨娘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举手投足间摆足了大妇的架势。估计是跟贾敏学的,但是太刻意,反而东施效颦。她上下扫一圈章韵,冷笑:“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想不到,我竟是败在你这种贱人手里!” 赖家的两个媳妇垂手站着,看到章韵的视线扫过去,连忙低下头。章韵心说,她们倒是聪明人,能捞多少是多少,临了也不想得罪人,省的箱子里的东西抬不走。 赖姨娘拍着桌子冷喝:“姓章的!你贼眉鼠眼往哪儿看呢?” 章韵随便坐到一个箱子上,笑道:“你是条疯狗吗?逮着人就咬?我问你,梅花花那里的吃食是不是你让断的?饿死她,再栽赃给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赖姨娘冷笑:“哈,是我!是我又怎么样?她害死了我的儿子,我就得让她死!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活该!可惜没饿死她!至于你,碍眼!我顺手收拾了,有何不可?” 赖姨娘目光狠厉。 章韵不了解她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想理会,她问:“章家人是你请来的?” 赖姨娘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个狐媚子!是你!你勾引了林郎!要不是因为你,他会过继一个儿子,放在我跟前养着,我和他就会永远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人,他的一颗心都偏了!他不要我了!我跟了他十八年!第一次见他,我就爱上他了!他怎么可以抛弃我?” 原来是一见钟情。 章韵无奈:“他不会过继!如果你争气,能给他生一个,倒还有可能继承家业!可惜,你的儿子没养住!” 《红楼梦》里,他确实没有过继嗣子。 “我先前倒是想着,我生一个,到时候咱们三个姨娘一起养孩子,一起做个伴。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唉,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破事儿?”章韵摇头叹息。 “好好一个人,怎么动不动就损人不利己呢?”她拍拍手,从箱子上跳下来,“行了,既然收拾好了,就赶紧走吧。” 赖姨娘被章韵那句一起养孩子弄得目瞪口呆,心里竟有些触动。她突然站起来,朝着章韵扑过去,吓得赖家两位嫂子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她们一人抓住小姑子一条胳膊,小声劝慰:“小姑,你可别犯浑,她让走,咱们赶紧走,惹恼了她,这些东西不让带出去,损失一二百两!这些以后可都是你的傍身钱!” 赖姨娘安静下来,冷笑:“这些最终是谁的傍身钱你们比我清楚!装你娘的臊呢?” 赖家两个嫂子对视一眼,鉴于还在林家,便把扯她头发的心思按了下去。 章韵走到门口,一个丫鬟突然冲出去,一个滑铲抱住了她的腿。 第22章 筹谋 “姨娘,奴婢青青拜见姨娘。我是林府的丫鬟,往常在赖姨娘身边伺候,如今赖姨娘要归家了,请姨娘给奴婢重新派个差事吧!” 一言惊起千层浪。 赖姨娘瞪圆了眼睛,半晌红了眼眶:“青青,我虽……但对你,我自问从无苛待,你怎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舍我而去?” 青青哐哐磕头:“姨娘,你知道的……” 赖家两位嫂子深觉可惜。一个想着,这么漂亮的丫头能卖不少银子,卖了她,能买好几个粗使婆子伺候自己了。另一个想着,这么好看又能干的丫头,回头放了籍,说给自己那个傻兄弟做媳妇多好。 赖姨娘的面色一分分白下去。显然,她也知道跟她回去,青青可能面临什么。 章韵却在想,之前赖姨娘做的那些恶事,未必没有这位青青姑娘的帮忙。再说,临时把赖姨娘的丫鬟留在府里,要是被林如海知道了,误以为她对赖姨娘赶尽杀绝,属实得不偿失。 她权衡一下:“赖姨娘刚出去不习惯,你既是伺候惯的,想必她一时也离不了你。这样,你的契书还放在府里,你跟出去伺候一两个月,月例银子还从府里出。等赖姨娘调教好了新丫头你再回来。” 青青松一口气,连忙谢恩。 赖家两位大嫂撇撇嘴,到嘴的鸭子飞了,晦气! 赖姨娘不敢置信的看着章韵,慢慢的流下两行眼泪。 章韵还没忘了林如海的小馄饨。 等她到厨房的时候,肉馅配菜大锤都已经弄好了,她拌好馅料直接包。 等三个小菜弄好,馄饨煮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章韵伦伦酸胀的胳膊,嘱咐大锤:“你就在这吃,吃完烧桶水,今天咱们早点休息。” 大锤不放心:“天黑路滑,您一个人提的动吗?” “能!”章韵提着食盒健步如飞。 两个厨娘讷讷道:“大锤,你是个有福气的,章姨娘别的不说,对你倒是真的好!” 大锤啪啪拍着胸脯,昂头道:“那还用说!我命好的嘞!” 林如海已经沐浴更衣,头发还未干,斜倚在榻上看书。 他见章韵进来,连忙起身:“天黑,你怎么拎着食盒?也不怕摔跤!” 章韵把饭菜取出来,摆到小几上,小葱花和麻椒油的香味儿四散开来。 她笑道:“天晚了,就叫大锤留在后厨吃饭烧水了。快吃,饿坏了吧?” 林如海拉她坐下:“辛苦了!我看家里伺候的人太少了,有些也不得用。你看要不要再买一些人回来?家里既然你管家,该发卖发卖,该买买。” 章韵喜笑颜开。终于能安插自己的人手了!顺便再买几个可用的,让他们在外面替自己做事,以后筹谋起来就方便的多。 前几天诬陷她的厨娘如今还在后厨。章韵每天吃饭都提心吊胆,生怕那厨娘一包老鼠药给自己送走了。今天去厨房,那厨娘阴森森的盯着她瞧,等她看过去她又调转了视线,好可怕!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忍了! 两人边吃边聊。 “今日赖姨娘身边的丫鬟青青抱着我的腿哭求,说不想出去,要留在府里。我想着赖姐姐她刚出府,可能不习惯,有个熟人在身边伺候总是好的。就叫她先跟出去伺候一两个月,月例银子还从府里出。我也不熟悉她,您看继续叫她回府里伺候还是卖了她?” 林如海喝一口汤:“卖了或者打发到庄子上去吧。”既然自己身边的钉子如今还在,要揪出此人,不如做排除法。 章韵乘机道:“郎君,我能买田置屋吗?我一个女人,揣着大笔的银子就像稚子抱金过市,得换成实体的东西,我才有安全感。” 林如海问:“你想买多少亩田地?” “一亩水田多少钱?” “上等十两,中等八两。具体看位置。” “我有九百两,上等田只能买九十亩左右。”章韵边吃边算计:“在扬州买三十亩,在苏州买五十亩,还剩一百两应急。您看怎么样?” 林如海拿帕子擦了手,再漱漱口,笑道:“狡兔三窟啊?怎么还分开买?” 章韵笑道:“是呀,省的哪天你得了罪人,人家把我们一锅端了。我分开买,以后你可以跟我跑路去苏州,到时候我养你!” 林如海一愣,笑道:“原则上,妾不能买田置屋,本来想要你求我来着。如今你要养我,我感动的不得了,怎么着都要把事情给你办成喽。既然你资金不足,不如先在一个地方买。我看湖州不错,良田阡陌,江南水乡。” “好!听郎君的!”能买田,章韵乐得见牙不见眼。语气就更加谄媚了。 林如海忍不住捏她的脸颊:“小狐狸!” 章韵勾住他的腰带,媚声道:“郎君,要不要来洗个鸳鸯浴呀?” 林如海忍笑:“让我缓缓,再不节制,要死在你身上了。” 章韵踮脚亲亲他的唇角:“那郎君好好歇歇,可别跑出去喝花酒了。” 大锤熏了蚊子,换了床帐,又放了两个佛手香熏着。章韵回去的时候,她已经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整个小院都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她看见章韵便笑:“姨娘回来啦,快去洗漱吧,水温正好呢!算了,我给你搓背,这几天我不在,你都邋遢死了吧?” “可不!”章韵眯眼趴在浴桶边上,大锤拿着彩绘陶搓石给她搓背。 两人瞎聊。 “赖姨娘被接走了,明儿梅姨娘也要走了,就剩了咱们。姨娘,咱们怎么办呀?你家三弟人怎么样?要不咱们投奔他去?” 章韵笑了:“他才十一岁,自己都养不活,怎么管咱们?” 她想了想,又道:“我进府那年他九岁,倒还挺好,母亲分给他的肉和鸡蛋,他总会偷偷给我留一点。就是贪玩的很,上午在学里上学,下午已经在河里抓鱼了。我骂他,他就说抓鱼给我熬汤补身子。” 大锤听的有趣,笑道:“你就说鱼汤你有没有喝吧?” 章韵笑了:“喝,怎么不喝?找个僻静的地方煮了,我能喝一大罐!后来因为他偷盐,被母亲发现,鱼汤也就没了!” 章韵虽然不是原主,想起这些模糊的记忆,不免也有几分怅然:“已经三年没见,谁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 原主倒是托府里的采买打探过,左不过照常读书,再加一条和家里吵架,和两个兄长打架。 听着浑的很! 章韵主仆俩这边念叨,那边章家果然在吵架。 章家老大咬牙切齿,怪父亲签了断亲书。以后没地儿打秋风了。就算她被赶出府,再想卖她,也名不正言不顺。 章秀才躺在藤椅上,胸口剧烈起伏:“那混账用你们的性命要挟我!我能不签吗?” 章家老二冷哼:“哪怕掌掴林大人,左不过挨顿打,蹲几天大牢,姓林的还能弄死我们不成?父亲也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被唬住了?” 章秀才道:“你猜她说什么?” 章家其他人好奇:“说什么?” “她说,林大人在查案,刚拿到证据就被章家刺杀。” “刺杀?”众人惊呼。 章家老二冷哼:“贱丫头!她倒长本事了!这是要把咱们打成乱民贼子啊!” 章秀才咳嗽两声:“咳,她和以往不同了!既然断了亲,往后离她远点。我今日才知道,她原是个狠辣无情的!” 章家老二急了:“那我用什么说亲?” 第23章 买人 众人沉默。 章家老三坐在角落里,幽幽道:“二哥生的一表人才,口才又好,何不找个店铺去做伙计?从最底层做起,以二哥的能耐,一两年准能混出来。挣了银子,何愁娶不到媳妇?” 这话奉承的章家老二格外舒坦。但是叫他去做工?做工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工的! 他冷笑:“等我存到银子,我都二十好几了!还能娶到什么好姑娘?昨儿收的五十两呢?拿二十两给我娶亲!其它的随你们怎么用!” 死寂一般的沉默。 章家婆子吧嗒一口旱烟,叹息道:“三十两给你爹还了赌债和赊欠的酒钱。二十两给你大哥大嫂盖房子了。” “什么?”章家老二从凳子上跳起来:“你们!你们!凭什么?大哥能盖房子,就不能给我娶媳妇?” 没有人回答他。 章家老二彻底爆发,一挥手,茶壶飞出去,茶水四溅:“银子呢?给我!” 他掐住章家大嫂的脖子嘶吼。 章家老大跳起来,躲的远了些才说:“已经交了砖瓦的货款和人工费!” 章家老二彻底失智,啪啪啪,连着给了章家大嫂三个嘴巴子。 章家大嫂怒吼:“老娘跟你没完!”张牙舞爪的挠了章家老二一脸血。 家里彻底乱了套。 章家老三护着大嫂,被二哥抽了一个嘴巴子,又因为护着二哥被大嫂踹了一脚。 章家发生夜间大战的时候,章韵早爬上床睡了,睡的格外香甜。 翌日。 她和赵管家早早出了门,去买人。 人牙子再想不到,一大早就有大客户上门。热情洋溢的拉出几十个男男女女展示。 男女分开,先看手,再看牙口。 章韵一时有些应激反应,她从前打暑假工的时候厂里挑人就这么挑。 像看牲口似的。 不被相看又没有出路,吃饭穿衣都是问题的时候,人的尊严底线就极低。 她坐在椅子上喝茶,赵管家先筛了一轮。 章韵心想,以前觉得穿成妾凄惨,如今一对比,穿成林府的妾倒还是好的。 “主子,剩下这些都还可以,您可以挑挑。”赵管事拱手道。 章韵直接绕过第一排,跑到被赵管事淘汰的第二排去相看。 这些人确实都有明显的弊端。老的老小的小,年纪正好的又都一副面骨瘦如柴的死样子。看到章韵朝他们走过去,眼睛都亮了。 排头的老妇爽利的跪下磕个头:“奴叫叶二娘,擅长药膳和接生。因为没生儿子,老头又死了,就被小妇子赶了出来。” 赵管家连忙道:“主子,这些人是淘汰的。” 章韵摆摆手,问:“多大岁数了?哪里人?” 那两鬓花白的老妇抖了抖,颤声道:“五十有二了,就这周边人。” “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会做药膳的婆子,你可愿意跟我?” “奴愿意!奴愿意!谢主子!”头咚咚咚的磕下去,磕的章韵心尖颤。 另外是四个小孩子。 最年长的那个学着叶二娘的样子跪下磕头:“奴叫石头,九岁,这是奴的妹妹花朵儿,五岁。我们是被父亲和后娘卖掉的。奴干什么都可以,只求能和妹妹有碗饭吃。” 章韵看两个孩子生的都不错,只是太瘦了,瘦的面颊都凹下去。 另外两个七八岁的女孩也跪下磕头,说是被父母卖掉的。 章韵咬唇,忍住眼里的泪意:“跟着我是要学东西的,还要为我卖命,你们可愿意?” 四个孩子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卖命,连连磕头说愿意。 另外就是一家五口。看穿着像是逃难来的,北方口音。 他们老实木讷,只跪下磕头,话都说不利索。 章韵其实挺好奇,便问:“哪里人氏?” 那二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看看将头埋在膝盖里的父亲,知道指望不上,磕磕绊绊的说:“豫……豫中,大,大旱。民……民不……聊聊生。” 得,是个结巴。 章韵问他:“认字吗?会不会算账?” 男子疯狂点头。 章韵想着,可以做个账房先生。 他又磕头,指指身边的几人:“家……家人!一起!” 章韵问那对四十左右的黄瘦夫妻:“会做什么?” 夫妻俩诺诺磕头:“种田!” 成。她那两盆辣椒成熟了,晒干了籽,可以拿出一部分做培育,要是成功,开春就种几亩辣椒。 姑娘十五六岁,瘦的脱了相,见章韵看她,连忙磕头:“我,我叫大妞,我啥活都可以干,我有力气。这是我奶,她,她……” 老婆子看样子六十多岁了,颤颤巍巍,面色黄的像纸,跪着都打摆子。一看就病的厉害。 大妞估计也说不出她能干啥,只得磕头:“求您大发慈悲,我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少吃点!” 赵管家看章韵挑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眼睛都绿了!花银子倒不要紧,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但他怕主君说他糊弄章姨娘啊! “姨娘!您这……您看看第一排!女的伶俐干净,男的机灵健壮!” 章韵大手一挥:“这些都带走吧。” 牙子眉开眼笑:“太太仁善,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小的给你算便宜点,十个人,算您四十八两!那老太太饶给您,不要钱。” 一个人五两银。半亩上等水田。 老弱病残,按实际来说,不算便宜。 他多出来的八两就是讲价的空间了。 章韵觉得这牙子不算坏人,至少老弱病残有个去处,几个孩子也没有被卖到脏地方去。那地儿总有口味特殊的客人,也能卖的上价。 “四十两。” “四十五两吧,小的挣个辛苦钱。” “四十。你这儿有会拳脚的吗?我另买。” 牙子松口:“成。您是个敞亮人!买人找我就对喽!会拳脚的,那必须有啊!您跟小的来。他们比较金贵,单独关着。” 房间里面很暗,放着四个大铁笼。 门一开,阳光照进去,笼子里的几人同时抬头。 牙子介绍:“这个大块头,草原鞑子,劫掠商贾时被抓的。力大无穷,但脑子好像有点问题,有些行为,嗯,怎么说?有些像动物!” 那人得有两米高,一身腱子肉,头发像茅草一样枯黄,满脸络腮胡。瞪着眼白多的牛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章韵。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章韵想,他要么是个极聪明的人,在装傻,要么就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这人,好像也没什么用! 牙子极有眼色,指着另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估计十七八岁,杀过人,辗转了不知道多少次,最近才到我这儿。” 那人虽蓬头垢面,长相却不俗。此时正盯着章韵,眼神冷的像冰碴。 章韵心想,算了,这玩意儿她好像也驾驭不了。 另外两个倒是标准的武夫形象,三十岁上下,除了眼神凶悍点,人还怪有礼貌,见章韵看他们,他们还说了句:“夫人好!” 章韵心说,还是找几个正常人做护卫吧。这几个人太邪性了! 牙子见章韵要走,急了,指着那俩武夫说:“他俩,他俩不错,做个护卫绰绰有余。价格上也给您打个折,俩人八十五两。” 外面十个人才四十两,这里一个就要四十多两。 牙子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壮劳力,功夫又好。正常在人市,一个卖百两也不成问题。” 合着这俩是特殊人才呗。 章韵抓住牙子话里的漏洞,好奇道:“你这里不是正常的人市?” 第24章 四朵奇葩 那牙子挤眉弄眼道:“要不是我和赵兄熟,这几个货色可轻易不敢给人看!他们,是私奴!” 章韵心里一惊,黑市人口买卖?这玩意儿是犯法的呀!虽这么想,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何为私奴?” “就是在官府没有备案,私下买卖的人口。换句话讲,他们如今其实是没有户籍的黑户,也就是说他们其实不是他们本人了!他们可以是自由人,也可以是奴仆,这个全看买家的意愿了!” “不犯法么?买了他们怎么上户籍?一直黑着也不大好吧?” 牙子一听就知道她是个外行,单纯的很!便笑道:“办户籍的渠道小人倒是可以给您介绍,保准靠谱!不过,上不上户籍,得看您用他们做什么啊!要是做脏活儿,最好不办户籍,也少许多麻烦。正常使唤,那自然有户籍方便。有户籍才能签卖身契不是?有了卖身契,您使着才没有后顾之忧对不对?” 成吧!整个就一黑市人口买卖产业链啊! 不过赵信能和这种涉黑的牙子相熟,章韵表示震惊! 本着没有买卖就没有迫害的原则,章韵不打算加入涉黑产业链的一环。她往前刚迈一步,那书生模样的小年轻突然道:“买我!我有价值!” 可能是长久没说话的缘故,那声音粗粝如沙,刮的人耳朵疼。 牙子比章韵还震惊,转头盯了他半晌才说:“嗨!你个狼崽子!想通了?” 章韵转头,就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她是一头猎物。 牙子激动的手舞足蹈:“太太,买了他!他年轻,识字,据说身手也不错。六十两!绝对物超所值!” 还六十两!章韵翻个白眼:“你都说他是狼崽子了,我要买了他,他报复社会,噶了我,我找谁去?” 牙子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看来称呼很重要,下次他宁可叫这帮玩意儿小甜甜也不叫狼崽子了。客户体验感很重要! “五十五两!” 牙子刚喊完价,那俩武夫冷哼:“一个弱鸡!凭什么比我们俩贵?” 另一个附和:“就是就是!凭什么?” 章韵脑中一条直线爆鸣。丫的,这么争强好胜么? 牙子也懵了,半晌才说:“你俩虎啊?” 章韵觉得这几个玩意儿都不是正常人,还是不招惹为妙。她提着裙摆就要出门槛儿。 “姑娘,你需要我这样的人!” 章韵脚步一顿,牙子立马道:“您二位详聊,我去外面等着!”说完还顺手把章韵给推了回去,并且很贴心的关上了门。 里面立马暗下去,章韵眯了会儿眼睛才能视物。 “我今年十七,去年秋被嫡兄迷晕卖给了人牙子,辗转流落到这里。我原本过了童试,去参加乡试的路上被嫡兄所害。你买了我,让我去科考,六年,给我六年时间,我一定中进士,以后我做官庇护你!” “哟哟哟!果然狗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要科考,你就得是良民,是良民就没有卖身契,没有卖身契,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拿捏你?” 另一个武夫拍手道:“对对对!合着人家花钱买了你,一直没有产出就算了,还得不停投入啊?漫说你能不能中进士做官,就是真的做了官,万一你恩将仇报,想扫除自己的黑历史,反而转手就把这位恩人给噶了呢?” 好有道理的样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章韵想到了黛玉的老师——贾雨村先生。 他读书的时候落魄成狗,借住在破庙里。甄士隐拿他当座上宾,又是接济吃穿,又是借书给他读,还资助他金银去科考。结果呢?这狗东西做了官,碰到被卖的英莲,他是一点援手都没伸啊!就算不解救她,给甄士隐送个信总行吧?他找女儿找疯了呀! 还有另一个熟人小沙弥。他住在破庙里的时候和小沙弥可没少打交道。结果一当官就把成了门子的小沙弥远远的发配了。 章韵觉得这人不能买,她转身要走的空当。 那俩武夫说:“买我们买我们,我们俩功夫好,可以看家护院做护卫,也可以给你家小孩子做师傅。我俩可以签卖身契。” 另一个立马附和:“对对对!我俩还便宜!” 经他俩这么一推销,章韵觉得这俩人确实还行,就问:“你俩功夫好,怎么还被人卖了?” 戳中痛处似的,眉峰处有刀疤的武夫暴起,哐的一拳砸在铁笼上,整个笼子都开始嗡鸣。“高嵩那老匹夫!” “住嘴!”另一个武夫暴喝一声,又立马换上夹子音:“夫人,这事儿不适合您知道。我们俩兄弟确实能为您效犬马之劳,您说您也不缺银子对吧?” 章韵动心了。看他砸笼子的架势,这人武力值确实不低。 “成!你们等着,晚上我叫人来领你们。” 俩武夫对视一眼,噗通往地上一跪:“属下拜见主子!” 章韵吓一跳,稳住情绪说:“免礼!” 她心里嘀咕,可以这么说的吧?咱在古代也没啥生活经验,两辈子都没做过啥领导。算了,不管了,以后她说啥是啥。 这里面又闷又难闻,章韵准备撤。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是那草原大块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居然还笑了:“还有我。买我,我也……”他指指对面的俩武夫,“我也……能!” 汉话说的烫嘴似的,但咬字还挺清楚。 章韵知道,这鞑子也不是笨人啊! 她的手还被他攥着。 不答应吧,他一用力,自己的手腕就折了,答应吧,他一个白脸鞑子,属实有点扎眼。在这里也不知道买卖鞑子犯不犯法。 他轻摇她的手臂:“买我,仙女。” 我靠!他居然叫自己仙女哎。 买买买!必须买! “成。晚上你和他俩一起!” 大块头咧嘴,无声的笑了。 只剩下书生在凌乱,他不服气:“你连鞑子都买,为甚不买我?我也会功夫啊!我还认字!我还长的好呢!” 这…… 画风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不是挺高冷吗? “不要脸的小白脸!虚伪!主子又不养面首,长的好有屁用!” 另一个武夫立马附和:“就是就是!不要脸!” 张韵放弃挣扎了。一只羊是放,一群羊是赶。 “买!都买!” 她拉开门,匆忙跳了出去。 人牙子笑的见眉不见眼,分外猥琐。 “我就知道您有菩萨心肠,往后肯定要大富大贵的!” 章韵又想翻白眼了:“四个,多少!” 牙子嗨嗨笑:“贰佰两!” “一个五十两?你这批发比零售还贵啊?糊弄鬼呢?老娘不要了!” 一想到她好不容易攒的银子就这么花出去,章韵肉痛。 “哎哟,瞧您这话说的!一百八,一百八怎么样?” 章韵已经转过了影壁。 牙子又道:“姑奶奶!一百七,不能再少了!” 章韵:“一百二!” 牙子眼泪都要下来了:“一百六!您是我亲姑奶奶!” 第25章 歹竹出的那根好笋 “我可没这么大的孙子!一百五!爱卖不卖!” 牙子想着,那鞑子不值钱,全当做个搭头得了! “成交!您什么时候来领人?户籍渠道要不要?五十两!” 嗨,这麻杆还挺会做生意! “不要!你这心都腌入味了!” “嗨嗨,瞧您说的,小的心善着呢。” 章韵跨出垂花门,就见赵管家匆匆找了过来:“哎哟,您上哪儿去了,可吓死小人了!” 这家牙行的规矩,管事不发话,牙子们只会三缄其口,别人问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赵信忙完才找不到章韵。 牙子上前作揖:“怪我,怪我!夫人想要几个会武的侍从,我带她去后面看看。” 赵信见多识广,不由心惊,仔细打量章韵,见她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长舒口气。 他对着牙子道:“你这泼皮好生没分寸!那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就敢介绍给我们主子!” 也不等牙子回话,他又问章韵:“您挑中的人已经办好了手续,咱们这就回去?” 章韵道:“回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那牙子想叫章韵付点定金,见她不予多说的样子,不由思忖,她貌似不想让姓赵的知道这档子事?罢了,只等晚上吧。黄了也没办法。 大门处两辆青毡油车已经等着了,里面坐着新买的仆从。章韵上了自己的马车,赵信坐到车沿处亲自赶车。 等离牙行远了,章韵敲敲车壁,对赵信道:“管家,让人送他们回府,咱们再找家牙行去看看,听说城南有家钱氏牙行不错,咱们去瞧瞧。” 赵信心头一梗,这家选了他淘汰的人,转头又去另一家选人,她这是防着自己? 他不大痛快,但还是安排后面的车先回府,他赶着车载她去城南。 城南住的都是下九流,牙行自然也乱糟糟的,章韵倒不在乎,泰然自若的坐下喝茶。 牙婆把人都带出来,乌泱泱五六十个人,齐头整脸的就没几个。 这次赵信不动了,垂手站在章韵后面,章韵听牙婆挨个介绍了一遍。 多大年纪,会干什么,籍贯哪里,为什么被卖。都是最基础的信息。 章韵又挨个说了几句话,便指了十个女孩子,十个男孩子。全都在八到十八岁之间。又指了六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四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 “这些都要,给个实心价吧。” 牙婆一看,这是笔大生意啊!扬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 三十个人。四个婆子年纪大点,价钱低,八个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也不值钱。 牙婆盘算一番,笑道:“三百八十四两。孩子和婆子算您七两银一个,其他青壮年十五两银子一个!您是大主顾,给您的都是实心价。我这些人来路清正,您用着也放心。” 十五两银子,一亩半上等水田的价格。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三万,在这里就能买一个人!章韵哀叹不已。 做生意的路数,讲价是必须的! 章韵心说,孩子婆子倒比上家贵些。她计算一番便说:“三百两!” 牙婆的脸肉眼可见的垮下去,她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您这也太狠了!他们的家人擎等着银子活命呢,小的买人的时候也不忍心压价,您是富贵人,何必跟咱们计较这几个银子呢?” 她是会说话的!弄得章韵良心不安起来。 赵信道:“你这牙子好没道理,咱们在商言商,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就说能不能成吧!” 卧槽,差点被道德绑架了! 牙婆作痛心疾首状:“三百七,不能再少了!” 章韵想还个三百二,突然对上一个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睛,她心里一颤。好亮的眼睛!她应在学校里,在田野间,在星空下,而不是在这里被当成货物买卖。 章韵发呆的时间有些长,赵信只得道:“三百五,成就成,不成拉倒。” 牙婆不情不愿的嘀咕:“成吧成吧,就当咱们结个善缘。” 人终于买好了。车轮辘辘,人声嘈杂,林府的马车穿过狭窄逼仄的街道、拥挤的人群,马上就要出城南地界的时候却撞了人。 一声嘶鸣,赵管家拼命控制着马儿:“吁……” 马车颠的厉害,所幸章韵有点身手,并未受伤。 赵管家怒骂:“碎催的!这是赶命呢?” 章韵问:“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受伤?” 外面人声鼎沸。章韵的声音被湮没在少年们嘎嘎的公鸭嗓中。 “让你跑!让你跑!看我们不打死你!” “你爹是个废物!你也是!” “哈哈哈,快看快看,章故的屁股蛋子出来了!” 嗯? 章韵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他家穷的裤子都穿不上了,他还来念书!哈哈哈!” 几个公鸭疯狂大笑! “我跟你们拼啦!”被撞倒在地的男孩爬起来反击。 “啪啪”两个耳光之后,有人怒吼:“章故,你敢打你韩大爷!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章韵这才想起,章故,貌似是原主的小弟?她连忙带上帷帽,手脚利索的跳下马车。 “打他!打他!” 只见五六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正在踢打一个小少年。 先不管是不是原主她小弟,霸凌围殴别人也挺欠打的,她随手薅住一个男孩,“啪啪”就是两耳光。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她又薅住另一个男孩,如法炮制,也是两个耳光。清脆又响亮! 男孩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嘴里喊着:“打死这个贱人!” “啊!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忙!” 惨叫声不绝于耳。 章韵脚踢城南幼儿园,拳打城北敬老院。不一会儿功夫,她站着,其他人都倒了! 她还拍了拍手,掸了掸衣袖:“还有人要挑衅吗?没有的话我可要走了啊!” 章故往前走了几步,犹犹豫豫的叫了声:“阿姊?” 小小少年一身长袍洗的发黄,还打了几个补丁,脸上也挂了彩,头发上挂满泥土草屑,可谓狼狈至极,但他腰背挺直,目光清凉,竟比章家那两个哥哥要出众许多。 “是我!有点弱鸡啊你,这几个玩意儿都打不过!书有好好读吗?” 章故一时之间有点一言难尽。三年没见,不表达一下思念之情吗?也罢,搁谁碰到自家那么一大家子吸血虫,躲都来不及,还有什么可思念的。 倒是趴在地上哭嚎的一个鼻血怪说:“他读书可好了,这次还是第一名!” 章韵拍拍章故的肩:“不错不错!” 章故问:“你过的好吗?”又说,“对不起!” 自己过的挺好,可原先那个章韵已经死了。 章韵没办法替原主原谅谁。 另一个被章韵踢了小鸡鸡的少年缓过劲儿,破口大骂:“你个毒妇!你你你……你等着!韩大爷我一定找人轮奸你!” 哦哟! 这小子很恶劣啊! 章韵一手拎住那小子的衣领,照着脸邦邦几拳,边打边骂:“让你不学好!让你欺负人!让你黑心肝!” 其余人吓得拔腿就跑。 打完拨着他转了一圈,照屁股踹了一脚,还说:“走你!” 章故目瞪口呆。 章韵拍拍他的肩:“还在以前的书院读书?过几日我让人去找你。” 章故盲目的点头不跌,生怕点的慢了他也挨上哐哐几拳。 此间事了。章韵一回头,这次轮到她目瞪口呆了。 第26章 人设崩塌 只见林如海正抱着手臂站在马车边,目光莫测的望着她。赵信和讷言埋着头分立两边,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他来多久了?赵信也不提醒她一下! 自己打架时生猛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吧?怎么办?她可以是妖精可以是淑女,可她没打算在林如海面前当女痞子啊! 她的人设就这么塌了?呜呜呜…… 她的生子大业还未完成呢!他是个儒雅温和的人,要是从此对自己提不起兴趣可怎么办? 章韵面色讪讪,紧走几步,对着林如海行礼:“妾见过主君。” 林如海隔着她的黑色帷帽打量她的眼睛:“身手不错嘛。” 章韵悄悄吐吐舌头,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主君,你听我狡辩,啊不,解释。我以后再也不敢打架了,再也不敢了。反正大家也不知道我是谁,咱们赶快逃走吧。” 她打架很有章法,可见是有一些拳脚基础的,这导致她是细作的嫌疑直线上升。 林如海心里一遍一遍的推敲,但面上平静异常,甚至很配合的说:“那行,咱们快逃吧。” 章故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这个“姐夫”,见他容貌出众,气质温润,对姐姐也轻声细语,不由心生好感。 他朝已经上车的两人遥遥一拜,正好林如海转身的时候瞧见了,见他甚是顺眼,所以招手叫道:“你且进前来。” 章故到马车前一步之遥站定,作揖:“学生见过林大人!” 只以俗礼相见,不攀扯亲戚,气质也不错,可见是个聪明有度的孩子。 林如海笑问:“你是章韵的弟弟?” “是,学生名唤章故,贵府章姨娘是我嫡亲的姐姐。我知道她和章家断了亲,但你别欺负她,她还有我这个弟弟,我会好好读书,等存够了银子,我就去林家接她出来!” 章韵一听他这话,眼圈竟红了。特喵的,章家终于有个靠谱的人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存空间太小,生活环境也恶劣。虽说娘家没大用,有些娘家甚至是拖累,但有个靠谱的娘家人其实还是蛮有必要的! 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啊!聪明有分寸,心地还纯良。 林如海笑了:“我们家不卖人。既然是她弟弟,你看起来也是个读书人,要不去我府上住段时间?” 章故作揖:“谢林大人好意思,但我不能去。等有机会再拜见大人。” 林如海点头:“有事可去林府寻我。”说完放下了车帘。 车轮咕噜噜的转起来。 章韵早摘了帷帽,觑着林如海的脸色,贴上去挽着他的胳膊道:“郎君,今天是个误会,我平常不打架,也很温柔。” 林如海一愣,她这解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难道不该解释解释她一个秀才和杀猪娘子的女儿,为什么会功夫吗? 他看着她娇滴滴的红唇,心里一窒,再看时她的表情都变得纯洁无辜起来。 林如海心知自己鬼迷心窍,但还是决定再观察看看。 俩人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后,一起在前院小花厅吃了饭,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梅姨娘已被她哥哥接走了。章韵看着婆子们把她的院子收拾干净下了锁,这才离开。 顺道又去赖姨娘以前住的地方看了看,打扫的马马虎虎,她又指挥人重新打扫了一遍。 这两处院子在后院西北靠近花园的地方,从后门出入也方便。她打算改成集体宿舍,给买来的那些年龄小的男孩女孩住。 由于离的近,章韵顺道又去了趟林如琢住的风荷轩。 院子里静悄悄的,林如琢正坐在窗边读书,端的是丰神俊秀。 章韵悄悄进门,玩性大发,想装女鬼吓吓他。她从背后去拍他的肩,并呜呜咽咽的哭道:“小郎君,拿命来……” 手刚挨着他的肩,就被他一个反手制住了。 他跳起来,看清是章韵才松口气。 章韵的手被他握着,他的手指莹润修长,手心的薄茧蹭的她痒痒。 他反应过来,立马撒开手,耳朵都红了,讷讷道:“小嫂嫂,你……你怎么来了?” 章韵逗他:“我来问问你,粉色纱帐好看吗?” 这下林如琢的脸都沾染了粉色,他结巴道:“挺……挺好!” 章韵轻笑一声,促狭道:“那郎君夜里做好梦了没有?” 林如琢想起自己那些迷乱的梦和早上凉津津的亵裤,面红耳赤,额上急出了汗。 章韵见好就收,轻咳一声:“我来求小叔帮忙。” 林如琢连头都不敢抬,只讷讷的问:“帮什么忙?” “我要买处宅子放大锤名下,她也不识字,我怕她被人骗了,所以央你一会儿跟她走一趟。” 林如琢看章韵一眼,她眉眼生辉,唇色粉嫩…… 打住打住,林如琢连忙稳住心神,问:“这事我兄长知道吗?” “他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不过银子是我自己的,可没花府里公账上的钱。” 林如琢沉默了一瞬,道:“那我在后门等她。” “好,劳烦小叔了。”章韵扇着团扇施施然走了。 林如琢目送她出了院子,心里想着,要跟兄长要个人守着,再不让她进来了。她怕是个妖精吧? 大锤一见章韵,兴奋的回禀:“姨娘,我在城里城外都看了。” “城里的二进院子,前后十四间房,还有八间倒座房。地方倒也算宽敞,开价二百四十两,我还到两百二十两,房主便不肯退了。” 章韵松散了头发,只穿着家常衣服,肆意的靠在锦榻上吃水蜜桃。 大锤笑道:“主君对姨娘越发上心了。这可是阳山水蜜桃,敏行说有钱也买不着呢。” 章韵心想,林如海确实是个好人,她那日随口说自己馋桃子,想不到他就买了两箱回来。 章韵捏大锤的脸:“哦哟,你现在都会说好话哄人了!” 大锤抬手来挡,两人笑闹成一团。 终于,章韵想起还要做正事:“你说的宅子在什么位置?” 大锤道:“东边皮市街附近。都是些小商小贩,挺热闹呢。另一个在城外十里处的村子里,两进大瓦房,房子周边空着一大片,以后加盖也有地儿。还带四亩田,一共一百两。” 听起来各有优劣。 “你觉得哪一处好?” 大锤道:“要是培养自己的人,还是城里好,方便,离府里近,有事也能及时照应。要是往后过日子,村里倒不错。” 章韵拍板:“那买城里的吧。你的奴籍消了吗?” 大锤道:“消了。早上花了十两银,立马就办了,速度快的很。” 章韵把缝进肚兜里的银票又拆了出来,连着荷包里的一百两,总共四百两。 “这是四百两,你这会儿就去把那宅子买了。晚上再去顺昌牙行赎四个人出来,说好的一百五十两。人带出来后就领到新宅子里去,我抽空过去见他们。对了,我拜托了林公子,他在后门等你。” 大锤带着银子急忙走了。 书房那边,讷言匆匆而来,对林如海耳语几句,林如海脸色大变。 第27章 托孤诱细作 “你去安排一下,咱们这就启程!” “是”讷言领命而去。 林如海知道,如今他身边再不能留着那个细作了,否则不但办砸了上面的差事,自己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他咬咬牙,把一份半真半假的口供放在了这两天常看的那本书里,并唤敏行道:“去请章姨娘来。” 章韵正在院子里翻晒辣椒,听林如海请她,立马去了。 书房窗户大开,他一身青衣白玉冠,正站在窗前发呆,形容倜傥风流。看见章韵,他扬起一个笑脸,那笑容竟有些明媚晃眼。 章韵也笑了,轻唤了一声“郎君”。 他似是听见了,跑出门来迎她。 林如海第一次在人前牵她的手。章韵有点愣神。这老小子搞什么飞机? 他指着一大串钥匙和一叠账本道:“这是府里大库房的钥匙和账本。府里的金银器物及地契房契都在里面了。” 又拿出一个檀木匣子:“这是我的一点体己,一万两千两。你随便花用,要是我这次回不来,体己归你,其它的归玉儿。” “京城有林家一座宅子,你要离开便自去,不想离开就去打理那座宅子。万一将来玉儿有需要,那里也是个落脚的地方。” 讷言拱手:“主君,该出发了!” 林如海转身便走。 临终遗言啊! 奶奶个腿儿,你别吓我!我孩子都没怀上呢! 章韵惨兮兮的哭丧着一张脸,回神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走了。 她提着裙子追出去,一直追到大门口。 林如海正翻身上马,就听一个凶巴巴的声音道:“郎君,你得回来啊,你不回来我怎么办?啊不,黛玉怎么办?她会被人欺负的很惨哦!” 林如海心神一颤,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这才打马跟上去。 章韵倚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回去。 敏行正在擦拭书桌,章韵一进去,“哐当”一声,砚台掉在了地上。 敏行尬笑:“姨娘恕罪,奴大意了。” 章韵觉得奇怪。 按说,卫生会在早上林如海去府衙前做好,下午没必要做卫生才是。 他好端端的做什么卫生?还打翻了砚台。不会是翻东西,不防有人进来,吓的失手了吧? 章韵自己做过六年间谍,不免职业病犯了,再看敏行,便觉得这孩子狗狗祟祟的。 章韵道:“你去请赵管家来。” 赵信很快就来了,跑的气喘吁吁,作揖道:“您找我?” “弄把锁把老爷的书房锁起来,再安排两个人一班,白天黑夜轮流守着书房。任何人不得擅入。” “是。”赵信哈腰,“只是咱们府里如今只有五个护院,都调到这边来,其它地方岂不门户洞开?” 章韵道:“咱们既非高官又非巨贾,扬州城的治安向来还不错,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明日我安排其它护院便是。” 赵管家已听敏行说了,主君刚把府里的财产悉数交给了她。 此后这府里便是她说了算。 真是想不到,从前太太活着时,她不哼不哈,等闲连个面儿都不露。此时却抖倒了赖姨娘梅姨娘两位,她一家独尊。 怪不得人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 赵信想到这里,立马笑道:“差点忘了,您上次给我的那个叫扑克的东西做出来了,晚饭前我让人给您送过去瞧瞧。” 章韵可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点头说好,又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对敏行道:“你把这些抱到我院子里去。” 她亲自抱着林如海的体己匣子,跟在敏行后面往后院走。 敏行不习惯走在主子前面,此时正不知道迈哪条腿,就听章韵问:“敏行,你多大跟着咱们主君的?” “八岁。奴的父母在雪灾中冻死了,彼时正好碰到主君,他在道边捡了快冻死的我。” “那算起来也有四年了。敏行,主君对你好吗?” 敏行心肝一颤,笑道:“不打不骂,教我为人处事,供我高床软枕,主君待我如子侄。” 章韵笑了。 等俩人进了她的小院子,敏行刚把东西放到小几上,双臂便被章韵拧住了。 “呀!疼!疼!您干什么?” 章韵在他怀里、袖子里摸索了一番,一无所获。 咦?难道自己想错了? 不可能! 林如海今日走的时候一反常态,这小崽子也狗狗祟祟。要说里面没点事儿,都对不起她的专业嗅觉! 章韵随便扯了条腰带把他双手给捆上,然后喊外面修剪花枝的婆子进来。 “你把他衣裳脱了,看看有没有私藏什么东西。” “是,婆子上手很快。” 敏行大骂:“章韵!章姨娘!你敢如此侮辱我,等老爷回来,我要你好看!” 章韵抱着手臂发呆,对敏行的喊叫充耳不闻。 林如海以前是荣誉性质的二品兰台寺大夫,自他父母亡故后,便到扬州生活了,四年前正式进入官场。 他最开始是在御书房行走,三年前外放扬州,在织造局下属衙门办事,去年钦命为江南道巡盐御史,品阶不高,却是天子近臣。 盐税是朝廷赋税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可近几年皇子争权,官员相倾轧,江南道的盐税收入连年递减。和十年前相比,盐税跌了十之有四,几乎腰斩。 陛下便派林如海来江南道巡盐了。 这些都是章韵在床第间跟林如海打听到的,算不上什么秘密,但这些信息对章韵非常重要。 林如海此次急忙外出,肯定是发现了重大问题。 那敏行这个小崽子就得看住了! 万一他真是细作,把林如海搭进去可就不好了。 她的生孩子大业还没完成呢! 没有孩子她就无法继承林府,没有林府的身份加持,贸然去外面闯荡很危险滴,她不想再死一次。 婆子道:“姨娘,检查了,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章韵见婆子把敏行的发髻都拆开检查了,十分满意:“你抽空来找大锤拿赏钱。” 赏钱还能赊欠吗? 章韵见婆子看她,不由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的钱她管着,我不知道银子在哪里!” 婆子心说,最近大家都说章姨娘精明,看来也不尽然,还是有些从前的傻气在身上的。 敏行一件件穿好衣服,怒瞪着章韵,仿佛要吃人的猛兽。 章韵拍拍他的肩:“嗨,别这样,姐姐我什么没见过?就你这童子鸡,就是被我看光也没所谓的,更何况我没怎么看你!” 她这么一说,敏行更觉羞耻,冷哼道:“你等着,主君回来我定要告你一状!” 章韵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间小屋:“把他关到那里去,老爷回来之前他的吃喝拉撒你负责。少不了你的赏钱!” “是”一听有赏钱,婆子对这份兼职非常满意,拎着敏行出去了。 晚间的时候大锤终于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她把买宅子的房契交给章韵,神秘兮兮的说:“您猜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第28章 天上掉下来个乳娘 章韵心想,我又不认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没个闺蜜红颜之类的。 不由问:“谁啊?不会是章故吧?” 大锤一愣,笑道:“不是!是咱们老爷的奶嬷嬷!” 章韵“唰”的站起来:“啊?合着你给我请了半个婆婆回来!你还这么高兴?” 大锤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时人重孝道,富贵人家的奶嬷嬷比普通的妾室还体面。主君的奶嬷嬷来了,姨娘在后院的处境就尴尬起来。 大锤抠抠自己的额角:“那怎么办?现在赶出去还来的及吗?” “等等!你比我来的都晚,是怎么认识主君的奶嬷嬷的?” “她在街上要饭,挡了我们的马车,被小林公子认出来了!” “林如琢认识林如海的奶嬷嬷?” 大锤连忙道:“是呢!那奶嬷嬷姓谢,本是姑苏人氏。年纪大了就想回到故乡生活。老爷给了金银细软,派人送她回姑苏,去找她儿子过活。” “既有金银细软,又有儿子,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您别转了,转的人眼晕。来,把这碗热牛奶喝了。” 章韵接过大锤递来的盖碗,就听她继续说:“她丈夫死了,儿子今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越赌越疯。偷了她的金银去还债,最后实在还不起,只好卖了媳妇和女儿抵债,后来舍不得儿子,要卖谢嬷嬷。” “谢嬷嬷哪肯呢?只好连夜逃跑。她知道老爷如今在扬州做官,便一路乞讨,投奔奶儿子来了。” 这么惨吗?什么牛马玩意儿!卖老婆卖女儿卖老娘,就是不卖他和他家耀祖! 章韵喝光一碗牛乳,舔舔嘴唇,问:“安置好了吗?” “让她先住二进的西厢房了。” 章韵看看天色,随手摩挲着赵信送来的扑克,道:“既安顿好了,想必她也怪累的,我明日再去见她吧。” 大锤一拍脑袋:“把正事给忘了!这位谢嬷嬷是以前咱们故去老太太身边的掌事姑姑,颇有本事呢。” “据小林公子说,姑苏的大户人家抢着请她做自家姑娘的教养嬷嬷呢。” “啊?我又不需要教养嬷嬷!咱们府里也没有姑娘要教养。” 大锤一边给章韵擦头发,一边笑道:“咱们不是买了好些人吗?咱俩又不会调教。这活儿交给谢嬷嬷保准没错。” 还真是哎! 章韵捏捏大锤的脸颊:“大锤姐姐越来越能干了!” 大锤也捏章韵的脸颊:“那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跟谁混的!”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大锤催她:“姨娘快上床睡觉吧。” 章韵躺到床上,掰着手指头算算,问大锤:“我经期在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了!” “好吧,那就再等等。明儿我去把菜籽撒了,这两天太忙,把咱有块地要种这事给忘了。” 章韵起床照常打了一套拳,大锤已把锄头、菜籽,水桶准备妥当。 大锤给她盛一碗白粥:“吃完去见谢嬷嬷还是去种菜?” 章韵咬一口蟹黄包,幸福的差点掉眼泪。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蟹黄包啊!以前吃次蟹黄包多贵啊,现在可以无限量供应。 我爱老林! 章韵含糊的说:“去见谢……嬷嬷。” 林如海这位奶嬷嬷算起来大概五十一二岁,但头发已经全白了,可见生活过的并不如意。 她一见章韵就起身行了福礼:“老身谢氏见过章姨娘。” 章韵不敢托大,也行了福礼,笑道:“您快坐吧,住的可还习惯?” 谢嬷嬷枯黄的脸上带出笑容:“习惯,习惯!多谢您款待!真是打扰府里了!我也是走投无路,要不然也不会跑来给你们添麻烦。” 章韵倒杯茶递给她,温声道:“您安心住着。我们太太刚没了,我也是这几天才接手管家,各处忙乱,看着着实不成样子。您来了,刚好帮我调教调教下人。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谢嬷嬷哭了一会子贾敏,又问:“咱们姑娘呢?还好吗?我走的时候她才刚出生。” 章韵笑道:“京里荣国府她外祖母接她过去住一段日子。” 谢嬷嬷自然也知道,这是因为家里无人教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总不好把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交给一个妾教养。 两人又聊几句,章韵招手:“大锤,你带谢嬷嬷去偏院,把咱们买的人都叫出来,交给嬷嬷调理。” 她又转头笑着对谢嬷嬷道:“您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意见、建议,请随时告诉我。” 谢嬷嬷屈膝:“老奴一定尽心。” 大锤带着谢嬷嬷走了。 章韵回家换了身简便的单衣,提着她的种地工具直奔后花园。 她先撒上种子,再把地翻了一遍,直接累个半死。 田园生活看似美好,但真的挺累啊。 章韵瘫在柳树下喘了一会儿粗气,才去湖边打水浇地。 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眼就阴沉下来。 她又浇了几桶水,便有雨点飘落。章韵想着,再有一会儿就浇完了,坚持一下。 结果,地还没浇完,天上泼水似的。 等回到家,铁定浇个透心凉。 章韵只得把水桶顶在头上,一路磕磕绊绊往林如琢的荷风苑跑。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地上很快就有了积水。 章韵慌不择路,一路踩了不少水坑,等看到荷风苑的大门时,她的衣服鞋子早就湿透了。 索性头上套着水桶,头脸倒还干爽。 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林如琢兴致盎然,正站在窗前赏雨,不想就看到了落汤鸡一样的女子。 搞笑的是她头上套着水桶,雨点砸在水桶上,哐当乱响,声势浩大。 可能水桶阻挡了视线,她走的歪歪扭扭,像一只笨鸭子。 虽然看不清脸,但林如琢知道那是章韵。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跑出去接她。 他抓着她的手臂,把人往廊下拉。 章韵已经被雨淋糊涂了,按直觉跟着来人走。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廊下,林如琢连忙把章韵头上的木桶取了下来。 章韵终于重见天日,脑子里的氧气都充足了不少。 短短几步路,林如琢的衣裳也基本湿透了。 两人互看一眼,章韵噗嗤一笑:“你真笨!都不知道撑伞吗?” 林如琢想说,屋里根本没有伞,他才不笨呢! 他话未出口,看到章韵如今的样子,瞬间面红耳赤,喉结滚了滚,身上也烧起来。 第29章 情动如丝 轻薄的棉麻衣裳紧紧的贴在她身上。 胸前高山巍峨耸立,山上结着两颗樱桃果,俏生生的挂在雨后的枝头。 他极力克制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瞟,恰巧看到那小巧如馒头般的凸起,若隐若现。 林如琢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耳朵都红了,他连忙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章韵打个喷嚏,风一吹,浑身打摆子。 “完了,要感冒了!快快快,你的衣服借我一身。”章韵推了一把傻呆呆的林如琢。 林如琢傀儡一样,悠悠的跟着她进了屋,翻出一套昨日刚洗的衣袍。 “给你!” 他放下衣服急忙走了。 章韵问他:“你嗓子怎么那么暗哑?是不是也感冒了?你也赶紧换身衣裳吧。” 她三下五除二脱了湿衣服,这才发现没有干爽毛巾。 章韵又喊他:“如琢呀,快帮我拿个干爽毛巾过来。” 外面静悄悄的,章韵刚要喊,一条毛巾落在肩头,却不见人影。 她快速擦干身体,换上林如琢的衣服,这才感觉身上有了点温度。 章韵心想,要是有杯热茶就好了!她从寝室内出去,就见林如琢浑身湿淋淋的站在窗前吹冷风。 章韵吓了一跳,骂道:“这是哪里的傻子?这个时代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小命,你不想活了?” 她跑过去关上窗,一回头就见他在看她,目光一触到她的眼神立马缩回去。 章韵推他:“快去换衣裳。”指尖触到他的手臂,烫的惊人。 完了,这傻子果然发烧了! 章韵的指尖触到林如琢的皮肤,他浑身一阵战栗,触电一般慌忙走了。 林如琢觉得自己像是一缕游魂,骨肉魂全被那个叫章韵的山精野怪吸走了。 他如僵尸一般脱下湿衣裳,胡乱擦了擦,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呆呆的倚在衣柜上,盯着那山精野怪换下来的衣裳发呆。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要他靠近它。 林如琢幽幽的走过去,鼻尖似有栀子花香传来。离它半步远的时候他突然清醒,逃也似的出了内室。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下的更加凶猛了,室内却一片寂静,甚至有些昏暗,因为门窗都被那山景野怪关上了。 她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看书,右手支在书桌上撑着下巴,眼睫毛忽闪忽闪,显得分外乖巧。 林如琢在茶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茶汤竟还有些温热,慢慢从喉咙里滑下去,甜蜜舒畅。 他长长的吸口气又呼出去,满足的低吟在唇角溢出。 他有点羞耻,生怕她听见,又忍不住瞄她。椅子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她圆润的侧脸和修长白皙的脖颈。 林如琢觉得自己疯了。 他不敢再待在外面,索性跑到内室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可兜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看到粉嫩嫩的纱帐,心里一股热气横冲直撞。 林如琢烦躁不已,揭开被子躺进去,赌气似的紧紧裹住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燥热又委屈。 章韵看了几篇诗经,这才惊觉雨已经停了。 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林如琢那傻子上哪儿了。她扫一眼四周,径直往室内走,果然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章韵慢慢走过去,就见纱帐里摆着个蚕蛹,那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林如琢?林公子?你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她。 章韵只得走过去,挑开纱帘摸摸他的头。 烫的跟火球似的!果然感冒了!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凶巴巴的说:“山精野怪休走!” 章韵被他逗乐了:“好,不走。你放开,我去请大夫。” 章韵抱起自己的湿衣服,蹑手蹑脚往外走,身上穿的还是林如琢的衣裳。 她后知后觉感到不妥,又实在不想穿湿衣服,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路逃窜,总算回了自己的院子。 章韵拍着胸脯庆幸不已。要是路上遇到人,看到她穿着这一身,真就说不清了。 她火速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路跑到前院才看到一个扫地的婆子:“你知道哪家药堂的大夫靠谱吗?去请一个来,就说淋了雨,在发烧!” 婆子也有点懵,这事儿平常不归她管啊,但她在章姨娘热切的目光下还是答应一声,飞快的跑了。 章韵心说,妈耶,宅子大了果然就得多养人,要不连个传信的都找不着!一前一后能跑死个人。 大夫很快就来了,章韵带他去看林如琢。 他整个人已烧成了虾子,鼻孔里喷着滚烫的粗气,此时昏迷不醒。 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拿出药匣子配齐药。章韵连忙叫人去煎,又叫那婆子在外面茶炉上烧壶热水来。 她先晾了一盅白开水,把剩下的全部倒进铜盆里,毛巾放进去,再拿出来拧个半干。 章韵烫的呲牙咧嘴,滚烫的毛巾在她手里连倒几次,然后稳稳的贴在林如琢的额头上。 她又洗了热毛巾给他擦腋窝和前胸。 他身形虽瘦削,但是宽肩细腰,一看就是经常干苦力或者练武的人。 连着擦了五盆热水,他的体温才降下去。 章韵长舒一口气,靠在床沿上休息。林如琢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又睁开。 章韵笑道:“傻子,我是活人不是鬼!既然醒了,就把药吃了!” 她端起小几上的药碗,轻抿了一口:“不烫,刚好!” 林如琢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咬咬唇,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韵推他:“快起来喝药,不要耍赖皮!” 他坐起来,接过碗一饮而尽。 章韵连忙递上温水:“漱漱口吧。” 林如琢愣住,呆呆的看着她。 章韵见状只得把杯子凑到他唇边。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整个人的气势就像是一支融化的冰激凌,变的又软又糯。 章韵见他乖巧的躺下去,不由笑了,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待会儿我让人送白米粥和小菜过来,你吃点再睡。晚上我安排个小厮在外面守着,你要什么就喊他。” 她说完还给他拉上被子,又习惯性的拍了拍。 等章韵回去吃完饭再洗个澡,天就黑透了。 一天不见人影的大锤笑容满面,章韵问她:“吃到蜜了?这么高兴!” “我是高兴咱们捡到宝了!那谢嬷嬷真有一套,才一天功夫,就已训的大家有模有样了,我看再过几天,就能分派到各处上差了。” 章韵也高兴:“果然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人干!” “先让大家知道基本的礼数和规矩,差事分派下去之后每天再抽一个时辰出来,到谢嬷嬷那里受教,一个月保准能出师。” 大锤哼着小曲儿收拾床铺,突然想起来:“姨娘,外面宅子里的那几个人怎么办?你什么时候去见他们?” 第30章 下马威 “明儿早上吧,咱们一起去。” 大锤抱怨:“我看他们都是怪人!又没有卖身契,怕是不好拿捏。” 章韵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的说:“我就是可怜他们,不好拿捏就算了,随他们去,不害咱们就成。” 可怜他们?居然拿一百五十两银子打水漂!这还是那个贪财好色的章姨娘吗? 翌日,大锤起个大早,先把自家院子里的活计都做完,这才洗漱换衣裳,随便吃了八九个包子,赶着去接谢嬷嬷。 大锤到的时候谢嬷嬷刚收拾好,她笑道:“大锤姑娘早啊!其实你不必每天都送我,偏院我认得,自己能过去。” 大锤一脸憨笑:“不麻烦!横竖我也想跟着您学东西。”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人可是我们姨娘以后的班底,断不可让别人截了糊。 四十个新买的仆从在偏院跟着谢嬷嬷学怎么请安,怎么问候主子,怎么互相问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章韵打完一趟拳,刚吃了几口早饭,就听婆子禀报说赵管家在前院等着见她。她不敢耽误,连忙换好衣服去花厅。 赵信手里拿着账本翻看,见章韵进来,连忙起身作揖:“这是太太嫁妆铺子的账册和出息,您请过目!” 章韵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笑道:“我今儿抽空看完,没有问题的话就叫账房多抄一份,六个月作一本,今年的从五月份开始,十月底结束,我要差人送一份给咱们姑娘,年前就能到京里。” 章韵喝口茶:“再告诉掌柜,经营中遇到的问题也可以提出来,每月随账本送进来,这些都该让咱们姑娘知道,并且思考解决办法。” 这位姨娘虽贪财,但有原则,对姑娘也尽心,赵信心服口服,打躬道:“是” 他又说了哪家老夫人七十大寿,哪家老大人的玄孙摆百日酒,哪家结亲,拿出从前他们上礼的账簿指给章韵看,商量该送什么礼。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处理完,赵信对自家这位姨娘的印象更好了。 没想到她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姑娘,不但思维敏捷,学东西快,气度也宽宏,关键还能攥住主君的心。 要是她能生个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信想想自家那几个只会为了花儿粉儿争闹不已的玩意儿就头痛,看来无论男孩女孩,还是得读书! 章姨娘要不是有个秀才爹,认得几个字,管家这种事怎么着也不会落到她头上!得,回去就送女儿们去学堂。 等他回过神,就听她说:“府里新进的四十个人该做衣裳了,每人秋衣两套,冬衣两套,冬衣做厚点,保暖为要。” 赵信连忙道:“是,我今儿就安排。” 这边事毕。 章韵一路施施然走到偏院去,就见四十个人顶着碗站在大太阳底下,谢嬷嬷拿着竹板来回巡视。 章韵站在廊下看了会儿,谢嬷嬷道:“见着姨娘该怎么行礼?” 男的作揖,女的福身,都行的半礼,只有大锤端端正正福个身,并怒道:“嬷嬷,我们姨娘如今管着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不是主子谁是主子?” 谢嬷嬷笑吟吟:“礼不可废!” 下马威? 大锤还要争执,章韵笑道:“谢嬷嬷说的有道理!大家一切听从谢嬷嬷教导!大锤,你过来,有事派给你。” 谢嬷嬷看着主仆两人出了垂花门才继续教学。 大锤尤不忿:“姨娘也太好性儿,由着她一个乞丐婆糟践您,以后您的威严何在?” 章韵笑嘻嘻:“只要我管着府里的吃穿用度,就没人敢对我不敬,你放心好了。” 两人从后门出府,一路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七拐八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皮市街附近的宅子里。 他们四个倒是乖觉,热火朝天正在整顿宅子。 前院摆了几盆花草,后院扎了几个草垛子做射箭之用。厨房寝室处处打扫的干干净净,新寝具新衣服。看起来过得不错,执行力也没得说。 见章韵来了,四个人围上来,“哐哐”一顿磕头。 “都起来吧。我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先挨个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擅长什么。” 书生叫江摄,十七岁,未婚,柳州人氏,父母皆亡,擅读书。 大块头是个打劫不成反被卖的鞑子,会说的汉话不多,费了好大劲才知道他今年大概二十四五,已婚有三孩,擅长放羊牧马和干架。 那俩武夫,脸上有刀疤的叫张飞,没刀疤的叫孟柒。 张飞二十九,未婚,以前的职业保密,怎么被卖的也保密,父母已逝,擅长干架和噶人。 孟柒二十八岁,妻子难产而亡,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和张飞是老相识。自然啥都保密,会的也差不多,干架和噶人。 看着高价买来的这么四个活宝,章韵一时陷入沉思。 终于,她说:“我也没有仇家给你们噶。这样,我过几日送几个孩子来,江摄负责教他们读书识字,你们仨教他们功夫。对了,男孩女孩一样教。” 四人领命。 章韵又道:“你们都是有大能耐的人,给我做仆从属实大材小用了。这样,你们先替我干两年,两年后咱们两清。” “这两年我只管衣食住,不发工钱。你们可以想想,以后有什么打算,再来跟我说。” 江摄一揖到底:“我还是那句话,替我弄个户籍,供我读书,六年后我做官庇护你。” 科考本就不容易,做官又岂是容易的? 别的不说,《红楼梦》里江南甄家被抄家,其中一项罪名就是卖官鬻爵。 贾赦收了孙绍祖买官的五千银子,最后官没买到,银子花了,不得已,只能拿女儿迎春抵债。 就连进士贾雨村做官,还是林如海自掏腰包几千两,叫贾政替他运作,最后才能在金陵做应天府府尹。 可见现在的朝廷吏治并不清明,要做官先得拿银子打点。 没有银子开路,考上又能怎么样? 但是吧,江摄还年轻,他还有无限可能,不试试总归遗憾。 章韵想了一会儿,道:“也行。但你除了读书,还得帮我做其它的事儿。至于户籍,我有个叔叔,年轻时外出做生意,一去不回,你给他做儿子如何?” 江摄哐哐磕头:“谢主子恩典!” 章韵拉他:“嗨,你既然认我叔叔做父亲,咱俩自然就是姐弟相称,哪来什么主子奴才?” 江摄是个聪明人,立马改口:“姐姐。” 他再次磕头:“请受兄弟一拜,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姐姐的,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兄弟收下了,怎么让章家承认这是他二叔的种还是个问题。 临走,章韵笑道:“诸位既然现在是我的人,就老实本分点,别给我惹麻烦,也别想着逃跑!我心善,但脾气不好!你们已经被我下了毒,必须每月的十五服一次解药。否则,就等着肠穿肚烂吧。” “啊?” 章韵在他们的惊呼声中飘然而去。 林如海走了,里里外外都要章韵拿主意,她竟然忙的脚不沾地。 一晃就过了三天,昨晚她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把林如琢的衣裳还回去。 早间大锤收拾衣物的时候就在问:“姨娘,你今儿穿的是那件秋香色的鸳鸯嬉水肚兜吗?” 第31章 心生摇曳 章韵扒开自己的领口看了看:“不是啊,我穿的是你新做的那件白色的。” “咦?那它上哪儿了?我今早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大锤又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嘟囔着:“昨儿我才洗的呀,又没刮风,能上哪儿去?” 昨儿洗的?该不会是混在林如琢的衣服中,被她送到风荷苑了吧? 章韵连忙放下笔:“你别找了,我出去一趟!” 看过《甄嬛传》的都知道,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虽然咱不是赤色鸳鸯肚兜,也没有挂在狂徒的腰带上。但咱是秋香色鸳鸯戏水肚兜啊,还夹在别人的衣服中。 情况同样严重! 章韵装作看风景,一路避着人,鬼鬼祟祟进了风荷苑。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太好了!偷偷去找找,没有的话立马撤,省的尴尬。 章韵轻轻掀开珠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的背影。他正背对着门,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画里一个女子在种田。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莫非这小子爱上了种田的农女? 章韵猫着腰,打算去内室瞧瞧。她蹑手蹑脚,一步、两步、三步,腿刚抬起来,身后就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咦?这谁家老鼠呀?” “啊?” 章韵尴尬的直起身子。 林如琢唇角含着笑,就那么看着她。 章韵脸热的不得了,最后破罐子破摔,问他:“昨晚我送来的衣服在哪里?” 林如琢毫不犹豫的答:“床上!” 章韵抬脚往内室走,林如琢后脚跟进来。 粉色纱帐半垂,内里一片旖旎朦胧。朝阳洒在桃夭色的窗纱上,有种奇异的温柔。 章韵探身进到帐子里,半跪在床上,果然找到了夹在衣服中的肚兜。 她拿起来一瞧,挺皱,一看就是握在手里太久造成的。 章韵回身喊他:“你过来!” 林如琢不但过来了,还挺乖巧的钻进纱帐,坐到床沿上。 章韵扬着手里的肚兜问:“你看了?” “嗯……”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垂着头,耳尖红红的。 “有没有闻它?” “嗯……” “好闻吗?” “嗯……” 声音颤的不成样子。 真是想不到,还是个登徒子呢! 章韵拿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一瞧,“哗啦”她脑子里的弦断了。 盈盈如水的眼眸,挺拔的鼻子,水润的唇。 章韵下意识的咽口唾沫,颤声问:“做梦了吗?” “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舌头已经在他唇间辗转了。 她有种不管不顾的鲁莽,他只得被迫承受着,细碎的喘息声从他唇间溢出,又奶又欲。 章韵的神经跟着喘息声颤啊颤,身子软成一团,她自己也娇喘不已。 她颤声问:“梦到了什么?” 林如琢想起大雨那日看到的盛景,抖着声音道:“小嫂嫂。” 随着摩擦增大,她的衣襟散开,两只肥嘟嘟的兔子脱笼而出,随着抖动颤啊颤,又肥嫩又鲜美。 林如琢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们。 章韵把人往怀里摁。 他笨拙又急切。 她揽着他的脖子,趴在耳边问他:“第一次?” “嗯……” “舒坦吗?” “嗯……” “以后还想吗?” “嗯……” 得,搞定! 要是上个月那么努力没怀上,那这个月就全靠他了。 他们都是最年轻,活力最好的时候,这个月努力一下,应该能怀吧? 章韵目标达成,准备离去。 林如琢突然趴在她耳边说:“妖精变得吗?” 这下轮到章韵羞恼了。 他还是一副又乖又软萌,被欺负过的模样。 章韵讪笑一下,落荒而逃。 她上午不敢再出门,午觉后和大锤一起去偏院看他们的培训进度。 谢嬷嬷颇为认真,中午也只休息半个时辰。 只练了四天,如今他们的仪态规矩已经有模有样了。 章韵笑道:“不错,大家辛苦了。今日咱们先派差事,往后大家分上午和下午两班,每班抽出一点时间,再跟着谢嬷嬷练一练。” 众人齐声称“是”。 章韵先点出四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分别取名:小麦,小禾,谷子,粟粟。 又点出四个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分别取名:长安,长平,长青,长留。 几个孩子跪地磕头,声音清脆:“谢主子赐名!” 章韵转头对大锤道:“明儿早上你把他们送到那边去。” 那边是哪里? 几个孩子又好奇又惶恐,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章韵严肃道:“好好学!以后自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也不知道学什么,几人懵懂的答应:“是。” 又指了两个会做菜的妇人去厨房。 她对四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道:“你们四个就充做护院,兼领其它差事。” 章韵从剩下的六个男孩子里挑了两个十二三岁,一个机灵,一个稳重的,道:“你们两个,以后跟着小公子,听他差遣。” 章韵对四个年纪大点的男孩道:“你们先跟着赵管家历练,往后我自有差事派给你们。” 四人齐声答“是”。 章韵问:“有名字吗?” 几人垂着头,其中一个十五六岁,额角有疤的瘦削男孩道:“我从小被卖,已记不清姓甚名谁,还请主子赐名。” 其他三人附和:“请主子赐名!” 章韵道:“那不如随我姓,就叫章平,章安,章喜,章乐。祝愿你们以后的人生平安喜乐。” 四人磕头:“谢主子赐名!” 剩下六个十二到十八岁的姑娘,章韵问:“我需要四个女管事,但得从最苦的跑堂开始学起,你们谁想去?” 六个人面面相觑,有激动有忐忑,犹豫了几息,四个姑娘磕头:“我们愿去。” “好,那就你们,明儿和平安喜乐四人一起去找管家。” “是!” 其中一个圆脸,十一二岁的姑娘磕头:“请主子赐名!” 其他三人立马附和。 章韵有点头痛,起名这事,她不擅长啊!此时还不能拒绝,免得厚此薄彼。 “那就叫湛卢、太阿、莫邪、鱼肠吧。若是愿意,可以跟我姓章。” 剩下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满脸惶恐。 章韵笑道:“你们俩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叫什么名字?” 俩人犹豫一瞬,齐声道:“请主子赐名!”毕竟这已经成了府里的风气,搞特殊怕被孤立。 章韵却笑道:“你们年纪大点,名字也叫习惯了,就叫原来的名字吧,怎么方便怎么来。” 俩人这才松口气:“奴婢康阿福,奴婢王秀儿。” 城南买来的三十个人,如今只剩四个婆子还未分派活计。 章韵笑道:“你们两个在浆洗上吧。你们两个在扫洒上。” 如今只剩最初买的十个人了。 “叶二娘年纪大了,做不得重活,以后统管厨房吧。” “你们一家五口安心住着,我有另外要紧的事给你们做。”辣椒得育苗,面育的好,就买几亩田地给他们种。这可是最要紧的事! 又对那四个小孩子道:“石头,花朵儿,你们四个明儿跟小麦长安他们一起去读书吧。” 四个小孩学人跪下“哐哐”磕头:“是。请主子赐名!” 章韵笑道:“你们不是有名字吗?” 石头咬唇道:“他们不要我们了,我们也就不要他们。” 章韵眼睛有点酸:“那石头以后就叫长泰吧。花朵儿你们几个女娃以后就叫卷柏、松岩、离南吧。” 乖乖,本来只想分派一下任务拉倒,想不到替人取了这么多名字。 怪费脑子的。 头有点痛! 大锤笑坏了,道:“您回去休息,我带他们去安顿。” 康阿福和王秀儿到底大一点,还蛮有眼色:“奴婢们扶您回去。” 她们人还没出偏院,就见一个婆子冲过来,喊着:“姨娘,不好了,郎君不好了!” 第32章 重伤 章韵怔愣了一瞬,连问:“你说什么?什么叫老爷不好了?” 婆子慌的舌头成打结:“老爷,血……全是血……” “轰隆”一声,章韵的脑子要炸了。 怎么会这样?按原书剧情,他还有好几年的活头呢! 章韵推开那颠三倒四的婆子,跌跌撞撞往前院跑。 林如海此时已被安置在了书房里间的床上,一身菱花白的绸衫尽数染红,胸前的箭矢尤颤巍巍的耸立着。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面白如纸,大汗淋漓。 看到章韵进来,讷言侧身避开,她扑到床前,拉住林如海的手,轻唤了声“郎君”。 林如海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只手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两个荷包递给章韵,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手臂垂了下去。 章韵抖着声音问:“大夫呢?去请了没有?” 讷言抱拳:“让人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章韵把染血的荷包往怀里一揣,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伤口很深,庆幸的是箭扎在左胸靠上的位置,应该没有伤到心肺,伤口也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讷言道:“一路虽有波折,总体倒还算顺利,想不到在城门口被伏击了!” “人呢?” “跑了!” “抓不得了?不能戒严搜查?” 讷言道:“知府衙门的人我们使唤不动!” 章韵奇道:“朝廷命官被刺杀,衙门不管?” “明面上管,暗地里……” “人看清楚了吗?伏击的位置知不知道?” “人没看清,伏击点在城南荒废的箭楼上。我们的人去追了,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 “大夫来了!”赵管家大呼一声,拉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爷子跑了进来。 “哎哟!哎哟!拉拉扯扯做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扛事!”老头骂骂咧咧的来到床边,摸住林如海的脉搏,沉吟了会儿道:“死不了!死不了!” 听老头这么说,章韵常舒一口气。死不了就好!他死了,自己靠谁去?虽说有他给的银子,这辈子吃喝不愁,但她到底还是想做点事的,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热水,烧酒,油灯,尽数拿来!”大夫熟练的打开医药箱,摆出一排各种尺寸的薄刃刀子,里面甚至还有一把钳子和一把锤子!看来他这是准备“动手术”了。 章韵很自觉的让出位置,挪到书桌前等着去了。 她想着,等他好了,她是不是能问问他,关于朝中的那些事?又想着,他伤的这样重,近几个月都没办法做了吧?那她的孩子指望不上他了!她又想着,如果怀不上孩子,下个月末她真的就得离开林府了吗? 屋里屋外人影幢幢,每个人都在小跑,似乎很忙,只有章韵呆呆的坐着。 她突然想起他刚塞给自己的荷包,赶紧从怀里摸出来,打开一瞧,一个里面装着二百两银票,一个里面有五百两。 他哪来这么多钱?方才疼成那样,还挣扎着给自己银票! 章韵的眼角突然就湿了。 他依仗着祖上蒙阴有个二品的兰台寺大夫荣誉衔,这个虚衔一年也就二百两银子。巡盐御史五品,一年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一百五十两的俸禄。 讷言见章韵抹眼泪,磨磨蹭蹭走到书桌前,轻声道:“放心,银子是郎君给人家写家训,写墓志铭赚来的!” 章韵吸吸鼻子:“写墓志铭这么赚钱吗?你别哄我!要真这么赚钱,世上就没有穷书生了!” 讷言摸摸鼻子,半晌才说:“探花郎和林大人这个身份值钱,写的墓志铭自然也就值钱,普通书生不值钱,写的墓志铭自然也就不值钱。” 好有道理哦! 所以,这是个良性循环还是恶性循环? 章韵想着,他那样气质的人,又不缺钱花,为什么还要劳心劳力去赚这个钱? 讷言平日话少,人倒是极聪明,立马解释:“他知道姨娘穷怕了,喜欢这些黄白之物,就赚了哄姨娘开心。” 妈耶!章韵瞬间泪如雨下。 讷言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越劝她还越伤心了! “啊!” 林如海痛的大叫。 章韵忽的起身往内室跑。 箭已经被拔了出来。 老大夫提起烧酒,淅淅沥沥倒在伤口上冲洗,然后药童拿烧红的匕首往伤口处一摁,“刺拉拉”冒起一阵油烟,老大夫立马拔开药瓶塞子,撒上一层金创药。最后师徒二人配合,拿纱布裹好伤口。 “齐活了!”老大夫拍拍手,“这两三日不发烧命就保住了!” 章韵跪下磕了两个头,连说几个“谢谢”,又说“劳烦了”。 看古装电视剧,磕头是作为病人家属的基操,章韵也不懂,跟着做就完了,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嘛。 那老头看了几眼章韵,道:“这就是他那个要命的宠妾?” 章韵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晋升为宠妾了? 赵信连忙道:“这正是章姨娘!您老辛苦了!酒菜和下处已准备好了,您请!” 老大夫师徒二人跟着赵信走了。 林如海昏睡着,章韵搬了张小兀子,坐在他床前打盹儿,时不时摸摸他的额头,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唇。 夜间他醒了一次,章韵喂他喝了半杯水。 他疼的厉害,醒了就一直没睡着,倒是章韵,趴在床沿睡的极香,发出咻咻的鼻息声,像只猫。 他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唇…… 府里新添了许多人手,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一大早,章韵还在犯迷糊,就听外面一叠声的喊着:“我的儿啊!” “哎哟哟!” “你可疼煞我这把老骨头了!” 章韵边揉眼睛边嘟哝:“谁啊?这么做作!” 只见一个花白的脑袋咕噜噜从门口滚到了床前,嘴里喊着:“海儿啊!我的儿!” 竟是谢嬷嬷! 这么尖利的一嗓子,林如海也被她吓醒了。 他呆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奶娘?” 谢嬷嬷拉住他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是我,是我!” “您怎么?”剩下话林如海没好意思说。 谢嬷嬷道:“我活不下去,投奔哥儿来了!你却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小意外!嬷嬷不必担心。既来了,就安心住下。” “我操劳惯了的人,哪里闲得住?我瞧着你这府里乱糟糟的,各处都没个章程!太太一去,你这过的家也不像个家。我既来了,少不得要托大替你操持一番!” 沃特? 大婶儿,你这明晃晃的就要夺权吗? 第33章 中毒 我费心费力搞了半天,才初步有点成效!你谁啊?一上来就摘桃子? 章韵偷偷翻个白眼。 话说,目前乱是乱了点,但这不得一步步来吗?再给她一两天时间,走上正轨不成问题啊! 林如海听见奶娘的话,明白她想替他管家。一般的府邸,正房太太奶奶去了,男主子的奶妈帮着操持一段时间家务,也算正常。 但他府里吧……林如海一转头,正好瞧见章韵翻白眼。 他心里一乐,便道:“府里诸事现已托付给韵儿。您老久不在府里,这次既来了,咳……就好好住段时间,咳……享享福……” 章韵连忙替他拍背,轻声问:“再喝口蜂蜜水?” 林如海点头。 就见那章姨娘一脸温柔小意的给他喂水喝,他那奶儿子的眼里满是柔情。 谢嬷嬷烦躁的很。不由在心里冷笑,原说对太太一心一意呢,这才多久,早就抛到脑后了!果然人走茶凉! 自己也是人走茶凉!他那话什么意思?不就是叫她哪凉快哪待着吗?还享福呢! 章韵伺候林如海睡下,笑道:“嬷嬷这几日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主君这里你放心,有我呢。” 谢嬷嬷无视章韵,对林如海笑道:“知道哥儿有孝心,怕我累着。但你府里主母去了,又要和扬州城的各家官眷打交道。” 她叹口气:“章姨娘,毕竟是个……身份上差些。这不惹人笑话吗?” 章韵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蹬鼻子上脸呢? 就说这玩意儿突然上门怪的很!她一个奶嬷嬷,上赶着夺权,这是图什么?图钱财? 可不,她儿子欠一屁股赌债,而且可能继续赌,她不填坑,儿子迟早没命。 章韵冷笑,喊道:“来人,送谢嬷嬷下去休息。” 果然就进来了两个汉子,又高又壮,做出请的姿势:“嬷嬷请!” 章嬷嬷叫了一声“哥儿”,转头一看,林如海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章韵喝了一口蜜水,来回翻转着指甲看,轻笑道:“嬷嬷,主君已不吃奶几十年。我劝你消停些儿,总还有你一口饭吃。” “哼!” 谢嬷嬷并不服气,冷哼一声走了。 林如海轻笑:“阿韵厉害的!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哭呢!” 章韵笑道:“现在我要保护你。” 保护我吗? 林如海的眸子幽深如渊。 大锤已在外面候着了,听见动静,端了热水进来,后面跟着阿福和秀儿,分别捧着盥洗用品和换洗衣物。 “主子洗漱吧,早饭马上送过来。” 礼数这么周全?这……这还是自家那个大锤吗? 章韵有点不可置信,捏了捏大锤的胳膊,低声问:“你被妖精附体了?” 大锤翻个白眼:“姨娘快洗洗去。主君这里自有我们伺候。” 等吃完早饭,章韵留秀儿和阿福看护林如海。她自己则带着大锤整顿内务去了。 章韵先把所有闲着的下人都喊来,敲打了几句,又重新划分了各自的职责范围,明确一个:自己的活儿干好,别人的活儿盯着,通力合作。 “我会观察一个月,能力强,眼里有活儿的人,升小管事。干活麻利表现好的也自有赏钱。” 章韵这里正说着,就见秀儿风风火火的来报信:“姨娘,不好了!主君吐血了,大夫说吃食里有毒!” “什么?” 怎么会有毒呢?自己和林如海吃一样的东西,自己怎么没事? 章韵脑子一转,立即道:“把厨房的人看起来!今天所有接触过饭食的都关起来。” 前几日新买的几个婆子和护院立即把厨房的人围住。 “大锤,你跟去问话!” 说完转身便走,她边走边问:“主君现在怎么样?” “吐了许多血,已喂了解毒丸,药也放在小茶炉上煎了,阿福看着呢。” 章韵扑过去拉住林如海的手,一夜之间,他似乎变的更瘦了。 林如海很虚弱,人倒是醒着,看章韵掉眼泪,他倒笑了。 章韵亲了亲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会好起来的。” 她问秀儿和阿福:“我走了之后,郎君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秀儿道:“厨房炖了人参鸡汤,我特意去问了大夫,说是吃一点挺好。阿福就喂主君吃了几口,吃下去没一会子主君就开始吐血。” “剩下的鸡汤呢?没给大夫瞧瞧?” 秀儿抿唇道:“剩下的鸡汤谢嬷嬷端走了。说是她年纪大了,要补补,既然主君吃不下,索性赏了她。” 阿福道:“我刚去找谢嬷嬷问,她说鸡汤她已吃完了,味道不错。” 她纠结了一会儿,又说:“谢嬷嬷还抱怨说,姨娘太小家子气,一碗人参鸡汤也要巴巴的要回去。她吃的是她奶儿子的,又不是您的。” 章韵心说,巧合? 她说鸡汤被她吃了,证物被毁!而且,她还以自身证明,鸡汤没毒! “喝水了吗?水壶杯子验了没有?” 秀儿道:“都验了。随身用品都看了,没毒。” 就差鸡汤没验! 要说出问题的不是鸡汤,谁信? 大锤急匆匆而来,轻声道:“厨房的高婆子跑了!我已让人去找了。” 高婆子? 大锤道:“就是那个断了梅姨娘饮食,诬陷您的婆子!” 章韵懵了。 她原以为那婆子就是赖姨娘的走狗。不过是赖姨娘和她斗法的工具,再加上赖姨娘走了,厨房又缺人,她才没动那婆子。 她害林如海干嘛?赖姨娘出府后怨恨林如海,所以想弄死他? 可是,这又和谢嬷嬷有什么关系? 章韵想不明白! 但她不敢大意,立马对大锤道:“府里以前留下的老人都不要了!每人发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这个月月钱另结,卖身契放还给他们!” “咱们府里缺的人,今儿下午你再去挑。再要十几个人,护院、粗使的婆子或者丫头、另外还要两个技术好的马夫。银子先从老爷给我的那个匣子里拿。” “是!”大锤领命而去。她如今越来越干练。 章韵懒得花时间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如一下子都打发了省心。 赵管家匆匆而来,对章韵作揖道:“我听说您要把之前的老人儿都打发了?” 章韵慢慢踱到椅子边坐下,秀儿立马倒了杯茶给她,她轻啜一口茶:“是。” “使不得啊!那可都是祖上的老家奴了,还有些是太太留下的人。您这么贸然把人打发了,这不叫扬州城的人笑话咱们家刻薄寡恩吗?甚至影响姨娘您的声誉。” 这边他们俩正说着话,外面吵吵闹闹就来了一群人。 “出来!让章姨娘出来!” “就是,让她出来!” “她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和祖上替林家卖命的时候,还没有她个杂毛呢!” 逼宫吗? 章韵冷笑,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各位有什么说法?现如今主君被毒害,还跑了个从前的婆子,各位都有嫌疑!” 章韵吹了吹手指,冷笑:“给你们安家费和月钱,又放了你们的身契。是给你们脸呢!既然各位不领情……” 她咯咯笑起来,看着大锤带人把他们围起来。 “我们不领情又怎样!” “对!你不过是下贱的妾!” “一个玩意儿一样的东西!穿上衣服就以为自己变成人了?” 大锤忍不住揪住那人的领子,“啪啪”就是两个大逼斗! “叫你嘴臭,叫你嘴臭!” “了不得,章姨娘杀人啦!”也不知道是谁嚎了这么一嗓子。 下面的人立马乱起来。 大锤喊:“把他们都抓起来!保护主子!” 新人和老人,双方一场混战,最后连阿福和秀儿都上场了。因为总有那么几个猴急的家伙想上前打章韵。 己方新人似乎放不开,眼看就要惨败,章韵提了个扫把,哐哐一顿砸。 战斗持续了一刻钟。人人带伤,人人挂彩!最后由于章韵和大锤战斗力超群,新人完胜。 章韵扔了手里打秃了的扫把,叉腰道:“把这些狗东西给老娘卖了!卖了的银子当赏钱,今天出力的,人人有赏!” 此话一出,一边欢呼,一边哀嚎。 章韵冷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府里的老人儿,我必然要把你们卖到黑窑里去。” 赵管家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了,目送章韵进了内室。 成吧。 事已至此。 他刚要离开,就听内室传来一声惊呼:“主子,您怎么了?” 第34章 有孕 赵管家以为林如海出了状况,连忙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厮:“平儿,去厢房请李仙师!” 话说完人已进了书房,却发现出状况的非林如海而是章姨娘,只见她脸色惨白,正被两个丫鬟扶到软榻上歇息。 “主子,疼的厉害吗?已经去请大夫了,您喝口热水缓缓?”阿福倒了杯热水,喂给章韵。 章韵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秀儿气愤不已:“是不是刚刚混乱中被人打的?我找他们算账去!依我看,就该卖到黑窑去!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赵信连忙拦住她:“姑娘别动怒,想是别的缘故。还是好好照顾姨娘和主君为要,咱们家两个主子病了一双,这个时候就别节外生枝了!” 赵管家心说,我刚看的真真儿的,章姨娘一根扫把耍的虎虎生风,压根就没人近得了她的身。 说她挨了打,简直就是胡扯。 林如海在里间问:“怎么了?” 秀儿连忙道:“姨娘肚子疼的厉害,已让人去请大夫了。” 话刚说完,大夫就来了。 老头打着饱嗝,步子也歪歪扭扭,显见得是醉了。 秀儿抱怨道:“哎哟,老神仙,您怎么青天白日的喝成这样?” 老头吹胡子:“别废话!给谁看病?林子早上不是刚换过药吗?” 阿福连忙道:“这里,这里,我们主子肚子疼,劳烦您给看看。” 老头颤颤巍巍走到软榻边,拎起章韵的胳膊,双指按在脉搏上探了探,眼睛一亮,摸着胡须沉思。 秀儿急了:“怎么着?您倒是快说呀!” 她才刚认个主,人瞧着还不错。她还指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呢,可别就得了不治之症啊! 老头笑道:“恭喜恭喜!这是有身孕了!虽然日子还浅,但我肯定没看错。” 有身孕? 章韵人傻了! 天爷,愿望实现了呀!就说嘛,咱穿越女,好歹还是有点子运气在身上的吧? 大家都愣住了,赵信更是惊的语无伦次:“您会不会看错了?” 老头瞪眼:“凭他是个哪吒,我也不可能看错!” 秀儿最先反应过来:“哎呀,大喜呀!老神仙,您再给看看,我们主子刚刚肚子疼,脸都白了!” 老头歪歪扭扭往内室走,口里说:“没事,她刚是不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岔气了!” 啊? 众人一头黑线。 阿福道:“主子怀了身孕,就该好好养着,再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秀儿也道:“就是就是!您这会儿肚子还疼吗?” 章韵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抬了抬胳膊,扭了扭腰,还真不疼了。 就听里间传来老头和林如海的对话。 老头:“不错啊小林子!你小子宝刀未老啊!” 林如海:“真怀了?没看错?” “你说什么屁话呢?我是什么医术很差的大夫吗?”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您老绝对的杏林圣手!” “口说无凭,我要两坛梨花白。” “好好好!梨花白!梨花白!给您找五坛来,但您得住家里,直到她生产。您知道,她没生过孩子,身边又没个亲近长辈。” “成……成交!”哐当一下,他大夫头磕在床沿上,竟是睡着了。 赵管家连忙搀扶着他,送去厢房歇息。 章韵满面春风,溜溜达达就到了林如海床前,挑着眉眼笑。 林如海招手:“你过来。” 章韵准备坐到小兀子上,林如海连忙道:“坐床上,别曲坏了孩子。” 章韵笑嘻嘻的坐到床沿上,林如海抓住她的手,也笑的见眉不见眼,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两人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这时有个清朗的声音说:“听说族兄病了,我来看看他。” 阿福这几日已把府里的人事打听清楚了,知道这位就是借住在家里的族亲小公子。 她不敢懈怠,连忙道:“您里面请,我们主子怀孕了,正和主君叙话呢。” “谁怀孕了?”林如琢问。 “府里就一个女主人,自然是我们姨娘呀!” “小嫂嫂?她怀孕了?” 秀儿和阿福对视一眼,这位小公子,高兴傻了? 林如琢进来的时候,章韵已经站起身了,说了句:“小公子好!” 乖乖巧巧的样子。她这是心虚吧? 林如琢压住心里的五味杂陈,笑道:“听说兄长病了,看气色很不错嘛,想来很快就能好了。” 林如海笑道:“劳烦你惦记着。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学院那边什么时候去?原说要给你物色个书童的,偏我病了。你自己去看看,有看上眼的咱们买了便是。” 林如琢作揖:“明儿一早就要去了。书童小嫂嫂已替我备好了。” 他又转身对章韵作揖:“小嫂嫂真是体贴入微,小弟感激不尽。” 章韵听得出,这两句话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话说,她挑逗他,原就是为了生孩子能多个保障。现在孩子她已经怀了,应该给他道个歉,把话说清楚。 他年纪轻轻,以后还有大好人生,可别因为她就厌女。 章韵笑道:“这两个小厮的卖身契还在我那里,不如小叔叔跟我去拿。” 林如琢垂首:“是。” 章韵对林如海道:“你好好歇着,家里有我呢。” 林如海今日大喜大悲,实在疲倦,摆手道:“去吧,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一定注意。” 章韵和林如琢出了前院,一路绕过抄手走廊。林如琢对两个小厮道:“你们回去把书籍衣物都打包一下。” 小厮领命,从另一条小径去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着。 “小嫂嫂” 章韵回头,看见一双盈盈的黑眸,似有无限委屈,她心里一软,摸摸鼻子道:“对不起!” “为什么?” 章韵愣了一瞬,还是决定以实相告,主打一个真诚。 “我引诱你,是为了怀孩子。我境遇艰难,得有个孩子才能在府里立足。我怕主君年纪大了,不能生,所以……” 章韵脸红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 “所以,你就引诱年轻力壮的我,作为备胎!如果和族兄没怀上,就和我睡,怀一个,充当族兄的孩子养着。是吗?” 林如琢咄咄逼人,一手扣住她的脑袋,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控诉。 “是。” 他气坏了,闭了闭眼又问:“那小嫂嫂喜欢我吗?” 章韵如实回答:“喜欢。” 俊俏、聪慧,身体健壮的少年郎,谁不喜欢? “那小嫂嫂还想和我睡吗?” 章韵连忙道:“不不不!我既然有了孩子,就不能再祸害你。你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前程。我就是个妾,还是个怀孕的妾,不能玷污你。” 他长得真好啊,声音又好听,连生气都别有风情。 “章韵,你就是个妖精!” “是是是,我是个妖精!我勾引你是我不对,你以后可得以此为戒,别轻易上当。” “昨儿也在你的计划中?” 昨天吗?不是啊!完全是情绪和氛围烘托到位,她顺水推舟而已。 但为了彻底和他了断,章韵还是说:“是。” 林如琢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晦涩。 章韵蓦的想起她昨日握在手里的憨货,脸红心跳。 “小孩子家,别瞎想!快回去读书吧。” 林如琢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心里又疼又恼,又怪自己没毅力没道德。 心里想着,离她远点就好了。 日子过的飞快,一晃又过了十天,林如海的伤口慢慢愈合。而离家已一月有余的林黛玉,也到了京都码头。 第35章 初到舅家 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人舟困顿,可算是能看到码头了。 桃夭扶着黛玉出了船舱,还不忘叮嘱她:“银票咱们带了五千两,但我到时候只给他们府里两千两,剩下的姑娘留着,或日常买东西,或做以后的依仗都使得。” 黛玉不甚在意道:“你做主吧。” 桃夭咬咬唇,又道:“昔日听咱们太太聊家常,和那位二太太并不亲厚。原本这话不该我说,只是姑娘到了府里处处要打交道,面上近着实则远着就成了。” 黛玉愣了一下,但知道桃夭姐姐是母亲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又抛家舍业跟来伺候她,不至于坑她就是了。 她点头:“好!” 桃夭这才放心。让雪雁扶着黛玉,她则和李嬷嬷一起,去把姑娘日常用的衣裳物什打包好搬下船。 至于银票,她早分成两份揣在了身上。 一下码头,早有荣国府的车轿等着。众人一起把行李箱笼搬上马车。黛玉坐上轿子,这才往府里走。 透过纱窗,黛玉看到此处街市繁华,人烟阜盛,非扬州城可比。 又走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数十个华冠丽服之人。 正门却不打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 正门之上有块匾额,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黛玉想着,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 又往西行,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 轿夫走了一百多步,在转弯处停了下来,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的小厮抬轿,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垂花门前停下。 众小厮退下,跟随的婆子们上前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 黛玉便知道,这是到内院的地界了。 外祖家果然阔气,宁荣两府占了整一条街。 再看丫鬟婆子穿戴,华丽精致,非常讲究。和自己家含蓄内敛的作风大不相同。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过了垂花门,便见穿山游廊,雕梁画栋,廊下还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真是富贵非常。 母亲小时候就是生活在这里的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 刚老太太还念着呢!可巧就来了。” 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笼,就听得有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一进房间,就见两人搀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便知这是她外祖母。 她刚要行礼,就被她外祖母一把揽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当下地上侍立之人无不掩面哭泣,黛玉想到逝去的母亲,忙碌的父亲,孤单的自己,伤心不已,一时间哭的不能自已。 桃夭连忙上前,拍着黛玉的背,轻声道:“姑娘保重身体,老爷还指着姑娘呢。” 众人也都劝慰贾母,这才止住哭声。 黛玉正式拜见了外祖母。 当下贾母又指了贾赦之妻邢夫人,贾政之妻王夫人:“这是你大舅母和二舅母。” 黛玉连忙行礼。 贾母又指着李纨道:“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黛玉忙上前行礼:“大嫂子好!” 李纨扶起黛玉,轻声道:“妹妹好,快别多礼。” 黛玉见她端庄秀丽,轻言细语,面上微有愁苦之色,便想着,她过的似乎并不如意。 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贾母拉着黛玉坐到自己身边,众人问些路上情景,黛玉一一回复。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姐妹来了。 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匀称,脸像剥了壳的荔枝水嫩光滑,鼻子像用鹅脂凝成的一样软滑,气质温柔,不喜多话。一见就叫人觉得亲切。 闺名迎春。 第二个溜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长眉细眼,顾盼间神采飞扬,谈吐不凡,气质超群。 闺名探春。 第三个还小,个儿也不高,闺名惜春。 三个春的钗环裙袄等装饰皆是一样的。 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座。 丫鬟们斟上茶来,众人聊些贾敏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 说着说着,贾母又伤感起来:“我这些儿女里,最疼你母亲。今日她倒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如今见了你,我怎能不伤心。” 说完搂住黛玉又哭起来。 众人连忙劝解。 大家见黛玉年纪虽小,举止言谈却不一般。 人虽瘦弱,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些先天的虚弱病症。 邢夫人便问:“常吃什么药?怎么没有好好诊治一番?” 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我三岁那年,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 “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想要身体康健,从此以后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道:“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穿金戴宝,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 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听的迷糊,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 三个春连忙提点她:“这是琏嫂子。” 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侄女。 她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 黛玉忙赔笑见礼:“见过琏嫂子!” 王熙凤能言善辩,情商又高,拉着黛玉一通夸。明着是夸黛玉,实则连贾府合家老小都夸了进去。 她又问了些日常起居事宜,显得关怀备至。 黛玉瞅着乐得合不拢嘴的外祖母,便知这位嫂嫂是极会做人的。 来了这半日,尽顾着说话了,汤饭也没吃到一口。李嬷嬷身子还有些不舒服。黛玉有点担心,往周围扫了一圈,见她和雪雁桃夭三人站在角落里。 王熙凤何等有眼力见的人,见黛玉去看仆从,便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有人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说话时,丫鬟摆了茶果上来。 王熙凤亲为自为黛玉捧茶捧果。 黛玉道谢连连。 王夫人百无聊赖,问:“月钱放过了不曾?” 王熙凤道:“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王熙凤道:“这我倒是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桃夭却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打擂台的味道。 王夫人要彰显自家的富贵,又不舍得其它东西,只说随手找两批料子给黛玉做衣裳,看似大方,实则轻慢。 王熙凤不愿意在贾母面前落个心无黛玉,办事不周的名头,便说自己已经备好了。 桃夭也不愿意自家姑娘落个落魄亲戚打秋风的名头,便拿出两千两银票,快走几步,当众呈上去。 “这是两千两银票,我们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不弃。要不我们主仆四人住着也没脸。” 贾母王邢二夫人皆是一惊。 王熙凤心道,这丫头是个厉害的,一点名头上的亏都不吃。 第36章 姨娘背锅 桃夭把银票放到贾母面前的小几上,人直直跪着。 贾母面色变换,问:“你们府里如今是谁打理家务?” 桃夭知道这是迁怒了,但还是老实说:“走的时候是章姨娘。” 贾母冷笑:“我说呢!他一贯对这些黄白之物不甚在意,有事也是和府里的老爷们商量。怎么如今巴巴的把银票子送到我们娘们儿跟前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女婿林如海了。 桃夭道:“老太太恕罪!姨娘也是觉得我们姑娘能仰赖祖母舅母们教导已是承了天大的恩情。再不好明明家里有银钱,还一毛不拔的。” 其实老爷原本要把银票交给贾雨村老爷,让他转交给贾二老爷的。 后来不知他怎么转了念头,给了自己,只说交给老太太。 但桃夭看老爷形容憔悴,弱不胜衣,差事也连连不顺,说句不好听的,她怕他病了、死了,留下姑娘可怎么办? 她死了丈夫,回娘家又被父母兄弟厌弃。她算是看清楚了,爹亲娘亲不如自个亲,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更何况是祖母和舅舅们! 他们眼里排第一的永远都是自家,一个外甥女算什么? 再有一条,那天她就瞧见,那章姨娘不一般,眉梢眼角全是风情和势在必得的野心。 要是她生个一男半女,林府的家业还有自家姑娘什么事?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 那这五千两,可能就是姑娘全部的身家了。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她又签了死契。姑娘好,她才能好,才能长长久久的看护她的女儿。 所以桃夭自作主张,留下三千两。哪怕以后姑娘嫁人,有这三千两,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锅嘛,肯定要让章姨娘背的。 桃夭磕头:“姨娘叮嘱奴婢,银票务必让贵府收下。要不一个子儿也不给,知道的是我们老爷不喜俗物,考虑不周。不知道的还只当林府妾室刻薄,不给主子姑娘花用呢。” 贾母道:“好好好!这才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别动怒,为那么个泥点子一样的人,不值当!她既让咱们收,咱们就收下!横竖是给林妹妹花用了,咱们府里又不贪一个子儿!” 邢夫人也道:“正是呢!咱们不收,这银票子不定进了谁的口袋呢。再让那妾室偷油鼠儿似的拿回去,不上算。横竖是给外甥女花!” 贾母点头:“那你收起来吧。” 王熙凤这才把银票递给身边的小丫头。 当下也没了说话的心情,茶果撤下,贾母让两个老嬷嬷带黛玉去见两个舅舅。 邢夫人也趁机告辞:“我带了外甥女去吧。” 贾母知道她也是做惯太太的,不耐烦在自己身边伺候,笑道:“正是呢,你也去吧,不必过来伺候了。” 邢夫人答应个“是”,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车。 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 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进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 黛玉看这房屋院宇,猜测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 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处处都是树木山石。 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的姬妾丫鬟迎着。 邢夫人让黛玉坐了,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片刻后有人来回话:“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自己家里一样。” “姐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也可以解些烦闷。若有委屈之处,只管告诉家里长辈,不要见外才是。” 黛玉忙站起来听着。 邢夫人最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人! 他连自己的亲闺女,尚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爱,何况是个外甥女呢! 又略坐了坐,黛玉便告辞。 对丈夫避而不见的行为,邢夫人有点过意不去,苦留她吃过晚饭再去。 黛玉笑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敬,他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黛玉过去。 黛玉又进了荣府侧门,下了车。 众嬷嬷引着,往东转,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是个大院落。 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和贾母处不同。 黛玉便知这才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 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写着斗大的“荣禧堂”三字,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书赐荣国公贾源”。 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 屋内陈设,处处透着富贵以极的气象。 黛玉思忖着,大舅舅是荣国府长子嫡孙,却在花园里另隔出了个院子。算是分出去单独居住了。 二舅舅反而占了荣国府的正堂正院,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这种情形在普通人家都少见,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勋贵人家了。 真是奇怪!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 炕沿上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在东边椅子上坐了。 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量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然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垒着书籍茶具,靠东墙朝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 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 黛玉心中料定这是二舅贾政之位,不好僭越。 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在椅子上坐了。 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她方挨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有空再见吧。” “我这里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姐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一起玩笑,都挺好。” “但我不放心的是我那个孽根祸胎!他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去庙里还愿了,还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道了。你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桃夭心想,这是怕自家姑娘和她家那位公子哥儿玩到一块儿去呢!不过是个惯坏了的熊孩子,有什么稀奇的? 咱还不稀罕呢! 黛玉听母亲说起过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哥。 名唤宝玉。 顽劣异常,极讨厌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外祖母又溺爱,无人敢管 黛玉赔笑道:“舅母说的是。我来了,自然只和姐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有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缘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是和姐妹们养在一起的。” “若姐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觉得没趣儿,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他两的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 “若哪一日谁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就要生出许多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得,你儿子不上进,胡说八道没个正型,你不去管教他,倒把责任推给别人! 仿佛和他说句话就是引诱他的罪人一样! 桃夭腹诽着,故意往外看了看天色,道:“天儿不早了,该去老太太那里用晚膳了。” 黛玉便道:“舅母说的我记住了。您歇着,我该过去了。” 王夫人忙和黛玉一起,又去贾母的院子里。 贾府的晚膳菜色多,规矩大。王夫人和李纨、王熙凤一起,伺候着贾母吃完饭,漱了口,大家坐在一起闲话。 桃夭已和李嬷嬷通了气。 李嬷嬷趁众人都在,上前道:“请问我们姑娘晚上歇在哪里?老奴好去收拾。” 她行个福礼,陪笑道:“我们姑娘平日睡眠浅,又有咳疾,晚上自己睡的不踏实,倘若和人一起睡,怕闹的别人也睡不好。” 黛玉震惊,我啥时候咳的这么厉害?我咋不知道? 小姑娘坐了一个多月船,来了也是一刻都没闲着,来来回回兜圈子到天黑,他们连个住处都没有提前安排好! 李嬷嬷想着,此刻不提出来,难受的就是她家姑娘了。 况且有二太太那番话,最好还是别和那位宝玉沾边,省的惹一身骚! 贾府几位太太奶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确实没安排! 第37章 宝黛相见 室内静悄悄,落针可闻。 李嬷嬷内心有些慌,但还是努力稳住气息,黛玉适时的咳了一声。 “咳!” 贾母原想着把宝玉挪出来和自己睡,让黛玉睡碧纱橱。大家睡一屋,亲近,孩子们也暖和。 但听这一声咳嗽,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不舒服,便没作声。 黛玉掩唇道:“哪里睡不是睡,偏妈妈你巴巴儿来问。” 王熙凤笑道:“就住老太太院子的东耳房里,离老太太又近,又清净。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出来。” 黛玉笑道:“麻烦琏嫂子了。也不必大动干戈,清爽即可。” 贾母道:“快去收拾出来,熏的暖暖的,万不可怠慢了。” 王熙凤连忙答应。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才引熙凤、李纨二人去了。 贾母又问黛玉念了什么书。 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姐姐妹妹们现在读什么书?” 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黛玉知道这是外祖母在外人面前的谦辞。 而那个“外人”就是自己。她的心绪一下子就落入彷徨无依。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惫懒人物,懵懂顽童?” 心中想着,已进来了一位年少的公子。七八岁模样。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长的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实在好看的紧。 黛玉心下吃惊:“怎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怎么能眼熟至此?” 只见那宝玉向贾母请了安。 贾母笑道:“快去见过你妹妹!” 宝玉瞧见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 见她生的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才六七岁就如此出众,长大了必然更了不得。 宝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桃夭听他果然有些信口胡说,便想着,真是知子莫若母,他娘倒是了解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当作远别重逢。”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走到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这会学乖了,学着贾母的谦辞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黛玉。” “可有字?” “不曾。”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探春便问:“可有出处?” 便听宝玉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不仅三春笑了,连底下的丫鬟都忍着笑。 他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众人不解其意,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没有,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都有?”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狠命朝地上摔去。 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的众人一拥上前去拾玉。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忙哄他:“你这妹妹原有这个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便将她的玉带了去。” “以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因此她只说没有这个。你如今怎比得她?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自给他戴上。 这时丫鬟禀报说房子收拾好了。 桃夭怕二太太把这混账事算到自家姑娘头上,连忙道:“这个时辰,姑娘该吃药歇下了。” 贾母便道:“既如此,早点过去洗漱歇息。” 黛玉起身行礼。 贾母又道:“你们刚来,府里也不熟悉,我给你一个丫头使唤。鹦哥,来见过你林姑娘。” 鹦哥连忙上前磕头:“奴婢见过姑娘。” 贾母笑道:“她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平日可以替你传传话,跑跑腿儿。” 黛玉忙谢过贾母。 贾母对三个春道:“你们也去吧。” 众人便辞了贾母,一起出来。 鹦哥熟门熟路,领着黛玉主仆到了东耳房。 屋子里床榻、屏风、书桌、衣柜、梳妆台都有。地面屋顶也清扫的干干净净,不得不说,他们府里的办事效率真的蛮高。 熏笼虽点上了,因长期不住人,还是感觉有点阴冷。 鹦哥道:“我去准备热水给姑娘洗漱。” 李嬷嬷同雪雁正在整理从家里带来的行李。 桃夭扶黛玉在临窗的炕上坐了,说:“咱们到了,姑娘要不要写封信回去,给老爷报个平安?” 黛玉想起自己上次写的信爹爹没回,便有些赌气。 桃夭笑道:“咱们一直在路上,老爷就是写了咱们也收不到啊。” 黛玉想想也是,这才道:“那你准备笔墨纸砚,我这就写。” 桃夭连忙为她准备好文房四宝。等黛玉开始写信,她才跑去熏被褥。 等写好信,洗漱一番,桃夭和鹦哥伺候黛玉睡下。 黛玉想到自己往后孤苦无依,寄人篱下,便不由伤心。又想起今天二舅母才告诫过自己,谁知晚上宝玉就摔了玉。 她更难以释怀,不由掉眼泪:“我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 鹦哥连忙劝解:“宝玉向来如此,有一阵没一阵的。这怎么能怪姑娘呢?您快别多心,合家上下没有不知道他品行的,怎么着也怪不到姑娘头上。” 黛玉这才好受一点。 鹦哥道:“我既跟了姑娘,就请姑娘赐个名字于我才是。” 黛玉想了想,指着雪雁道:“她叫雪雁,从小跟我一处玩到大的,你便叫紫鹃吧。听起来就是一家子。” 一时主仆三人都笑了。 却说林府里,林如海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一箭也伤了他的根本,人便咳嗽不止。他也不去上衙了,每天待在家里晒太阳看书。 章韵虽然怀着孕,却忙到飞起。 辣椒苗培育出来了,长势不错,她便挖了后花园的一大片花草,斥巨资搭了个暖棚。 赵信看的心痛,那可都是名贵花草啊!值不少银子呢!就这么被嚯嚯了!劝了也不听,他便跑去林如海那里告状。 哪想到自家那个爱花如命的郎君如今彻底庸俗化,不仅不管她,还每日坐在暖阁里看她折腾。 一会儿给章姨娘端个茶,一会儿给章姨娘递个水。 章韵笑道:“郎君。我要在扬州城外买块地种辣椒,你帮我去弄地好不好?” 两人正聊着,便听秀儿道:“主君,姨娘,姑娘来信了。” 第38章 生个女孩怎么办? 林如海一听,忙道:“快呈上来。” 封面上几个簪花小楷“父亲大人亲启”。 林如海摸着胡须呵呵笑:“不错,不错,字又进益了。” 前世的时候章韵很喜欢黛玉,又聪敏又有灵气还带点牙尖嘴利的特质,让人爱的牙痒痒。现在能近距离追星,她自然不能放过。 章韵挤到林如海跟前,俩人莽着头一起看信。 说是已经到荣国府了,住在外祖母院子的东耳房。 这点倒出人意料! 书里她不是住在贾母屋里的碧纱橱吗?和宝玉一里一外住着,一直到元妃省亲后才住到大观园去。 那时候宝玉都十三四岁了,黛玉也有十二三了。也就是说,他们俩一个屋子,一里一外住了六七年光景。 现在怎么住外面去了?难道是桃夭起作用了?真是棒棒哒! 又说外祖家是如何如何的煊赫气派,只是好奇,住在正堂正室的怎么是二舅舅,反倒是大舅舅别院另居,倒像是分出去单过了。 章韵看到这里,也很好奇:“就是啊,为什么呀?” 林如海无奈道:“原因可多了去了。如今爵位还在大舅兄身上,只是身上没有官职。二舅兄呢,上面亲自赏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算是权职分家。” “世家豪族已成了王朝的硕鼠,无故夺人爵位总显得刻薄寡恩了些,汉武帝的推恩令你知道吧?” 章韵突然想起探春那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外部是杀不死的。那就从内部乱起来好了,母子失和,兄弟阋墙,多大的家业也能败光吧! 高啊! “再加上府里老太太喜欢二舅兄多一些,另外,你猜二舅兄家的大姑娘是为什么进的宫?如今是几方作用的局面吧。” 元春进宫吗?自然是谋高位去的啊,要不还能图里面舒坦? 章韵不由问:“那等老太太去了,荣国公不住在荣国府里,而是住在外面,这不惹人笑话吗?” 林如海愣了愣,低咳几声:“世事变化无常,要是大姑娘得了高位,谁知道爵位会是谁的呢?再说,难保爵位就……” 林如海没有说下去,只是忧思更重了。 俩人继续看信。 又说第一日拜见舅舅们,一个都没有见到,很是失望。她很想念母亲,不知道母亲的落葬事宜安排好了没有。 又说了些路上见闻,最后问:上封信父亲见到了么? 章韵笑道:“你上次不给她回信,小姑娘生气了,要是这次再不回,她也就不理你了。谁还没个脾气呢?” “你快写信去,说说太太的落葬事宜,再问问姑娘的身体起居。眼看冬天了,我叫人给她做两身衣裳,再做件大红狐狸毛斗篷给她,北边天冷着呢。” 这些穿戴贾府都不缺,是以林如海从未想过给女儿做衣裳,但能自家做自然是好的,他心里满意,笑道:“那劳烦你了!” 章韵哼着不成调的歌,笑道:“嗨,您这不是见外了嘛!”又对林如海抛媚眼:“咱俩谁跟谁?” 林如海觉得,她有时候像个痞子,但很招人喜欢。 “对了,我怀孕的事我建议你也一并告诉她,她年纪虽小,但有知情权!” 林如海笑道:“行,行!你注意着点,怎么还是风风火火的?” 章韵赶紧叫了秀儿过来,让她找人给黛玉做衣裳去。幸好黛玉今年做孝衣的尺寸还在,再略微做大些,问题应该不大。 章韵想了想,道:“她的冬衣里面不塞棉花,塞羊绒,羊绒要洗的干干净净的,不能有一丝异味。斗篷要出白狐狸毛,捡好的用。” 秀儿一一答应了。 章韵非常满意。能亲手照顾自己爱豆的感觉,众位兄弟姐妹们懂吧? 大锤如今统管着府里内外的事宜,一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也是她带人去做。 起初她还不愿意,说是:“我只想跟在姨娘身边,哪儿都不去!” 章韵给她洗脑:“你不是想做将军吗?哪个将军不统筹粮草、兵马,不去练兵不去开疆拓土?” “你老跟在我身边有什么出息?以后怎么保护我?你没看我肚子里揣着一个小的吗?你有多大本事,能给他多大助力,他就能走多远!” 大锤盯着章韵的肚子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眶就红了。 她摸着章韵的肚子问:“姨娘,你说它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姨娘该怎么办呢?” 女孩在古代叫绝嗣。 甚至现代,女孩子都不叫子嗣。虽然法律规定男女拥有一样的继承权,但哪家父母不是把房子车子票子都给了儿子? 分家产的时候,哥哥弟弟和父母都会说,传统就是男人继承家产。等养老的时候他们又说,儿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 典型的双标狗啊! 还不如古代呢!至少在古代,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养老,人家是真的不靠姑娘! 章韵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要是生个女孩该怎么办呢? 传统的做法,可以偷偷接触几个和自己月份差不多的孕妇,给她们钱养胎,要是章韵生的是个女儿,那就从别人那里抱个男孩,充作双胞胎,一起养。 这种省心省事,万无一失。 但章韵不愿意,她内心不承认女子不如男,哪怕是古代! 古有大将军王——妇好;西汉有使节冯嫽,策马奔腾在天山南北;东汉有史学家班昭接过父兄衣钵,秉笔书千秋;唐有平阳昭公主、窦仙童、薛金莲、洪月娥,哪一个不是武功盖世、智慧超群的女将军? 只是她们很多人在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章韵咬咬牙,说:“那就好好教养她,让她不输男子,长大后招赘个女婿回来。林家的东西自然还是他们林家的!” 大锤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豪气万千:“成,我听姨娘的,我去给咱们孩儿打基业去。” 从此之后,大锤像拓疆的野马,整天忙的不见人影。 章韵就把府里的事分给了秀儿和阿福两人去管。 她身边又添了几个丫头婆子照顾日常起居,最好用的还是大妞,她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老成持重又细心。 章韵写了会儿字,就被大妞叫停了,端了碗温牛乳给她喝,早晚两次,烦的不得了。章韵磨磨蹭蹭的,就听外面嘻嘻哈哈笑闹起来。 她假装去看热闹,把牛乳一放,嘴里说:“我去瞧瞧谁来了?” 大妞一把拉住她,面无表情的说:“大锤姐姐来了!快喝吧!” 章韵苦着脸:“有点子膻气,今儿能不喝吗?” 大锤已进了屋,笑道:“哈哈哈,可有人制的住你了!从前我在的时候,姨娘经期都要吃冰酪,怎么说都没用!现如今被管住了吧?” 章韵一咬牙一眯眼,一碗牛乳就下了肚:“哼!我才不要被你看笑话呢!” 跟进来的秀儿和阿福都笑了。 大锤道:“姨娘,咱们的精品内衣坊开起来了,你猜生意怎么样?” 第39章 被玷污? 章韵还没说话,几个女孩子激动坏了,连问:“快说快说,生意怎么样?” 阿福道:“看大锤姐姐嘚瑟的样子,肯定差不了!要不岂不是白瞎了咱们姨娘那些设计稿吗?” 大锤拍拍阿福的脑袋:“就你机灵!” 她从怀里摸了一会儿,拿出几张银票和一本账册来:“开业才十天,已赚了五百两了!” 秀儿倒吸一口冷气:“乖乖,就几片布的事儿,这么赚钱吗?” 大锤道:“可不!咱们姨娘真是个天才!” 章韵老脸一红。 大锤继续道:“按姨娘说的,要进咱们精品内衣坊,先办会员卡,一张卡十两银子。十天办了二十二张卡。卡虽办的不多,但是她们消费能力强啊,进去的妇人,没有五六件出不来!” 章韵看着账册,心里感叹,终于,这次终于是她自己赚的钱了!自己的钱拿在手里就是踏实啊! 老实说,没有林如海给她的原始资本,她不可能这么快就赚到第一桶金。 很多时候,对穷人来说,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明明知道机会就在眼前,可是他没钱投资。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就比如前世的时候,她明明知道房价要大涨,至少翻一番,也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自己的大学同学。 可结果呢?那位同学刚工作,家里也是一团糟,她根本拿不出来十八万做首付! 两年后,那套原价不到七十万的房子市值两百万,她更买不起了。 这个时代更是如此。有了原始的资本和人脉,做事能事半功倍。这就是为什么章韵死活要赖在林家,给林如海生崽的原因。 大锤问:“姨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章韵笑道:“扬州的店稳定下来之后,你可以去金陵试试。” 大锤一拍桌子:“好!老娘这就去闯一闯金陵!” 章韵拍她一掌:“才出去几天啊,怎么还学了一口粗话回来?” 大锤斜着嘴,抖着腿,挑着眉毛问:“妞,跟爷走,爷给你买花儿戴。” 乖乖,油的掉渣。 不仅章韵浑身起鸡皮疙瘩,秀儿阿福和大妞都要吐了。 大锤自己也笑的抽抽。 她本来人高马大,在外面混了几天,简直雌雄莫辨。 章韵手里的银票还没捂热乎,又被大锤抢走了:“拿来吧您!既然要开店,这些银子就要充做本钱喽。” 章韵问:“咱们那四把剑怎么样?” 大锤笑道:“都是好孩子,又勤快又细心。太阿和鱼肠更是有主见又机敏。” 章韵道:“去金陵带上两个,以后金陵那边靠她们,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大锤想了会儿,道:“那就带太阿和湛卢去金陵,鱼肠和莫邪留在扬州店。” 这边主仆俩人在商量生意,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敏行快不行了,要见她。” 章韵倒是愣住了。 敏行是林如海的书童,伺候的时间又久,主仆之间情分不一般。他的事,自然归林如海管。 章韵问:“主君怎么说?” 小丫头缩着脖子道:“我去送饭给他,他求我叫您去见见他,说是他有事要告诉您。” 章韵踱着步,有点烦躁。 敏行自从上次被她关起来,他们俩人就没有再碰过面。 等林如海能下床走动之后她就把敏行交给了他。 至于敏行是不是细作,她其实不知道,也没有再过问。 林如海是皇帝的江南道巡盐御史,身上自然是有点秘密的,她不想给林如海错觉,觉得她有心打探他的秘密。 秘密这东西,有时候知道了反而更危险! 那么,去还是不去呢? 章韵转了几圈,决定去! 一来,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哪里有热闹她其实都想凑凑。她挺好奇,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要不行了?林如海对他用刑了? 二来,她想知道敏行要告诉她什么。 “走吧。” 大妞要跟着,章韵道:“你不必去了,危险。” 大妞一脸认真:“因为危险,我才要去啊!” 章韵摸摸鼻子,笑道:“骗你的,既然是秘密,自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去去就来。” 大妞还在纠结:“不会有危险吧?您可得当心啊,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 章韵嘴里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又嘟囔,“小小年纪,怎么跟个管家婆一样?” 那小丫头把章韵带到后花园东北角的小院子里,指着角落那个没窗户的小房间说:“他就在那里!” 这原本是府里放柴禾木炭的地方。 想不到敏行被关在这里! 那小丫头朝章韵行礼:“姨娘,奴婢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您喊我。” 章韵看着她走出院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坐稳,这才靠近柴房。 那个小房间没窗户,特别暗。章韵站在外面,压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只得轻声道:“我来了,你有什么事?” 里面传出铁链“哗啦啦”的抖动声。 过了几息,一只又脏又血呼啦几的手伸了出来,章韵下意识后退几步,再过了几息,一颗毛绒绒,头发脏的打结的脑袋探了出来。 这…… 这还是从前那个衣着讲究,牙尖嘴利,自信满满的敏行吗? 他沙哑着声音说:“姨娘,救我!” 章韵蹙眉:“你怎么成了这样?” 按照她对林如海的了解,即使敏行是细作,他大概率会放他一马,只把人卖了或者杀了,断不会折磨死他。 章韵又心惊。 她似乎好日子过久了,太容易相信人了! 难道说,林如海还有另一张面孔? 敏行道:“讷言每日都来折磨我!姨娘,我知道主君不会这么对我!即便我犯了大错,他会让我死,但他不会让人来……” 他已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子,他才道:“郎君不会让讷言来毁我清白!” 啥?讷言每日都来折磨他?还毁他清白? 他一个男孩子,有什么清白可毁? 敏行哀求道:“姨娘,我确实是四爷派来的,让我传递一些消息给他,但我传递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从未做过对主君大不利的事!” “求您救我!我今生当牛做马报答您!” 章韵脑子打结了,思考了半天,憋出一句:“讷言他……他强暴你?从后面?” 第40章 救还是不救? 敏行点头,神色痛苦又屈辱。 章韵沉思起来,这事儿林如海知道吗? 她问:“主君见过你吗?” 敏行摇头:“没有。” 林如海为什么不见他?不亲口问问吗? 还是说,林如海压根无所谓敏行的死活?也无所谓他到底是谁的细作? 章韵又问:“讷言审问过你吗?你都说了什么?” 敏行道:“第一天我就交代了,我是四爷的人,但我从来都是拣一些小事汇报上去。我把自己传递了几次消息,传递了什么,怎么接的头都告诉了他。” 就这?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来侵犯你?” 不是章韵八卦,而是觉得不可思议。每天都来一次,小伙子肾不错啊! 敏行道:“也不是,有时候就是来打我一顿,总共侵犯了我四五次!” 这真是…… 讷言他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不像啊!想不到他是这种人! 敏行哭道:“姨娘,救我啊!以后我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我实在受不了了!” 章韵不需要狗。 敏行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被侵犯就太可怜了。虽然她不想卷到什么四爷皇帝的争斗中,但她无法对敏行的遭遇视而不见。 她咬唇,艰难的开口:“我不需要你做狗,你以后得做个人!堂堂正正的做人!你等着,今晚我派人来救你,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养好伤就走,别再出现了。我惹不起你那位四爷啊!你小子可别恩将仇报!” 敏行点头如捣蒜。 章韵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离开。 这世道,人活着其实挺不容易!连做个奴才混口饭吃都危机重重。 自己其实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揽下这档子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祸来?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让她看着儿童受性 虐待而置之不理,实在和她的价值观不符。 章韵一路恍恍惚惚的回了自己院子,大锤还问:“姨娘,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失魂落魄的?” 章韵在想,到底是让四朵奇葩来救他,然后把人藏到皮市街的小院里养伤;还是让他们把人救出去,赶早送出城,然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两种办法似乎都不妥当。 要是敏行很重要,保不定讷言要全力追捕,万一他后面再有什么势力,那她的小院和她花钱买的四朵奇葩都要一起嗝屁,说不定自己也得上路。 要是把人救出来送出城,万一敏行被讷言抓住,供出她,她和她的四朵奇葩照样要玩完。看敏行卖他那个四爷的速度,卖她还不是跟玩儿一样;即便讷言不追,敏行伤重不治死了或者被卖去了脏地方,那她何必折腾一场? 章韵纠结的肠子都要结成块了。 要不,算了吧…… 以前常听人说,不要背负他人命运。那敏行的命运也不该由她来背负吧? 章韵想到这儿,常舒一口气。 大锤轻轻拍着章韵的背安慰:“姨娘,你自己的安危最要紧!就是我,我是说,比如哪天我遇到了危险,你也一定要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章韵有点感动,她给大锤的其实远没有大锤给她的多! 她拍拍大锤的肩,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去金陵开内衣坊的具体事宜,章韵道:“走的时候把阿旺带着,让他给你做护卫,你要装成北方来的行商。至于他的身份,自然是劫持你的商队不成,反被你俘虏的鞑子。” “好!” 大锤很自然的给章韵捏脚,笑着问:“您给他们四个下的什么的毒?毒发的时候看着怪可怕的。没想到姨娘还有这门手艺!现在说起姨娘,连张飞孟柒那种猛汉都要打哆嗦,哈哈哈。” 章韵笑道:“我就随便配了点草药糊弄他们而已。” “我阿爷考功名不行,惯会偷偷捣鼓这些东西。小时候隔壁汉子拿臭烘烘的嘴拱我,我阿爷一生气就给他们家鸡鸭猪羊来了个灭门惨案。隔壁那汉子的下面也废了,隔几天就能听到他婆娘骂他窝囊废。” “啊?老太爷这么武威吗?” 章韵心里一甜,挑眉道:“那可不!” 该说不说,原主她阿爷真的是这样一个威武的人呢!那么多孙儿里,他最疼原主。 不过,给四朵奇葩下的药,是章韵自己配的。蛙蛙当年特工培训的时候什么都教一点,能领悟多少,全看个人天赋和努力了。 大锤愣了许久,眼圈有点红,摸摸章韵的肚子,喃喃道:“真羡慕有这样的家人啊!” 章韵不知道她心里藏着多难过的事,她不说,她就不问,争取以后的每一天都对大锤好一点。 大锤收起情绪,笑道:“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就是这样的亲人,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崽崽。” 林如海传话说他要去赴宴,晚饭不在家里吃。 章韵怪馋的,想了想,索性亲自去厨房,炒了个底锅,弄个辣锅子。 大妞闻着味儿就馋。章韵招呼大锤和秀儿阿福,大家一起吃。 主仆几人吃的大汗淋漓。 秀儿和阿福是南边人,一边嫌刺激一边炫,越炫越上头,就跟棒国人到华国似的,一边狂吃一边说味道不好。 大锤和大妞是北边人,埋头苦吃。 大妞抽空问:“这就是我爹娘他们在种的东西?” 章韵笑道:“是讷!好吃吧?” 这下几人都捧场,疯狂点头:“好吃!太好吃了!” “姨娘打算以后开辣锅子店吗?” 大锤果然是做了几天生意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商机。 “这主意好!咱们开满京都、金陵、扬州、姑苏、洛阳、长安。让大家都尝尝,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吗?” 秀儿和阿福极度捧场:“姨娘威武!大锤姐姐威武!” 一顿辣锅子吃的酣畅淋漓,等吃完喝完已到了亥时初。洗漱一番,章韵又练了会儿字,等她躺到床上已到亥时末了。 她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睛就是敏行那苦痛难捱的面容。 章韵像翻烙铁一样,一直折腾到月上中天。 她把心一横,穿好衣服就往柴房走。 华人讲究仁义礼智信,讲究君子重诺,讲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虽穿书了,但了不能堕了祖宗的威名! 这少年她章韵救了!又能怎样? 章韵边走边给自己打气。 等她轻手轻脚的翻过院墙,来到那小屋门前的时候,敏行“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第41章 差点被发现 他伸出染血的手:“姨娘,我以为……你……你不来了……” 章韵屏息凝神,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上前去扶他。 他攀着章韵的手站起来,晃了晃,像一片碎布一样挂在她身上。 他轻轻啜泣着:“姨娘,我等的心都碎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章韵拍拍他的头,蹲下去,从头上拔出一根发簪,对着大铁链的锁眼一顿捅咕,终于,“啪嗒”一声,铁链开了。 章韵连忙小心翼翼的把他脚上的铁链取下来。 “能走吗?” “能!” 章韵扶着他,慢慢往门口走,结果木门也是锁着的。 按照她的作风,此时应该一脚踢过去,“哐当”一声灰飞烟灭,但她怕声音大引起护院的注意,只得继续拿簪子捅咕。 章韵手里干着活儿,轻声道:“你待会儿往后墙走,咱们要做出你爬墙逃跑的假象。你手上的血最好沾到墙头上,明白吗?” 敏行抖着声音道:“明白了。” 啪嗒,锁开了。 章韵扶着他小心翼翼往后墙靠。 敏行伤了腿,压根走不快,等他俩好不容易磨叽到围墙边,已过了一刻钟。 这还了得?这么弄下去天亮都回不去! “你踩着我的背往墙上扒!” “姨娘,我……你……” “别废话了,快点!” 敏行踩着章韵的背,努力往墙头扒,可能是伤口痛,他没忍住哼唧了一声。 就听一个粗狂的声音问:“什么人?谁在那边?出来!” 章韵心想,完了! 想不到被自己的护院坏了事! 只要护院嚷嚷起来,讷言很快就会来。他是府里武艺最高强的护卫了,没人是他的对手。 敏行急中生智,学着猫叫了几声。 窸窸窣窣靠过来的脚步声停了。 “原来是野猫,吓老子一跳!” “就说嘛,扬州城治安不错!咱们大人刚和府尹大人掰扯过,不可能又遇刺又遇贼吧!” 等两人走远了,敏行才从章韵背上下来! “好了,墙头粘上血了!接下来怎么办?” 章韵弓着身体,道:“趴上来,我背你!” “姨娘,我自己能行!” “得得得,别废话了!等你自己走,天亮咱俩还在花园晃荡呢!” 敏行不忍:“我很重!你一个弱女子……” “上来!” 章韵很凶,敏行抖了抖,缓缓趴到章韵背上。 她背着敏行来到她自己的院子,起夜的大锤吓坏了,定睛看了会儿才扑过去,低声问:“您这是干什么?” 章韵真的要累瘫了。 “敏行,给他收拾一下,洗漱、上药、包扎。” 大锤嘴里说:“他不是细作吗?您把他弄回来干嘛?”手上还是很麻利的接过了人。 章韵双手撑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才往屋里走。 大锤拎着敏行的后脖子问:“弄哪里去?” “去我屋子!他还小,没事!” 章韵出了一身汗,瘫在软榻上缓着。 大锤打了水给他洗澡。 “凉水,你忍耐下。” “没事,谢谢大锤姐姐。” “要我帮你吗?” “嗯,帮我洗头发!” “麻烦!” 大锤让他躺在躺椅上,弄了盆水放到脚凳上,他的头发垂下来,刚好落到脸盆里。 大锤一边搓皂角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弄得这么脏?腥臭腥臭的!” 敏行轻声道:“辛苦姐姐了!” 大锤搓着头发,又道:“不会有虱子吧?妈耶,别传给姨娘了!” 敏行不说话了。 章韵道:“没事,即便有,弄些药杀一杀就好了。” 大锤端着盆子去倒水,还在嘀咕:“水都要洗成泥浆了!真是的!即便是细作,要杀要剐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敏行洗好澡,换上章韵的衣服,看起来才有了人样! 他噗通跪下,“咚咚咚”的磕头不止:“姨娘,您的大恩大德我磨齿不忘!从此以后我的命就是您的!” 章韵瘫在榻上,翻个白眼:“我要你的命干嘛?你好好养伤,等好了我送你出城。” “大锤,最底层靠右的抽屉里有金疮药,你给他。” 敏行问:“姨娘,你能收留我吗?我无处可去!” 啧,还会得寸进尺了! 章韵有点烦躁。 大锤把药递给他,问:“他住哪儿?” “睡我床上去吧。以后他睡床我睡榻,你们就当屋里没有他这个人。” 敏行欲言又止,章韵瞪他:“去吧,杵着干什么?” 章韵眯了一会儿,很快天就亮了。 大锤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操持,不仅把昨晚的痕迹抹掉了,等章韵一醒来,连热水都好了。 章韵泡着澡,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金陵?” 大锤道:“再有一个月吧,等这边稳定下来,我就带人过去。姨娘不是还想买些田地,建个庄子吗?我趁着功夫,把您这桩事也办了。” 章韵算了算时间。 贾雨村在京城待了两个月就等到了应天府府尹的任命。 回来顺风顺水,大概二十天左右就能到金陵。 黛玉寄信回来路上用个二十天,那么最多再有两个月贾雨村就要到应天府任上了。 他到应天府断的第一宗就是薛蟠打死人、强买香菱的案子。 看书的时候,章韵最心疼的就是香菱,骨肉分离,被迫为妾,最后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她爹也忧虑成疾,最后出了家。 这一家子着实太惨了。 既然她带着上帝视角来了,能搭救一把的就要帮一把。 章韵道:“你去了金陵,多在拐子人牙子手里留意,有个额头上有红痣的丫头。要是见到她就买下来!贵一点也无所谓!还要记得立刻来信。” 大锤给她搓着背:“知道了。她是谁?” 章韵道:“邻家小妹妹,元宵节灯会走丢了。现在估计也有十三四岁了。碰个运气吧,金陵是富庶之地,说不定她就在那里!” 大锤笑道:“姨娘最是心善!会有好报的!” 章韵擦干身体,穿上干净舒适的衣服,笑道:“那一定!我肯定是富甲一方,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命格。” 大锤哈哈大笑,连忙捧场:“是,是!姨娘一定会心想事成!” “什么事啊,大早上就这么高兴?”林如海挑帘进来,笑吟吟的道。 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 章韵心里一突突,面上笑吟吟:“大锤说我是大富大贵,儿孙满堂的命格呢!” 林如海笑道:“是,是。” 他朝外面喊一声:“进来吧,看我前日掉的玉佩在不在这里。” 章韵看到讷言从外面走进来,整个呼吸都轻了。 第42章 狗男人 讷言答个“是”,然后就装模作样的翻找起来,目标却都是大件能藏人的地方。谁家找玉佩这么找? 怕不是找人吧? 大锤从目瞪口呆到惊吓。 章韵冷眼看着林如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林如海却垂着眼睛。搜完了起居室,讷言进了内室。 “哼!”章韵冷笑一声,转身跟着进了内室。 内室陈设很简单,一个小小的拔步床,一组六开门的大衣柜,一个梳妆台,几个花架子,上面放着几盆绿植。 讷言已经打开了最后一组衣柜,章韵立在粉白的床帐前,冷眼看着他。 里面没人! 讷言看着面色不善的章韵,悻悻的摸鼻子,但是床还没检查! 章韵看见他的视线扫过床帐。 她往边上让了让,做个请个手势:“看仔细了!要是没找到奸夫,回头再说老娘的不是,我可是不依的!” 讷言离的近了,瞧见床帐里确实没人,他想看看床底。 章韵知道他想干什么,“啪”的一个巴掌甩过去,厉声道:“狗奴才!你大胆!” 讷言被打的偏了头,扫了一眼床底,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好像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他连忙弯腰:“属下不敢!” 林如海从外间进来,笑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找个玉佩,惹出你这些闲气来!我何曾说过有什么奸夫?” 章韵一瞬间有些心凉。 她和他同床共枕,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说过世上最甜蜜的情话。他也去赚那些以前他看不上的小钱来哄她开心,给她安全感。她还怀了他们的孩子。 章韵以为,她和林如海之间是有些感情的! 可他今天就这样带着一个男人,堂而皇之闯进她的内帷,不顾及她的隐私,不顾及她的颜面,甚至不在意她的安危死活。 倘若今天在她的房间搜到了敏行,他该如何处置?她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章韵突然伤心的不得了,眼泪狂飙不止。 林如海冷下脸,抿唇喊了声:“阿韵!” “滚!带着你的走狗滚出去!老娘这里不欢迎你!” 章韵连哭带推,把林如海从内室推了出去,转头一个眼刀子给讷言。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讷言连忙躬身,一溜烟跑了。 林如海看着又怒又哭的章韵,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你看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过找个玉佩,你想哪里去了?怀着孩子,这么激动动了胎气怎么办?” “孩子!你还知道孩子!狗男人!” 章韵又去推他:“你带着一个男人闯我闺房,你眼里还有我吗?我算个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你家买来的玩意儿是吧?我就压根不配和你站在同一个位置对话是吧?” 章韵本来有演习的成分在,结果越说越伤心! 林如海看她哭的涕泪横流,鲜见得是真伤心,形象都不顾了。 他只得道:“阿韵,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章韵推他一把,林海如后退一步。 “阿韵,我错了!” 章韵又推他,他后退。 直到被章韵推出大门,林如海还在道歉。 “嘭”的一声,门在他眼前关上,还差点砸到了鼻梁。里面传出一声愤怒的大吼,“呸,狗男人!” 讷言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林如海回头瞪他:“你还好意思笑!那就是个小泼妇!叫你别惹她,你不听!看看吧?她一个内宅妇人,救敏行干什么?” 讷言道:“姨娘看着泼辣,其实最心善不过,我是怕她可怜敏行,才出手救他。” 林如海背着手,认真的问:“有吗?” 讷言恭敬的回:“没有!是属下猜错了!” 林如海淡淡的道:“你还僭越了!” 讷言单膝跪下,答个“是”。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章韵踢倒了一个花盆,摔了一个茶杯,噼里啪啦一顿响,还听她时不时的骂一句“狗男人!欺人太甚!”或者“糟心玩意儿,拔屌无情!”之类的。 讷言忍不住,笑的双肩颤抖。 林如海叹气:“你说,她这气性是不是也太大了?还竟学些流浪痞子的口头禅。我这日子,以后难哦!” 大妞探头在门缝里看了会儿,点头道:“走远了。” 章韵立马收了气势,接过秀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又接过阿福手里的润肤脂擦了脸和手,这才转身进了屋。 她肚子有点不舒服,便去榻上躺着了,想想气不过,跑到书桌边写了几个大字,对秀儿道:“把它裱起来,挂到咱们院门上。” 秀儿和阿福几个原本不识字,如今在章姨娘的要求下,每天跟着学里来的小姐妹学几个,不知不觉间认得好些字了。 她苦着脸劝:“姨娘,这样不好吧?郎君他是一家之主,又是做官的人,被人知道了多没面子啊!何必为小事伤了情分呢?” 大锤收拾好准备出门,闻言拍了拍秀儿的肩:“姨娘让去你就去吧,今儿她气坏了,什么事都紧着她高兴。” 阿福从秀儿手里抽走“墨宝”,看了看笑道:“极好!我去弄!哼!让他们欺负咱们主子!” 等人都走了,章韵回到内室,道:“出来吧。” 床底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不用,我好着呢,地上铺了狗皮褥子,可暖和了。以后我就睡这儿。” 鼻音深重,似是没睡醒。 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章韵翻个白眼:“随你!” 中午吃了金葱高邮麻鸭、盐水虾、天香荷藕、蟹粉狮头,喝了个排骨汤。章韵的心情一下子放晴。乖乖,好吃的这么多,何必为个狗男人生气呢? 下午她溜达到新搭的温室里,辣椒苗已经种上了,一指头长的一片新绿,惹人怜爱。 妞的爹娘哥哥奶奶都在忙碌,看到她进去,几人连忙行礼,章韵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随便看看。” 大妞平时话不多,看到辣椒,高兴的不得了,偷偷凑到她奶跟前说:“奶,我昨晚吃了辣锅子,就是用这个做的,可香!” 老太太身体硬朗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肉,笑着拍大妞的背:“傻妮子!别说是把肉放在油锅里煮了,就是放块驴粪蛋进去它也香啊。” 老太太言语粗俗,大妞的父母有点尴尬,章韵却觉得有趣。 她在暖房里转悠了一圈,心生欢喜,却在离去的时候碰到了林如琢,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第43章 分红 章韵和林如琢撞了撞个脸对脸,两人都一愣。他的气息就在她耳边,弄得耳朵痒痒的,她连忙后撤半步,脚下一崴就往后倒。 “啊!”章韵惊叫。这要摔下去可不得了,她一手护住肚子一手去护腰。 林如琢眼疾手快去揽她的肩。 不想门口有个小坑,他也没站稳,两人便一起摔了下去。 “嗯” 林如琢闷哼一声。 章韵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呀,姨娘!”大妞吓得两眼发黑,她就跟阿奶说几句话的功夫,姨娘怎么就跌倒了? “阿姊!”等大妞跑到跟前的时候,一个紫衣少年已经蹲下身子去扶章姨娘。 林如琢紧紧的搂着章韵,可能是摔的太痛了,他闭着眼睛,紧紧搂着章韵的腰不撒手。 章韵能闻到他衣服上皂荚和阳光的味道,能摸到他指节上的老茧。 “阿姊,快起来!有没有不舒服?”紫衣少年强行掰开林如琢紧抱的手臂。 “姨娘,肚子不疼吧?”大妞和紫衣少年联手扶起章韵。 林如琢这会儿倒是睁开眼了,只是眼珠子定定的,似乎在发呆。 章韵连忙伸手去拉林如琢:“能起来吗?有没有摔到骨头?” 林如琢呆呆的,把手递给她,眼见他的手就要落在她手里,半路冲出个程咬金,他握住林如琢的手,用力把他扯起来。 林如琢磨了磨牙,脸都黑了。 章韵见林如琢站了起来,想必问题不大,便偏头问紫衣少年:“你怎么跟他搅合在一块儿了?” 林如琢立即反驳:“小嫂嫂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是什么不好的人似的!我月考头名好嘛!” 章故恭敬的拱手:“路上遇到的!我有文章不懂,他说他懂,我就跟他来了。我们已看了一上午的书了。” 章韵看弟弟衣着得体,肤色也白嫩起来,一身浅紫色的衣裳衬的他气质翩翩,心里十分欢喜。 “你也是个呆子,他说会你就信!还跟着人家乱跑!”章韵揉揉掌章故的脑袋。 她喜欢美男子,更喜欢美少年,何况看见章故,她总有点天然的亲近感。 林如琢不干了,盯着章韵的眼睛,委委屈屈,又有点咬牙切齿:“小嫂嫂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拐带小童的人口贩子吗?小嫂嫂……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小嫂嫂”三个字被他咬的极重,尾音拐个弯儿,又似有无限缱绻。 章韵想起他情动时呢喃的“小嫂嫂”三个字,脸一红,人便更加端庄得体了。 “你俩先玩吧,阿故留下吃晚饭,我让人多加几个菜给你们!” 章故笑的眉眼弯弯:“好!”他见章韵要走,又赶紧道,“阿姊,咱们有个出门跑商的二叔,你还记得吧?” 他走的时候原主还小,所以并不记得模样,只听邻居偶尔提起过,但章韵还是说:“有点印象,怎么了?” “二叔有个儿子,如今找上门了。父亲母亲不认他,他如今住在脚店里。我偷偷去瞧过,长的一表人才,也斯文有礼。” 章故揪着袖口,似是鼓足勇气:“我跟店里的小厮打听,听说他还读过书,本来是要考童生的,结果一场大火,家都烧没了,母亲也死了,临死前才告诉他身世。” “他千辛万苦找了来。 我想着,毕竟是咱们兄弟,我可以不用穿这么好吃这么好,分出来一部分花销,也让他上学。” 章韵差点没忍住笑了。 江摄戏还蛮多,人设弄得挺丰满。 章韵故意道:“你有这份骨肉心意,很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先把他接去你住的小院子吧。吃穿倒也不用特别俭省,我攒的银子够你们俩读书。” 毕竟阿姊的银子都是林家给的,章故看了一眼林如琢,不好意思道:“我如今写字大有进益,也能抄书赚钱,你也别太克扣自己。” 章韵拍拍他的肩,笑道:“知道了。” 林如琢偷偷把东西往袖子里掖了掖,看她丰腴了一些,更加显得人比花娇,便露出几分傻笑来。 等章韵走了,章故悄悄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阿姊?” “啊?” 林如琢惊呆了,这么直球吗?都不带转个弯的! 章故撇嘴:“我家阿黄就是这么看鸡腿儿的!” 林如琢暴跳:“你说谁是狗呢?” 章故耸耸肩,压低声音威胁他:“你可以放在心里,但是不许影响我姊姊的声誉!声誉是女子的命,你晓得吧?” 他看着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突然有点钦佩,他懂的还蛮多! 林如琢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点头:“好!放心里!” 两个人一起去看辣椒,问了大妞的父母许多农务上的问题。 大妞家本姓李,世代耕读之家,李叔李婶懂的多,表述也清晰。两个人获益匪浅,又觉得农务生动有趣,相约有空就去城外找老农玩儿。 章韵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道菜送去风荷苑,歇了会子就继续去写她的书。她想写一本初级几何和代数出来,作为她的小伙计们的启蒙读物。 这东西能不能推向整个社会,她其实摸不准。 比如康熙雍正,他们其实都是懂西学的,但又完全把这些基本的科学知识当做他们的垄断学问,拒绝向社会推广。他们存的什么心,章韵一时摸不清。 她所处的虽说是一个架空时代,但这个时代的当权者对新学科的态度,她完全摸不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她只想先在她自己的地盘小范围试行,有机会了编个来路,然后推荐给在学术界有地位的人,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社会哪怕能进步一小步,也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步。 章韵有时候就会想,既然她能来红楼的世界,那红楼世界的人说不定也可以机缘巧合下,去到历史上存在的现实世界呢! 要是他们能把未来的东西带到过去呢?那我们的历史会不会有所改变,让祖先们少一点苦难?哪怕只是少一点点苦难,那也是好的! 章韵从迷乱的思绪中挣脱,专注于手里的工作,由于她不习惯用毛笔,又要用毛笔作图,所以写的磕磕绊绊。 天慢慢冷下去,又到了梅雨季。 章韵懒得出门,除了理事便基本躲在房间看书写东西,这样的日子连着过了半个月。 这日章韵刚写完勾股定理,就听大妞道:“姨娘,赵管家请您到花厅一趟。” 章韵放下笔:“好!” 大妞兑了热水,章韵洗干净手,荼上手脂,才慢悠悠往前院走。才下过雨,地上十分湿滑,主仆二人走的非常小心。 赵信站在门口往外望,见章韵来了,提前下台阶去迎她,满面笑容:“搅扰姨娘清静了!” 章韵拢了拢被风吹开的披风,道:“没有,我也正要出来走走。” 赵信笑道:“咱们的扑克赚的不错,这两个月下来精品版赚了五百八十两,普通版的赚了八百两,收藏版卖了两千二百两,如今还有四副没卖,主君留下来打算送人。” 听到有银子赚,章韵也开心:“不错啊,想不到有这么大的利润!”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花厅,分主次坐下,赵信掏出一沓银票,数了七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又给了她一包散碎银子。 章韵接过大妞递过来的银票和碎银子,看了又看,乐得合不拢嘴,完全一副财迷相。 赵信咳嗽一声,试图唤回章韵游离的魂魄。 他道:“扬州姑苏和泉州都已经铺开了,正打算往金陵长安卖呢!后面还有得分呢!” 章韵乐得合不拢嘴:“赵管家大才啊!” 赵信笑道:“我和府里都是沾姨娘的光呢!对了,丝线采购回来了,这次我和主君去姑苏送太太灵柩,特意走了一趟吴江,各种颜色都挑了,准备了十五份。” 章韵道:“留下五份,其它的都装箱,给姑娘送京里去。还有她的衣服鞋袜首饰,以及太太铺子的账册,我都收拾好了,你叫人来拿。今明两天尽快送出去。” 赵信站起来作揖,答个“是!” 章韵走到花厅门口,又回身道:“嘱咐老爷给姑娘写封信,一起带过去。” 她刚说完,小厮就来报:“姨娘,外面来了位十七八岁的公子,说是您的堂弟,您看见不见?” 第44章 忘了给解药 堂弟?十七八岁?那必然是江摄了。 章韵一面说:“快请进来。”一面又想,他怎么来了? 片刻后,外面进来一个长身玉立,身着月魄色棉袍,头戴竹冠,墨发朗目的年轻男子。 他像一丛新鲜的竹子,干净,清和。 章韵愣了愣,才一个月不见,他倒养的好,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沉郁和狠厉。 他扬着眉眼,对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章韵看呆了。 真是……秀色可餐啊! 他在离章韵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对着章韵长揖到底:“章摄拜见姐姐!” 章韵笑道:“请起请起,我听小弟说起过你!怎么样,事情可顺利?” 江摄直起身子:“还算顺利。已入了章家族谱,搬去和小弟一起住了。” 章韵又对赵管家介绍道:“他是我堂弟,章摄。还请关照。” 赵管家连忙上前作揖见礼,口称:“见过公子!”又道,“应该的,姨娘客气了!” 江摄还礼。 赵管家不好打扰人家姐弟相叙,便道:“奴告退。” 章韵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江摄从善如流,在章韵对面的锦垫上坐了。 章韵问:“怎么来找我啦?” 江摄鼻子里轻“哼”一声,气鼓鼓的说:“解药呢?姐姐,我都痛死啦!又痛又痒!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感觉他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章韵一拍脑门,卧槽,昨晚是十五,她居然忘了给他们喂解药! 那个,确实有点痛有点痒。 今天再不吃解药,他们的皮肤就要溃烂了。 江摄睁着一双桃花眼,就那么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章韵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忙忘了,待会儿就给你们拿。” 江摄突然道:“姐姐忙什么呢?怎么总不去看看?”又觉得这话唐突,忙加上一句,“你的那些小崽子们还在我那儿读书呢!” 章韵问:“他们读的怎么样?功夫学的怎么样?” “很不错!女娃里,小麦和粟粟还有离南资质很好。其他几个读书资质差点,但非常努力,当然,也可能她们还没开窍。卷柏和松岩倒是学武的料子。” “男娃里长安和长青、长留都是读书的料。长平和长泰在武学上很有天赋。” 章韵听的高兴,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江摄看了她一眼,忙低下头。 章韵想了想,道:“你这两日找个学堂,把他们送进去,或者另找个先生也行。银子我会让大锤送过去的。” “是。听姐姐的。” 章韵又道:“你不是要读书吗?有没有看上的书院或者先生?” 依他的办事能力,想必这些都已经打听过了。 “我想去安定书院,听说挺难进的,要名流或者进士推荐才行。” 章韵拍桌子:“我去!过分!好好一个书院,不考核学生人品课业成绩,居然玩推荐这一套!” 她从榻上跳下去,在地上瞎转。 江摄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世家大族和士绅名流垄断教育,这不是世间常态么? 章韵兜了会儿圈子,笑道:“你去打听他们的山长喜欢什么,咱们投其所好。不过,他们这个规矩得改改。” 江摄道:“山长不爱财不爱女色,也没什么特殊嗜好。要说喜欢,琴棋书画他都喜欢,但也没那么痴迷。要说爱好,就是钓鱼。” 章韵道:“我给你做个鱼杆儿,你去找他钓鱼去。” 江摄笑道:“好!” “那你还有其它事儿吗?” “有。张飞和孟柒希望回家看看,一个月之内肯定回来,他们想明天就走。托我问问主子,可不可以。” 人会想家,人之常情。他们遭了那样的磨难,是该回家看看。 章韵摆手:“去吧。晚上我让大锤送点银子过去,给他们当盘缠。” “我代他们谢过姐姐!”江摄下榻,理理衣裳,规规矩矩的做了个长揖。 林如海突然就进来了。 他看着章韵和江摄,笑道:“我刚下衙回来,听说你兄弟来了,就赶过来见一见。” 自从上次和他吵架,两人这半个月就没有见过面。 章韵院子门口挂着一块“主君和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林如海看了气个半死。 去了几次都吃闭门羹,索性吩咐讷言把牌子扔了。 但这牌子似乎长了脚,又似乎可再生,讷言扔掉一块,人家挂出来一块。关键每块牌子长的还一模一样。 林如海都给气笑了:“我看她早就做好了很多块一样的牌子等着我们偷呢!” 讷言无言以对。 等林如海第十次进门遇阻的时候,讷言忍无可忍:“大人,您这也太惯着家里的娘们了!简直无法无天!有这么对待自己男人的吗?” 林如海瞪眼:“你说怎么办?” 讷言想想彪悍的章姨娘,缩缩脖子,不吭声了。 林如海讽刺回去:“等你娶了媳妇就知道咯!一个单身狗倒指点起爷们我来了!” 讷言感觉一万头草泥马在头顶飞过。 章韵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林如海的面子,淡淡道:“这是我堂兄弟章摄。我有个叔叔,早年间去外面游历一直没有回来。如今他过世了,他的儿子回来了。” 又对江摄道:“我家主君,巡盐御史林大人。” 两人互相见礼,落座。 林如海笑道:“长的一表人才,很好!可有读书?” 江摄道:“上过几年私塾。” 林如海道:“你这个年纪不继续读书可惜了,要是想去哪里读书,可以跟我讲。” 江摄拱手:“谢谢大人。” 俩人干巴巴的闲扯几句,章韵都替他们尴尬,便道:“阿摄,你回去吧,天不早了,改日空了咱们再叙。” 林如海道:“在家里吃了饭再去吧,哪有小舅子上门不留饭的?” 章韵冷笑:“他算你哪门子的小舅子?连我都是你家五十两买来的玩意儿呢!你的小舅子大舅哥在京都,姓贾,我劝您别认错了人!” 林如海脸上挂着笑:“还生气呢?你都多少天没理我了?今日我当着你兄弟的面给你认个错,好不好?” 说着真就站起来作揖不止。 江摄看看章韵,再看看林如海,抿着唇。 章韵见好就收,也不想闹的太僵,便道:“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阿摄,你先回去,我改日去看你们。他们林家的饭,咱们不吃。” “是,姐姐。” 江摄朝林如海拱拱手,果然转身就走。 林如海上前揽住章韵的腰,把头靠在她的颈窝里,长吸一口气,笑道:“好阿韵,要是不解气,你打我好不好?” 章韵翻个白眼。 这时小厮禀报:“大人,府尹大人到访。” 林如海蹙眉,嘀咕:“他怎么来了?” 第45章 晚了一步 “请到书房去吧,我随后就到。” 小厮答应一声去了。 林如海抵着章韵的额头,轻声问:“身子重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还好!主君快去吧,别怠慢了客人。” 林如海看她面上淡淡的,知道她气还没消,便道:“晚上我过去陪你睡。”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走了。 章韵站在当地愣了会儿。 大妞扶着章韵慢慢往回走,轻声道:“主君晚上过去,他该怎么办?” 他是谁,章韵自然知道。 等到了院子,敏行一身小丫鬟装束,正躺在桂花树下晒太阳。 他倒挺自在,看起来恢复的也差不多了。 敏行看到她来了,跳起来迎上去,笑道:“姨娘,您给我安排个活吧。我要求不高,安安生生活着就行。您要哪天有需要,我把命给您。” 他脸上的笑像太阳。 人小,但是聪明。 她还没说,他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章韵道:“进来,我有话问你。” 敏行跟进去,站在榻前等着章韵盘问。 “你堂而皇之的把四爷卖掉,他其实不是你真正的主子吧?” 敏行抠衣裳的手指一顿,问:“姨娘在说什么?” 章韵道:“讷言一直在找你,我护不住你。你大锤姐姐认识一个商队,他们走南闯北贩卖货物,你先跟着他们混,起码安安稳稳长大吧。” 敏行咬咬唇,跪下磕了几个头。 阿福教他怎么化妆,怎么扎头发,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在晚饭前把一身女装的敏行送出了府。 晚上林如海果然来了。 章韵倚着锦榻看画本,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一个视她为草芥的男人,她真不稀罕,哪怕长的再帅,再有钱都没用。 林如海皱眉道:“真是纵的你越发没规矩了!丈夫来了也不知道问候。” 章韵翻一页书:“主君怕是弄错了,我是你家买的妾,可不是你的妻,哪有资格称您为丈夫?再说,哪个做丈夫的能带着外男翻自己女人的闺房?” 林如海舔舔嘴唇,又赔上笑:“阿韵,我错了!” 章韵道:“太太已落葬。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放妾书您也给过了,我这两天就叫人去找房子,然后搬出去住。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也就碍不着您的眼了。” “你……” 林如海有点茫然的看着章韵:“你要走?你怀着我的孩子走?” 章韵起身去内室,林如海跟进去。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楠木盒子:“这是您当时给的私房银子,一万两千两。这是府里的公账,您拿着。” 他冷笑:“我不要,你拿出去扔了吧!” 说完人家自己转身走了。 哈?章韵震惊加不解,这么多银子,扔了?那岂不可惜?能不能自己偷偷拿走,然后说已经扔掉了? 这可是十多万两的家产啊! 章韵正在思考可行性。 林如海又杀了个回马枪,倚着门,冷酷的说:“你乖乖在家,别瞎跑!要不我就把你的辣椒全部毁掉!你就再也吃不到那个什么辣锅子了!” “你!你可真歹毒!呸!” 章韵气死了! 分手就分手,为什么要动她的辣椒? 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居然是个毒夫,还是先别闹僵,保住辣椒再说。 章韵气的倒头就睡,想不到真就睡着了。 等她第二天醒来,就觉得屋里的人怪怪的,有种想说又不敢说的纠结感。 “怎么了?”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低头。 难道敏行被抓了?卧槽! 章韵紧张起来:“大妞,你说!” 大妞支吾半天:“主君昨晚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找到后还大笑了几声。我们也不知道他偷了您什么东西!” 这个“偷”字用的好! 章韵连忙去找自己的放妾书! 果然不在了! 盒子里还放着一张字条,上书“哈哈哈”三个大字。 章韵气的两眼发昏! 这狗男人! 他好歹一个探花郎!他怎么这样?他怎么能偷东西呢?偷完还要挑衅主人家! 日子过的极快,转眼章韵就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有些显怀了。 大锤来信说已经找到那眉心有红痣的丫头了。只是他们晚了一步,她被一户姓薛的人家带走了。 还说那薛家是金陵大族,他们不敢硬刚。 原来那拐子一人两卖,先卖冯渊,后卖薛蟠。薛冯两人互不相让,争夺那丫头,薛蟠便纵奴打死了冯渊。 还说审案的正是姑娘的西席贾雨村。 案子如今已经审结。 薛家赔偿冯家一点银子。由于那冯渊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他的族人有银子拿,自然不会再为他讨公道,此事便了了。 那薛家公子打死人后压根没露面,直接带着家里人走了。据说是走亲戚去了。 信里还问:阿旺一直跟着他们,要不要把人偷出来。 章韵立马回信:不用了。此事不必再管,我自有安排。 她写完信,叫加急送往金陵,又叫来章喜和章乐。 平安喜乐四人都跟在赵管家跟前做事。 他俩见了章韵还挺激动,连忙磕头行礼,章韵笑道:“以后不用行这样大礼。你们四个过的如何?” 章乐长着一张团团的圆脸,看着就喜庆吉祥。他咧着嘴笑:“很好呢!衣裳很暖和,被褥也暖和。每天还能有肉吃。” 章韵也笑了。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吃和住自然是最重要的事。 看来改善府里仆从伙食,提高他们生活质量的银子没白花。 章喜也道:“我们跟着赵管家去铺子,田庄,还看他跟人谈生意,处理各种琐事,获益良多。奴感激姨娘的栽培。”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章韵连忙拦住,指着桌上的一碟点心道:“吃点心,尝尝怎么样。” 俩人连道“不敢”。 章韵笑道:“你大妞姐姐捣鼓出来的,叫我吃,我怕她毒我。哈哈哈。你俩试个毒。” 章乐很认真的点头:“好!” 说完捻了一块放到嘴里,仿佛真的在试毒的样子。 章喜噗嗤一笑。 章乐一口下去眼睛都亮了,连叫:“哇,好吃!” 章韵心说,糖放多了,能不好吃嘛。 但对后世控糖的她来说,不甜的糕点才是好糕点。 俩人吃完一碟子糕点,章韵才给他们安排任务。 俩人第一次出远门,又高兴又忐忑,揣着一包碎银子晕晕乎乎走了。 再说贾府。眼看就要腊月了,天越来越冷,黛玉越发不敢出门了,每日只在贾母房中逗趣一会子,便回自己屋子读书写字。 这日刚吃过早饭,姐妹几个正陪着贾母打叶子牌呢,就听鸳鸯道:“哟,二奶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凤姐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东西!是扬州那边给林姑娘的。赶巧我今日忙完的早,就索性带他们过来了。” 第46章 黛玉收节礼 黛玉听说扬州给她送东西,倒是愣了愣。 探春笑道:“怎么,高兴傻了?走,咱们瞧瞧去,送的什么东西。” 贾母也笑道:“成了,都去看看吧。猴儿一样的性子,还哪有心思陪我打牌啊!” 三春和黛玉当即放下叶子牌。 惜春笑道:“原来林姐姐家里还会惦记林姐姐呢!” 黛玉道:“按说,我爹爹可想不到这个。” 王熙凤面上带着薄笑,后面跟着一个面生的姑娘,再后面四个婆子抬着两个箱笼。 阿福没见过自家姑娘,但听方才对话也能猜到个大概。 别说,自家姑娘真的好看,面容和主君有三分相似呢,只是太瘦弱了些。 阿福见几个姑娘走到跟前,连忙跪下磕头,口称:“奴阿福拜见姑娘。” 黛玉道:“你起来吧。” 阿福谢过后站了起来,面上带笑,看着温柔可亲。 黛玉见她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干净清秀,一身黑色杭稠长袍,枣红色锦缎比甲,头上一根银钗,两朵珠花,耳上带着两个金珠。 这副打扮,比贾府的丫头也不差什么了。 阿福道:“我奉大人和姨娘的命,来探望姑娘。快春节了,这是大人给姑娘准备的节礼。” 黛玉笑道:“父亲身体如何?” “大人身体康健,只是挺忙的。” 眼见探春迎春惜春三姐妹眼巴巴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黛玉只得道:“打开看看吧。”又对王熙凤福身,“劳烦琏嫂子了,还叫您专门跑一趟。” 王熙凤笑道:“这有什么?妹妹别跟我见外。” 说着话,婆子已经打开了箱笼。 众人不好动手,黛玉只得一件件取出来。原来是里里外外两身衣裳,袄子又轻薄又柔软,料子也好。 还有一件银朱色的斗篷,上面绣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白梅,四周出着白色狐狸毛。好看极了。 另有一双绣花鞋,一双鹿皮小靴子。 再下面是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猫猫狗狗样式的银裸子。 阿福笑道:“这是给姑娘年节赏人用的。” 别人不知道,王熙凤管着家,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一盒子大概有五十两左右,可是这种形状的银裸子损耗大工艺贵,做下来起码得一百两。 三春觉得这银裸子又可爱又好玩,探春便笑道:“等过节了,妹妹先赏我们几个玩吧。” 黛玉道:“这有什么,现在你们就拿吧,还等到年节做什么?” 三春便真的高高兴兴去挑银裸子。 另有一个黑漆小木匣,里面一串银镶绿宝石项链。颜色纯正,闪闪发光。 王熙凤心说,这一串,没有二百两银子买不到,且宝石颜色鲜艳纯净,虽然个头小,但品质没得说。 再下面是包成束的各色丝线。不仅光泽好、颜色鲜亮,还比普通丝线更细。 阿福便道:“这是专门去姑苏的时候捎的,给姑娘们绣花玩儿。” 三春每人挑了几个银裸子又来看丝线。 王熙凤便道:“瞧瞧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克扣了姑娘们的用度呢。” 探春笑道:“嫂嫂便只当我们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好奇吧。” 黛玉问:“你在哪里伺候?这次只你一个人来?” “我在姨娘身边伺候,这次我和另一个大哥一起来的。咱们府里在京中还有一处宅子,老爷叫我们打扫出来,以后再来探望姑娘,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黛玉奇道:“我倒不知道咱们在京中还有宅子。” 阿福笑道:“从前姑娘小,现在姑娘大点了,以后有什么事自然要让姑娘知道的。”说着拿出一本账册道,“这是府里的两处铺子,姨娘说盈利都给姑娘,只是管理要您自己上心点。” 让她管理铺子? 黛玉听的有些茫然。 还是紫鹃替她接住东西。 王熙凤心想,林家这位姨娘了不得,忒会做人了。看起来她在林府已经大权在握,完全拿捏林姑丈了。 紫鹃提醒道:“这么多东西乱糟糟堆着不成样子,还是抬回去收拾吧。这位姐姐远道而来,也去房里喝杯热茶再走吧。” 王熙凤道:“正是,那你们去吧。” 阿福指着另一个小箱子道:“这里面是南边的茶叶糕点等几样特产。还请老太太笑纳。” 贾母没说什么。 王熙凤道:“难为你们惦记,放着吧。” 黛玉辞了贾母,带着一堆东西回了自己房间。 阿福见屋子布置的不错,里面也暖和,只是地方小了点。 桃夭本来在给黛玉做小衣,见抬了许多东西进来,忙问:“哪来这么些东西?” 紫鹃笑道:“姐姐快来见过,扬州府里来人了。” 桃夭立马放下针线出来,大家见过礼。 阿福见她目光灼灼,笑道:“你家康儿很好,来的时候姨娘叫我专门去瞧过一趟。我过了年才走,你有什么东西给她,我替你捎回去。” 桃夭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拉着阿福的手道:“我谢谢这位妹妹,谢过姨娘!叫大人和姨娘放心,我会护好姑娘的!” 阿福道:“姐姐哪里话,一家子么,可不就是互帮互助的过日子。” 她又拿出一封信给黛玉:“这是主君给姑娘的信。” 黛玉拿了信并不拆,又问了几句话,阿福起身告辞:“我走了,外头还有人等着,得赶着把咱们家宅子收拾出来呢!” 黛玉和桃夭一听“咱们家”三个字,心里一暖。 桃夭一直把阿福送到二门口才回去。 黛玉已看过信了,眼圈有些红。 紫鹃手足无措的站着。 桃夭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摇头,表示不知道。 黛玉咬牙道:“我说怎么就想起我了!原来是……” 说着落下两行泪。看着好不凄楚。 桃夭连忙去哄她:“姑娘有话就说出来,别吓奴婢。” 黛玉哭了会子,咬牙道:“章姨娘怀孕了!” “我就说嘛,怎么对我这么好,巴巴儿的又送衣裳又送首饰,合着这是示威呢!” 章姨娘怀孕了?这怎么可能?府里这么多年了,也就出生两个孩子! 桃夭愣了一瞬,笑道:“瞧姑娘又想左了,她要真示威,只要冷着姑娘就行了!犯不上真金白银往里面贴!您想啊,要是她怀的是个男娃,省出来的银子,可不都是他的吗?” 黛玉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被她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桃夭一瞬间红了眼眶。 紫鹃连忙道:“我看也不是坏事!她要生个孩子出来,和姑娘是嫡亲的姊妹,姑娘在这世上多个伴儿呢!咱们又不缺银子,犯不上为这个劳心伤和气,对吧?” 黛玉只低头垂泪。 一个人影窜进来,凑近黛玉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掉起金豆子了?” 第47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黛玉只看一眼,扭头不理他。 紫鹃笑道:“宝二爷怎么这会子就来了,不是说东府里唱堂会吗?” 宝玉解下身上的披风,爬上炕,挨着黛玉坐下,这才说:“大冷的天,乱哄哄的没什么趣儿。” 黛玉只低头垂泪。 宝玉摸摸她的脸颊,问:“刚听门上说扬州来人了,怎么你反而哭起来了?想家了吗?” 黛玉扑到枕头上,捶着枕头说:“那再也不是我的家了!你以后休提罢。” 宝玉用眼神询问紫鹃,紫鹃犹豫了一瞬,觉得这事迟早府里得知道,便道:“林府的一位姨娘有了身孕,姑娘正不自在呢!” 宝玉想想探春和贾环,就释然了,古来男人不都如此么?多打两担粮食还惦记娶一房姨太太呢,别说是林姑父那样的人物了! 他沉默了一会子道:“你只管吃喝花用你的,别的什么事都不与你相干,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伤神?你不是说要抄经书吗?咱们两个一起吧。” 说着去拉黛玉的胳膊。 恰巧袭人进来,笑道:“听小幺儿说你回来了,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老太太都着急了,结果你在这里!真是叫人好找!” 桃夭听的不舒服,这么大个人,在府里还能丢了不成?每天眼巴巴的看着,好像一块香饽饽似的! 桃夭笑:“雪雁,给你袭人姐姐上茶歇歇脚,每天忙着找宝二爷,怪辛苦的!” “哎!这就去!”雪雁是个老实头,没听懂她俩话里的机锋,真就倒茶去了。 袭人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黛玉道:“老太太找你,你去吧。” 宝玉跳下炕,袭人连忙蹲下去给他穿鞋。 等到了老太太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何曾有老太太的身影? 袭人道:“每日眼睛一睁就要出去逛,功课再也不看的!如今时气不好,那位又时常病着,当心过给你!到时候辛苦伺候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人!” 宝玉道:“她不过是身子弱,哪里就有病过给我了?” 袭人一跺脚:“那你去吧!” 说完向里间走,也不理宝玉了。宝玉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才说两句又急了!” 黛玉已被紫鹃伺候着洗了脸,李嬷嬷和雪雁在整理扬州送来的东西。 桃夭温了杯热牛乳,里面加了砂糖,甜丝丝的,递给黛玉:“姑娘把牛乳喝了,才能长身体。” 黛玉蹙眉,桃夭耐心劝她:“没有什么是比身体更重要的,喝牛乳体质好,说不定病也就好了,到时候都不用吃药,岂不是更便宜?这牛乳还是我专门托大厨房的人买的呢!一月二两银子呐!” 黛玉却不在乎几两银子,听到以后可以不用吃药有点心动,接过碗,像喝药一样闭着气喝了。 总算心情平复了些,黛玉来到箱笼前凑热闹,别说,那丝线是真的漂亮,五彩斑斓,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欢喜。 紫鹃笑道:“太多了,给府里各处送一点吧。大奶奶,琏二奶奶,三位姑娘,还有珍大奶奶,每处一份。您看怎么样?” 黛玉点头:“你和雪雁去送吧,今儿各处都送到。” 大家收了黛玉的礼,扬州的那点事也基本都知道了。 王熙凤在和东府珍大奶奶闲聊的时候就说:“林姑丈家的那位妾室倒是个厉害的,如今把持着府里的财政大权,又怀了孩子,对林妹妹也是无微不至,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听说她以前可是个老实人,姑妈活着的时候院子都不出,不哼不哈的,姑妈一死她就翻了身。” 珍大奶奶笑道:“凭她怎么厉害,也是个妾,翻不到姑妈头上去。” 王熙凤冷笑:“那可说不准!说不定等生了儿子就抬成妻呢!那时候,林妹妹还有什么?” 珍大奶奶娘家家境不好,但自幼聪慧有度,要不也嫁不了贾珍这位王孙公子。她自然知道凤姐在担忧什么。 林家祖上是列侯,且每代都人丁单薄,几辈子积攒的财富如今都在扬州,要是只有林妹妹一个子嗣,这些财富迟早要落在荣府手里。 现如今不一样了,林姑丈有了其他的子嗣,要是再生个男娃,这些家产可就落不到林妹妹头上了。到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了荣府的份儿。 王熙凤如今管着荣府的吃用花销,财务状况怎么样,她最是清楚,怎么能不急? 珍大奶奶想着,横竖自己又没有儿女,宁府也不缺自己的吃喝花用,管它呢! 她笑道:“妾抬妻虽然可行,但林姑丈是做官的人,多少有些忌讳的,也未必就抬妻,再说,一个肚子里的胎儿,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凤姐儿也勉强笑笑。 等晚上贾琏回了家,凤姐儿便和他说了这档子事儿。事关大笔钱财,谁不心动?但贾琏不当家,所以也不甚在意,随口道:“这事儿自有老太太老爷们思量,咱们着哪门子急?横竖这府里又不是咱们俩的!” 凤姐儿一想也是,但这事儿总得先让太太老爷们知道吧? 她心生一计,想着明儿把话递到二太太跟前,接下来她可就不管了。 果然,第二日她便找个借口去王夫人跟前伺候,话赶话就说到了林府的事儿。王夫人听了便道:“林家要续娶,按理是要问过咱们家的。” 凤姐状似无意:“那可不一定,扬州离的远,他们先把事儿办了,再来通知咱们也不是不行。” 王夫人端茶的手一顿,道:“倒不好叫你姑妈死了还受委屈!这事儿我会跟老爷老太太提的。” 凤姐儿目的达成,心满意足。 却说扬州城里,林如海也不是没有准备。 自打他给黛玉去信,就已想到贾府诸人的反应。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用装聊斋。 以前他明白,也愿意,毕竟只有黛玉一个姑娘,要是能嫁给宝玉,有老太太看顾,又是打小的情谊,总比盲婚哑嫁强些。财产都给他们,他们自然也能分他的女儿一点。 如今却不成了!她肚子揣着一个,他得为他们娘儿俩打算。要是能生个男孩子,顶门立户,以后也是女儿的依仗。 且他冷眼瞧着,章韵虽然爱财,但为人颇有侠气,怜老惜贫,连他们府里的奴仆,如今都比其它府里的吃穿住的好。 一整个府里,没有不夸她的。 林如海想着,她既然怀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就无所谓她到底是不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了。能想办法保住他们娘儿俩的性命和荣华富贵,才是他往后该做的。 想明白这些,心里轻松不少,连忙修书,叫讷言亲自去办。 第48章 神偷养大的孩子 日子过的挺快,转眼又是一月,章韵的肚子已经完全凸了出来。 大锤赶着年从金陵回到了扬州。 她如今越发精神了。腰背挺直,红光满面,气质洒脱。 两人见面,章韵喜不自禁。这样的大锤,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将军。 大锤看到章韵的肚子,又欣喜又担忧:“怎么看起来这般大?” 章韵笑道:“放心,不是双胞胎!身体也很康健,有老神仙看着呢。你看起来喜气洋洋,店开的很顺利?” 大锤摸着章韵的肚子,笑盈盈道:“顺利,怎么不顺利!咱们去金陵,真算是去着了,十里秦淮名不虚传。我直接在秦淮河边上买了间铺子,上下两层,虽说店面不算大,但二楼雅间,一楼普通区,也算够用。” “我们这次不但卖会员,还每天限量人数。你猜怎么着,才一个月光景,竟然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收益,再有两个月,买铺面的银子都能赚出来。” 章韵笑的酒窝深深。 “怎么想到限量人数的?”古人原来真的远比她想象的聪明。 秀儿倒杯花茶,笑道:“大锤姐姐喝茶!你一来,姨娘高兴的过年似的,显得我们这些陪在身边的人没出息。” 不声不响的大妞此时放下手里的虎头鞋,接了一句:“还显得不值钱!” 大锤接过花茶喝一口,先不理章韵,扫视着秀儿和大妞,怪叫:“哎哟,你们俩趁我不在酿醋了?啧啧,熏死我了。” 章韵也有点好笑。 不就是大锤要回来,她亲自看着准备房间被褥吃食嘛,这俩丫头就吃上醋了。 秀儿笑道:“快别和我们这些没出息又不值钱的说话了。” 大锤笑的打跌:“你们俩先别吃我的醋,我给你们带了头花、脂粉和缎子。这些姨娘都没有,过会儿该她吃你们的醋了。” “合着这一屋子的女人都该围着你吃醋呗?”秀儿去捏她的脸颊,“真是好不要脸的人!” 章韵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说笑打闹,手轻轻抚着肚子,竟有种平淡真实的幸福感。 玩闹了一会儿,大锤才重新坐好回事:“每日人数限量的主意是太阿出的,本来我害怕这样做得罪客人,影响生意。想不到每日发放号牌之后,既能保证服务质量又能保证客源。顾客上门的反而越来越多了。” 章韵不由感叹,这才是天才啊,后世那点套路,人家玩的明明白白。 章韵笑道:“不错不错!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组织大家伙儿积极发言嘛,群策群力对不对?” “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就按您说的办。” 这边正热闹呢,小丫头来禀报:“姨娘,章喜和章乐回来了,求见您。” 由于俩人也就十二三岁,还小,章韵也不用特别避讳,直接在起居室见了他们。 俩人风尘仆仆,显然刚回来就来见她了。 秀儿连忙打了两盆热水,拉着他们去洗脸洗手,还在抱怨:“怎么这么埋汰呢?也不知道洗漱一番再来,姨娘怀着孩子呢,风尘仆仆的多脏啊!” 章喜和章乐笑嘻嘻的告饶。 他俩黑了许多,但是壮实了不少。 章喜道:“我们从姑苏找起,一直打听到大如州地界,才算找到人。去的时候甄士隐先生早已跟着跛足道人出家去了。原本家里还有个太太和丫鬟相依为命,俩人做点针线糊口。谁想几年前,一个叫贾雨村的老爷新官上任,看上了那丫鬟,给了点银子缎子,纳那丫鬟做妾了。” “破屋薄田,就只剩了封娘子,熬的头发都白了,眼睛都快瞎了!” “我们找了去,只说是在姑苏葫芦庙的街坊,在金陵见到了她被拐卖的女儿英莲。” 章乐美滋滋的吃着桔子,插嘴道:“起初她还不信呢,我们就说那姑娘额间有颗红痣,她才信了。” “我们给了她五十两银子,把她托付给扬州西门的锦绣庄掌事了。正好他要去京都。” 章韵其实还是有点担心。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即便知道荣国府,即便知道她的女儿如今叫香菱。也未必能见到女儿。 章喜道:“姨娘不必担心,她到底是曾经的官太太,也见过些世面,不至于一点事都不顶。” 章乐骂道:“那封肃才不是个东西呢!诈骗女儿女婿的财产,最后居然连卖丫鬟的银钱也贪了。我气不过,走的时候顺了他们家一百两银,还往他们井里撒了泡尿。” 这…… 章韵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章喜气坏了:“你什么时候干的这混账事?我怎么不知道?银子呢?” “就……要走的前一晚!银子给了封太太,她带了二十两,其它的她挖坑埋在自家茅厕里了。”章乐低着头,掰着指头说。 …… 屋里人人屏气凝神,又有点想笑。 章韵好奇:“那封肃爱财如命,银子自然放的隐秘,你怎么拿到的?”偷字好像有点重了。 章乐撇嘴:“我是神偷带大的!” 大锤乐了:“乖乖,失敬啊!没看出来,恁还是个人才!” 章喜觑着自家姨娘的脸色,见她没有动怒才长舒口气。 大妞也偷偷给章乐竖大拇指。 章韵有点晕,这些孩子好像三观不正,又好像三观很正。 她想了想,对章乐道:“你义愤填膺,惩奸除恶的心是好的。但往后要注意,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还有,轻易不许出手!有些麻烦就是无意间惹出来的,我不想看你坐牢或者流放。 ” 章乐诚惶诚恐的跪下磕头:“是,我再也不敢了!” “行了,下去洗漱吃饭吧。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再提!” 众人连忙应“是”。 却说年关刚过,京都的人们正在准备过元宵。 城西的客栈里住进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子。她的神情似喜似悲,匆匆洗漱一番,就奔波在各种小茶馆小摊子上打听荣国府。 小贩不免好奇:“你我这样泥地里的人,打听他们做什么?人家朱门酒肉臭,咱们路有冻死骨,可说不上话!” 那婆子连忙道:“我找我儿子,从前家里穷,把他卖了,如今据说在荣国府当差。如今他爹走了,只剩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我想着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来看他一眼。” 那摊主跛着一条腿,据说是战场上折的。 他对这老嫂子非常同情,便叫了一个小乞儿过来,给他俩馒头,道:“你带她去荣国府那条街,你自己可千万别进去!远远地指了路就来,当心进去被打死啊!那可不是咱们这等人能去的地方。” 乞儿答应一声带着那婆子走了。 俩人一路走,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赫赫扬扬一条街,朱门绮户,好不气派。 那婆子原本想着,等回去想个好计谋再来,却不想那门里出来一个小公子,冠带辉煌,后面跟着大大小小七八个青衣奴才。 她把心一横,快速跑过去,距离五六步远便已滑跪了下去。 第49章 母女相认 茗烟吓了一跳,挡在他主子跟前,厉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 其他人“呼啦”一下把那婆子围起来。 封太太磕头不止,大喊:“贵人,我来找我的女儿香菱!求贵人让我见见她。” 香菱?谁啊?宝玉的几个小厮面面相觑。 李贵大喝:“谁认得什么香的臭的!我们府里没有这么个人!赶快走,去去去!” 宝玉倒是有点印象,似乎薛姨妈家的一个挺好看的丫头就叫香菱。 他探头问:“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在我们府里?” 这些问话封太太在心里演练过上百遍了。 她哭道:“她的额间有颗红痣。有一年元宵,被拐子拐走了。我和她爹找了她十年啊!他爹熬不住,出家了!就剩了我一个老婆子,当我知道她在金陵,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跟着薛家上京了!” 封太太哭的又惨,语调又凄楚,似乎哭尽了一生的血肉。 宝玉心想,那样一个美人,想不到有这样凄惨的身世!怎么着也要让她骨肉团圆一次,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他推开身前的小厮,道:“你别哭了,且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那个额间有痣的姑娘。” “哎。谢谢您!您真是大福大贵的命!” 茗烟笑骂:“这还用你说?不是大福大贵的命能生在国公府?” 那也未必啊!她的英莲出身也不俗啊,父亲是进士,做过官,小有家资,小时也是金枝玉叶的养着。谁成想,她会从甄英莲变成香菱呢?人的命数啊,说不准哦! 贾母屋里烧着银霜炭、熏着香,空气都是暖烘烘甜丝丝的,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 黛玉宝钗和银春探春几个姑娘正在绣花,贾母和鸳鸯在边上偶尔指点一二,静谧又温馨。不想宝玉咋咋呼呼的回来了,就像一颗石子落入一池春水。 袭人奇道:“你不是才刚出去嘛,怎么又回来了?可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宝玉叹道:“真真可怜!既被我碰到了,就不能不理!” 袭人听的一头雾水。 贾母笑的脸上褶子都要撑开了:“我的儿,这大冷的天,你别学他们猴儿似的,还是在屋里陪祖母吧。” 宝玉拉住贾母伸出的手,打眼一瞧宝钗也在,便道:“宝姐姐也在啊!这更好了!省的我多跑一趟。” 宝钗用牙齿咬断丝线,笑问:“什么事宝兄弟要单找我?” “宝姐姐家里是不是有个叫香菱的丫头?额间有颗红痣。” 宝钗皱眉,怎么说起她了?就是她害的哥哥背上了人命官司!眼看这两年就要选秀了,经她这么一搅和,自己家的名声却有了污点,也不知到时会不会有影响。 她脸上笑着,声线却极冷:“有啊!你打听她做什么?别是看她长得好,想要去你屋里伺候吧?告诉你,晚了!她是我哥哥的人了!” 她才多大,就是那薛大傻子的人了? 袭人不耐烦听别人挤兑宝玉:“他哪敢啊?上有老太太教导,他不敢胡来,再说除了我,宝玉跟前儿的可个个都是好丫头。” 宝钗吃了个钉子,便不再言语,只看着宝玉笑。 宝玉道:“宝姐姐想哪里去了?我在路上遇到个老妇,说是香菱的妈,怪可怜的,我就带她来见香菱一面。” “什么?”宝钗豁的站起来,又觉得唐突,慢慢坐下去。 宝玉道:“不若宝姐姐差人叫香菱来?叫她两个见上一面也没什么妨碍,对吧?” 宝钗不得已,便吩咐:“莺儿,你去叫她。” 莺儿答应一声去了。 黛玉把针戳到绣绷子上,笑道:“你今儿是菩萨附体了吗?怎么有空管这闲事?” 宝玉抿唇只管笑,总不能说他不忍美人骨肉相离吧? 探春拿着黛玉的绣绷子瞧了瞧,笑道:“都是一样的花样子,偏林姐姐手巧,绣出来的东西就是比我们都多了几分灵气。” 贾母乐呵呵的接过黛玉的绣绷子看了看,满意点头,又看其他几人的,大家互相鉴赏点评一番。 不大的功夫,香菱便来了。 宝玉感叹,果然是个娇憨呆萌的美人!可惜跟了薛大傻子。 宝钗等她行完礼,指指宝玉道:“宝二爷说,有个妇人找到家门口,说是你妈!你且去见见她。” “我妈?”香菱呆住了。 原来自己还有妈啊!这么多年,她上哪儿了呀? 香菱被带到后罩房去见那妇人。 封太太此时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闲的在地上打转转,等的心焦,就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外瞧。直到看见一个素装丽人从廊檐下过来,她的心陡然提起来,又落下去,那额间的红痣此时像一盏明灯。 这不是她的女儿还能是谁? 封太太浑身如筛糠,等那女孩子走近了,她才勉强稳住身体。两人对视着,封太太泪流满面,香菱却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一身粗布衣裳的妇人。 这是自己的妈? 封太太突然扑过去抱住她,近乎凄厉的叫了一声:“英莲啊!” 就这一声,竟让香菱笃定这就是她妈。 这一声太惨了,穿心透肺。 封太太泪眼婆娑,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胳膊。 她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的儿啊!你受苦了!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没有看好你啊!” 香菱从她苍老憔悴的眉眼间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她的心这才落到实处,轻轻的叫了一声:“妈?” 封太太高兴的要疯掉了,连忙道:“妈在这里,妈在这里!” 晴雯看了会子热闹,就跑回去禀告说:“果然是呢!她们相认了!” 贾母也来了兴致,道:“这可是奇了!去请她娘儿两个来。” 宝钗的脸色却越发冷淡下去,对莺儿使个眼色。 封太太母女很快就到了。 鸳鸯提点道:“这是我们老太君,香菱的买主是我们府里姨奶奶。” 贾母笑道:“她果然是你的女儿?” “正是!如假包换!我一看见她,我就知道她是我的英莲。”封太太又哭又笑,将她家住何方,女儿幼年时相貌如何,又是怎么走失的一一说了一遍。 大家听到他们夫妻找了女儿十年,很是触动。 薛姨妈和王夫人来的时候,气氛正在伤心处。 她们一进去,香菱便缩了缩肩膀。她此时脑中一团浆糊,看母亲的穿着,赎自己肯定是赎不起的。而她一个月拢共就半吊月钱,养母亲似乎也养不起。 贾母道:“真是可怜见儿的,母女生生分离十年!还好这孩子落到了你们家,吃穿住都好,又不挨打受骂,要是流落到别处,指不定什么光景呢!” 薛姨妈已从莺儿处知道了原委。 为她背上人命官司,又是她妈找到亲戚门上来!薛姨妈心里正嫌晦气呢,此时听贾母如此说,心气平了几分,笑的慈和宽厚,道:“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王夫人一双眼来回觑着坐在小兀子上的娘儿俩,笑道:“她是正经花银子买的姑娘,既是相认了,有什么打算?” 第50章 逃出升天 听闻此言,香菱脸色惨白。 封太太抚了抚香菱的背,温声道:“儿啊!” 听她这么一唤,香菱身子一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封太太见女儿有如此下意识的动作,心里一喜,不由更加放柔了声音:“我看这府里是个锦绣堆,绮罗丛,咱们家如今败落了,你愿不愿跟妈回去?” 香菱愣了愣,问她:“妈,你不会卖我吧?” 封太太心如刀割,抚着香菱的脸,瞬间又泪流满面:“不会,妈不会,你是妈的宝贝啊!怎么舍得!我找了你十年!” 香菱放下心来:“我跟你走,我做工养活你!” 封太太笑了。 一屋子的人静悄悄的看着她们母女俩,王夫人脸上带着淡漠的笑。 “不知贵府买我英莲花了多少银子?少的话,我老婆子也攒了点体己,立刻就能给了。多的话我得去京兆衙门问问,大祁私买良民是个什么罪!” 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再看那衣衫褴褛的妇人时,她身板笔直,眼神炯炯,竟透着几分威严气度。 贾母心说,果然人不可貌相。 薛姨妈瞬间黑了脸。 她和姐姐王夫人商量过了,本想拖一拖时间,等晚上问过蟠儿再说。要是蟠儿舍不得她,身家银子叫个高价,她们拿不出,自然也就罢了。 哪想这村妇竟是个不怕死的!还来这一套! 她怒从心头起,冷笑:“你可知衙门的大门朝哪开啊?” 封太太灿然一笑:“太太可知道有句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眼看薛姨妈还要置气,宝钗忙道:“这位太太好气魄!大家不过玩笑而已,哪能当真?香菱是我们花五十两银子买的。她既跟我们家一场,身价银便不要了。希望你们母女俩往后好好过日子。” 薛姨妈刚才气糊涂了,这会儿醒过神来,也连忙道:“是个有气性的!想必也做不出来卖女儿的行当!” “老姐姐别介意,我们也不过是替香菱把把关。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到我们家有个安生日子。您又来了。十年没见过,我们也是不放心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又给了台阶。 封太太连忙起身赔礼:“贵府都是好人,是我有眼无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给您二位赔个不是!您也知道当娘的一颗心……” 说着又哭起来。 薛姨妈震惊了! 想不到市井之中还有这样的好汉!笑泪随心,厉害啊! 也是封太太运气好,碰到了宝玉,把她带到了贾母跟前。薛姨妈母女二人碍于在亲戚中的面子不敢用强。 要是单独对上薛家,可就说不准了。首先那呆霸王就不会善罢甘休。 薛姨妈笑道:“香菱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吗?要去就赶紧的,别等到那混世魔王回来,可就糟了!” 封太太一听,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五十两银票,连忙道:“不用了,吃住都是你们府里的,也没她什么东西。” 说罢拉着香菱给贾母薛姨妈磕头,又对宝玉道:“哥儿是个好人!愿您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贾母道:“好生送他们出去。” 就这样,封太太一文没花,把香菱从薛家带了出来。 娘儿两个走在路上,封太太几乎拉着她一路小跑。 香菱跑的气喘吁吁,跑过三条街,母女俩才停下。 封太太拉着香菱进了一家成衣店,给她里里外外买了两身细棉布衣裳:“快去换上!你先将就着,等回去了妈给你做好的。” 她还不放心,又买了帷帽给香菱戴。 母女俩随便找了个馄饨摊子吃了口午饭,便又匆匆出发了。 小二见这妇人早上才住的店,中午就来退房,撇嘴道:“只退押金,今日的房钱可不退啊!” 封太太笑容满面,满口答应。小二本来做好了扯半天皮的准备,哪想这村妇能这么干脆,不由狐疑:“您这是发财了?” 封太太把小二递过来的一两碎银子小心收好:“哪能呢?我是找着闺女啦,这就要带她回家啦!” 小二笑道:“那真是恭喜您!” 封太太拉着香菱,出门坐了辆驴车,一路坐到码头去。 运气好,买到了船票。 直到开船,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摩挲,哭着哭着就笑了:“儿,你丢了,我和你爹爹悔痛的肝肠寸断。我们合计来合计去,你这名字取的不好!” “英莲,应怜啊!咱不叫这个名字了!娘给取了一个,往后你就叫安安,甄安安。家里有女,方为安。” 她的手很暖和,粗糙、干燥、温暖。 香菱笑着点头:“好,以后我就叫甄安安。但是,妈,咱们以后去哪儿生活?” 原籍是回不去了,大如州暂时也不能回去。 封太太怜惜的摸着女儿的脸颊,笑道:“咱们去扬州!以前咱们有个街坊在扬州做点生意,说要是咱们没地儿去就去投靠他。” 香菱漂泊无依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刚走没多久,薛蟠就追了出来。 别看他呆,但他狗腿子多啊!还真就被他一路打听,找到了封太太落脚的客栈。 薛蟠拍着柜台问小二:“你见过一个白发村妇,带着一个貌美姑娘吗?老实说!有人看到她在你们店落脚!” 小二立马想起中午退房的那位大娘。 当时见一老一少紧紧拉着手,觉得奇怪,好像一撒手人就不见了似的。她还喜气洋洋的说她找到了闺女。 再看薛蟠身宽体胖,满脸横肉的气质,小二脑补了一出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 他立马摇头:“瞧您说的!我们这小店这么寒碜,哪来的什么貌美姑娘?白发老妇每天都有,也不知道您说的哪个。反正都在店里,要不爷您亲自去瞧瞧?” 劳动人民的善良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薛蟠带着狗腿子把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哪有香菱的踪影? 经过快二十天的奔波,封太太母女乘坐的船终于停靠在了扬州城东的码头上。 码头嘛,有人买鱼有人卖鱼,安定书院的袁山长就乐呵呵的提着一桶鱼来码头卖。 好不容易钓到的!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显摆一下啊! 看谁还敢嘲笑他是空杆大王! 码头有各种小贩,卖粥的、卖馄饨的、卖馒头的、卖包子的、卖菜的,卖鸡鸭鱼的…… 大家都卖力吆喝着,只有袁山长双手袖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 人流从他眼前挤过去,挤得他东倒西歪。 卖鸡的大娘笑他:“这位一看就是读书人,第一次干这个活儿吧?” “你得吆喝,吆喝知道伐?” 袁山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吆喝不出来,死活吆喝不出来! 大娘看他实在不成器,做主替他吆喝:“卖鱼喽,五文一斤,不鲜不要钱! ” 得,价格都替他做主了。 别说,大娘这一吆喝,立马围上来一群人。 “五文一斤?真的五文一斤吗?给我来一条!” “我也要我也要!” “那条给我,那条给我!” “哎,你别抢啊!我先拿到的!” “什么你先拿到的?我还先付的钱呢!” 闹哄哄的一堆人,最后袁山长直接被挤出了圈。卖鱼的人变成了卖鸡的大娘! 袁山长摸摸鼻子,踮脚往里面看。 只见大娘一手执鱼,一手提秤,“唰唰唰”几下就搞定了! 一桶鱼只卖了一刻钟就卖完了,大娘把一百八十文铜板捧给他。 袁山长乐开了花,连忙抓了一把递给大娘:“你辛苦了,大姐,这是给你的!” 大娘看他不缺钱的样子,乐呵呵收了。 这边顾客满意,卖家也满意,可是码头的渔霸不满意了。 两个膘肥体壮的汉子前后夹击,对着袁山长“哐哐”一顿揍,边打边骂:“叫你卖五文一斤!叫你卖五文一斤!” 第二天袁山长鼻青脸肿的坐在天乐湖边垂钓。 江摄看到他,唇角的笑就没有压下去过。 袁山长很气,问他:“你笑什么?” 第51章 挨打 江摄:“我笑今天天气真好啊!”说完还扬了扬眉毛! 可把袁山长给气坏了。 他呼的站起来,指着江摄说:“你今儿要是能钓满一桶鱼,并且把它拿到码头五文钱一斤卖掉,明天我就推荐你进书院!后天你就来上课!” 江摄努力压住唇角:“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哼!” 袁山长这副形象也不好去书院,给学生们看到了,成何体统? 他也不能回家,要不婆娘又得叨叨他一把年纪还打架。 他只得陪着江摄一起钓鱼。 别说,经过这小子改良的鱼竿,它还真就挺好用!而且,他的鱼食也好用。 江摄很快钓了一桶鱼。 袁山长才钓了巴掌大两条。 江摄蹭到跟前,看了看袁山长的桶。为了照顾长辈的情绪,他脸上甚至都不敢带表情。 结果,袁山长还是炸了! “看什么看?会钓鱼了不起啊?” 江摄抿唇,提起自己的桶,往里面倒了一半进去,然后双手一提,轻轻松松往码头走。 袁山长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转移一半给江摄,自然要跟上。 江摄长的年轻俊秀,一亮相码头就引来一堆小嫂子大姑娘围观。 只见他在一个卖柑橘的摊位旁边放下桶,先给那小贩一条鱼,顺利借到了他的秤。 袁山长心想,哈哈,你倒是卖呀!光借秤有什么用? 江摄深吸一口气,喊道:“卖鱼了卖鱼了,五文钱一斤,五文一斤,不鲜不要钱!” 呼啦一下,围了一圈大婶子小媳妇。 “我要我要!” “我也要一条!” “给我条大的!” “呀,小兄弟你卖不卖呀?”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简直有辱斯文! “哈哈哈……给我两条!” 周围充满了快乐。 鱼一抢而光。江摄提了捅就要走,却被四个大汉挡住了去路。 “哎哎哎,干嘛呢?你干嘛呢?你们诚心捣乱是吧?昨天那老小子是你什么人?你们一伙儿的吧?” “砸场子啊兄弟?” 江摄冷着脸问:“码头你们家的?” “不是啊!” “不是我卖多少钱干你们什么事?” “嗨?你小子找打!” 另一个大汉一拳砸过去,大吼:“打!” 然后,江摄偏头抬手,等那大汉反应过来,他的胸口已重重挨了一拳。 大汉“噔噔噔”后退几步。 不仅其他三个大汉惊了,连袁山长也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还是个练家子啊!自己这两个月可真是一直在坟头蹦迪啊! 这小子没把他来个杀人抛尸、大卸八块,简直就是祖宗保佑。 江摄看到了探头探脑躲在架子车后面的袁山长,他手一指,对着另外三个要冲不冲的大汉道:“就是他指使我的!” 三人同时去看,江摄趁机一脚踢翻了一个,他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画了个弧,重重落在地上。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和柿子捡软的捏的原则,离袁山长近的那个大汉调转方向冲向袁山长。 看背影竟有万夫不挡之勇。但他的同伙知道,那狗东西逃了。念头一起,他也脚底抹油,逃了。 袁山长也是聪明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他转头就跑。 他跑,大汉追。 江摄提着桶,不紧不慢的跟着。 袁山长一口气跑出两里地,实在跑不动了,可是那愣头大汉还在追。 他连忙大喊:“章摄,救我!” 江摄问:“凭什么?” 袁山长咬牙:“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口说无凭!”还是不紧不慢的口吻。 “待会儿就桃园结义行了吧?你个混账玩意儿!” 终于,就在袁山长力竭,马上就要被大汉揪住命运的后脖颈时,江摄出手了。桶扔出去,正好砸在那大汉腿肚子上,他下盘不稳,往前扑倒。 袁山长累的眼冒金星,就见一个庞大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滚了出去。 他汗都没来得及擦,江摄就作揖:“小弟见过大哥!” …… 你可真够饿的!迫不及待啊!这么缺大哥吗? 那你缺不缺大爷啊? 这话袁山长自然不敢问。 “免礼吧!” 袁山长闭闭眼睛,大步往家走。 江摄:“大哥,走错了,你该左拐!” 袁山长:“你少管!” 江摄偷偷笑了,眉如春山,眼如寒潭。 袁山长躲在大石头后面,看江摄走远了他才出来,理理衣裳,往左拐,回家去了。 上学的事终于搞定了。江摄如释重负。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姐姐,又怕万一有变故,在姐姐那里落个不靠谱的印象。 他想了想,干脆去学堂接孩子们放学。 半路正好遇到外出回来的大锤。 大锤笑道:“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办了点事,顺道去接孩子们下学。你风尘仆仆的,忙什么呢?” 大锤笑道:“还不是在弄姨娘的大棚嘛,把她的辣椒移栽过去。” 作为泉州人,辣椒他自然是知道的,番邦进贡的观赏性植物嘛。 “姐姐栽它做什么?” 大锤笑道:“保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摄也不再多问,只郑重的叮嘱大锤:“姐姐身边该跟几个手脚伶俐的护卫才是,昨儿我发现有人跟踪她。” 话说昨天江摄准备去买点日用品,不想看到章韵正带着孩子们摆摊卖木梳子。 她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眉眼弯弯,大声叫卖,还鼓励孩子们也开口试试。 他站在远处看了许久,心里也按她说的方法叫卖,想不到今天卖鱼就用到了,完全没有之前那种不敢开口的羞耻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她身边有一男一女一直关注她。 那瘦高个女人甚至想挤开孩子们去推她。幸好她运气好,躲过了。 大锤一惊:“此话当真?” 江摄冷眼:“她是我姐姐!” 大锤这下信了,着急慌慌往家里赶:“好!我一定安排好。” 等她冲进府里,就见人人面如菜色,战战兢兢!她抓了个小丫头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哭道:“大锤姐姐,姨娘出事了!” “什么?”大锤虎躯一震。 第52章 滑倒 她顾不上别的,以逃命的架势往后院跑。 丫鬟追在她后面喊:“在书房,老爷书房。” 大锤调个头,壮硕的身躯瞬间没了踪影。 讷言肃立在廊下,手按在刀柄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严格说来,他不是林府的奴仆,他是巡卫司派到林大人身边保护他人身安全的武官。 人家是有官阶的。巡卫司隶属皇家,司长由皇帝亲自委派。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小厮忙出忙进,但一丝声响都没有,显见得府里的规矩又更严整了些,有了世家大族的风范。 一盆盆的血水从大锤身边端过去,丫鬟们脚步匆忙。 大锤吓得身体瘫软。 拉住一个婆子问:“姨娘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何至于此啊? 那婆子道:“早上刚下过雨,姨娘出去遛弯儿,滑倒了,摔出去好远。” 滑倒了?滑倒了?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姨娘掩饰的好,但她还是看的出来,姨娘身上是有点拳脚功夫的! 怎么可能就滑倒呢? 书房门紧闭,秀儿和大妞也不见踪影,想必是在里面照顾姨娘吧! 这么多的血,孩子要保不住了吗?那可是她千辛万苦怀上的崽啊! 大锤在书房外团团转,里面突然一声女人的惨叫,吓的大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讷言本来眼观鼻鼻观心,但似乎有点不忍,轻声道:“李仙师在里面,应该无碍!” 这位李仙师其实不是大夫,他是个炼丹的道士,要说他是道士吧,他又不修行。 大锤知道里面她进不去也帮不上忙,抓了一个婆子,问她:“你知道姨娘在哪儿摔的吗?” 那婆子道:“知道,当时还是我们抬姨娘到书房的。” “带我去!” 那婆子把她带到书房后面的小花园,指着凉亭:“就在那背面的台阶上摔的。” 大锤一步步走过小石子路,沿着台阶走到亭子里,在亭子里转了转,又在长椅上坐了。 对面两株玉兰花开的正好。 大锤把自己代入章姨娘的视角和感情,那必然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她站起来,沿着对面的台阶往下走。 台阶很干净,还泛着刚刚清理过的青色水痕。 她一路往下走,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其它台阶都已经干了,而这边的台阶还渗着水,特意清理过? 大锤蹲下,拿手摸地,竟干净的一尘不染。青石板干净的泛白光。 这是拿皂角清理过? 大锤皱眉,在台阶下转了转,地面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因为太干净,反而显得不正常。 大锤一路往章姨娘的小院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婆子歪在廊下打盹,听见脚步声才睁眼。一看是大锤,抹了一把脸,立马站起来,口称:“大锤姑娘好!” 大锤问她:“咱们府里近来来新人了?” 那婆子琢磨了会儿,道:“没有啊,最后一批人还是您去金陵前买的。” 那就奇怪了,现在府里的下人都是自己和章姨娘亲自买的,背景也都清白。这些人说是自己人也不为过,怎么姨娘在府里还能被算计? 难道这些人被收买了? 我靠!被老娘抓住,看不打死他! 大锤咬牙切齿的发狠。 那婆子突然道:“说起来倒真来了个人,似乎叫青青,半个月前回来的,负责打扫看守仓库。” 青青?那不就是之前跟着赖姨娘的那个姐妹吗? 难道是她?难道是赖姨娘还不死心?这又出幺蛾子? 大锤一刻不停,打算去会会青青。 她走到门口,回头又道:“妈妈看好门户,除了大妞和秀儿谁都不许进院门。自然有妈妈的好处。” 青青正在擦库房的一盏琉璃盏。大锤走到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 福身行礼:“见过大锤姐姐!” 大锤笑道:“你回来怎么不来找我?好歹咱们也是旧相识。” 青青眯着眼睛,脸上带着轻柔的笑:“如今章姨娘管家,大锤姐姐又是外总管一样的存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我去了也见不着姐姐的人影啊!” 大锤看她不慌不忙,心下的戒备放松了一点:“赖姨娘还好吧?” 青青垂眸,几息后道:“挺好的!” 大锤笑道:“好久没见了,府里以前的旧相识也都走了,咱们去晒晒太阳聊聊天吧。” 青青放下抹布,平静的跟她往外走。俩人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抬头看着温暖的阳光,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安静的坐着。 大锤偏头,看到青青脸上的汗毛在阳光下毛茸茸的竟似在发光。她的脖颈上还留着浅浅的青紫瘀痕。 大锤心下有了计较,便随便扯些闲篇。 “妹妹多大了?” 青青道:“我十八!” 大锤叹道:“还是年轻好啊!我都二十二了!” 青青笑道:“二十二也不大!” 大锤摇头:“怎么不大?现在哪有二十二还没嫁人生子的?” 青青一想也是。但她下意识的把大锤当男人,仿佛一个男人,二十二不成家也是合理的。 青青问:“姐姐想成婚生子吗?” 大锤撇嘴:“就我这长相,我能找到对象嘛我!是个男的看见我都怕!前些天我在金陵碰到个落魄书生,我看上他了,他看不上我,说我一拳能打死一头熊。他害怕!” “哈哈哈哈……” 青青笑的前仰后合。 大锤摊手:“唉!你呢?十八也不小了,该嫁人了!有没有人选?要不要我去姨娘跟前讨个恩典,让她给你物色着!” 青青笑容一窒,绞着衣襟道:“这点事怎么敢麻烦姨娘?我家里已经在张罗了!” 大锤面色不变,笑道:“你家是哪里的?我记得就在扬州城附近好像?以前每次有节日,你还能抽空去看看家里人呢,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青青的脸色彻底垮了,低声道:“是呐,在吴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羡慕你们呢,拿了月钱还能给自己加个菜,作件衣裳。” 大锤叹道:“唉,咱们女人,真是各有各的苦!望不到头呐……” 青青沉默了。 半晌,她说:“我得去干活了,库房里的东西脏的不得了,得花好多力气才能擦出来。” 大锤看着她走进库房,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背影竟萧索如风烛残年的老妪。 大锤叫来章喜和章乐,让他们去趟吴村,打听一下青青家的事。还给了他们一角银子,俩人满意离开。 章乐道:“我们买两串糖葫芦吧!” “真想把你脑子扒开!姨娘出事了,大锤姐姐又叫我们调查那个什么青青,两者肯定有什么联系!你还吃的下糖葫芦!” 章乐回嘴:“吃糖葫芦也不妨碍调查嘛。” “但姨娘痛苦的时候,我不希望别人快乐,你也一样!” “哇!阿喜哥,你也太忠心耿耿了!以后我叫你舔狗哥吧。” “那你等着挨捶吧。” 俩人一路走一路拌嘴,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一身臭汗的林如琢。 林如琢扶了一把差点被撞倒的章乐,问:“小嫂嫂怎么样了?” 第53章 上吊 章喜道:“摔了一跤,有点重,但李仙师在里面,应是无碍的。” 林如琢浑身一轻,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章喜奇怪的看他一眼。心想他不是在书院读书么?怎么就着急忙慌的回来啦? 话说也是巧合,天气慢慢暖和了,再穿厚袄子有点热,林如琢让百万回来拿换季衣裳,恰巧听三千说章姨娘摔了。 百万回去闲聊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谁知他家公子扔下笔就往外跑。 林如琢擦擦自己额头的汗,对章喜和章乐摆手道:“你们去吧。” 章乐缠着章喜买了两根糖葫芦,乐呵呵的说:“咱们府里的人都喜欢姨娘!你看小公子也喜欢!” 章喜愣了愣,拍了章乐一巴掌:“浑说什么?姨娘心地善良,处事又大度,谁能不喜欢她?” 二人一路打听,往吴庄去。 却说林如琢初听这个消息,惊的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回来。此时冷静下来,却有些懊恼,就那么一个骗子,也值得自己这么惦念? 可这府里都是她的人,谁敢这么算计她? 林如琢抓了个婆子,问她详细经过,被他抓住盘问的婆子恰是大锤问过的那个。那婆子一回生二回熟,带林如琢去了书房后面的小花园。 林如琢在亭子周围来回走了两趟,又拿自己的手绢往四处擦擦抹抹。 他心里已有了几分眉目。 恰好大锤从后院去书房,路过小花园。 林如琢喊住她,把自己的手绢拿给大锤看:“你瞧,这上面是菜油!” 大锤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是菜油。 就说嘛,这亭子太过干净,反而透着古怪。 “你去厨房问问,这几日谁从厨房多拿了油?再问问门房,有没有私自从外面带油回来的?还有这亭子也太过干净了,是谁让清理的?” 大锤一愣,半天才说:“亭子是……主君吩咐清理的!” 林如琢也愣住了! 族兄这是打算包庇某个人?还是他自己…… 俩人相对站着,一时竟都心惊胆战。 大锤咬牙道:“管他是谁!老娘都要咬下他一口肉来。”说完又觉得不合适,毕竟林如琢是主君那头的亲戚。 林如琢道:“你去做事吧,有什么进度别忘了让三千来告诉我。” 大锤想着这人倒是热心肠,姨娘不过平时多关照几句他的衣食起居,他就这样知恩图报。 林如琢还有课要上,不好在府里待着,便打算立即回书院,只是临走前又不放心,专门去了一趟书房。 讷言门神一样立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丫鬟出入。 他问讷言:“怎么样了?” 讷言奇怪他不在书院读书,怎么回来了。嘴上却老老实实的回:“孩子暂时保住了,具体还要吃药再看看,过了今晚无碍便好了。” 林如琢松口气。 看来不是堂兄不想要这个孩子,凶手应当另有其人,堂兄不过是打算包庇那个人! 林如琢拱手告辞。 大锤这边进展的很顺利。 有个洒扫上的婆子六天前在厨房拿了瓶菜油,说是同伴被鱼刺卡住了,要润喉。 大锤立即去找那婆子。 婆子的同伴确实被鱼刺卡住了,当时喝了几口,还剩半瓶,本来要还到厨房去的,结果一转眼东西就没了。她们想着,也就半瓶油,以为是谁收垃圾的时候丢掉了,也就没在意。 章韵问:“你们跟谁一起吃的鱼?”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知道瞒不住,便道:“和青青姑娘一起。她刚回来,又分在了扫洒上共事,她就叫了桌席面,大家吃个乐呵。” 大锤心里几乎已经定了青青的罪。 她指了两个婆子:“你们跟我来!” 等大锤雄赳赳气昂昂到大库房的时候,只见到了晃悠悠吊在房梁上的一具尸体。近前一看,不是青青是谁? 大锤整个人都木了! 她……她怎么就死了? 两个婆子也吓的两股颤颤。 大锤抖着声音道:“快,快把她放下来!”说着抱住青青的腿,使劲往上撑,以减轻她脖子上的重量。 三个人好不容易把青青弄下来,又怕又累,全都大汗淋漓。 一个婆子拿手指在青青的鼻子下探了探,又摸了摸她的脖子,还哪里有一丝活气? 她抖着声音道:“没救了!人都要凉了!” 大锤道:“你们俩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两个婆子硬着头皮答应一声。 大锤急匆匆走了。 她一到前院就找章平和章安:“拜托两位去一趟吴庄,把吴青青家能当家做主的人找来!要快!” 章平和章安答应一声就要走,大锤又道:“等一下,去找两个护院跟你们一起。” 她这边安排妥当,就听小丫头欣喜的喊道:“大锤姐姐,姨娘醒了!” 大锤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跟着小丫鬟,俩人一路小跑,在廊下刚好碰上送李仙师出来的林如海。 大锤理都不想理他,径直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章韵脸色惨白,正靠在大迎枕上喝药,见大锤冲进来,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大锤,你怎么搞这么狼狈?” 大锤拿手背擦了一把眼睛,想扑过去又想起自己刚刚碰过死人,怕冲撞了姨娘和孩子,便在原地跪下,“哇”的一声,抽抽噎噎,哭的撕心裂肺。 章韵竟然笑了。 “这么大人了,哭成这样!羞不羞啊?” 大锤哽咽道:“你以后多注意点,别这么吓我!” 秀儿走过去扶起大锤,啐道:“姨娘才刚醒,你又来吵她做什么?横竖这一关过了!” 章韵也道:“我没事,下次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现在紧要的是把害我的人找出来,然后……” 她脸上寒光乍现,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如海从外面进来,看到她那个动作,脚下一顿,眼眸暗沉下去。 大锤也正要讨个示下,现在得了章韵的明确态度,便道:“那姨娘好生歇息吧。我看您还是搬到咱们自己的小院住比较好,那边有小厨房可以用。” 大锤心说,林大人这狗男人是一点都不能信了!哪家好男人帮着杀人犯掩盖伤害自己女人的罪证啊! 章韵看到林如海进来,垂眸道:“我正要跟主君说呢,可巧您就来了。” 林如海脸上挂着笑,把章韵的手轻轻塞到被子里:“何必这么着急呢?天寒地冻的再吹了风!” 他看章韵不为所动,便道:“咱们是夫妻,你又怀着我的孩子,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大锤心里疯狂吐槽。 我呸!你清理犯罪现场都被抓现行了,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好人!果然是当官的,脸皮可真厚! 章韵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回后院呢? 要说他想害自己,章韵却是不信的,他要想害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今天就保不住。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他想保护她!他知道她有危险,却不方便说。 章韵深深的凝望林如海,他也回望过去,眼里情绪翻涌,甚至带了一点泪意。 章韵撇开眼,滑到被子里,脸朝里睡了。 大妞走到大锤身边,对她耳语几句。 第54章 凶手已死 大锤对秀儿道:“看好姨娘!”也不理林如海,自己撩开帘子出去了。 林如海摸着章韵的脸颊道:“阿韵,你的丫头了不得,她给我脸色瞧!” 章韵冷笑:“她也会给我脸色瞧呢!没事,你习惯一下,时间长了你就适应了。” …… 林如海无奈的摇头:“你就可劲惯着她吧。哪家的丫头像她一样!” 章韵嘟囔:“我家的。你别烦了,让我睡会儿。” 大锤到小花厅的时候章喜和章乐已经等着了。 她在左侧的椅子坐了,指指右侧的椅子:“坐。打听到什么了?” 章喜道:“吴家总共五口人。老两口,她大哥两口子,还有一个五岁的侄女。” “她大哥赌博欠了人家五十两银子。她父亲没法子,就将她许配给了拉皮条放高利贷的高癞子。这人一脸的赖头疤,还酗酒打老婆,他前头三个老婆都是他打死的。” “青青不愿嫁给高癞子,她父亲就拿她母亲的命做威胁。她母亲前几年中风瘫痪了,一直都是青青养着。” “本来高癞子天天去她家闹,十几天前突然不闹了。听说是吴家筹到了钱,把欠高癞子的钱还清了。” 吴家十几天前突然就有银子还债了?青青也是在十几天前回到了府里的。 而青青,是赖姨娘的丫鬟! 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别的渠道认识人,再说,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两的人也不多,人家凭什么拿给她? 合理怀疑,吴家的钱是赖姨娘给的,条件就是青青帮她做事。 那么青青害人的动机就有了! 至于她为什么上吊,无非畏罪自杀,或者是以死来保护某个重要的人。 大锤问:“没有其它的了?” 章乐插嘴道:“听说那吴家以前对青青姑娘很不好。从小不是打就是骂,饭也不给她吃饱,饥一顿饱一顿的,直到前几年吴家儿子要娶亲,干脆卖了她。” 大锤唏嘘不已。 这就是姑娘们的命!生来命贱! 今儿是二月二十八,没月亮,到处漆黑一片,府里为了避免浪费,只在主干道点了灯,风一吹,树影婆娑。 大库房那边更是昏惨惨的,只有两盏白灯笼随风来回晃荡。 风吹过,稍微一点响动都让俩婆子寒毛直竖。 “咱俩说说话吧,俺害怕!” “说啥呢?也是倒霉催的,接了这么个活儿。” “熬一熬就过去,这种事,赏银肯定少不了。” “你说她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得害人!” 另一个婆子倒是看的开:“估计被人逼的吧!咱们这样的人,平常恨不得把脑袋戳土里,哪有那个胆子去害人?” “唉,也是惨哦!咦,你说是谁想害咱们姨娘啊?这府里连个其余的妾室也没有。” 那颇有见识的婆子想了想:“明显是冲着姨娘肚里的孩子去的!要是咱们姨娘生了男娃,这府里的一切是不是就得归他?那拿不到财产的人自然会心急!” 大锤的脚步一顿,竟觉得她分析的颇有道理。她便不进去,站在门外听着。 “可是,咱们府里不是只有一个姑娘吗?才六七岁,又去了京都。她一个小娃儿,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吧?” 说完一拍大腿:“乖乖,不会是她外祖家替她挣家产吧?” 大锤的心又一次颤了颤。 竟然还是很有道理! 另一个婆子打个哈欠:“嗨,太阳底下无新事!是不是的,也不关咱们的事!” 大锤又略站了会儿,才推开大门。 “哎哟!”俩婆子吓的跳起来。 大锤道:“辛苦二位了,你们回去吧,叫她们俩接替守着。” 俩婆子连忙答应,飞一样退了出去。 新来的婆子摆上香炉,拿出金元宝和黄表烧起来。 大锤检查了一遍青青的身体,也没寻摸出啥有价值的遗物,只有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被她系在里衣上。 这技术,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杰作。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大锤知道,吴家人来了。 “我可怜的妹子啊!你怎么就被逼死了啊!”老远就嚎开了。 大锤翻个白眼! 就见俩猥琐的男子扑了进来。 那满脸横肉的老男人张嘴嚎一句:“我可怜的……” 大锤厉声打断:“嚎你娘的丧呢?惊扰了我们主子,揭你们的皮!” “你且来瞧瞧,这是不是你的女儿吴青青!”大锤一把揪住那老男人的领口,把他拖到青青跟前,压着他的腰,让他凑近青青瞧。 “啊啊啊!放开我!” “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 大锤这才放开那老王八,冷笑道:“是就好说了!她今日谋害我们家主子,差点一尸两命!你们怎么说?” 青青大哥梗着脖子道:“我好好的妹子在你们家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不赔钱还想讹我们?” 大锤走近他,居高临下问:“赌博欠高利贷的就是你?拿了别人的银子去还债,赔上你亲妹子的性命!你今儿来,是打着再讹一笔的主意吧?” “让我猜猜,你们有两条方案。第一,就像现在一样讹笔银钱回去。第二,假如我们自行掩埋了青青,你们便要在府门口哭一哭,闹一闹。尽量弄臭我们府里的名声。至于银子,自然有人付!是也不是?”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不要乱讲哦!” “你装你大爷的蒜呢!啪!你这畜生,啪,居然算计到老娘头上来了!啪啪,就你那豌豆大的脑子,啪,你也配!啪啪!” 大锤边骂边抽他耳光。 青青他哥已经被抽懵了。 他爹看的心疼,拍着膝盖喊:“哎哟哟!杀人啦!杀人啦!” 太聒噪了! 章平忍不住给了这老东西几脚,都是往命根子上踹。 父子俩被打懵了,也不敢再嚎。 大锤冷笑道:“今日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吴青青的遗体是你们带回去还是由我们主家来处理?” 俩人被打怕了,但青青他哥是个火中取栗的人。 “我妹子在你家吊死的,你们得给我们赔偿!我也不多要!一百两!” 大锤冷笑:“第一,吴青青是我家签了契书的奴才,她死了便死了,给你家哪门子的赔偿?第二,你们一家子畜生,拿青青的命换银子。她谋害主子,都是你们挑唆的。明儿就报官,我看谁给谁赔银子!” “将他们俩关起来。” 吴家父子本意是来领钱的,想不到挨了一顿毒打不说,明儿还要见官。 父子俩眼神一碰,老吴偷偷说:“儿啊,算了吧,他们是官,咱们是民。斗不过啊!再说,你妹子她怎么回事,你还能不清楚?” 青青大哥是要钱也要命的主。 本来就害怕,一听他爹的话便说:“等等!我们不要钱了!让我们走吧!” 大锤问:“青青的遗体你们带回去?” 老吴连忙说:“不不不!你们看着办,反正是你们家的丫头!” 啧啧!瞧瞧这些喝女儿姐妹血的畜生! 大锤气不过又锤了他们一顿。 “记住,再敢搞事情,我灭了你满门!” 大锤的语气阴恻恻的,活像一个索命的厉鬼。 “是是是!我们不敢的!” 吴家父子是在林府柴房过的夜,等第二日人多了,章平才把人送出去。 免得他俩被有心人灭了口,倒栽林府一头脏水。 本来大锤要把青青的尸体扔到赖姨娘家大门口的,又觉得她虽可恨,但也可怜。人已经死了,想想也就就算了。 给了两吊钱,让人把她送到义庄掩埋。 吴家的隐患解决了。 大锤便准备去收拾赖姨娘。 不想她才出门,就听章平道:“大锤姐姐,赖姨娘死了!” 第55章 谁眼瞎,暗算她啊! “死了?”大锤惊呆了。 这……什么情况? 被她自己的雇主灭了口?还是被己方人员打击报复了? “怎么死的?知道吗?” 章平道:“小的本来是去蹲点的,谁承想一早就听赖家人嚷嚷,说是家中姑子中炭毒了。” “邻居们都围上去看热闹,我也跟去瞧了瞧。人平躺着,很平静,没什么痛苦的表情,鼻孔处确实有黑灰。地上两个炭盆子还未熄灭。” “行,你这几天继续盯着赖家。” “好,我这就去。” 大锤又回身往府里走,边走边想,真的这么巧? 章韵才吃了早饭,正依在床上看话本。她见大锤进去,“唰”的一下把话本塞到了被窝里。 大锤被她逗笑了。 “姨娘看什么呢?不会是小黄书吧?” 章韵老脸一红:“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她看大锤一脸的戏谑,连忙转移话题:“辣椒移植的怎么样了?” 大锤道:“已经全部移栽过去了。有李叔他们夫妻照料呢,姨娘放心!只是那边的地只能买到十亩,要扩大种植,怕是不行,还得去别处另买。” “那边的院子也只有三间土屋,我寻思着,下个月就盖个小两进的瓦屋出来。作为咱们以后在城外的落脚处。” 章韵笑道:“行。你想的极周到。院子的设计图我这两天画出来,你按着它盖。” “好。我另有一件事要禀报您。青青昨儿上吊死了,遗体已经拉到义庄去了,她家里也解决了。” 大锤忧心忡忡,继续道:“查到害您的人大概率是赖姨娘,我今儿才准备去和张飞孟柒他们商量,想办法把人绑了,大刑伺候一番,不怕她不交代。只是晚了,她昨儿晚上中了炭毒,死了!” 章韵震惊:“这么巧吗?” “可不!” 章韵蹙眉问:“最近咱们在外面的生意都正常吧?” “生意倒是正常。”大锤突然想起前几天章摄的话,“倒是有一件,大公子说他那天偶尔看到,似乎有两个人一直盯着您。” 章韵平常也不出门,只前几天实在憋闷,孩子们又休了一天假,她便带他们出去做个小的社会实践,省的弄出一帮书呆子来。 “卖木梳卖首饰哪天?” “是。” 章韵道:“那我过几日身子好了再出去一趟,咱们来个守株待兔。先把人拖走审问一番,总能问出点东西来。” “好!到时候咱们提前准备,绝不让您受一丁点伤。” 章韵好奇:“大锤,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我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妾,我连个水泥和香皂都还没有弄出来,你说是谁这么瞎,怎么就盯上我了?” 大锤也很好奇:“水泥和香皂是什么?能卖银子吗?” 大锤已经跌钱眼里了!财迷程度直线飙升! “能,怎么不能?不过那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了?赚钱的事还能不重要?您啥时候弄出来?我去卖!” 章韵翻个白眼:“再等等,总得等我在林府站稳了脚吧?要不弄出来咱们也守不住啊!” 作为穿越必备技能,咱必须给它点亮喽,但不是现在。 大锤不好意思的揉揉自己的脸颊:“对,姨娘说的对。要说谁眼瞎针对您,昨晚我听了个阴谋论,您要不也听听?” 章韵拍她一掌:“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吧。我还能跟你生嫌隙?” 大锤龇牙咧嘴,笑道:“说是有一户人家家财万贯,可惜妻子只生了个女儿便故去了。这女儿从小就被送到外祖家养着。” 说到这里,大锤下意识的瞄了瞄自家姨娘的脸色:“不想男主人的妾室怀孕了,生了个男娃,这妾室母子颇受重视。前头妻子的娘家就不乐意了,为了财产,想方设法要除掉这妾室母子。” 章韵想了会儿,道:“倘若这娘家得到了财产,肉过手,总要留下油的,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剧情已经变了,林府的财产眼看着就不会都是黛玉的。 那如果他们着急,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贾赦,他为了几把扇子能和贾雨村做局坑死石呆子。那依贾家人的德性,为了大笔家产,弄死一个妾也不算出格。 想起石呆子和香菱的遭遇,章韵越发觉得贾雨村就不是个东西!伤风败德,贪污腐化,草菅人命,没有一样是他不干的! 林如海也是瞎,花钱为这么个玩意儿买官! 章韵想到这里一愣,或许,她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林如海? 她对他,一直都有探花郎的滤镜? 人以类聚。贾雨村这么个天打雷劈的官是他花钱买来的。那他至少该有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责吧? 章韵道:“生意你要看好,违法违纪的事不要做,最好也不要让人知道那是我的产业。至于想谋害我的人,咱们慢慢抓。” 大锤应声:“是。您要没有其它事我就去忙了。” 章韵摆手让她走了。 她盯着帐子想了一会儿,对未来其实有点迷茫。 刚开始穿过来,她想保命的同时,尽量过的舒服一点。 要是能吃苦,别的出路也不是没有。 但她前世太苦了,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拾荒的老头将她养到五六岁。爷爷被人打死了,她便成了野孩子,一直流浪到七八岁,被蛙蛙的情报部门捡了回去。 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训练。那么苦那么累,但她不能歇,喘口气都不行。一旦被淘汰,他们这类人,活下去的概率很小。 唯一的好日子,就是在科研中心的那几年了。 章韵太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了。 现在因为暗算,让她放弃马上就要到手的一切,那不可能! 说白了,谁的原始资本积累不是拿命拼出来的? 她放弃林府,跑到外面去发展,就能一帆风顺吗?也不能! 既然这样,那就不如搏一搏! 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章韵拟定了几种方案。 要是暗算她的人是冲着林如海去的,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那么搞清楚原因,尽量避免硬碰硬。要真是贾府的手笔,那不如给贾府找点事,让他们自己忙乱起来,也就暂时顾不上她这边了。 她准备找个时间,和林如海谈谈。 秀儿端着一盘子冬枣进来:“用热水淘洗过了,也不冰,姨娘吃几个,补补。” 章韵笑道:“吃几个可不够,我能吃一盘!” 秀儿把碟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笑道:“这两日先少吃点,以后吃多少都行!对了,大公子来了,说是想见您一面。您看您现在,似乎也不是很方便。” 章韵想着,江摄那种修罗场里出来的人,冷心冷肺,没有重要的事,他也不来。 第56章 公子哥找麻烦 “请进来吧,让他在外间坐着喝杯茶。” “是。” 没一会儿江摄就进来了,他在外间隔着门帘向章韵作揖行礼:“问姐姐安。” “客气了,坐吧。” 江摄并不坐,固执的站在门口问:“姐姐,听说你摔了一跤,还好吧?” 章韵笑道:“已经无碍了,不必担心。进书院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江摄恭敬的答:“已经搞定了。这几日随时就能去上学。只是孩子们请先生的事又有了变故,我来请姐姐示下。” 秀儿端了热茶来,笑道:“大公子坐着聊吧,喝杯热茶。我去门口守着。” 说起来,“大公子”的由来实属草率。每次江摄和章故来,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章韵就随便排了个行。 她和章家已经断绝了关系,原主那两个哥她是不认的。 现在的两个兄弟是章韵自己挑的,索性江摄为大,章故为小,作为她自己在这一世的娘家人。 江摄隔着帘子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穿粉色袄子的朦胧身影。 章韵道:“你坐着去吧。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江摄坐到椅子上,喝了口热茶,有些无奈道:“本来孩子们在明德私塾学的好好的,这几日来了个叫水桓的学生,说是新任知府的公子。” “他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孩子们是咱们府里的奴仆,所以闹着要孩子们辞学。” 这种公子哥,不愿意和奴仆一起上学,实属正常。 只是他这姓挺特别。 章韵一下子就想到了北境王水溶。 “这水知府可是京都来的?” 江摄愣了下,道:“是。正是京都来的。” 那八九不离十就是北静王水溶的本家了。 这么大的来头,咱也惹不起,但孩子们的书肯定要读的,不行换一家嘛。 “城里没有其它的私塾?” “有倒是有,只是一听孩子们的身份都不愿意收。明德书院名气大,倒不落俗套,不拘俗礼,是个极好的所在。” 章韵想着,那么小的孩子就给人做奴仆,确实有点残忍。但在这古代,更残忍的事多了去了。 她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值不值,便问:“孩子知道不能去读书,怎么说?” 江摄沉思良久,道:“孩子们倒还好,说大不了不读了,反正已经识字了,后续自己练练字读读书,也够用了。只长平在我跟前念叨了几句……” 章韵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问:“念叨了什么?” “说他要不是奴才就好了!就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上学了。” 章韵冷笑:“他从前也不是奴才啊!可他爹妈卖了他,这也是命不是!” 江摄知道她觉得心寒,便道:“孩子们还小,总能慢慢教的。他平常倒还好,吃的用的也尽都让着几个小的。” 章韵这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心态有问题。 作为奴仆,投入就想要回报,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没有人会送奴仆去读书,她既然送了,那就要做好养孩子的准备。 养孩子,是不能求回报的。一旦有了投入产出的心思,即便有血缘纽带父母,也基本得不到孩子们的爱戴。 章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是,你说的对,是我想左了。” “既然明德私塾好,那咱们就在明德读。那公子哥儿不是说不和奴仆一起读书吗?你今儿拿了身契去衙门消了档,另外,我准备收养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江摄听到她说“咱们”两个字,心里熨帖极了。 他心想,她真的是这世上少有的光风霁月的良善之辈。 半天等不到回答,章韵唤他:“阿摄?” 江摄连忙道:“消档好办,只是收养他们却不容易。你如今收养他们,要办户籍,就必须得林大人也同意签字画押,否则便收养不了。” 唉,还得他同意啊! 章韵心里还真没底。 “那先消档吧。抽空我问问大人。” 江摄看看日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好,那我即刻去办。至于收养的事,姐姐别勉强,犯不上为这事求人,肯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秀儿道:“大公子再等一会子,我已叫小丫头去拿身契了。” 江摄只得又坐下。 章韵便瞎聊:“孟柒和张飞哥俩在干嘛呢?” 江摄听她言语肆意轻松,自己也不由放松下来,笑道:“他们俩前段时间不是回了一次家吗?回来脱了一层皮,整个人都要碎了一样。家里不但不认他们,户籍也早注销了,成了名副其实的黑户。” 他又想到了自己,户籍估计也早注销了。 但看看现在的生活,他又满足起来。 “这也罢了,关键他们带回去的十两银子还被父母兄嫂骗了去。一顿饭都没让吃,就被扫地出门了。俩人没办法,一路乞讨回的扬州。” “穿的跟个叫花子似的,城门都差点进不来。还是我恰好碰到,才把他们捞进来的。” “如今俩人乖的不得了,正寻思怎么弄个户籍呢。” “他们还让我问问您,要不好人做到底,一起给他们解决了。” 解决户籍说难也简单,无非就是多花钱嘛。但他俩过往不简单,帮他们弄户籍,以后万一有麻烦就不好了。 “大公子,这是他们十二个小孩子的身契。” 江摄接过去核对了一番,便道:“姐姐,时候不早了,我这便走了。等有空我再来瞧你。” 章韵心说,咱俩就是互助互利的关系,被你这么一整,还挺温情脉脉的。角色扮演还挺入戏嘛,真的就认起姐姐来了。 想是这么想,嘴里却道:“去吧。你忙你的,不用惦记我。” 等江摄走了,秀儿便道:“咱们大公子真是顶好的一个儿郎,生的又俊俏,做事又靠谱。将来谁嫁他谁享福。” 章韵笑道:“要不我问问,把你嫁过去给我做弟媳妇?” 秀儿顿时红了脸,啐道:“呸,姨娘这话好没意思!好像我想嫁,他就要我似的!” 这倒也是! 那家伙的野心可不小! 但是老实说,秀儿人品模样也不差,就差在身份上。好端端的姑娘,成了奴仆! “我错了!秀儿!以后你要不想嫁人,我养你一辈子。”章韵摇着秀儿的胳膊道。 秀儿红了眼眶:“成了成了!姨娘惯会说这些登徒子一样的话勾搭人心。你再这么着,我要爱上你了!” 林如海从外间进来,笑道:“那可不成,阿韵是我的!” 秀儿跺脚:“好嘛,公婆俩一起欺负人!” 说着跑出去了。 章韵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如海在外间洗了手,换了件衣裳才进来:“抽空回来陪你吃个饭。今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章韵道:“挺好,没有不舒服。郎君回来的正好,我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谢谢大家的喜欢,谢谢大家的小礼物????? ? ?????】 第57章 收养 “何事?”他很自然的趴下,把耳朵贴在章韵肚子上。 章韵随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斟酌道:“前一向我买人的时候,一时心软买了十二个八岁以下的孩子。回到府里一看,也没什么用处,就送他们去学堂读书了。” 林如海喜欢被她抚摸,索性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问:“缺银子?不是都给你管着吗?咱们家也不至于读不起书。” 章韵一听,有点门道了。至少他不反感花钱给不相干的人读书。 她接着道:“不是,读书的银子我自己出。他们的身份被同窗嫌弃了,要逼他们退学。我想收养这些孩子。” 林如海惊道:“收养?十……几个来着?” 章韵一听他的语气,怯怯道:“十……二个!也不多哈!也就一场足球的人数。” “嗯?足球是什么?”林如海已经被她带偏了。 章韵揉揉额角:“呃,这个不重要!你就说行不行嘛。” “会不会太多了?挑两三个收养倒是可以。你想啊,收养了,你就要像养自己亲生孩子那样养他们,娶妻生子嫁人,都是你的责任。” 章韵道:“郎君说的是。养孩子肯定要好好养,该负的责任也要负。目前看来,供他们读书我也供的起。再说,我这不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吗?” 他和孩子们没接触过,也是最典型的世家大族子弟,很难和底层百姓共情。 章韵看感情牌不行,只得利诱。林如海果然一愣,问:“关咱们孩儿什么事?” “林家人丁凋零。咱们府里也就玉儿和他两个,太单薄了些,有点事都没人帮衬。这些孩子人品心性都不错,有几个读书习武也颇出色,以后也能给咱们孩儿做个臂膀。” 林如海见她神态温柔,像发着一层金光,不由心软,下意识道:“那便依你吧。” 章韵眉开眼笑,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亲了亲他的唇,娇笑道:“郎君,你真好!” 一句拍马屁的话被她说的婉转低沉,尾音里都带着几丝欲念。 她还不肯罢休,在他耳边低唤:“郎君……郎君……”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朵上,柔软的小手也四处作乱,他身子一颤:“别闹,乖……”说完已喘的不成样子。 两人胡闹了一会儿,便更觉亲密。 秀儿进来服侍俩人吃中饭,看他俩神态,觉得空气都有些黏腻。 林如海一改食不言的做派,一会儿给章韵夹块排骨,一会儿剥个虾。 秀儿看的笑容满面。 主子和睦,她们做下人的也松快。 他临走道:“既要收养,晚上把人叫过来我见一见,明儿便去办吧,也不好耽误他们上学。” 章韵连忙叫人去给江摄传信,又吩咐厨房加加菜。 等到日落时分,十几个穿着细棉布衣裳,拾掇的清清爽爽的孩子像一串葫芦娃,挨个从马车上跳下来。 四邻见这阵仗,都说:“林家自从贾夫人去世就冷冷清清的,眼看一副要败家的景象。怎么突然弄了这么多孩子来?” 隔壁大娘坐在门口摘菜,顺口道:“听说他家姨娘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估计是给孩子挑小厮和女使吧。” 另一个便啐道:“果然是狐媚子,勾搭的郎君连妻孝都不守!” 老大娘笑道:“活着时不给气受已是不易!谁还指望丈夫守孝?古往今来有几个?” 另一家的主母也凑上来道:“一个妾的孩子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再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这妾也忒猖狂!” 正头娘子们在这方面向来同仇敌忾的。 立马就有人附和:“可不是!” 就见门房恭恭敬敬的把孩子们迎了进去。 章韵才刚摔了一跤,此时不敢大意,宴席就没去。只林如海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会儿天。 他晚上回来倒很高兴:“都是不错的孩子。明儿咱们就去把手续办了?还是我叫人来家里办?” 章韵笑道:“叫人来家里办事于理不合,我们一起去衙门吧,正好我也出去透口气。” 翌日,等林如海去上衙,章韵便让人通知了张飞和孟柒,叫他们今日远远的跟着,要是有可疑人等,直接想办法拖走审问。 果然衙门有人好办事,手续办的很快,十二个孩子都跟林如海姓。 等事办完,整个衙门都沸腾了。 章韵看着一串萝卜头上了马车,心里盘算着给他们置办衣裳鞋袜,又想着收拾屋子给他们住。 心里乐呵,面上也就带了笑:“主君忙吧,我送他们上学去。” 林如海看着三辆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 旁边的同僚推他:“老林,你这折腾的什么劲儿?这么多孩子怎么养?” 林如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家里那个喜欢孩子,只能随她喽。唉,我只能少吃点啦,还能怎么办?” 收养孩子的不是没有,只是一次收养十几个的还是回次见,很快衙门都传遍了。不到晚上,连水知府都知道这桩奇闻了。 章韵把孩子送到私塾门口,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他们个个乖的很,像小猫咪一样,眼睛亮晶晶的,伸着头等她摸。 章韵心里欢喜不已:“去吧。过两日给你们裁春衫。” 孩子们软软糯糯的向她行礼:“恭送母亲。” 章韵脚下一个踉跄,秀儿连忙扶住了。 她满脸不可置信:“我当妈了?” 秀儿笑道:“可不!” “哈哈哈哈!”章韵突然有点绷不住,怎么有种过家家的感觉? 这世界有点荒谬噻。 秀儿也觉得好玩,府里突然就多了十几个小主子,乖乖…… 她刚掀开车帘,就听一声童稚气十足的大吼:“不许进去!你们是奴!没有资格和我们一起读书!” 长安背着手道:“现在不是了!我们如今也是平民!” 长青道:“又不是你家开的,能不能进去要你管!” 其他孩子叽叽喳喳:“就是就是!小胖子真讨厌!” “啊!你们居然敢叫我胖子!小爷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了!打,给我打!” 在小胖子的嘶吼下,七八个仆人一拥而上。 第58章 家父水缸 章韵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就是孩子之间的争斗,不想他们不讲武德,直接指使豪奴动手。 “住手!快住手!” 那些奴才如同虎入羊群,哪里还听的进? 孩子们这几个月虽然跟着张飞孟柒学功夫,但他们才多大?这会儿的课程还停留在扎马步呢!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也就比别的孩子强壮点,反应快一点。 孩子们像小雨点一样四散奔逃。 也有几个孩子瞅准机会就给人来那么一下子,虽然不疼,但是窝火啊。那帮人更气了,不一会儿功夫便拎住了四五个小孩。 小人儿被从领子上提起来,只能徒劳的摇摆着四肢。 小胖子拍手叫好:“揍他们!打他们嘴!” 秀儿已经拉不住章韵了,便只能随着她一起冲。 只见章韵动如脱兔,几个闪身便把自家孩子重新拎了回来。再一个冲刺还给了他们每人两巴掌。 “啪啪!” “啪!” 清脆的耳光声此起彼伏。 “哇!”这下子别说孩子们惊呆了,连对面的奴才也惊呆了。 “哪来的大肚婆啊?怎么挺这个大肚子还如此狂野?” 小胖子听着耳光声虽说害怕,但到底底气足,愣了几瞬大吼:“喂,你谁啊!瞎了你的狗眼!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章韵斜睨他一眼,小屁孩双手叉腰,牛气冲天,很欠揍的样子。 手好痒,真的好想揍他啊,但她忍住了!因为他爹她真的惹不起。 小胖子见章韵不理他,大吼:“知道我爹是谁吗?” 章韵翻个白眼:“李刚?” 小胖子一听嚎啕大哭:“哇哇哇!你为什么要给我爹改姓?我爹叫水纲,不叫李刚。” 水……缸? 那可真是个好名字! 边上的跟班这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连忙上去安慰自家小主子。 小屁孩指着章韵道:“大肚婆,给小爷道歉!” 章韵呲牙:“我真的好想揍你啊!小胖子!还有哦,你娘怀你的时候也是个大肚婆!” 那孩子哭的更惨了,撕心裂肺的。 长安小大人一样作揖:“母亲,您怀着身子呢,回去吧,我们能解决。” 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章韵稀罕的不得了,捏捏他的脸颊。 “真能解决吗?” 长平也道:“母亲放心!” 章韵对水家那几个豪奴道:“这些孩子姓林,巡盐御史林大人,就是他们的父亲,你们可别打错了主意。” 林如海的名头,虽然不能欺负人,但被人明目张胆欺负的状况也不存在,除非他家非常拎不清。 水家虽然是开国勋贵,有王爵,但几代过去,边疆无战事,水家的存在就挺鸡肋了。现在有的不过是皇帝的面子情,真惹恼了林如海,随便挖点料出来,直达天听,也够水家喝一壶了。 水家的奴才听章韵这么说,面面相觑。 他们初来扬州,该打听的自然早打听清楚了。 谁家是豪绅,谁家京都有人,谁家宫里有人,哪些能欺负,哪些不能欺负,他们一本账。 这林家,就属于尽量别得罪的那一类。 眼看自家小主子还在嚎,几个奴才手忙脚乱。 长安摇摇头:“丢人!太丢人了!我三岁就已经布不哭了。” 小胖子哭的打嗝,还不忘问:“真的吗?” 私塾的先生见奇事态差不多平息,这才迎出门,疾言厉色:“都堵在门口做甚?书会背了?大字写了吗?” 多皮的孩子,见到老师总是避猫鼠儿一样,古今同例。 连那小胖子都拍拍屁股跑了。 谁家的七八个奴仆叉手站着,那先生不耐烦:“你们几个,不要在学堂门口,找个地儿待着去,下学再来接人!” 说完眼锋朝章韵扫过去,她连忙讪笑:“我这就走了!” 等坐上车往回走,秀儿还在拍胸脯:“姨娘,你也太吓人了!你知道你自己怀孕几个月了吗?” 章韵闷着头装鹌鹑。 秀儿很气:“你这样多危险啊!别人好歹吃一堑长一智,您呢?我也管不了您,只得和大锤姐姐说道说道了。” “行行行,我再也不敢了!我这不是一看见别人打架就忍不住吗?” 马车突然一阵摇晃,人坐在里面,就跟被摇匀的鸡蛋黄似的。 车夫慌得不得了,眼看对面的马儿就要撞上来,他只得喊:“主子,快跳车!” 章韵撩开车帘就要跳,冲到马车跟前的脱缰马儿被一拳打翻出去,轰然倒地。 乖乖!这力气也太大了吧? 定睛一瞧,立在几步开外的确实是飞。 他真的,不堕张翼德的威名! 章韵准备喊他来问话,结果他装作不认识章韵,抱抱拳,直接走人了。 章韵突然想起来,他如今是自己的暗线,确实不应该暴露在人前。 秀儿扶章韵坐好,跳下车,指着起床嘘嘘跑步而来的年轻男子一顿骂。 噼里啪啦,跟个机关枪一样。这姑娘可能受了她的影响,越来越泼辣了! 俩人刚坐上车,便看到了从内衣铺子里出来的大锤。她身边还跟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子,皮肤微黄,五官倒是很精致。 俩人仪态颇亲密。 章韵笑道:“大锤怎么越来越风流了?居然勾搭小姑娘,小心人家芳心暗许,她又有心无力!” 秀儿笑道:“姨娘千辛万苦把人弄来,怎么自己反而不认得?” 章韵一头雾水。 “姑苏的,从小被拐的那个!” 章韵震惊:“香菱?不对,英莲?” 秀儿笑道:“如今叫安安,在内衣铺子里做女使。她妈和她一起住在铺子后院。大锤姐姐跟我夸过好几次,说是她又聪明又能干。短短一个月,已经升成二两银的女使了。” 章韵笑道:“这就厉害了。据说挺漂亮的姑娘,如今怎么面黄肌瘦的?”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美貌就是催命符,出门行走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姨娘怎么反而不懂这个道理了?” 过了一刻钟,马车从林府侧门赶进去。 早有人放好凳子,旁边的青毡小轿也已备好,平安喜乐四个笑嘻嘻的道:“今儿我们为姨娘抬轿如何?” 章韵看着几个十二三的少年,如今各个养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不由高兴。 “不用,我重着呢,哪用得着你们?” 章平道:“姨娘千万不要拒绝,您没看出来?我们这是争宠呢!” 章喜笑道:“可不!我们兄弟四人再不到您眼前晃晃,您都要忘记我们了!” 秀儿笑道:“姨娘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 几人说说笑笑,把章韵抬到林如海的书房。 章平趁机道:“我这几日在赖家门口蹲点,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第59章 俩泼妇吵架 章韵见他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自己,不由笑着捧场:“你发现了什么?” “赖家两兄弟在为赖姨娘的遗产打架,打的可凶了!赖二的头都被打破了。他盛怒之下口无遮拦,说你半夜到阿姊的房间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赖大脸都青了,威胁说再提这事全家都得死。” 章韵愣了一瞬,有点唏嘘,怪不得原主一听说要归家立即投了湖。 古代女子的娘家,不好回啊! 像桃夭那样身无分文的女人回去,父母兄弟都要唾弃,像赖姨娘这样怀揣巨款的又要被兄弟算计。 赖姨娘走的时候除了五百两的遣散银,还有她这么多年的体己。她以前生过一个哥儿,那时候林如海给她的银钱也不少,主母还有赏赐。 走的时候,屋里除了屏风和大花瓶这些带不走的大件东西,其它的日用摆件全都带走了。 这些合起来,一千两是有的。换算成后世的货币,大概两百万的样子。 只要她死了,这笔钱够一个底层家庭直接提升阶级了,谁能不心动? 赖大半夜进亲姐姐的房间总不会是俩人有骨科情节。 他是半夜进去的,赖姨娘早上就中炭毒死了。那么他进去做什么,其实一目了然。 至于他只是为了吞姐姐的财产害死她,还是替人做事,额外再挣一笔就不得而知了。 赖姨娘死了,死无对证。 她总不会是单纯嫉妒自己能留在林府才害自己吧? 章喜道:“那个赖大肯定知道很多东西,不如找人直接绑了他,打一顿估计就说了。” 章乐反驳:“阿喜哥,你是土匪吗?” 章韵拿手指敲着桌面,半晌后笑道:“你说的不错!是我过于拘泥了。” 章韵在那个世界是最普通的百姓,凡事都要讲证据讲法律讲人权。但这里其实是个丛林世界,弱肉强食,一切都以结果为导向。 章喜跃跃欲试,章韵笑道:“你还小,又没有功夫在身上,别捣乱!我自有安排。” 秀儿笑着赶人:“姨娘该歇会儿了,你们忙去吧。” 等章韵睡了大半个时辰起来,秀儿道:“皮市街送来消息,跟踪您的人抓住了,正在审。估计明儿就有信了。” 章韵拿热毛巾擦擦手,取了半根黄瓜咬着吃:“这家的黄瓜真不错,又脆又清甜。” “一斤半吊钱,您吃的不是黄瓜是银子,还能不好吃?” “这么贵?”章韵震惊了。 “那可不!” 章韵感叹:“突然它就不香了。” “吃吧,这不怀着孩子了么。反正用的主君的钱,不吃白不吃。” 章韵咔嚓咬一口,笑道:“有道理!那我多吃点!” 主仆俩一个给孩子裁衣裳,一个写东西,直到夕阳西下,章韵才停笔。 她编写的初级几何和代数快完稿了,不由十分欣喜。 “今晚是大喜的日子,多加几个菜,我和主君喝一杯。另外,你让大妞领人把东西跨院收拾出来,给孩子们住。” 秀儿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笑道:“东跨院大一点,给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给女孩儿吧,里面有个小花园不错。开春可以扎个秋千给她们玩。” “哎哟哟,我就说这家迟早败光咯!”有人拍着大腿哭嚎着进了书房的门。 章韵和秀儿对视一眼。 秀儿立马起身迎出去:“谢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哭天喊地的怪吓人,我们姨娘还在休息呢!” 谢嬷嬷跳起来,指着秀儿的鼻子骂:“我把你个狗仗人势的小娼妇!连你都敢这么挤兑我老婆子了?就你那主子,她在我跟前还矮半个头呢!” 秀儿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去,骂她可以,骂她家姨娘不行! “您老又闹什么?您高床软枕住着,精米细馔吃着,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们姨娘可从来没有亏待过您!” “哼!她不亏待我,是她人好吗?她是怕我奶儿子找她晦气呢!” 秀儿气死了:“不管为了什么,您就说您有什么不满意?还来闹什么?” 谢嬷嬷啐道:“呸,你个小娼妇!我不满意的多了去了!别打量我不知道!如今她管着家,多少银钱花出去,一分没进来,全成了她自己的私房钱!” 她骂累了,换了个姿势,双手叉着腰:“这还便罢了!如今又撺掇着主君收养了十几个孩子!十几个啊!这光每天的米面油都要吃掉多少去?还供着他们读书!乖乖,这得多大的一笔银钱?她就不心疼?” “她一个妾,玩意儿一样的东西!林家可不是她的林家!这是我奶儿子的家!也是我们玉小姐的家!如今她既然身子不爽利,你去劝劝她,把管家权交出来!我老婆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辛苦替我奶儿子担了这个责任!” 秀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唾沫四溅的老妇。 这位谢嬷嬷刚来府里的时候,挺有腔调的一个人啊,教人规矩也像模像样,怎么才半年就变成这样了? 眼袋都要垂到颧骨了!面相也越来越不好,透着尖酸刻薄和走投无路的惶然狠厉。 谢嬷嬷见秀儿木头一样戳在地上,动手去扒拉她:“你既然不去,那我自己去找她!” 秀儿连忙拦住。 章韵在屋里看话本子,顺耳听几句。 谢嬷嬷继续骂:“呸!这会子开始装王八了!别以为自己肚子里揣着一个就可以恃宠而骄、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们,好戏还在后头呢!她呀,怀的九成是个丫头片子!” 怀的是个女娃吗? 章韵心想,她们这些老太太眼光挺准的,说是个女娃,八成是了。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是她自己的孩子,男娃女娃都行! 如果林如海因为她生的是个女娃就轻贱她们母女,那她可以再和别人生一个嘛,说不定就是个男娃了! 谁叫他们林家命里没有男娃呢?生男生女可不是女人决定的! “等那便宜货生下来,我看她还怎么招摇过市!” “啪” 里间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章韵挑开白色的珍珠门帘,冷笑道:“你生的倒是个带把儿的!可惜了了!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不但气死了他爹,败光了家财,卖了老婆还要卖了儿女!就连你这老货,要不是跑的快,也早被他卖到窑子里去了!” 谢嬷嬷一听这话,气的直翻白眼,挣扎要去打章韵。 “你这娼妇!我撕烂你的嘴!” 章韵继续道:“你这老货给我听清楚了!我章韵的孩子,女儿怎么了?她长大了照样是人中龙凤!他姓林的敢嫌弃我们娘儿俩,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林如海其实来了有一会子了,但一边是奶嬷嬷。一边是小妾。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前贾敏在的时候,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他母亲去的又早,所以他没有处理婆媳矛盾的经验。 今日他才算体会到了同僚们常说的“夹心饼”的滋味。 讷言皱眉,轻声道:“主君,姨娘身子不好,别气狠了!” 章韵听力灵敏,知道林如海在外面,便大吼一声:“林大人,你还不进来等什么?” 第60章 挑拨生嫌隙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一手撩起门帘,脸上堆满笑:“阿韵这是怎么了?和乳娘聊天呢?” 章韵睨着他冷笑。 谢嬷嬷在看到林如海的刹那间泪流满面,一脸的委屈。 “哥儿啊!她咒我早死呢!我一把年纪了,儿子儿子不争气,奶儿子奶儿子靠不住,我还活着干什么呀?” 她拍着大腿,哀哀哭泣。 章韵一脸的问号。 不都是她在骂人么?自己啥时候咒她早死了?撒泼这块儿,还是得看老年人! 林如海其实在外面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此时也不好反驳她,只得劝道:“嬷嬷这是什么话?您吃好住好,没事出去遛遛弯儿。您跟阿韵计较什么呢?她怀着孩子呢!” “你说你耳根子怎么这么软?收养一帮奴仆做儿女!也不怕人笑话?林家世代簪缨,你这不是辱没祖宗吗?再说要养大十几个孩子,这是多大的一笔花销啊!你这点家底是不打算给玉姐儿留了吗?” 世代簪缨,早都过去了! 想是这么想,林如海还是挂上了笑:“家里不缺银子,也不会少了玉儿那一份!秀儿,送嬷嬷回去休息。” 谢嬷嬷这次真急了。 她平常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前院压根不让她来。今儿好不容易甩掉她们。 “既如此,你把我的小孙子也养了吧!我不求别的,就跟那几个孩子一样养着!另外,给我五百两吧,再不还钱,你哥哥的手脚就保不住了!” 林如海惊呆了。 给奶嬷嬷养老勉强说的过去,没见过她一家子都要他养的道理啊! 他问:“我不是上个月才替他还了二百两吗?怎么又有五百两?” 章韵冷笑:“原来为这事儿!那您早说啊!您要客客气气的,我还真说不定就同意了,但现在我不同意!您的孙子,大概率遗传你和他爹的种种劣根性!” 谢嬷嬷哭道:“你看看你的妾!她是个什么东西!” 秀儿拉她往外走。 谢嬷嬷还在哭骂。 章韵冷声道:“嬷嬷再闹就送她出府吧!” 秀儿低声劝解:“嬷嬷快走吧!如今是我们姨娘管家,主君手里也没有银子,连他的私库也在我们姨娘手里。他前儿要买幅画,一百两,我们姨娘还嫌贵呢!您开口就是五百两,真把我们主君当钱庄啊?” 谢嬷嬷犹自骂道:“她花得我就花不得?” “嬷嬷消停些吧。惹恼了她,你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谢嬷嬷显然打算破釜沉舟。 她挣脱秀儿,扑到林如海脚边跪下:“哥儿,嬷嬷求你了!他们父子俩眼看没有活路了!” 林如海看看章韵,再看看跪倒在地的乳母,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拉拉章韵的衣袖:“要不……?” 章韵淡淡道:“家业是主君的,索性都拿回去吧。” 林如海不吭声了。 章韵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可听见了,谢嬷嬷说我这胎怀的是个女娃呢!” 林如海嗨嗨笑:“女娃也挺好,挺好!咱们把她当男娃一样养着,到时候给她招个女婿也行。你别胡思乱想了,别影响孩子。” 听他如此说,章韵有点欣慰。 她也适当做出让步:“这样,让人去接谢嬷嬷的孙子,给她们祖孙赁个小院子。再给一百两的安家费。至于赌债,那是不可能帮他还的!” 谢嬷嬷冷笑:“我好歹奶大了主君,竟连几个下贱的奴仆都不如!能把奴仆当亲儿女养,我的孙子就不行?” 章韵冷笑:“因为他有你这样的祖母,有那样的父亲,我不想沾染他!嬷嬷,劝你见好就收!你拿的黑心钱,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鸡汤你喝了,就清清白白了?” 谢嬷嬷颤颤巍巍指着章韵:“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章韵摸摸鬓角。好烦啊,本来还想小酌两杯呢,全毁了! 林如海和她在一起久了,多少能摸到章韵的一点脾性。她但凡开始摸鬓角,那就是要发飙的前兆。 谢嬷嬷挣扎着吼道:“你以为你和如琢公子的奸情我不知道?小娼妇!你肚里怀的还不定是谁的种呢!” 章韵觉得自己的脑子炸了。 她提起一个花弧,对着谢嬷嬷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几息之后,血兜头冒了出来。 林如海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章韵提起花弧砸下去的时候,他内心的情绪复杂到无法言表。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想不到如此狠辣。 林如海心想,这是要灭口吗? 章韵看到他失魂落魄,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无以名状。 她笑了:“放心,死不了。”又转头对秀儿道:“拖出去给李仙师瞧瞧。” 秀儿答应一声,可是拖不动她,只得去叫外面的讷言。 章韵道:“我说孩子绝对是你的,你信吗?” 林如海嗫喏半天,在章韵失去期待和耐心的时候,他终于说:“我信!” 章韵好烦,扑倒在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我又不是天生就给人作妾的!我爹娘要卖了我,我有什么办法?呜呜呜……” 林如海看着她哭,心里一片空白。 章韵知道,他们俩完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每天都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她倒无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她得为她的孩子着想,她的孩子应该带着期待和爱降生。 章韵抹一把眼泪,扭头就走。 林如海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走出房门,穿过连廊,走出月洞门,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章韵一路疾走,在后花园的花池边恰碰到了林如琢。 他见章韵面色惨白,愣了愣,上前作揖:“小嫂嫂安!我正有事要找族兄呢,不知他在不在书房?” 章韵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小帅哥,快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嬷嬷说我怀的孩子是你的!” “啊?” 林如琢震惊了。 那天她不是用手吗? 这样也能让女人怀孕? 章韵已端好了姿态,点头道:“小公子安,大人在书房呢。” 林如海想想,还是不放心章韵,追到这边正好就碰到他们俩。 第61章 不劝了,想毒就毒吧! 他看着相对而立的俩人,一时间心如死灰,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身子也摇摇欲坠。 要是孩子真的不是自己的,该怎么办? 一个是族弟,一个是他同床共枕的人,都是他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啊! 林如海心乱如麻,眼睛也模糊起来。 结果,他悲情男主的感情还没有酝酿到位,那对“狗”男女已错身而过。 林如琢还冲他冒个傻笑! 林如海心里的石头陡然落下去,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上的活人气又回来了。 他看着清澈中带着点愚蠢的林如琢步履轻快的走到自己身边,躬身作揖:“请族兄安!” 林如海捏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起托,脸上早已带上了温和笑意:“阿琢今日怎么没去书院?找我有事?” 他的手腕被林如海捏的剧痛,想起那山精野怪刚才的话,便知道族兄是恼恨他,所以忍着痛回道:“今日旬假,回来想跟族兄借几本您当年批注过的书,另外有段时间没有和您说话下棋了。” 他说话时林如海一直观察他的神色,竟不似作伪。 林如海心里又轻松几分:“那便走吧!” 俩人并肩而行,都是长身玉立,举止有度,气质温雅的男人。 路上的梅花、桃花,玉兰花仿佛在一瞬间全都开了,灼灼其华。 林如海折一支梅花递给如琢,温声道:“带回去插瓶吧。这府里的花今年开的倒是好,都是阿韵辛苦操持的功劳。” 林如琢垂眸应和。 林如海状似无意的问:“你今年十八了?” “是” “阿兄给你物色一门亲事怎么样?先成家后立业嘛。” 林如琢心说,你去年不是还说先科考再说亲,才能说到家世和品貌更好的姑娘吗?怎么今年又说先成家后立业了? 家长的嘴真是个九连环!解释权归他们所有! 林如琢抠抠额头,腼腆的笑道:“还是等科考后吧?您看我现在白身一个,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媳妇?” 林如海立住脚,两人在一棵白玉兰树下站定,风过处,花蕊翻飞。 他掸去如琢肩头的花瓣,笑道:“这些你无需担心,娶妻置屋置田产的银子阿兄拿。” 他见林如琢要张嘴,立马道:“还是说你已有心悦的姑娘?” 心悦的姑娘吗?林如琢神思恍惚,耳尖慢慢爬上红晕。 “咳!”林如海咳嗽一声。 他才从迷离的思绪里惊醒,忙道:“没……没有……” 林如海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觉得阿韵这样的女子怎么样?” “她很好!”如琢说完了,才惊觉自己答非所问,忙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阿兄喜欢的人自然不会差。” 林如海步步紧逼:“你喜欢她?” 如琢头摇的像拨浪鼓,心里泛起一丝疼。她的日子本来不容易,不能给她添乱了。 他白着脸道:“阿兄,我搬到书院去住,你好好和小嫂嫂过日子,等我考中了功名,再由阿兄做主给我娶妻。” 林如海静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年轻。 他和阿韵相似的年纪,情窦初开的吸引力大概是有的,但更多的,应该也不至于。 林如海拍拍他的肩,笑道:“阿琢能替对方着想,很好!有个男子汉的样儿!走吧,去下两盘。” 林如琢对阿兄愧疚不已,心里暗暗发誓,从此再也不念着她了,一丝一毫都不念了。 章韵横冲直撞,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谢嬷嬷的一百种死法,等她一脚踏进自己的院门,便一叠声喊“大妞”。 大妞正在里间收拾刚晒好的被褥,听见章韵喊自己的名字,还以为幻听呢,出来一瞧,见章韵回来了,忙道:“姨娘,您怎么自己一个人乱跑?秀儿姐姐呢?” 章韵气呼呼的挥挥手:“我的瓶瓶罐罐呢?拿出来拿出来,我要弄个毒药出来毒死她!” “毒死谁?咱们主君还行呀,罪……不致死吧?您看要不,给他弄哑?弄瞎?” 大妞见章韵不接话,又补充:“要不,腿弄断?” 章韵“噗嗤”笑了。 大妞也憨厚的笑了,连忙扶着章韵坐下:“毕竟是您孩儿他爹,您是准备弄左腿还是弄右腿?” 章韵彻底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谁家老实姑娘上来就要断主家的腿啊? 可大妞的眼神真的很清澈啊! 章韵笑够了,捏捏大妞的脸颊:“不错不错,我们大妞是个能干人,决不受男人的鸟气,太过分咱就弄他!” 大妞最喜欢看章韵捣鼓瓶瓶罐罐了,兴高采烈的抱来各种罐子:“不要弄的太毒哈,当心身子,您还怀着小娃娃呢!” 被谢嬷嬷挑起来的邪火竟就这么下去了。 现在弄死她,林如海势必认为自己心虚,急着杀人灭口呢!那就赶出府去吧!为那么一句闲话确实也没到要她命的地步。 “大妞,我饿了。” “不制毒了?”大妞明显有点失望。她又哼哧哼哧的把瓶瓶罐罐搬了进去。 章韵这边刚吃完饭,秀儿和两个婆子就拎着东西回来了。 她见章韵脸色平和,便知道下午生的那场闲气过去了,遂道:“谢嬷嬷没什么大碍,抬回去养着了。” 章韵把核桃仁抛起来,又拿嘴去接,玩了会儿才问:“他干什么呢?咱们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吧?” 秀儿自然知道“他”是谁。 她边收拾东西边道:“都带回来了。主君正跟如琢公子下棋呢!” 嗯?嘛情况?章韵愣住了! 前面不是还在怀疑自己头上青青草原吗? 按正常三角恋的逻辑,不是该决斗一场吗?怎么还跟绯闻男主玩上了?难道自己如此没有魅力?还是说,果真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章韵抑郁了!连忙跳下榻去照镜子,她像只花蝴蝶,在西洋镜前转了又转。臃肿,邋遢,双眼无神,脚上剪了缺口的居家鞋丑爆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每天就是这副鬼样子在林如海面前晃悠的?她今天还悲催的见了谁?见了她的小金鱼如琢公子啊! 呸!没法活了! 伤心和羞恼充斥着整个胸腔,她还没意识的时候,眼泪已经如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章韵鼻子酸酸的,抹一把眼泪,颤颤巍巍走到榻边,欠身一躺,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大妞和秀儿吓坏了,又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大妞拍着章韵的肩,语气坚决的安慰她:“姨娘,我不劝了,你不是想弄死主君吗?那就弄呗!你做药,我去喂他吃,看我不毒死他!” 嗯?这么狂野吗?发生了什么?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秀儿惊呆了! 【对了,小伙伴们,我有个想法哈。宝钗,湘云,王熙凤还有三春贾琏这些,反正红楼梦里的大小人物都行,除了黛玉要按我的想法来写,其他人你们想咋整?可以在章节评论底下留言,我整理出来给大家安排。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开心哈!】 第62章 互相给个台阶 章韵正哭的伤心,听了大妞的话又笑了。 她哭哭笑笑。 大妞和秀儿面面相觑。 大妞嘀咕:“不会是中邪了吧?” 秀儿却有点反应过来了。估计这就是李仙师说的,孕妇情绪不稳定? 她连忙跑去绞了个温热的帕子:“姨娘,来擦把脸,乖啊,咱不哭了!” “要不宝宝受阿娘影响,变成个小哭包怎么办啊!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咱们想办法解决。” 章韵一边擦脸,一边觉得没脸!自己这是怎么了?啊?哭啥?笑啥? 秀儿道:“不就是谢嬷嬷嘛,好办呀!咱把她赶出府,赶出扬州城!照我说,塞马车里弄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掉算了,留点银子,生死由命。” 章韵想想也是。 她一句“奸情”,一句“怀的不定是谁的种”,和拿刀捅人心肺有什么区别? 这也就章韵这种有点主角光环的人能抵挡一二,要是搁普通女人,这两句便足矣毁了她的生活,毁了她孩子的一生,甚至要了她们娘儿俩的性命! 那么自己把她赶远一点去谋生,也不算过分吧? 章韵道:“明儿,明儿就给她赶出去。我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好好好!没问题。明儿我就跟大锤姐姐说,让她找人办!热水好了,我伺候您沐浴?” 章韵点头。 她以前洗澡穿衣服这些从来不要人伺候,她怕自己慢慢变的腐败起来,然后慢慢的被同化,再也看不到底层的求生者。 但她现在肚子大,像个西瓜一样扣在肚皮上,腰都要断了,真的超级容易累。 而且哪哪儿都够不着,就必须得人帮忙洗才行。 章韵被热水一熏,变的昏昏欲睡,一出浴桶便倒在榻上睡了。大妞搬个小兀子,安安坐着给她绞头发。 秀儿利索的铺好床,准备叫醒章韵,让她去床上睡,不想她哼哼唧唧就是不愿意醒。 林如海撩开帘子进来,站在边上看了半天,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心下一软,便道:“下去吧,我抱她过去。” 秀儿有点迟疑。 心说下午才吵过架,这就单方面和好了?靠不靠谱啊!可别趁她家姨娘睡着了欺负人啊!主君不会投毒吧? 瞧瞧,都被大妞带偏了!主君也不像朝妇孺下手的人啊!秀儿自己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躬身应个“是”退下了。 章韵迷迷糊糊间闻到淡淡的墨香。 她知道是林如海抱着自己,就故意往他怀里蹭蹭,继续搂住他的腰睡了,轻声呢喃着“郎君”。 林如海轻柔的摸摸她的脸颊。 章韵一夜起了好几次,口也容易渴,都是林如海给她倒茶递水。 第二日。 她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温和沉静的眸子,不由委屈的瘪嘴,准备背过身去睡。 林如海搂住她:“阿韵,我错啦!” “错哪儿啦?” “不该不信你!不该怀疑孩子的血脉。” 章韵差点猛女落泪,我去!幸亏这真是他的种,要不她良心都痛! 她笑盈盈的望着他:“我接受你的道歉啦!但是谢嬷嬷我得请出去啦,不能再让她待在府里了。” “本来我一个妾,身份就尴尬,她在中间挑三窝四的更难弄。我怕她哪天发疯,我和孩子不安全。” 林如海起身自己穿衣裳,章韵为了说服他,又道:“赌徒是没有人性的!溺爱他们的家人慢慢的也会丢失人性。我不想府里留个隐患。” 他穿戴好,摸摸她的头发:“好!我今日抽空和她聊一聊,能满足的我尽量再满足一次,毕竟奶过我。” 林如海怅然道:“她以前是个极好的人!” 她确实也是被她那混账儿子逼的……放不下,又无力改变已经成型的儿子,只能一步步随他一拼沉沦。 林如海这么听劝,章韵笑了。 下午她正盯着仆人们收拾东西跨院呢,就听秀儿轻声道:“皮市街传来消息,说那俩人就是走投无路的小混混,逃难路过扬州,顺便接了一笔生意。” “目标就是给您弄流产或者直接弄死,其它的一概不知。” 成吧。人家既然使了脏手段,那尾巴自然也是扫干净的。 要说杀了林如海,肯定是权利之争。专门针对她,真的就挺明显的。 章韵心想,不管是不是贾府做的破事,先把他家的水搅浑了再说。 “秀儿,你让张飞孟柒兄弟俩今天来一趟。” “姨娘,他俩五大三粗的目标有点明显啊,又没有身份,叫进来不合适。” “让乔装一下,送东西进来。每天都要来,大概需要一个月。” 秀儿眼睛一亮,笑嘻嘻道:“是。” 收拾了一下午,东西跨院终于收拾好了,两个小孩住一间,还弄了专门的书房和浴室。 被褥是新打的,帐子是清洗干净的旧物。 两个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也清爽舒适。 林家人口少,跨院压根就没住过人,一直闲置着,里面可能比较潮,她又吩咐点了熏笼,一连点一个月再说。 章韵挨个房间转一圈,十分满意。 “下个旬休就叫孩子们搬家。那天记得让裁缝等着,春衫春鞋也要做起来。” 秀儿笑道:“是,记住啦!姨娘现在浑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那请我叫圣母玛利亚吧!” “呸呸呸!这话可不兴说!能称圣母的,那是当今太后!” 好好好! 章韵连忙装可怜:“不敢了不敢了!” 秀儿才放开她的嘴。 章韵又道:“别忘了给大公子和小公子也一起做,布料挑中档价位的,以舒适耐磨为主。钱从我私账里出。” 秀儿问:“那如琢公子呢?” 章韵笑道:“也一起做,选他喜欢的布料和款式。”本来她想说个“走公账”。 但是她蓬勃的良心不允许! 那好歹是她撩过的男人! 虽然现在不用撩了,却也不好把人家一脚踢开,然后再叫险些戴绿帽的人付款吧? 她撩过的男人,是不是就得负责?她挣扎了半天,最后说一句:“以后他的花用也走我私账。” 秀儿笑道:“哟,今儿什么天?竟叫铁公鸡自己拔毛。” 章韵翻个白眼:“你才是铁公鸡!我那是叫用之有道好嘛!” 大妞拿了件披风给章韵披上,附和道:“姨娘说的对!” 秀儿气道:“说好了一起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大妞,你什么时候做舔狗了?”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甚是热闹,章乐来禀报:“姨娘,知府家给您送来了宴请帖子。” 沃特? “谁家的请帖?” 第63章 开通专门的吃瓜线 “扬州水知府的夫人叫人送了请帖来,请您过去赏花呢!”章乐说完递上大红烫金的请帖。 乖乖!不是吧?请她赏花? 她在那些贵妇人眼里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可一清二楚! 别说贵妇人了,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娘子,见了她们这号人,谁不评一句:不过是个玩意儿! 章韵一脸震惊:“知府夫人请我赏花?我没听错吧?” 秀儿翻开帖子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特请林府章姨娘赴宴”。 章韵撇撇嘴,甩甩帕子,来回踱了几圈:“你们说,她请我干啥?难道找我给水家那个小胖子出气?” 秀儿想了想点头:“有可能!毕竟您那天都把小胖子气哭了!人家估计八百年没哭过,被你整破防了,自然要记恨!” “那怎么办?”章韵怂唧唧的哭丧着脸:“这事儿得告诉主君,我进去一会儿就让他赶紧来救我!” 大妞问:“姨娘,您不是说咱们女人要自立自强吗?靠山山倒靠水水绕!” 章韵推了一把大妞澄澈的脑袋:“你傻啊!能借力的时候自然要借力嘛,但在平时要多学本事积蓄力量,随时准备自己上啊!” 秀儿道:“明儿巳时初就要到呢!”她又惊呼,“哎呀,您穿什么?春衫还没做呢!” 大妞道:“我这两日做了件罗兰紫的竖领长衫,还有一只袖子就做完了,我回去收收尾,晚上洗了,赶早儿也就干了。” “好丫头!还得是你!手里功夫一点没落下!” “瞧姐姐说的,我就是落了我,本事也不敢落下!我可是要做咱们小主子管家嬷嬷的人!” 章韵笑道:“我们大妞是有目标感的姑娘!不错不错!” “您别尽夸她,倒也夸夸我呀!每天累死累活的,您也不夸我!” “你现在不是咱们内总管么?能者多劳嘛!下个月给你们提月钱,每人多给一两银子行么?” 两人顿时喜上眉梢。 主仆三人叽叽喳喳的,已经完全无视了章乐。 章乐憋了一会子,道:“秀儿姐姐,有两个送花草的在后花园等您。” 秀儿一听就知道是张飞和孟柒来了。 “成,我知道了。前面花厅里有碟子海棠酥,姨娘专门给你留的,你去吃吧。” “哎,谢谢姨娘,谢谢姐姐!”章乐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屁颠颠走了! 秀儿扶着章韵的胳膊道:“咱们过去吧。不是我说您,您也太惯着他们了!养成了贪嘴的毛病可怎么治!” 章韵脸上笑嘻嘻的,接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在手掌上,然后鼓起腮帮子吹一口气,看着花瓣飘飘摇摇飞出去。 “他们还小呢,都是些不到十五岁的孩子,爱吃爱玩是天性。” 要搁她那个时代,这样大的孩子都在学校上学,各个都是父母的心尖宠,他们却已经辗转被卖几轮了。 既然大家相逢,那就是缘分,她希望尽量弥补他们内心的那些空缺。 她现在又不缺一碟子酥,一块布的。 再说,在章韵看来,进入了她的势力范围,那就是她的人,得护着!她虽是特工,但坚信人和人是有真情在的。 这个时代的主子普遍不把奴才当人,她把他们当人,那他们回报给她的就是赤胆忠心。 她一个女人家,未来要行走江湖,靠的不就是得力的人才和他们的忠心耿耿吗? 秀儿笑道:“姨娘心肠最软不过了。” 章韵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不,这只是我好的一面,我还有阴险残忍的一面,只不过你没有看到而已。” “小心台阶。”秀儿扶章韵上了几个台阶,笑道:“反正姨娘对我们最好了,对别人再厉害都行!哈哈!” 主仆俩人一路慢悠悠走到后花园的暖阁去,章韵走了一身薄汗,秀儿道:“我记得库房有顶青竹小轿,现在乘坐再合适不过,我叫人拿出来收拾收拾,您坐着方便。” 章韵笑道:“也行,备着吧,只是咱们女子一直窝在后院,运动量不够,每天多走走有助于健康。” 秀儿笑了:“姨娘的歪理邪说一箩筐,偏还叫人无法反驳,真真可恨。”她安顿好章韵,对坐在外面台阶上赏花的俩人道,“两位大哥,主子有请。” 张飞和孟柒站起来,掸掸屁股上的土,咧着嘴巴笑:“府里景色真美!” 张飞看看秀儿,下意识的接一句:“人也美!” 秀儿的脸立马就红了,随即拉下脸,一甩帘子进去了。 孟柒捅捅他:“这里可不是军营!把你的荤话收起来!” 张飞挠挠鬓角:“我不是故意的!”心里还在嘀咕,实话也不让人说吗? 俩人进去的时候章韵正在喝果茶,他们二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见过主子!” 章韵笑道:“请起,坐吧!” 二人在下手首的椅子上坐了。 秀儿沏了茶来,只搁在桌子上,并不说话,张飞瑟缩了一下,规规矩矩垂下眼。 章韵笑道:“请用茶!二位这小半年过的怎么样?” 孟柒端起茶喝一口,清香回甘。 他不由感慨,有钱就是好啊!以前他们兄弟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最后得了个什么结局?简直可笑可叹可悲! 张飞道:“不怎么样!闲出鸟来了!” 孟柒忙道:“您别介意,他是个粗人!” 张飞瞪眼:“我是粗人,你不是?咱俩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人!” “噗” 章韵一口茶喷出来,自己差点呛到。 秀儿连忙给她擦拭,还瞪了一眼张飞。 张飞摸摸鼻子,一脸懵懂,孟柒忙道:“您别误会,千万别误会!” 章韵扬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笑道:“我请二位来有个事儿要和二位商量一下。” “您说!您说!您只管吩咐!咱们照办就是了!” “我想弄个车马行这样的东西,负责帮人寄送货物和信件,另外还得有个隐蔽的功能,那就是搜集消息。” 孟柒沉思道:“送信送东西这一项简单,搜集消息这一项却有点难说。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消息?民间私自搜集官员和朝廷的消息风险极大。” 他说着还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章韵笑道:“也没那么严重,天南海北的逸闻趣事八卦都可以。要说朝廷和官员,不用挖人家隐私,大家知道的我知道,大家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一点就行,除非我需要深挖他。” 孟柒一脸严肃:“那倒也不难,只是得拿捏好分寸,还得做的极隐秘,要不很危险,有破家灭族之患。” “看来我找对人了!寄送货物和信件这事就交给张大哥了,搜集消息这件就交给孟大哥了!” 二人连忙起身告罪:“主子对我们有再造之恩,万不敢担您一句大哥!直呼姓名便好!” 章韵摆手:“我不讲究这些虚礼,我对二位大哥如何,二位记在心里便好了。咱们接着说。” “我会再给你们每人派个副手,大致的方案我这几天就给你们。” 俩人又站起来抱拳:“谨遵主子吩咐。” 章韵道:“现在紧要的有一件,需的马上去办。” 第64章 她只是渣,又不是莽! “请您吩咐!”孟柒和张飞异口同声道。 章韵笑道:“麻烦您二位绑个人!” “绑谁?” 章韵挑眉:“城外李家村的赖大,他妹子之前是我们老爷的妾,前几天中炭毒死了。”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了他妹子。我不信他只是为了霸占财产。” 张飞道:“这有何难?抓住一顿王八拳伺候,保准他老老实实交代了!” 章韵捧场:“所以我才找您二位嘛,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准没错。” 张飞乐了,瞧瞧,主家多会说话啊! 孟柒凝神细思:“您是觉得这个赖大有问题?” “对。” 章韵接着把她如何滑倒差点胎儿不保,如何追查到赖姨娘,正要去找赖姨娘时她却中炭毒死掉了等经过,大概跟张孟二人交代了一番。 章韵喝口茶润润唇:“后来我们的人亲耳听到赖二说赖大杀了姐姐。那我怀疑赖姨娘背后还有人。赖大拿银子替背后之人灭口,还可以霸占赖姨娘的遗产,简直一举两得。” 孟柒道:“我明白了。既要问出背后的人,还不能让他们察觉这事是您干的!” 章韵差点鼓掌,对嘛,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畅快! 只是他这么有脑子的人,武力值又高,是怎么被人当黑户卖掉的? “对!所以审问的时候你可以做个角色扮演,把自己当成某个大人物的手下。调查赖姨娘的死,是为了追查她从林如海那里拿到的情报。” 章韵抿口茶,继续道:“你可以问赖大,把情报藏哪儿了。” 孟柒抚掌大笑:“主子高明!这样既洗清了您的嫌隙,还能混淆视听。那赖大为了撇清自己和盐务情报的关系,必然吐露他背后的人。” 张飞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主子高明!” 孟柒瞪他一眼:“说话就说话,你为什么拍主子马屁?” 张飞也瞪眼:“你不也拍了吗?为什么不许我拍?” …… 这两人简直了! 章韵抚着额头道:“你们仔细装扮,别让人下次瞧见你们一眼就认出来。这件事办好了就继续乔装来府里,我们探讨一下我们八卦专线的事。” “是。”俩人行礼离开。 章韵也是真的累了。 到晚间,她把自己明日巳时要去知府家赴宴的事和林如海说了。 林如海也挺诧异。 他摸着自己的美须沉思:“现在的这位是水大人的继室夫人,原配夫人的堂妹。听说对前头夫人留下的公子极为溺爱,平时结交的也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她请你做什么?你得罪她了?” 原来小胖子他妈死了啊! 怪不得她一说“你娘怀你的时候也是个大肚婆”,小胖子就哭的更凶了! 哎呀,明儿要好好跟他道个歉! 章韵懦懦道:“我昨儿把他家小胖子骂哭了……”又赶紧补一句,“谁叫他欺负咱们孩子啊!” 林如海失笑:“你可真厉害!欺负我也就算了,还去欺负小孩子,哈哈。” 章韵挠他咯吱窝:“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林如海被她推倒在床上,看着她肉嘟嘟,带点粉红的脸蛋,心里想,她可真鲜妍,怪不得如琢那样的少年郎喜欢她。 他轻声道:“你也喜欢如琢,对不对?” 章韵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是什么修罗场? 林大人,你一个快奔四的汉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是做大事的人,儿女情长算个毛线啊? 干嘛问出来啊!?咱们糊里糊涂过不好吗? 章韵愣了几息,笑道:“喜欢啊,郎君不喜欢他吗?” 我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 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林如海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答道:“喜欢啊!” 章韵亲亲他的额角:“那不就得了?美好的人和事大家都会喜欢啊!我问你,你喜欢你的夫人贾敏吗?” 林如海瞬间悲伤起来,半晌道:“喜欢啊!她是个极有才情,秉性也极好的女子。” “我也喜欢她,长的好看,宽厚,气质也好,她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原主确实挺喜欢贾敏的。 她走街串巷卖饮子卖小吃的时候,见过太多大婆折磨小妾的例子了。 章韵躺到林如海身边,柔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林如海想到自己这两日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便道:“自是喜欢的!” 章韵笑道:“你看,郎君也可以喜欢两个人呢。” 林如海笑道:“鬼丫头!这能一样吗?她去世了我才喜欢你,可我还活着呢,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丫还上头了是吧? “哼!最开始你可不喜欢我!那我偷偷喜欢一下别人怎么了?” 林如海愣住了,这是能说的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坦诚?不装一下吗? 虽然哪里不对劲,但他竟然感觉有点道理,还无言以对。 林如海“呼”的坐起来,抓着章韵的手问:“那我现在喜欢你了,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章韵默默的在心里翻个白眼。 她只是渣,又不是莽! 这种时候当然要选正确答案啦! “肯定喜欢你啊!你看哈,你有钱,还有官职,还长的玉树临风,对我又好。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一个小屁孩?” 章韵捏捏林如海的脸颊:“郎君你也太没有自信啦!” 这女人果然是个财迷!喜欢他是因为他有钱有官职!可真现实!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年纪轻轻的姑娘啃自己这根老黄瓜,总要图一样吧? 行吧,不管因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就好! 林如海眉眼舒展,捏捏章韵的脸颊:“他也玉树临风呢!” “可他没你有韵味啊!韵味懂不懂?” 林如海开心了。 他拉着章韵重新躺下:“睡吧,明儿我去接你。” 章韵也开心了。 这男人挺好哄啊! 她摸摸他的脸颊,再亲亲他的唇,满足的睡了。 翌日一大早,章韵就被捞起来了。 大妞拉着她试新衣裳,居然很合身,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紧接着秀儿拉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试首饰。大妞火速去熨衣裳,熨完还不忘放在熏笼上熏一熏。 等她穿戴完,太阳已经老高了。 再有两刻钟就到巳时,差不多也能出发了。 秀儿扶着章韵坐上马车,还带了个平常在茶水上的婆子。 那婆子姓顾,以前在大户人家干过。这种宴席常参与,带上她,一来提点规矩,二来她长的膀大腰圆,要是发生全武行,她好歹能挡一挡。 章韵觉得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 她抱着高度的好奇心往水府去了。谁叫她两辈子出身都苦呢?她就没参加过豪门举办的宴会。这次有机会还不得去浪一浪,见识见识? 水知府家住在衙门后衙,属于公房。在后面开了个大门方便出入。 本来这条巷子不算宽,今儿更是堵。 仿佛半个扬州城的高官豪绅都来了! 好不容易排到章韵,管家看了秀儿递上去的帖子,撇嘴冷嗤道:“边上等着去,什么档次啊?就敢往前冲!” 第65章 来啊,掀桌子啊! 他这话仿佛是憋着一口气说的,声音还挺大。 附近的几辆马车闻言哄堂大笑,就连已经进了大门的客人,都在回身看。 秀儿自从到了林府,一直都是管家大丫头,哪受过这鸟气? 她又跟着章韵混。她主子就不是个黏糊人,秀儿也就越发泼辣了。 她把杏眼一瞪,“呸”的一口唾沫唾出去,渣子飘了管事一脸。 “真是好大的奴才!我们姨娘是你们家正经发请柬请来的客人!你这狗奴才却冷言冷语将客人拒之门外,这就是你们水府的待客之道?” 那管事的脸皮抖了抖,一脸凶相,伸手来拉秀儿,口里说:“你嚷嚷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的手刚伸过来,就被顾婆子抽了一痒痒挠。 那管事痛的原地起跳。 章韵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样吗?出门打架带工具? 顾婆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陡然提升! 就这未雨绸缪的性子,适合做大嬷嬷啊!烧什么茶水啊!简直埋没人才! 秀儿提高声量冷笑:“规矩?你也配说规矩?” 她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大声道:“你们的请柬是废纸篓子里的垃圾吗?我家大人虽然品阶不高,但在扬州城也算有头有脸吧?” “你们府里今日的做派,是打算打我们大人的脸吗?还是说,专门给我们姨娘难堪?” “真是好没意思!” “我们姨娘一个孕妇,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值得贵府大张旗鼓把人请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一番的?” 那管事想过去阻止,又怕挨打。 秀儿噼里啪啦一顿骂,嘴跟弹簧似的。 章韵只想给她鼓掌! 好丫头!就该这么干! 比不要脸是吧?来啊! 今日她们如果真的像那管事说的那样,在一边等着,估计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毕竟这种宴席,一般不请妾,除非主母带着妾室赴宴。 那她的老脸也就丢尽了! 明儿她就成了扬州城的笑话! 既然知府家不让她做人,那大家都别做啦!来呀,掀桌子呀! 章韵这时“嘤嘤嘤”哭泣起来。 秀儿心领神会,抱着胳膊站在马车上,指着那管事的鼻子骂:“呸!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家!” “既然嫌我们身份低,这劳什子宴席我们还不乐意参加呢!城外的十里梅林不好看?还是瘦西湖的桃花不好看?叫我们来受这鸟气?” “去请你们主家出来!给我们主子致歉!” 秀儿威风凛凛,掷地有声。 章韵负责假哭。 她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拉着秀儿的裙角:“嘤嘤嘤,秀儿,我们回去吧!” “呜呜呜,人家是知府夫人,弹个手指就能叫咱们身败名裂。知府大人打个哈欠,就能给咱们老爷穿小鞋呢。” 看热闹的人已经将章韵的马车团团围住,水家大门口堵满了人和车马。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车夫大喊:“还能不能行了?再这么堵着要发生踩踏了!” 立马有人接话:“就是啊!你们家也奇怪,无论她什么身份。请柬总是你们府里自己发的吧?” “喂,你脑子进水了吧?她一个小妇人,怎么惹你们家主子不痛快了?要当众给人没脸?” 这下管事也懵了。 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他不过就是按主子的吩咐办事啊! 为什么大家又来抱怨他? 外面正乱着,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妇人带着几个婆子拨开人群,上下打量秀儿几眼,换上一脸假笑:“这位姑娘,求你别闹了!” “给我们夫人一个面子!我们为这次赏花宴劳心劳力,着实不容易。何必因你一己之私坏了大家的兴致呢?” 秀儿杏眼圆睁:“呸!好大一顶帽子!你们家开帽子店的吗?” “大家快来听听这是什么屁话!你们家准备宴席不容易就别准备啊!强出什么风头呢?” “明明是你们家请了客,又当众给人没脸!这会儿倒说是我们坏了大家的兴致!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那管事媳妇也是个利索人,可想不到强中更有强中手! 这姑娘说话都不喘气的吗? 秀儿看她还要说话,立马啐道:“呸!别扯你娘的臊了!要么你把后路清理畅通,我们立马打道回府,要么叫你们主子出来,给我们主子赔礼!” 门口围着这么多人,也不好用强。 让夫人出来给一个妾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么堵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管事媳妇子只能咬咬牙认栽。 她换上尬笑:“这位妹妹,是我们招待不周!都是这腌臜货办事不牢,倒惹得妹妹不痛快了。我代他给你道个歉。你看后面堵着也不好,请你们主子下车吧,咱们快进去。” 章韵哭道:“这位管事真有意思!我受了这番折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这请帖难道是我抢来的?怎么你们倒还委屈上了?” 后面有人喊:“还能不能行了?我们主子要回家吃中饭啦!” 轰隆隆一片哄堂大笑声。 再折腾下去,丢脸的是他们夫人! 那管事媳妇咬咬牙,跪地“砰砰”磕两个头,这才站起来道:“今天多有怠慢,请章姨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跟婢子进去吧。” “姨娘”两个字被她咬的格外重,仿佛“姨娘”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点攻击对章韵毫无作用。 她是被爹娘卖给人作妾的,也是当家主母和爷们主动抬进府的。她何错之有?错的是时代,又不是她! 章韵笑道:“真是个好奴才!你早这样不就早好了?何必拿乔呢?” 秀儿和顾嬷嬷扶着她下了车。 众人这才看见这位“铁头人”的真面貌。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个头,腹部高高隆起,显见得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众人心想,也不容易,被人家这样折辱,不过貌似知府夫人也没讨到好处! 她皮肤白净,圆脸杏眼,峨眉朱唇,笑的时候还有酒窝,是个好看的女子。 章韵随着那管事媳妇子进了府,门口这才动起来。 管事带着章韵主仆几人一路分花佛柳,到了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旁边。 湖边种满了桃花,粉色的桃花如云雾、如朝霞,如幻境。 章韵边走边欣赏,心情超级好。 但她们所过之处,全是窃窃私语声和不怀好意的打量,有人甚至隔老远就踮着脚张望。 有几个妇人甚至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 章韵停下脚步,笑着冲她们招手:“来,过来瞧啊!隔那么老远能看的真切吗?” 第66章 铁头娃永闯天涯 那几个媳妇子被她这样没脸没皮的做派吓了一跳,尴尬了半晌,互相对视一眼。装作没看到她,匆匆换个小径走了。 你看,面对别人的嘀嘀咕咕、叽叽歪歪,只要你大方自信,尴尬的反而就成了别人。 毕竟长舌头背后议论人是非也不是什么好品质对吧? “切!没意思!” 章韵摇着团扇,继续边走边赏花。 那管事媳妇认真的观察章韵,发现她虽是个妾,但身上有种谜一样的自信从容。 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天到访的客人,就她是个妾啊!低人一等的玩意儿,不觉得无地自容吗? 章韵见她看自己,便问:“知府夫人她怎么想的啊?今日这种场合请我来,这不是拉低她宴席的档次吗?你说是不是?” 那管事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磕磕绊绊道:“这……主子自然有主子的意思……” 章韵又笑问:“你们今天有什么新奇的蔬菜瓜果吗?” 嗯?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想吃吃喝喝吗?你难道不应该想想待会儿怎么应付那些贵妇人的刁难吗? 那管事媳妇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章韵嗤笑:“早知道不来了,一点好吃的都没有!” 这话正被带着众位太太逛园子的知府夫人冯氏听到了。 冯氏当即就不高兴了。 她办宴席,还能没有两个拿的出手的菜? “怎么没有好吃的?炙鹿肉、野猪肉,算不算?新鲜的生蚝怎么样?新鲜的王瓜算不算?” 生蚝啊?那可太棒了! 她馋这一口馋了好久! 就见章韵眼睛都亮了,兴奋的问:“可以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她心里一个声音说,你快答应啊,快说“是”啊。 管事媳妇的声音响起:“夫人,这位就是林府那位章姨娘。” 几位贵妇人震惊了一瞬,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吭声,就等着冯夫人发落她。 章韵主仆堵在门口大闹的时候冯夫人就知道了,正恼恨她不给自己脸面。冷不防居然就遇上了,但是她这笑眯眯的样子,也着实让人不好发作。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但是,生蚝从海边运过来那么贵,损耗就超过一半,宴席上一人一只已是一大笔花销。 她还想随便吃,吃个够?真是想的美! 章韵一听她就是今天的主角,连忙屈膝行礼:“妾给冯夫人和几位夫人请安。” 冯夫人看她挺着大肚子努力蹲下去的样子,突然火气也没那么盛了。 她甩甩帕子:“免礼吧。做这样儿给谁看?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啊? 章韵心说,你大张旗鼓请我来,不就是想欺负我吗? 她赶紧直起身子,扶着秀儿的手站稳,还不忘笑嘻嘻的问:“夫人,我能不能随便吃啊?我怀着身孕,什么都馋,尤其是海货。” 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冯夫人头都大了。 这章姨娘一个成年人,看不懂眉眼高低吗?她随便吃,那别人呢?但不答应吧,又好像自己请不起似的。 冯夫人终于咬牙道:“你是孕妇,原该特殊照顾一二。” 章韵咧着嘴笑:“谢夫人!夫人真是又美又飒又贴心,简直完美。” 冯夫人的嘴角已经慢慢的扬起了。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尤其美貌这块儿,是她欠缺的!老爷一被叫走,她就嫉妒那些妾室嫉妒的发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夸她美呢。 冯夫人内心有种隐秘的快乐,但也要维持一下人设。要不她跟神经病一样,请个妾来干嘛? 她冷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章韵笑道:“我也纳闷儿呢!夫人这样的人,哪是我能高攀的起的?所以接到请帖还挺惶恐。要不您明说?” 后面看热闹的几个太太心说,你看你这样,像惶恐的样子吗? 冯夫人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有点头疼。 她冷哼一声:“你为什么欺负我家小子?不但叫他小胖子,还给他骂哭了!这是你一个大人该干的事吗?” “他如今被同窗叫小胖子,饭也不吃了!学也不上了!你说怎么办吧!” 章韵心想,明明是小胖子先霸凌啊!但是吧,小胖子内心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说明他还挺要脸的,是可以抢救的熊孩子。 章韵道:“要不,您说怎么办吧?” “我是骂他了。但那是因为他欺负我们家孩子呀!您说他一个学生,为什么要阻止别的同窗进私塾读书?还指使你们家五六个膀大腰圆的仆从打我家孩子!” “夫人,我们家孩子最小的六岁,最大的也才八岁。你家小子这不是霸凌同窗吗?是不是你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 冯夫人再想不到她敢这么质问自己。 她们所在的地方,也基本站满了人,看似都在赏花,实则竖着耳朵听。 古代没手机没网络,大家普遍是有点无聊的,吃瓜就成了最好的消遣方式。章韵表示理解。 章韵和冯夫人无声的对质着。 冯夫人气恼不已,但沉默也不是法子呀! 她吐出一口气,说:“你当众给我家小公子道歉。” 章韵很爽快:“成,没问题。把他叫来,我现在就给他道歉。明儿我再去趟学堂,当着同窗的面给他道歉。您觉得怎么样?” 冯夫人心说,你总算还知道自己的地位,还算识趣。 她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把公子请来。”又对章韵道,“甚好!” 章韵笑道:“那贵府公子指使豪奴霸凌同窗这事怎么办?我家孩子也有爹有娘呢!” 众人一听她一口一个“我家孩子”,好似真将那几个奴才放在心上了一样! 有个长相富态的妇人道:“哟,我当谁呢?这不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章姨娘吗?你说你为了抢财产,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啊!认几个奴才做儿女,也亏你做的出来!” 章韵道:“您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收养孩子是为了抢财产?” “另外,他们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奴才,不过是被父母卖了换粮食而已。您是运气好,不是您比他们,比我品德高贵!” “嘶!” 众人被她的头铁程度震惊了。 一位知府夫人,一位同知夫人,她竟丝毫不惧怕,小嘴“叭叭”的只管怼。 “蛔虫?你竟敢这么恶心我家夫人!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同知夫人脸色铁青,她的丫鬟自然要为她出气。 章韵冷笑:“真理是越辩越明的,对吧?夫人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说话更要慎重。我是个妾,但妾也是良民啊,您不能随便就给我扣罪行吧?” “我们这样的人,本来活着不容易,夫人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那同知夫人诧异道:“从前我去林家,也没见阿敏说她家有这么厉害的妾呀!” 原来是贾敏的交好!她这是为死去的闺蜜打抱不平吗? 只见她又对着其太太奶奶们道:“你们听听,听听她这张嘴!怪不得林大人被她哄的团团转!咱们都该庆幸,府里的姨娘都是知礼识趣的!” 有人附和:“可不!要是遇上这样的,阿弥陀佛,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一听,又轰隆隆讨论起来。 md! 真的,章韵有种无力感! 这古代的女人真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的地位又高于她,章韵连话都插不进去。 她还是高估自己的战斗力,也低估人家的战斗力了! 七嘴八舌正乱着,就听丫头高声道:“烦请让一让,我家小公子来啦!” 第67章 她一个人孤立了大家 那小胖子在丫鬟的护送下穿过人群,站到了冯夫人身边。 他扬着肉嘟嘟的脸看章韵:“你不是要给我道歉吗?你道吧!” 章韵笑问:“听说你因为同窗给你起绰号吃不下饭,也不敢去学堂读书?” 那小胖子气死了,干嘛当众说这些? 但他有点怕章韵,所以对冯夫人道:“她也没给我道歉啊!叫我来干嘛?” 冯夫人看一眼章韵,给她使眼色。 章韵道:“我不知道你阿娘去世了,所以我为那句‘你娘怀孕时也是个大肚婆道歉’。对不起!” “但你也得为你那天纵奴打人道歉!我是女子,我能知错就改,你一个男子,难道不敢面对你自己所犯的错误吗?” 章韵说完抬手做一个扇巴掌的动作,并且呲牙。 小胖子缩缩脖子,扭着手指说:“那你去学堂,告诉他们我不是小胖子!不是肥猪!” 好嘛,小孩子间玩的还挺大! “成交!”章韵很痛快! 那小胖子看了看章韵,问:“你肚子怎么这么大?” “每一个当娘的,怀小孩的时候肚子都这么大!” 小胖子心想,那他娘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怪辛苦的! 众人原本以为,知府家的蛮横小公子要对这小妾撒一顿泼才肯罢休,不想人家俩人挺平和的达成了和解。 眼看到了中午。 底下人回禀,可以开席了。 冯夫人笑道:“花也赏了,该入席了,大家快请。下午还请了南曲班子来唱戏呢。” 有人笑道:“走走走,听说有炙鹿肉,我倒要尝尝。” 还有人附和:“听说还有生蚝呢,我也见见世面。” 众人被引导着到了花厅,按丫鬟的指引纷纷落座。 章韵知道自己肯定坐末位,所以也不急,和秀儿慢慢走慢慢看。 精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桃花间,为这春光添了几分雅致。 秀儿道:“姨娘既然喜欢,咱们家自己也办个春日宴吧。” “也不必请别人,就咱们家几位小主子和两位舅爷,还有如琢公子。大家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也是喜迎春天的意思。” 章韵乐了:“行,交给你去办。咱们直接吃炙肉,铁架子和佐料放那里,自己动手烤。回头问问大锤,第一批辣椒晒干了吗?我给他们配烤肉料。” 秀儿十六岁,也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这么玩,乐坏了。 章韵主仆三人进花厅的时候,众人基本已经坐好了,只零星几个人还在等座位。 章韵被知府家的丫头引着,一路来到花厅最中间的空地上。 别的桌子都是整整齐齐排下去,竖着排了三排。最中间的空地上只放了一张小桌,孤零零的。 “章姨娘请。” 秀儿左右看看,怒了,这是把她家姨娘当猴子吗? 她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道:“客人都不愿意跟章姨娘坐,我们也是没办法,还请见谅。我们夫人吩咐了,章姨娘这桌生蚝管够。” 厅里突然就安静了,大家的表情或鄙夷或玩味,也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捂着嘴巴笑的。 秀儿气惨了。 章韵拍拍秀儿的手,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 “我觉得这里甚好,视野多开阔啊,我一转头就能看到大家的吃相,有趣极了。” 众人一听,嘴角抽了抽,心里警告自己,待会儿吃饭要文雅。 那丫头见章韵坐了,常舒一口气。 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众人见她悠闲的喝茶吃点心,还不时提溜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大家一眼。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笑盈盈和自己的丫鬟咬耳朵。 众人交头接耳。 有人道:“她可真是脸皮厚,要是我,早羞死了。还哪能这样旁若无人的喝茶说笑?” 另一人道:“所以人人都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也拿捏不住林大人。她一次性收养了十二个孩子,都是奴仆出身,还送他们去读书。这哪家男人能答应?” 菜很快就上好了,章韵面前果然摆了一大盘生蚝。 章韵蘸上芥末醋,两口一个,鲜的掉舌头。 这会儿是她今日最开心的时候。 她专心吃生蚝,间或吃两口秀儿布的青菜和虾。 众人边吃边观察她。 她们发现那位章姨娘吃的很开心,坦坦荡荡的,完全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她。 倒叫好些太太奶奶佩服。 同知夫人对冯夫人道:“这位章姨娘真是个人物!就连你我这个年纪都不能有她这份心态和定力。” 冯夫人道:“起初我听说她一口气收养了十二个孩子,还是奴仆出身,觉得这人荒唐。后来我家小子回来说被人欺负了,一问是她,我觉得这人是个混不吝。” 同知夫人道:“现在对她什么感觉?” 冯夫人掩嘴笑:“居然不讨厌!脸皮是真的厚!” “林府三个姨娘,其中两个被赶回了家,只她留了下来,还怀了孩子。可见这个女人心性手段都了得!只可怜了阿敏,早早去了,福气都被她享了。” 冯夫人一想到自己是续弦,家里的情况刚好起来,堂姐就去了。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是抢人福气的讨厌鬼? 一时间竟和章韵有点同病相怜。 她压压鬓角,笑道:“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章韵吃完一盘,又要了一盘。 秀儿低声道:“您可别吃多了,当心胃不舒服。” “放心,吃完这盘我就不吃了。来,你也尝尝。”她把料汁往生蚝壳里一浇,拿勺子在底部一挖,整个生蚝就下来了。 秀儿就着章韵的手一口吞了,慢慢的品尝,确实鲜甜肥美。 章韵又如法炮制,给顾嬷嬷喂了一个。 席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也算是见识了! 顾嬷嬷虽然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但也不能当众拂了主子的脸面。她第一次吃这东西,觉得味儿还挺好。 主仆三人又吃了一盘才作罢。 看的冯夫人眼皮跳。 她吃就罢了,怎么还给两个奴才吃?这女人没见过好东西吗?脸皮怎么这么厚? 早知道不请她来了! 冯夫人也是一时激愤。 那日那小崽子回来,要死要活的,老爷便当着众人的面对她痛加指责。怪她不关心孩子,叫他被人欺负。 他骂完人就宿到了别处,只留她干生气。 今日听下来,原来是那小崽子仗势欺人被人教训了! 别人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也亲近不得,她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啊。 冯夫人盯着章韵的肚子看。 这时丫头在门口传话:“章姨娘,林大人来接你家去,就在外面等着呢。” 第68章 熊熊八卦之火 章韵一听,您可终于来了! 哦哟,怎么不等我被磋磨死了再来接我呢! 她接过秀儿递来的帕子擦擦嘴角,知府家的丫头立又马递上了热毛巾,章韵接过擦了擦手。 众位奶奶太太就看她慢条斯理的收拾好,才对着主位上的冯夫人福身行个礼,口称:“妾谢夫人款待,有机会我回请您。” 又对着其他人团团一礼,“诸位慢用,要是下次谁家吃海货,能不能叫上我呀?” 然后不等众人回答,她扶着丫鬟的手,笑嘻嘻的走了。 等她出了门,大家才回过神。 这? 她居然还想有下次? 就她这么个吃法,谁家请她才有鬼呢! 几个年轻媳妇互相蛄蛹着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瞧。 就见一个长身玉立,面容俊秀,华服玉冠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桃花树下。 看到章姨娘出去,那男子往前迎了几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睛也直直的盯着那小跑起来的妇人。 “别跑,别跑,小心点。” 他说着话,自己已经小跑着迎上去了。 就见章姨娘扑到他怀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 他含笑拍着她的背:“好,好,我的错,我来迟了。咱们去买首饰去,我给你赔礼,好不好?” 说完他扶着她,两人慢慢往外走了。 不仅几个年轻媳妇子好奇,就连上了岁数的太太们也都挤到门口来看。 这一看了不得! 有几个忍不住直接开骂。 “啧啧,伤风败俗!大庭广众之下往男人身上扑,成何体统?” “果然是狐媚子!你瞧瞧林大人那不值钱的样儿!”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老实的!从前林夫人在的时候,林大人从来都是稳重守礼的人,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轻狂的时候?” “这章姨娘说起来,容貌上也不算十成十的美人,和贾夫人比差远了,怎么就把林大人迷成了这样?” “就是就是!他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 “瞧瞧人家这女人做的,我都羡慕嫉妒!我日日操劳,孝敬公婆,抚育子女,还要管他那些妾和通房丫头的吃喝穿用。他何曾有句好话?何曾接过我一次?” 那妇人越说越伤心!竟哭天抹泪起来,显见得是真伤心了。 众人一时间也都唏嘘不已。 县丞家的媳妇感叹:“我洗手给他家做妾吧!”被她婆婆瞪了一眼,她立马缩了缩脖子。 那几个最先起身去看的年轻媳妇面面相觑,口里苦涩异常。 一个说:“下次我请客喊她,能吃怎么了?是个妾怎么了?瞧瞧人家这女人做的!都是一样的年纪,我又不比她长得差,凭什么她有男人疼我没有?” 她夫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布商申家。 另一个江都县主簿家的太太道:“我也请她!学个一招半式的,也够我受用了。” 几人说完哈哈大笑。 厅里一时言笑晏晏。 冯夫人想着,我今天人也丢了,生蚝也赔了,总不能白吃这个亏吧?赶明儿再请她,私底下聊聊她怎么勾引男人怎么御夫的。 打定主意后她自己也笑了。 总算这顿饭没白请!这个狐狸一样的妾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有几个好事的媳妇子饭也不吃了,戏也不听了,相约去买首饰。 “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东街的珍宝斋?再或者西街的姝颜汇?” “差不多,也就这两家的首饰精巧一些。” “我没记错的话林家在东街吧?那肯定就去珍宝斋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家门口的逛腻了,换个口味呢?”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犯了难。 申家媳妇道:“这样,咱们分开行动,我们俩去西街,你们俩去东街。见到他们了,仔细观察,咱们下次见面详聊。” “好。就这么定了。赶紧走吧。” 几人匆匆和冯夫人告了别。 众人知道她们干什么去了,心里也想去看看,但不又好拂了冯夫人的面子。人家宴客,她们提前走算怎么回事? 冯夫人笑道:“行了,我也好奇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大家安心看戏,改明儿咱们再聚,叫她们来给咱们讲讲不就完了?” 众人这才笑道:“说的好像咱们都是八婆一样。” 厅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只有同知夫人心里恹恹的,果然人走茶凉。阿敏才死大半年,她的一切就都不属于她了。 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她想了想,回家赶紧写封信送到京里去。这妾怕是要鸠占鹊巢了! 章韵吃撑了,靠在林如海怀里打瞌睡。 林如海笑道:“去西街那家姝颜汇看看?他家的首饰精巧。” “好。今儿郎君可要大出血了。” “家里钱不都你管着吗?我还怕花这点银子?” 章韵笑道:“你不吐口,我哪敢乱花?” 她嘟着嘴,眼波流转,他喉头一紧,一手扶住她的脖颈,唇已压了上去。 “郎君……” 她呢喃一声,林如海热血沸腾,他扯开她的领子,整个头都埋了下去。 章韵娇喘不已。 两人在车里胡闹,秀儿羞得俏脸通红。 冯嬷嬷倒是老神在在,拍拍秀儿的胳膊,低声道:“这算什么?从前我那家主人,车里直接干起来,“啪啪”声车轮声都掩不住。 秀儿捂住脸:“您老人家别说了。” 冯嬷嬷压着唇角笑了。 她被放置在两个锦垫上,腿直直伸出去,双手撑在后面。 他玉冠轻颓。 正得劲的时候,车夫道:“大人,到了。” 等了老半天,不见有人回话。 冯嬷嬷使个眼色,和秀儿车夫三人离远了一点,将马车护在中间。 车里的靡靡之音险些压不住,好在没什么人,只远远停着几辆马车,不前进也不后退,不知道在干什么。 打宴会上跟来凑热闹几人见林家的马车停下不走了,仆人也都散到了周围。 三个妇人此时都坐在申家的马车里,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们下车。 一个问:“他们干什么呢?怎么不走了?” 另一个揭开车帘看了看,挤眉弄眼道:“可能正在干呢!” 另一个懵懵懂懂的问:“什么?” 申家奶奶惊呆了:“你……你的意思是?他们在马车里就……” 那懂行的妇人道:“要是干别的,能叫仆人躲那么远?” 那懵懂妇人此时也懂了:“这……这也太……太不像话了!” 申家奶奶又挑起车帘看了看,捂着脸道:“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弄的?” 三个妇人互相捶打着,笑的气都上不来。 等云消雨歇,落英缤纷。 她羞愤欲死。 他这才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笑问:“好吗?” 章韵把头埋在靠垫下不说话,只身子还在轻颤。 半晌道:“你是故意的!首饰买不成了!” 林如海擦了擦手脸:“挑个好天气,咱们再出来买就是了。好阿韵,起来吧,别捂着了。” 他撩开帘子道:“回家吧。” 那几个妇人打闹了一会子,就见林府的马车出了巷子,往东去了,显然是回家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买了?” 申家奶奶笑道:“憨货!都那样了,还能见人吗?” “那咱们怎么办?继续逛还是回家吗?这也太早了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申家奶奶道:“走,再回去参加宴席去。” 另一个妇人挤眉弄眼的笑:“对,戏还没听呢!你猜咱们这出戏好还是南区班子的好?” 第69章 意外的出圈方式 水家的门房纳闷,这几家奶奶太太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三个媳妇子一进门,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赶忙将人迎到了戏台前。 她心里好奇,便亲自去招呼。 三个妇人慌的什么似的,她们这样的身份,能得知府夫人礼遇,真是天大的喜事。 但凡搭上一丁半点的关系,以后家里的前途可不就有了吗?就是跟在后面捡人家不要的,也比别人快不是? 三人争先恐后把今日的见闻添油加醋说一番,什么车摇马晃,什么呻吟声惊起了鸟雀。 说的就像她们在现场观摩一样活色生香。 这下子众人戏也不看了,围到一起听这桃色见闻。 直唬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太拍着胸口道:“要死!要死!” 扬州本地的奶奶太太们都感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混闹的林大人!以前多端正的温润君子啊!” 有人就笑道:“他在屋里怎么样,咱们怎么知道?” 又有人道:“这样的妾就该打死了事!” 同知夫人听不下去了,甩了脸子直接走了。 写信要紧!写信要紧!这样的妖孽放在林大人身边怎么了得?给玉儿的那点财产早晚被她哄骗光了。 她想着,自己这边和贾府搞好关系,她丈夫的升迁也有个盼头。 其他人倒没发现同知夫人走了,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 “你说单论容貌,咱们这些人里比上她的也不少,对吧?怎么她就那么招男人喜欢呢?” “啧啧,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怕……” “说起来,林家就她一个妾哈?听说林大人也从不去烟花之地。她这日子竟过的比正头娘子还舒坦!” 通判家的娘子冷笑一声:“冯姐姐,明儿叫知府大人给林大人送个漂亮丫头去。你看怎么样?我回去就专门物色一下,咱们这儿是出瘦马的地方,还缺颜色好的丫头?” 众人听了这话,有幸灾乐祸的,有等着看热闹的,也有皱眉不语的。 冯夫人愣了一下:“我最讨厌人家给我们老爷塞姑娘。我再不做令自己讨厌的事。要塞叫你家大人塞去,我们只管瞧乐子就是了。” 众人又说笑一回,看了两场戏才回去。 章韵一回家就洗澡睡觉,哪里知道自己竟以这样的方式出圈了! 秀儿打定主意办一场春日宴。 正好五日后就是学堂旬休日,她提前让章乐到皮市街通知孩子们,休假那天晚上就搬家。 她这里则在采买肉食蔬菜,准备干果、点心、蘸料和烤架。 章韵由着秀儿折腾,她自己则把手里的《初级几何和代数》的最后几章写完,又仔细校验了一番。 忙忙碌碌中就过了五日,章韵派两辆马车,把孩子们和他们的衣服日用品都拉了回来。 十二个孩子,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分配房间又闹的不可开交。 府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竟一下子有了活气。 晚间吃饭的时候,孩子按大小,规规矩矩落了坐,等林如海和章韵动了筷子才开吃。 章韵发现孩子们的坐姿都不好,腰板挺不直,有的吃饭吧唧嘴,有的吃的急,有的吸溜的唏哩呼噜的,像头小猪。 林如海和章韵对视一眼,差点笑出了声。 改正肯定是要改的,但第一顿饭,也没必要弄得过于严肃。 等吃完了饭,孩子们排队洗了手,这才又换到了隔壁的暖阁。 章韵喜欢暖炕,就按着北方的样式做了一个,烧了两个月才干透。 现在炕还烧着,虽已到二月,但早晚的天还是又潮又冷。暖炕就很舒服。 章韵招呼孩子们在炕上坐了,大家一起聊聊天。 虽然章韵笑眯眯的,林如海也是温和的气质,但孩子们还是很紧张。 章韵笑道:“我们是半路上才成的父母和儿女,也是缘分一场。我是第一次做母亲,你们父亲虽然有一个女儿,但他忙,孩子也不是他带大的。所以我希望我们互相成长,互相担待。” 孩子们乖乖巧巧的答:“是。阿娘。” 章韵摸了摸卷柏枯黄的头发,笑道:“以后你们就住家里了。早上让李叔和王叔送你们上学,晚上再接回来。” “是。阿娘。” 十几个小萝卜头,看久了眼晕。 章韵心说,幸亏自己现在赚的还行,要不真养不起这帮孩子。 林如海捧着一本书看,间或看看孩子们和章韵,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章韵道:“你们兄弟姐妹人多,我和你父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咱们要提前立规矩。” “第一条,家里会有人收拾院落卫生。但床铺必须自己叠,过了八岁就要自己打扫房间卫生。我希望你们知道自己的来处,将来能为同样处于疾苦的人做点什么。” “第二条,咱们家不缺买书童的银子,按说,咱们这样的家庭,每人配个书童也是应该的。” “但你们要知道,你们最初是我买回来的。如果你们的小书童知道了你们从前的身份,他们会不会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既而生出别的想头?所以,你们在十二岁之前不买书童。” “第三,兄弟姐妹之间要相互礼让友爱,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打一架,但不许背后使绊子出阴招。” 孩子们又齐声道:“是,阿娘。孩儿记住了。” 章韵被一声声的“阿娘”叫迷糊了。 她笑问林如海:“孩他爹,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如海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我目前没有,在家里咱们都得听你们阿娘的。” 孩子们笑了。 看了看时钟,也不早了,就让大妞和秀儿送孩子们回去。 章韵靠到林如海身边,见他在看一本游记。 她试探着问:“郎君,我能转正了吗?” 转正? 林如海问:“什么?” 章韵今天在宴席上受了刺激,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就因为她是妾就要被排挤被贬低。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由妾抬妻这事儿不急,等林如海要噶的时候提出来,保准他能答应。 但现在吧,她有点按捺不住了。 私心里,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出身时就有个正常的身份。不至于以后人家攻讦他的时候说“尔乃小妇所生”。 章韵鼓起勇气,低垂着眉目道:“我能……能作郎君的妻吗?我不想作妾了!” 林如海见她粉颈微垂,泫然欲泣,有种破碎感,不由放下书,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 章韵很欣慰,他脸上并没有厌弃之色。 林如海吻了吻她的唇,眼里全是笑意。 章韵内心狂喜,难道有戏? 他抚着她的背道,轻笑道:“本来想作为你二十岁的生辰礼,既然今天你问了,那只能拿给你喽。” 章韵着实震惊。 “你……什么意思?” 第70章 两难的抉择 林如海喊来讷言,叫他去书房多宝阁的最上面靠右侧,取个盒子来。 讷言走了,林如海又拿起书去看了。 章韵有点猜不透,急得抓耳挠腮。 她刚问了什么? 她刚问他,能不能作他的妻。 他却叫讷言去拿盒子。不会是又搞了私房钱,拿来糊弄自己吧? 他吃定她爱钱,所以打算拿银子打发她吗? 林如海偷偷瞄她,可把小姑娘急坏了,不由失笑。 讷言速度倒是快,林如海接过来,当着章韵的面打开。 红绳系着两张纸。 章韵颤颤巍巍的打开,“婚书”二字明晃晃的挂在上面。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林海 章韵———— 章韵看完,心里五味杂陈。 她对他,最初只是当他是个工具人。 慢慢相处下来,他温情大方。 她对林如海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很少,就那么一点点。 前世的经历让她不相信男人,不敢相信任何男人! 因为他们好的时候是真心的,为了利益搞你的时候也是真心的,绝对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鬣狗是什么样的,他们就是什么样的! 别的不说,谁身边没有几起鱼死网破的恋情和婚姻? 但这一刻,章韵有点想哭。 他把私房钱给自己了,把府里的财政大权给自己了。 现在,他不惧世俗眼光,抬妾为妻,把妻的位置也给自己了。 她没要,他就打算给了,这才是弥足珍贵的地方。 她该知足。 林如海对她,或许开始有算计,有防备,但现在,他对她敞开心扉。 不知不觉中,章韵泪眼迷蒙。 林如海拍拍她的背,笑道:“你哭什么?” “我感动呀!” 林如海笑了:“你会感动,我很高兴,阿韵。” 章韵这下满足了。 她扑到林如海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静静的窝着。 过了会儿,看章韵心绪平复下来,林如海笑道:“大操大办可能不合适,毕竟要顾及国公府那头。摆几桌酒吧,同僚朋友们请一请,也是咱们夫妻的见证。” 他摸摸她的头发:“对不住,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章韵理解他的难处,他已在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了,比她预期的好很多,便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那你挑个日子?” 章韵摸摸隆起的大肚子:“好,挑最近的日子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便去找李仙师合八字。 李仙师住在书房左侧的跨院里,此时醉的不省人事,只有个小药童忙里忙外的收拾。 林如海问小药童:“仙师什么时候醒来?” 小孩子回:“我不知道,师傅他就没醒过。” “怎么喝的这么凶?” “听说他的初恋情人去世了。” …… 林如海竟有点无言以对。 好吧,修道之人也可以有个初恋情人对吧! 林如海没法子,只得去上衙。 他都走到大门口了,章韵追出去喊:“郎君,早点回来,我们今日办春日宴呢。” 林如海回身,看着她微笑,挥挥手。 她的脸慢慢的和阿敏重叠起来。 阿敏从前也这样送他上过衙。 林如海的心一瞬间钝痛起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刚爬上马鞍,便吐出了一口黑血,身子晃了晃,终究支撑着没有掉下去。 讷言大惊:“大人!” 林如海拿手背擦一下嘴,冲他摇摇头,打马往前走。 章韵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 她知道他手里有两份证据,足以把高高在上的那二位拉下来。 她看东西记东西都很快,他的那些证据就放在案头。别人以为是五线谱,她却知道那是什么! 整整十年,每年将近两百万两的盐税进了他二人的腰包。偏偏一个是皇帝的心头好,一个装作不问俗事,念佛理禅。 林如海的难处在于,最终胜利者极大概率就在这二位之间产生。 把证据交给皇帝,未来他得死,累及儿女。 不把证据交给皇帝,现在就得死。 章韵推测,原着里林如海应该是把证据交给皇帝了。 所以皇帝对林如海便有几分君臣相得的真心,黛玉养在贾府时,皇帝对他们府里的混账事睁一只闭一只眼。 等林如海的独女死在贾府。贾府便如大厦将倾,呼啦啦倒了。 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里给贾府平了反,但皇帝已发落的案子,翻案的几率太小了。 章韵看着林如海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背影出神。 他身体已经这么不好了么?按原着的时间线,他还能活个四五年呢! 近些日子除了晚上咳嗽的厉害,精神看着挺好啊! 章韵浑浑噩噩的回去,看着裁缝给孩子们量了尺寸,又叫孩子们自己选布料。 本来每人两套春衫,两双鞋。 孩子们觉得鞋子一双就行,脚长的快,多一双浪费了。 章韵挺欣慰,笑道:“两双吧,你们穿着小了,就洗干净,送给街上的乞儿或者育婴堂的孩子们都行。也不算浪费。” 孩子们欢欢喜喜的选了布料便和秀儿一起去弄宴席了。 大妞付了定金,送裁缝出二门,回来便道:“送花草的来了,在后院等秀儿姐姐。” 一提这茬,章韵便想起来委托张飞和孟柒做的事。 她道:“你秀儿姐姐忙呢,你也去帮忙,眼看就要中午了。我去看看。” 大妞皱眉:“您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跟您去吧!” 章韵有点犹豫,他俩以后有隐晦的用处,见过的人越少越好。 大妞轻声道:“姨娘,我知道他们来找您的。您放心,我不会比秀儿姐姐差。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泄露您这里的半点机密出去。” 她眼光灼灼,好像生怕自己不信她。 章韵拍拍她的手:“没有不信你,只是怕你以后有危险。” 大妞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不怕!” 主仆俩人到的时候,张孟二人正坐在阁子里吃茶。 他们见了章韵还是很规矩的单膝跪地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章韵笑道:“两位大哥请起,事情办的怎么样?” 大妞很自觉的在门口的台阶上守着。 张飞道:“打一顿就招了,说是京里的赖嬷嬷叫他这么干的,给了二百两银子。赖嬷嬷是他堂祖母。” 赖嬷嬷?她的儿子好像叫赖大,是贾府的大管事?她的孙子好像叫赖尚荣,后来在贾府的帮助下做了知县? 章韵早该想到,他们是同一个“赖”的。 只是这赖嬷嬷是世仆,她家早在外面置田买屋,去了贾府也是座上宾,贾琏和凤姐等人都要礼让三分。 她在外面也是老太太的享受,扯到这些事里做什么?总不会是贾府指使的吧? 章韵问:“还有其它的吗?” 孟柒道:“还真有!据赖大说,她姐姐曾经见过四王,并且芳心暗许,后来做陪嫁丫头给林家做了妾,但她的遗物里有一样燮纹玉佩,倒像是皇室之物。” 啊?这么劲爆吗? 赖姨娘的表现,章韵一直以为她爱林如海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没想到人家看上的居然是龙子龙孙,这就有意思了。 “玉佩呢?” 孟柒道:“赖姨娘死的那天晚上不见了。” 章韵问:“你装作大人物的下属,赖大什么反应?” 孟柒摸摸鼻子,欲言又止。 张飞看不过去:“直娘贼!磨磨唧唧干甚?那狗东西感叹他姐姐玩的还挺花!早知道该为她赎身,送去宫里的。” …… 真他么是个好兄弟啊! “看来他信了,那就罢了。明儿开始,咱们的吃瓜线要准备起来。张大哥脸上的疤痕太明显,不适合做情报收集,就单独负责车马驿的事吧。” “啊?” 张飞摸摸脑袋:“我能行吗?” 章韵笑道:“反正孟大哥能单独做好吃瓜线,你能不能做好车马驿我就不知道了。” 张飞一听,这还了得! 这不是在说他不如姓孟的吗? 那怎么可能!他们卖身赎身的银子都一样,他凭什么不如姓孟的?哼! “您擎好儿吧!” 孟柒睨他一眼:“你这么得意做什么?好像已经赢过我了似的!” “嗨,反正咱老张也不会比你差!” “搞的我老孟就会比你差一样!” …… 真是谢谢苍天!配这么两个二哈来! 这边俩人还在斗嘴,大妞道:“姨娘,阿福姐姐回来了,让我把这个给您!” 第71章 美满 章韵接过秀儿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两张户籍。 章韵看了看,是凉州府的。 她把东西递给他们,笑道:“瞧瞧,你们的新户籍。” 户籍? 张孟二人乐坏了。 孟柒反应快,率先接了过去。 果然上面拓着官府的朱红印章。 凉州府大珠山老庄人,一个叫李飞,一个叫王孟。 孟柒拿了“王孟”的那张,把另一张递给了张飞。 张飞看了半天,勉强认得上面的几个字,还是这几个月跟着孩子们学的,知道自己如今叫李飞。 他呲牙乐呵:“嗨,我奶姓李,她活着时最疼我了。如今我跟她姓,很好!谢主子这么用心。主子但有吩咐,我老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章韵心说,我压根不知道你奶姓李啊! 孟柒双眼微红,愣了半晌对章韵道:“我给主子磕一个!是您让我孟柒重新光明正大的活在了这个世上。以后但凡我有的,主子随要我随给!” 说完当真就“嘭嘭”磕头。 张飞也跟着磕。 唬了章韵一跳,她连忙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章韵道:“你们虽是南边人,但听口音,竟是西北多一点。我就帮你们弄了个西北的户籍,为了稳妥,等这边事情弄顺了,你们回到户籍所在地生活几个月,免得哪天穿了帮。” “是!主子想的周到。” “你们回去歇着吧,今儿我有事,明儿你们再进来。” 大妞送走了张孟二位,扶着章韵往花园的桃林走。 孩子们又跑又笑,仆从们也乐呵呵的,桃花灼灼,暖阳高照。 几个眼尖的孩子见章韵来了,乐呵呵的跑到她身边站定,争先恐后叫“阿娘”。 奶呼呼的声音,萌的人心都化了。 孩子们衣食不缺,养了几个月之后面色明显红润白皙了起来。 又穿着簇新的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看着竟也粉雕玉琢。 章韵拿帕子给就近的长泰擦擦汗,笑道:“喝点蜂蜜水再玩,瞧这热的一头一脸的汗。” 秀儿喊道:“快过来吧,柠檬蜜水来啦!” 孩子呼啦一下又跑了。 章韵笑眯眯的找个躺椅坐了。 秀儿端着一杯柠檬蜜水道:“喝口?” 章韵接过来喝一口,问:“几位爷都请了吗?” “昨儿就差阿乐去请了。大公子和小公子说一定到,如琢公子说可能有事来不了。” 章韵想想便知道,林如琢这是避着自己和林如海。 她摸摸鼻子,心想,自己如今也成渣女了。e=(′o`*)))唉! 微风习习,暖阳当空,章韵躺在花树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挺长的梦,梦到小时候的自己,不停的在翻垃圾桶,好像在执着的寻找一样东西。 她脚上穿着两只不一样的大鞋子,走一步“呲哒”响一下,扇的脚后跟疼。 最后她终于在垃圾桶里翻到了一个起霉点的馒头,满心的欢喜。 章韵心想,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找馒头! 她是被烤肉的香味儿唤醒的。 江摄和章故带着孩子们正在烤肉。 大锤今日也来了。她如今看起来越发有精神了,好像给她一支军队,她就能做将军一样,整个人都发着光。 章韵心想,真好啊! 她被困住了,但她可以送其他女孩子出去,去为她们自己,为更多的女人博一条生路。 路这么长,这么崎岖,总要有人牺牲些什么,再换取一些什么。 她穿来前是做特工的,在普通人的认知里,特工无所不能。 但其实不是啊,他们的第一信条就是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不暴露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前一世的章韵从小颠沛流离,亲缘浅薄;长大点又为了生存殊死搏斗;工作后的章韵不仅要面对繁重的科研压力,还得战战兢兢应付来自蛙岛情报方的压力。 她太忙太累了。 现在的家庭生活对章韵来说其实很好。 有钱,有大宅子,有个颜值高地位不差、脾气稳定能给情绪价值的男人。 她还和优秀的基因所有者怀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宝宝。她还收养了这么多可爱的孩子。她还有事业,有可靠的仆从和伙伴。 她不强求男人的爱,就没有贪和痴。 对章韵来说,现在最差的是社会大环境。而社会大环境非一朝一夕,非她一个人所能改变。 她希望从培养人才,培养盟友开始。而做这些的基础就是手里有钱。 大锤看章韵醒来,端了一盘子烤羊肉过来,笑道:“是不是被馋醒啦?这是给你的。” 章韵是真馋烤肉了,撒上辣椒粉和孜然,谁懂! 大锤在她身边席地而坐:“那个谢嬷嬷被我扔到八百两外的城门口了,放心,她回不来扬州了。” 章韵一愣,差点忘了这么个人!秀儿大锤几个办事效率还挺高。 大锤继续道:“咱们的内衣坊在主要的城池都已开遍了。在当地也开了作坊,有老师傅负责教裁剪刺绣。有几个姑娘设计的内衣很受欢迎。” 真是好消息啊,章韵胃口大开。 “盈利怎么样?” 大锤笑道:“我们目前有五十二家铺面,中高低一起走,一年纯盈利能有三万两银子。” 章韵拎起铁签,喂一块烤肉给大锤。 秀儿看到了,“哼”一声,放下正在烤的肉跑过来,嚷嚷:“姨娘,也喂我!不能大锤姐姐一来,你心里眼里只有她!” 章韵失笑,怎么还争宠呢! 她也喂一块给秀儿,秀儿得意的瞟着大锤。大锤推一把她的脑袋:“死丫头!好讨厌啊!” 几个孩子哈哈大笑,还问:“秀儿姐姐,阿娘喂的肉更好吃吗?” 秀儿答:“对啊!” 小孩子们扔下手里的烤肉,一个个跑过来让章韵喂。 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将章韵围在中间,热闹的不得了。 林如琢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他本来想好不来的,只是一直坐立难安,实在难熬,还是没忍住来了。 大妞连忙招呼:“公子,快来吃烤肉。” 孩子们也发现新来了个年轻俊俏的大哥哥,一个个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 章韵笑道:“他是小叔叔。你们父亲的族弟。” 孩子们一声声的“小叔叔好”让林如琢有点头晕。 大妞看他手足无措,笑道:“姨娘和主君收养的孩子。” 收养的孩子吗?看来她真的喜欢孩子,怪不得当初一直想和自己生孩子。 他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心想,很辛苦吧,又想,要是孩子是自己的就好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思绪,向章韵拱手:“小嫂嫂安。” 章韵笑道:“小公子安。” 阿福从小径探出身子,笑的像朵向日葵,挥手喊道:“姨娘,我回来啦,看我带了谁来!” 第72章 春日宴 秀儿骂道:“小蹄子!还不快来!我看你是玩野了!好不容易回趟府,一转头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又对章韵道,“姨娘,你好歹整治她一番,要不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阿福吐吐舌头:“秀儿姐姐越发厉害了!” 章韵看阿福出去几个月,人黑了壮了,精神却极好,不由笑道:“那可不,咱们内总管呢!你带了谁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罚你去为大家烤肉了!” 阿福招了招手,小径那头出来个姑娘。 她皮肤白皙,杏眼桃腮,朱唇乌眉,额间一颗朱砂痣,妖冶异常。 章韵一看就知道她是英莲,也是香菱,更是如今的甄安安。 她上前朝章韵行礼:“甄安安见过主子。” 章韵起身去拉她的手,笑道:“真是个齐全姑娘,又水灵又能干。听大锤说,你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店里的接货卸货招待都是你盯着?” 香菱笑道:“大锤姐姐过奖了,都是她和阿福姐姐细心栽培的功劳。” “不错不错,是个好姑娘。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困难?” “没有,我一个月拿五两薪水呢,年节还有奖励。” 章韵笑道:“你娘可好?” “好的很!她如今在作坊里做个小管事,忙的不见人,连我都懒得管。” 阿福笑道:“姨娘,我和大锤姐姐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西安府的铺子和作坊交给安安姐和封娘子。您看怎么样?到时候金城的店铺也让她去铺。” 章韵看看香菱,她如今长发像男子一样束起,带着银冠,看起来干练又飒爽,便笑道:“这姑娘不错,好好干吧。” 阿福和香菱对视一眼,言语轻快:“你看吧,我就说我们姨娘会喜欢你的!” 章韵笑道:“快去吃烤肉。” 阿福和香菱一起往烤肉炉跟前走,路过林如琢,阿福还笑道:“这是我们小公子。” 香菱连忙行礼,林如琢有些怔愣,这姑娘可真好看。 章韵看他对着香菱发呆,不由笑了。 你看,一切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男人的爱恋更是昙花一现。 所以,女孩子和男人相处的时候不要抱着和这个人一生一世的想法,也不要期望你是谁的特殊存在。 找男人的原则一定要拿捏清楚了,要么图钱,要么图身材颜值,要么图才华,一定图一样啊! 你以为你不图他什么你就是高尚的?并不,你不图他什么,你就是廉价的,只会被更深的伤害,被更快的甩掉而已。 咱找男人,一定要找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不是找一个“偏爱”你的人!否则,等真正分手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份“偏爱”是多么的狰狞可怖了。 章韵端着一杯桃花酿摇啊摇,再慢慢饮一口,甘甜柔顺,直达肺腑,就像她如今在林府的日子。 章故和江摄终于从烤肉事业中脱离出来。 章故看着姐姐的大肚子,不由皱眉,生个孩子真不容易!昨日对母亲还是太急躁了些,她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 他暗暗下决心,今日回去要对母亲道个歉,再把抄书攒的半吊钱给她。 唉!本来那钱是准备给小外甥买礼物的! 章故坐到章韵旁边,笑着夺了她的酒杯:“阿姊怎么怀孕还喝酒?” 章韵其实没什么忌讳。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就吃,想喝什么就喝。 “嗨,心情好嘛,就喝了一点点。” 江摄安静的坐在一边,只专注的看着章韵。阳光透过花儿照下来,在她脸上留下斑驳光影。 章韵笑问:“阿摄要参加过几天的县试吧?” 江摄拱手:“要。四月的院试也要参加。” 章韵有点担忧:“行吗?你中间耽误了两年,四月的院试倒也不必急,明年再参加也是一样的。” 江摄凝着目光,很郑重的表示:“我可以。” 章韵知道他有股子狠劲儿,便也不再劝,笑道:“考试的物品我会替你备好的。” 几人这边正说着话,章乐进来传话:“姨娘,刚郎君打发人回来,说他要外出公干一段时间,叫姨娘不必担忧。” 章韵想起他早上摇摇晃晃的身体,不由起身问:“已经走了吗?去哪里公干?” 章乐道:“已经走了,至于去哪里,小的也不知道。” 是了,他的动向一般都是保密的。 他的身子能撑住吗?会不会有危险? 无论如何,她希望林如海平安,至少能陪孩子几年。 除了林如海不在,秀儿的春日宴办的非常成功,人人吃的心满意足。 晚上大家又一起吃了米汤火锅。吸收了各种精华的米汤,下入煮烂的大米和虾贝,再撒一把芫荽和小葱,热乎乎的喝一碗,整个人都暖和安逸了。 大锤拍着桌子决定:“姨娘,咱们的第一家锅子店该开了!麻辣汤底和白米汤底各有千秋。” 章韵笑道:“干辣椒够开多久的店?第一家在扬州开?” 大锤一下子卸了气。 “现在只有一百斤干辣椒!其它的十亩地刚种上没多久。” 她又在那里嘀咕:“一亩地收个一千斤,十亩地一万斤,晒干后一千五百斤左右。一个店一天用四十斤,能用三十七天。” 阿福道:“开店远远不够!我在咸阳附近买了五百亩地,二百亩用来种番薯,还有三百亩可以用来种辣椒。只是种出来后我准备就近在西安府开个锅子店,那边口味重,和锅子最配!” 大锤拎着阿福的耳朵道:“好你个小妮子,长能耐了!拐走了安安,跟我抢人不说,现在还要抢生意?辣椒籽儿我都不够用,哪有多出来的分给你啊!” 阿福可怜兮兮的望着章韵:“姨娘,大锤姐姐谋杀我!” 章韵笑道:“分给她二十三斤种子,随她折腾去!” 大锤翻个白眼:“姨娘,您别忘了,咱俩才是一床被子里睡出来的!” 江摄看看飒爽的大锤,再看看温柔端方的章韵,感觉有点幻灭。 她俩……那个…… 章韵被江摄看的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连忙道:“我们是清白的,别瞎说别瞎想啊!” 现世报来的太及时!上午她还笑孟柒呢,晚上就到她了! 大锤哈哈大笑。 等月亮出来,这顿饭总算结束。 章韵留江摄和章故在客房歇了。 林如琢在府里有住处,自然不用管他。 章韵扶着大锤的手臂往外走,就听他说:“安安姑娘要回去吗?我送你!” 林如琢有几分醉了,声音都带点朦胧。 章韵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想不到林如琢追上来问:“我刚刚的话小嫂嫂听到了吗?” 章韵头也不回:“听到了。” “那你心里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点点难受?” 小屁孩,撒酒疯呢? 章韵回身,积蓄力量,吼道:“喝醉了?乖乖滚回去歇着去,或者去送安安回家!要不明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林如琢一瞬间乖巧了。 章韵走出好远,他才嘀咕:“真是个河东狮!” 第73章 贾府出招了 接下来的日子,读书的读书,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有章韵无所事事。每日吃了睡睡了吃。 就连吃瓜专线,都是孟柒一手建立的,章韵只去讲两堂课。 主要内容就是特工的必备素质。 那天,章女士站在讲台上,神采奕奕。 孟柒以为她要讲多深的内容。 结果,这祖宗开口就是:“我看诸位功夫都不错,最近更是勤学苦练。这很好!值得嘉奖!但是,会功夫是为了逃命,而不是让你去拼命!” 孟柒一头黑线,得,这一个月白教了。 “得到情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收买!收买!收买!偷和抢,永远都是辅助手段!在我这里,你的命远比钱贵重!各位!” 孟柒心想,这特么得花多少钱啊?咱有吗? 章韵又道:“要善于伪装,从心理到身体,要演什么像什么!这就需要各位善于观察和揣摩。” 对这一点,孟柒深表赞同。 “要会讲故事,随时自圆其说不在场证明,或者用故事牵着敌人的鼻子走。” 这不就是要人学会撒谎吗?孟柒摸摸鼻子,表示不敢苟同。 “要善于说服。当你在做恶事时,就要劝需要的人违背誓言、放弃忠贞、触犯律法、挑拨朋友、离间同僚,甚至背叛家人。各位,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会站在公平正义的角度去下令。” 孟柒想说,不能陷害忠臣良将,不能叛国是底线吧? 但他不好当面拂了章韵的面子,只得默念,明天一定要把这一条补上。 “最后是忠诚!我希望你们能忠于我,也能忠于友谊,忠于同僚之谊,同生死,共进退。” 孟柒赞成,但这一条何其艰难,要有共同的信仰和目标才能达成。 而他们,现在就是个吃爪专线,毫无信仰可言?总不能让大家为了吃瓜出生入死吧? 孟柒觉得自己挺难的! 章韵随便糊弄了两堂课就再也不露面了。 但吃瓜专员们对主子的印象挺好的。毕竟她说他们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以往的主子,谁在乎他们的命啊? 更别说这里一个月四两的月银比出生入死的军队还多,戍边的战士一个月辛辛苦苦才得二两银,还不能准时发。 吃的还差!比起这里可真的差远了! 转眼过了一月,林如海音信全无。 章韵慌起来,又毫无办法。 只得动用她的天庭关系网!立马让人去寺里添了香油钱,点了长命灯,又让人去道观求了平安福。 她这里战战兢兢的等着林如海的消息。 江摄和林如琢那里都是来了好消息,俩人都考上了童生。 章韵本想办个宴席给他们,但俩人都决定参加四月份的府试,时间紧张,不好浪费他们一丝一毫,也就算了。 章韵的肚子越发大了。 为了强身健体好生产,她每天雷打不动的早晚要走两趟,每次半个时辰。五禽戏也没有落下过。 这日她正在后花园散步,大妞跑的气喘吁吁,一脸的惊恐:“姨娘,姨娘,不好啦,京里贾府来人啦!” 章韵把自己的帕子扔她怀里:“快擦擦,瞧你这点出息!来就来呗,是大老虎不成?” 大妞拿起帕子随手擦了擦汗:“可比大老虎还可怕!他们来了个妈妈,说是姓赖,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个年轻的姐姐叫琥珀。说是他们老太君派来的,要见咱们主君。” 赖妈妈大概就是赖嬷嬷的儿媳妇,贾府的管事妈妈之一。 至于琥珀,贾母身边的大丫鬟,和鸳鸯齐名。 原着里可没有这一出。 他们对林如海的死都是极其冷淡的,更不可能派人来。 章韵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你说你挺大个丫头,怎么这么怂?” 说着拿纤纤玉指戳了戳大妞的额头。 大妞立马挺直了腰杆子,一脸的憨相:“也是哈!姨娘就是我的底气!” 章韵撑着腰慢慢往前走,走到前院花厅足足用了两刻钟。 她进去的时候,俩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赖妈妈拿眼皮子撩一眼章韵,又拨了拨茶盖儿,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就是林府的章姨娘吧?按说我怎么也要给章姨娘行个礼。但我代表国公府的老太君,我怕这福气您受不起!” 大妞已经要被气死了。 琥珀坐着没动,只一门心思盯着章韵的肚子瞧。 章韵并不生气,慢慢走到主位上坐下。 赖妈妈又冷笑:“章姨娘真是好大的派头!论理,我家姑奶奶是这家的主母,你不过是这家的贱妾,难道不该行礼问老太君安吗?” 章韵笑道:“我倒是想来着,但我知道贵府门第高规矩多,我这一个礼行下去,要是老太君并不喜欢呢?难道我行的礼,你还要替我退回来?” 琥珀笑道:“虽说这是林家的事,我们不该管!但我们姑奶奶尸骨未寒,你竟敢坐主位?” 章韵笑道:“我们小门小户的,过日子嘛,也没那么多规矩!什么主位次位的,横竖林家就我一个妾不是?我坐哪里不是坐?” 琥珀冷了脸色。 章韵笑道:“二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要拜托我们老爷?” 赖妈妈道:“这是主子的事,你一个姨娘就不要越界了。” 章韵喝口茶,也划拉着盖碗,半晌道:“您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大人不在扬州府,正在外面公干呢。你们找他,还得再等个个把月或者几个月。” 琥珀蹙眉道:“姨娘想必也有联络方式吧?何不替我们带个话儿?” 琥珀比较着急,这趟差可捞不着一丁点的好处! 耽误的时间久了,等她再回去,说不定老太君身边早没了她的位置。她爬到老太君身边,吃了多少苦? 章韵摊摊手:“还真没有!您二位也知道,我就一个妾,身份低微,主君怎么可能把我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回旋镖来的太快! 赖妈妈一时竟也哑口无言。 她想发飙,又知道这里毕竟不是贾府,林家的奴仆可不一定买她的账。 她压着火气道:“那就请章姨娘替我们安排一下,我们在此等候姑爷归来吧。” 章韵笑道:“我一个妾,可不敢乱往府里收不明不白的人!” 琥珀一拍桌子,冷声问:“你什么意思?糊弄谁呢?” 章韵挑眉:“这位姑娘好大的威风!我们扬州天儿热的早,你怕是得好好去解解暑气。” 大妞笑道:“我们主君确实有令,叫我们姨娘看好门户,别再收留乱七八糟的人在府里。” 秀儿手里提着一壶热茶,优雅的替贾府的二位使者沏了杯茶。 她赔着笑脸道:“您二位不知道,先前我们姨娘收留了老爷的奶妈妈,结果她居然要跟我们姨娘抢管家权!” 大妞立即接话:“这样农夫与蛇,恩将仇报的事还少吗?” 第74章 极限拉扯 秀儿笑道:“我们姨娘地位低,确实有自己的难处。您二位既然是国公府出门公干的,想必银钱是少不了你们的。” 大妞连忙点头,一脸诚恳:“城西的聚仙楼就很好。环境好,价格也很好。我建议您二位去那里住着,等我们老爷回来,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秀儿做个请的动作:“您看,我们姨娘正怀着身孕,也确实不方便招待。她要是动个胎气什么的,咱们都不好跟我们大人交代。需要我派马车送二位过去吗?” 赖妈妈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是谁? 她是王夫人手底下的管事大嬷嬷!连凤姐琏二爷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她在贾府说话也是顶用的。 外面多少奶奶太太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 如今被林家一个妾欺负成这样! 赖妈妈一拍桌子,冷笑:“章氏,你别以为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能称大王!妾永远是妾,上不得台面!我劝你识相些,好生去打点客房,让我们暂且住下来。” 章韵“咔嚓咔嚓”吃完一截黄瓜,接过大妞递来的热帕子边擦手边道:“要是我不呢?” 赖妈妈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妾。 这样轻狂的东西,搁她们府里不知道早死了多少次了! 她冷笑道:“章姨娘猜一猜,我们这次是干什么来的?” 章韵撇嘴,故意道:“与我何干!我还得养胎呢,没空理会你们想干嘛!” 内心却已经爆鸣,快告诉我吧快告诉我吧。 琥珀看看章韵的大肚子,再想到她和赖妈妈南下,总共也没带多少银子,住酒楼怎么可能住的起? 又不是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啊! 她心里恼恨,便想给章韵添点麻烦。 琥珀笑道:“章姨娘最好知道一下,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您看在咱们同是奴才秧子的份上,好歹去给我们收拾两间客房出来。我们也不介意透露一点消息给你。您说是吧?赖妈妈!” 赖妈妈冷着脸没说话。 大妞忍不了:“要说奴才秧子,咱俩才是一样的,您跟我们姨娘比,哪儿跟哪儿呀?就她那肚子,拆了姐姐你的骨头也抵不上呢!” 琥珀笑嘻嘻道:“也就她的肚子值钱了。只是等新主母进门,留子去母也不是不行呢!” 果然! 跟章韵猜的一样,贾府要插手林如海续弦的事。 只是不知道他们安排的是谁? 章韵装作紧张兮兮的问:“什么新主母?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主君什么时候说要续娶了?” 琥珀得意的笑了。 赖妈妈心想,最好抑郁成疾,把这孽种掉了才好呢! 便笑道:“我们老太君和大老爷二老爷商量了一下,林姑爷年纪还轻,不如再娶一房,也好对家里有个照应。可巧贾家族里有个守望门寡的姑娘,是你们太太的堂妹,今年也才二十二,配林姑爷正好呢。” 章韵努力回想原着,似乎也没这么个姑娘啊。不过贾家其它几房都在金陵,想必是金陵贾家的姑娘。 嫁给林如海,确实比守望门寡强许多。 可惜了!咱婚书在手,压根不虚他们! 不过最好林如海能回来,把婚礼简单办办,宴请一下同僚,也是过明路的意思。 要是林如海现在挂了,贾家真有可能不认账。他们给自己扣个伪造文书的罪名,也不是做不到。 章韵抚着肚子,一脸急痛交加的样子。 “呀!我肚子痛!” 秀儿大惊:“什么?” 大妞跑出去喊人:“快来人,请大夫!找几个嬷嬷来,再把竹篱笆抬过来!” 底下的人应着,一溜烟跑了。 章韵已经躺倒在榻上,“哎哟哎哟”的叫着。 琥珀和赖妈妈对视一眼,有种计谋得逞的称心如意之感。要是孩子掉了,这一趟差事也就成了八分了。 大妞看到她们的嘴脸就来气。 什么人啊?自己家的破事都理不清,跑别人家里指手画脚来了,可真讨厌! 大妞和秀儿也有危机感。 她们是姨娘买来的奴才,要是林府女主人换人,她俩自然也讨不到好处。 秀儿急得团团转:“姨娘,何必呢?咱们离了林府又不是不能活!主君真要续弦,姨娘带咱们走就好了呀,咱们去外面,小日子总能过的吧?” 大妞也道:“对对对,我可能干了!我啥活儿都能干!” 章韵听的感动不已。 婆子们来的很快,顾嬷嬷照顾大家把章韵抬到竹椅上,一伙人呼啦啦往后院走。 瞬间,花厅里就剩了赖妈妈和琥珀两人。 俩人面面相觑。 她们又在花厅等了许久,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茶水喝见底了也不见有人来添。 赖妈妈冷嗤:“果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奴才要是在咱们府里早被打死了。” 吐槽归吐槽,她俩还得抓紧找个住的地儿才行。 有千万条谋划,总得先和姑爷说才成! 一直等到日头快落山,也不见有人来,赖妈妈和琥珀准备强闯后院去看看。 结果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在二门处拦着,她们压根进不去。赖妈妈和琥珀与他们推搡了一阵也就歇了。 俩人离开林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章韵被抬回去后吃嘛嘛香。 大妞笑道:“姨娘,您演的可真像!要不是您冲我眨眼睛使眼色,我要吓死啦。” 秀儿凝重道:“姨娘,国公府插手咱们主君的婚事,您有什么打算?虽说现在您不是正头娘子,但府里您说了算,也就是差个名头。” “等新太太真的进了府,咱们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大妞也惆怅起来。 章韵笑道:“不慌,安心等主君回来。要是他向贾府妥协,我要张放妾书,咱们走呗。我手里的银子够咱们生活一阵子。以后我再想办法挣更多的银子,不会饿着你们的。” 秀儿和大锤这才高兴起来。 “好好好!就知道我们姨娘是个有成算的,只要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也开心。” 章韵自己也笑了。 贾府想抢走主母的位置,倒也不会那么容易。否则自己这大半年的谋划岂不白费了? “秀儿,你去给孟柒传个话,就说金陵府尹贾雨村那里可以开始了。别紧张,就当练手了。” 第75章 掌嘴甩锅一气呵成 “同时派人去京里,贾府大老爷贾赦,管家奶奶王熙凤,还有宁国府的大爷贾珍,都可以挖一挖。” 大妞瞬间来了精神,冲章韵比个大拇指:“我就知道您是个睚眦必报的厉害角色!” 章韵一头黑线。 “睚眦必报是什么好词吗?让你多读读书,你就是不听!” 大妞毫不在意,还和秀儿挤眉弄眼:“意思差不多对吧,秀儿姐姐!” 秀儿笑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你别难为她了!让咱大妞读书识字,还不如教黑熊考进士呢!估计黑熊进士及第了,咱大妞还不会写自己名字呢!” 章韵也笑了。 大妞这孩子做针线做家务甚至做汤水糕点都是一把好手。但她就是认不得字,一个字盯十天半个月也就勉强能到眼熟的地步。 秀儿去传口信。 大妞服侍章韵吃晚膳洗漱。 孩子们知道今天章韵肚子不舒服,也不敢打闹。 府里一切按部就班。 接下来几日,赖妈妈和琥珀每天都要来林府一趟。 她们来,门房客客气气请进来,茶水点心也不少。 就是在顾嬷嬷的操持下,糕点要么发干、要么甜的发齁、要么咸的好像泡在盐罐子一样。 茶水也是又苦又涩。 赖妈妈已经生无可恋。 她原本想着这趟差事办成了,也能在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那里长个脸。让他们记自己一功。 等过几年她儿子科考出来,也好请贾府从中打点,弄个好点的职位。她家也就算是彻底改换门庭,熬出来了。 谁知道来了五六日,不但见不着林姑爷,林府连个客房都不安排,害她们还要住脚店。 住的嘈杂,吃的也不好,自己贴银子住宿又不划算,也不知道这玩意回去能不能报销。 她家条件是比普通人家好,但她和她家那口子还在给人做奴才,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荣儿读书又要花大钱。自然能省则省。 琥珀自从混成贾母身边的丫头,每日吃食都是极精致的,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哪里吃过这么差的饮食? 她积累了几日的火气无处发泄,吃一口咸死人不偿命的糕点,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外面的仆妇怒斥。 “叫你们章姨娘出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充什么主子呢?不过是囚攮的贱妾,倒把我们正经夫人的娘家人晾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规矩!” 什么囚攮的! 这小丫头子嘴也太臭! 顾嬷嬷冷笑,招手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指着琥珀道:“把她给我摁住了,掌嘴!不分主仆尊卑的玩意儿!” 赖妈妈也气的要死,听琥珀骂人她直觉解气,却不想这林府的婆子不知死活,竟要打人。 琥珀瞧见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个婆子走进来,吓的跳起来,扶着桌沿呵道:“你们敢!” “我是老太君身边的一等丫头!我今日来,代表的就是老太君!她老人家一品的诰命夫人,尔等敢作死便来吧!” 冯嬷嬷丝毫不慌,笑眯眯道:“老太君一品的诰命夫人,又算是长辈,她老人家素有贤名,再不肯如此辱骂一个怀孕的晚辈。” “都是你这贱婢猖狂!还要攀污老太君!来呀,给我摁住打,就打她的嘴!” 赖妈妈有心上前帮忙,但是林府的婆子也不知道吃的啥,各个腰比水桶,巴掌如蒲扇。 琥珀还在谩骂挣扎,婆子的巴掌已如雨点一般落下去。 一顿“噼里啪啦”,打了足有十巴掌才停。 琥珀的脸颊已经肿的猪头一样了。红红绿绿一大片,鼻头也渗出血来,看着怪瘆人的。 赖妈妈老实了,她怕殃及池鱼。 琥珀被打懵了,也忘了回嘴,连眼神都透着木讷。 顾嬷嬷笑道:“还请姑娘原谅则个!老奴我也是奉命行事。” “我们主君走的时候就说章姨娘身份低,恐不能服众。叫老奴看着点,谁敢忤逆先打一顿嘴巴子再说。姑娘这也是赶巧了。” 琥珀在贾母跟前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做错了事,她顶多被老太太骂几句也就过了。 “听嬷嬷这意思,竟全然与你无关,也与章姨娘无关了?” 顾嬷嬷道:“可不!老奴是奉我家主君的命令行事。” “至于章姨娘,自打那日动了胎气已卧床几日。这两日神思不属,看着憔悴不堪,也不知道你们那日跟她说了什么?” 赖妈妈和琥珀都沉默了。 原先她们以为,姓章的不过是一个怀了崽子的妾,靠着肚子发达。 如今看来,林姑爷对她竟有几分上心! 要不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命令。 俩人对视一眼,赖妈妈的眼睛差点被污染,急忙偏过头不去看琥珀。 冯嬷嬷一看,锅已经甩了大半给林如海,任务圆满完成。 她见好就收,对那俩婆子挥挥手。 正在这时,章乐乐呵呵的进来了,刚说了句:“好消息!” 冯嬷嬷已斥道:“这么大小子了,整日里咋咋呼呼,也没个正行。我看你的规矩是要重学了。” 章乐也是聪明人,一见花厅里的两个人,立马道:“小的知错,这就去领罚。” 冯嬷嬷严肃的点点头。 又对着赖妈妈和琥珀微微一礼,笑道:“二位宽坐,府里今天收了点新的雨前龙井。我叫人给二位沏一壶来。” 琥珀气的心口疼。林家的茶谁敢吃?这里还能坐?怕不是嫌命长! 冯嬷嬷才不管她们俩如何反应呢。 等出了书房大门,章乐正在转角处的树荫下等着。 “嬷嬷,咱们小公子和章家大舅爷都中秀才啦!” “哎哟!可真是大喜!走走走,快去跟姨娘说说,让她也乐呵乐呵!” 俩人一路往后院走,章乐问:“嬷嬷刚刚怎么不让我说完?” 冯嬷嬷笑道:“那俩玩意儿是来磋磨咱们姨娘的狗腿子,好事最好不要让她们知道。否则她们回去嚼嚼舌根,说不定对咱们不利呢!” 章乐笑道:“真是受教了!还是嬷嬷反应快!以后我跟着您学个眉眼高低也够我受用了。” 冯嬷嬷看他清秀面容,脸上一团孩子气,不由拍他:“猴崽子!就你嘴甜!今儿姨娘赏我一碟花生酥,我老了,牙口不好,给你吃。” 章乐一听开心坏了,恨不得管冯嬷嬷叫妈。 章韵正在写写画画,听了章乐带来的消息开心坏了,拍手道:“给他们每人送十两银子去,就说是给他们的谢师礼,让自己看着置办。” 这边喜事还未退,那边大妞就来禀告:“姨娘,太太嫁妆铺子的管事来了,说是来交账。” 第76章 试探 原本账册是交给赵管家的,林府外面的事都是他对接。前几天他告假,说是母亲有恙。 章韵这会儿精神还可以,便道:“请进来吧。” 她在外间的榻上坐了,未几进来个三十多岁、颧骨极高的男子。 “小的赖清见过姨娘。” 章韵这才恍然,怪不得看着有些熟悉,原来是赖姨娘的兄弟。 她突然想起贾敏的嫁妆铺子在赖家名下,管事自然也是他们优先捞了。 连亲姐姐都能害,她对这一家子的人性和人品都极度不信任。 面上笑道:“赖掌柜坐,用茶。” 赖清大喇喇的坐了,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好茶!” 章韵接过秀儿递来的账册,一页页翻过去,账目倒没有问题,只是进价也忒贵了些,导致利润极薄。 从十一月份到现在,半年时间,账面盈余竟然只有一百一十六两。 那两间铺子章韵去看过,都在繁华的东关街,铺面位置也好,单层面积有个八十平左右,一楼加二楼,也不算小了。 章韵快速看了一遍,问赖清:“刚听你赞这茶好,知道在哪儿买的吗?” 赖清笑道:“府里喝的自然是好的,给大人送礼的多了去了,哪里还用的着买?” 章韵盯着他的眼睛道:“这茶叶就在你铺子对面的茶香居买的,一百文一斤。你铺子里这样的茶得三百文一斤了吧?” 赖清冷下脸:“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章韵问:“你觉得呢?去年这个时候两个铺子盈利还在二百六十两,今年直接腰斩!” 赖清皮笑肉不笑:“姨娘有所不知,做生意嘛,起起伏伏最正常不过。进价贵,货物延期,百姓去年收成不好,凡此种种,都是价格变动的原因。” 章韵喝一口茶,冷眼看他侃侃而谈。 “您不能因为一时的不好就忘了往日的好对吧?我挣银子多的时候也没见府里奖励我,少了一星半点就要被指责,多寒人心呢!” “噗呲” 章韵没忍住笑出了声。 赖清本来的自信从容被这一声击垮了似的,脸色迅速青白下去。 “你和你姐姐赖姨娘可真像!长的倒还在其次,侃侃而谈的口才像极了!从前我们这里来了个癞头和尚,说她恐非长寿之相,迟早死于至亲之手。” 赖清脸上的惊恐压都压不住,整个人都在颤抖。 章韵笑道:“怎么了?赖掌柜很冷?大妞,换滚烫的热茶来。” 赖清盯着章韵,像是在看一个索命的厉鬼,眼神惊恐迷茫。 她知道什么? 章韵笑道:“今日看到你,就想起了赖姐姐。听说她前几个月中炭毒去世了,可见那癞头和尚编瞎话骗钱财呢。” 赖清的魂这才回到了阳间。 他连忙附和:“是!是!都是些骗子!” 章韵道:“你既说生意起起伏伏是正常,那接下来好好干。账册留下。” 她没办法处置赖清,要不总有越俎代庖之嫌。 赖清起身告退。 他被两个婆子护送着出了二门,章乐正在那里等着,送他出了角门。 赖清擦擦头上的冷汗,对等在街角的赖妈妈道:“婶子,这章姨娘也太吓人,神神叨叨的,往后您可别叫我往她跟前凑,怪吓人!” 赖妈妈问:“吓人?依你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赖清斟酌道:“精明、会操纵人心!” 赖妈妈拍拍大腿:“这么说,她竟不好对付!得赶紧让金陵把人送过来,最好能住进林府去,林姑爷来了也不好把人赶出去对不对?” 赖清哪里管这个,他还急着去花船上见相好呢!必须得去压压惊。 后院里,冯嬷嬷正向章韵请罪:“姨娘,老奴实在没忍住,擅做主张,请您责罚。” 章韵有点震惊。 这冯嬷嬷也太勇猛了(?′w`?) 就这么把贾母的大丫鬟给揍了! 要按她的性格,骂就骂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可能她对《红楼梦》诸人都有种先入为主的熟悉感,尤其是姑娘们,在章韵自己,总带点怜惜。 但冯嬷嬷也没错。 人家追到家里来辱骂她,她要不收拾,叫府里其他人怎么想?保不准会寻思妾就是妾,上不得台面,家里的主母迟早换人。 万一这些人再和赖妈妈勾结一气,想搏个“从龙之功”,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章韵笑道:“打都打了,罚妈妈作甚?只是下次对姑娘们手软些,别真打坏了。” 冯嬷嬷看章韵识得好人心,品性也良善,不由欢喜,笑道:“是,是,我记住了。” 阿福从外间进来,怀里还抱着个竹筐:“有个伙计去吴县探亲,我托他带了些枇杷给姨娘尝鲜。” 章韵一听,嘴都要咧到耳后了。她现在的生活是挺好,只是新鲜的蔬菜水果真的少。 冯嬷嬷知道阿福有话要和章姨娘说,便道:“我去洗一盘来。” 阿福笑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嬷嬷越发利落精神了!” 冯嬷嬷道:“那可不,权利是最好的养颜膏呢!” “你瞧我,烧茶的时候没指望,整日灰头土脸的,如今替姨娘管点事,你们这些小子丫头嘴甜再奉承几句。我兴头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阿福哈哈大笑:“那愿您老越活越年轻。” 等冯嬷嬷走了,章韵问她:“有事?白天难得见到你这个大忙人!” 阿福坐到榻边的小兀子上,笑道:“大锤姐姐拨了我二千两银子,京都的内衣坊我负责。明日就要出发了,来和姨娘告个别,我这一去得半年呢。您要好好的!” 章韵拉过阿福的手拍一拍,笑道:“好!我在家里等你们。你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安全重要。” 阿福红了眼眶:“我记住了。谢谢姨娘。谢谢姨娘让我过这样的日子。想不到我康阿福也有一日能看遍天下山水,人模人样的行走于人前。” 章韵笑了。 “你既明日走,把给姑娘的东西捎给她。两身春衣和鞋袜,还有两盒子二十四支绒花,另有一刀薛涛筏,一袋猫爪样的小银裸子给她赏人用。另有一百两银子给她零花。” “好。” 阿福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劝道:“姨娘何必呢?也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她见章韵面色不变,接道:“上回送东西,玉姑娘谢也没有谢一声姨娘。还有上次您给做的大红披风,后来听他们府里丫头嚼舌根,说您不顾玉姑娘还在孝期,故意恶心玉姑娘呢。” 章韵一想,坏了! 她一个后世之人,她那儿人死了直接冻碎撒在山间了事。真就忘了古代守孝要穿素这回事。 秀儿端了一碟洗好的枇杷进来,笑道:“他们家也真是事多!虽说时人守孝要穿素,但年节在长辈跟前穿穿喜庆的颜色才讨人喜欢,并无问题。” 原来是这样! 章韵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她随手拿一个枇杷剥:“她不理我是她的道理。我看顾她为的却是主君的信任。” “如今我管着林家的钱粮收入,不对她好点,叫人说妾室刻薄主子姑娘,可对咱不利。” 章韵把剥好的枇杷喂给阿福:“啊,张嘴!你带的,你吃头一个。” 秀儿笑道:“她如今都要上天了,姨娘还这样宠她。果然远香近臭,再不见您这样疼我和大妞。” 阿福咕隆道:“怎么不疼你?你手上那个金镯子能买多少枇杷了!哎,真是狗咬吕洞宾。” 秀儿捏阿福的腮帮疼:“臭丫头!敢说我是狗。” 章韵自己又剥了一个吃,酸甜可口。 她看着俩姑娘笑闹罢了,才正色道:“姑娘还小,你只管恭恭敬敬的待她,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嘛。” “再说这财产是林府的,她花她自己的银子,其实也不必感谢我。咱们不必和个小姑娘计较。” “是!”阿福连忙答应,又去找大妞拿打包好的东西。 章韵看她搬出一个小木箱来,打开大概看了看,收拾的挺齐整。便把一本账册放到小木箱最上面。 “这是太太两个陪嫁铺子的账册,叫姑娘得闲看看,这份利润都在家里收着,未来都是给她的。” “再告诉她,掌柜的是赖家老二,赖妈妈的小儿子。两个铺子也都在赖家名下。” “是。” 阿福心想,姨娘对姑娘真是用心了,人家领不领情就两说喽。也罢,反正还小。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还是不见林如海的音信。 章韵真有点急了,生怕蝴蝶效应之下,他提前死了。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让八卦专线的小伙伴去找人,就见大妞“呼哧呼哧”跑了进来。 “姨娘,不得了!她们又整活了!” 第77章 劲爆八卦 一听“她们”二字,章韵就知道说的是贾府那位赖妈妈和琥珀。 最近她们每天都来闹一场,给章韵提供了不少的乐子。 章韵笑问:“她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妞急道:“您快装扮起来吧!来了一位贾府的六姑娘。人已经在花厅喝茶了。行李老多,卸在咱们大门口了。” 贾府六姑娘? 章韵想了想原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一位六姑娘。 想来这位六姑娘,便是金陵贾府守望门寡的那位吧。 她可真悲催!那边望门寡还没守完,又跑林府来填坑! 要是林如海这会儿已经挂了,她这样上赶着又图什么? 要是林如海这次再没了,这位六姑娘一个克夫的名头跑不了。 大妞是真急:“哎哟,您笑什么呀!她说路过,顺便来祭拜她姐姐。人都要登堂入室啦。” 章韵笑道:“我就不去见她了。既然人来了,安排客房让她住下。要祭拜夫人也满足她。元宝黄表都备好,带她去祠堂。” 冯嬷嬷从外间进来,刚好听到章韵的话。 “哎哟!我的祖宗哎!这怎么成呢?” 她把章韵拉到梳妆台前,动手给她挽发髻。 “她把行李搬进来,长年累月住着不走怎么办?毕竟太太的妹子,还能真赶人不成?请神容易送神难!” 章韵震惊了! 这……还能赖着不走? “要是老爷不回来,人家吃喝您得管。要是老爷回来了,人家说和姐夫共居一宅,又再弄点意外出来,损了自己闺誉,要老爷娶她。您又该怎么办?” 这…… 还能这么操作吗? 果然姜是老的辣! 这才是宅斗高手啊! 走一步看三步! 话说这么看下来,赖姨娘和梅姨娘俩土着也挺菜。 章韵先前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宅斗水平高,原来她是运气好,落在了新手村。 冯嬷嬷胸有成竹:“去最好的客栈定半个月的天字号房,把行李搬过去。既然是顺便祭拜太太,半个月足够她祭拜了。” 大妞眼睛都亮了,转头就要跑。 “回来!还没完呢!” 大妞兴奋的脚脚刚迈出去就被冯嬷嬷喊了回来。 “再叫人去最好的酒楼定一桌高规格的宴席,让送到咱们府里来。嚷嚷清楚了,就说是太太的堂妹顺路来祭拜太太,姨娘订酒席招待呢!” 大妞拍手道:“好!果然还得是嬷嬷!我这就找章平和章喜去。” 章韵对冯嬷嬷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简直是块宝哇! 章韵被冯嬷嬷拉着去换衣服,不由笑道:“一看您处理事情的手法,我发觉我简直能力低下。” 冯嬷嬷笑道:“谁还能是全才不成?要是主子们各个都精通十八班武艺,那要我们这些奴才做什么?您有您擅长的,我们有我们擅长的,这才能混口饭吃是不是?” “比如姨娘,您做生意就做的很好,知人善用,宽厚待下,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啊?” 章韵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再说林府门口,赖妈妈正和几个婆子拉扯呢。 她拍着大腿哭诉:“哎哟,各位街坊快来瞧瞧,林府的姨娘不让主母的妹子进门啊!” 琥珀开始哭贾敏:“哎哟,姑奶奶啊!您瞧您尸骨未寒,府上的姨娘就骑在您头上作践啦。” 林府外面早围满了人。 一个媳妇子道:“这妾也忒嚣张跋扈了!哪有不让主母娘家人进门的妾?” “就是!这些狐媚子!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大妞见缝插针的大喊:“贾家六姑娘不是已经在府里喝茶了吗?” 其他几个婆子也赶紧分辩:“对呀!人都请进去喝茶了!哪有不让进门一说?” 赖妈妈哭道:“拦着我们姑娘的行李不放,这还不是赶客吗?” 一个婆子把坐在地上拍大腿的赖妈妈拎了起来:“您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您家六姑娘还守着望门寡呢!住进姐夫家算怎么回事? ” “哟,原来守的望门寡啊!” “哎,说起来,你们最近有见着林大人吗?” “好像没有哎!” 围的人多,闹哄哄的,个个喜笑颜开,竟像是赶一场集。 一个冗长脸儿高颧骨的媳妇子翕了翕嘴唇,带着隐秘的兴奋:“林大人不会被那小妾给害了吧?” 这么劲爆吗? 这是免费能听的吗? 他们立马凑过去,眼睛都发着光:“什么?她一个妾,不就靠着林大人过活吗?她害林大人做什么?” 那媳妇子撇嘴道:“因为她有奸夫了啊!” “嘶!”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哼!有什么是我高霉霉不知道的?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林大人那个乳母吗?” “哪个乳母?” “就那个谢嬷嬷!挺体面和善的一个老太太,她在我家多喝了几盅,锤着桌子说的,当时恨的咬牙切齿。” 有人捅咕她的胳膊:“哎哟,快说快说,急死个人!” 高霉霉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她和她家那个小叔子有一腿!” “什么?那位公子看着斯文俊秀,不像是那种人啊!”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嗤笑:“斯文败类,知道吧?” “啧,该不会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林大人的吧?” “尻!” 高霉霉压低声音道:“咱们不是好久都没看到林大人出门了吗?说不定就被她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且那谢嬷嬷也好久没出门了,会不会也被弄死了?” 一个大娘听不下去,斥道:“我说高霉霉,你也真是缺了大德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这是要毁了她啊!” 高霉霉不服气,要分辩,就见一队穿戴齐整的年轻小伙儿扒开人群,往里面挤。 嘴里喊着:“让让,让让,我们来拉林府贵客的行李啦!” 赖妈妈也顾不上和林府婆子拉扯了,扑到他们身边,扯住一个箱笼嚷嚷:“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谁?” 领头的小伙抱拳道:“我们是聚仙楼的伙计!林府章姨娘定了半个月天字号房给府里的贵客。小的们先把贵客的行李拉过去!” “嘶!” 又是一阵吸气声:“我的老天爷!聚仙楼,天字号房!这半个月没有五十两下不来吧?” 那伙计笑道:“八十两!” “乖乖!真够奢侈的!” 那大娘道:“章姨娘对贾夫人的妹子不错啊!她们还闹什么?” 正在和伙计抢箱笼的赖妈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让让,让让,德翠楼给林府送席面啦!” 另一队干净利落的伙计从巷口而来。 这巷子里住的都是些小史,往常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对着一桌桌金碧辉煌的餐具看直了眼! “乖乖!这是干什么?” 章喜在前面开道:“各位邻里,让让啊,让让。我们姨娘特意定了最贵的席面接待贾府贵客。” “乖乖!这是真舍得啊!” 章平道:“各位散了吧,散了吧,今日多有烦扰,我们姨娘说过几日给大家登门道扰!” 赖妈妈知道大势已去。 想不到这小妾竟然这样精明!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眼睁睁看着聚仙楼的伙计拉走了行李。 德翠楼的伙计把各种精致菜肴送入林府大门。 高霉霉眼光闪了闪,高声道:“小哥儿,你们家林大人呢?怎么长久没见他出门?” 章平道:“我们大人公干去了。” 高霉霉冷笑:“真的公干去了?不会是被奸夫淫妇联手杀死了吧?” 第78章 闹剧 “什么?” 一阵抽气声之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章平一脸懵逼,蠢蠢的问:“你说什么?” 高霉霉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林大人真的公干去了?不是被章姨娘和她那小叔子联手给害死了?” “啧!” “天呐!他们府里那位姨娘真的和小叔子通奸?” “我就说嘛,林大人子嗣艰难,那位姨娘怎么突然就怀孕了!” “啧!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我就说这两个月怎么从未见林大人出门!” “不会真被那毒妇害死吧?” 一个胖嘟嘟的妇人道:“不可能吧?林大人一家之主,怎么可能被妾室害死?再说通奸这罪名是张口就能给人安的吗?高霉霉你可闭嘴吧!” 高霉霉冷哼:“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们府里那位谢……”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章喜打完人,立马往后退了两步,呲牙凶道:“放你妈的屁!别咒我们大人了!我们大人好着呢!” 大妞蓄势待发,攒足了力气扑上去,撕住高霉霉的头发。 “你个恶妇敢诋毁我们姨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几爪子下去,高霉霉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啊!啊!” 高霉霉惨叫几声,立马去抓大妞的头发。可惜她的手只沾到了大妞的几根头发丝。 大妞跑到林府的婆子身后躲起来。 章喜不由给大妞伸出大拇指。 大妞得意一笑。 这一笑更加刺痛了高霉霉的神经。 她“呸”了一声:“看到了没?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的走狗!说不定林大人遇害,他们都有参与呢!” 章平这会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双手团团一揖:“街坊们,散了吧!我们大人真的公干去了,估计也快回了吧。” 有个男人问:“快回了?快是多久?” 章平道:“大人出公差,行程保密!” 有个婆子道:“林大人是个好人,我孙子没钱看病,他碰到就给了二两银,孩子才有药喝。他不会真的被你们府里的姨娘给暗害了吧?” 章平头都大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姨娘好好的谋害大人做什么? “怎么会!我们大人和姨娘恩爱非常,姨娘心疼大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他?私通小叔子这种混账话你们也信!” 章平说完有点底气不足。 据他观察,如琢公子待姨娘确实有点特别,但要说私通,应该也不至于。 高霉霉怕再次吃亏,此时已退到了外围,喊道:“林大人的乳母谢嬷嬷亲口说的,还能有错?” 人群再次哗然。 大妞喊道:“她放屁!那老贼想让林府替她儿子还几千两的赌债,我们姨娘不同意,只给了五百两。她那是记恨我们姨娘造谣呢!” 人们一听五百两,震惊不已。 “乖乖!五百两!够我们一家子这辈子花用了!” “她一个奶娘,怎么好意思叫林府给他儿子还赌债的?” “就是!五百两还不知足!” 这话被刚挤进人群的一个瘸腿男子听到了,脸上显出癫狂之色。 他拖着残腿努力挤开人群,干涸的嘴唇里溢出一句:“五百两!真的吗?” 大妞胡诌的。 但她看那瘸腿男人的容貌,跟谢嬷嬷有几分像,便梗着脖子道:“还能有假?” 他又问:“谢嬷嬷人呢?” “走了啊!说是要把银子给她儿子送去呢!” 瘸腿男人喃喃自语:“给她儿子送去吗?” 他自顾自挤出人群走了。 高霉霉吼道:“放屁!哪来的五百两银!谢嬷嬷那段日子穷的连首饰都当干净了,才凑了八十两银!还是我带她去的当铺呢!” 周围本来要走的人听她如此说,又折了回来。 大妞立马道:“她儿子几千两的赌债窟窿,五百两和当首饰并不冲突!” 高霉霉冷笑:“说这么多做什么?把林大人叫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章平气的脑仁疼。 都说了大人出公差去了!上哪儿给她叫人去?再说,大人是她说叫就叫的吗? 这娘们儿简直可恶! 章喜吼道:“你耳朵聋啦?没听我们大人出公差去了吗?他是谁?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说叫就叫啊!” 赖妈妈听了这么一场八卦,震惊之余欣喜不已。 她叉腰道:“好啊!原来还有叔嫂通奸这么一桩公案呢?” “我就说嘛,我们姑爷姑奶奶恩爱不疑。姑爷怎么可能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让别的女人怀上身孕!” “也是哈!” “咱们谁不知道林大人和贾夫人神仙眷侣。” 有人唏嘘不已:“果真如此的话也就说的通了!” 赖妈妈从腰上解下一个荣国府的牌子递给琥珀,低声道:“你去找杨县丞,让他派人来抓奸夫淫妇!” 琥珀有点犹豫,虽说那章姨娘不是个东西,但就这么把人给抓了,凶多吉少啊! 贾府树大根深,门生故旧不少,要弄一个妾室手到擒来。 琥珀接了牌子,故意对大妞晃了晃,呲牙道:“瞧见没?荣国府的牌子,保管叫你家姨娘有去无回!” 大妞一听急了眼,劈手便夺走了牌子,对身边的婆子道:“把她俩拖进府里去!” 两个婆子果然去拖人。 赖妈妈急了,又咬又踢又喊:“林府姨娘要杀人灭口啦!” 人群哄堂大笑。 外面闹的不可开交,府里倒是一片祥和。 章韵在秀儿和冯嬷嬷的搀扶下到了前院花厅。 德翠楼的美味珍馐已经整齐的摆在了黄花梨木桌子上。 伙计也退了个干净。 贾六姑娘一身茭白立领袄子,霜色马面裙,外系一件水蓝底子花卉刺绣镶领淡青对襟披风。 秀气温婉。 章韵进去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发呆。 看到有人进来,她快速扫一眼,人已经起身,含笑颔首。 章韵笑道:“贾六姑娘好!我是林府的姨娘,姓章。我们太太去了,老爷又出公差,只能我接待您了。” 贾六姑娘轻轻颔首:“我突然到访,麻烦你了。” “瞧姑娘说的,您是贵客,怎么会麻烦?太太泉下有知,也会高兴会有娘家妹子来祭拜她。” 贾六姑娘俏脸一红,轻声道:“惭愧!” 章韵有点意外,看她样子,竟似有点羞愧? 章韵又仔细瞧了瞧她,温温柔柔的女子,眼神里带着点怯弱。 “府里厨娘不多,手艺也一般,我特意叫了扬州的名菜。您坐,快尝尝,算是我们府里给您接风。” 贾六姑娘落座,对章韵道:“你也坐,咱们一起吧。” 章韵含笑落座。 各自的丫头在身后布菜。 章韵已跟着林如海学会了古代的用餐礼仪,优雅从容。 贾六姑娘瞟了几眼章韵,心说,这位章姨娘赏心悦目,怪不得姐夫宠爱她。 一时花厅里寂寂无声。 外面的吵闹声便被凸显出来。 章韵面不改色,贾六姑娘皱了皱眉,因为她听到了赖妈妈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第79章 逼婚 “姓章的贱妾!不仅给我们姑爷戴绿帽子,还想光明正大的生下孽种呢!” 围着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有唏嘘林大人戴绿帽的,有感叹章姨娘狗胆包天的。 整个林府大门口挤成一团。 林如海和讷言面面相觑。 讷言道:“好像说章姨娘给您戴了绿帽子。”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我聋?要你转述!” 讷言讪讪的摸摸鼻子,打马上前,马鞭一甩,破空的呼啸声吓了众人一跳,人群哗啦啦退开。 他吼道:“干什么干什么呢!谁他妈戴绿帽了?” 林如海的脸又青了几分。 这狗东西越发会看人笑话了!改天派他去当龟公卧底吧! 林如海驱马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赖妈妈,冷声问:“谁是贱妾?谁又给本官戴绿帽了?” 街坊邻居看到多日不见的林大人活生生的就在眼前,都松了口气。 人活着就好! 虽然戴了绿帽,但总归,名誉这东西,远没有性命重要。 他们也替章姨娘惋惜,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勾搭小叔子干什么呢? 林大人这样的气度学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估计活不过今晚了吧! 赖妈妈一看林如海,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立马跪地痛哭。 “姑爷啊!章姨娘她属实不是个东西!她居然……居然怀了别人的野种!还要栽赃给您!” 讷言心想,嗨哟,当着众人的面说一个男人戴了绿帽子!哪怕真戴了,他也不能认啊!否则以后还哪里有脸活着? 果然,林如海挥舞着手里的马鞭。 “混账东西!老子自己的女人,老子自己的孩子,老子不清楚?你倒比老子还清楚!” “啪!啪!啪!”皮开肉绽的声音。 “啊!啊!啊……”鬼哭狼嚎的声音。 林如海瞪一眼讷言:“把这造谣生事,污人名誉,杀人不见血的贱婢给我拖下去打!” “是” 讷言跳下马,单手抓住赖妈妈的领子就拖走了。 拖到敞亮处,马鞭劈头盖脸一顿甩。赖妈妈从惨叫连连到气息微弱,只用了一刻钟不到。 林如海早进了大门,府里的下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外面围着的街坊明面上都散了,实则踩着梯子,抠着门缝在看讷言施加酷刑。 等赖妈妈奄奄一息,章喜才从角门跑出来,踢了踢她,道:“讷言哥,差不多了,别给打死了。” 俩人拖着赖妈妈进了角门,巷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看过这场酷刑的邻居胆战心惊,这些官宦人家了不得,打奴才可真下得去手啊! 章韵正和贾六姑娘其乐融融的吃午饭,就听大妞一叠声的喊:“姨娘,姨娘,主君回来啦!” 啥? 林如海回来了? 老天爷保佑! 看来那些香油钱香火钱没白花! 她在天庭的人脉还是有点作用的。 等等,横着回来和竖着回来还是有区别的! 章韵被自己吓一跳,立即起身,差点带倒了椅子。 “他在哪里?好不好?” 章韵急忙往外走,和进门的林如海撞了个面对面。 章韵看他虽然胡子拉碴,但精神不错,心里一松,差点站立不稳。 林如海立马扶住她。 他低头细细打量她,圆润不少,怎么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受欺负啦? 他拿拇指替章韵揩了揩眼泪,笑道:“怎么不叫人?不认得你夫君啦?” 章韵把头埋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心想,妈呀,你可回来了。 再不回来,她就要成名扬整个扬州城的荡妇了。 真特么说啥的都有! 别说,他们脑洞还怪大的! 林如海任由她抱着,垂眸看着她,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叫你受委屈啦!对不起!” 章韵鼻音有点重:“你可回来了!对了,快来见过客人。” 林如海顺着她的指引一看,一个温婉的苍白女子正站在那里看他们。 贾六姑娘为林如海看章姨娘的眼神吃惊。 那样的含情脉脉!显然用情至深! 这样的妾,就算身份上低一点,也是无敌的存在。自己拿什么跟她争? 她家世虽好,但到底是旁支,家里也早走下坡路了。 要不也不会为了对方给的一千两银子,就叫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守了七年的望门寡。 她观察章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说是锦绣堆里的待遇也不为过。 贾六姑娘福身行礼:“见过姐夫。” 章韵笑道:“金陵贾府的六姑娘,路过扬州,顺道来祭奠太太。” 林如海一听是来祭奠贾敏的,连忙长揖到底:“有劳六姑娘记挂她,我感激不尽,也替她高兴。” 得,对敏姐姐也用情至深的样子。 贾六姑娘侧身避开:“姐夫客气了。” 章韵笑道:“你风尘仆仆,快去洗漱吧。我已安排了灯火纸钱,过会子就带六姑娘去祠堂。” 林如海摸摸章韵的头发,道:“好!” 又对贾六姑娘颔首:“叫阿韵招待你吧,少陪了。” 贾六姑娘看着他出去,心里的一点热气彻底凉下去。 来的时候她也是有一点憧憬的。 探花郎,五世列侯之家,巡盐御史,皇帝的亲信,家财几十万贯。 哪一样不叫女人心动? 可惜,他心里早有人了。 贾六姑娘突然觉得没意思,也突然释怀。 她笑问章韵:“要不咱们这就过去?” 一行人去林府祠堂祭拜一番。 章韵没有进去,只在花园的长椅上坐着晒太阳。 她的肚子越发大了,大的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既然林如海回来了,那抬妻的宴席也早点办了吧。 早点有个正式的名分早放心! 林如海洗漱完,信脚走到花园来,正要去找章韵,不想被一个丫头拦住了去路。 她跪的倒利索,“噗通”一声,听着都痛。 “婢子琥珀给林姑爷请安!” 林如海也没多想,点头道:“起来吧!” 说完就要绕过她,琥珀连忙膝行两步:“林姑爷,我是荣国府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奉老太君的令来看望林姑爷。” 林如海一听是岳母身边的大丫鬟,连忙作揖:“姑娘请起!老太君可安好?” 琥珀起身,恭敬道:“老太君身体康健!只是她老人家一直放心不下您,说我们姑娘去了,倒叫姑爷像是失了伴侣的孤雁。”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托婢子问候林姑爷。” 林如海感激不尽,同时心里也有一些愧疚。 毕竟阿敏才去世几个月,他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岳母慈爱,舅兄厚谊,如海感激不尽。” 琥珀见林如海面有愧色,立即话锋一转:“他们说两府隔的远,也不能时时照应,您身边也需要人打理,就挑了金陵本家的六姑娘,给姑爷做个续弦。” 章韵坐在花丛里的长椅上,字字句句听的明明白白。 她其实有点紧张。 她怕这狗男人临时反悔,真的就娶了贾府的六姑娘。 第80章 婚礼 琥珀继续游说:“六姑娘性情温婉,贤良淑德,与姑爷也相配。” “老太君希望两府的情谊能更好的延续下去,也让林姑娘有个依靠,毕竟丧妇长女不娶。姑爷也该多为林姑娘着想。” 卧槽,你们是懂得怎么拿捏人滴。 要说金钱权势,章韵知道林如海并不如何在意,要是搬出黛玉,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啊! 章韵屏息凝神。 林如海听她说“丧妇长女不娶”,脸色瞬间冷下去。 阿敏去世的时候他心灰意冷,正好岳母派人来接玉儿,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他想着去亲舅舅家不错,和宝玉年纪也差不多,俩孩子一起在岳母身边长大,往后顺理成章成婚。 他走了就把家里的财产都托付给岳家,这样他的孩子也能一世无忧。 原来他们竟觉得丧妇长女不可娶吗? 那把孩子托付给他们,真的靠谱吗? 林如海想到章韵,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到她收养的孩子。 她把孩子们养的很好,是个慈爱坚定的母亲。 长久不见他说话,章韵都有点着急。 这狗男人不会要答应了吧? 那自己怎么办?做妾可以,但上头不能有个主母压着啊,要不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琥珀紧张的盯着林如海。 心想,老太太的话他不至于不同意吧? 林如海道:“真是抱歉,岳母说的也太迟了些。我已和章氏立了婚书,准备抬她做妻。宴席就定在这几日。” 章韵的心落回肚子里。 她摸着大肚皮轻声说:“宝宝,你爹爹还是挺讲信用的。” “什么?已定了婚书吗?” 琥珀一脸的震惊。 这…… 她们来了这些时日,章姨娘从未提过啊! 得赶紧去找赖妈妈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儿,她可扛不住! 林如海点头:“是。” 琥珀匆匆走了,林如海走到花丛后面,笑道:“阿韵,还不出来。” 章韵笑道:“我起不来了,你来扶我。” 林如海一溜烟跑出去,看见她像个翻肚皮的青蛙,怪吓人的,连忙扶住她:“怎么不带着丫头?” 章韵握住他的手,笑道:“郎君,后日就摆酒吧。孩子出生前把这事儿办了。” “好。” 俩人携手,一起走在小径上。贾六姑娘正好拜祭完,看到这一幕竟有点羡慕。 有个孩子,有个知冷热的男人,真好啊!可惜自己福薄! 林府抬妻的事瞬间传遍了扬州城。 有人感叹章韵命好。有人感叹林如海情深义重。也有人嗤笑林如海不懂大局。 抬妾为妻,这是和以前的岳家正式决裂啊!政治资源都不要了! 原本以为没几个人,林府就备了五桌,男客三桌,女客两桌。 酒菜点心都是从酒楼订的。 林府的厨房只负责汤汤水水的供应,所以府里下人也清闲,井井有条的布置了一番。 大红喜字,大红灯笼。在林如海的坚持下,树上都挂满了红绸红灯笼,说是喜庆。 章喜一口气买了二十两银子的炮仗。 光鞭炮就买了二十挂,剩下的银子全买成了烟花。 章乐不满:“我说你疯了?买这么多烟花爆竹干嘛?冯嬷嬷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吗?你怎么买了二十两银子的?” 章喜闷声道:“你管我!” 章乐捅捅章喜的胳膊,挤眉弄眼的问:“多余的十两哪来的?你从哪儿发的财?” 章喜拍他一掌:“发你个头!那是我的月钱!” 章乐好半天才说:“阿喜哥,你疯了吧?你自己掏银子给主家买炮仗放?” 阿喜帮着烟火店的掌柜搬炮仗,并不理他。 章乐跳到他眼前堵住他,拿手去摸他的头:“阿喜哥,你这里没问题吧?有这银子,你怎么不买好吃的给我吃?我昨儿还给你洗臭袜子呢!” 章喜白他一眼:“你是猪吗?吃吃吃!我前儿还从流浪狗嘴里救了你狗命呢!” 章乐还是不放过他,章喜只得道:“没有花轿这些,我想让姨娘开心一下。大喜的日子,要难忘一点,喜庆一点。” 章乐问:“你为什么对姨娘这样好?你不会是……” 他压低声音:“喜欢她吧?你完了!” 章喜被他的脑洞震撼到了。 他没忍住又拍了章乐的脑门一掌。 “因为她待我好啊!吃的住的都好,从不打骂磋磨,还让我跟着账房先生读书学算术。我也要待她好!” 章乐想着,自己家没败落的时候,他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啊!那时候还有人跟着伺候他呢! 他来别人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他问:“你以前的主家待你很差吗?” 章喜安静的站着,肩膀缩了缩,仿佛置身在那种饥饿彷徨之中。直到他被酒醉的男主人拉进房门的那一刻…… “很差!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他们家的狗吃的都比我好,一不顺心就要挨打。男主人还是个搅屎棍。” 章喜平静的说完。 章乐“噔噔噔”后退了几步。 忍饥挨饿挨打就算了,男主人居然他妈是个搅屎棍,太恶心了! 到了正日子,林府门口张灯结彩,早上开始,爆竹声就没有断过。 章喜和章乐嘻嘻哈哈的放炮仗,见了谁都要说一句:“祝您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街坊邻居没见过这俩玩意儿这么礼貌过,一时都有点不适应。 孩子们今日也请了一天假,穿戴的整整齐齐,有模有样跟着大人忙碌。 府里的下人也都喜气洋洋。 每人二两银的喜钱呢!能不高兴吗? 他们这样的人,别家一个月才七八百个大钱,他们光月银就有一两,还时不时有赏赐。 章姨娘这样的女人,活该她当正头太太啊! 到了巳时三刻,陆陆续续有人来。 都是林如海衙门里的同僚。 看到一身红衣,墨发玉冠的林如海,大家笑呵呵的打趣:“哦哟,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林兄这风度气色越发好了!不像我,被搓磨的人老珠黄,她还嫌我又懒又胖!真想休了她另娶!” 另一个大人笑道:“这话我们记下了,今晚嫂子就能知道。” 那人又连连作揖:“好兄弟们,别坑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母大虫啊!” 众人哄堂大笑。 林如海把众人引到书房后的小花园玩,有骰子,有投壶,还有扑克。 众人三三两两去找自己喜欢玩的东西。 别说,林府竟然已经吃上了桑葚和枇杷。 茶也香,点心也不错。 再看他们收养的那个几个孩子,齐整活泼,举手投足的气度也不差,待人大方有礼。 同僚们心内计较一番,觉得人到中年,又丧妻,能有今天的生活也该满足。 杨县丞笑道:“怪不得林兄连显赫的岳家也不要了!要抬举一个妾!” 男客这边热热闹闹,女客那里压根没人。 章韵早和娘家断绝关系了。 又由于身份限制,和别家的夫人太太也没什么交集。 她今日也是一身正红婚服,衬的她气色极好,只是肚子太大,看着有点辛苦。 眼看快到饭点,男客那边已经打算入席了,女客这边还没人。 秀儿不由抱怨:“主君这些同僚的太太们也太过分,面子情都不愿意走,妾抬为妻又不犯王法。” 章韵倒是淡定,笑道:“快别气了,不来就不来,咱们就是走个流程。意思到了就行,管她来不来呢!” 这边正说着话,就听一个妇人笑道:“哎哟,快让我瞧瞧新娘子的模样!” 第81章 血溅当场 章韵听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和秀儿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迎出去。 一队穿红着绿,莺莺燕燕的年轻妇人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而来。 原来是申家娘子,江都县主簿家的太太,县丞家的媳妇子等一众妇人来了。 足有二三十人。 秀儿一看,心道完了,宴席没准备够! 章韵把人迎进去,秀儿连忙去和冯嬷嬷商量对策。 还是冯嬷嬷拍板,把原来订的两桌菜拆成四桌,每桌再加两个锅子。一个辣锅,一个米汤锅。 蔬菜这会儿不缺,鸡鸭鱼羊肉出去立马就能买到。 申家娘子拉着章韵的手笑道:“啧啧啧,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女人!我们没有看走眼!” 县丞家的儿媳妇马娘子道:“恭喜章太太啊!” 主簿家的邱娘子摸了摸章韵的肚子:“这么大!快生了吧?” 她刚问完,就惊喜的喊:“啊,他踢我!” 邱娘子成婚三年,还未孕有子嗣,公婆丈夫都极为不满,小妾左一房右一房的抬进来。 她好奇极了,手又换了个地方,结果又被结结实实的踢了一脚。 “呀,又踢我!这小家伙力气可真大。” 章韵深表赞同,她感觉自己的肚皮都要被他踢穿了! 一群年轻妇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这个夸章韵衣服好看,那个夸她气色好,连她的肚子都被拿出来夸了一番。 桑葚和枇杷消耗了几篮子,人人吃的嘴黢黑。 今日来的都是小辈,而且很多是小辈里不受宠的。说白了,就是林大人的局得来应个卯。 但章韵的身份实在掉价,家里的当家奶奶太太不想出席,就把家里没资格参加大宴请的小可怜们拉出来溜溜。 章韵并不介意,反而觉得她们挺给面子的,热热闹闹,很不错。 由于没有长辈,章韵准备的茶点果子都好吃,大家竟然难得的放松。 要说最初,有些人是不愿意来的,心里埋怨长辈,也讨厌章韵这样一个作妖的妾。 来了之后却大为改观。 可能怀孕的缘故,她看着圆润又端正,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叫人看着就欢喜。 申娘子自来熟,拉着章韵的手问:“这几个月我们请客请了你好几次,你怎么总不出来?” 章韵笑道:“我一个大肚婆,出门多有不便,我们主君不让我瞎跑。” 申娘子“啧啧”赞叹两声:“听听,听听,人家是有男人疼的人!” “不像咱们,一群饭渣子!累死累活操持家务,照顾一大家子,结果怎么样?家里那玩意儿心里只有小妖精,何曾把咱们放在心上?”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不一会儿,这里简直就变成了小媳妇们的吐苦水大会。 作为“小妖精”的代表,章韵有点哭笑不得。 啊哟喂,咱就说你们能注意一点主角的感受吗? 她们吐槽完了,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章韵:“章太太,快说说你怎么搞定林大人的?” “听说你们俩在车里就那个?” “是不是在家里也是随时随地的干啊?” “你主动的还是林大人主动的啊?” …… 章韵一头黑线,真的,你们够了! 她分辩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在车里那个了?” 一个女子指着申娘子和邱娘子马娘子她们仨说:“问她们!” 章韵目光扫过去,她们三人暧昧的对视一眼。 申娘子掩嘴笑道:“知府夫人请客的那天,你们的马车停那里做什么呢?” 章韵一听,脸立马红透了。 那是她和林如海在一起之后,他第一次用嘴巴用舌头。 邱娘子道:“有什么害臊的,你给我们说说呗,这男人该怎么对付?” 章韵看着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神竟然有点不忍,只得硬着头皮胡诌:“第一条,就是别拿他们当丈夫,而是当个工具人。” “你有需求了,就打扮的勾人一点,香喷喷的去勾引他。用完了不要贪恋温存。立马起身走人,或者叫他们走人。” “哇!还能这样吗?” “怎么勾引啊?” 章韵:“什么情话骚就说什么呗!你怎么舒服就叫他怎么来。” “天呐!咱们可是大家闺秀,良家妇女……” 申娘子道:“床上就不要讲究这个啦!” 邱娘子问:“第二条呢?” 章韵吞吞口水:“把你们心里眼里的他们全部赶出去。时刻想着,他就是个工具人,你压根不稀罕,用完就丢!” 她感觉自己在毁人不倦。 小媳妇们点头连连,奉为圭臬。 秀儿无语了,生怕自家主子把这群小媳妇带沟里,连忙道:“太太,可以开席了!” 章韵起身,做个请的手势:“感谢诸位大驾光临!准备不足,席面没有,家常饭还是要吃的。” 大家说了这么会子私密话,感情上亲近不少。 一个媳妇子道:“你家的茶点果子都不错,家常菜想必也差不了!走,咱们去尝尝!” 一行二十六个人,坐了四桌。 人人都对桌上的两个锅子好奇不已。 申娘子吸吸鼻子:“好刺激的味儿!这是什么锅子?” 秀儿笑道:“辣椒锅,我们太太的独门秘方。” 邱娘子舀了勺白锅,惊道:“这竟是米汤锅吗?” 章韵笑道:“大家先吃菜,锅子叫丫头们弄。” 米汤锅里先下入各种河鲜,几分钟后捞出来,蘸上料汁,鲜的舌头都掉了。 “哇,想不到米汤锅这么好吃!” “呀,辣锅里的羊肉熟了!” “乖乖,辣锅也好吃!嘶!” “真不错!嘶!快拿水来。” 在一片吸气声中,小媳妇们愉快的吃吃喝喝。 邱娘子道:“章太太,你这人挺有趣的,以后我们常约啊!” 申娘子笑道:“你是想蹭吃蹭喝吧?话还说的怪好听!” 众人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一个鼻青脸肿的婆子扑进花厅,嘴里喊着:“章姨娘,你夺人夫君,毁人姻缘!你不得好死!” 秀儿气急,一时也没认出来这鼻青脸肿的婆子是谁。 “放你娘的屁!我们太太夺谁的夫君了?又毁谁的姻缘了?” 那婆子眼神狠戾的望向章韵,转头就往柱子上撞去。 “嘭”的一声,血溅当场。 第82章 贾府来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撞在柱子上,刹那间头破血流。 要不是冯嬷嬷眼疾手快,拉了一下她的腰带,估计她整个脑袋都要撞碎了。 那婆子软软的倒在地上,人已经没了动静。 冯嬷嬷连忙蹲下去,伸手探了探气息。 还好,还有气。 “快,快去请老仙师。” 秀儿如梦初醒,连忙跑了出去。 冯嬷嬷撕了那婆子的袖子准备为她包扎伤口,章韵怕感染,急忙提起一瓶烧酒替她清理头上的伤口。 酒倒下去,地上无声无息的人突然“啊啊”的惨叫出声。 章韵手一抖,一瓶酒全浇在了她头上。 那婆子抖了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正吃的欢快的小媳妇们,本来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住了。 此时看人没死,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申娘子见章韵手抖啊抖,就把一瓶烧酒都浇在了那婆子的伤口上,不由笑了。 她起身去拉章韵:“快说说,什么仇什么怨啊!今儿大喜的日子她来寻这种晦气!” 就没有一个人是不爱听八卦的,大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章韵刚想吩咐大妞去把琥珀带过来,就见外面扑进来一个婢女,趴到那婆子身上哭的声嘶力竭。 不是琥珀是谁?得,都不用去找了! “赖妈妈,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就这么去了,咱们六姑娘怎么办啊?” “她可是带着嫁妆出了贾家门的!如今正妻的位置被人霸占了,她又回不去娘家。六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有人好奇:“六姑娘?她是谁?” “没听说过林大人要和谁家结亲啊!” 申娘子笑道:“对啊,从未听说过林大人要娶哪家姑娘做续弦!” “对啊!那怎么能说章太太毁人姻缘呢?这不是放屁是什么?” “我看这家人是惦记林大人家的财产吧?” 不愧是一起聊过颜色话题,一块儿吃火锅的情谊! 有人帮着她说话,章韵还挺感动。 这会儿她明白了。 这位赖妈妈选择撞死在今天,可不是为了六姑娘,也不是为了贾府的利益。 她是为了她的儿子赖尚荣。 林如海抬自己做妻,眼看已成既定事实,别说她了,就是贾府也无力阻拦。 主子交给她的任务,失败已成定局,贾府损失的是偌大的家财。 为了她的儿子不被她连累,不被贾府迁怒,她只有把命留这里,表明她的忠心,才能让主子念她几分情。 李仙师来的很快,他今日倒是没有喝醉。 蹲下摸了摸脉搏,摇头道:“伤倒还在其次,只是此人没有求生意志,估计这会子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大妞气的很,骂道:“死哪儿不好?非要大喜的日子来找晦气!” 冯嬷嬷道:“既然救不活了,去把贾六姑娘请来。让她把自己的奴才带回去,顺带给咱们太太赔个不是。” 秀儿道:“我去找她!我们太太给她住最好的酒楼最好的房间,她倒好,恩将仇报倒打一耙!简直此有此理!” 边走边嘀咕:“要不是看在先太太的面子上,这种亲戚最好门都不要上了。” 小媳妇们眼睛滴溜溜打着眉眼官司。 一听“贾六姑娘”就知道是先头贾夫人的娘家人。 再联系到前几天章姨娘大张旗鼓的又是订酒楼,又是订宴席,便知道人家这是防患于未然! 幸亏没住进来! 这要叫她带着嫁妆住进林府,这会儿哪还说的清? 众人感叹,啧啧,怪不得人家能从妾爬到妻的位置呢!这手段心力简直吊打她们几条街! 大家边看热闹边吃锅子,竟意外的舒坦。 不管为了什么,章韵不想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的婚礼上。 她走到赖妈妈身边,蹲下。赖妈妈还在喘气,可能疼的厉害,她呼吸的时候表情狰狞。 章韵凑近她,轻声道:“我劝你活着吧!你要是敢死在老娘的婚礼上,老娘就把你的儿子赖尚荣彻彻底底的毁掉!” “呃……” 赖妈妈的喉咙深处滑出嘶哑的怒吼。 章韵脸上带着浅笑。 赖妈妈手脚并用的挣扎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李神仙拿出一颗朱红色药丸,对章韵道:“五十两,喂吗?” 章韵差点翻白眼。 你说这老头,他在府里白吃白喝,又不需要花钱,他怎么还跟个财迷一样!他挣钱给谁花啊? 章韵不会让这老小子得逞的! “又不是我吃!我不可能掏银子!别说五十两了,就是一个大钱儿我都不可能给!” 章韵坏笑:“您要不问问病人本人愿不愿意花银子吃药?” 李仙师还挺听劝,他问:“五十两银子可保你命,请问患者你吃吗?吃的话点头,不吃摇头。” 赖妈妈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了那么一撞,都是为了她的儿子。 如今章姨娘这疯婆子居然要对付尚荣,她只得乖乖吃药,不能真的死在她的婚礼上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眼眸紧闭的赖妈妈点了点头。 李仙师捏住她的下巴,把药丸扔了进去。 众人松口气。 肯吃药就好! 虽是个奴才,但死在婚礼上到底隔应。 男客那边已经用罢了饭,正在三三两两的聊天玩游戏。 贾六姑娘一听赖妈妈触柱了,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声,她真是又震惊又气愤! 什么叫她“带着嫁妆出的贾家门啊”? 本来她已想好,后儿就启程回金陵。 被这狗奴才这么一嚷嚷,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又有什么脸面回去? 这狗奴才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贾六姑娘一路火花带闪电,气势汹汹来了林府。也没留意,在走廊上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大高个儿撞了个满怀。 贾六姑娘捂着鼻子,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讷言刚从林如海的书房拿了一副精品扑克出去,打算给各位大人把玩,不想竟然撞了人。 他连忙一揖到底:“对不住对不住!” 贾六姑娘忍住眼泪,冷哼一声走了,讷言摸摸鼻子,看着贾六姑娘的背影发呆。 心里疑惑,是她撞的自己,怎么她还哭了? 章韵老远看到一个姑娘急匆匆而来。 她迎出去,笑道:“六姑娘,你的奴才差点死在我的婚宴上,真是好险呢!” 贾六姑娘抖着嘴唇道:“今儿你大喜的日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奴才脑子有问题,偶尔会撒癔症。我这就带她回去。” 赖妈妈感觉自己要碎了。 她这是里外不讨好啊!还把自己弄成了重伤,一颗药丸花了五十两! 赖妈妈越想越委屈,眼泪止都止不住。 贾六姑娘手底下的一个婆子去拖赖妈妈,琥珀看了看章韵,又看看贾六姑娘,也上去帮忙。 媳妇子们一看也没啥劲爆新闻了,就结束吃吃喝喝,准备去玩会儿。 不想一个小书童进来道:“太太,金陵贾府来人了,老爷叫您去前院花厅一趟。” 小媳妇们的八卦之魂又苏醒了。 又是贾府? 第83章 又一个撞柱子的 章韵心想,没完了是吧? 但去还是要去的。 她理理衣裳,对各位小媳妇子们团团一礼:“诸位吃好喝好玩好,我去去就来。” 面对目光灼灼的小美人们,章韵眨眨眼,坏笑道:“我懂你们!放心,一定把瓜给你们带回来!” 申娘子拍手笑道:“你们快瞧瞧她,这个样儿,我都要爱上她了,别说是林大人了。” 众人又一顿哄堂大笑。 贾六姑娘觉得好大一个没脸,这里她是待不下去的,好在金陵来人,估计还是为了她和姐夫的婚事。 那她跟着章韵去前院倒也说的过去,怎么着都比留在这里强。 想不到章韵主动招呼她:“六姑娘,我们一起走吧。” “好”贾六毫不犹豫的跟上去。 章韵想着,贾府知道今日林如海抬妻,但他们还是来了,那大概率是打着强买强卖的主意。 主角之一就是这位贾六姑娘,不如提前问问她的意思。 “对于你的婚事,你怎么想?” 章韵开门见山。 贾六想了想,道:“我父母兄弟还得靠嫡枝生活,所以我的婚事由不得我。” 章韵笑问:“婚事不由你,那若是他们叫你去死呢?” 贾六愣住了。 她惊讶的看着章韵。 章韵耸耸肩:“做林如海的妻是不能了,做妾你介意么?” “或者说你的家族介意你做妾吗?屈居我之下,他们会不会不答应?要是他们不答应你做妾,你又做不成妻。” “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或许他们需要你去死。你怎么办?” 贾六满脑子都是她那句:“或许他们需要你去死……需要你去死……去死……” 她跟着章韵,浑浑噩噩的来到前院的待客厅。 金陵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爷,羽扇纶巾,看着是个读书人,面相也和气。 章韵屈膝:“主君找我?” 林如海上前扶她,把她安置到他下首的椅子上:“你怀着身子,累了一天,坐吧。” 那人看林如海把章韵安置到椅子上,脸上冷了一瞬,又摸了摸胡须,恢复了正常。 贾六上前行礼:“嬛儿见过四叔父。” “嗯。你也坐吧。” 等人都坐下,那位被贾六称作四叔父的老爷上下打量几眼章韵,问:“小林今日这是?纳妾?” 林如海拱手:“小侄今日娶妻。” “章氏是阿敏做主挑的人,跟了我几年。如今我一把年纪,她又有了身孕,打理家务也井井有条,便想给她一个名分,给孩子一个好的出身。” 那位四老爷从鼻孔里“哼”一声,拿扇子敲着手,缓缓开口。 “你林家也是世代簪缨的列侯之家,虽说如今大不如前,倒也不至于沦落到娶一个玩意儿为妻的程度吧?” 林如海脸色一肃:“如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并不看重家世,还请世叔慎言。” 林如海直接反驳,没给他面子。贾府的四老爷也冷了脸。 “京里史太君千求万恳的挑了我们嬛儿给你做续弦,如今府里族谱都写好了,嫁妆也带来了。你跟我说,你娶别人?那我们嬛儿该当如何?” 章韵心想,果然来了。 林如海再次拱手:“这事如海并不知晓,贵府小姐之事也无人与我商议过。所以此事之责并不在我。” 章韵笑道:“六姑娘一来就住在酒楼,也只说是顺路祭拜堂姐。所以她的闺誉完好无损,还落个骨肉相亲,有情有义的名声。您大可带她回去,另择高门。” 贾四老爷笑道:“据我所知,赖妈妈刚撞死在你们后院吧?她死前怎么说的?” 乖孙,原来这事还有你一腿啊?怪不得赖妈妈对自己下手那么狠。 “她说是你抢了我们六姑娘的夫君,毁了我们六姑娘的姻缘。那么多人可都听见看见了,这也叫闺誉无损?” 章韵索性摆烂了。 “我和林郎婚书已写,她做妻是不成了,要不留下来做个妾吧?我看也相配!” 四老爷被章韵戏谑的语气惹怒了。 “贱妇!你休想!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压在我贾府姑娘的头上!” 章韵冷笑:“我虽出身低些,我父母当年也没有巴巴的上赶着送闺女!你们府里上赶着白送啊!还是人家不要要强送!” 要说吵架,他一个大老爷们,哪是章韵的对手? 贾四老爷双眼通红,抖着唇道:“嬛儿,你自己说,要怎么办?” 家六姑娘脑子里一团浆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 “叔父,那赖妈妈并没有死成,也澄清过了,她是替阿敏姐姐不平才撞的柱子,与我无关! 她说着,两行眼泪落下来:“我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们回去吧。我守我的望门寡,有什么不好?非要这样折辱我?” 居然没死成吗? 看来与林家的姻亲之路到此结束了。 只是他家的财产,倒也不是只有通过姻亲一途才能得到。 他摸着胡须,沉思一番道:“既这么着,回去是回不去了。那你就在林家待着,给你阿敏姐姐烧香念佛也是好的。” 林如海连忙道:“世叔,这不妥!没有叫妻妹在我家待着的道理,她是大姑娘了,以后她怎么做人?” 贾四老爷冷笑:“我们姑娘本来就是史老太君求着给你做续弦的!” “如今你另娶,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难道还要叫咱们都给她老人家没脸吗?那你说怎样?” 贾六姑娘哭道:“难道叫我去死吗?” 章韵环顾四周,看讷言呆呆的看着贾六。 她心里有了主意。 讷言怎么着也是有品阶的武职,是吃皇粮的,好像还没有娶妻。 看他这样子,竟像是动了凡心,等回头问问他意见。 要是双方都有意思,简直天作之合。 贾四老爷摆明了不想多管,摆摆手道:“人我留下了,你们看着办吧!” 贾六没想到,家里真不管她死活了! 他们为了银子,叫她受了这么多年望门寡。虽说凄苦些,好歹名声好。 如今把她留在林家,妻不妻,妾不妾,亲戚不成亲戚,算怎么回事? 他们果然只在乎自己,是没有心的!这不是明晃晃的逼她去死么?她还活着干什么? 贾六一时激愤,飞身往柱子上撞去。 章韵一头黑线。 大喜的日子,他们跟柱子倒是杠上了!她和柱子招谁惹谁了? 林如海大惊,吼一声:“不要!” 讷言动作更快,在她撞到柱子前人已经到了,贾六一头撞进了讷言怀里。 第84章 解决 讷言“闷哼”一声,双手护着贾六的脑袋。 章韵和林如海同时舒口气。 讷言手足无措,贾六看一眼护住她的傻大个,哭的更凶了。 章韵捅捅林如海的胳膊,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林如海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喜气压都压不住。 哈哈,狗东西,你也栽女人手里了!看你以后还怎么说风凉话! 顺便还能帮他解决一个大麻烦,真是一举两得。 贾四老爷咳嗽一声:“成何体统!” 讷言和贾六连忙分开,规规矩矩的站好。 林如海道:“世叔也看到了,他们如今有了肌肤之亲。我看不如凑成一对算了?” 贾四老爷摸着胡须,不动声色,实则脑子转的飞快。 这位他是知道的,巡卫司派在林如海身边保护他安全、协助他办公的武职。最低也是八品武官,差事办的好,再升一升也不是问题。 他家六丫头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 嫁不成林如海,嫁个小武官也不亏。总比在家白吃白喝强。 而且这武官常年跟着林如海,对他的情况比一般人了解的多。 要是来个里应外合,林府的财产,可不就有望了吗? 他续娶的这位,娘家无权无势,这胎哪怕生个儿子,偌大的家财他们也守不住。 贾四老爷想明白了,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 章韵心里冷笑。 “六姑娘毕竟姓贾,是死是活,嫁谁不嫁谁,自然是贾老爷说了算,主君就不要掺合啦。” 狗东西,拿什么乔啊!看我不挑拨离间一下下。 贾四老爷闹个没脸。 贾六姑娘的心拔凉拔凉拔的。 这都是什么长辈啊? 嫁给傻大个做妻,总比她即刻就死了强吧? 贾六姑娘冲林如海盈盈一拜:“我愿意!既然四叔父说了,让我留在林家,那我的婚事,姐夫说了算。” 林如海摸着胡须笑道:“好!好!你不嫌路远来祭拜你姐姐,姐夫不能辜负你这份情谊。” “既然你愿嫁他,那姐夫替你姐姐出五百两银的嫁妆。再合算八字,给你们操办起来。”又问贾四老爷:“世叔以为如何?” 贾四老爷压住心中的不快,道:“那就这么办吧。” 秀儿也高兴,终于把这祸患给除了! 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也值了。 章韵笑道:“真不错!兜兜转转,咱们倒成一家人了。” 贾六姑娘也识趣,笑道:“以后还请姐姐多照顾。” 这边完美收官。 后院的小媳妇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章韵回去挑挑拣拣,把能说的说了一遍。 她们一边叹息六姑娘家里人的无情,一边又替贾六姑娘高兴。 申娘子笑道:“阿韵苦尽甘来了!今儿是你大好的日子,来,咱们共同喝一杯,祝阿韵从今日起,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年轻媳妇们今日没有长辈拘束,吃的玩的都尽兴。一番相处下来,觉得章韵这人实诚有趣,倒也和一般狐媚子不一样。 大家都愿意给她这个面子,纷纷举杯,说些祝福的话儿。 今日的宴请总算圆满结束。 林如海那边还来了个二场,吃酒猜拳,章韵这边结束的早。 她早早就回后院洗漱了一番。 等她拿着团扇在花园乘凉的时候,碰到了林如琢。 他似吃了酒,走的歪歪扭扭。 看到章韵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他站定看着她,轻轻喊了一声“小嫂嫂”。 章韵转头,看见是他,笑道:“阿琢回来啦?你考中了秀才,还没有当面恭喜你呢。” 林如琢抿唇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开心吗?” 章韵笑道:“开心!做人妻总比做妾强些。” 林如琢又问:“他们前几日欺负你了,对不对?” 章韵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林府门口的闹剧,便道:“没事,都是些小人行径的口舌。” 林如琢摇头:“不,口舌才是杀人利器!” 这话也对。 章韵对这孩子颇为愧疚。 最初,是她为了开双保险有意为之,他还年轻,哪里经得住诱惑? 她笑道:“你喝多了,快回去洗洗歇着吧。” 林如琢走过她身边,轻声呢喃:“阿韵,我好想你,好想你!身子想你,心想你想的好疼。” 他语气哀伤,声音里又带着几分情欲。 高大英俊的脸庞就在她眼前。 章韵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真的知错了,佛祖,放过这傻男人吧。 好在三千匆匆而来:“公子,叫小的好找!” 章韵连忙道:“快扶他回去歇着,怎么喝这么多!” 三千行礼后拖着林如琢走了。 等离的远了,三千轻声嘀咕:“公子,外面怎么说你们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敢去她身边呢?您这是想要她的命吗?” 林如琢不说话,半晌,长长叹息一声。 等三千服侍他洗漱好,刚沏了壶茶,百万就来了。 “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我等下就回书院。” 前院的男客又吃了个晚饭才散。 走的时候纷纷表示:饭食茶点都极好,林大人的眼光不错,新夫人果然当的起贤内助的称呼。 天色暗下去。 章韵累了一天,早早躲到塌上看话本子去了。 林如海来的时候已经洗漱过了,轻衣缓带,风姿无双。 章韵看见他,心里是欢喜的。 他蹭到章韵身边,把头搁到她的颈窝里,双手拦住她水桶一样的腰,柔声道:“阿韵,委屈你了。要是有来世……” 章韵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突然顿住,眼神哀伤,不再说话了。 章韵心想,他大概想到贾敏了吧? 他们少年夫妻,恩爱不疑,相伴二十载。 到她这里,他的心早已千帆历尽。 是不该强求了。 章韵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要的,她都已经得到了。 所以,遗憾有,但她知足。 “嘭” “嘭嘭” “嘭嘭嘭……” 外面突然放起烟花来。 秀儿和大妞跑进来,笑道:“快,快快,出去看烟花!章喜专门给太太和主君准备的惊喜。” 章韵连忙下塌,趿上鞋就往外跑。 呼啸声带着白烟腾空而起,在天空绽开五颜六色的花朵,形态各异,光彩夺目,像一场盛开的流星。 烟花放了足有一刻钟,章韵静静的看着。 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遥远的现代。 以前过春节过元宵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透亮的。 不知不觉,她来这里已经九个月了。 从一个妾,到如今的正室夫人。 从只有五百两银,到如今手握十几万两现银。 从只有一个大锤,到现在身边有百十来人。 从自己形单影只,到如今肚子里揣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崽。 章韵觉得无比满足,成就感满满。 林如海笑道:“进去吧,等你今年过生辰,我亲自给你放一场盛大的烟花。怎样?” 章韵笑了。 章韵肚子大了,林如海也不愿意分房,只要他在,他就要和她一起睡。 早上天刚蒙蒙亮,章韵就热醒了。 外面嘀嘀咕咕在说话,聊的热火朝天,间或听见“毒妇”“活该”之类的词语。 章韵连忙摇铃,她也想听一听呢。 第85章 高霉霉要沉塘 听到铃铛响,秀儿和大妞立马进去服侍。 林如海睡的正沉。 “嘘” 章韵做个噤声的动作。 俩人轻手轻脚扶章韵起来,主仆三人到外间穿衣洗漱。 章韵迫不及待的问:“你们刚聊什么呢?” 秀儿捂嘴笑,大妞也笑的前仰后合,两人无声的笑弄的章韵好奇心爆炸。 她一手拎一只耳朵,把两人扯到了外面。 “快说!快说!急死个人!” 大妞埋怨:“您也太粗鲁了些,揪掉了您要赔我一只金耳朵。” 章韵拍她一掌:“你怕是傻吧!金耳朵有个屁用!” 秀儿笑道:“那天在外面说您坏话的那个高颧骨的恶女人,她遭报应啦!” 大妞笑道:“她和奸夫苟且的时候被她丈夫堵到了屋里。” 乖乖,还挺刺激! 章韵也没见过那个高颧骨的恶女人,只是恍惚听她和人说自己与小叔子私通,还害死了林如海和谢嬷嬷。 别说,她脑洞还挺大! 私通这种事,只要有需求,她真的做的出来。欲望这种事,要控制,但也要重视。 但噶人这事儿,她其实兴趣不大,毕竟咱是法治社会来的,能不噶人她就尽量不噶人。 噶人会上瘾。 噶习惯了,只要不如自己的意,就想噶了对方。 这个习惯挺可怕的。 会让人慢慢魔鬼化。 “然后呢?” 大妞捂住脸不吭声,秀儿笑道:“他丈夫气坏了,当场就破门而入,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章韵一脸好奇。 “她和她那奸夫压根就没理他,嗲声浪语,继续玩儿他们的。” “她那丈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看着看着也来了兴致,就从后面入了那奸夫……天爷!” 秀儿一脸的无语。 章韵也惊了。 真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有个疑点,他们三人行就算了,偷偷摸摸来也没什么,怎么弄的连你们都知道了?这不得半个扬州城都知道?” 大妞道:“也是寸的很,一个小偷路过他家,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居然又去喊了他的朋友来看。” “朋友喊朋友,最后人都排到他家院门外了。” 秀儿道:“他们也是造孽,精力旺盛的停都停不下来。从半夜弄到早上,那奸夫取不出来了。” 章韵一听,怎么像是被下了药的样子? “他丈夫提上裤子出去请大夫,结果门口围满了人。” “他一个不留神,一个乞丐就跑了进去……” 大妞一拍脑袋:“嗨,我想起来了,那高颧骨儿叫高霉霉!倒霉的霉!” 秀儿接着道:“对,据说那高霉霉还发出靡靡之音,惹的外面的那些玩意儿火气冲天。然后就……” “等她丈夫带着大夫回来,她已经又和七八个人交媾了。场面一片混乱。” “关键她公公婆婆还走亲戚回来了。” “这下子整条巷子都轰动了。” “如今她婆家叫人去请她娘家人了,说是要沉塘呢!” 章韵心想,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不过闹到这一步,高霉霉八成是活不成了! 前几天她还在攀咬自己呢,结果没几天她自己就碰上了这事儿。 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但这事也给章韵提了个醒,以后关于舆论这方面,一定要严防死守,一有苗头就要掐灭。 再也不能出现上次那种事了! 要不是林如海回来及时,也愿意相信她,维护她。那些被蛊惑的民众说不定真的要冲进来惩治她这个淫妇呢! 对谢嬷嬷的处置,她其实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林如海起来一瞧,嗨,人没了! 他连忙出门找,就见三颗脑袋怼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的事好像很开心一样。 林如海不由笑了:“大早上的嘀咕什么呢?” 这事太浪了,也不好让林如海知道。主仆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分开了。 章韵笑道:“我想吃煎饺了。” 林如海摸摸她的头:“好,我去买。索性让他们多送一点过来,孩子早饭也吃煎饺配豆浆。” 林家其乐融融用早膳时,阿福也到了贾府角门。 她先递上一把大钱,笑道:“我是林府的丫鬟,我来瞧我们姑娘,还麻烦兄弟帮我通报一声。” 那门房还记得阿福,她年纪虽小,出手倒是大方,便笑道:“你坐那边等会儿吧,这会子还早呢,里面估计正在用早饭,没空见你。” 说着通报了进去。 林黛玉刚和贾母宝玉一起用了早膳,听说林府来人瞧她。她心里倒有些高兴。 “请进来吧!直接带我屋里去,她们聒噪,别打扰老祖宗休息。” 贾母已知林府打理家事的是一位姓章的妾,已怀有身孕,极为受宠,有扶正的可能。她便想见见林府的人,摸个底。 遂道:“不防事,请进来吧,我也热闹热闹。” 阿福被请到了贾母的上房。 丫鬟们打帘子的打帘子,通报的通报,一连进了三道门,才看到黛玉。 黛玉坐在一个满头银发的慈祥老妇身边,脸上带着些笑意,比上回看着倒好些。 阿福如今也是经过场面的人了,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给贾母和黛玉行礼。 “婢子阿福拜见老太君,见过姑娘。” 贾母看的连连点头,心说,这妾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能把才十四五岁的孩子调教的这么好,竟比鸳鸯琥珀几个也丝毫不逊色。 黛玉叫起:“起来吧。” 阿福起身,恭敬道:“姑娘身子可好?” 黛玉笑道:“我都还好!” 阿福从婆子手里接过两罐包装精美的枇杷膏,笑道:“这是吴县西山产的枇杷膏,最是润肺止咳,家里吃着好,叫给您捎两罐尝尝,看怎么样!” 雪雁接过枇杷膏。 宝玉笑道:“我听你惯常咳嗽,这个倒可以试一试。” 贾母看这孩子说话井井有条,能避开雷点又叫人领了好意。 要是她直接说“这是章姨娘准备的”,黛玉估计要甩脸子了。 贾母看了看黛玉,见她带着恬静的微笑,显然心情很好。 阿福又指指脚下的箱子道:“这里有两套春衣和鞋袜,还有两盒子二十四支绒花,姑娘或戴或送人,都是家里定制的。” “另有一刀薛涛筏,一袋猫爪样的小银裸子给您赏人用。另有一百两银子给您零花请客用。” 阿福想了想,账簿的事终于没说。 这里人多嘴杂,这府里的管事赖家和扬州的赖家,原是一个赖,人多嘴杂,倒不好说。 省得他们暗中给姑娘下绊子。 黛玉笑意盈盈,问:“家里都还好?父亲可好?” 阿福笑道:“家里都好!奴走的时候主君出门了,并没有见到,不过想来是好的,姑娘不用担心。” 贾母见这小丫头只字不提“章姨娘”三个字,所有的好意,只说“家里”二字,真是又温馨又体贴。 贾母越发觉得,那妾怕是不好对付! 这边刚说着话,就听丫头道:“史大姑娘来了!” 第86章 让他离咱们姑娘远点 宝玉高兴坏了:“云妹妹来了?快请进来。” 说完自己跳下炕去趿鞋。 袭人连忙蹲下去给他提鞋,嘴里说:“祖宗,你可慢点吧。” 黛玉扫了一眼宝玉,继续和阿福说话:“姐姐叫什么名儿?” 阿福连忙屈膝行礼,笑道:“我姓康,叫阿福。” 湘云已带着丫鬟翠缕走了进来,翠缕背上还背着个包裹。 贾母笑呵呵的招手:“云儿来啦!又长高了一点。” 黛玉也笑着打招呼:“云妹妹!” 湘云在贾母身边坐了,看了看地上的箱子和穿着与贾府丫鬟不同的阿福,笑道:“这位姐姐是?” 黛玉道:“家里打发来看我的丫头子。” 湘云跳下榻,往箱子边上走:“你家里竟然有人来看你?快打开我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黛玉也不生气,笑道:“阿福姐姐打开给她瞧瞧。云儿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家里又不是没人,我又不是死了,怎么没人来看我?” 阿福把箱子打开,一件件指给湘云瞧,湘云看了那两套夏日穿的衫子,喜欢的不得了。 黛玉笑道:“云姐姐试试能不能穿,喜欢就送你一套,咱们穿姐妹装。” 湘云也不客气,拿着庭芜绿的衫子和石竹色褶裙比划了一番:“我要这套。可以吗?” 黛玉笑道:“这套云儿穿着好看。” 湘云笑嘻嘻的搂住黛玉的胳膊:“你别说,你家里送来的衣服都挺好看。” 黛玉脸上带着点点欢喜。 贾母见黛玉大方,和湘云玩的也好,更添欢喜。 只宝玉闷闷不乐:“云妹妹怎么反而不和我玩儿?” 湘云又去挽宝玉的胳膊:“哟,我刚看到二哥哥。” 黛玉笑道:“我去把东西安置了再来。” 贾母含笑看着黛玉去了,就和湘云说话,问问家里的境况。 到了黛玉住的耳房,阿福才指着最上面的一本册子道:“这是十一月到四月底的账簿。太太的两间嫁妆铺子都在她奶兄弟赖家名下。如今掌柜的也是赖家老二,我们姨娘也不好处置,讨姑娘示下。” 阿福觑着黛玉的脸色道:“姨娘说铺子的盈利会先收在家里,以后都是姑娘的。” 黛玉蹙眉。 桃夭连忙道:“姑娘不如抽空瞧瞧,到底是咱们太太的嫁妆铺子,可别败光了,连个念想都没有。” 紫鹃也笑道:“姑娘一月的吃喝花用,够外面的普通百姓一大家子花一年还有剩。” 她递杯刚冲好的枇杷水给黛玉:“尝尝味儿怎么样?这些银子可不是平白跑到咱们兜里的!我家要是有银子使,我爹妈也不至于卖了我。” 黛玉喝一口水,蹙眉道:“味儿还行。”又笑道,“我说了什么?就招来你们这么一堆话?” 几人都笑了。 黛玉长高了一点,脸颊上也有了一点肉,眉宇间的轻愁淡了不少。 最关键的,这次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阿福也替章韵高兴。 虽说姨娘不图姑娘回报,但毕竟谁也不想尽心尽力养出一个白眼狼对吧? 黛玉问:“我恍惚听说家里收养了十几个孩子?都跟爹爹姓林?还都在读书?” 阿福愣了一下,心想,这事儿她没提过,玉姑娘怎么知道的? 看来贾府对林家还蛮关注!并且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这事儿得写信告诉姨娘。 “是。收养了六个姑娘六个小子。”多的阿福也不敢说,怕犯了自家姑娘的忌讳。 黛玉闷了会儿,轻声道:“能养别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养我呢?” 阿福连忙道:“我们姨娘倒是提过,说天暖和了可以接姑娘去家里一段时间,只是主君并不怎么愿意。” 有事儿推给她亲爹总没错! 桃夭笑道:“姑娘在老太太这里主君自然是最放心的。” 阿福笑道:“婢子这段时间都在咱们家里,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可以差人来找我。就在南锣鼓巷,林府。” 黛玉一听她会在京里,竟多了几分安心。 “好。” 阿福笑着告退,桃夭笑道:“我送送你。” 俩人一起出了屋子,等走出贾母的院子。阿福道:“你家姑娘好着呢,姨娘说等她到六七岁就接到府里去,给咱们小主子做个玩伴。” 桃夭瞬间红了眼眶。 “妹妹,你回去告诉姨娘,我桃夭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阿福嗔道:“你好好照顾姑娘就是大功一件。” 桃夭抹一把眼泪道:“是,妹妹说的是。” 阿福凑近桃夭,轻声道:“咱们姑娘的身子骨受不得气,有一件事顶要紧,让那位二爷远离咱们姑娘。” 桃夭忙道:“是,我日常也有提醒姑娘远着宝二爷。” 俩人边说边留意周围,快到二门时碰上了薛宝钗和她的丫鬟莺儿。 桃夭连忙屈膝行礼:“见过宝姑娘!” 阿福也跟着行礼。 宝钗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问:“这位姐姐看着面生。” 桃夭笑道:“扬州家里来的,来看我们姑娘。” 宝钗上下打量几眼阿福,见她穿着杭绸的料子,嘉陵色上衣,青金色襦裙,头上绑着红色玛瑙珠子黑丝带。 真是打扮的又清雅又富贵。 她心里想着,不是说林家败落了,没人管林姑娘才送她来京里的吗?怎么这会儿还有人来看她? 她父亲对她倒是挺上心!可惜自己父亲死的早! 宝钗笑道:“你们去吧!” 黛玉正在屋里翻看扬州送来的东西。 那一刀薛涛筏她是爱极了的。 又拿出绒花把玩,艳丽的,富贵的,清雅的,各种样式花色都有。 紫鹃赞不绝口:“这花儿做的真精致!竟跟真的一样!” 黛玉笑道:“把牡丹、玉兰、梨花、海棠的留下。再挑几支出来,放着慢慢戴,其它的预备着我送人。” 桃夭进去的时候黛玉正在试衣裳,她稚气的脸上带着欢喜:“竟十分合身呢!” 桃夭笑道:“太太以前就说章姨娘心细,果然如此。” 黛玉板下脸:“你不用替她说好话!” 桃夭手里收拾着东西,语气平淡:“我是太太的贴身丫头,如今又跟着姑娘,替她说话做什么?姑娘可别冤枉了好人!” 黛玉泄了气。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说道:“把账簿拿给我瞧瞧。” 第87章 恶心谁呢? 桃夭一怔,立即去拿账簿。 黛玉坐在窗下翻看了小半个时辰,才看了几页,觉得好像也正常。 她蹙眉问:“这账不对么?她为什么拿给我看?” 桃夭咬掉袜子上的针线,轻声道:“也未必就有问题,姑娘看了账册,在和外面一打听,不就知道现如今的物价儿了么?” “她估计是想让姑娘学着管理铺子,也是女子以后当家理事的本事。” 黛玉又道:“雪雁,把我的算盘拿出来!” 桃夭会心一笑,任由她折腾。 黛玉拿出算盘,噼啦啪啦打了一通,一本账算下来,进价、卖价、盈利,都清清楚楚,一丝儿不错。 她往后一仰,瘫在炕上,把账簿一扔,嘟囔道:“没问题啊!” 恰好紫鹃来问她:“姑娘,府里给您带了十锭银的零花钱,放哪儿?还有五十两猫儿爪的银裸子,再加上上次的银裸子,那么一大堆!” 黛玉撑起胳膊问:“多少?” “一百两啊!还有五十两赏人用的!” 黛玉立马爬起来,翻到总盈利那一项:一百一十六两。 六个月!整整半年时间!两个铺子,居然盈利就这么一点吗? 还不够自己半年的零花和赏人! 银子这么难挣吗? 黛玉又翻看了半天,不得其所。 心里倒是想着,既然章姨娘让她看账,又特意提起了赖家的,那必然不是无的放矢。 紫鹃笑道:“去年不是还送来一本吗?不如姑娘一起瞧了,也好有个对比!” 桃夭拍手笑道:“好好好!这主意不错,还能有个对照!” 紫鹃翻出去年的账册。 因为卖的东西大同小异,黛玉一对比,竟发现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所有货物的进价大涨,售价却几乎没涨。 去年六个月盈利二百八十六两,今年直接腰斩还不止! 黛玉拍拍桌子,嘀咕道:“真是岂有此理!欺负小孩吗?” 桃夭和紫鹃笑的不行。 这样的小主子让她们觉得更鲜活有趣。 桃夭看看时间,笑道:“姑娘快收拾一下,老太太那里要传饭了。” 话刚说完,王熙凤就来了,她笑道:“才刚路过,听到林妹妹在屋里,我接你去老太太那里用饭。” 说完扫一眼地上的箱子。 黛玉笑道:“家里送点子零碎玩意儿给我。” 又对紫鹃道:“把绒花带上,趁着姐姐妹妹们都在,让大家挑一挑。” 凤姐把薄披风给黛玉系上,笑道:“这是你们家那位姨娘的手笔?” 桃夭脸色一僵,姑娘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章姨娘。 但这次黛玉脸色平淡,很随意的说:“家里如今就她和父亲,她不打理,等着父亲打理家事吗?” 王熙凤以为黛玉不屑于讨论章姨娘,不想她竟觉得打理家事是章姨娘的职责所在。 “听说大老爷和二老爷向林姑父说媒呢,说不定过一两个月林姑父就要续弦了。” 黛玉一听心里发急。 父亲怎么能娶别人呢?他娶了别人,母亲怎么办?自己怎么办? 黛玉脚下一绊,问:“说的是谁?” 凤姐掩嘴轻笑:“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模样身份自然都是好的!” 黛玉心说,你哪里是不知道,你是不好说吧? 模样身份关她什么事?说不定还不如章姨娘呢! 母亲都说章姨娘心细老实!她这大半年来对自己确实不错! 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她不是还怀着孩子吗?新太太进门不知道会怎么对她! 黛玉乱七八糟的想着,俩人已来到了内室的饭厅。 薛宝钗、史湘云、李纨、迎春、探春、惜春都在。 林黛玉洗了手,在惜春身边坐下。 宝玉拍着身边的座位问:“林妹妹怎么不坐这儿?” 黛玉笑道:“那位置给云儿留着罢,你两个长久不见,也能说说话。” 宝玉一面觉得黛玉贴心,一面又觉得林妹妹如今似乎在刻意远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为袭人和晴雯的事生气。 宝钗笑道:“林妹妹如今有家里人疼爱,精神越发好了!听说你们府里的章姨娘是个妥帖人,面面俱到。” 黛玉觉得宝钗这话倒像是讽刺她,说她家姨娘当家做主似的! 黛玉笑道:“我母亲活着的时候就说章姨娘老实心细,想来是个不错的!” “至于我,住在外祖母舅舅家里,也没人会亏待我,精神自然是好的!” 宝钗讨了个没趣,偏还没法反驳。 李纨和凤姐侍奉贾母吃了饭,大家洗手喝茶。 黛玉笑道:“我这里有几支花儿,有喜欢的每人拿两支戴吧。” 紫鹃捧着盒子,上前给大家挑选。 先从李纨开始,她拿了一对杏花,白花瓣儿,黄花蕊,嫩绿的叶子,栩栩如生。 凤姐拿了一支牡丹一支梅花。 迎春也拿了一朵牡丹,又拿了一支海棠。 探春迎春湘云都挑了自己喜欢的。 到宝钗的时候只剩了两支桃花,她笑道:“我素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留着给林妹妹自己戴吧。” 黛玉喝口茶,笑道:“宝姐姐是个清雅人,花儿粉儿我最爱,合该留着我自己戴。” 凤姐听她两个似乎在打机锋,笑道:“我看这两支桃花不错,给我们平儿一支吧。” 紫鹃连忙将盒子递过去,凤姐又拿了一支。 黛玉笑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最后一支给桃夭姐姐最合适不过。” 宝玉笑道:“可不,桃夭,和桃花多衬。” 此时外间有人通报:“琥珀姐姐和赖妈妈回来了。” 贾母忙道:“叫他们进来!” 琥珀一脸憔悴,赖妈妈头上更是打了白色的绷带。 众人大惊。 虽说她们不知道这二人干什么去了,但这么狼狈的样子确实令人吃惊。 贾母“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问:“怎么回事?” 赖妈妈跪地痛哭:“老太太,老奴无能!林姑爷执意不娶咱们六姑娘,而是大张旗鼓摆酒扶正了他那个章姨娘。” 扶正了章姨娘? 众人都往黛玉身上看。 黛玉挑挑眉,安静坐着喝茶水,除了一瞬间的震惊,倒没有其它情绪。 贾母气的只想摔杯子,扫一眼满屋子的小辈,又忍住了。 “六姑娘人呢?” 琥珀道:“金陵四老爷和林姑爷做主,许配给了林姑爷身边的武官。” 凤姐看贾母气狠了,忙道:“妹妹们回去歇个午觉吧。” 众人应个“是”,呼啦啦全走了。 刚出了门,就听杯子砸到了地上,贾母骂道:“真是个混账东西!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要,偏要抬一个不入流的妾做妻。他这是恶心谁呢?” 第88章 是不是冤枉的? 宝钗看一眼黛玉,再看一眼亦步亦趋凑在黛玉身边的宝玉。 两个都是粉雕玉琢,精致非常的漂亮人儿。 宝玉安慰道:“妹妹别多想,祖母并不会对你有意见。” 黛玉转头看着宝玉:“我知道。今天很困,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去别处玩吧。” 宝玉讨个没趣,追着宝钗去了。 黛玉回到自己屋里,脱了簪环躺下,她摩挲着脖子上章韵送她的绿宝石项链。 突然道:“桃夭姐姐,父亲跟祖母舅舅们闹翻,以后她是不是也就不管我了?” 桃夭反应了半天,才知道黛玉说的“她”是章姨娘。 桃夭默了会儿,最终还是蹲到床前,对黛玉道:“姑娘,接下来我的话可能不是那么好听,但我希望姑娘能好好琢磨一下。” “好,你说。” “老太太和舅老爷为什么要干涉咱们老爷的婚事?” 黛玉想了想:“为了我?娶了他们定的人,对我好?” 桃夭循循善诱:“章姨娘对你差吗?” “还行吧,不差啊!其实我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她送来的,我父亲忙,也想不到这些小东西上头去。” “那既然不是为了姑娘你,他们插手林家的事,是为了什么?” 黛玉皱眉想啊想,想不明白,弱弱的问:“为什么?” 桃夭四周看看,见没人,轻声道:“林家几辈子人,人丁又少,没有分家分薄财产,积攒的田产、房屋、现银,二十万两是有的。” 黛玉蹙眉:“可是外祖母家不缺银子。你看他们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比咱们在家里时强?” 桃夭笑道:“架子大了,想撤掉很难。就跟船一样,明知道前面水浅航道窄,想掉头很难。” “这府里的爷们只有二老爷有个闲差,相当于一家子男人坐吃山空。府里的花销越来越大,收入却没有增加。还有宫里大姑娘那里,哪一样不要银钱打点?” 黛玉问:“那跟林家有什么关系?” 桃夭轻声道:“我那天去老太太屋里找鸳鸯拿花样子,听见二老爷和老太太说,咱们老爷受了重伤,身子一直越来越不好。” 黛玉“唿”的爬起来:“我爹爹怎么了?” 桃夭把她按到被窝里去:“老爷身子不好。万一……娶了他们挑的人,财产最后……” 桃夭没说完,黛玉却懂了。 她闭着眼睛想了许久,有些落寞的问:“现在爹爹娶了章姨娘,算是好事吧?” 桃夭拍拍被子:“算是吧。章姨娘不是个刁钻刻薄的人。不过这事儿估计没完。” “没完?他们还能怎样?” 桃夭笑道:“姑娘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手段多着呢!不过你也别担心,章姨娘看起来也有几分本事。” 黛玉蹭了蹭被子:“我只过我的日子,随他们怎么斗吧,反正不影响我!” “嗯。姑娘,逢人可给七分笑,不可全抛一片心。” 黛玉点头,打个哈欠,桃夭放下床帐出去了。 却说宝玉跟着宝钗到了薛姨妈那儿,薛姨妈连忙招呼宝玉在靠窗的炕上坐了。 叫人拿果子上点心,心肝肉的叫着。 宝玉坐了一会儿,小幺儿说王夫人找他。 薛姨妈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月洞门后面才回神。 宝钗道:“妈,刚我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她发了好大的火!” 薛姨妈问:“这是怎么说?” “听情形,像是老太太挑了个大家闺秀给林姑娘她父亲做续弦,结果林老爷转头抬了屋里的妾做妻。” 薛姨妈怔了一会子:“这下子两家的姻亲怕是要断了。好事!明年就要选秀了,要是万一不成,咱们还有个退路!” 宝钗红了脸:“妈,瞧瞧你都说的什么呀!” 薛姨妈摸着女儿的脸:“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瞧宝玉,模样性情都好,家世也好,知根知底的,不比外头的人家儿好?” 宝钗扭头,道:“不还有个林姑娘在前头吗?” 薛姨妈冷哼一声:“不瞒你说,你姨妈也有这个心思呢!她说你好!至于林姑娘,以前有老太太这个靠山,为了林家的家产,你姨爹也不会反对。现在却不一定了!” 宝钗嗔道:“瞧妈说的,我才多大?” 薛姨妈知道女儿害羞,笑道:“明年就要十一了,该留意着了。” 扬州林家喜气洋洋,阖府上下都在期待小主子的降临。 最不紧张的人反而是章韵。 她每天看看话本子,打打拳,吃吃喝喝,全然不在意即将临盆这件事。 这日她正在炫蒜蓉排骨,下体突然一阵暖流。 “啊,秀儿,有水流到裤子上啦!” 冯嬷嬷顾不上吓呆了的秀儿,连忙道:“羊水破了!产婆,烧热水,参汤!” “是” 秀儿这才撒丫子跑了。 章韵被冯嬷嬷扶到了产房。 肚子一抽一抽的痛。 产婆热水很快到位,参汤也端了来。 章韵还在惦记她没吃完的蒜香排骨。 冯嬷嬷哭笑不得:“好好好,去拿来,让太太吃完。” 秀儿喂章韵吃排骨,她边吃边哭。真的太痛了,还伴随着阵阵尿意。 疼痛感越来越密集,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产婆道:“太太下地走走吧,宫口容易开。” 章韵听话的在地上瞎晃悠。 疼了满头满脸的汗。 这时大妞喜气洋洋的来了,看到章韵激动道:“太太,好消息!那高霉霉要沉塘啦!” 章韵立马来了兴致。 “已经沉啦?” “还没有,正绑着手脚,被人抬在大棒子上游街呢!” “乖乖,烂菜叶子,石头瓦砾,大家逮什么扔什么!高霉霉今天一点都不嚣张了,还在喊冤。” 大妞学她:“冤枉!冤枉啊!我和王二只是认识,压根就没有奸情!” “没有奸情你和他干那事儿?” “我是被人下药了!我根本就停不下来。” “呸,谁信呢!人家好端端给你下什么药?春晚不要钱啊?白给你们用!” 高霉霉嘶吼:“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冤枉啊!” “呸!和那么多男人,都快捣烂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 高霉霉的父母兄弟早羞的无法见人,变卖家产从扬州城搬走了。 大妞总结:“真是活该!报应!侮人清白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您冤不冤呢?” …… 章韵想说,自己其实不是很冤枉…… 怪就怪高霉霉话太多,心还毒!送别人去死她又得不到好处,何必呢? 章韵越发觉得不对劲。 高霉霉平时有没有出轨她不知道,但这次应该是真的被下了药。 章韵莫名想起林如琢。 他哪天说什么来着? 他问她,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他不会吧?一个文弱书生,他能做什么? 宫缩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逛了,只能躺到床上哀嚎。 第89章 吾之所愿,惟愿卿安 林如海正和工匠讨论图纸,一听章韵要生了,立马撒开丫子往后院跑。 他到产房外面的时候,章韵已经在哀嚎了。 “阿韵,疼的厉害吗?我进去和你聊聊天?”他踮着脚问。 章韵听到林如海的声音,心里更委屈了。 “郎君,我痛死啦!郎君……” “阿韵,辛苦了!”林如海不顾产婆的阻拦,跑到产房拉住章韵的手。 “我打算把家里翻修一遍,这样你住的也舒服。拿,你看看图纸,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章韵从林如海手里接过图纸认真看。 祠堂要翻修,贾敏之前住过的主院推倒,改成一个小的演武场,给孩子们练武射箭用。 新的主院占了一部分花园。现在她住的小院子也要推掉,变成了花园的一部分。 章韵觉得很不错。 现在的院子她住着其实有点小,而且在后花园,出入一趟也不方便。 “挺好!只是推掉夫人的院子,玉儿会不会不高兴?” 林如海摸摸章韵的脸颊:“她在京都,可能都不会回来,你住着舒服要紧。” 章韵又问:“不把她接回来吗?我觉得放我身边养着,应该也不至于养废了。” 林如海摸摸章韵的头发,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怕她恨我,不回来!” 章韵笑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那咱们等孩子满月就使人去接她。” 产婆撩起裙子在下面摸索了一下,对冯嬷嬷道:“三指了,见红了!” 冯嬷嬷开始赶人:“郎君出去吧,别妨碍我们。” 林如海亲亲章韵的脸颊。 章韵虽然内心笃定,即使生个女孩,她也会好好培养,让她成才,替林家守住家业。 但这个时代,没有儿子就是绝户,几乎所有男人都渴望有个男娃顶门立户。 她突然变的脆弱,拉住林如海的手问:“郎君,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林如海再次亲亲她汗湿的脸颊,柔声道:“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宝贝!你不要瞎想,平安生下来才好!” 章韵又上了几次厕所,痛了两个时辰,才在正午时分顺利生产。 林如海正在外面等的心焦,一声嘹亮的啼哭传来,他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冯嬷嬷揭开门帘,喜气洋洋:“生啦,是个闺女!七斤六两!” 林如海还是有一点失落,不过老来得女,母女平安,他已倍感欣慰。 “赏!每人赏银二两!” 这下子阖府欢庆。 产房很快被收拾干净,焚了安神香,另一边还开了窗户透气。 孩子也被洗干净,拿小被子包着,放在章韵身边。 章韵睡的很沉,孩子倒是醒着,眼睛叽里咕噜像是在看东西。 林如海的心都化了。 她长的很好,浓眉大眼双眼皮,小巧圆润的脸,一看就随她阿娘。 林如海趴在床边轻声逗她:“妞妞,乖妞妞,父亲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宝宝居然看了他一眼,还吐了个泡泡。 林如海欣喜不已。 “就叫林卿安,好不好?吾之所愿,惟愿卿安。” 小宝宝的手指勾了勾林如海的手指,又吐了个泡泡。 林如海兴奋的说:“你们瞧,她喜欢这个名儿呢!” 秀儿笑道:“林卿安,多好听的名字啊!” 林如海亲亲章韵,摸摸小宝宝,再亲亲章韵,再摸摸小宝宝。 看的冯嬷嬷欢喜不已。 他趴在床边看了许久,直到小宝宝也睡着才离开。 到了书房立马开始写请帖,要给女儿过百日。 讷言翻个白眼提醒他:“主君,这请柬写的会不会太早了些?要三个月后才过百日!” 林如海扔下毛笔,在地上转了两圈。 他对讷言道:“你吩咐厨房去煮红蛋,再蒸几锅大馒头,去街上发!老爷我新得个小闺女,要让别人也沾沾喜气!” 不出一个下午,整个扬州城都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喜得千金。 水知府嘟囔着:“不就是了丫头片子吗?怎么还得瑟上了?” 知府夫人这次没惯着他,硬怼:“丫头片子怎么了?那是父母的小棉袄!不像你,你儿子简直就是你的破铠甲!有本事你也生个闺女出来啊!” 水知府怒了:“是我不生吗?是你生不出来啊!不下蛋的母鸡!你还有理了?” 知府夫人冯氏随手拿了个鸡毛掸子就去抽他。 “放屁!老娘好好的!是老娘不生吗?压根就是你不行好吗?” 水知府拎着一只鞋子,边跑边试图穿上去。 “放屁!凭什么说是老子不行?老子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冯氏叉着腰冷笑:“哼!哼哼!真是笑话!你有几个妾你不知道?京里的大宅子都快装不下你的小妾通房了!她们有一个生孩子的吗?” 水知府仔细一想,还真是! 自从生了知远,他就再也没有生过其他孩子! 他心里不服气,他比林如海还要年轻个三岁呢!怎么他能生闺女,自己就不行? 冯氏又追上去抽了他两鸡毛掸子,骂道:“敢说老娘是不下蛋的母鸡!我看你才是没卵的公鸡呢!” 水知府气个半死,但也不愿意和这泼妇计较。 “好好好!你等着!” 冯氏叉腰站了会儿,对身边的丫头道:“备一份礼,送到林府去。她是个有福气的人!生个女儿林大人还如此爱护她们母女。” “是” 冯氏又喊住丫鬟:“等等,过几天我亲自去吧。沾沾喜气!说不定我也能怀个姑娘呢!” 丫鬟无语了。 您刚还不骂大人是没卵的公鸡吗?公鸡都没卵了,母鸡再生蛋那不是找死吗? 今天不还沉塘了一个吗? 林家产女的消息很快就被线报传给了自己的主子,包括贾府。 章韵在坐月子,林如海忙着改造宅子。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章韵就出了月子,林家的宅子也正式开始大修。 为了章韵和孩子能休息好,林如海又另买了个两进的小宅子叫她们娘儿俩搬过去,就在皮市街。 大锤也从外地赶了回来。 她如今越发干练,气质上脱胎换骨,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章韵笑道:“可把你盼回来了!生产的时候我感觉我撑不过去了。” 大锤一听,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姨娘!我回来晚了!呜呜……” 秀儿笑道:“快别哭了,当心吓着咱们小姐!而且呀,如今你该叫太太啦!” 大锤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咱们小主子呢?” 冯嬷嬷抱着晒完屁股的小家伙进屋,她在冯嬷嬷的臂弯里咯咯大笑。 冯嬷嬷把小家伙递给大锤。 小家伙也不认生,咯咯笑,伸着手去抓大锤的发冠。 大锤对小家伙爱不释手,屎尿都是她收拾,晚上睡觉都恨不得自己带。 大锤陪着章韵每天都在小宅子里晒太阳。章韵也像无事发声一样,安安静静的带孩子。 终于,大锤熬不住的时候说:“阿韵,有几味药材没找到,咱们主君他……” 第90章 继承人们 章韵安静的看着大锤,眼睛里的悲伤却满的要溢出来。 大锤突然又不忍心起来。 章韵没问在找什么药材,因为她知道,林如海已经在默默安排后事了。 这甚至和他的身体状况无关,只和目前的局势有关。 他查到了税银丢失的详细数额和具体藏匿线索。 但这些东西交上去,皇帝不一定会处置那二位,反倒与那二位结了死仇。不交上去,皇帝以为他有二心,另站了队。同样祸及妻女。 除了把所有证据抛出去,假死脱身,章韵想不出其它办法。 可假死哪有那么容易? 别的不说,讷言作为皇帝的眼线,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如今也要娶妻成家了,就更不会为了林如海冒险。 而且,皇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眼线,躲在暗处的利益相关也不会没有眼线。 章韵逗着“咯咯”笑的卿安,心乱如麻。 外间突然传来问好声:“主君安!” 林如海撩起珠帘进来,依旧是光风霁月的气质。 他脸上的笑容缱绻明媚,也不管丫头们还在,直接拥住章韵,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深深吸着气。 “娘子,你好香啊!” 章韵蹭蹭他的脸颊,笑道:“你不理你闺女,她憋嘴啦!哎呀,马上要哭啦!” “哎哟,我瞧瞧我的小宝贝。”林如海放开章韵去抱林卿安。 她的眼睛明亮漆黑,像夜空的星辰。 “呀~呀呀!”小家伙去揪父亲的胡须。 “我儿手劲儿真大!”林如海看着掉了好几根的胡须感慨。 章韵也笑道:“你别说,还真是,她昨晚抓住拨浪鼓不放,大半夜的,我们几个人都夺不下来。” 小姑娘的手劲儿是真大,攥住一样东西,她要不撒手,别人休想拿出来。 林如海逗着卿安玩儿,一边和章韵说话:“我已经叫人去接玉儿了。” “好。咱家孩子多,回来大家一起读书一起玩,应该也差不了。” “我给你留了个物件儿,就在你卧房的多宝阁上,哪天有难处了,可以打开看看。” 这是在处理后事留遗嘱的架势了。 章韵装作毫无发现,笑道:“好!” 秀儿在外面禀报:“太太,午饭好了,在这里吃还是去饭厅?” “送进来吧。” 奶娘进来抱孩子,卿安抓着父亲的衣襟不放。林如海摆摆手,抱着孩子坐在榻上,卿安捣乱,弄的他没法子吃。 章韵想快速吃完去抱孩子,林如海温声道:“你慢慢吃,不急!” 他一会儿逗孩子,一会儿拿帕子给章韵擦擦嘴角,看起来心情很好。 章韵却难过的眼泪差点都没忍住。 林如海问她:“娘子,怎么了?” 章韵擦把眼泪,笑道:“没什么,汤溅到了眼睛里。” 她把卿安接过去,撩起衣襟喂她吃奶,林如海目光灼灼,突然就凑到她身边,含住了另一个。 他学着卿安的样子,吸呀吸,竟然真的吃到了奶水。 章韵哭笑不得,摸着他的头发道:“被丫头们看到了,羞死人!看她们怎么笑话你。” 林如海搂住她亲一亲,低声问:“今晚可以吗?” 章韵拍他一下,扭过头不说话,林如海乐了:“可以对不对?” 属狗的吧这家伙! 都生死攸关了,还想这些破事儿! 他重新坐到桌边吃饭,笑道:“院子再有三四天就能弄好了,通风半个月就可以住了。” 章韵笑道:“也不急,这边住着也不错。” “这个小院子我送给讷言了。他九月份成婚,也得布置一下。” 成吧,所以还得尽量快点搬。 林如海夹一筷子凉拌海带丝,细嚼慢咽,斟酌了半晌才说:“阿韵,祠堂的牌位我重新做了一批。” “嗯。”章韵等了半天,不见他再说话,便问他:“你最近不出门吧?” 林如海笑道:“说不准,要看上面的差事怎么安排。” 章韵仔细打量林如海。 她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他。 林如海笑道:“怎么色咪咪的?娘子要我?” 章韵笑道:“夫君……我想你……” 她其实想说,往后余生,我会想你。 林如海怔了怔,笑道:“那现在多看看。” 仆人撤了膳食,两人洗了手,带着卿安在榻上歇午觉。 林如海从身后搂住章韵不撒手,章韵捏住他作怪的手问:“你觉得当今的几位皇子,哪几个出色?” 林如海不想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章韵笑道:“提前了解一下继承人们,谨防以后说错话做错事。” 林如海拨弄着章韵的头发,轻声道:“太子最得圣宠,但才干不足。” “大皇子占了个''长''字,也有外家扶持,但他心浮气躁,难当大任。” “四皇子每日吃斋念佛,表现的清心寡欲,但他的眼线党羽遍布朝堂,有些甚至打入其它皇子内部。他心机手段都有,赢面极大。只是此人心狠手辣,心眼又小,也不是什么明主。” 章韵叹息一声。 林如海接道:“八皇子倒是不错,才思敏捷,礼贤下士,清廉奉公,眼界也开阔。只是他出身不大好,还不会敛财,可用的人也就不多。可惜了。” 章韵寻思着,这特么其实和康熙的几个皇子挺像哈? 康熙的八皇子在争夺大位中也败了。 章韵忐忑的问:“咱们陛下总共用了几个年号?” 要是有“康熙”这个年号,咱也别纠结了,直接闭着眼睛选四爷啊! 带着所有的证据投诚四爷,狗命应该能留一条? 章韵想一想,好像也不一定,说不定死的更惨。 参考一下贾雨村是怎么对待从前的老相识“门子”的,不仅夺了他的财产,还给他充军发派了。 四爷为了结党壮大自己的势力,贪污了那么多税银。这事儿的细节林如海比他本人都清楚,他以后该怎么打造自己伟光正的人设? 要是真投靠四爷,说不定死的就不是一个了,而是全家鸡犬不留。 “陛下御极三十年,只有''顺德''一个年号。” 章韵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这里没有四爷雍正! 她问:“既然八爷不错,老爷何不投靠八爷呢?” 林如海摇头:“他能量不足,这份证据到了他手里也是烫手的山芋,他不一定会接。” 章韵哀伤的问:“那就没办法了?” 第91章 宫里大姑娘要用钱 林如海揉搓着章韵的耳垂,笑道:“有,怎么没有?你别操心这些了。” 章韵被他摸的耳朵痒痒的,嗔道:“那我操心什么?” 林如海轻笑:“明儿带你去买首饰。你穿的美美的,在家好好过日子就行。” 章韵笑起来:“好。” 她想了想,对林如海道:“咱们卿安我当男孩子养,长大了找个郎君入赘,生的孩子姓林,家业肯定得替你守住喽。” 林如海欢喜:“好!这样自然最好!”缓了缓,他又郑重的嘱咐道:“只是,要是有好的郎君,她要嫁,你随她心意,不要难为孩子。” 章韵瞬间泪崩。 能碰到这样的父亲,是卿安的福气。就算在后世,多少父母为了彩礼房子逼迫儿女做妥协? 夫妻俩难得清闲,躺在榻上说着话儿。 林如海派去接黛玉的人不久也到了贾府。 贾母正和宝钗、宝玉,湘云几个摸牌,黛玉和凤姐儿坐在边上看鸳鸯绣花。 有丫头来禀告:“老太太,扬州林家来人了,在外面求见。” 贾母没吭声,笑道:“该你们谁出牌了?” 宝玉道:“该我了,怕这张打出去,老太太糊了。” 湘云探头过去:“我瞧瞧你要打什么牌?” 没人理那小丫鬟,她在当中站着,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好。 黛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了,你让他们等会儿,老太太忙着呢,过会子叫他们。” 宝钗看看面无表情的贾母,再看看低头愣神的黛玉,笑道:“宝兄弟,再不打花儿都要谢了!没看人家还有事等着呢!” 宝玉打了一张牌出去,贾母笑道:“糊了!” 大家一阵嬉笑,黛玉迫不得已,也带上了浅淡的微笑。 “呿哩哐啷”的洗牌声吵的黛玉的耳朵“嗡嗡”响。 父亲派来的人吗? 来接自己回家吗? 黛玉内心一阵狂喜。 贾母皱了皱眉,烦躁似的扔下牌,道:“叫他们进来!” 这次来的是两个陌生的奴才,一男一女,黛玉都没见过。 他二人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干净齐整,料子配饰都是好的,人看着也清爽利落,倒比以前贾敏在的时候还强些。 贾母心道,怪不得能被扶正!那小妾治家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奴才章平。” “婢子鱼肠” “见过老太君,见过姑娘。” 二人规矩行礼。 贾母没吭声,黛玉只得道:“起吧。你们怎么来了?” 鱼肠恭敬道:“老爷派我们接姑娘回去聚聚,说是一年没见了,十分惦念。” 章平恭恭敬敬的补一句:“老爷近来身子不大好。” 黛玉听了揪心,只说了一句:“父亲他……” 瞬间泪如雨下。 她一直以为,父亲不关心她,要不也不会宁可养些小乞丐,也不养自己。 要不是章姨娘给的银子多,也时常派人来看她,替她撑腰,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还不知道怎么作贱她呢! 她们明面上叫自己一声“林姑娘”,私下里谁不把她当个无依无靠的穷亲戚? 就这几个月,赖妈妈和琥珀明里暗里给她的绊子就够多了。 她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黛玉时常想着,回家去,日子能比现在更难过吗? 贾母招手叫黛玉过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的儿,哭什么呢?你父亲没有大碍。倒是你,身子骨一直弱,眼看这一年调理的好些了,怎么还能再去经受长途跋涉?” “万一你身子不好了,你父亲岂不是要担心?反倒拂了他一片爱女的慈悲心肠。” 这是不叫她回去的意思! 黛玉道:“老太太,我要回去……” “不,咱们哪儿都不去!这里就是你的家!外祖母和舅舅们,还有兄弟姊妹们都在,哪一个不是你的至亲?” 黛玉还要再说,贾母抢先道:“鸳鸯,扶你林姑娘回去歇着。” 黛玉就这样被鸳鸯和琥珀扶着往外走。 鱼肠上前一步,挡住她们的去路。 福身道:“老太太,我们老爷要见姑娘,乃父女天性。姑娘身子骨弱,我们府里自是知道的,所以包了大船,船舱都精心打理过。不会叫我们姑娘受委屈的!还请您放心!” 贾母眼睛微眯,定定看着鱼肠。 鱼肠抬头和贾母对视,乖巧的微笑,问:“婢子说错话了吗?” 没想到一个小小婢女,竟然有这样的勇气。贾母气的不轻,在没抓住把柄的时候却不好发作。 凤姐儿忙道:“知道你们老爷爱女心切,只是回去一趟山水迢迢,除了身体状况,还要考虑安全问题。这样,你们先回去,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凤姐话落,就有仆妇上前做出送客的姿势。 章平和鱼肠对视一眼,章平冲鱼肠轻轻摇头。俩人只得行礼退出。 贾母揉着鬓角道:“我乏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等众人都退下,凤姐替贾母揉着鬓角:“祖母这是为何?林姑父病了,让林妹妹回去瞧瞧也是情理之中。您怎么反而不许?” 贾母叹息:“前儿宫里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帝为了筹措粮草,叫后宫百官捐银。咱们大姑娘那里急需一笔银子,还不能少!至少要在皇帝面前挂个号吧?这笔钱从哪里出?” 凤姐管着家里的钱财,这等要紧的事,贾琏自然跟她说过了。 凤姐道:“孙媳妇正为此发愁呢!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今年的田租铺租还没到收的时候呢!” “这时候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后面几个月府里得断炊。” 贾母叹气不已:“你公爹和你二叔怎么说?” 凤姐道:“我们二爷昨晚跟我商量呢,府里现如今实在拿不出来。两位老爷的意思是,不拘哪里的田庄,先卖一两个,把银子送进去。” 贾母摇头:“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这话凤姐不好接。反正卖田的不是她,也不是因为她卖田。 贾母道:“罢了。今晚叫太太老爷们到我这里来,咱们先凑一凑。田庄能不卖还是不卖吧。” “是。”凤姐乖巧的答应一声,又问:“这跟林妹妹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贾母拉住凤姐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神情凝重的说:“你们年轻,没经过事。可不就得我老婆子多操心?你林姑父身子骨快不行了。” 凤姐不是愚笨的人,心下一转,便道:“老祖宗的意思是?” 第92章 给黛玉下药 贾母苍老的眼睛里突然放出锐利的精光。 “现在让她回去了,一旦你林姑父过世,我们用什么理由插手林家的事?” 凤姐瞬间懂了。 一切都是为了林家的家产! “那咱们怎么回复林家的人?再没有个外祖家扣留外甥女,不叫人家见亲爹的理儿!” 凤姐斟酌道:“林家虽然没了侯爵,但陛下的宠信还在,故旧也有几个,却不好硬来。” 贾母沉思了一会儿,拍着凤姐的手道:“明儿开始,就说我病了。听说水月庵的风景不错,我去住个十天半个月,叫你林妹妹和宝玉跟着侍疾吧。” 凤姐拧眉:“那样的野地方,也太委屈老祖宗些!再说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贾母冷笑:“如今这一家子的老少爷们儿,哪个是有指望的?有事不还得咱们娘们儿撑着。且不考虑那么长远,先撑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琥珀和鸳鸯都出去了。 袭人只得留在屋里伺候茶水,偶尔听了那么几句,她送茶水进去的时候道:“林姑娘身子弱,病着的话没办法出门。” 贾母和凤姐对视一眼。 等袭人退下,贾母道:“病着,确实就没办法出门了。” 凤姐犹豫着说:“如今八月多,时气不错,林妹妹的身子尚可……” 贾母瞪凤姐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 凤姐儿手忙脚乱的替贾母捶背喂水,贾母咳了半天才止住。 她摆摆手,对凤姐道:“要不是没法子,我何尝忍心呢?” 凤姐儿默默地退出去,后背全是冷汗。 祖母的意思是要给林妹妹下药,人为让她病着了! 可她才八岁不到的孩子,身子本来就弱,一剂药下去不得彻底掏空了身体? 有没有药吃了看起来像生病,实则没这么大的损伤呢? 凤姐儿边走边寻思,不想迎面撞上了薛姨妈。 薛姨妈笑道:“我正要找你呢,赶巧儿就在这儿遇到了!” 凤姐行个礼,笑问:“姨妈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薛姨妈拉住凤姐的手,笑的温婉慈和:“这不是你妹妹明年初就要参加选秀吗?我想着给她寻个嬷嬷来,一来学个眉眼高低,二来也了解一下各位主子的喜好。” “我们也不认得这样的人,你惯常和宫里的老公打交道,不知道能不能寻摸一个教习嬷嬷来?” 凤姐一听这是大事,立马道:“我试试。”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能放出宫的,要么不得用,年纪到了就放出来;要么很得主子喜欢,有了恩典才放出来。前者倒是好找,只是作用不甚大,后者倒还真不好找!” 薛姨妈拍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姐儿,叫你费心了!” “后者更好,实在没有前者也行。打点的银子我待会儿就叫人送过去。只是这事儿不好叫外人知道,免得到时候落选叫人嚼舌头。” 凤姐岂能不懂? 她笑道:“姨妈是自己人,我自然省的!” 俩人在岔路口分开走了。 再说黛玉,被琥珀和鸳鸯押着回了耳房,脸色又白又青。 桃夭吓了一跳,从鸳鸯手里接过黛玉,焦急的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紫鹃偷偷拽了拽桃夭的后衣襟。 桃夭一愣,脸上立马换上淡笑:“真是麻烦两位妹妹了!可能是昨儿没睡好!” 鸳鸯笑道:“那就伺候林姑娘再睡会儿。老太太最疼林姑娘,自然都是为她好,姐姐也劝一劝姑娘吧。” 桃夭觉得奇怪。 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是被老太太的人送回来的。要说这府里谁对姑娘有几分真心,那自然非老太太莫属。 姑娘还能在老太太那里受委屈? 桃夭带着疑惑朝鸳鸯点头:“那是自然,老太太待我们姑娘再好不过了。” 等鸳鸯和琥珀走了,桃夭连忙给黛玉顺气,柔声问她:“姑娘怎么了?咱不急,慢慢说,有我在呢!” 紫鹃倒了杯热茶给黛玉,人很自然的退出去,拿了针线,坐在门口的小兀子上守着,方便屋里的俩人说话。 黛玉眼睛都直了。 桃夭喂她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哭道:“桃夭姐姐,老太太不许我回去!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桃夭一头雾水,拍着她的背道:“您详细说说!” 黛玉哭着打了个嗝,这才道:“今儿父亲遣人来接我,说是分别一年,十分想念,接我回去住一段时间。可是老太太不让我回去。” 桃夭想了想,忙问:“老爷是不是身子不大好?” 黛玉哭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桃夭拿帕子给黛玉擦眼泪,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姑娘快别哭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 她又喊:“紫鹃,倒盆热水来,姑娘洗个手。” 紫鹃连忙放下针线去倒水。 桃夭又骂:“雪雁呢?这孩子越发野了!成日家不见个人,我看她是皮痒了!” 紫鹃端了水过去,笑道:“你好端端的骂她做什么?不是你叫她去玩的吗?” 桃夭又笑了,替黛玉洗了手和脸,涂上润肤膏,这才说:“你就知道护着她!成了,你去守着吧,我跟姑娘说会儿话。” 黛玉抓着桃夭的袖子:“桃夭姐姐,我想回家!你说章姨娘她……她不会不要我吧?” 桃夭认真的看着黛玉,道:“姑娘,老爷既然已经抬了她作续弦,您以后即便不叫母亲,也得叫她太太。给她脸面,就是在给咱们老爷脸面。” 黛玉愣了下:“好!我听姐姐的!” 桃夭这才道:“不会的!怎么会不要姑娘呢?” “她能收养十几个孩子,还供他们读书,说明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再说,您是家里的正经嫡长女,她为了自己贤良的名声,也不会亏待您。” 黛玉忽闪着眼睛问:“外祖母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桃夭夭忍不住掐掐她水嫩嫩的脸颊:“因为咱们老爷身子不好,他们怕放您回去了,万一……就没有理由插手林家的事了。” “外祖母他们为什么要插手林家的事?” 黛玉像个好奇宝宝。 桃夭问:“姑娘觉得呢?” 黛玉想了想,心情低落:“他们为了林家的家产吗?” 桃夭不说话。 黛玉继续道:“可是即便分到家产,也是我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桃夭的眼神冷了冷,呓语似的说:“要是姑娘没了呢?家产不就顺理成章成了他们的?” 黛玉觉得心惊。 “我好好儿的,怎么会没了呢?” 第93章 筹银两贾母大失望 桃夭轻声道:“我夫君病着的时候,我想卖了我家置办的几亩地给他看病。他的那些兄弟叔叔们也不让,生生拖死了他。” “姑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黛玉打个寒颤。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想回家,想见爹爹。” 桃夭掰着黛玉的肩膀道:“姑娘,明儿起,你要表现出你并不想回去的样子,叫他们放松警惕。” “我想办法连络阿福,让她给老爷送信。要是老爷能亲自来接您,您就可以回去了。” “姑娘要表现出亲近老太太的样子,不可念着扬州家里,知道了吗?” 黛玉点头:“我知道了。” 晚间的时候,两位老爷夫人和贾琏王熙凤都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桃夭揭起窗帘的一角看了看。 她心里想着,要是能知道他们的对话内容就好了。可别是要算计她们姑娘吧? 紫鹃连忙把她拉开:“你不要命了?外面你的影子一清二楚!” 桃夭拍着胸脯道:“我也是着急!好妹妹,咱们相处一年了。姑娘又大度,咱们俩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你在府里要能打听到关于咱们姑娘和扬州的事就好了。” 紫鹃抿唇道:“我尽量。” 那边贾母屋里一片寂静。 贾母烦躁的杵一杵拐杖,怒道:“都说话呀!哑巴了?” “平日里清客相公一养一大帮!戏子妓子不断!这会儿出个一两千两银子就拿不出来了?” 贾政道:“母亲,清客相公们每月才花几两银子?而且都是公中出。儿子也没有别的来钱门路。” 贾赦道:“母亲,我府里出的多进的少,如今早已入不敷出了!” 贾母怒道:“你是早该入不敷出了!就是百万的家底,也经不住你这么造啊!你说说你上个月纳的那个戏子,花了多少银子?” 贾赦埋头不吭声。 贾母呵道:“说呀!” 贾赦唯唯:“六……六百两!” 贾母冷笑:“听听!听听!一个戏子就值六百两!给侄女儿打点前程却拿不出来一两!” 贾赦涨红了脸:“儿子回去想想办法!” 贾母又问王夫人道:“你呢?” 王夫人娘家有钱。嫁过来的时候嫁妆不老少,这些年吃喝花用都是公中的,她又管着家,手里的钱财只会越积越多。 这会儿她自己的闺女要奔前程。 她总该拿出来一点吧? 却不想王夫人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那点嫁妆,贴了珠儿贴大姑娘。” “她进宫这几年,银子没少花,都是我暗中贴补。如今要这么一大笔银子,媳妇实在拿不出来!” 贾母怒极,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收着的。 “我问你能出多少,也没叫你全拿!” 王夫人抿唇,半晌道:“我回去拢一拢,卖一卖,凑个一千两银子出来。” 贾母原先想让她拿出两三千两来。 如今听她这话,心也凉了。 听听,就这一千两,她还要拢一拢、卖一卖呢! 想做娘娘的是她的女儿呢!她都不尽心,谁还肯尽心? 邢夫人娘家本就不算十分富有,嫁妆也有限。再说,宫里的又不是她的女儿。 贾母长吁一口气:“我还能替你们筹谋多久呢?” 贾赦和贾政连忙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受累了!” 贾母沉吟半天,道:“我这里拿出一万两,剩下的一万两你们兄弟自筹吧。是卖宅子还是卖田,你们看着办!只是别耽误了大姑娘的事儿!” 贾赦和贾政连忙拱手应道:“是。” 贾母挥挥手,几人都退了出去。 看着儿子儿媳出了门。 贾母叹息一声,问鸳鸯:“现银还有多少了?” 鸳鸯连忙上前给贾母捶背,道:“还有两万八千五百六十两现银。” “拿出一万两,交给凤丫头。” 鸳鸯屈膝:“是。这会儿就送过去吗?” 贾母满脸疲惫:“去吧。” 黛玉辗转一夜,鸡叫才合眼。 太阳刚升起来,琥珀就来传话:“老太太身上不好,准备去水月庵吃吃斋饭。特意叫宝二爷和林姑娘一起。” 桃夭呆住。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桃夭连忙把黛玉从被窝里挖出来。 “姑娘,快起床收拾,老太太要去水月庵,您得一起去。” 黛玉哼哼唧唧,眼睛都睁不开。 桃夭只能让雪雁扶住,她替黛玉穿衣裳,紫鹃忙着打水,王嬷嬷忙着收拾出门的衣裳日用品。 折腾了一通才收拾好,那边就说该出发了。 桃夭扶着黛玉出门,想想又不放心,回身去屋里一趟,悄悄把来时省下的三千两银子揣到了胸口上。 她出门的时候嘱咐紫鹃和雪雁:“这几天我们不在,你们看好家里,家里时时要有人。雪雁也不许贪玩,等我们回来,自然有你玩的时候。” 紫鹃和雪雁老实答应了。 贾母看到跟着黛玉的是桃夭和王嬷嬷,心里一阵厌烦。 她现在看不得林家的人!事儿忒多! 凤姐儿见贾母盯着黛玉身后,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 她笑道:“怎么是桃夭跟着林妹妹?你不在,林家来人怎么办?我看不如叫紫鹃随行吧?” 桃夭欲反驳,黛玉抢先道:“凤姐姐说的是,那就叫紫鹃跟着。” 她又转头对桃夭道:“你在家待着吧,放心。” 就这样,贾母带着黛玉和宝玉去了水月庵。 等鱼肠再来,已是三日后了。 贾府的主子自然没见着,倒是把她领到了黛玉的屋子。 鱼肠和桃夭也是第一次见。 鱼肠先行礼,笑道:“太太说姑娘身边有个能人,想必就是桃夭姐姐了。” 桃夭知道,这里的“太太”自然不是原先的太太,而是以前的章姨娘。 她不由在心里感慨,果然人走茶凉,往日的恩爱又算得了什么? 桃夭倒了茶,请她坐下,也笑道:“太太谬赞!我笨手笨脚的,也就‘忠心’二字了。” 鱼肠也不客气,喝了口茶,笑道:“康儿挺好的,已经会跑了。我来的时候买了点心衣服专门去看过了。” 桃夭瞬间变脸,拉着鱼肠的手道:“家里待她还好吧?我嫂嫂她……” 鱼肠拍拍她的手,笑道:“起初不好!总是克扣孩子的吃食,脸也不洗,就那么随便养着。太太叫人打了你哥哥两次,现在倒是还好,当祖宗供着。” 桃夭恨得牙痒痒。 “家里收我那么多银子!他们怎么可以……” 她反应过来,立马跪下:“我给太太磕头了!她的大恩桃夭不敢忘。” 鱼肠拉起她,笑道:“姐姐快别这样!你不了解太太,她那人最是护短,很多时候压根不图咱们什么!” 俩人迅速亲近起来,桃夭把贾府的情况说了说,最后道:“恐怕得老爷亲自来接姑娘才行。” “成,我知道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大事,就悄悄给宝二爷身边的李贵传个信儿,我们自然想办法见你们。” 俩人就此道别。 王夫人早得了消息,问:“说了些什么,知道吗?” 丫头哪敢说门口有人把着,压根没挨到边啊。 胡乱道:“就说了说林姑娘的饮食起居,以及姑娘随老太太出门侍疾的事,其它的倒没有。临别的时候林府那丫头还说,等老太太回来再拜访。” 远在扬州的林如海压根不知道黛玉回不来,还在兴致勃勃的给黛玉和卿安搜罗小玩意。 有个高鼻深目的洋人在卖狗,那狗全身雪白,呆萌呆萌的,看着怪可爱,林如海问章韵:“你说玉儿喜欢吗?” 这可问住了章韵。她努力回想了一番,原着里好像也没提啊! 不过女孩子对这种雪白的、萌萌的动物,应该没有什么抵抗力。 “应该是喜欢的吧?我瞧着就不错!不如买了?” 林如海很爽快的去付银子。 卿安却拽着人家的笼子不肯走。 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她的表情,很兴奋就是了。 第94章 去查案 乳母不由惊叫。 章韵转头一瞧,妈耶,小家伙居然抓着一撮毛不放。 笼子里的是一个橙黄带黑色条纹,脏兮兮的……小老虎……。 章韵吓的腿软,连忙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抓住卿安的小手,准备掰开她的指头,把她的爪子从小老虎的脑袋上拿下来。 结果小家伙“咿咿呀呀”高兴的冒泡泡,小手攥的更紧了。仿佛不把她的手指掰断,她就不撒手似的。 章韵生怕小老虎发狂给小家伙一爪子。 她那么点小手,人家一爪子下去肯定给她挠个对穿,想想就痛。 章韵一边和卿安的爪子较劲,一边观察小老虎的动向。 它有一双水润润、蓝盈盈的的眼睛,看着卿安的时候软萌软萌的,似乎并无恶意。 兽笼的主人来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话也说的好听:“哎呀,小姑娘跟这虎王有缘呀!您瞧瞧他们,多和谐的一对儿。要是从小伴着一起长大,肯定有趣。” 卿安流着口水,两眼冒着精光。 小老虎向前走了两步,蹭了蹭卿安光溜溜的肥手臂。 卿安“咯咯”笑,牙床都笑出来了,又是蹬腿又是挥手臂,但她就是不撒手。 那猎户装扮的汉子也咧着嘴笑,神情柔和。 林如海给大女儿买完狗狗回来,一看小女儿又跟小老虎较上劲了。 他不由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笑问:“怎么卖?” 那汉子咧咧嘴:“本来想卖六十两银,看您家小胖闺女喜欢,官人给四十两也行。” 林如海笑道:“也不能叫你吃亏,五十两银吧。” 那汉子乐开了花,连笼子一起送了他们。 然后就是林如海抱着卿安,卿安抓着小老虎的毛,章韵托举着笼子,十分拉风的走了一条街才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讷言又把装狗狗的笼子塞进马车,轻声道:“主君,有人跟踪。” 林如海脸色大变:“有危险吗?” 讷言斟酌道:“他们看起来也不想暴露。” 章韵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林如海道:“快回府!” 章韵不由握住林如海的手。 他拿脸颊蹭了蹭章韵的额头,柔声道:“阿韵,很快就会结束了。” 章韵的心猛烈的疼痛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农历九月初八,大吉,宜嫁娶。讷言在这一日和贾六姑娘结为夫妻。 参加完讷言的婚礼,在落日余晖里,林如海摸摸章韵的头发,轻笑道:“阿韵,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章韵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郎君要去哪里?” 林如海揽住她的腰,又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去查案。” 章韵被丢在府门口,他就那样坐着马车走了。 一个月后噩耗传来,林如海死了。 死在了去京都的路上。 他是被山体滑坡掩埋的,连着他的车夫和两个护卫一起被埋在了泥土下。 讷言新婚,林如海没带他,躲过一劫。 林如海的遗体运回来时,章韵正在给卿安和小老虎喂羊乳。 她初听噩耗,内心毫无波澜。 讷言看她只是呆愣了瞬间,就听她平静的问:“遗体……怎么样?” 讷言心道,果然不是原配夫妻! 她既不伤心也不落泪。 讷言在内心鄙夷了章韵一番,才道:“不大好。最初挖出来的时候,遗体还保留着原样,在济南府耽搁了一段时间,就有些腐坏了。” “幸亏太医用药粉做了处理。要不这么大热的天,可能都运不回来。” 章韵想起林如海平日的样子,不由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讷言看的怒火中烧。 他强硬的怒吼:“太太,林大人死了!他死了啊!” 章韵抱起地垫上的卿安,亲一亲她的脸蛋,轻声问:“他不是在查案吗?收集到的证据呢?” 讷言愣了愣,道:“没了!” 章韵不紧不慢的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讷言不说话了。 章韵冷笑:“他们杀了我的郎君!为了什么,你自然比我清楚!说什么山体滑坡呢?” 讷言嗫嚅道:“大人是殉职,过几天陛下的嘉奖就下来了。太太还是把丧事操办起来吧。” 管家赵信已经在廊下等着了。 章韵叫他和冯嬷嬷进去。 赵信之前操办过贾敏的丧事,也算是轻车熟路,府里治丧的用物也都收在库房里,现在拿出来就能用。 外面有赵信打理,里面有冯嬷嬷打理,章韵倒成了闲人。 她也不懂,坐在上首听赵信和冯嬷嬷商量,偶尔应承两句。 卿安在章韵怀里哼哼唧唧的哭,目之所及的地方放着一口黑沉的棺材。 那里面装着林如海。 章韵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一个很大的洞,风从里面吹过去,呼呼响。 那风吹的她骨头疼,可是没有人知道。 赵信和冯嬷嬷的效率很高,晚间的时候各处已挂上了白幔白灯笼,灵堂也搭建了起来。 秀儿看着穿戴好孝服的章韵,轻声劝解:“太太,今晚让底下人守灵吧。您好好歇一晚,明儿就要正式见客了。迎来送往,全靠您一人撑着呢。” 章韵摇头:“你看好卿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漂泊了一个月,我得去陪着他。” 大妞沉默的点好灯笼,扶着章韵往前院走。 月亮还没有出来,除了昏惨惨的灯笼光,就是她们俩人沙沙的脚步声了。 大妞明显害怕了,缩着肩膀越走越快。 章韵伸手牵住她,轻声安慰:“别怕,郎君即便来了,也是来看我的。就怕他已魂归幽府,再也不会来了。” 主仆两人到灵堂的时候,看到里面整整齐齐跪了三列。 他们头上都绑着孝带。 火盆里的元宝和黄表已经在烧了。 见章韵进去,他们齐声叫道:“母亲!” 章韵没想到孩子们会在这里。 他们最大的今年也才九岁,小点的七岁,还是些小萝卜头。 如今却像大人一样,各个面色凝重肃穆。 章韵内心那种巨大的孤独感突然就减轻了一点。 她走到最前面跪下,对孩子们道:“都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还有的忙呢。玉姑娘在京都,卿安还小,你们父亲的丧事还得你们出面应付呢。” 长安身量高,性子沉稳,年纪又最大,颇有长兄风范。 他道:“要不让妹妹们回去吧。我们兄弟五个陪着母亲。” 长平道:“对,我们听兄长的,陪着父亲和母亲。” 小麦今年也九岁了,只比长安小两个月,她在女孩儿里是老大,是个颇为干练豪爽的女娃。 她反驳:“我们也不回去,要陪着父亲和母亲。” 章韵颇为欣慰,内心的悲痛都消散了几分。 她摸摸小麦的头发,转头对他们道:“回去吧,明儿靠你们了!我今晚想和你们父亲单独呆一呆,说说话儿。” 孩子们这才走了。 大妞跪在地上烧着纸,章韵走到棺材边上,缓缓的将他身上的白布拉开。 第95章 证据上哪儿了? 他的脸青紫交加,下颚几乎被削掉,创口齐整,一看就是利刃所伤。 左手手指被齐齐斩断,全部缺了一截。 这是虐杀! 真不敢想象,他当时得多疼啊! 章韵的心里突然升起浓浓的恨意。 赵信进来送供品,看到章韵居然在翻林如海的遗体,不由大惊。 “哎呀!您干什么呢?” 赵信手里端着的贡品“bia唧”一下掉地上,撒的满地都是。 他却顾不得,上前扯住章韵的袖子就往后拉。 章韵被赵信拉了一个趔趄。 她扶住棺材,冷笑:“我自己的夫君我都不能看?你们不都说他死于山体滑坡吗?他脸上手上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赵信拱手道:“我是听讷言大人说的!您知道,我去京都探亲了,快到扬州城才碰到大人的棺椁。” 章韵没有忽视赵信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赵信连忙又道:“对不住,太太,刚刚是奴僭越。咱们主君是横死,棺椁就不要再打开了吧?不吉利!” 章韵冷笑:“我不怕,你们怕什么?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 赵信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磕头不止:“太太明鉴!我对主君忠心耿耿!” 章韵摆手:“你退下吧,让我安静待会儿。” 等赵信走了,整个大堂安静下来。 大妞轻声问:“太太,咱们主君是被人害死的吗?他们会不会来害您?” 从林如海遇害,到他被挖出来送到济南府,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搜过他的身!所以那些证据肯定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抢夺证据的无非是那两位! 章韵心里的恨意压都压不住。 他们虐杀了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那她就要夺走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 章韵跪在棺椁前一边烧纸一边想,证据真的被抢走了吗? 他一心赴死,谋划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个后手? 他北上述职,难道就没想过利益相关方会来暗杀抢夺证据? 显然是想过的! 那他会让他们如愿吗? 正常来说不会! 如果他这几年搜集到的证据就这样被人拿走了,不仅那些心虚的人为了以绝后患,会要他全家老小的命,连他的靠山皇帝陛下都要觉得他是个废物了! 那么他们拿走了什么?皇帝又拿到了什么? 讷言说皇帝会嘉奖林如海,他这算殉职! 那说明皇帝至少拿到了一点满意的东西。 皇帝缺什么?国库空虚,四夷蠢蠢欲动。 他当然缺银子! 那林如海送给皇帝的就是税银的其中一两个藏匿地喽? 那二位损失了一两个税银藏匿地,拿到的自然也是关于这些税银藏匿地的账目? 皇帝拿到了银子,心下满意,他们拿到了关于这些税银的账目,虽然损失有一点,但危机解除,所以那二位目前也觉得满意? 章韵抽丝剥茧,苦苦思索。 如果这样的话,她和孩子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有个问题,剩下的账目上哪儿了? 为什么章韵能笃定林如海没有把账目完全交出去呢? 因为那二位没有发疯!皇帝也没有发疯! 由此可知那二位的损失不大,没有伤筋动骨。要是真被林如海一锅端了,别的不说,她和卿安的小命肯定已经受了几次威胁了! 皇帝要是知道那么多税银是被自己的好大儿侵吞的,估计能气个死去活来! 敢给皇帝气受?那无论是谁,肯定是要挨一顿铁拳的。 就目前章韵收到的吃瓜专线的消息来说,皇帝情绪稳定,朝中也没有大事发生。 章韵又往炭盆里扔了一大把黄表,火苗“唿”的窜起来,撩的章韵脸疼。 她低呼一声,仰头捧住脸,却和房梁上的黑衣人四目相对。 章韵大脑宕机一秒。 黑衣人嗖的跳下来,正好落在她眼前。 他抬手要给她的脖子来一手刀的时候,章韵在反杀和乖乖挨一下子中选择了后者。 毕竟反杀她不一定得手,即便成功,杀了人,一来不好处理,二来反倒引那些人注意。 不如继续做个毫无攻击性的无知妇孺,也好叫那些人放心。 章韵身体略一偏移,挨一下,倒地后人还是清醒的。 大妞的尖叫还未出口,也被黑衣人快速放倒了。 章韵看着他潜入夜色。 她也不敢动,生怕他杀个回马枪,或者暗处还有其他人! 她整整躺了一刻钟才起,又弄了点凉水,把大妞给泼醒。 大妞扭着脖子反应了半天才跳起来,慌张道:“太太,黑……黑衣人!” 章韵拍拍她的肩:“我看到了!别跟人说!” 大妞抖的厉害:“他……他是谁派来的?” 谁派来的都有可能! 那么一大笔银子,谁不想要? 章韵安慰她:“走,咱们去叫人来守灵!先回去睡一觉再说吧。” 门口守着的一个仆妇和一个小厮也被放倒了,所幸大家都没有受伤。 等章韵和大妞回到后院的时候大家都睡了,秀儿在榻上打盹。 章韵一进屋直奔多宝阁,林如海说给她留了东西,让她需要的时候去拿。 她现在就挺需要的。 多宝阁上放着两个盒子,一个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还有一张花笺,上书:阿韵,生辰快乐! 章韵瞬间涕泪滂沱。 她的生辰在两个月后,他走之前却备好了生辰礼。 章韵想象不到,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决心一心赴死的。 如果没有她,没有卿安,林如海大概还能再活四五年! 章韵捂着胸口跪倒在地,无声的哭泣。 秀儿手足无措,只怔怔的看着。 过了许久,她才搬来椅子踩上去,从最上面拿下来一个小盒子。 “太太,这是主君给您留的。” 章韵胡乱擦一把眼泪。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印章。 信的内容主要是交代家里财产房屋田地由章韵继承。 另外留了五万两现银在金陵甄家,作为黛玉的嫁妆。 印章是继承财产的凭证。 章韵边哭边看,看完已经哭成了狗。 她其实一直没有很爱他。 章韵觉得自己天生缺乏爱人的能力,而且她和林如海之间,最初她的目的就是不纯的。 她把林如海当做一个怀孕生孩子,立足古代的工具人。 但是这个工具人,有一天给了章韵“被爱”的体验。 秀儿看她哭的都要碎掉了,试图安慰她。 “太太,快洗洗睡吧。明儿吊唁的人都来了,说不定京里贾府也要来人呢!那才是您的战场!” 章韵木然的被伺候着洗漱睡觉。 赵信昨日就已请高僧择了日子,今儿天一亮就开丧送讣闻,在家停灵七日,然后扶灵柩回姑苏老家。 僧道各请了十八人在堂做法事超度亡灵。 家里仆从和幼子娇女哭声震天。 等邻居同僚来的时候各处井井有条,迎送送往也井然有序。 林如海认的十二个儿女倍受好评,哭的真情实意不说,对答应对也进退有矩。 水知府不由大赞林如海慧眼识珠,那养子林长安才九岁,看起来已有了长兄的担当。 水纲摸着胡须,看看在章韵怀里自在吐泡泡的小女娃,不由对章韵道:“弟妹保重身体,家里这一帮小的还得你费心才能长大成人。 “我与林兄在京中时关系颇好,你往后有事可以叫人来找我。” 冯夫人立马道:“可不是!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帮。” 章韵垂眸福身:“谢谢世兄和嫂子!有您二位这话,有事我可真要叨扰了。” 水知府心说,这女子脸皮还挺厚,这就开始攀关系了! “太太,京中贾府来人了,咱们大姑娘也到了。” 得,麻烦这就来了!水知府,您可千万别跑啊! 第96章 哀 章韵忙吩咐:“快请!” 她理了理衣裳,心里嘀咕,也不知贾府来的是谁。 须臾,下人就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留鼠须的中年男子和两个俊秀的青年男子到了仪门处。 章韵探头往后面看了看,才瞧见走在最后面的林黛玉。 她脸色惨白,眼睛肿的像核桃。 章韵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黛玉!” 林黛玉朝章韵看过去,见她面上带着几丝担心,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四肢百骸也暖和了一些。 听到父亲的死讯,她伤心的无以复加,仿佛身如浮萍,再也无枝可依。 府里的下人嚼舌头,私下叫她“林家的孤女”。 桃夭听到章韵唤她家姑娘,立马扶着黛玉迎上前,在离章韵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她先向章韵屈膝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太太!” 黛玉也连忙行礼,弱弱的叫一声:“太太!” 章韵很高兴她能给面子。 要是这小丫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不理人或者唤她一声:“章姨娘。” 章韵的老脸就要丢尽了。在接下来和贾府的交锋中都会处于劣势。 先太太的孩子对继母,在舆论上带着天然的优势。 章韵连忙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姑娘这一路辛苦了!你父亲虽然去了,家里还有我,还有你妹妹和你父亲收养的哥哥姐姐们呢,你是有家人的!” 黛玉瘪了瘪嘴,想哭,立马又收住了,只是红了眼眶。 章韵这才看向贾府的三位客人。 黛玉是个极聪明的孩子,立马介绍道:“这是我大舅舅,这是我琏二哥哥,这是芸哥儿。” 章韵微微俯身,道:“原来是贾大老爷和二位小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她又朝身后招招手:“过来,见过你们姊妹的舅舅和哥哥。” 长安和小麦带着弟弟妹妹们上前,分两列站好,给贾赦和贾琏贾芸行礼,口称:“见过舅舅和两位哥哥。” 这么多孩子,还是妹夫正式收养的。贾赦的脸皮抖了抖,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认。 贾赦胡乱摆摆手:“免礼。” 章韵又介绍江摄和章故:“这是我两个兄弟,阿赦和阿故,后面就由他们俩接待你们。” 贾赦的脸皮又抖了抖。 合着他一个原配嫡妻的兄长是外人,倒要一个小妾的兄弟接待!真是笑话! 他也不应声,对贾琏吼道:“给你林姑父上香吧!” 贾琏连忙上前,带着贾赦往灵堂走。 江摄面无表情,章故却气的够呛。 江摄捅捅他的肩,低声道:“气什么?留着力气待会儿怼人吧!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说完俩人看看章韵,朝她点点头,跟着进去了。 章韵之所以不叫贾赦为“舅老爷”,就是想让他清楚,自己也是妻,有自己的娘家兄弟,可不受他姓贾的管束。 至于孩子们,自然可以跟着黛玉叫舅舅,反正又不吃亏,关键时刻还能道德绑架一番。 黛玉看贾赦态度不好,立马垂下头,仿佛那傲慢里也有自己的一份似的。 章韵知道她的难为处。 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她也不容易。 章韵柔声道:“姑娘去给你父亲上炷香,磕个头吧。孝服也准备好了,待会儿我叫人带你去换上。” “是,太太。” 桃夭扶着黛玉往灵堂去了。 今日天气不大好,厚重的云层笼罩在上空,空气似乎都是稀薄的。 章韵扯扯领子,长出一口气。 贾赦一行三人上了香,行了礼,又放了一百两银的礼金。 外面执事喊:“贾府赦大老爷敬送花圈,贾府琏二爷敬送花圈,贾府芸大爷敬送花圈。”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拨人,是林如海的同僚。 他们敬香,说些勉励宽慰的话。 这边章韵和孩子们还礼,哭声震天。满屋子孩童稚嫩的哭声,显得尤为凄惨。 众人看着一屋子的妇孺,不由摇头叹息。 有人低声道:“幸亏他家以前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不缺银子!”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这要是搁在别人家,顶梁柱倒了,这么一屋子妇孺得喝西北风去!” 司仪把众人带到后后花园去坐席。 章韵和孩子们继续哭。 黛玉拜倒在林如海的棺椁前,哭的声噎气堵,没一会儿就晕死在灵前。 章韵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平放在地上,头侧着放,腿抬高。 桃夭去掐黛玉的人中。 章韵一叠声吩咐人去请李仙师。他老人家最近醉的越发厉害了,也不知道今天起不起得来。 孩子们都着急坏了。 她可是父亲唯二的亲骨肉,可别再出啥事! 前来吊唁的客人也被吓的不轻,都围上来看。 章韵连忙挥手:“伤心过度,不要紧,大家散开点,别挡着孩子呼吸。” 李仙师可能是被直接拽起来的,白胡子上还在滴答水,一身的酒气。 他看到地上躺着的人,酒醒了大半,连忙跑过去,“噗通”跪倒在地。 他翻翻她的眼睛,长舒口气的同时往黛玉嘴里塞了一颗白色药丸,捏了捏她的下巴,把药给她顺到肚里去。 过了几息,黛玉悠悠转醒,映入她眼帘的是章韵盛满担忧怜惜的眼睛。 黛玉心里一暖,眼泪又“唰”的流出来。 李仙师瘫在地上,看着林如海的棺材,眼睛都直了,嘴里念叨着:“你小子!怎么就走了呢?你瞧瞧你扔下这一屋子的妇孺!” 他老人家说完竟然也放声大哭,哭的眼泪鼻涕横流,本来就邋遢的形象,此时更邋遢了。 章韵无奈,怕他老人家再哭出个好歹,连忙给章乐使个眼色。 章乐手脚并用把人扶走了。 宾客们窃窃私语,有人问:“刚那老头哭成那样,死了儿子一样,他谁啊!” 冯嬷嬷灵机一动,回:“那是我们主君的义父!曾有大恩于林家,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自然伤心。” 众人道:“怪不得呢!” 章韵不理别人,扶起黛玉,柔声问:“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黛玉点头:“我无碍!” 章韵对大妞道:“你带姑娘和桃夭去正院,叫她们吃点东西歇会子,换了孝服再来。” 桃夭深感疲乏,快要撑不住了。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她又要照顾心绪不宁的姑娘,这会儿恨不得倒头就睡。 黛玉和桃夭跟着大妞走了。 不停有宾客来,迎来送往,哭的章韵喉咙都哑了。 这边申家奶奶和她丈夫也来了。 她一见章韵就握住她的手。 见章韵满脸的哀恸,申家奶奶同情又怜悯,细声安慰道:“你节哀啊!一窝子小崽子还得靠你活呢!你再倒下,别的不说,你的小闺女怎么办?” 申家奶奶是个不错的小媳妇。 她办宴席会邀请章韵,别人嘲笑章韵妾室出身的时候,她会不动声色的替章韵解围。 如今又这样实心实意的安慰她!章韵决定香皂香水的生意和她一起做! 哀乐刚响起来,章乐跌跌撞撞的跨进灵堂,嘴里喊着:“太太,不好了!贾家大舅要抢夺咱家财产啦!”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吼的整个灵堂都安静了。 第97章 老畜牲和小畜生 章乐又补了一句:“这会儿正摔东西吵着呢!您快过去瞧瞧去!” 众宾客一听,这还了得? 一个前夫人的哥哥,跑到妹夫的丧事上闹着分家产!还摔摔打打的,属实不合规矩! 章乐朝她使个眼色。 章韵立马哭起来,力求哭的心力交瘁又可怜。 天爷,她自打穿过来,只有勾引林如海和林如琢的时候才飙过演技。 这会儿又要扮可怜,演技实在有点生熟! 但形势所迫,章韵只得力求逼真。 重宾客见她寡妇失业的,又要顾着一屋子小的,还要操持葬礼。如今又被前夫人的哥哥打上门,实在可怜。 有人便道:“林太太,你别哭,咱们一起瞧瞧去。真要闹的过分,咱们也能替你说几句公道话。” 看来效果不错! 章韵连忙捂住脸,屈身行礼:“谢谢众位了!只是也别和他们起冲突,人家可是京城公侯府邸来的人!” 有人冷笑:“凭他在京城怎么样!来到咱们扬州就得讲道理,不能撒野欺负人!” 有正义之士立马附和:“对!这里是扬州!” 章韵带着众人一路穿花拂柳,穿过月洞门,就来到了摆宴席的地方。 只听贾赦怒吼:“她一个妾!就是个我妹妹买来的玩意儿!哪来的脸面分家产?” 一道变声期的公鸭嗓传来:“你放屁!我姐姐是良家子!可是林大人正式摆过宴席,写了婚书,拜过天地,光明正大娶进门的正式夫人!” 另一个声音道:“你这小儿怎么能如此粗鄙?再怎么说,我们大老爷也是长辈!” 章故顾不得他的公鸭嗓难听,继续骂道:“我呸!你才是小辈呢!他是前夫人的兄弟,我是现夫人的兄弟!我们是平辈!哪来的长辈?” 贾芸一想也是,遂闭了嘴。 贾琏叫了声“父亲”,又对章故道:“您二位都别上火,有事慢慢说!” 江摄喝一口茶,冷笑:“那就请令尊放尊重一点!” 贾赦气的牙疼! 想他贾恩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还是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泥腿子! 贾赦随手捞起一个碗砸过去,嘴里骂道:“小畜生!” 章故偏头躲过去,也捞起一个碟子扔过去:“老畜牲!” 章韵看的一头黑线。 不过章故这孩子今天也是豁出去了。他平时是个挺乖巧斯文的少年。 宾客都坐着看戏,也不劝解。 秀儿走出去,喝道:“都干什么呢?还不给贾大爷和章小爷添茶?”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又给他们上茶,婆子立马收拾了瓷器碎片。 一切做的又快又滴水不漏。 各家老爷夫人不由在心里赞叹章韵治家有方。 贾赦在秀儿的眼神逼迫下气狠狠的坐下。 章韵从柳树的阴影里走出去,朝着众人团团一礼,又对着贾赦行礼,柔柔弱弱的问:“听说贾家大爷要分林家的家产?” 贾赦扫她一眼,见这妇人一身孝服,长的颇为丰满撩人。 他不由心下一动,又仔细打量她几眼,才道:“分家产这话咱们可不敢认!但我今日来,一为给妹夫上香,二来,我们确实是给我外甥女撑腰来的!” 贾赦冷笑:“我们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们霸占了我妹妹的嫁妆,霸占了林家所有家财。那我外甥女的将来谁负责?” 章韵盈盈下拜:“贾家大爷这话我不敢认!一来我们老爷生前就叫人去贵府接大姑娘回来,不知贵府为何不让?导致他父女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二来,大姑娘姓林,自然该我们林家负责,再没有将孩子置之不理的道理。” 贾赦冷哼道:“口说无凭!你将来要是带着财产改嫁了或者招婿了又该如何?” 章韵心想,承诺自然是不能给你的,万一她将来有钱有闲,真的看上哪个小鲜肉怎么办? 人的情感总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 章韵问:“即便如此,该给大姑娘的钱财,自然一分不少!” 贾赦“哈哈”一笑:“你如何保证?如何叫人信服?” 如果刚开始,众人觉得这贾家舅爷是无理取闹,觊觎林家钱财,如今倒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林如海只有两个女儿,这份家业都握在年轻的继室手里确实不妥。 何况里面还有先夫人的嫁妆呢! 章韵心想,既然是谈判,不如先听听贾府的打算吧。 她问:“那依你说,该如何?” 贾赦道:“林家所有财产一分为四,我们带走三,你们府里留一,我外甥女的将来包在我们府上。” 章韵心想,居然还给他们这一屋子的妇孺留了四分之一! 生活肯定是够了!但凭什么呢?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以为,林如海两个女儿,最多一分为二,想不到贾家要四分之三!这也忒…… 章韵很淡定的问:“这么分的依据是什么呢?” 贾赦明显不耐烦:“一分是我妹妹的嫁妆,两分是我外甥女该得的!别忘了,她才是嫡长女!” 章韵道:“舅爷可能对我们府里的事不大了解。我接手这个家也才一年,其实我也不大了解。” “既然您口口声声说您妹妹的嫁妆,那不如叫我们管家进来问问,先夫人的嫁妆在哪里!我反正是没见过的!今日正好我也听听先夫人的嫁妆上哪儿了!” 丧事上闹成这样,赵信早有准备,很快便来了。 章韵道:“赵管家,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先夫人的嫁妆上哪儿了?” 赵信擦擦额头的汗,先朝大家行礼,这才道:“先夫人陪嫁的铺子和田地都是她的奶嬷嬷赖家在打理。田地不知道如何,铺子总共四间。” “先夫人生前卖了两间,至于银钱上哪里了,小的不清楚。如今还有两间铺子也是赖家打理。” 贾赦想到他前两年手头紧,托人问贾敏借过五千两银子。 说是借,其实没有借据,如今人死债消。他不提,应该没人知道吧? 贾赦道:“我们陪嫁了两万两现银,一百亩良田,四个旺铺,并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和首饰摆件。如今这些钱财上哪儿了?” 管家道:“田地和铺子都是赖家管着,贾家大爷完了可以去他家问问。至于绫罗绸缎和小摆件这些,小的倒是知道的。” 众人都一副你快说的表情。 古人吃瓜真的蛮积极!男人的吃瓜精神丝毫不比女人差! 感觉都是田里的猹。 章韵暗暗吐槽。 赵信接着道:“绫罗绸缎这些本来不宜久放。这么多年先太太自用了一部分,赏人送礼了一部分,还剩一部分卖了,连着一些用不上的小摆件用具总共卖了八百两。”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票据!” 众人传着看了一圈,确实没问题。 贾琏忍不住问:“那头面首饰呢?” 赵信道:“太太下葬用了一部分,还有几套值钱的,大姑娘去京都贾府的时候带着,做个念想。” 他斟酌着说:“至于零零碎碎的,大概率是赏身边的人了吧?小的瞧见赖妈妈就戴着好几件。太太新丧那会儿,我们大人心力交瘁,属实没顾上这些身外之物!” 众人再明白不过,估计是当时没人管,被下人偷了吧。 反正人已经死了,贴身下人说主子赏的,简直死无对证。 贾赦冷笑:“两万两现银说没有就没有了?” 章韵道:“家里的账册都有,太太的两万两现银确实不在账簿上。至于去了哪里,这也不是我能问的。” “建议大老爷查一查,毕竟当年贴身伺候的奴才都是贾府的陪嫁。身契也不在我们府里。” 贾赦也不纠缠,问:“那林府的家财呢?怎么分?” 第98章 争夺家产 章韵伸手,秀儿很默契的把一个信封放到了她手里。 章韵直视着贾赦的眼睛,嘴角微扬,话说的铿锵有力:“您不问,我也是要请诸位亲朋故旧同僚做个见证的。” 她扬着手里的信,对宾客道:“我们老爷生前就怕我遇到今天似的刁难,所以对家里的财产做了交代!” 贾赦本来愤怒于章韵的挑衅,此时一听林如海还有信件留存,更觉大事不妙! 章韵把信递给赵信:“赵管家,麻烦你念一下!” 贾赦急忙阻止:“慢着!谁知道这信是不是我妹婿写的?他难道还能预测自己这次会出意外?正常人谁好端端的留遗言啊?” 众人一听他这话也有道理,都窃窃私语的揣测信是不是章韵伪造的!毕竟她是能从妾抬为妻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要说没点手段和本事谁信? 申家奶奶看不得他们这种出身原罪论的做派,就像她自己,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就是男人也多有不敌她分毫的。 她清清嗓子道:“先让赵管家念信呗!念完了再请同僚朋友做个鉴定不就好了?” 大家好奇信的内容,纷纷点头称“是”。 赵信在“民意”下开始读信。 信很长,关键点就是林府的十七万现银以及房产地契全部归继室章韵所有!以后如何分派也完全看她的意思。 众人哗然,讨论声震耳欲聋。 赵信手足无措的看看章韵。 章韵示意他不必紧张。 过了一会子,议论声终于小了下去,贾赦大怒:“娼妇!你敢伪造信件!” 章故怒吼:“你个贱男可闭嘴吧!你们府里想银子想疯了吗?姓贾的跑到林家来分家产,大家说好不好笑!” 贾赦又要发飙,在他拿起碗的同时章故拿起了茶杯。 章韵内心狂笑。 贾赦一看那小杂碎的状态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愤恨不已。 这要是在京里,他早让奴才们把这泥腿子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了,还哪轮得到他撒野! 终于安静下来,赵信快速的读完了后面的内容。 有人嫌作为长女的黛玉分的少。 有人道:“谁家嫁闺女陪嫁五万两现银的?况且她还带走了她母亲的值钱头面首饰和一些名画古籍。再加上贾夫人留下的铺面、田产、银两,怎么说也有几万两了!” “对呀,加起来小十万两的身家!妥妥的小富婆了!” 邱娘子道:“林家还有这么多养子养女,出嫁成家不要银钱?还有个嫡亲的小闺女要养呢!林大人已经尽力替长女筹划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众人纷纷附和。 贾赦见状只得退而求其次。 他摸着胡须道:“既如此,那便把给我外甥女的五万两现银拿出来,等安葬了妹婿我们就带外甥女回京。” 贾琏心想,有总比没有好。五万两,够府里花用一阵子了! 章韵道:“信里不是说了吗?给玉儿的五万两寄放在金陵甄家。” 贾琏对贾赦道:“正好回去顺路取了!”又转向章韵,“还得麻烦您把印信给我们呢!” 章韵摇头:“恕难从命!这五万两是给我们大姑娘的嫁妆银子,贵府现在就去拿,花了怎么办?” 这女人忒难缠! 贾赦早把对章韵的那点旖旎心思抛开了,此时怎么看她怎么讨厌。 贾琏道:“怎么会呢?我们府里还能缺这点银子不成?” 章韵心道,你们家缺,缺疯了! 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底细,自己一个看过全集的人还能不知道你家的锅大碗小吗? 但这么扯人面皮的事章韵也不好当众做。 江摄懒洋洋的发表意见:“既然贵府不缺银子,就安生放在甄家呗。这样贵府和我姐姐可以互相监督,保证这笔银子的安全。” 他咧嘴嗤笑:“否则,谁知道贵府会不会为了银钱害命呢?吃绝户的事还新鲜吗?” 贾赦大怒:“你!你这个黄口小儿含血喷人!” 江摄吊儿郎当:“既然贵府没有谋财害命的打算,那银子放在第三方甄家自然是最好的安排,大家说是不是?” 都是人精,谁还不知道谁的打算? 众人都赞成江摄的话。 水知府也道:“既然双方都是为了孩子着想,那放在甄家是最好的了!” 都是京城的贵族,水知府其人贾赦贾琏自然都是知道的。 如今他发话,贾家父子也不好硬刚。 贾赦的脸色透着青灰。 搞半天,居然一个铜板都没得到! 贾赦阴沉沉的看着章韵,心里有个大胆的设想。 既然林如海让这婊 子继承财产,要是她死了呢?就林家现在这一窝野种,随便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贾赦激动的面皮涨红! 好!老子不要五万两了,老子要全部! 章韵感受到贾赦的目光,几乎本能的猜到了他的想法。 章韵看着她,抿唇一笑,拍拍手道:“诸位,我今日还有个事儿,请诸位做个见证!” 还有连续的瓜可吃,大家自然捧场。 有位热心大哥道:“什么事儿,你说!在坐的都是敞亮人,能帮的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大家都附和:“就是就是!” 章韵手一伸,秀儿就把一个檀木盒子放到了她手里。 章韵打开盒子,道:“这里面是五万两银子,我就提捐出去,全当积德行善,回馈百姓了。” 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五万两啊!五万两啊! 它不是五百两啊! 这败家娘们儿说捐就捐了? 有人想,果然不能让女人当家!这么个败家的速度,十几万两够她造几天的? 但也有人欣赏章韵的智慧和对金钱的态度。 章韵道:“这些银子我准备捐给全国的五十所育婴堂和居养院,每所一千两。” 章韵话落,章安已带着几十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各处堂所的负责人。 章韵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千两银票。 领到银票的都十分高兴,一千两啊,能买不少粮食衣物药材了! 这里面还有云贵和陕甘过来的人。 虽说路途迢迢,有作秀站台的成分,但人家真金白银的给啊!连回去的路费都是额外给的! 谁还好意思抱怨?只有感激涕零的份了! 五万两啊! 贾赦恨的牙痒痒! 那原本会是他们贾府的银子!如今却被这娼妇霍霍了! 贾赦冷哼:“谁知道这些人的真假?该不会是你找的托儿,左手倒右手吧?” 众人看着这些衣着寒酸的外乡人,也颇有怀疑。 扬州本地的俩代表当即表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就是扬州当地的育婴堂和居养院,诸位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贾芸道:“二位是真的,难保里面没有假的呢!” 此时水知府又出场了。 他清清嗓子道:“他们来时带了当地的公文,府衙已核验,身份为真!” 贾赦只觉胸口气血翻涌。 章韵又道:“这一万两呢……” 贾赦看到她又抽出了一叠银票,瞬间眼花耳鸣。 第99章 败家娘们 “捐给府衙,用于安置今年遭受水患的淮安百姓。” 章韵把一摞五百两的银票抽出来晃了晃,又装回盒子里。 秀儿捧着盒子放到了水知府面前的桌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捐银子了,怪不得水知府两开尊口。 有钱能不能让鬼推磨不知道,有钱能让当官的开尊口是真的。 水知府抠抠额头,多少有点尴尬。也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灾民多,朝廷的拨款迟迟下不来。 如今县衙府衙的存粮也都放出去了一大半,药材也要见底了。 他家又是早就落魄的旁枝,在他考出来之前,家里也就两个老仆伺候,实在不是多富裕的人家。 他想先垫银子解决问题都没这个实力。 虽说朝廷救济银下不来不是他的错,但真要弄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他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水纲这两个月都在跟全扬州的富户富商打秋风。 章韵这白给的银子他能不要吗?显然不能嘛。 唉,水知府觉得自己和卖笑的其实也差不多。 贾赦眼睁睁看着一万两又没了。 六万两就这么花出去了!现在只剩十一万两了啊!总能消停了吧? 章韵终于不再往外拿银子了,贾赦长舒一口气。 他想着,这样不行啊,依这女人花钱的速度,估计他还没弄死她,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不行,这银子不能叫这女人掌管! 贾赦想明白后装出一副为林府着想,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这笔家财给你一个女人掌管属实不妥当。我妹婿领养的孩子也姓林,不能不管他们!” “这样,这银子还是我们府里代为保管,等孩子们十六岁再交给林府。如何?” 章韵震惊了! 您老脸皮是真厚啊! 林家的银子凭什么给你保管啊!当她死了吗? 江摄刚准备讽刺几句,就听一道沙哑的男声道:“这倒不必!” “我们林家的事自有林家管!贾兄一个外人,这么积极管别人家的银子,用心实在叫人生疑啊!” 贾赦冷哼:“你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林家五服内早就灭绝无人了!” “林家宗族还在!谁敢说我林家灭绝无人?” 只见一个年轻公子扶着一位白发苍苍拄拐杖的老人从花树后面走出来。 他们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年轻力壮的汉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谁。 林如琢扫一眼章韵,见她两眼红肿,神态也疲惫不堪,突然心里一窒。 他朝章韵拱手:“小嫂嫂,阿翁来了!后面是几位叔叔哥哥。” 章韵连忙迎上去,朝老人家行礼:“侄孙媳妇给阿翁请安”又朝后面的几位男子略一福身。 那老人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 他看着章韵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是个知礼有智慧的孩子!” 章韵引他和林家几位男宾在主桌坐了,朝大家介绍道:“这是姑苏林家的老太爷,我们主君的族叔。” 老爷子倒杯酒,朝大家示意:“感谢大家对如海的深情厚意。孩子去的突然,我们来迟了,多谢各位照应!这杯我老头子敬大家。” 众人也都喝了。 贾家三个爷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姓章的虎娘们怎么又把林家族里那帮东西请出来了? 就听那老头又道:“刚我听如海先头的大舅子说要替我侄孙媳妇管银子?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族里自然有章程!” 贾赦一听,急道:“我们不能管,你们出了五服的凭什么管?” 老头道:“我们不管如海家的银子,但别人要管,却得经过我们族里同意才行。” 贾琏一看,人家族里来人了,这事不宜再提。 他立马轻声劝贾赦:“父亲,此事从长计议,今日咱们没有胜算。” 贾赦刚才是被大笔的银子冲昏了头脑,此时也清醒过来,便道:“既然林家族里能照管我妹婿留下的孩子,自然最好不过。” 一场财产纠纷就这样落下帷幕。 众宾客吃了席,带着满肚子的瓜回去了。 章韵这边一直忙到晚上才闲下来。 林如琢早在会客厅候着了。 章韵也不客气,叫人摆饭,准备边吃边聊,节省一点时间,她好早点睡。 林如琢见她自在的吃喝,嘴角还沾上了糖醋汁,不由心下一松。 能吃能喝,挺好! 他道:“给族里一千两银子修缮家族墓地,学田祭田总共买了五百亩,两百亩水田,三百亩旱田,又买了二百亩山林。” “用于祭祀和供孩子们读书,赡养鳏寡孤独。” 章韵问:“学堂修了吗?十里八乡的贫困孩童读书,学费也是咱们府里出。” 林如琢道:“学堂已经在修了。小嫂嫂的意思我也广泛传达了。如今小嫂嫂的名声在那一带很响。” 章韵轻轻点头。 林如琢把两千两银票放到桌子上。 “总共花了八千两。这是下剩的两千两。” 章韵道:“大人一直惦记给你置宅子娶妻,那是一万两,你拿着。” 大妞已把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林如琢连忙后退两步,脸都红了:“不!我不能要你的银子,这我成什么人了?” 章韵喝一口汤,淡定道:“也不叫你白拿。我这一屋子的孩子,还有个小闺女,要是哪天我出意外了,你得把他们好好养大,娶妻生子。” 林如琢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急切的问:“你会出什么意外?你要干嘛?” 章韵放下碗筷,接过秀儿递来的热毛巾擦擦手,再接过白水漱漱口吐到盆里。 收拾妥当才道:“大人突然没了,林家又颇有家财,你瞧着吧,江洋大盗咱们不说,贾家首先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做什么!但可保不定别人也不做什么!” 林如琢愣神。 章韵问:“不愿意?不愿意算了我去求江摄和章故!” 林如琢连忙道:“不,不,我,我愿意!” 章韵道:“银票拿着吧,也算是提前转移风险。你一个穷书生,哪怕考中了进士,还得打点,手里没点银子怎么养孩子?” 林如琢这才收了银子。 他心里暗暗发誓,这银子一定要用在她和孩子们身上。 章韵道:“你也辛苦了!早点歇着吧。过几天还得劳烦你送灵柩回姑苏安葬呢。” 林如琢轻声道:“你……你也早点歇息。” 章韵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林如海的丧事办的很风光,这已是第七天。忙过今日,明日要送往姑苏了。 章韵和孩子们还在哭嚎,就见章乐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太太,太太,有圣旨!” 第100章 这破旨意! 皇帝的狗腿子讷言说过,皇帝会给嘉奖。应该不大可能下圣旨砍他们头吧? 章韵在宾客的注视下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问:“圣旨到哪儿了?” “到仪门了,赵管家正叫人备香案呢。” 章韵拍拍手道:“孩子们,别哭了!跟我接旨去!” 章韵其实有点怕怕。她只在电视上看过人家接旨啊,实操还是第一次。 黛玉打头,后面跟着长安和小麦几个。 宣旨的太监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说林大人只有两个闺女吗?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披麻戴孝的小孩子? 妈耶,不会都是林大人的私生子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 小太监数了数,足有十四个孩子,一个还在襁褓里。 乖乖!了不得!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林大人! 章韵就见那太监的脸像调色盘似的变幻不定。 她上前福身:“林章氏见过中官。” 太监忙道:“林太太客气了!咱家来宣旨,人到了就接旨吧。” 香案早已摆好,章韵带头跪下。后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的萝卜头,就连最小的卿安也被嬷嬷抱着跪在地上。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才德兼备,经世致用,在任期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廉洁奉公,忠心勇武。其因公殉职,朕心深痛,特追封为忠勇伯。着扬州府以一等伯爵之礼安葬。 章韵大脑有点宕机,就封了个伯爵?还不能承袭!这玩意儿也没啥用啊! 还不如来点真金白银或者给孩子赏个县主的头衔呢! 她惋惜了两秒,立马磕头:“谢主隆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整的? 那太监把圣旨放到了章韵手上。 章韵心想,可以起来了吧? 太监见章韵睁着懵懂的眼睛望着他,便知道她是第一次接旨有点懵,搀了她一把,口里说:“林太太请起!” 章韵往他袖子里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百两银票。 太监也乖觉,并不声张,只是脸上的表情更亲切了。 赵信招呼太监们喝了杯茶,又给每人手里塞了一个五两的荷包。 “请中贵人喝杯茶!” 太监们俱是高兴,欢欢喜喜的走了。 既然要按伯爵的礼仪安葬,墓的规格也要提一提,那花销肯定就更大了。 水知府羡慕林如海死后哀荣的同时又在为银子发愁。 他拍着桌子道:“我要是能点石成金就好了!” 冯夫人道:“你咋不上天呢?” “嗨……你这人,怎么这么杠啊!”水知府怒了。 冯夫人更怒:“你给我孩子我就没空杠你了!” 水知府瞬间萎了。 那是他不给吗?他每晚辛辛苦苦为了什么? 那是老天爷不给啊! 冯夫人道:“林家那个老道看起来医术不错,过几日咱们去求他给你瞧瞧!”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瞧?” 冯夫人冷哼:“老爷没学过讳疾忌医的成语吗?还是你心虚?” 水知府头大,摆摆手:“成成成,瞧瞧瞧!唉,银子哎!” 他正愁着,丫鬟禀报:“章太太派了贴身丫鬟来找太太和大人。” 水知府心想,她找自己干什么?不会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要他办事,可是要收银子的! 冯太太高兴道:“请进来!” 秀儿从外间进来,先行了礼,又拿出一个黑漆雕花盒子:“这是两千两银子,我们太太请知府大人为我们老爷的事多费心。” 好嘛,刚还不知道林如海的丧事墓地该怎么办,银子就送来了。 这章氏会办事,人也大方。 水知府道:“请你们太太放心,该有的排面咱一定有!” 秀儿回去复命不提。 水知府叫了师爷过来,给了他一千两银子,明早赶路去姑苏,力求在棺椁送到的时候,那边的伯爵墓地要修好! 这趟差事有油水,师爷自然也乐意,第二日一早带个捕快立马就出发了。 却说贾家父子那天在林家没占到便宜,越想越不甘。 但林家这会儿办丧事,人多眼杂,也不好拿章韵怎么样。 贾芸实在受不了贾赦每日出去眠花宿柳,招猫逗狗,漂亮的良家子也不放过。 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贾芸便道:“听林家的意思,咱们姑奶奶的嫁妆铺子和良田可都在赖家手里握着呢!就连那两万两银子,说不定他们也知道下落。” 贾赦一听,得嘞! 吃了我的就要吐出来!妹妹的嫁妆可是他们贾家真金白银掏出去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喊上小厮,立马就要去手撕赖家的样子。 贾琏忙道:“不如先暗中调查铺面和田地的情况。这样明晃晃的去,反倒打草惊蛇。” 贾赦这才煞了性子。 第二日,三人分头行动。 贾琏装作客人去铺子里了解情况,贾芸去调查陪嫁田地的情况。 贾赦则装作外乡来寻亲的,和赖家周边的邻居们打的火热,先了解一下赖家的实际情况。 章韵打那天他们离开林府,就派了吃瓜专线的人盯着。 如今听说贾家父子三人折腾赖家去了,章韵乐的吃瓜瞧热闹,还时不时放出点边角料点把火。 由于林如海的丧事要按一等伯的规格办,便又耽误了几天。 贾琏查清了赖家这些年在铺子里贪污的数额,不由心惊。 乖乖!这些年光这几个铺子,他们就贪了一千两银子。这两年尤其严重。 贾芸那边去了庄子一看,赖家父子简直就是田庄里的土皇帝。 佃户家长的稍微好点的妻女,都逃不出赖家父子的手掌心! 这些年田庄里的出息他们拿走了一半,鸡鸭鱼羊更是算都没办法算清。 光银子就有五百两之巨! 贾芸心想,他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三五十两! 他一个奴才,倒比他这个主子还过的滋润! 贾赦通过打听,也知道赖家今年在宝应县又买良田又买水塘。 足花了两千两银子。置办下偌大一份家业! 贾赦和贾琏一商量,立马来找章韵,说是接黛玉出去逛逛,散散心。 章韵自然知道为什么。 黛玉这几天吃饭吃的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对她也极好。 她的脸上竟又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天真。 一听大舅父要接她出去玩,黛玉直接摇头:“太太,我不去!我要给父亲守孝。” 那天她虽然病着,在后院休息,但宴席上的事大哥哥早跟她说了。 家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觉得大舅父不是好人。 黛玉又常听嬷嬷说拍花子是怎么拐小孩的,她心里隐隐觉得跟着大舅父出去瞎逛不安全。 章韵笑道:“大姑娘想不想拿到你母亲的嫁妆?” 第101章 炸裂的土皇帝 黛玉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抿唇道:“太太,小麦、小禾、谷子、粟粟、卷柏姐姐都比我大呢!她们不也姓林,是爹爹的女儿吗?” 章韵怔住,突然有点感动。 她一直在为怎么让孩子们和睦相处而发愁。 毕竟收养了,银子花出去,心血也付出了。谁还不图落个好呢? 章韵一直担心黛玉不喜欢孩子们,也担心孩子们反感黛玉“孤高”,要是相处不来,她夹在中间其实挺难做。 想不到孩子们相处的不错。 黛玉今日能这样说,简直出乎章韵的意料。可见没有天生“孤高”的孩子。 她的性格是在生活环境中一步步形成的。 林黛玉在原着中的性格和她没有安全感有极大关系吧? 孤高是她的保护色。 章韵不由捏捏黛玉的脸颊:“好,那咱们统一排行,我们玉儿就是六姑娘,卿安就是九姑娘。怎么样?” 黛玉不习惯和她这样亲近,但也没有躲开。 她并不讨厌章韵,甚至有点信任这位新太太。因为章韵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柔光,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章韵察觉到黛玉的不自在,讪讪的收回手。 黛玉道:“我想拿回我母亲的嫁妆。” “既然想咱,咱就得去,你只管按他们说的做就好。我会叫人跟着的。” “好。” 见黛玉答应了,章韵招手叫了大妞,叫她带黛玉下去换身出门的衣裳。 黛玉就这样跟着贾赦走了。 在马车上,贾赦脸色倒还好,笑着问黛玉:“姑娘在林府过的好嘛?” 黛玉垂下眼睫道:“尚可。” 贾赦摇着扇子道:“今日咱们要去赖家讨要你母亲的嫁妆,你看我脸色行事。务必要治住那一家子狗奴才,把东西拿回来。” 黛玉轻声答“是”。 贾赦颇为满意。 车子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城外的赖家。 赖大和赖妈妈不认识贾琏和贾芸,贾赦他们却是认识的。 赖家正在吃午饭,见到贾赦便立即放下碗筷来行礼。 贾赦不理跪在地上的赖家老小,而是自己拎了把椅子坐了。 他居高临下的道:“赖秃子这些年发达了呀!” 赖大小时候生病,头上长了秃斑,所以贾赦他们小时候就叫他赖秃子。 赖大一看,这位爷来者不善啊! 但他家在贾敏去世前就已脱了奴籍,如今可不是贾家的仆从了! 他愿意以奴才之礼见姓贾的,那是他念旧情!但他素来知道这位主子嚣张跋扈的性情,也不想真的得罪他。 赖大陪着笑道:“瞧大老爷说的,我就是仰赖主子过个小日子,哪来的发达一说?” 贾赦也懒得跟他周旋,道:“既然知道你这份家业是仰赖主子得来的,那便把铺子和田地交出来吧,今日便去过户!” 赖家老二“唿”的站起来,指着贾赦的鼻子骂:“老狗!给你几分颜面,你还开染坊了?” 贾府的奴仆过去踹了赖家老二一脚,骂道!:“嘴巴放干净点!主子也是你骂的?” 赖家的俩仆从一看,立马上前和那打人的小厮打了起来。 贾赦这才发现,了不得,奴才也用起奴才了! 跟着贾赦的另外三个仆从也加入战局。结果就是噼哩嗙啷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贾赦掀翻了赖家的餐桌。 赖家老大一看,火气上涌。 红烧狮子头!红烧狮子头他才吃两口!居然就被糟蹋了!不能忍! 他脑袋充血,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贾赦毕竟年纪大了,哪是年轻人的对手?贾芸把黛玉拎到了一边,就见赖大踩着贾赦的脸,正在疯狂吐口水。 贾芸冲上去撞开赖大,赖家老婆子立马蛮牛一样冲过去,拦腰抱起贾芸就要往地上摔。 黛玉吓死了,但还是鼓足勇气冲上去,挡在了赖妈妈面前,大吼:“放下他!赖妈妈,放下他!” 赖妈妈一看地上小矮人一样的黛玉,终究念几分情面,真就放下了贾芸。 那边贾赦又被赖大摁着揍。 院子里正乱写,一队衙役踹开了赖家的大门。 领头的拔出腰刀,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赖家人这才停下手,缩着脖子站到了一边。 老赖大上前道:“这位官爷,您怕是搞错了吧?咱们平民百姓,哪值的您这样劳师动众跑一趟?屋里坐,喝茶。” 说着凑到那衙役头子跟前,往他袖子里塞了一角银子。 头子掂了掂,大概二两。 银子很丝滑的进了袖子,头子的语气却没有变,例行公事道:“有人告发你们私藏贪污主家家财,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赖家爷三立马喊冤。 贾琏把贾赦和贾芸扶起来,问候了几句,又问黛玉吓着了没有。 衙役是奉命来捉拿赖家父子的,哪管他冤不冤枉,押着人就走。 案子是在江都县衙审的。 贾赦把这些年赖家贪污的证据交上去,又把赖大父子在田庄里欺男霸女的事捅了上去。 县令问:“可有人证?” 贾赦坐在右侧上首的椅子上,捂着脸,内心得意不已,朗声道:“有!” 随着县令一声“传人证”,外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足有三十多个,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的控诉赖家这些年的罪状。 最令县令无法忍受的是,这畜牲去了庄子上。点名要他看上的女人伺候,下有几岁孩童,上有七十老妪。 人家结婚的新婚夜也要他们父子三人先睡,再让新郎进房间。 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他们父子三人经常一起干这事儿。 县令觉得自己头皮要炸了。 立即扔下令牌:“将此三个畜牲重打三十大板!狠狠的打!并流放岭南!” 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贾赦也颇满意。 这边案子了了,贾琏便道:“此贼私藏主家财物,总计一千五百两银!还有铺子田地,希望归还我们贾府。” 县令道:“这些财物系贾敏遗产,按例,只能过户给她唯一的继承人林黛玉。” 贾赦道:“黛玉如今在我们府里生活,我们负责她的日常开销和日后婚嫁,那么财产也归我们所有,合情合理!” 县令问呆呆站着的黛玉:“林氏黛玉,你怎么说?” 黛玉想说她不同意。 她以后要在林家生活,并且已经给了舅家两千两,她一年时间肯定没用完! 可新太太让她听大舅舅的! 黛玉进退维谷。 就见章韵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进了府衙大门。 第102章 黄雀在后 县令拍了惊堂木,喝问:“你是何人?” 章韵麻溜的福身行礼:“我是林家的主母章韵,我丈夫是刚去世的林如海,这站着的是我们先头太太的女儿。” 林如海县令自然知道,他家有位由妾抬妻的太太他也听说过,此时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觉得这妇人倒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看起来是个厉害的。 县令问:“你来此所为何事?” 他自然这位来此的目的。无非又是为了争夺先太太的遗产嘛! 章韵道:“听说我家姑娘被她舅舅接走了,我来瞧瞧。先太太去世前,让我替她看护女儿呢!” 县令见林家有人来,便又问:“刚刚贾府希望把贾敏的嫁妆过户给贾府,你们怎么说?” 他说完扫了扫黛玉和章韵。 章韵笑道:“孩子还小,何必为难她?我既是林家的主母,又是这孩子的继母,我来表个态。” “我们先太太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只能我们姑娘继承,其他人休想!” “谁想趁火打劫,我是不怕丢脸皮的,咱们让天下人评评理!看有没有妹妹死了,舅舅来抢外甥女私产的理儿!” 贾赦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自打他看到这恶女进来就知道大事不妙! 知县道:“不知贾府怎么说?” 贾赦据理力争:“外甥女归我家抚养,财产自然要过给我家!”他咬咬牙,“等她大了要出嫁的时候再过给她也不迟,省的被人哄骗了去!” 说完拿眼觑着章韵,仿佛她就是那个哄骗黛玉财产的恶人。 章韵早有准备,福身道:“既然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先把铺子田产过给县衙,县衙代为看护,每年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为保管费,等我们姑娘满十五岁再来领。” 章韵说一句,贾赦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可恶的女人还笑眯眯的问一句:“不知她大舅舅以为如何?” 县令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时常为底下吏员的薪资发愁。 一年二十两银的保管费倒还不错,又不用做什么,也是一项收益,可以为底下人改善一下生活了。 贾赦目前袭个一等将军的爵位,无实职。 县令倒不是很忌惮。 据说这章氏和知府夫人关系不错,如今她家丈夫刚被嘉奖了个一等伯的死后哀荣。他作为父母官,多少照顾一点功臣家属也是应该的。 县令便朝贾赦拱手,笑道:“这倒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也是为孩子着想的一片慈心,想必将军也没什么异议吧?” 说完不等贾赦说话,县令拿起惊堂木直接判了。 那边板子也打完了,赖家父子三人被拖着来到大堂,林家的管家拿出铺子和田地的契书,叫赖大签了,黛玉也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一份交给县衙保管,一份黛玉自己拿了。 另外贪墨的一千五百两银,限半个月内交还林氏黛玉,否则由官府出面变卖家产,且家属蹲监三年。 这场嫁妆争夺案算是正式落下帷幕。 赖家父子被打的鲜血淋漓,看到贾赦几个恨不得撕了他们。 贾赦三人也异常沮丧。 想不到这么天的辛苦就这样的白费了!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林家这个妾了不得! 章韵带着黛玉和贾赦三人告辞,黛玉福身,以万分感激的口吻道:“谢谢大舅舅帮我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来!您和两位哥哥辛苦了!” 贾琏道:“能拿回来就好!妹妹保重!” 贾赦烦躁的摆摆手,率先上了马车。 章韵也扶着黛玉上了林家的马车,贾琏和贾芸目送林家的马车离开。 贾芸道:“林姑父续娶的这位太太是个厉害人!” 贾赦暴怒:“我说取证怎么这么容易!怕不是这章氏在后面捣鬼吧?” 他敲着桌面道:“她安得就是摘桃子的心!逑囊的贱人!敢算计老子!老子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贾琏实在不想再惹出麻烦了,连忙劝解:“怎么会?老爷也太抬举她了!” 毕竟他们在扬州,也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贾赦骂道:“你个小畜生!今日怎么那么慢?” 贾琏道:“衙役有另一桩案子,怕带两三个人不够,就等了一会子!” 贾赦啐一口贾琏,在一家青楼前面下了车。 章韵和黛玉回到家的时候,孩子们正好下学。 他们围着章韵,七嘴八舌的喊着“母亲”,章韵挨个摸摸他们的头,问了问学堂的趣事。 黛玉一脸的艳羡。 等晚间吃了饭,孩子们走了,黛玉才磨磨蹭蹭的问章韵:“太太,我能留在家里读书吗?” 章韵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咱们家小孩子多,也热闹。” 黛玉扶着桃夭的手,出门的时候嘴角高高扬起。 桃夭昨天去陪了自己的女儿一天,今日干劲儿更足了。 她见黛玉高兴,便也跟着高兴。 黛玉绕过连廊,突然听到拨浪鼓的声音,她踟蹰了一下,脚步还是不由的往东耳房走。 黛玉进去的时候奶娘正哄着卿安睡觉呢,可小丫头手脚乱蹬,正侧着身子薅小老虎的毛呢。 小老虎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像只猫。 奶娘看到黛玉,连忙笑着行礼:“六姑娘来了!” 黛玉小心翼翼的走到摇篮边,轻声道:“我来看看妹妹。” 奶娘笑道:“那感情好,六姑娘多看几次九姑娘,她就和您熟悉了。” 奶娃娃有一双又大又圆,黑亮黑亮的眼睛,清澈的像是一汪水,皮肤白皙细腻,牙牙冒了一点头。一高兴便口水四溢。 黛玉站在摇篮边看了许久,内心情绪翻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拿帕子替卿安擦了擦口水,食指轻轻碰了碰卿安的脸颊,轻声道:“卿安,我是姐姐!” 卿安冲黛玉甜甜的笑,小手挥舞着,黛玉也笑了。 小老虎只看了黛玉一眼,便懒洋洋的不再理她。 黛玉看的有趣,问:“是父亲买给妹妹的吗?” 奶娘笑道:“是呢!主君当时看上了一条雪白的哈巴狗儿,说买了给姑娘玩。谁知九姑娘自己看上了这只小老虎,薅着人家的毛死活不撒手。主君不得已,只能买了。” “我也有只狗狗吗?父亲买的?” 奶娘笑道:“是呢!姑娘肯定也有!正养在后院呢!” 黛玉心里又酸又涩,又暖又难过。 桃夭轻声道:“姑娘,回去吧,明儿我去把狗狗领来。” 黛玉哽咽着,又轻轻碰了碰卿安的脸颊,轻声道:“卿安,我是姐姐!” 章韵走到门口,见黛玉在逗卿安,便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章韵洗了澡,窝在榻上闭目养神,大妞从外面进来,道:“吃瓜专线派了人来见太太。” 章韵一听,莫非有大事? 第103章 死因 来的是一个柔柔弱弱的萌妹子。 她见了章韵,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二十一见过主子。” 这…… 这名字会不会太草率了? 二十一见章韵走神,轻声道:“林大人的死因查明了。” 章韵闻言一个激灵:“你说。” 二十一道:“林大人在野鬼坡遇到了暗杀,人是济南府府尹刘嵩派出去的,当时杀手得到的命令就是杀无赦,最好毁尸灭迹。” 章韵的拳头握的咯吱吱响。 二十一愣了下,继续道:“他们杀了林大人抢了东西之后,恰巧发生了泥石流,所以他们的人也被埋了一个。咱们这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章韵面无表情的道:“把刘嵩的情况说一说。” 二十一早有准备。 “刘嵩,湖州人士,顺德十一年进士。家里是当地望族,他是长房长子,家里的资源都向他倾斜,极善钻营,这些年官也做的顺风顺水。” “此人贪财,但不好色,家里有一妻两妾,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儿子学业都不错,大儿子要参加下一届春闱,大概率是能考中的。” “女儿年方十四,貌美如花,要参加明年的选秀。” “他为官倒还不错,不算昏聩。” 章韵问:“他的几个儿子女儿为人如何?” 二十一斟酌道:“他家的公子都有几分飞扬跋扈的气焰。” “大公子去年强要了买馄饨的姑娘,事后不负责,那姑娘大着肚子,一头撞死在了他家大门口的石狮子上。” “二公子好男风,身边的小厮都是他的泄欲工具,一有不顺心就回去打老婆。” “三公子才十二岁,倒看不出来。” “大姑娘已嫁人,二姑娘不但貌美,歌喉还婉转,听说有凌虐下人的毛病。” 章韵又问了问刘嵩的日常起居,二十一把一张刘府的地图交给章韵。 对着地图详细讲述了刘嵩每日的活动路线。 章韵对着地图沉思许久。 二十一道:“主子,属下还有个重大发现。” 章韵道:“说说。” “他家祠堂供奉的佛像都是纯金打造的,只是外头包了层青铜镀金的皮而已。” 章韵一听来了兴趣,那可是金子啊! 前世她买金子都是按克买的! 章韵问:“佛像有多大?” 二十一比划着:“这么大,还有这么大,一共四尊!” 乖乖!章韵不由咋舌。 这怕不是得三五百斤? 这么多金子,不拿岂不是可惜了?可是那么大那么重,要悄无声息的带走,谈何容易? 章韵愁的慌。 二十一道:“属下想过了,咱们可以按原样造四尊真正的青铜镀金佛,趁着倒夜香的车进去时拉进去,再用运送夜香的车把真的拉出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 佛像宝相威严,细节栩栩如生。 尺寸也一并标的清清楚楚。 章韵不由佩服她的工作态度,问:“都是你自己整的吗?” 二十一挠挠头:“我和二十二是搭档,这是他画的。” 章韵笑问:“要是偷出来金子,你有什么心愿?” 二十一脱口而出:“我想要这么大一块金子做首饰!”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掌。 章韵笑了:“用那么多金子做首饰,怕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暴发户!” 章韵道:“你回去吧,一个月后我们在济南府见。” 二十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主子,我的金首饰有希望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 章韵笑道:“有!怎么没有!” 二十一欢快的走了。 章韵又研究了一会儿刘府的地图,这才睡了。 贾赦却兴奋的一晚没睡着。 只因他在青楼喝多了,和人抱怨被个女人摆了几道。 就有个白衣文士和他搭讪,俩人越说越投缘。只一晚,那白衣文士便替他制订了报复方案。 贾赦回去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章韵立刻死到他面前。 翌日,章韵神清气爽的起床,先和孩子们一起用了早饭。 赵管家便来禀告,说知府衙门那边的仪式已做好了准备,请章韵去参加。 冯嬷嬷已安排好了人手车马,章韵带着孩子们,抱着小卿安,浩浩荡荡往知府衙门去。 水知府这次确实花了心思,整个祭奠仪式庄严肃穆,扬州官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祭文写的也颇好,据说是水纲亲自操刀。 章韵心想,这银子花的不亏! 等典礼结束已是下午。 章韵前脚带着孩子们回府,水知府后脚就派人来问,明日出殡,送棺椁回姑苏。林家这边怎么打算,去多少人,多少辆车。 章韵和黛玉肯定是要回去的。卿安太小,舟车劳顿不合适,就和奶娘留在府里。 她走了,家里得有人照看。 这次林如琢要一起回去,那可靠的就只有江摄和章故了。 至于孩子们,既然是正式收养,上了家谱的,自然也该回一趟姑苏,上个族谱比较好。 章韵将安排跟知府衙门对接的人说了,那人急匆匆的走了。 章韵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抓住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撂开了手。 接下来半天,孩子们都在收拾各自的行李。 带的孩子多,章韵不放心,就传话给孟七,想找他要几个人。 结果孟七张飞都去忙了,压根不在扬州本地。好在大锤带着鞑子回来了。 大锤一见章韵,自己倒先咧嘴哭上了。 章韵失笑,死了丈夫的是她,结果这小妮子怎么哭成肝肠寸断的样子? 大锤磕磕绊绊的说:“太太,我对不起你!” 章韵愣了下,问:“怎么个对不起法?你不会睡了我男人吧?睡的哪个?” 大锤哭得更凶了。 章韵无奈道:“好吧,我原谅你!睡了就睡了!男人如衣服,姐妹是手足嘛!” 大锤哭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出来,摇头道:“那倒也没有!您拿我当姐妹,我怎么能睡你男人?您也太小看我大锤了!” 章韵摊手:“那你哭什么?” 大锤道:“我……我以前是主君的细作!他让我两三天汇报一次你的行踪。” 章韵翻个白眼:“我知道!” 大锤震惊:“您怎么知道的?” 章韵心说,您二位这不是撞我专业上了吗? 章韵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大锤知道自家太太是有点子神秘属性在身上的。 她又流了两束眼泪,道:“那时候我被主君问的烦了,心里就想着赶紧噶了吧,少麻烦人了!结果主君真的就……” “太太,我有罪!” 大锤诚心忏悔。 章韵再次翻白眼:“你以为你是锦鲤啊!还能心想事成?那你想想天下的贪官,让他们死绝。” 大锤瞬间觉得心里头轻松了。她要有这本事,皇帝都得把她供起来。 章韵叫来冯嬷嬷,交代她看好卿安,别让人靠近孩子。 冯嬷嬷做事老道,自然答应下来。 第二日,大家在知府衙门汇合,仪仗棺椁,送灵柩的人,浩浩荡荡出城门而去。 贾赦站在城门楼子上看着,简直摩拳擦掌起来。 第104章 鸡娃 棺椁、人马车轿先在东关渡上船,这就折腾了一个时辰,然后沿着长江南下,在望虞渡转向内河。 路过常熟、鹅湖、再到望亭停船靠岸,换上马车,走半天就能到姑苏。 这一路用了两天,船上风景极好,一路顺风顺水。 章韵紧绷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到姑苏的时候,林氏族人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扬州府衙的仪仗摆开,林如海的棺椁先行,吹吹打打进了城。 不一会儿街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人道:“这位已故忠勇伯就是那家从姑苏出去的侯爵府吧?” 有积古的老人附和:“可不是!他家望了六代!可惜,到这位伯爷手里败落了,听说他没有儿子,只生了俩闺女。” 另一个拄拐杖的老婆婆道:“林家这一支向来子嗣不旺。” 外面纷纷扰扰,章韵和黛玉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黛玉好奇难耐,又不好意思往外看。章韵笑着撩开了车帘:“快瞧瞧姑苏城的热闹。” 然后俩人各一边,撩开车帘往外看。 街市繁华,人口阜盛,商业繁华,和扬州比又有一番精致。 黛玉心道,水墨江南,真是长到了她心眼上。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阊门。 林家的祖宅古朴大气,只是有些年久失修的样子。 族人很热情,提前设好了停灵的地方,棺椁直接送进去。扬州府衙的人也有专人安排食宿。 家眷这边由一个白发老妇打头,引着章韵一行人进了正门。 那老妇自称姓张,是当前族长的太太,族人都叫她五叔婆。 章韵也跟叫五叔婆。 老婆子鹤发鸡皮,身体康健,拉着章韵的手一个劲儿的夸:“哎呀,我们阿海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啊,真是又美丽又善良还会做事!” “托你的福,族里如今有了田地,失祜的幼童失子的老人都有指望了!” 另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婶子笑道:“何止呢,如今学堂都快建好了,真是又气派又精巧!想不到我们的孩子能在里面读书识字。” 又有妇人笑道:“我家虽然没有适龄的学童,但我一走出去,谁家不奉承几句?都指望送孩子来读书呢!” 五叔婆拉住黛玉左看右看,笑道:“这孩子生的真好!比她父亲和母亲都出色!”末了又叹一声,“哎,可惜!可惜不是个男娃。” 黛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白下去。 章韵连忙牵住黛玉的手,轻轻拍着,笑道:“五叔婆这话我不同意。咱们女人还能比男人差个脑袋不成?” 周围的婶子媳妇都笑了。 有人笑道:“那倒是不差的!” 章韵道:“我家两个姑娘以后愿嫁人嫁人,不愿嫁人就招赘,生了娃姓林,继承家业,顶门立户。” “等我成了老祖宗,在我家,只要有本事就可以掌家,并不一定要把家业交给男娃。” 五叔婆愣了愣,拉住章韵的手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迂腐了!活了一辈子没活明白!” 自然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附和。章韵倒不在意。就是现代,生个男娃就是太子,生个女娃还得被催二胎呢。 在古代就不必苛求了。 事在人为,章韵决定好好培养家里的娃子们,让女娃子也成才,走出去个顶个的行业翘楚。 总能给世人一点榜样的力量。 让女人的生活处境更好一点,天地更广阔一点。 这时有人通传摆饭了。 五叔婆带着大家往前院走。 摆了流水席,整个族里的人都在。 章韵带着十几个葫芦娃正式拜见林氏宗族的人。 五叔公是和章韵一起回来,自然比别人熟悉。 有他老人家在,大家其乐融融。 章韵家的葫芦娃养的又嫩又知书达礼,没有人不喜欢的。尤其长留,嘴甜又活泼,一下子就俘获了嬢嬢们的芳心。 五叔公招呼道:“都吃饭吧,吃了饭开祠堂,把孩子们记到族谱里。阿海这一支也算是枝繁叶茂了!” 时人的祠堂,女娃是不上族谱的。 章韵其实无所谓,她打算回去自家弄个族谱,男娃女娃都上。以后谁本事大,谁就在族谱上有一页。 午饭后歇了一会子,长安便带着长平、长青、长留和长泰去了林氏祠堂。 反倒是黛玉,正正经经的林家女被拒之族谱之外。 章韵累的慌,洗漱好瘫在榻上,大妞坐在身后仔细的给她通头皮。 黛玉辗转了半天,最后坐起来,忐忑的问:“太太,你说的真的?咱们家真的谁有本事谁继承家业?不用出嫁?” 章韵倒是愣住了,按原着的描述,黛玉应该不是操心俗事的性子。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她的潜移默化策略起效果了? 章韵还想加一把火,便道:“何止。谁有本事我就就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谁。” “你看啊,现在咱们女人瞧病是不是不方便?那你们姐妹有人可以做女大夫啊。” “现在女孩子是不是普遍不读书?那你们姐妹里有人就可以创办女校对不对?” “还有啊,现在女人普遍地位不如男人对不对?为什么?因为靠人家挣银子养家啊!” “那你们姐妹可以把商行开遍整个大虞朝。作坊里招女工,铺子里招女工。” “也可以钻研农具纺织,到时候尽量雇佣女工对不对?” 黛玉见章韵突然坐起来,似乎有些兴奋,眼睛里流光溢彩。 她突然觉得这位太太其实挺漂亮,又有点特别! 黛玉想了一会儿,轻声道:“那我可以教女孩子读书!” 章韵一拍手,赞道:“可不!我们玉儿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不教书育人可惜了!我看好你,你要努力哦!说不定以为你还能混个教育家的名头呢!扬名四海,流传千年!” 教育家是什么黛玉不懂,但名扬四海,流传千古听起来就不错。 这些以前都是男人的专属似的! 章韵笑道:“你知道商王武丁吧?他的王后妇好是个大将军,战无不胜,还有自己的封地,是一方领主,可厉害了。以后卿安能做大将军就好了!” 大妞忍不住反驳:“做大将军多我危险!太太你别瞎激动!我们卿安想做什么,她自己说了算。” 章韵突然蔫了。 成吧,她确实有点鸡娃了。 哎,鸡娃还不如鸡自己! 章韵又恹恹的躺下了。 黛玉看的好笑,也躺了下去,不过心里却在琢磨怎么做个“教育家”的事。 林如海是在三日后下葬的,墓地修的大气肃穆。汉白玉的栏杆和穹顶,气派非常。 墓碑上写着:大虞朝已故忠勇侯林如海之墓。 章韵此时才真切的感受到,他死了!天人永隔,永不再见。 她想起他死时的样子,心里恨的流血。 要是不能血债血偿,章韵觉得自己永世难安。 第105章 分开走 复仇的心火只往脑门窜,要将章韵烧成灰烬似的。 墓门合上的刹那,章韵仿佛看到林如海站在晦暗的墓道里朝她挥手。 他还是温润的眉眼,嘴角挂着浅笑。 章韵有些凄厉的叫了一声“郎君”,喷出一口血,人便软了下去。 孩子们叫着“母亲”,林氏族人也惊了。 林如琢从人群中窜出去,捞起地上的章韵,拍了拍她的脸,轻声唤道:“小嫂嫂!” 族中男女震惊于这位继室对林如海的深情厚谊。 这几天还有人私下里嚼舌根,说章氏每日能吃能睡,打扮的精致妖娆,脸上也毫无悲苦之色,倒不像是个死了汉子的寡妇。 他们也震惊于林如琢对这位嫂子的紧张程度。 有个冗长脸儿吊梢眼的女人拉长嗓音道:“哎哟,这男女授受不亲!如琢还是快放下她吧,省的坏了她名节,你自己也惹一身骚!” 那位圆脸婶子上前,要从林如琢怀里接过章韵,如琢却不放,急道:“快请大夫啊!” 五叔婆道:“已经叫人去请了!快把她给你大婶子,我们女人家照顾起来方便。” 林如琢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人交了过去。 还是那个冗长脸儿的女人,嗤笑一声:“看如琢这紧张的神情,竟比他自己的媳妇还紧张!” 她吹了吹手指,做恍然大悟状:“哎呀,这天长日久的相处,你们二位该不会是……” “住嘴!高氏,你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回头我叫你男人给你嘴焊起来!” 骂她的是林家现在的话事人林盛,也是五叔公的大孙子。 那女人不敢再说什么了,却跑到章韵身边嘀咕:“瞧瞧这身装扮,这是寡妇该穿的吗?谁家守寡还这么骚情!” 长安扑上去推了她一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小麦一头撞到她肚子上去。 粟粟大喊:“因为你丑!你嫉妒我母亲!” 高氏也是个泼辣的,平日在邻里之间就飞扬跋扈,搅三搅四的。她只要早上起来心气儿不顺,就得找人撒撒气。 她哪里受过这个窝囊气?立即抬起巴掌就要扇小麦。 黛玉叱道:“助手!你要敢动我大姐姐一根毫毛,你们家就别想领到族里一分好处!你别忘了,族里的学堂祭田,花的都是我母亲的银子!” 高氏的手堪堪在小麦面颊前停住。 卷柏冷笑:“我们扬州的太太们都这么穿戴!婶子觉得我母亲穿戴好,不过是因为你没见过世面而已!” 小禾附和:“你没见过世面是你的问题,又不是我母亲的问题!” 谷子细声细气的说:“婶子可能不知道,我父亲生前最喜欢我母亲穿的鲜亮呢!” 她挑眉看着高氏:“他还说他身子不好,以后要是先走了,叫我母亲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呢!” 小麦冷笑:“我父亲只要我母亲过的好呢!他才不在乎守不守孝呢!” 小家伙们七嘴八舌,众人震惊又哑然。 震惊这些七拼八凑收养的孩子这么团结,震惊林如海对这位继室的情义! 怪不得呢!怪不得章氏会吐血! 这样的夫君死了,谁不肝肠寸断呢? 大婶子小媳妇们早把章韵安置到一边休息了,在等大夫的同时她们也目睹了这场闹剧。 五叔婆道:“高氏,你是个三十多的大人了,儿女都快说亲了!你也煞煞你的性子,总这么着,孩子们能说到好亲事吗?” 高氏撇嘴,狠狠的瞪了这些围住她的小狼崽子们一眼,倒不再说话了。 等章韵醒来已是晚上,孩子们围成一堆,在昏黄的烛光下读书。 一室静谧。 章韵有点恍惚,正是梦里不知身世客。 她心里盘算着,顶头的那两位她现在无能为力,但济南府府尹刘嵩她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小麦最先发现章韵醒来,欢喜道:“母亲,你醒啦?”说着跑过来给她喂水喝。 章韵撑着坐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温水,问:“什么时辰了?” 长安道:“亥时三刻了!” 快十点了呀! 章韵道:“谢谢宝贝们守着我!我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儿咱们还要赶路呢!” 大妞端了清粥小菜进来,笑道:“我让少爷小姐们回去,可他们孝顺,都要陪着太太呢!” 章韵也笑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又对目光炯炯的小家伙们挥手,“快回去歇着吧。” 最小的姑娘离南怯怯的问:“母亲,你不会再吐血了吧?我们已经没有了父亲,不想再没有母亲。” 章韵知道这些孩子都非常没有安全感,遂保证:“不会了!以后咱们让别人吐血!” 孩子们才走了。 五叔婆看着几个儿媳妇孙媳妇打包归类各家送来的特产。 婆媳几个没事瞎唠。 一个说:“我瞧着这位继室人不错,竟比先头的贾夫人还要敞亮大气许多!” 有人道:“气质上到底差点底蕴!模样儿倒是极好的!要不也不能让如琢……”她说到这里立马打住了话头。 林盛的媳妇道:“我瞧着他家的孩子们都极好!当的上钟灵毓秀!” 又咋舌:“乖乖,黛玉更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拿捏人心,你们瞧她一句话,高氏就跟拔了牙的老虎似的!” 五叔婆人老成精:“章氏是个好的!格局大,心性坚韧,不墨守成规!我看林家在她手里说不定能发达起来呢!” 她吧嗒吸一口旱烟:“你们瞧她收养的那十几个孩子,各个精敏强干,竟真的像是探花郎生的似的!” “关键他们还团结!要是不收养这些孩子,如今他们孤女寡母,终究瞧着人单势薄。” 老二媳妇附和道:“是呢!相处下来,这位继室实在是个好人!也不因为有钱就看不起咱们!” 老三媳妇道:“她也是穷苦出身,比咱们家还不如呢,自然能感同身受。” 五叔婆道:“多少人一朝发达,眼睛就长到了脑门子上!她能不骄不躁,是她的心胸和气度。” “你们以后对她客客气气的,把她当主子、当贵客供着!好儿多着呢!” 五叔公也在和长孙商量:“章氏说她要去看看府里的田庄铺面,明儿先按来时的车马数量安排人送她上船。” “孩子们下午再偷偷的送出城,走陆路回去。我叫你挑选几个年轻体壮的后生,人员确定了吗?” 林盛道:“确定了!她怎么不走陆路?虽说慢一点,到底大人孩子一起,也能有个照应,还不用分出人手去保护她!” 五叔公吧嗒着旱烟道:“你族兄留下不少银钱家业!她一个女人家,守着这么一大笔家财,容易遭人惦记!” 老人家叹气道:“不一起走,可能是察觉了什么,为了保障孩子们的安全!” 林盛纳罕:“这朗朗乾坤,她又是功臣遗孀,还有谁敢强取豪夺不成?” 五叔公磕磕旱烟锅子:“明的不敢,所以来暗的啊!章太太那边她自有安排,不用分出人手!” “叫咱们的人一定看顾好黛玉!万一……就是都死,也得让她安然无恙!咱们林家翻身,就指着扬州林家了!” 林盛点头答应。 他已经跨出门槛了,又回身道:“听您这么说,章太太似乎有危险!真不用挑几个人去保护她?” 五叔公摇头:“她应该有自己的人手,我瞧着那赶车的傻大个就是个练家子。咱们的年轻人去了帮不上忙,还可能折损了,不划算!” 林盛皱眉,他觉得爷爷越老越心冷,做什么都要算笔账。 章韵把积郁在胸腔里的血吐出去,身上倒觉得清爽了,第二日已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五叔婆拍着她的手笑道:“好闺女,有空你多来家里逛逛。今年咱们把后面的园子修整一下,专门给你们娘儿几个住。” 林盛的媳妇也笑道:“堂嫂常来,才显得亲热呢!” 章韵也邀众人去扬州逛逛。 眼看时辰不早了,林家的人护送着章韵的车队往望亭码头去了。 走了一天,直到半夜才到望虞渡。 大锤问:“太太,咱们要停下歇歇脚吗?” 岸边有几排黑黢黢的房子,里面隐隐透出一点光亮来,在幽静的夜里,竟有点像兰若寺,不会有妖怪在里面吧? 章韵打个寒颤:“算了,咱们有吃有喝的!看样子,岸上的住宿情况也不会很好!” 潜藏在岸边野草里的几人眼睁睁看着林家的船一刻也不停歇的走了。 第106章 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 他们喂了大半夜的蚊子!就这? “头儿?怎么办?” 领头人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吼道:“追啊!还能怎么办?” 一行六人迅速跳到了一艘舢板船上。 领头人低呵:“动作快点!一定要在长江口就上她的船!否则风大浪大,死的就是咱们!” 六个人六双桨,挥舞的都要飞起来,终于在进入长江的时候看到了林家的船。 已过了子时,下弦月亮起来。 章韵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大锤进来道:“太太,他们追上来了!” 章韵轻轻的“嗯”了一声:“你去船舱底部躲着!” 她说完从皮靴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手里掂了掂,也算趁手! 章韵已经很久没有玩过刀子了,自打从基地毕业,她就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 读书,按部就班的找工作,工作后每日抓耳挠腮的努力做研究,然后隔一段时间她会偷偷把华国新型战机的研究信息瞎改一气发给组织。 大锤道:“我就在你身边!难道要你一个弱女子保护我?” 章韵轻笑:“你虽然个儿高,但也是个女子呢!我保护你怎么了?” 大锤的腿虽然在发抖,话还是说的蛮硬气:“我又高又壮,比你这种弱女子还是要强滴!” 章韵笑道:“那可说不准!”说着出了船舱。 那些人已经从四面开始登船,章韵眼疾手快,第一个贼人落地的瞬间,她就从暗处窜了出去,一刀扎在了他的心口处。 高大的汉子发出痛苦的嘶吼:“啊!” 章韵又把匕首往里面捅了捅。 那人怒目圆睁,拿手去掐章韵的脖子,章韵往后一跃,顺手把匕首拔了出来。 大汉“哐当”一声,双膝跪地,闷哼了两声,一头栽倒在地,身体还在抽搐。 大锤看的目瞪口呆。 她的形势却更严峻些,那人一上来就拿刀乱砍。大锤手里的棒子被砍断之后只得抱头鼠窜,由于身量高,跑路都不大灵活。 章韵闪身躲到舱门处,给大锤的逃生路留出点空当。 大锤弓着腰刚进舱门,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就砍在了门梁上,门梁立马就塌了。 章韵吃了一鼻子一嘴巴的木屑和灰尘。 大锤回头,骂道:“狗日的,你进来啊!看姑奶奶不掏了你的牛黄狗宝!” 那人火气上涌,纵身一跃就窜进了黑漆漆的船舱。 章韵瞅准机会窜到他身后,借力跳到桌子上,一只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一划拉。 那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血就飙了几丈远。 大锤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浆,腿一软,人已跌倒在地。 章韵轻轻把人放倒在地上,还能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大锤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章韵轻声道:“到舱底躲起来!” 话未落,人已经灵巧的窜了出去。 大锤和一个死人在昏暗的船舱里面对面。 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那无处不在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又像是鬼魅在召唤生魂。 按说,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她应该看不见什么,但她此时偏偏能清楚的看到他死不瞑目,滴着血的眼睛和破了大口子的脖颈。 章韵迈过两具尸体,转过一个拐角,就见两个汉子正在围攻蛮子。 他们刀法凌厉,身法灵活,反倒是蛮子,由于太壮太高,在狭窄的船舷上竟有些畏手畏脚。 章韵往前奔跑的同时眯眼瞄准,其中一个汉子看到一身鲜血的章韵,吼道:“身后!” 背对着章韵的汉子闻言迅速转身。 章韵的匕首已经到了,他刚转过身来,凌空飞出去的匕首已扎进了他的脖子。 那人浑身一抖,手里的刀“哐当”落地。 他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发出苦痛的“呃呃呃……”声。 没几息就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一切虽然发生的极快。 但面对着章韵的大汉看的一清二楚。他不由震惊于这女子轻快的身法和计算精准的狠厉攻势。 从前后夹击变成一对一的蛮子压力骤减,手中的大刀舞的呼呼响,所到之处如砍柴劈瓜,俱都四分五裂。 蛮子的刀又快又沉,很快就在那刀疤脸的肩头砍了一刀。 “啊!”刀疤脸吃痛,眼看不敌,人迅速往后闪。 蛮子大步往前追。 章韵却捡起那死人的刀,拎在手里,好整以暇的等着。 果然,那人纵身一跃往江里跳去。章韵手里的刀同时飞出去,带着破空的风声。 那人还未落水,腰子上已插了一把大刀。 “噗通”一声,连人带刀坠入江中。 蛮子又惊又喜。 又想到自己一个护卫,还得主子出手,不由讪讪的摸了一把脸,弱弱的道:“哇!仙女你好厉害!” 章韵本来觉得这狗东西有点菜,看着唬人,实则没啥大用。 但是他这一声“仙女”一出来,章韵瞬间觉得“嗯”…… 他其实……也还是有点用的! 章韵不理他,转头就走。她还得去看看大锤呢,也不知道那“傻大个儿”怎么样了! 草原蛮子摸了把脸,连忙跟上去。 大锤已经从恐惧和震惊中缓了过来,此时正费力的往外搬尸体呢! 章韵站在船舱口看着,也不敢贸然出声,怕吓到她。 大锤感觉后面有人,吓得怪叫一声,瘫倒在地。 章韵无奈,轻声道:“大锤,别怕,是我!” 大锤怔怔的,叫了一声“姨娘”。 “嗯,是我!” 章韵揽住大锤的肩膀,轻轻拍着:“不怕啊!有我在呢!” 大锤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她把脑袋搁到章韵肩上,轻声道:“姨娘,你还是她吗?” 章韵不知道“她”是原主,还是刚穿过来那个和大锤相依为命的自己。 不管怎么说,不能吓到孩子,章韵轻笑:“你可真胆小!你忘了你说你想做将军了?哪家将军这么胆小啊!” 一听她提到自己要做将军这件事,大锤手里的簪子“啪”的掉到了地上。 大锤抱着章韵嚎啕大哭,嘴里“叽叽咕咕”的说:“我以为你这个妖精杀了我的‘姨娘’,替代了她!呜呜呜……” 章韵有点无语。 自己其实,确实替代了她的“姨娘”。 大锤哭会儿,突然就活了过来,狠狠的踹了大汉的尸体两脚,骂道:“果然是死鬼!死沉死沉的!” 草原蛮子本来抱着手臂守在舱门口,听大锤这凶悍的女人鬼哭狼嚎,耳朵都要炸了。 此时听她又有了人气,立马道:“仙女,这些尸体怎么办?扔江里喂鱼?” 章韵想了想,道:“就这么放着吧!到下个渡口得多长时间?让掌舵的两个护卫提前下船,隐藏行踪回府。咱们三人得到下个渡口去报官!” 蛮子不能理解,江面这么宽广,水又深,扔下去喂鱼多省事啊!去个鸟的官府啊! 第107章 报官去也 蛮子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便说了出来。 “报个鸟官啊!麻烦!” 章韵睨他一眼,这人只有叫“仙女”的时候才顺眼! 大锤解释道:“咱们不报官,说不定人家就去报官了!到时候咱们反而成了杀人越货的嫌疑人!” 她指了指战损般的客船:“就算尸体喂了鱼,这些痕迹却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况且我们是被人盯上的!咱们遇到的是仇杀,不是一般的打劫!” 蛮子耸耸鼻子。 大锤道:“前面就是瓜州渡,咱们在那里上岸,刚好归扬州府管辖,于我们也有利一些!毕竟咱们主君在扬州做了这么多年官,多少有些香火情嘛。” 章韵觉得不错,便点点头:“成!就这么定吧!” 她看着蛮子道:“那个胸口挨了一刀的,推下船去吧!要不然验尸的时候不好糊弄,那个角度,咱们仨里只有我的身高才符合!” “其他人就说是蛮子杀的!贼人上来后,咱俩躲到船舱底部去了,驾驶船的舵手什么时候跑的咱们也不知道哈。” 蛮子和大锤点头。 章韵打个哈欠:“我去睡会儿,太困了!”说完往船舱走。 大锤道:“里面还有具尸体呢,还是弄出来吧,再把船舱洗一洗,要不血腥味儿太重了!” 章韵摆手:“行,随便吧!” 蛮子看着章韵的背影,悄悄对大锤道:“你们汉人的女子也太骇人了!你瞧主子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仙女,她杀人的手段也太利落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锤挥挥拳头:“所以不要惹我们汉人,告诉你们头领,好好在草原放牧不好吗?” 蛮子安静下去,半晌后摇摇头道:“不好!草原不好!吃不饱,还有很大的雪灾!” 大锤啐道:“你们吃不饱,就来抢我们的?要不要脸呢!我们的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蛮子感慨道:“脸没用!命最重要!” 大锤听他说的可怜,也不好再骂他,只问:“你在这里瞎晃,你的妻儿有饭吃吗?” 蛮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死了吧……” 大锤听了心里不忍,这大半年,他们在一起走南闯北,大锤心里已将他当成了自己兄弟。 “我去跟主子说说,让她放你走吧!” 蛮子眼冒精光,问:“她会听你的吗?” 大锤拍着胸脯道:“会的!她对我最好了!” 蛮子笑了。 他道:“那还是不要消耗你们之间的感情了,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会有大用呢!” “我回去也吃不饱,不如在你们大虞朝待着。反正满两年我们就可以走了!” 大锤拍拍他的肩:“成吧!你去把尸体拖出来,我打水收拾一下船舱!” 两人分头行动。 皎洁的月光照在江面上,黑黢黢的江水深不见底。 “哗啦”一具尸体入水,很快便消失不见。 章韵已经睡熟了,大锤轻手轻脚的把船舱擦了两遍。 天边出现鱼肚白,一缕暖阳从江面升起。 大锤伸个懒腰! 蛮子从甲板上起来,对大锤道:“行了,你去睡吧,我看着!” 大锤笑道:“那边有煮好的粥,热好的饼,罐子里还有腌制的野猪肉。” 蛮子生龙活虎的去了。 大锤先给章韵盛好端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她起床吃了几口,一错眼的功夫她又睡了过去。 大锤把碗筷拿出去,自己拿了床被子躺在章韵身边,很快便睡了过去。 主仆二人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被蛮子叫起来。 章韵这一觉睡的舒爽极了,将她这十来天的疲乏一扫而空。 甲板上弄了烤羊排和鱼汤,味道极鲜美,章韵问:“谁做的?手艺竟然这么好!以后跟着我吧!” 蛮子拍拍胸膛:“我,我呀!仙女!” 章韵眉眼荡开,蛮子看的痴了。 大锤踢他一脚,骂道:“什么眼神?你像话嘛你!” 蛮子十分委屈:“好看的人大家都爱看啊!干嘛打我?你看曾月子也看呆了呢!” 那叫曾月子的护卫连连摆手:“我没有!别瞎说!” 说完一溜烟跑了。 章韵哈哈大笑,心内的郁结都好了许多。 船又在江里走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两位舵手将船往岸边靠了靠,两人跳水而去。 船上只剩下了章韵、大锤和蛮子三人。 船便在江面上迎着朝阳,随意的飘着。 大锤在做饭,章韵捣鼓了些药水往身上撒了撒,过了一个时辰,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活不久了一样!面色白里透黄,眼圈青青,嘴唇干的起了一层皮。 蛮子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他对大锤嘀咕道:“你们汉人的女子真神奇!” 大锤捣他一拳,挑眉道:“我也是汉人女子,我神奇吗?” 蛮子实话实说:“神奇啊!汉人的女子竟然也有像男人的!” 大锤一个无影脚踢过去:“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等时间差不多,蛮子划着船往渡口靠。 本来靠岸的船多,大家你挤我,我别你,互不相让。 蛮子的船一靠过去,其它的船呼啦一下全让开了。 大家指着甲板上的几具尸体大声议论,也有人一看那血淋淋的尸体,早上刚吃的早饭都吐出来了! “乖乖!这是遭水匪了吗?” “厉害啊!看起来像是反杀了水匪呢!” “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死的是乘客和船家,现在掌舵的才是水匪呢!他们就不能李代桃僵吗?” 众人一听,有道理啊! 然后躲的越发远了! 章韵的船一路畅通无阻靠了瓜州渡的岸。 上面维持秩序收费的漕运官一看,卧槽,怎么一甲板的尸体?该不会是一艘幽灵船吧? 他立马呼唤同伴,五六个人抽出腰刀,厉声呵斥:“什么人?还不速速滚下来!” 蛮子双手抱头,畏畏缩缩的从前里走了出去,嘴里说着:“官……官爷!我们被打……打劫了!” 为首的一脚将蛮子踢翻,厉声呵道:“放屁!我看你才是水匪吧!” 蛮子就地倒下,不再起来。 他心里知道,自己要是这时候站起来,免不了一顿毒打,还不如躺平呢! 大锤扶着颤颤微微的章韵从后舱走了出去。 那些漕运官一看,哟嚯,这里还有个穿着不俗的娘们呢,说不定可以狠宰一笔!几人对视一眼,立即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章韵哭道:“我是扬州城林家的太太,陛下刚追封的忠勇伯便是我丈夫!” “我……呜呜呜……我被水匪打劫了……我要见你们县令大人!” 忠勇侯就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他查盐税,就免不了和漕运打交道。 此人倒是不错,经常手里漏点儿,他们兄弟也能改善改善伙食,总算还结了一点善缘。 几人见章韵形容狼狈、病入膏肓的样子也不再耽搁,立马道:“快上岸,我们派个车送你们去县衙!只是船上的东西要怎么办?” 大锤道:“也没什么值钱的,就几件日用品,等办完事我们再来取!” 章韵挂在大锤的胳膊上,咳的肠子都要吐出来似的,大锤一扬手,一块银子便落进了带头的漕运袖子里。 漕运的人办事更积极了。 章韵主仆三人终于被送到了邗江县衙门口。 第108章 女人的第六感 时间还早,衙役们手里揣着饼子、馒头、饭团、豆腐脑…… 三三两两,边走边吃,或者聚在一起说些闲话,总之气氛很是松散愉快。 蛮子几次张嘴:“官爷,我们来报案……” 压根没人理他。 搞得蛮子都不自信了,低声嘀咕:“他们聋还是瞎?看起来好好的呀!” 大锤看一眼章韵,挤挤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坏笑,下一刻,她立马嚎了一嗓子:“不好啦!杀人啦!” 章韵看到,好几个衙役被这一嗓子吓的噎住了。 过了半晌才有个领班模样的青年反应过来,几步奔到章韵几人跟前:“谁杀人了?哪儿呢?啥时候?” 章韵哭道:“在船上,死了四个,呜呜呜……还好我命大!” “卧槽!大案呀!快快快,快去禀大人!” 有个被油条噎的脸红脖子粗的小年轻劈手夺过同伴的豆浆,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得嘞!”然后麻溜的跑了。 同伴痛失豆浆,看着大盖碗发了几息的呆,跳脚骂道:“我操你大爷!” 小年轻还不忘回头:“去吧去吧,赵家坟圈子第四座!千万别走错了!” 众人都一脸便秘的神情。 章韵心想,这孩子还挺大方…… 那头领招手,立马就有几个衙役过来,押着着章韵主仆三人往县衙公堂走。 仨人在“明镜高悬”的大堂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主审官才姗姗来迟,来的时候还打着哈欠。看出来他挺累的,一副肾气不足的样子。 县令是个矮胖皮肤还黑的四十多岁的男子。 章韵第一反应,这官看起来不像好人! 直到他开始审案,章韵心说,果然,女人的第一感觉还是挺准的。 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 章韵道:“扬州城林家太太章韵。” “所犯何事?” 章韵道:“大人,犯事的不是我们!我们是来报官的!” “报什么官?” 章韵哭道:“我们在长江水域遇到了水匪,差点被他们杀了!幸好我家护卫武艺高强,搏斗中杀了水匪才幸免于难,呜呜呜……” 县令有点不敢置信:“你们杀了水匪?杀了几个?” 章韵哭道:“四五个吧,据说还有跳江的!呜呜呜……” “四……五……个?就你们仨?” 县令瞬间清醒了。 章韵摇头,指指蛮子:“不,他一个杀的……我和我的婢女受了惊吓,藏起来了,咳咳……呜呜呜……” 衙役从外面抬了四具尸体进来。 衙役领班道:“禀大人!这是在他们的船上找到的!” 县令从椅子上跳下来,围着四具尸体转了转,发现其中一个脸颊有痣的尸体是熟人。 他经常替他大哥来送孝敬。 想不到现在竟然死了!他的钱袋子啊!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县令怒气冲冲,端坐到明镜高悬下面的椅子上,惊堂木“啪”的一拍。 怒吼:“大胆!分明尔等才是贼人!如今竟敢李代桃僵,冒用良民身份!” 大锤惊叹:“啊?您说什么?” 县令阴沉沉的问:“说说你们是怎么杀害他们的吧?” 蛮子差点要暴走:“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大胆!来啊!将这杀人越货,冒名顶替的狂徒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令签一发下去,两个衙役就来拉人。 衙役领班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他一言不发的退到了一边,低垂着头。 蛮子被衙役拖住了两个手臂,还是挣扎着骂道:“你个狗官是不是没长脑子啊?你他妈就这么做父母官的?” 县令气的脸更黑了,惊堂木拍的震天响:“藐视公堂!辱骂朝廷命官!来啊!给我重打五十大板!” 蛮子跳脚骂道:“那死了的水匪该不会是你的白手套吧?” 县令更气了,像个皮球一样跳起来:“你放屁!你个贼首敢污蔑本官!” 章韵发现,这位县令的思路其实很清晰。 他一直都在根据情况给蛮子扣各种罪行和大帽子! 大锤翻个白眼,偷偷和章韵咬耳朵:“我想把他淹死在粪坑里!” 章韵表示赞同:“倒也不是不行!” 她俩的行为引起了黑县令的注意:“你们俩!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这是串供了吗?” 章韵也忍不住了,哗啦从地上站起来,冷笑:“哟,县令大人,您好大的官威啊!我才送我们伯爷的灵柩回姑苏安葬。一进扬州地界就成了水匪!” 章韵对大锤道:“你去,给水知府送个信,就说他派人护送的一等伯太太如今在邗江县成了水匪了!杀了四个良民呢!” 黑县令听的一头雾水又胆战心惊。 一等伯,回姑苏安葬,水知府护送等词一一串联起来,好像和最近扬州的几件大事对上了。 黑县令犹豫道:“您是?” 章韵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柔柔弱弱的答:“我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太太。” 黑县令恍然大悟! 那死鬼不是刚被陛下追封为一等伯吗? 原来这位要死不活的是他的太太! 皇帝都给了姓林的死后哀荣,那他这芝麻绿豆大的官自然也要紧跟时事了。 蛮子已经被按在了长凳上, 衙役的板子眼看就要落下去。 黑县令迈着小短腿跳到门槛上,大吼:“慢着!” 他转头对章韵笑道:“您看,这属实是个误会!误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章韵咳嗽两声,瞪着乌青的大眼圈道:“大人,我看您还是再好好审审,万一我们真是水匪,杀了这四位良民呢?” 这要是不清楚,放走了坏人,让他们枉死却不能申冤,那他们肯定半夜是要来找您的! 黑县令头皮一麻,摆手道:“审清楚了!审清楚了!您堂堂官太太,怎么可能是水匪?” 章韵大喘气:“那就好!要不我这走出去也说不清啊!好端端的遭遇了水匪,九死一生。偏我自己又成了水匪,这得多耸人听闻啊?” “我看我还是住到大人家吧,直到您查清真相我再走!” 那满脸沮丧,低垂着头的衙役领班都被章韵逗笑了。 这为太太可真是个秒人啊! 黑县令哪敢让她住?三个人三张嘴!一天得吃掉不少东西呢!哪一样不要银子? 本来他看这三人穿的不错,以为是哪里的富商,就像讹一笔银子花花。 谁知道她还是个官太太! 黑县令道:“不用客气,本官已经查清了真相!”他指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说,“他们就是水匪,自作孽不可活,死有余辜!” 章韵露出几分感激:“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大人英明!” 黑大人觉得这林家主母人还不错。 章韵又咳了一声,才弱弱的问:“我们的盘缠被抢劫一空,大人能资助我一点银子做路费吗?” 第109章 终究是错付了 黑县令一脸肉痛,但还是问:“你要多……多少?” 章韵咳嗽两声,伸出五根指头。 黑县令忐忑:“五两?” 章韵:“五十两!” 黑县令心想,老子攒银子都是几两十几两的攒!你一开口就是五十两吗? 黑县令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太多了!您知道,我俸禄一年才百十两!” 章韵柔柔弱弱的咳嗽道:“我被水匪伤成这样,要是不吃药,不雇大马车,怕是活不了了。那我还是在您这县衙等水知府来吧。” “您说我是什么来着?对,水匪!说我才是水匪!” 黑县令一脸的黑线,欲言又止。 他心里尖叫,臭娘们这是要碰瓷吗?啊?都让你走了,你还赖在衙门?死我这儿咋办啊! 章韵耐心的等着。 黑县令在她死这里、自己被上面问责,和舍弃五十两银子之间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理性战胜了贪欲,他问:“三十两可以吗?” 章韵哭唧唧:“大人,不够哇!” 黑县令给了章韵五锭银子,脸更黑了。 衙役领班鬼鬼祟祟的跟出来,低声问:“夫人,我认识车马行的人!您需要帮忙吗?” 他们县令大人有多抠多贪每天都在刷新着他的认知。 连收大粪的都得给他们县令每月一百个铜板的孝敬! 他还有什么钱是不收的? 想不到这女人居然能从他手里抠出银子来! 能在铁公鸡脑袋上拔毛!高手啊! 大锤道:“还挺需要的!这样,麻烦你雇辆马车来,再准备一些吃食和厚被褥。” 章韵扔给他两锭银子。 “一锭就够了!” 章韵道:“赏你的!” 衙役领班感动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的馄饨、他的狗肉、他的羊肉汤啊! “那谢谢您啊!我叫冯有盛,您还缺人使唤吗?” 章韵在一棵大树底下歇了:“暂时不需要!” 她可不敢挖县令的墙角! 大锤陪着章韵坐在树底下演病重的戏码。 蛮子很快找来了大夫,大夫诊断出章韵中了毒,又遭受大惊吓,如今很不好。 大锤哭的涕泪滂沱,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不一会儿树底下便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蛮子感谢了冯有盛,挤进人群,和大锤一左一右扶着章韵上了马车,急匆匆的走了,连船上的包裹都没有去拿。 马车颠簸了一天,天擦黑刚好进城。 又走了两刻钟才到林府。 章韵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由婆子抬着进了后院。 守在林家大门口的探子立马回去向各自的上司做汇报。 第二日上午,病恹恹的章韵接待了知府夫人,下午又接待了申娘子和邱娘子她们几个。 看过章韵状态的所有人都在为她多舛的命途惋惜。 申娘子压压眼角,哭道:“好不容易由妾抬妻,又继承了大笔财产,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谁知道又这样了!” 邱娘子若有所思:“你说会不会就是大笔财产惹的祸?” 几位娘子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 等人都走了,大锤问:“不会再来人了吧?” 章韵道:“应该不会了。” 申娘子几个就是大嘴巴,她们知道了,相当于整个扬州城知道了。 章韵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吃个药丸子,洗干净脸上乱七八糟的药水,清清爽爽的坐着吃莲蓬。 大锤也累的够呛,瘫倒在榻上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章韵道:“好好歇一晚吧,我明儿一早走,晚上还得再配点药出来呢。不过你和蛮子最近要留在扬州城。” 大锤不干了:“不行啊!那么危险,您一个去怎么行?” 章韵笑道:“你也不会功夫,去了反而拖后腿。你在家好好把咱们的生意捋一捋。辣椒种的怎么样了?今年的锅子店可要按年底上线!” 大锤一听要自己打理生意,立马又来了精神,也不提一起去济南府的事了。 大妞见章韵又要那些瓶瓶罐罐,很兴奋的全搬了出来。 还不忘问:“这会儿您又要毒谁?” 章韵扶额:“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又啊!搞得好像我已经毒死谁了一样!” 大妞表示震惊:“啊?难道咱们主君不是您毒死的?” …… 真的,章韵想报警! 不知道这算不算诽谤造谣诋毁! 大锤笑疯了:“你可真是个魔鬼!咱们太太要是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她都能谋划谋划做皇帝了!” 大妞不可置信的问:“难道我想错了?” 章韵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 真的,要不把这糟心的玩意儿毒死吧。 大妞自顾自的沮丧:“我还一直觉得咱们太太表演的那么伤心,演技真好啊!原来都是真情实感啊!” …… 大妞表示惋惜:“唉,白崇拜了一场!” 说完还叮嘱章韵:“弄毒一点啊!既然要毒他,就别让他有一丝一毫活着的可能!打蛇不死很麻烦!” 章韵竟然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大妞出了门,又折回来道:“您弄了这玩意儿,可千万别再往我们卿安跟前凑啊!” 章韵无力的摆摆手。 等她配好迷魂香和断肠药,大锤小心翼翼的把器具处理干净。 章韵又交代了一些家里的事给大锤,这才安心的睡了。 第二日天气极好,艳阳高照,后院的枫叶都红了。 吃瓜专线派了个身量和章韵差不多的姑娘来,俩人对着镜子一顿打扮。 然后假的章韵躺在床上,真的章韵一身送菜婆子的打扮,偷偷从后门出了府,一路直奔北城门而去。 好死不死,路上遇到了贾赦和贾琏父子二人。 贾赦醉的人事不醒,身边还跟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拉着贾琏的袖子,哭的梨花带雨。 贾赦被几个仆从架上了马车。 章韵好奇,凑过去听了听。 那姑娘凄凄切切的哭道:“奴是清倌儿,只卖艺不卖身。如今贾老爷强要了我,妈妈再容不下我的!求您怜悯,赎了我吧。” 说着水葱似的手指划过贾琏的手臂。 贾琏耳朵瞬间红了。 他道:“赎不赎你,等我们老爷醒了再说,我也做不了主。” 那姑娘魅声道:“那就请二爷去我们家里坐一夜吧,等贾老爷醒了再来找我们妈妈谈。” 贾琏道:“这怎么行呢?” 那姑娘轻声道:“奴伺候二爷成么?你们有钱人家不就喜欢父亲的东西吗?” 说着媚眼一飞,贾琏不说话了,被两个丈高八尺的汉子推着往前走了。 章韵舔了舔后槽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顺利的出了城门,坐上马车往北去了。 等走出扬州地界,章韵立马换上男子装扮,单人单马一骑绝尘。 二十一早在铺子里望眼欲穿了。 主子不来搞事,她巴掌大的黄金首饰哪里来? 等章韵一副白发老婆婆的样子出现在二十一面前的时候,她压根没认出来,很热心的问:“大娘,您要多少点心?” 章韵戏谑道:“称巴掌大那么一块金子的量吧。” 二十一跳起来:“您……您您您……” 章韵完全一副老婆婆的嗓音:“是我!” 二十一往四周看一看,见没人注意,立马把她拉到店里去。 二十一激动的问:“咱啥时候动手?” 第110章 可惜了 章韵道:“今天往外运金佛能来的及吗?” 二十一笑的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能!怎么不能!我们前儿已经弄出来了一尊,因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来,就缓了缓。” 章韵觉得孟柒的手下真的蛮好用,主观能动性太强了! 二十一看自家主子满面风尘,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 章韵也不客气,随手抓了一块黄米糕,躲到角落里去吃,还不忘发号施令:“那现在开始吧!今晚能全部运出去吗?” “怕是不能!今天只能运出来两尊,还有一尊明天早上运出来!” 章韵狼吞虎咽的吃掉一块黄米糕,舒服的喟叹一声,然后举重若轻的问:“咱们能放弃一尊金佛吗?” “我想今晚就宰了他,一刻都不想耽误!” 二十一大惊,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不行!一尊金佛能打很多首饰了!” 她看看自家主子如今一副乡下老太婆的自在样子,心里暗忖,主子可能对首饰也不是很感兴趣。 她灵机一动换个说法:“一尊金佛够全国的育婴堂开销一年了!” 果然,章韵的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吗?好好好!那还是都拿走吧!” 二十一高兴的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噶人?” 章韵又去拿了块发糕坐在角落里啃:“明晚吧,做完我就走!怎么处理的?” 二十一知道主子问的是金佛怎么处理的。 她道:“我们在城外三十里处有几个烧炭的窑,直接放到那里融化分割,再拿到自己的首饰铺子里打成黄金首饰,分批次送到江南各府出售。” 章韵不由震惊,孟柒的摊子居然已经铺的这么大了? 这大半年来,她忙着生孩子打理家事,生意上的事很少过问,看来事业得尽快捡起来,要不手下都要远远的甩掉她了! 章韵吃饱喝足,问:“有地儿吗?我睡一觉!” 二十一把她带到后面的小院子里:“我平时就在这里住。主子安心住下吧,睡醒了厨房有吃的喝的。” 章韵从扬州到济南快马加鞭走了六天,真是人困马乏,洗漱了一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章韵洗漱后就着热茶吃了几块冷掉的糕饼,打了几趟太极,眼看到了辰时未刻,还是不见二十一。 她不由紧张起来。 不会是偷金佛的时候露馅儿了吧? 章韵决定出门打探打探消息。 她这次装扮成了一个哑巴乞丐,从后门偷偷出去,一路沿着街道踟蹰独行,在靠近刘府的巷道里差点被一匹横冲直撞的疯马踩踏。 看着凌空而来的马蹄,章韵虽然能体面的躲开,但她此时不能体面,只能假装惊吓过度摔倒,然后就地一滚。 这才险险的躲过踩踏。 那马上的公子却生气了,怒道:“大胆刁民!居然敢躲!能被小爷的追风踩上一脚那是你的福气!” 章韵没忍住翻个白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公子见了章韵的白眼怒不可遏,马鞭劈头盖脸的抽过来。 二十一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抓住那公子的马鞭。 她陪着笑道:“二公子息怒!误会,都是误会!她一个乞丐婆,不懂事!您金尊玉贵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仔细弄疼了您的手!” 原来这就是刘嵩的二儿子!那个好男风的搅屎棍! 章韵装作畏畏缩缩的样子,连连磕头。 刘二公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章韵和二十一,嗤笑道:“刘丙,给爷踹她几个窝心脚!什么东西,大早上敢来寻爷的晦气!” 一个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小厮上前,对着章韵就是两脚,不过都踢在肩头,力道也不重。 章韵知道这孩子故意放水,也很配合的“呜啊”两声,身子萎下去。 刘二公子甩了小厮一马鞭,咤道:“糊弄你爷呢!仔细你的皮!” 鞭子的末梢刮过那小厮的脸颊,一道血痕瞬间在他脸上漾开。 小厮看看章韵,抿唇,一脚踢过来,章韵不打算躲了,省的连累他。 一道清悦的声音呵道:“住手!” 那小厮如蒙大赦。 “二哥,快回去吧,二嫂在生了!姨娘正找你呢!” 刘二公子冷哼:“她生不生,关我什么事?” 那叫“二哥”的少年十岁左右,长的聪明伶俐。 章韵生怕他认出自己,所以只管埋头哼唧。 只听他道:“二哥这话真好笑!二嫂正在给你生孩子呢!血水一盆一盆往外送,你说不关你事,难道关我的事?你既不爱她,何必睡她呢?” 刘二公子一愣,问:“难产?” 那少年道:“你自己回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刘二公子打马走了。 那少年对二十一道:“你不是那同福糕点铺子的掌柜吗?怎么在这里?”、 二十一连忙道:“小公子真是好记性!这不是生意不好嘛。我就寻思跟各家的后厨管事聊一聊,看能不能承包他们府里的点心供应!嗨,不都是为了口饭吃吗?” 那小公子笑道:“你倒是个有想法的!”又问章韵,“你没事吧?” 章韵连忙“呜啊”着比划。 二十一道:“真可怜,居然还是个哑巴!” 那公子解下荷包扔给章韵:“拿去吧,以后不要往这里来了!这里的人心硬如铁,讨饭是讨不到的!” 章韵捡起袋子,连连磕头。 那小公子带着下人走了。 章韵这才爬起来,把钱袋子往怀里一揣,一瘸一拐的往繁华街市上去了。 二十一和章韵根本不敢有眼神交流。 那小公子对小厮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乞丐的身形有点熟悉?” 小厮想了想,摇头:“没觉得!公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埋汰的人了?” 那小公子认真想了一会道:“也是!” 章韵在街上转了大半天,确定没人跟着她,才去成衣店买了套男子的衣裳,然后躲到僻静处换上。 这就又从老婆婆变成了一个普通年轻男人。 太阳快下山时,她才回到二十一的点心铺子里。 二十一等的望眼欲穿,看到章韵差点喜极而泣。 章韵问她:“顺利吗?” 二十一道:“发生了点意外。今早刘府的二奶奶生孩子,难产,祠堂里一直有人上香祷告,所以耽误了点时间,货已经出城了!” 章韵这才放下心来。 “您怎么跑那儿去了!真是太危险了!那刘二公子就是条疯狗,落他手里的人没几个能有好下场!我今天已经做好当街取他狗头的准备!” 章韵挺沮丧,差点连累了二十一,多抱歉呢! “嗨,我这不怕你们出事吗?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二十一看她堂堂主君,居然低声下气的跟她一个小喽啰说话,不由软了心肠,倒了杯热茶给她。 章韵喝一口茶,问:“那小公子也是刘家人?” 二十一道:“是!他是刘家三公子,知府夫人的嫡出幼子。那一家子里,要说好人,他算是一个!” 章韵想到两天前与之相伴同行的画面,不由叹息:“可惜了!” 二十一道:“今晚怎么说?只杀刘大人?” 章韵的瞳孔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抽离,脸色白的像鬼。 第111章 痛吗? 她沉默了半晌,咬牙道:“不,灭门吧。” 天暗下去,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纯黑的混沌之中。 等过了子时,章韵和二十一套上黑色的夜行衣,包住头脸,轻车熟路的往刘府进发。 不愧是一方封疆大吏住的宅子,光从墙外走到起居的后院就用了两刻钟。 俩人先合力解决了正在四处巡逻的十几个护卫,再分头行动。 大妞负责他们府里平日嚣张跋扈、作恶多端的仆从。 章韵直奔后院,先解决了刘夫人和两房妾室。 她们走的很安祥,都是一把就扭断了脖子。 骨骼断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穿透章韵的耳膜。 守夜的婢女都被她熏了迷香,没有两三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等到了刘二小姐的住处,章韵刚从墙头跳下去,和出门倒水的一个小婢女碰了个正着。 章韵手里的匕首已经蓄势待发,那小婢女只是惊讶了一瞬,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很快将脸扭向另一方,淡定的端着水盆,从另一侧走了。 章韵在想,要不要给她一刀? 那婢女突然停住,转身对着章韵,缓缓的双手抱头,蹲下去。 她用行动向章韵表明,自己没有攻击性和隐患。 章韵走过去,打算给她来一手刀。 结果那小婢女轻声道:“你能帮我杀了她吗?能吗?我以后当牛做马回报你的恩情。” 上次听说刘二小姐有凌虐下人的习惯,看来此事不假! 章韵点点头,给了小婢女一手刀,将她拖到花丛后面藏起来。 她一进门,刘二姑娘一个瓷枕就飞了过来。 “贱婢!打个水也要这么长时间吗?” 章韵随手捞住枕头,将它轻轻放置在桌上,脚步轻快的冲向那张拔步床。 刘二小姐玉颈墨发,瓷白如玉的面庞。她手里正摆弄一盒针,短的就是正常做针线的大小,长的足有小儿手臂那么长。 “今晚给你试试最长的这几根是何滋味,从何处下针呢?嗯……” 她说到一半,抬头看到一身漆黑,只露眼睛的章韵,惊的花容失色。 “你……你是何人?” 章韵一步步走到床边。 “你不要伤害我,明日我让父亲给你一百金!” 章韵看着美人倨傲又稳操胜券的神情,心里赞叹她的沉着镇定,再配上这样一副如玉的容颜。 此女进了宫,大概率要飞黄腾达! 到时又是个祸害! 章韵出手如电,“咔嚓”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她嘴巴微张,神情惊恐。 章韵转身出了院子,向刘二少爷的院子走去。 “过来,让爷瞧瞧你的长大了没有!” 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道:“二爷,奴还小,奴才九岁。” “九岁好啊,多嫩啊!” 小童惊惧的声音传来:“啊!放开!放开我!二爷……二爷,求您放过奴吧!” “滋……”似是亲吻的声音。 章韵怒从心头起,赶紧推开房门走进去,便见一个几乎全裸的男子正在扒一个小童的衣服。 刘二公子手下动作不停,怒吼:“滚出去!” “吭!”章韵故意咳嗽一声。 忙碌的刘二公子察觉不对,直起身子转头,脸上带着愤怒,就想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敢扫他雅兴。 章韵手一扬,匕首飞出去,不偏不倚正扎在他的侧颈上。 刘二公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身子便直挺挺的扑了出去! 那小童刚想尖叫,章韵眼疾手快给他的脖子来了一下子,他便晕死过去。 章韵从刘二公子的脖子上拔出自己的匕首,嫌弃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把血迹蹭干净,还很细心的替刘二公子关好房门。 接下来是刘家大公子了。 月亮出来了,弯弯的一点,月光淡又柔和。章韵的心也跟着暖了两分。 她按图纸的标注来到刘大公子的院子,书房有明亮的灯光透出来。 窗前人影晃动,剪影是一个男子手持书本。 他还挺用功!如今已是举人功名了!又有刘知府这样的父亲,假以时日,必定青云直上。 章韵想想就不开心。 他凭什么呢? 那卖馄饨的女子何错之有,她就活该血溅当场吗? 这样的人做了官,又有多少馄饨女要倒霉! 章韵摸过去,先将廊下伺候的小厮一刀毙命。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问:“锄药,怎么了?” 章韵并不吭声,直接推门进去,和前来查看的刘大公子撞了个脸对脸。 章韵二话不说,将锋利的匕首直接送进了他的肚子里。 刘大公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捂住肚子问:“你!你……你是何人?” 章韵也不废话,一脚踹过去,正踢在匕首把上。 刘公子被踹了一步远,扑腾跪倒在地。 他还在抽搐,章韵已拔了匕首,在他身上擦擦血,利落的离开。 接下来,轮到刘嵩了! 章韵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人也有些飘忽,脑子里全是林如海的画面。 她嗜辣,吃的满头大汗,他替她擦汗。 她爱各种新奇的小吃,他每日回来都要替她带一份。 她爱财,他出去赚了外快,回来交给她。 她爱年轻漂亮的男子,他说等我死了你再关注他们吧,我还活着就不行。 …… 想着想着,章韵的眼圈就红了。 刘大人住在整个府邸的中轴线上,院子里三步一景,奢华精致。 章韵撬开窗户进去的时候,他搂着年轻的小妾睡的正香。 章韵点上软骨散,搬了张椅子好整以暇的坐到他床前。 等过了一刻钟,章韵上前拎住刘大人的头发给了他两耳光。 刘大人从迷梦中惊醒。 “你!你是谁?来人啊!” 章韵坐回到椅子上,笑道:“你猜猜我是谁,为什么找你!” 刘大人想了半天,他这些年做过不少丧良心的事,但从未有人能进得了他的府邸! 唯有最近…… 刘嵩道:“太……太子殿下的人吗?” 章韵觉得有意思,顺着他的话头问:“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找你吗?” 刘嵩挣扎着从床上翻下来,跪倒在地:“老臣糊涂!不该把侵吞盐税的证据交给四爷!请太子殿下再给老臣一个机会,老臣定当为殿下鞠躬尽瘁!” 章韵问:“盐税的证据你是怎么拿到的?” 刘嵩道:“林如海那厮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妄想面呈陛下!臣不得已,只得动手抢了!” 章韵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她握住自己的衣襟,努力遏制着情绪问:“林如海怎么死的?四爷下的令还是你自作主张?” 刘嵩的语气里有几分得意:“四爷下的令,让我派人劫杀他!” 章韵轻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嵩怔愣的看着章韵。 到底是做老了官的人,脑子和眼色都有,抖着声音道:“你……你是林大人……的人?” 章韵笑道:“对,我是他的妻!他死的极惨,下颌被削掉,整个手指都被削掉了一截,浑身青紫,面目全非。” “刘大人,这是虐杀!我夜不能寐啊!” 刘嵩颤声道:“林……林太太……我……” 章韵笑道:“你的一妻两妾都被我扭断了脖子,你打磨许久,准备送进宫的二小姐也被我弄死了。” “哦,还有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我把匕首插到了他的肚子里,还有你那畜牲一样的二儿子,被我抹了脖子。” 刘嵩的心都凉了! 完了!全完了!不,还有老三!她没提老三!还有希望!刘家还有希望! 刘嵩的眼睛里放出炙热的光。 章韵笑道:“现在轮到你了!” 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刘大人的头发,一刀下去就削了他的耳朵。 刘大人的惨叫直冲云霄,不似人声。 章韵随手抓了一样物件,似是床上小妾的肚兜,往他嘴里一塞,又摁住他的手,一刀下去,手指齐根断掉。 刘大人像一尾遭受重创的鱼,在地上打挺。 章韵摸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笑问:“刘大人,痛吗?” 第112章 出尔反尔的贱人 回答她的只有声带撕裂的“呜呜”声。 章韵这才想起来,他的嘴被自己堵住了。 刘大人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发出怪异的呜咽声。 章韵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看到他,她就心疼林如海。 他受了那么多伤,得多痛啊! 章韵心如刀绞,眼泪静静的淌下来。 她在心里说,郎君,你看,我替你报仇了! 还有一个四爷,你放心,我会做掉他的! 谁欠你的,谁就要连本带利还给你! 过了两刻钟,刘大人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失血过多,晕死过去。总之,他不动了,平静的躺着。 这时门“吱呀”一响,章韵没回头,只问:“都解决掉了?” “是!” 躺着的刘大人突然爬起来,章韵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二十一手里抓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正立在她身后几步远。 章韵问刘嵩:“看到了吧?他是你们刘家唯一的骨血了。小小年纪,已初具气韵,再过几年,他比你的大儿子强!” 刘嵩跑了两步跌倒在地,手直直的伸向刘三少爷。 章韵蹲下,轻笑道:“所以,刘大人,你为官多年,手里总有些筹码的,拿出来!拿出来就能换他的命!” 刘嵩猛然看向章韵,那眼神恨不得将章韵碎尸万段。 但此时处在优势地位的是章韵,她自然没在怕的。 刘嵩“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子,朝章韵点头。 章韵伸手把他嘴里的肚兜拉出来。 刘嵩痛的呻吟不断,断断续续的道:“床底下……有个暗室……里面的东西……你……你拿走!把我儿……放……放了!” 章韵按着刘嵩的指示,果然打开了床下的暗室。 二十一忙道:“主子,我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章韵惜命,自然从善如流。 她在上面看着刘氏父子,二十一进暗室拿东西。 刘三公子挣扎着往章韵身上扑。 章韵安静的看着他,随手扯掉他嘴里的汗巾子。 “想说什么?”章韵问。 刘三公子道:“你就是林三娘?前几日我们同行数百公里。” “是。” 少年的愤怒像一座火山:“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章韵轻笑:“因为你的父亲虐杀了我的丈夫!我要报仇!” 果然是寻仇! 少年道:“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况且,他只杀了你的丈夫,没有杀你全家!” 章韵失笑:“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女人是疯狂的,没有道理可讲!我心气不顺,自然就要剜仇人的心头肉泄愤。” 少年道:“你真的会放过我?” 章韵细细打量他。 即便此时此刻,小小少年还是脊背挺直,神情坚毅。 章韵不由想起他的所作所为。 她来济南府的途中,和刘三公子主仆一起被山贼所擒。 刘三公子巧妙用计,帮助自己的仆人逃脱,一路留下记号。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章韵冷眼旁观了全过程。 第二日官府的人便到了,将山寨荡平。有些被抓的妇女自觉失去贞洁,无颜面对家人,便纷纷撞死在山崖前。 当时,小小少年背着手摇头,对章韵道:“姐姐,你不会也想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最重要!何必呢?” 他真的是个挺好的孩子,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又不过分封建自闭,也不轻贱人命。 可惜了! 他这样优秀的少年,过几年必然不是池中物! 今天她放过他,来年遭殃的就是林家满门。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呐。 章韵虽然心有不忍,但她不会拿黛玉拿卿安的性命开玩笑! 既然要报仇,就注定是一条流血不止的路,良心什么的,能抛就抛了吧! 少年目光恳切的望着章韵。 章韵觉得自己的心肠马上就要软下去。 好在二十一及时出声:“主子,找到了!” 章韵接过锦盒,往怀里一揣,又看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 刘嵩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哭道:“东西给你了!放了我儿吧!” 果然,再毒的人,都有软肋! 章韵转身往外走,只听“咔嚓”一声,少年的脖子被拧断,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贱人!你这出尔反尔的贱人!你不得好死!”刘嵩突然暴起,朝着章韵扑过去。 二十一手起刀落,刘嵩的喉咙被割开,身体像一口麻袋,重重的跌倒在地。 章韵脚步不停,只道:“烧了吧!” “是!” 主仆俩人在刘嵩的卧室放了把小火,然后迅速撤离。 等回到同福点心铺,俩人脱下夜行衣,把它们扔到锅灶下,洗漱了一番之后,二十一开始马不停蹄的做糕点。 章韵蹲在灶边帮忙烧火,恹恹的问:“刘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呢?” 二十一道:“她们都是可怜人,我没打扰,火烧起来的时候应该能醒,主子放心!” 她叹口气,惆怅道:“这把火一点,这几天主子要出城门怕是困难了。” 章韵道:“这会儿天快亮了,一时半会儿府衙估计反应不过来,我扮做来城里看病的农妇出城,应该问题不大。” “那主子一路小心!还有今天那个锦盒,东西拿着,锦盒烧掉吧,那种盒子一般有特殊记号,目标还大,容易暴露。” 章韵从善如流,立马把锦盒扔火里烧了。 二十一蒸出了一屉黄米糕,替她打包了几个,又装了一竹桶茶水。 章韵换上老婆子的衣服,化成一个乡下老太太,从后门走了。 城东火光冲天,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有驻足观望的,有匆匆赶路的,章韵朝那边瞄了几眼,跟着人群走。 西城门已经开了,城外的贩夫走卒排出老长的队,等着进城。 城门卫观望着冲天的烟火闲聊。 “哟,这是哪里走水了吗?” “看着像是贵人区那一片!” “嗨,那没事了!他们有权有势,马上就能重建。” 也有人疑惑:“怎么这会儿走水呢?” 那卫兵道:“咱们闲操什么心!反正横竖咱就领这两个瘦钱!走!走!不要堵在这里!看什么看!还出不出去了?” 章韵前面的中年男子挠挠头,轻声嘀咕:“瞧着好像是知府刘大人家!” 章韵的心颤了颤,妈的,要你多嘴啊!可千万别关城门啊! 那卫兵大惊,抓着中年男子问:“什么?你说谁家?” “好像是刘……刘知府家!我昨儿在他家做工来着。” 四个守门卫互相对视一眼。 章韵连忙挤到前面,嚷嚷道:“管它谁家着火呢,自有上面调度! 她用手扒拉开那多嘴的中年男子:“让开让开,我老婆子还要回家呢!看趟病裤子都要当喽,再不出城,今晚睡狗洞吗?” 城门卫虽然恼怒她粗鄙,但她说的也有道理。 管他谁家着火,自然有上面调度灭火,关他们城门卫屁事! 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好城门。 他对章韵挥手:“快走快走!” 章韵千恩万谢,颤颤巍巍往外走。 等顺利出了城门,她长舒一口气,赶紧走小路,去村民家里雇了辆驴车,将她送到六十里开外的河圈村,从这里翻过一座山,就能出济南地界了。 送人的后生拿了八十个铜板,还不忘提醒她:“这山上有土匪嘞,大娘您可小心点啊!” 土匪这会儿可比官兵可爱多了。 章韵谢了他,背上包裹往山脚下的农家走。 老远就看到几间茅屋,上面插着一杆小旗,上面一个“酒”字飘扬。 第113章 言出法随? 里面一个十几岁的小跑堂,笑问:“婆婆要吃点什么吗?” 章韵快速扫一眼周围,靠窗的位置坐了俩汉子,看起来像是力工,正就着大葱吃烙饼呢! “有驴肉火烧和萝卜汤吗?” 那孩子明显一愣:“哟,对不住您,还真没有!要不这样,您去院里跟我阿爷说,让他给您现做。” 章韵从木头窗棂看出去,一个跛脚大爷正在劈柴禾。 他身上有股煞气。 不是退伍的老兵就是常年刀口舔血的狠人。 章韵走出去,恭敬道:“老伯啊,有驴肉火烧和萝卜汤吗?我就想吃这一口。” 那跛脚老头打量一眼章韵,不冷不热的道:“有!你跟我来吧,现做!” 章韵跟着他绕到后院去。 他把章韵推进厨房旁边的柴房里:“换衣服,柴垛下面有个地道,从那里走!” 等章韵换完衣服,洗了脸,重新打扮一番,变成了一个农妇。 那老伯扔给她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几块饼、一包酱肉,闻着味儿挺香! 章韵问:“该不会是人肉吧?” 老伯脸都黑了,狠狠瞪她一眼,凶道:“我看你这肉质就不错!” 章韵吐吐舌头:“我肉有毒,谁吃谁死!” 老伯道:“老大让我告诉你,他出去一趟,空了会去家里找您。” 得,章韵觉得孟柒真的牛。 他用最少的时间最少的钱,办了特别多的事!他的工钱能商量一下了!省得被人高薪挖了墙角! 她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喝了杯茶才走。 地道的出口在一个山洞里,章韵沿着狭窄的出口爬出来时,人已经在崇山峻岭的半山腰了。 还好她受过特殊培训,一路虽然艰险,跌跌撞撞终于下了山。 她又在镇子上的集市雇了辆马车,一路直奔祥福渡口。 章韵从渡口坐船,顺着京杭运河南下,一路顺风顺水,只用了三天便到了扬州。 扬州城笼罩在清晨的雾气中。 章韵心说,真是天助我也! 她和大家一起搭驴车到了市集最热闹处,买了一筐水果,拎着它到了林家后门。 看门的婆子问:“你谁啊?怎么看着眼生?” 章韵笑道:“大妞姑娘说太太身子不好,叫我送一篮子时鲜水果来。” 那婆子还要再问,大妞老远道:“哟,李妈妈来了?” 守门婆子看到大妞,笑嘻嘻的问了声“姑娘好”,便让章韵进去了。 等绕过花丛,大妞轻声道:“天爷,您可来了!秀儿姐姐快顶不住了!您快去换衣裳!” 章韵立即换上自己家常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整理了一下。 大妞已把来龙去脉说了大概。 原来这几日赵信一直要见章韵,秀儿以她身体不舒服婉拒,赵信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隔一两天就要来闹一场。 今日更过分,说是杨县丞到访,点名要见章韵。 吃瓜专线的小细作可以在孩子们面前装一下,真的到杨县丞跟前,不得分分钟露馅儿? 秀儿急得满头大汗,正不知要如何打发杨县丞的时候,章韵扶着大妞的手,病歪歪的出来了。 “秀儿,吵什么呢?咳!” 秀儿瞳孔微缩,瞬间入戏。 “杨县丞到府里拜访,说是要见太太。可奴婢瞧着太太正在昏睡着,就和赵管家多扯了几句。” 章韵扫一眼赵信,赵信头皮一紧,拱手道:“最近扬州城发生了几件事,县丞大人要找您问话,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咳,咳咳……”章韵捂着嘴咳了几声才道:“我是林府的主母,什么时候管上扬州城的事了?” 秀儿和大妞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 赵信道:“这……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章韵冷笑:“你是林府的管家,主君留下的老人儿,对外不知道打探消息,对内不知道替主子分忧!” “咳!却只每日和丫头们闹,逼的她们恨不得上吊。既如此,林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且收拾一下,这两日交接完,便去吧!” 赵信这才急了,立马跪下道:“太太,您误会了,小的……” 章韵扬手,不让他再说下去,扶着秀儿的手袅袅婷婷的往前院的会客室去了。 县丞端着一杯茶,正在品鉴墙上的一幅画,那是林如海所画,章韵喜欢,便裱起来挂上了。 章韵进门,咳一声,福身行个礼:“民妇见过县丞大人!” 杨县丞这才转身,看看脸色蜡黄,头发凌乱的章韵,戒心瞬间就放下了两分。 他道:“嫂夫人也太客气,坐。” 章韵赶紧坐了,抬眸看着他,迷惑的问:“大人找我何事?” 杨县丞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再次打量章韵,见她确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便道:“邗江县的县令掉茅厕里淹死了!” 啊? 章韵一百个震惊。 这…… 这死法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杨县丞仔细观察章韵的面部表情。 章韵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问:“您的意思是?” 杨县丞道:“据说您在邗江县受了点委屈,如今他这个结局,也算是替您出了口气。” 章韵连忙道:“瞧您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我这人您可能不知道,有仇当场就报了!” “县令大人送了我五十两银做盘缠呢!我和他可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关系好着呢!” 章韵说完,后知后觉似的问:“啊!您……您还不会是觉得县令大人的死和我有关吧?” 章韵一脸的不可置信。 杨县丞揉了下眉心,连忙道:“没有!没有!只是随口一说!对了,贵府的那位前舅爷,贾大老爷,他断了一条腿!” 啥? 她离开才几天,怎么就好事连连? 贾赦的腿断了? 章韵惊的嘴巴都合不拢,杨县丞一看,得,好像她又不知道!这趟算是白来了! 等杨县丞走了,章韵问大妞:“你大锤姐姐呢?” 大妞道:“她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在屋里躺着呢!” 章韵想说,你确定这位祖宗没出去搞事? 她那天还说想把黑县令淹死在茅房,这才过去几天,黑县令果真就淹死在茅房了! 她的嘴开过光,还是天上有人啊?能做到言出法随! 章韵又问:“贾大老爷断腿这事儿,究竟为什么,你知道吗?” 大妞没忍住“噗嗤”一笑:“据说是在某个夜晚,他从青楼出来,被人套麻袋打了。” “那打人的后来写道歉信,说打错人了,还给送了十两银的医药费。” “可贾大爷不信,坚持说有人针对他,隐隐的内含是咱们府里干的!” 这…… 不知为什么,章韵还是想到了大锤。 她对大妞道:“既然她病了,我去看看你大锤姐姐。” 章韵推开大锤的房门,看到床上睡着个人。 章韵唤她:“大锤!”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走近一瞧,床上摆着的竟然是穿着衣服的枕头!哪里有大锤的影子? 第114章 嫌他不干净 章韵一头黑线! 大妞拍了拍穿着衣服的枕头,讪笑道:“嗨嗨,大锤姐姐她……她可能……可能……” 章韵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大妞,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章韵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朋友翘课,她也是这么支支吾吾的忽悠老师。 大妞耳朵都红了,灵机一动,突然说:“她可能去找情郎幽会去了!” 啥? 情郎?幽会? 这么小众,粉色的词汇和糙汉大锤有什么关系? 章韵忍不住好奇,靠近大妞,鬼鬼祟祟的问:“当真?你别蒙我!” 大妞挠挠头皮,忐忑道:“我就看贾家那位琏二爷给大锤姐姐送了一捧花和一把匕首。” 哈? omg! 贾琏? 大锤幽会的情郎是贾琏?琏二爷?那可是凤姐的地盘啊! 不过该说不说,贾琏的皮相还是极好的,算的上风流公子。 如果大锤睡了他,其实也不亏…… 可是大锤和琏二爷也太没有cp感了! 他们……谁在上? 连日赶路的疲惫感都散了,章韵现在就想现场吃瓜! 她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问:“大锤接受了琏二爷的礼物?” 大妞道:“接受了一半!” 章韵好奇:“这礼物还能一半一半的接受?” 大妞笑道:“大锤姐姐拿了匕首,花儿却没要!那琏二爷笑的跟个兔狲似的。” 章韵一时想不起来兔狲是什么样的了。 “太太回去歇着吧,等大锤姐姐回来了我告诉您。” 章韵看了看大锤的床,眼珠子一转:“我就睡这儿了!” 她麻利的爬上床,在里面躺了,穿着衣服的枕头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她一觉黑甜,睡的人事不知,还是被“吱呀”的开门声吵醒的。 章韵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大妞的床上。 一个影影绰绰高大的影子往床边摸来。 看身型就知道是大锤。 章韵屏息凝神,静待她上床。 大锤摸到床边,灯也不点,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连肚兜也扔掉了,两只蓬大的兔子乱跳。 章韵看的老脸一红,心想,咱大锤还挺有料。 大锤把枕头往床里面一扔,嘟囔道:“今天太太没来吧?” “哎呀,吓死我了!早知道她不来我就不出去了!” 她躺下,伸手拉被子的时候发现被子纹丝不动,又使劲拽了拽,还是不动。 大锤念叨:“我靠,见鬼了?” 说着爬起来,一把薅下去刚好抓住了章韵的头发。 “妈呀!” 大锤吓得当场一个弹跳落到了地上。 章韵忍着笑继续不出声。 就听大锤嘀嘀咕咕:“黑县令,你的死也不能怪我吧?” “那个蓬头鬼虽然是我扮的,但她本来是人不是鬼啊,是你贪得无厌,粮税交完还得交十斗公耗才把她逼上了绝路!你说你这么多年逼的多少人妻离子散啊!” 章韵学着电视里那样,发出缥缈的呜咽声,大锤吧唧就跪了。 嘴里念叨着:“你说你这种周扒皮的一样的官员,死一死也是符合天道的对吧?你赶紧走吧,再出来作妖我可就要去请道僧啦!” 得,这也就是她闲来无事吓大锤,要是被杨县丞他们逮了去,一吓一个准! 大锤岂不死定了? 章韵心里一急就坐了起来。 “大锤,你发什么疯呢?跪着做什么?” 咦?这不是太太的声音吗? 大锤跳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凑到床边,就着外面浅淡的灯光一看,哦呵,不是自家那个鬼迷日眼的太太是谁? 大锤怒道:“乖乖,您干什么呢?想吓死人,赖掉答应我的嫁妆钱吗?” 哟呵,小妮子真的思春恨嫁了? 章韵决定先吃瓜再骂人。 她贱兮兮的凑近大锤问:“你跟琏二爷搞上了?”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章韵就是能感觉到,大锤其实害羞了。 “起开吧!您也太为老不尊了!我是谁,他是谁,我就能跟他搞上了!” 在章韵的观念里,这玩意儿就跟攻克一道难关一样,看上了,搞到手再说啊! 至于能不能在一起,都是后话嘛。反正分手又不用挑好日子,也不用赔钱,咱主打一个提上裤子不认人啊! “你是大锤啊,我的商业帝国掌舵人呀!你这身份很差吗?啥时候这么谦卑了?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大锤撇嘴:“我当然是好的!可他呢?家有悍妻,还喜欢搞三搞四,我嫌他不干净!” 哈? 章韵真的没想到,大锤童鞋不上的原因居然是嫌弃琏二爷。 这…… 章韵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新的大锤! 她刚穿来那会儿,大锤天天战战兢兢,生怕吃不上饭。 这才一年光景,大锤居然已经有了嫌弃一个贵公子的底气! 好好好! 古人的精神状态真的遥遥领先! 大锤又道:“行了,太晚了,睡吧!” 说完爬上床,把自己包起来。 章韵躺旁边,想着贾琏这玩意也确实不是好东西!他该不会是想牺牲自己,色诱她的外务大管家吧? 章韵决定,明天就赶他走。 大锤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章韵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胆大包天的大锤算账呢! 她捅了捅大锤的胳膊:“行了,别装睡了!你要真睡熟了,鼾声比这大多了!” 屋里立即安静了。 章韵问:“黑县令怎么回事?” 大锤道:“我给他的夜宵里下了点窜稀的药,等他半夜上茅房的时候扮成鬼飘过去,他就一头栽茅坑里去了。” 不是直接杀人,还好! 章韵想了下,一个成年人,掉茅坑里爬出来呗,也不至于淹死吧? “掉下去就淹死了?” 大锤舔舔嘴唇,嗫嚅道:“那倒也不是!” 章韵好奇:“哦?” 大锤轻声道:“他快要爬起来的时候我就拿棍子给他按下去。他要爬起来的时候我就给他按下去。” …… 章韵竟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她最终决定换个话题:“赦老爷的腿也是你打断的?” 大锤老实回答:“不是!” 章韵正要长舒一口气,大锤接道:“我雇人打断的!” “卧槽!这不一回事吗?” 大锤不服:“怎么能说是一回事呢?我打断他的腿,那是我亲自动手,显得我没有牌面!我雇人打断的,说明我有钞能力!显的更有派头!” …… 成吧。 章韵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赦老爷这事儿,明天你就让帮你做事的人到别的地方谋生去,安家费多给点。” “黑县令那事儿要命!今晚要是试探你的人变成别人,你不全招了?那可是死刑!死刑懂吗?” 大锤一想,后背立马出了一层汗! 要是她招了,觊觎林府财产的人立马就能借此摁死太太! 章韵道:“你记住,不管谁问,不管跟谁聊天,你心里都要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感染了风寒,就在床上躺着,哪儿都没去!” “忘了黑县令的事!” 大锤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 章韵:“等再过几天,你就出发去外地,考察开锅子店的事!” 大锤应声:“是!” 过了一会儿,大锤轻声道:“太太,对不住!差点给您惹来祸端!” 章韵轻笑:“睡吧!也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第二日一早,章韵还在犯迷糊,大锤的门就被砸的“咣咣”响。 “大锤姐姐,太太,来了许多捕快!” 第115章 暴躁主妇 章韵立马跳起来去开门。 大妞道:“来了七八个衙役,说是在抓要犯!问他们抓谁,他们也不说,章平正在应付!太太快回去洗漱吧。” 大锤已穿好了衣服,脸色有些惨白。 章韵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记住我昨晚说的话!你一个感染风寒躺了几天的人怕什么?” 大锤勉强笑道:“这不是没经验嘛!” 章韵回到自己的院子,洗漱一番,换了身家常衣服。 秀儿把几样早点摆到桌子上,章韵好久没吃蟹黄包了,今日一见眼睛都直了。 大妞从外面进来,有点慌张:“太太,他们往后院冲!咱们的护院正在抵挡。” 章韵夹起一个蟹黄包:“不用管,放他们进来!” 大锤挑帘进来,道:“太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章韵抬眸,冷淡的问她:“你做了什么?” 大锤一滞,不说话了。 章韵招手:“过来吃早饭吧。” 大锤乖乖走到榻边坐了。 章韵夹一个蟹黄包给她,笑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你只要稳住,就不会有事!” 大锤悬着的心突然一松,心里也轻松起来,她心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让蠹虫身居高位是上天无眼、政治不清明,自己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主仆两人正吃着,就听一阵纷纷杳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锤看一眼章韵,见她慢吞吞的吃下最后一个蟹黄包,再喝一口白米清粥。 秀儿递上热帕子,章韵擦了擦手。 一个四十多岁的衙役班头直接撩开帘子,脸色阴沉的走到章韵跟前,很是牛气的说:“我姓李,奉杨县丞的令来贵府捉拿嫌犯赵大锤!” 章韵一愣,原来大锤姓赵。 她把帕子往桌子上一扔,问:“杨县丞让你带人直闯我林府,直闯我一个寡妇的闺房了?” 李班头一愣,道:“不曾!” 章韵冷笑:“那就是你自作主张目无法纪,目中无人喽?你打量我们大人去了,如今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呢?” 李班头梗着脖子,鼻孔朝天。 章韵抓起桌子上的毛巾,欻欻拧了几下,将一条湿毛巾拧成了绳,劈头盖脸就李班头抽过去。 李班头没想到这女人会突然发难,被抽个正着,脸上火辣辣的痛。 章韵用的力气大,又是湿毛巾,他的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 李班头往后退了两步,章韵追上去,又是呼呼一顿乱打,几乎招招都是贴脸输出。 李班头被打的火起,“哗啦”抽出配刀。 章韵冷笑连连,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来,崽种!往这儿砍!老娘要是眨一下眼睛,你就是我孙子!” 秀儿和大妞大锤几个本来挺紧张,一听自家主子这话“噗嗤”一下笑了。 大妞道:“太太,您这话说的,他怎么都是您孙子!” 李班头气的脸色铁青,他持着刀一步步后退,章韵步步紧逼。 等退到门边,他不防被门槛绊了一下,然后等在外面呢众捕快就看到自己的头儿很圆润的滚了出去。 章韵挑起门帘,扬着嘴角。 章平想起画本子里的描述:邪魅一笑! 对,他感觉自家太太这会儿就是邪魅一笑,还挺迷人! 有个瘦捕快反应快,连忙上去扶起自家班头,其他几个缺心眼的捕快这会儿还咧着大嘴笑呢。 李班头一向威严,此时真被摔急眼了,拎起刀就往章韵跟前冲。 瘦捕快一把抱住他的腰:“班头,使不得!使不得!她怎么说都是伯爵太太,知府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 章韵怒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狗胆?” “你以为我们大人没了,老娘就要忍气吞声,受你们压迫摆布?来呀,给我打,只别打死了,老娘一力承担。” 林府的护院都是章韵自己挑的,给的月例银子又多,每个月还有八天的带薪假期。 他们习惯了章韵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此时也不多想,四个人围着李班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其他衙役要上去帮忙,被章喜带人拿长棍围了起来。 章韵道:“你们消停些,我自然会给县丞大人一个说法!” 有人还要冲,章韵道:“他一个人躺还是你们一起躺着,自己选!” 其他捕快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也就算了。本来他们觉得闯人后宅这种事就很没道理,奈何班头不听啊! 县丞大人只让带嫌犯赵大锤问话,他们本来可以说明来意,把人带走就行了。 但李班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瞎折腾!这不就挨打了吗? 李班头被打个半死,鼻青脸肿不说,鼻血还“哗啦啦”的流。 章韵穿上一件披风,让两个护院抬着李班头,对其他捕快道:“不是传我们大锤吗?走吧!” “哦哦哦哦!走走走!”其他几个捕快簇拥着章韵往外走。 县衙的捕快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很是拉风,周围的邻居都等着瞧热闹。 此时见林府侧门大开,章韵身披一件纯白披风,后面簇拥着一帮人,从门里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竟然像是一个得胜的将军,气势颇盛。 仔细一看,哟嚯! “那不是县衙的李班头吗?怎么被抬出来了?” 有人走近几步:“哎哟,还真是!他早上拍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哎哟,李班头的脸怎么肿的跟个猪头一样?” “哎呀,他还流鼻血呢!这也太惨了吧?” 林府的两个护院抬着李班头,抬的就挺随意,导致他的一条腿一直拖在地上。 有个满脸横肉的精神小伙道:“他那样子怎么像是挨了打一样?” 书生道:“不能吧?李班头怎么着都代表的是县衙,怎么可能被打?” 精神小伙瞪那书生一眼:“你挨的打多还是我挨的打多?” 书生连忙道:“那肯定是你了!” 精神小伙一挑眉:“那我有经验还是你有经验?” 书生一愣,不说话了。 有个大娘纳着鞋底道:“既然进去之前生龙活虎的,出来快残了,那自然就是章太太打的啊!” 一帮大老娘们听的目瞪口呆。 一个大嫂子:“这……她……她还是个女人吗?” 大娘道:“彪悍一点有什么不好?俺妮要是彪悍一点,就不会被活活搓磨死了!” 一时间吃瓜群众都沉默了。 但大家有个印象,那就是林府这位新太太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连捕快班头都敢打个臭死,普通人挨上去,不被扒层皮才怪! 有个嫂子道:“说起来,高霉霉大家还记得吧?她不是散播章太太不守妇道,和小叔子那啥吗?隔几天她就被发现和人私通,沉了塘,这事是不是太巧合了?” 她男人拉她的衣角:“知道你还说,不想要命了?” 周围的人一听,立马闭了嘴! 章韵心想,哼哼,知道就好,老娘是你们惹不起的人吼! 她一路气势磅礴,赶到了县衙,杨县丞已经等着了! 章韵牵住大锤的手,把人往杨县丞跟前一推,道:“说我们大锤是什么嫌疑人?来,人我给你送来了!” 【亲们,今天我crush说喜欢我,我开心坏了,立马杀过去,结果他说今天愚人节,我二话不说就摁住他亲,他挣扎了一会儿就从了。我甩甩头发告诉他,他亲起来一点不香,是臭的!我好像失去了我的crush……】 第116章 扬州城的泼妇 杨县丞叉手道:“嫂夫人这话言重了!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面对猪头一样的李班头,杨县丞眼神一闪,眸色深浅难辨,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李班头代表县衙去传赵大锤,不知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章韵带人抬着形容可怖的李班头一路招摇过市。 扬州城的吃瓜群众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可没见过捕头被堂而皇之打成这副鬼样子的稀奇事,一下子都涌到了县衙瞧热闹! 章韵瞟一眼外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心里一乐,面上却不动声色。 杨县令见章韵不说话,只当她觉得自己理亏,没脸说话。 他的胆气越发足了:“不是我说,您虽是林兄的遗孀,但到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随意殴打县衙差役,有对抗朝廷之嫌呢!” “杨县丞,我错了!嘤嘤嘤!李班头带人闯入我们家内宅,我就该焚香祷告,祈祷闯入者财源滚滚,长命百岁!” “当他闯入我一个寡妇的闺房时,我就该洗耳恭听他给我宣扬朝廷法度!” 众人哈哈大笑。 一个大男人闯进人家的闺房,能有什么法度可宣扬? 章韵边哭边拿帕子抹眼泪:“敢问杨县丞,我这样反抗外男私闯闺房的女人该怎么判?坐监还是流放啊?” 反抗外男私闯闺房,这不是所有女人该做的吗?能有什么罪? 众人又哈哈大笑。 杨县丞这才知道李班头为什么挨打了。 这杀才! 要折辱恐吓这小寡妇,方法多的是!进去乱翻一气,不小心撞翻几个人,打碎几样值钱的东西,都行啊! 他跑人家小寡妇闺房里干什么去?嫌疑人又不是这小寡妇!他这不是找打吗? 杨县丞噎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还是师爷临时救场。 他道:“大人,还是先审案吧。毕竟邗江县令惨死,谋杀朝廷命官,那可是大案子。” 杨县丞咳嗽一下,道:“是!那就升堂吧!” 他往“正大光明”的匾额底下一坐,惊堂木一拍,那股盛气凌人扑面而来。 “带嫌犯赵大锤!” 衙役在底下戳着杀威棒喊“威武”。 “赵大锤,说说你为什么谋杀邗江县县令卜仁!” 大锤一脸便秘的样子:“大人,你凭什么说那什么县令是我谋杀的啊?我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呢?我去谋杀他!我吃多了不消化吗?” 杨县丞抿着嘴角道:“有人在四天前的邗江县衙附近看见过你!你跑邗江县干什么去了?更巧合的是,你一走,县令就死了!” 大锤心想,她从县衙出来没看到人啊!况且她出门化的老人妆,伪装成了老头子。 就是扬州城经常见她的人,匆匆瞥一眼也不可能认出她,更别说是几十里外的邗江了! 除非这人是林府的! 大锤想到这里,悚然一惊。 她立即想,她出门的时候遇到过谁?有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 大锤道:“我这几天感染风寒,一直在房里躺着吃药!哪有空去邗江啊?” 杨县丞不耐烦,惊堂木一拍,呵道:“大胆!还敢狡辩!来呀,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章韵立马道:“慢着!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您既然说有人在邗江县衙外看到过大锤,那就请出人证!” “还有,即便大锤去过邗江县衙外,也不能就此说我们大锤是凶手吧?” “另外,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大锤是凶手!杀人总得有个动机吧?仇杀呢?还是财杀呢?亦或者是情杀呢?” 百姓们声援:“不错!怎么能随便就打人呢?” 杨县丞砸了两下惊堂木,厉声道:“肃静!肃静!” 吃瓜群众噤声了,章韵却不。 她道:“这些您都不审不问,人证物证也没有!上来就要打人定罪!大人莫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我一个寡妇,有什么是您惦记的?图色?显然您也不缺女人啊!” “哦……”章韵拉长声音,“莫不是您也图我家的财产?” 章韵冷笑:“这是要从大锤入手,再把我攀扯进去,定我个指使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然后给我们林家钞个家,这钱财不都到你们手里了吗?” 百姓切切私语,显然十分认可这个说法。 杨县丞脸都绿了。 他拍着惊堂木,风度以及同僚遗孀的幌子全都不要了。 他大呵:“闲杂人等不得扰乱公堂!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行刑!” 两个衙役上来就要拖章韵,章韵号啕大哭,从怀里弹出一个盒子,道:“大人倒也不必费尽心思,想要您说,我定然双手奉上!” “回去我就叫人卖房子卖地,银票定然不会少!何必这样罗织罪名,害我们孤儿寡母家破人亡呢?” “啊!夫君啊!你怎么就去了啊!呜呜呜……” 章韵哭的情真意切,吃瓜群众听的心酸不已! 林大人还是死后被嘉奖的伯爷呢!他的遗孀都要被人算计成这样! 怪不得他们小老百姓做点营生,这个衙门要收钱,那个衙门也来收钱,这个收完那个收,一年到头一文不剩! 一家人还得省吃俭用! 替章韵躺了十来天的吃瓜专线小细作憋屈坏了,出了林府换身装扮,就打算好好逛逛街,不想正碰到大家吃瓜。 这种乐事,她自然也要参与一下。 不想“瓜”居然是她家主子。 太妻惨了! 她家主子也不容易! 小细作喊道:“狗官迫害良民,侵吞寡妇资产,不要脸!” 喊完扔了几个鸡蛋出去! 这下子吃瓜群众的委屈也涌上心头,不由想着,干他娘的! 一时间群情激愤,口水都要淹了县衙大堂。 大锤被按在椅子上打了一板子,章韵挣脱衙役的拉扯,爬到大锤身上大哭。 “大人既然目标是我,那就放了大锤!何苦牵连无辜呢?” 杨县丞看着乱哄哄的公堂,惊堂木都快拍碎了,压根不管用! 他气的跳脚,指着章韵骂:“泼妇!泼妇!简直就是扬州城的泼妇!” 又指着吃瓜群众骂:“刁民!刁民!” 衙役们面面相觑,手里的活儿倒是停下了! 正闹着,水知府的轿子落到了县衙外。 第117章 救场 水知府顶着黑眼圈,一脸丧气,真是一天都不消停啊! 他刚处理完水灾的事在补觉,就被他家夫人挖了起来,还说再不去就要民变了! 哭哭啼啼说什么她的朋友小寡妇要被狗官生吞活剥了。 总之,水知府此行目标很明确,就是来救场的,给林家的小寡妇救场! 他带了二十亲卫,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一声嘹亮的“知府大人到”之后,杨县丞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他跑到水知府跟前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水知府摆手道:“路过,看衙门挺热闹,我来旁听。你继续审你的案子。” 都这样了,还审什么呀?但不审吧,好像他心虚似的。 就算做戏也要做下去,哪怕落个偏听偏信的名声,也比蓄意构陷、夺人财产好一点。 杨县丞重新坐到了公案后。 吃瓜群众倒是给水知府面子,此时也都安静下来。 杨县丞拍一下惊堂木,喝道:“赵大锤,你且说说,你为什么要谋杀邗江县县令。” 大锤道:“人不会是大人你谋杀的吧?毕竟你在县丞的位置待了五六年不得升迁,邗江县令死了,说不定您就补了缺呢!” 杨县丞惊呆了,怒道:“大胆!你敢攀污本官?” 大锤翻个白眼:“大人您作为父母官不也随意构陷百姓吗?” “您看哈,您杀邗江县令至少动机成立!我杀他图啥啊?而且我一个弱质女流,我连他住哪儿我都不知道!” 吃瓜群众开始鼓掌,还大声喝彩:“说的对!” “好!” 杨县丞恨的牙痒痒。 水知府想回去睡觉,忍住打呵欠的冲动,道:“杨大人,既然你说她是谋杀邗江县县令的嫌犯,可有证据啊?人证在哪里?物证呢?” 杨县丞知道,答应要保的人保不住了。 他道:“传林府管家赵信上堂!” 不一会儿,赵信来了。 章韵和大锤对视一眼,大锤轻轻摇头。 赵信一身稠衫,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子气派。 可见这些年在林府过的极好。 “草民拜见知府大人,拜见杨大人!” 杨县丞也不啰嗦,问:“赵信,你向本官举报说你们府里的婢女赵大锤谋杀了邗江县县令,此话属实?” 赵信眼皮一撩,扫了一圈大锤和章韵,垂头道:“回大人,赵大锤四天前确实在半夜私下出府,骑马去了邗江县。” 大锤不可置信似的问:“赵管家,咱俩无冤无仇,您干嘛害我?不会是因为我替太太管着外面的几处庄子您就嫉妒我吧?” 赵信垂眸,沉默应对。 杨县丞问:“你可有证据证明赵大锤确实出了府,且还到了邗江县?” 赵信道:“那天赵大锤打扮成了一个白发老翁的样子,确实出了府。” 大锤冷笑:“您可真离谱!” 杨县丞道:“可有证据?” 赵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住了,明明那天他亲眼看着大锤把假发埋到了花坛里,可昨晚他再带人去挖,却什么都没有挖到。 赵信灵机一动,买了个差不多的假发,准备埋进原来的位置,到时候就说那是大锤的东西。 结果,他压根就没这时间。 平安喜乐四个阴魂不散,害他把假发揣怀里一天,愣是没有机会埋进去。 此时他骑虎难下,又不能拂了杨县丞的面子,只能破罐子破摔,从怀里拿出一顶花白的假发道:“这就是大锤当日所戴!回来后,她把假发埋到了夹道的花坛里。” 啊? 大锤惊呆了! 她的假发不是已经被她扔灶堂里烧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见鬼了? 大锤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水知府注意到大锤的动作,心下一突。 大锤看清后心里一松,那压根就不是她买的那款。 她的假发是从金陵买的,头发要更长。 章韵冷笑:“戴这样假发的人,扬州城没有八百也有七八个吧?难道他们就是杀人凶手?况且,这假发是从你怀里拿出来的,怎么就不能是你自己的呢?” 小细作吃着烤玉米,在人群里喊:“就是啊!该不会明明是你做的事,却要让人家替你顶罪吧?” 吃瓜群众附和。 “对啊对啊!” “怎么证明这东西就是人家姑娘的?” 整个公堂像是菜市场,水知府听到这里就知道杨县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是狐假虎威,借着这股东风,准备整一整林家的小寡妇,卖那些人一个人情罢了。 没记错的话,这杨县丞是京里贾府旁枝媳妇的兄弟吧? 他一个举人,能有今天的地位,仰仗的还是贾府的势。 水知府道:“杨大人,审案断案是你的专职,岂可如此儿戏?百姓的声誉就不是声誉吗?” “没有人证物证,仅凭三言两语就去抓人上公堂!衙门的威严和公信力何在?” 水知府敲着桌面道:“邗江县的案子你们县令已经做了调查,看起来更像是意外溺亡。这件事交给他,你就不要插手了!你也是能吏,最近就负责为灾民筹措粮食药材的事吧。” 自打水知府来的那一刻,杨县丞就知道今天审不出花来,能不被上官怪罪已是大幸。 一听水知府让他为灾民筹措粮草药材,杨县丞的头皮就炸了。 他水知府已经在扬州的富商地主那里打了一遍秋风了!难道让他再去打第二遍? 这些人树大根深,几代经营,难道好得罪? 水知府可不管他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办好了,你在扬州的官声还有的挽回。” 杨县丞只得唯唯应是。 等水知府走了,杨县丞一甩袖子也走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嫌犯”和吃瓜群众。 章韵拉起大锤,笑道:“没事了!” 又对众吃瓜群众福身行礼:“今日谢谢众位相亲仗义执言。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明儿开始,我家在如意杂货铺门口摆摊送猪肉,每家二斤。想要的去跟我家大锤登记一下。” “好!”众人纷纷鼓掌,热情高涨! 章安从人群中挤出来,对大锤道:“姐姐受惊了!走走走,我帮你做登记,弄完了还得提前定猪肉呢!” 大锤笑道:“成啊!你小子如今很长进嘛!” 章平和章喜护着章韵往外走,马车就停在县衙的巷子口。 赵信见没人理他,摸摸鼻子,不由心里苦涩。 他在林府快二十年了,跟林如海也是从小的交情。 他爹娘以前是侯府的家生子,侯府败落后,他的父母放了籍,成了良民。 后来生活艰难,他母亲又托关系,才把他又重新塞回了林如海身边。 主君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这些年待他也极好。 要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做这背主的事啊! 如今章韵没攀扯到,他却要从林府滚蛋了,连一丝的回旋余地都不会有。 章韵坐上马车,摁了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水知府离开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真的太有深意了。 好像在说:老实点,你们做的那点事我全知道。 【我的crush今天发消息说,他今天没去打球,洗香香了,还喷了香水。问我要不要再试试……我还要试吗?】 第118章 咱不能啥事儿都砸银子啊! “太太,我发现咱们府里好像进贼了!” 章韵刚回到家,冯嬷嬷就一脸愁容的和她咬耳朵。 “进贼?怎么说?”章韵一边用热帕子擦手一边问。 冯嬷嬷拧眉道:“祠堂被翻过!老爷的书房也有翻动的痕迹!” 章韵心一沉。 他们在找什么?难道林如海还有证据没有交出去? 章韵现在没法和大佬们过招,在她这里,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黛玉和卿安的安全。 “装作不知道,任他们找吧!孩子们的饮食安全要格外注意,多派几个人送孩子们上下学!” 冯嬷嬷应道:“是!” 连日奔波,章韵有点累,她软趴趴的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心里想的却是往后该怎么办? 秀儿替章韵盖了个厚毯子,笑道:“太太,六姑娘来了。” 章韵道:“快叫她进来!往后直接让进来,不必单独来回。” 秀儿答应一声去了。 黛玉长高了一点,但身板还是瘦弱,因着父亲去世,越发显得憔悴单薄。 章韵想起原着,心里有些可怜她。 “玉儿见过太太!”黛玉恭恭敬敬的行个礼。 章韵心里欢喜。 她对黛玉,一直都是真心相待,希望能给她一点呵护。如今黛玉似乎已经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自己,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人都是这样,付出的情感,总是希望得到回馈。 章韵招手:“快来坐。” 黛玉走到榻边,章韵坐起来,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问:“脸色怎么这么差?饮食上不习惯吗?还是睡的不安稳?” 黛玉笑道:“吃的睡的都好!只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去上学了,家里只剩我和卿安,她还喜欢和小老虎玩儿,我自己怪无聊。我想问问太太,能送我去上学吗?” 章韵一拍脑袋:“能!怎么不能!只是你舅舅那里恐怕还有些麻烦,他要是执意要带你去京都,怎么办?” 黛玉垂下眼眸,半晌,才问:“要是章故舅舅要带卿安走,太太怎么办?” 章韵道:“卿安自然是谁都带不走的!” 章韵说完才反应过来,悚然一惊。 这孩子真是言语犀利! 卿安是自己的女儿,只要自己活着,谁都带不走卿安。 她的意思是,自己没拿她当女儿! 章韵是林如海明媒正娶的妻,那林如海的儿女,自然就是她的儿女!她有教导抚育之责! 黛玉睁着黑沉沉的眸子道:“太太也是我母亲,我就能被带走吗?” 章韵摇头:“只要你不愿意,自然也是谁都带不走的!” 黛玉腼腆的笑了。 章韵想了想道:“你去收拾东西,明儿我带你去拜师!” “是!谢太太!”黛玉福身行礼,笑道:“那我去了。” 等黛玉走了,秀儿进来问:“聊什么了?怎么瞧着六姑娘很高兴的样子!” 章韵道:“你把我的手稿装起来,再准备六份束修!” “是!这是要带六姑娘去拜师?” 章韵笑道:“可不!她的启蒙老师是进士和探花,进度自然也是其他小孩不能比的!我打算让她去安定书院读书。” 秀儿惊道:“要进安定书院读书,可基本要达到童生的水平,咱们姑娘才七岁多点,能有这么大能耐?” 章韵笑了:“我也不知道!试试再说!这不还有我的手稿嘛,要是山长识货,做个交换也不错嘛!” 第二日一早,章韵和孩子们一起吃了早饭,再把他们送到二门口。 孩子们纷纷挥手:“母亲回去吧” “母亲晚上见!” “母亲我走啦!” 章韵一脸慈爱,也朝他们挥手,还不忘嘱咐:“在学堂可得认真啊!别淘气!尤其常泰!” 常泰被点了名,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的更欢了:“放心!放心!我不会闯祸!” 大妞笑道:“真真是母慈子孝啊!可惜我们卿安都好久没见她阿娘了!” 章韵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她确实好久没抱卿安了。 昨晚她去看小家伙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大妞道:“孩子谁带就跟谁亲,您也别光顾着瞎忙了!倒是抽空多陪陪她!” 大妞最是偏疼卿安,那一颗心,比章韵自己还偏。 章韵连忙答应:“好好好!等今儿忙完我就闲了,以后天天陪她玩儿。” “这还差不多!”大妞对章韵的态度十分满意。 秀儿道:“马车准备和礼品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就出发吗?” 章韵看看黑沉沉的天,似乎要下雨,早办完事儿早回来:“嗯,去叫六姑娘吧。” 黛玉刚走到连廊下,闻言便道:“太太,我来啦!” 章韵迎了两步,拉住她的手:“快走吧!我打算送你去安定书院,君子六艺你都得学!” 安定书院? 黛玉作为扬州人,安定书院的分量她如雷贯耳。以她目前的知识储备和年龄,她能进去吗?太太这是……过分看得起她自己,还是过分看得起她林黛玉啊! 黛玉小心翼翼的提醒章韵:“太太,我上安定书院会不会太……” 章韵很豪爽的摆手:“嗨!别担心!咱们怎么就不能上安定书院了?你去了只管落落大方的回答问题就成了!其它的事有我呢!” 林黛玉想着,要是父亲还在世,他和袁山长以及很多教喻都有私交,硬要塞她进去,也不是没希望! 太太嘛!她一个杀猪匠的女儿,能认识谁?何必叫人家折辱她呢? 黛玉纠结了半天,还是说道:“太太,我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去私塾!” 章韵摇头:“那可不成,你一个高中生和三年级的小朋友瞎混什么?” “什么是高中生和三年级啊?”黛玉像个好奇宝宝。 章韵揉揉额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瞎混!读书可是大事!” 黛玉见她丝毫不慌,一副这事儿老娘准能办成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 黛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要说如今她最不缺什么,那自然是银子! 她不会是想拿银子砸安定书院吧? 如果砸银子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行!以前她总觉得银子俗气,如今看大人们为了银子争的你死我活,才知道银子的好处! 可是她为了平事儿,已经砸了很多银子了,再砸,以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出嫁娶媳妇怎么办?卿安怎么办?她不还得养老吗? 黛玉道:“太太,银子您得省着花!多想想以后!” 车轮滚滚,章韵一愣,才知道小家伙这是担心她瞎砸银子呢! 她不由笑了:“成!我听你的!” 袁山长在忙,章韵和黛玉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他。 要说刚来的时候,黛玉还有几分书香世家的自信撑着,越等越泄气,看到里面十几岁二三十岁的学子,黛玉越看越心虚! 她不由想,她才不到八岁啊,来这里凑热闹,合适吗? 袁山长开门见山:“不知林太太找我何事?” 章韵也不扭捏:“我送我家姑娘来贵书院求学。”说着推了推黛玉。 黛玉无奈,只得行礼:“林黛玉见过山长!” “噗!”袁山长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去老远。 第119章 腹肌大汉 “她……她她她?” 章韵坚定的点头。 袁山长直接决绝:“不行!她几岁啊她!又是个女娃子!” 这话章韵就不爱听了! “她马上八岁了!再说女娃子咋了?朝廷哪条法度规定女娃子不能读书?” 袁山长擦着胡子道:“虽然没有法度规定女娃子不能读书,但这不是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章韵道:“我家不接受这个规矩啊!那这个规矩在我家就不成立!至于书院,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讲究有教无类。这个无类自然也包括不限制性别这一条对吧?” 袁山长心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本书院建立伊始,就没有收过女学生!” 章韵道:“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可以从袁山长您这里开始啊!强者是不需要遵循死规矩的对吧?收女学生又不触犯律法,有何不可为之处?再说,哪怕要女子做贤妻良母,那也得有学问有格局才行对吧?” 袁山长看着侃侃而谈的章韵,倒有几分诧异。 之前如海兄要死要活的非抬一个妾做妻,他属实不能理解,还劝过几句。贾敏他是常见的,容貌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 衬托的他后娶的妻就跟一坨馊饭似的。 如今看着她巧舌如簧的样子,袁山长竟有几分理解林如海了。 她的眸子亮晶晶,带着几分狡黠,竟也是个有趣的女子!更难得的是她对前妻子女的这份心意。 袁山长也生了几分好奇心。 林如海活着时,常提起他的女儿黛玉。骄傲之情溢于言表,长叹她不是个男孩,否则林家振兴有望。 如今他这位继室又把人送到他跟前来,这是得有多自信啊? 袁山长决定考校一番。 他摸了摸胡须,对章韵道:“你且先去逛逛,我跟你们姑娘说几句话。” 章韵知道他这是要考学问了。 当下十分欢喜,握拳替黛玉加油:“别紧张,还有我呢!” 章韵出了屋子,沿着长廊往外走,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 正中间栽着一棵梧桐树,四周还有些海棠玉兰李子树之类的花树。东西南北各有八九间屋子,看样子是书院先生备课工作的地方。 出了院门,有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路两侧栽满了垂柳。 东边是鳞次栉比的学堂,传来郎朗书声,西边是个巨大的演武场,“嗨哈”声不绝于耳。 小书童见章韵停住了脚步,笑道:“太太可以跟我来,这边有个小门,可以看到演武场里面的情形!” 章韵还挺激动。 这要搁现代,她这个年纪正在上大学呢! 她一直挺好奇古代的“射和御”。 孔子周游列国,靠的不就是:你要是不听我说话,那我还是懂一些拳脚滴。 这个“懂拳脚”就很灵性。 她希望自家的孩子也都能懂些拳脚。 书童带着章韵和秀儿在小门边窥探。 演武场很宽广,足有四五个篮球场大。 里面骑马的,射箭的,练拳脚的都有。 乖乖,他们居然光膀子哎,啧啧,那肌肉,看的章韵差点流口水。 荷尔蒙爆棚啊! 秀儿臊的没法子,捅捅章韵的腰,低声提醒她:“您收着点儿,瞧您的哈喇子都要流地上了!奴婢可是个要脸的人!说着伸长脖子看了看光膀子的江摄!” 心里不由想,啧啧,怪不得太太流口水呢!这……确实挺好看的! 书童挠挠头皮,道:“嗨,他们都是糙汉子,可别污了太太的眼睛!” 章韵眼睛四处飘,嘴里应承道:“不污!不污!挺好的!” 书童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觉得污的另有其人了! 他就多余带她们来! 章韵看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他:“你去看着,要是袁山长那里问完了,再来叫我们。” 小书童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你可赶紧滚吧,别耽误老娘过眼瘾”,但谁叫她给的多呢? 小书童接了银子,乐颠颠走了。心里还想着,果然食色性也!这银子也太好赚了!要是书院每天都来几个女眷就好了!他带她们看漂亮爷们,她们给他银子,简直一举两得! 秀儿道:“太太,走吧!咱们两个女儿家在这里也不妥呀!叫人看到了算怎么回事?” 章韵摆手:“没事没事!我这是替我们姑娘考察学校呢!” 秀儿翻个白眼。 一匹枣红的马儿冲过来,脚下尘土飞扬,迷了章韵主仆的眼。 秀儿骂道:“天杀的促狭鬼儿!那么宽的地儿不走,非往老娘跟前撞!” 章韵眼睛里进了沙子,眼泪横流。 “吁!” 马上跳下一个光膀子的年轻人。 章韵看清来人,心里一惊,脚已经主动撤了。 “哟!小嫂嫂别走啊!刚不还看的挺起劲吗?这会儿跑什么?” 秀儿一看,这不是她家如琢公子吗? 人家练拳的光膀子就算了,他骑马的人怎么也光膀子?不冷吗? 她刚骂什么来着? 秀儿往后缩了缩。 章韵脚下一顿,讪讪道:“嗨嗨,瞧你说的,我那是看吗?我那是欣赏!欣赏你懂不懂?” 林如琢撇撇嘴叫:“不懂!来,你欣赏欣赏我呗!再告诉我欣赏完是个什么感受?” 章韵揉着进沙子的眼睛,另一只眼睛不由在他劲瘦的上半身上来回瞟。 哟!有腹肌!哟!这蓬勃的小臂!哟!这宽肩细腰!比以前有料啊! 章韵咽咽口水,眼睛不由向下瞟。 啧,鼓鼓囊囊一大包! 章韵脸一红,林如琢随着她视线,也往下看了看,随即脸也红了。 有人叫他:“如琢,你干什么呢?不跑就把马牵回来!” 林如琢道:“您快回去!偷看男人光膀子,成何体统!” 章韵想说,她是正大光明的看,花了钱的! 秀儿见自家太太脸上气鼓鼓的,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来,好在书童气喘吁吁的来了:“太太,山长有请!” 章韵朝林如琢摆手:“我走了!” 林如琢倒是一头雾水,她找袁山长做什么? 章韵一进屋子,见袁山长脸上笑眯眯的,便猜测他对黛玉的学问还算满意。 轮到她再添一把火了! 章韵不等袁山长开口,便从秀儿手里接过背包,掏出自己写的《初级几何与代数》的手稿,亲自放到袁山长跟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编写的数书,您可以看看,算是我对贵书院的谢礼!” 袁山长看到封面上的几个字便觉得新奇,他不由拿起书翻看起来。 虽然有不懂的地方,但是越看越有意思,不由入了迷。 屋里落针可闻。 黛玉好奇,也不知道什么的奇书能让山长这么入迷! 刚刚太太说什么来着? 她说这书是她编写的? 黛玉心想,太太还挺会唬人!她爹就是个秀才,她娘一个杀猪匠,听说她小时候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儿,她能学到什么东西啊! 但是看到山长入迷的样子,这本书好像确实很了不起! 黛玉在那里琢磨,章韵吃了两杯茶,跑了两趟茅房。 袁山长终于回了魂,拍着大腿叫一声:“妙啊!” 章韵道:“怎么样?我们姑娘入学的事怎么说?” 第120章 剥光喽 袁山长头也不抬,眼睛还在书里逡巡,问题倒是回答了:“来!来!明儿我叫人隔个小院子出来!” 黛玉乐坏了,看着章韵只管笑。 章韵一拍手,赞道:“山长慧眼识珠!英明神武!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三日后正式入学!” 袁山长不耐烦听她拍马屁,摆手道:“去吧去吧。” 章韵拉着黛玉欢天喜地的走了。 一出院门,正好碰到抱着一大摞作业的江摄。 江摄率先开口:“姐姐?你怎么来了?” 黛玉行礼问候:“见过章家大舅舅!” 章韵笑道:“我来给玉儿拜师。” 江摄看看立在章韵身边的瘦弱女娃,惊道:“给玉儿拜师?” 章韵道:“是呢!我准备送玉儿来书院读书。” 江摄看看她几人欢天喜地的神色,不由问:“山长答应了?书院倒是从未收过女学生!” 章韵笑道:“是,答应了!嗨,凡事都有个第一次嘛。” 江摄不由好奇,她是怎么说服袁山长的?那老贼怪的很,当初自己入学都磨叽了一个多月才准许。 怎么一个七八岁的小不点,还是个女娃,他反而又允了? 章韵走了几步,回头道:“对了,明儿晚上你们几个回来一下,一起吃个晚饭。” 江摄点头答应:“知道了!” 等几人坐到车上,才发现准备的拜师礼没送出去。 秀儿道:“要不您先等着,奴婢送进去?” 章韵看看黑压压的云层:“算了吧。等报到那天再送也成,反正我还得来一次。” 秀儿道:“那成,只是这肉又浪费了!” 章韵笑道:“府里那么多人,送到后厨叫做了,今天给大家加个餐。” 秀儿笑道:“只好如此了,便宜了大家!” 章韵撩起帘子吩咐车夫:“走快点,怕是要下雨。” 果然,才走了一刻钟,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车夫和护卫被淋个透心凉。 等回到家,章韵和黛玉都淋了点雨。 大妞连忙准备姜汤。 黛玉顶着湿衣服要回自己院子,章韵连忙拉住她。 “还回去干什么?这么大的院子,还住不下你?快把衣服脱了,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捂一捂才好。” 黛玉扭扭捏捏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衣裳穿,还是回去吧。” 秀儿道:“已经通知桃夭姐姐,她过会子就会送过来。” 章韵动手,直接扒了黛玉身上的湿衣服。 黛玉被脱了个精光,又惊又羞,竟有点恼羞成怒。心里想着,这位继母也太孟浪些,怎么能扒人衣服呢? 黛玉缩着肩膀,两手捂着重要部位,脸红的像猴屁股。 章韵哈哈大笑,将自己也脱了个精光。 黛玉羞愤欲死,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心里倒是纳罕,原来成熟的女人是这个样子的吗? 有点羞耻又有点好看! 黛玉乱七八糟的想着。 章韵手一捞,将她塞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让她的身子立即回暖,无比舒适。 章韵将香胰子抹在浴巾上,打出许多泡泡,按着她就开始揉搓。 黛玉惊叫连连:“啊!哈哈哈!太太!快放开我!” 章韵故意摸摸她的痒痒肉,几分钟就将她洗了一遍。 大妞刚好送衣服进来。 章韵把黛玉捞出来,拿浴巾仔细替她擦干净身体。 大妞震惊不已,太太居然亲自给姑娘洗澡? 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章韵把浴巾扔一边,自己跨进浴桶。 黛玉目瞪口呆,讷讷道:“您不换盆水吗?我用过的,多脏啊!” 章韵没有洁癖,以前在营地的时候,她们能在小池塘里洗澡,那水有时候都是绿的,哪里顾得着脏不脏啊!有的洗已经不错了。 章韵笑道:“不防事,随便洗洗,暖一下身子而已。” 大妞已经帮黛玉穿好了家常衣裳。 章韵道:“出去喝碗姜汤,发发汗,可别感染风寒。要不就上不成学喽!” 黛玉本来极不喜欢辛辣的姜汤,一听可能感染风寒,立马就乖了。 等他们出去,章韵自己胡乱洗洗,便穿好衣服出去了。 黛玉正在榻上歪着,要睡着的样子。 章韵轻轻的拍她:“困了就睡吧。” 她声音温柔,竟和母亲有点像,黛玉不由放松下来,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秀儿从外间进来,嚷道:“太太,冯夫人叫人来传话,约您吃饭呢。” 章韵连忙比个噤声的手势。 秀儿往里屋看一眼,竟是黛玉在睡觉,不由想,俩人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昨天能顺利脱身,多亏了水知府,章韵本来就想亲自拜访一趟冯夫人,奈何今儿有事,又下雨。 她思索片刻,道:“就说知道了。待会子我写几张请帖,你们送出去。索性明儿空闲,咱们府里准备几桌酒菜,我请她们来聚聚。伴手礼就送咱们自己做的那个辣酱,每人一罐即可。” 秀儿道:“是,我这就去安排。太太的请帖这会儿就写吧。” 大妞也道:“快写快写,写完了我把卿安抱过来,您陪她玩会儿!” 章韵本来还想躺会儿呢。 结果这两人给她工作都安排好了! 章韵认命般去写请帖。 第一张写给冯夫人,第二张自然是申家娘子,第三张写给邱家娘子,第四张写给马家娘子。 章韵想想,平日也就跟她们四个熟悉些,她也参加过几次她们举办的宴会,算是有来有往的交情。 且她们四人,人品都不错。 大妞拿了帖子,交给章乐去送。 章乐笑道:“好姐姐,有没有糕点给我些,我饿的慌!” 大妞戳着他的脑袋道:“真是饿死鬼脱胎!府里每日的饭食油汤油水的,下午还额外加了一顿稀饭和烧饼!你还吃不饱吗?” 章乐咧嘴笑:“我想吃甜的!” 大妞道:“你月银也不少,不拿出去花,放着下崽儿吗?” 说完还是去里间拿糕点。 章乐欲言又止,最后摸摸头傻笑。 大妞端了一碟子糯米糕出来:“这玩儿意沉,别吃多了。” 章乐呲着牙傻笑:“知道!知道!” 大妞就看不上他那副又抠搜又馋的样子,要不是长的好,她早把他的狗头打爆了。 哎,人有张好脸果然重要! 大妞摸摸自己的脸,深表遗憾。她要是像章乐这么作,估计要被冯嬷嬷和秀儿姐姐打死了。 章韵刚闲下来,大妞就抱了卿安过来。 小家伙长的白白胖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见章韵就扑腾,口水流的呀。 章韵一颗心都化了。 她拍手,叫道:“卿安,来娘亲这里!” “啊!啊!”小家伙笑的眉眼弯弯。 章韵抱住她,亲了又亲。 她的眼睛极像林如海,看到卿安,章韵不由想起他,眼泪不经意间就流了出来。 大妞吓了一跳。 秀儿努努嘴,摇头。 大妞便出去了,只留她母女两个玩。 章韵逗着卿安玩了没一会儿,嗖的一下,一个花斑老虎冲了进来。 冲到榻边没刹住,直接滑溜到贵妃榻底下去了。 卿安拍着小手大笑,咯咯声吵醒了黛玉。 黛玉睡懵了,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在太太这里。 她见挥舞着小手臂的卿安,不由笑了。 章韵回头道:“来,玉儿,你看会子妹妹,我吃个茶。” 黛玉跳下榻,笑道:“好!” 章韵把小卿安丢给黛玉,自己跑去吃茶吃糕点。 小老虎从榻下钻出来,摇着尾巴跳上榻,黛玉笑道:“呀,你个脏鬼儿,居然敢上榻。” 话是这么说,手却毫不犹豫的撸了上去。 章韵冷眼瞧着,这孩子的性子,如今看着活泼开朗了不少,连洁癖都有改善。 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飞快。 第二日才刚过巳时,大妞就来禀报:“太太,申家娘子到了。” 亲们,我木有再见我的crush,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又换了个crush!这次这个理工科博士,长的也挺好看!嗯,我现在开始喜欢我配不上的男人了 另外,这几天番茄抽风,推广降的厉害,弄的我心灰意冷,比失恋了还难受。这会儿好像又好点了,我一定会坚持写的。谢谢宝子们的厚爱,么么 第121章 合作伙伴 “怎么来这么早?你把人带过来吧,花厅我就不去了。” 大妞答应一声去了。 申家娘子远远瞧见了章韵,喊一声:“阿韵!人已经泣不成声。” 通常,人会在自己信任亲近的人面前流露委屈的情绪。 章韵自问,和她也就是一般的交情,比普通人好点,还没有达到挚友的程度。 她这样,大概是实在走投无路,无处可以倾诉了。 章韵连忙迎几步,拉住申娘子的手,笑道:“看到我这么激动吗?哭的梨花带雨!叫我怎么回报你的深情呢?” 申娘子拍一下章韵,笑了个鼻涕泡泡出来:“谁跟你深情了?” 章韵拉着她往自己的宴息室走。 “快去跟我喝杯茶,我们鱼肠新配了一种花茶出来,味道颜色都极好。” 申家娘子拿帕子压压眼角,跟着章韵进了屋。 俩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如今是腊月的天,扬州城已经极冷了。 作为一个喜欢北方暖气的现代人,她特意提了要求,林如海建房子的时候在能盘炕的地方都盘了火炕。 此时炕被烧的热乎乎,屋里没有用炭盆熏笼,也极暖和。 俩人一起上了临床的大炕。 炕桌上放着点心和王瓜。 章韵亲自执壶,给俩人倒了花茶。 申娘子恹恹的,完全不像平日那样活泼灵动。 她啜一口花茶,笑道:“果然好喝!” 章韵猜着她还没有吃早餐,便推了推面前的紫米饼:“尝尝这个,配花茶吃正好,香而不腻。” 申娘子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一大块饼,喝了两杯茶,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她摸摸肚皮,往后一靠,道:“阿韵,我遇到难事了,想在你这儿住几天!” 章韵不假思索:“好啊!住几天怕什么?你就是住个一年半载,我也能养的起,就怕你婆家不答应。” 申娘子落寞的摇头。 她又落了一行泪,道:“阿韵,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抬平妻!” 啥?平妻?卧槽,纳妾还不能满足这些狗日的了?非得弄个平妻出来恶心人? 章韵内心爆鸣,言语上十分温柔:“你怎么想的?” “我昨日回了娘家,和父母兄弟说了此事,他们劝我忍了。说我已经有一儿一女,又是管家大娘子,不过一个平妻,有什么要紧?” “婆家也算家大业大,这次攀上的又是五品京官的女儿,他们想改换门庭,自然心意已决。我家那口子认为能让我继续做妻,已是对的住我了。” 章韵笑了:“娘家靠不住,婆家严相逼,那你自己呢?” 申娘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韵,我不甘心呢!我嫁给他家的时候,他家的染坊已经尽数倒闭,绸缎庄也只剩了七八个。” “是我,是我花了六年的时间,才有开了十个染坊,四十家绸缎庄。我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但我想着,我是我为的儿女攒家业,我心里就是热乎的!” “我的劳动成果为什么要和另一个女人以及她的儿女分享呢?” 章韵再给一刀:“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东西到头来,都成全了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呢?” “五品京官的闺女,哪怕是个庶女,嫁个家世相当的公子也不是不行。为什么千里迢迢嫁到商户家?还不是为了银子吗?” “当官的都脏,你一个弱女子拿什么跟人家斗?让一个人意外死亡的办法太多了!” 申娘子越听面色越凝重,最后脸色清白。 “我该怎么办?阿韵。” 这种事自然是要自己拿主意。 章韵道:“你还爱你的丈夫吗?” 申娘子垂着眼睫:“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章韵又问:“你一个人能把日子过起来吗?” 申娘子恍然大悟:“我去弄死娃他爹?” 章韵揉揉鬓角,这家伙怎么大妞化了? 自己什么时候让她去噶人了? 章韵咳嗽一声:“没有人扫尾的话,这事要保证万无一失挺难!何必为个垃圾把自己搭进去呢?你的俩孩子怎么办?” 申娘子迷糊了:“那我该怎么办?” 真是叫人头疼,你离婚啊! 章韵道:“不可以和离吗?” 申娘子两眼放光,瞬间后又沉寂下去。 “我自己离开可能没问题,但我的两个孩子,他们不会给我的!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章韵自己做了母亲,便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肠。 她想了会儿,对申娘子道:“或许,你可以和那位平妻打个合作。让她家出面给你夫家压力,你其实还可以要几个染坊和布庄。至于能拿到多少,就看你们的博弈了。” “当然,你也可以收拾一下心情,回去接受现实和命运。” 申娘子激动的抓住章韵的手:“阿韵!我不!我不认命!我自己也可以养活我和孩子,甚至给他们一个不错的未来!” 她握着章韵的手嚎啕大哭。 章韵有点唏嘘。 碰上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婆家,真的不如让他死掉! 俩人聊过之后,申娘子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 冯夫人和邱娘子马娘子来陆续到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冯夫人还带着小胖子。 小胖子恹恹的,看起来又颓又丧,不过倒是懂礼貌多了,主动给章韵行礼:“见过伯母。” 章韵笑道:“哟,懂事多了呀!真是长大了!” 冯夫人笑道:“整日生病,学也不能上!成日里在家待着,我看他要发霉了,带出来逛逛。” 黛玉也给几位客人行礼:“见过伯母和众位姨姨。” 章韵笑道:“我家六姑娘,黛玉。” 冯太太看她唇红齿白,杏眼桃腮,小小年纪就已风度翩翩,不由欢喜,拉着她左看右看,赞道:“好标致的姑娘!我什么时候能生这么个姑娘,少活十年也使得。” 章韵“呸”了一声:“生了孩子才要多活几年呢!” 冯夫人打打自己的嘴巴,笑道:“瞧我这嘴!” 说着从脖子上解下一个金镶红宝石项链给黛玉戴上。 黛玉推脱:“我还小呢,这么好看的项链就该您戴着才好看。” 章韵刚要张嘴,冯太太摆手:“我喜欢小黛玉,给孩子的,你别多嘴。” 章韵只好闭嘴。 邱娘子和马娘子也各有礼物给黛玉。 几人又问:“你家小闺女呢?怎么不抱出来给我们玩玩?” 秀儿道:“回主子话,九姑娘正睡午觉呢。” 冯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真不错,是个好孩子!” 章韵笑道:“她们厉害着呢,连我都得听她们的。” 几人寒暄一阵,黛玉倒是坐的端正,小胖子东倒西歪,章韵笑道:“玉儿,你带小哥哥去玩会儿。我们说话无聊的很。” 黛玉便带着小胖子走了。 邱娘子拍拍申娘子:“你怎么回事?魂丢人?还是改要饭了?你瞧瞧你这个脸色,这个打扮,像话吗?” 马娘子倒是有所耳闻,叹息一声。 “咱们女人,可真不值!” 冯太太连忙吃瓜,听了事由气的连拍桌子:“混账!申家这些混账!他们怎么好意思的?” 章韵连忙给她顺气:“生气没用!得想法子治他们才行!” 邱娘子和马娘子附和:“对!弄这帮狗娘养的!” 章韵一头黑线,你们不都是大家闺秀吗?怎么如此野蛮? 章韵笑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合伙做生意。资金我出,人手我派,你们每人负责一个片区的监督和查账。我分红给你们!” 邱太太率先道:“我没听错吧?钱和人你出,还给我们分银子,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冯夫人有些心动,到底不好无故占人便宜。 申娘子却道:“成!我缺银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其他三人笑道:“你别自己上强度了!害我们不跟都不好意思。” 冯夫人问:“什么生意?可不能影响我们老爷的仕途!” 第122章 水泽 章韵笑道:“那倒不会!我就做点胭脂水粉的生意,给大家分点零花钱,以后腰杆子也能硬几分。” 邱娘子的眉眼里染上一点泪光,拉住章韵的袖子摇一摇:“好阿韵,你比我娘家夫家都强,我如今过的什么日子,我娘家不是不知道!可他们只让我忍着,不要丢了家里的人。” 申娘子道:“胭脂水粉的生意倒是能做,利润高还不显眼。” 冯夫人道:“那我也参一股,不好白拿你的分红,日后万一被扯出来,也不至于影响我们老爷。要不咱们坦坦荡荡的姐妹交情,倒成了利益输送。” 她丈夫位高权重,与人交往谨慎不留把柄,显得十分合理。当然,这个把柄也包含章韵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冯夫人也怕章韵有一天携利图报。 章韵笑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写正式的契书。” 马娘子道:“我是个苦瓜,手里可没有银子,只能多出点力气喽。” 邱娘子笑道:“我也是!” 申娘子蹙眉道:“我倒是能拿出来个一千两,只是这银子拿出来,申家必定要问去向,怕给阿韵添麻烦。” 章韵笑道:“冯姐姐是为她夫君的仕途着想,你们怕什么?我本意就是给你们几个零花钱。谢谢你们在整个扬州城都孤立我的时候,还能和我玩儿。” “这样吧,冯姐姐单独占一股,你们三个占一成半的股,这一成半你们均分。” 申娘子笑道:“这会不会太多了?” 邱娘子大笑:“不多不多,我爱银子!我多干活!” 马娘子戳戳她的额头:“贪心鬼!” 几人说笑一番,又讨论了店里售卖的品种,包括口红、眉笔、胭脂、粉底、香水、香胰子、沐浴露、洗发水。 这么多品类要做,自然要建流水化的作坊。 产线图纸和产品制作流程都得章韵自己弄,其他人负责买地拿审批采购以及招工,说起容易,但其实挺繁琐。 几人签了契书,已到了午饭时间。 大妞过来请示:“太太,饭在花园暖阁还是?” 章韵道:“就摆暖阁吧。” 几人移步到花园暖阁,里面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锅子。 邱娘子笑道:“阿韵深知我心!我就爱吃锅子喝小酒。” 马娘子道:“谁不爱锅子呢?我在家也尝试做米汤锅子,味儿始终没有阿韵家里的好。” 冯夫人笑道:“你家的锅子店怎么还不开?我回去说了,我们老爷还等着尝鲜呢!” 章韵请几人坐了,笑道:“快了!大锤开始忙这事儿了!” 冯夫人道:“大锤是个能干姑娘!” 章韵郑重的向冯夫人道谢:“她是我微末时就陪在身边的丫头,情同姐妹。昨儿多亏知府大人,要不一顿皮肉之苦少不了,我还得花银子赎人。知府大人能来,多亏冯姐姐鼎力相助,这杯我敬你!” 冯夫人接了酒杯:“瞧瞧,菜一口没吃,先喝起酒来了!” 邱娘子笑道:“哪里就醉死你了,快喝吧!你这大恩人先喝了,我们才能喝呢!” 马娘子也起哄:“快喝吧,我要渴死了!” 章韵和冯夫人干杯,一饮而尽。 就是上好的桂花酒,回甘醇厚,齿颊留香。 冯夫人道:“他们为了银子,真是脸都不要了!一个县令淹死在粪坑里,也能扯到大锤身上!大锤是吃的多了吗?跑去做这种缺德事。” 呃…… 章韵想说,这缺德事还真就是大锤干的!不过她真的是为民除害。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搜集证据,捅到上官那里去,让他受到律法的制裁。 但是吧,这是个腐败成风,吏治稀烂的时代。又不是没人告发他,结果屁用没有,告发者家破人亡,黑县令照旧风生水起。 还不如噶了来的痛快。 章韵也发愁:“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啊!” 冯夫人道:“我们老爷在还好,我总能帮衬你几分。待我们老爷三年期满,调任他处,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 邱娘子道:“知府大人还有两年就要高升了,再来一个,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呢!你一个女人握着这么大笔银子,确实惹人眼红!” 马娘子道:“何不筹谋一番,搬去京都呢?阿韵在咱们扬州本地算是富有,自然惹眼,到了京里又算什么?” 申娘子夹一个鸡爪到碗里,嘻嘻哈哈的出主意:“对,邱姐姐这话说的有道理!天子脚下,吏治总归要比小地方好吧?林家以前也是公侯之家,托关系也有点门路不是?” 章韵一听,甚是有理啊。 这边正吃着,黛玉和水家的小胖子一前一后来了。 黛玉绷着脸,小胖子一脸理亏,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 章韵和冯夫人对视一眼。 俩人给大家行了礼,秀儿道:“二位小主子坐小桌吧,除了锅子还有几道甜点小菜和汤水给你们吃。” 黛玉“哼”一声,率先坐了过去。小胖子垂着头跟过去。 黛玉也不看他。 小胖子低声道:“对不住,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父亲送你的狗狗!” 黛玉眼圈红了,埋头吃饭,并不理他。 小胖子又道:“狗狗的毛发还可以长出来呀……” 黛玉白了他一眼。 小胖怯怯的红了脸。 章韵和冯夫人再次对视一眼。 冯夫人探身到章韵跟前道:“稀奇!我家这霸王竟然还有认怂的时候?” 章韵多少知道一点黛玉的脾气,笑道:“也不知小胖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冯夫人嗔道:“你别为老不尊,一口一个小胖子,人家有名字呢!” 章韵很给面子的问:“叫什么?” “水泽!” 邱娘子捧场:“好名字!” 马娘子打趣:“知府大人的公子,就是叫水粉,那也必须是好名字呀!” 冯夫人掐她腮帮子:“你个促狭鬼儿!”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走的时候章韵还送了伴手礼,用精美的坛子装着。 秀儿道:“这是我们家特制的锅子底料,可以做锅子,也可以炒菜的时候放一点,给诸位尝个鲜。” 邱娘子笑道:“哎哟,这可是稀罕东西!瞧我们,打秋风一样,又吃又拿!” 章韵笑道:“改天你有好东西,别忘了姐妹我就成!” 临上马车的时候,小胖子,哦不,水泽同学道:“林妹妹,我明儿还能找你玩吗?” 黛玉很直接:“不能!我要上学去了,没空和小屁孩玩儿!” 水泽眼睛一亮:“你去哪里上学?也去我们私塾吗?” 黛玉很傲娇的仰头:“才不呢!谁跟小孩子一起读书啊!” 水泽的眼睛里的光又灭了,喃喃道:“你不也是小孩吗?” 黛玉道:“我才不是小孩呢!我是大人了!我们家卿安才是小孩儿!” 冯夫人撩开车帘道:“你还不上来?要不你留在你林伯母家好了。” 水泽眨着眼睛道:“可以吗?” 冯夫人气个倒仰! “你个憨货!能不能,也得回去问问你父亲是不是?” 水泽一想也是,关于他的事,一向都是父亲拿主意,继母并不怎么插手。他这才跳上车子,还不忘冲黛玉挥手:“林妹妹,我还会回来的!” 黛玉冷哼一声。 章韵看着好笑,问她:“水泽怎么惹你了?” 黛玉委屈巴巴:“他把小黑的毛给剃了!” 小黑就是林如海替女儿买的那只白毛狗狗。 章韵不由道:“那是挺可恶!” 黛玉笑了:“就是!” 章韵牵着黛玉往回走,刚走几步就见章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太太,安定书院有口信给您!” 啥?安定书院的口信?他们该不会要反悔吧? 第123章 这不是您的大作吗? 章韵停下脚步,问:“人呢?” 章乐回:“在花厅等着呢!” “那便走吧。”章韵牵着黛玉,穿过月洞门,往前院走。 里面等着的人正是那日带她们看肌肉男的小书童。 小书童面前摆着两碟子糕点,一杯花茶,他坐的笔直,只眼睛时不时瞟一瞟散发着甜味儿的糕点。 章韵看的好笑。小孩子果然不能抗拒甜食。 见章韵进去,小书童打个千儿:“见过林太太!我家山长说有些地方他不是很懂,不知道林太太能不能抽空去一趟书院。当然,为了感谢您,山长可以答应您一件事。” 我去!还有这好事? 章韵笑的见牙不见眼:“成!我大后天早上就去。” 小书童站起身:“那我告辞了!” 章韵对大妞道:“打包几份点心,给三位爷带去。再单独装几样给小哥儿,辛苦他跑这一趟。” 小书童很开心:“太太客气了!” 章韵道:“你小孩子家吃点甜食长的快。”又对章乐道,“你陪他逛一逛。” 在回去的路上,黛玉忍不住问:“那书真是您自己写的吗?” 章韵捏捏她的小鼻子:“不然呢?” 黛玉很老实的说:“我还以为是我父亲写的呢,您在冒名顶替。” 章韵一想也是哈,说是她写的,谁信啊! 就在这破时代,谁能看的上一个女人写的书? 这名声安林如海头上其实挺合适,但是吧,别说上面对西学遮遮掩掩,就是对识文断字这么简单的事,他们也不愿意推进。可以说,本朝对教育的政策和前朝大不相同! 这事儿吧,说不定会惹麻烦,还是直接丢给袁山长吧。名利咱不要,风险咱也不担。 黛玉忙着整理自己要带到学堂的书籍和日用品,章韵每日除了带卿安玩一会儿,其它的时间都用来画图了。 到了第三日晚上,林如琢和江摄章故来了家里。 府里早就准备好了宴席。 也不分男女,开了两桌。 章故一看满桌子的炒菜,嚷道:“姐姐,怎么不做锅子来吃?” 江摄也道:“这么冷的天,吃锅子最好啦!” 章韵笑道:“本来怕你们吃不习惯,才说先上菜,吃的差不多了再涮会儿锅子!” 章故举着卿安玩儿,卿安乐翻了天,满室都是她奶声奶气的笑声。 江摄道:“锅子谁不喜欢呢!” 秀儿道:“那成,再加一桌,愿意吃锅子的吃锅子,愿意吃炒菜的吃炒菜,要是都爱吃,自己拿碗去夹。” 长泰拍手:“秀儿姑姑这主意好!我都爱吃!” 长平撇嘴:“这世上还有你不爱吃的东西吗?” 惹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林如琢很规矩的坐着,一双眼睛却不离章韵。 章韵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不由瞪他一眼。 林如琢扬起唇角,挑挑眉。 卿安玩疯了,光举高高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章故累了一身臭汗,捏着她的小脸蛋道:“小坏蛋,你这有点费舅舅啊!去去去!找你大舅舅去,让我歇会儿!” 大妞最是护着卿安,闻言撇嘴:“哟,那是我们卿安的错吗?那是小舅爷您虚呀!” 此话一出,章故急了眼,当即反驳:“我每天都有锻炼,怎么就虚了啊!” 大妞上下扫一眼,挑挑眉毛。 章故越发受不了了。 章韵笑的牙都要掉了,故意逗他:“阿故,你这体力确实不行啊!” 章故脸都绿了。 怎么能说男人不行呢? 林如琢抿唇道:“我体力好啊!” 江摄把卿安放到脖子上骑着,闻言怼他:“你也没我好啊!” 林如琢冷笑:“回去比试吧!” 江摄不甘示弱:“比就比!” 闹哄哄玩了一会子,菜都上的差不多了,大家这才开吃。 章故每吃一样都要赞叹一句“好吃”。 章韵笑道:“怎么跟八百年没吃饭一样?给你的零花钱都干什么了?” 章韵上下打量章故,才十四岁的孩子,不至于上勾栏瓦舍吧? 章故被她看的毛骨悚然,不由问:“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你想什么呢?” 章韵好奇:“你是吃不饱吗?怎么瘦的跟个麻杆儿一样!” 章故连忙道:“吃的饱!吃的饱!营养都用来向上长了嘛。” 章韵看他面色,倒不像是吃的饱的样子。 她养的这些孩子,如今一个个白里透红,惟有他,竟还是面黄肌瘦,简直对不起她每月给的二两银子伙食费。 江摄捅捅章故的胳膊,嘀咕道:“看吧,我就说她迟早知道!” 章故叹息一声:“挨骂倒是小事,她知道了又要烦恼!我姐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碰到这种爹娘!” 家里小孩子多,又都要练武,饭量比正常的小孩大多了。一顿饭吃的杯盘干净。 章韵道:“散散步再读书,别积了食。” 孩子们答应着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上黛玉。 章韵道:“阿故,你来,我问你话!” 林如琢起身道:“我和阿摄出去散散,你们就在这里聊,外面怪冷呢!” 说完拉着江摄往外走。 江摄反抗:“喂,我说,姓林的,你是外人,你自己走就行了啊,你拉我干嘛?里面那也是我姐姐!” 林如琢“呸”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那眼珠子都要黏在她身上了!你小子老实点吧。” 章韵问:“你说老实话,你的银子花哪儿了?” “嗨,我吃饭买笔墨书籍了呀!” 章韵冷哼:“该不会是嫖娼花了吧?” 章故“噗嗤”一口茶喷出去:“我的姐!你可真敢想啊!我才多大呀我!” 章韵瞅瞅他的身高,预估了一下,是还小点哈? 她又问:“拿去赌博了?” 章故摆手:“没有的事儿!您不是给我们立了规矩吗?瞟和赌我们可不敢沾!” “那你瞧瞧你!一脸的菜色!银子花哪儿了?你满家里看看,我章韵养的孩子,哪个不是唇红齿白,怎么到你这里就一副难民的样子?你不说,我可叫人去查了!” 章故只得道:“我给母亲了!她总找我要银子,如今家里过的一塌糊涂,我不给,他们就要来找你。” 章韵愣住。 她的日子太好,已经忘了原主的奇葩爹娘了。 原来他们不是消停了,而是换了个人霍霍。 章韵咬牙:“你自己吃饱吃好!他们我来处理。” 章故看她不善的神色,抖一抖,道:“姐,你别管,别弄坏了你的名声!他们再怎么样,都是我们的爹娘,占着天然的大义呢!” 章韵只得道:“那以后每月给你四两,二两给家里,二两你自己花。” 章故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抄书的钱够我吃饭了。你给的多了,被他们知道反而养贪了胃口。” 章韵有点无语。 哎,碰到混账父母真的愁人。 第二日,章韵早早起床,送黛玉去书院。 袁山长这次倒是提前就在等候了。 章韵把他不懂的地方挨个讲了一遍,袁山长乐了:“真有趣!又实用!这真的是你写的?” 章韵一脸疑惑:“什么?这不是袁山长您的大作吗?关我啥事?” 袁山长一听,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第124章 以什么身份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我的?” 章韵一脸真诚:“对啊!不是您的大作难道是我的?我爹是个落地秀才,我娘是杀猪匠。我也就是在我阿翁活着的时候些许识得几个字!我懂什么几何代数?” 袁山长这下子懂了。 她这是好处想沾一点,风险一点都不想担啊! 不过,这可是千古留名的好机会!而且这门学科非常实用! 袁山长纠结了片刻便道:“答允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律法,你可以随便提。” 章韵老早想好了条件,还怕他反悔呢!如今一听,兴奋的直搓手。 但她还是讨价还价:“一个条件,会不会太小气了?怎么着也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吧?” 袁山长看着她举起的三个指头,心里权衡一番,道:“三个不可能,两个倒可以考虑!” 哦耶! 章韵心里高兴,但还是矜持了一下:“两个啊……哎……也成吧!” 袁山长看她的样子,抿唇笑了。 章韵怕他反悔,连忙道:“那我先提一个吧,剩下一个日后再说!” “好。”袁山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希望安定书院从今日起,把【不得拒收女学生】写到校规里。” 这…… 袁山长又惊又无奈。 他既震惊于章韵没有为自己谋福利,也震惊于她对于女子的教育状况似乎有种执念。 他们书院自建立到如今,也就收了林黛玉一个女学生,还是他看在黛玉资质不错,又是林如海的闺女的面子上。 安定书院在江南虽不是声名显赫,也颇有几分名气,入学条件又严格,是多少书生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把“不得拒收女学生”写进校规,简直是要捅破天的节奏啊! 袁山长摸着胡须沉思良久,摇头道:“我在一天,资质不错的女学生便可以进来读书,但要写进校规,怕是不能。” “别的不说,捐献银子的几大世家便不能答应!” 章韵好奇:“他们捐多少银子?” 袁山长见她没有要死要活的闹腾,心里一松,笑道:“一万两到几千两不等!” 章韵眼睛一亮:“是不是我捐银子,您就能把【不得拒收女学生】写进校规里?” 袁山长看着她清澈又笃定的眼神,不由道:“林兄留给你的银子还要养孩子,何必乱花呢?女子又不能科考入仕,费这么大劲干嘛?” “再说天下的事,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改变的!” 章韵执拗道:“读书是为了见自己见众生,再说,说不定日后女子就能入仕呢,人才储备总得跟上嘛。” 袁山长见她一个女娘,说出这番话来,虽说异想天开了些,但到底显得筋骨强悍,气魄实在不输男子。 袁山长下意识的坐正了一点。 蹙眉道:“我今日先和书院的先生们商议一番,再给夫人答复。” 安定书院虽然是袁山长的先祖建立,一代代传到他手里。 但到底如今袁家败落了,养不起书院,世家的供养便显得尤为重要。不是一时一日就能决定的事。 章韵愿意等。 章韵起身,向袁山长行个书生作揖礼,笑道:“善。” 这边事谈完,章韵跟着书童去了单给黛玉划出来的小院子。 院子就在办公区的正后面,从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墙,隔出来两间上房,两间坐东朝西的厢房。 黛玉住在东厢房,墙壁粉刷一新,里面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四开门的大衣柜。 章韵进去的时候黛玉有点手足无措,可能她从未见过如此寒酸的居室吧!雪雁正在擦家具上的灰尘。 书院大都是成年男子,年纪大的婢女就不大方便,只得让雪雁来伺候。 黛玉见了章韵,连忙上前行礼:“太太!” 她的样子有点窘迫。 章韵见屋里实在简陋,道:“还缺个书架,边几,屏风,一张榻,再弄几盆花草来。下午我就让人送来。” 黛玉道:“学堂规矩是这样,咱们弄的跟度假似的,会不会不太好?” 章韵摸摸她的头顶,笑道:“不要紧,这些东西走的时候咱们留这里,想必书院也不会说什么。” 秀儿已经帮着雪雁打扫卫生,安置床帐物品了。 章韵卷起袖子也开始整理黛玉的衣裳。 黛玉跟在章韵身后,轻声道:“太太,怎么能让您动手呢!” 章韵一边挂衣裳,一边笑道:“送家里孩子读书,哪有家长不干活的?” 她想起前世,她最羡慕室友的父母忙里忙外的氛围。 她觉得她的室友被爱包裹着,而她,孤家寡人一个。 如今章韵自己做了人家的家长,便有种补偿心理。 等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章韵看看时间,笑道:“秀儿去买家具用品,没有的就去库房找,买好送上来。” “我带六姑娘去拜师。雪雁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一下,买张榻给你,铺的暖暖的。和你姑娘一屋子睡。” “是。” 几人分头行动。 黛玉要和其他学子一样学习礼、乐、射、御、书、数。 袁山长把没有课的教喻请到了他自己办公的地方。 一来大家对这女学生颇为好奇,二来对山长招收女学生颇有微词。 袁山长的出发点也有二,一来给黛玉撑腰的意思,二来让大家集中考较一番,也就知道他为什么收这女学生了。 章韵打眼一瞧,两边一溜椅子上各坐了六七个先生。 这? 黛玉见此情形,脚步一顿,章韵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章韵微福身:“各位先生好!” 大家都没有想到,袁山长招收的女学生竟然只有七八岁。 黛玉往前走两步,双手作揖:“林黛玉见过各位先生!” 有位山羊胡子,冗长脸儿,细长眼睛的先生道:“你是以女子的身份还是以男子的身份来安定书院读书的?” 乖乖,您这四五十岁的人了,上来就是下马威啊? 章韵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 黛玉略一沉吟:“黛玉是以女子的身份来读书的!” 那先生又道:“既然是以女子的身份来读书,为什么方才执男子礼拜见先生?” 我靠!这么刁钻吗? 大爷,我们黛玉才不足八岁啊! 她就是来读个书,您这么挑剔吗? 第125章 约比试 黛玉不慌不忙:“黛玉读书的目标便是希望世间分工不再分男女,所以方才的执礼方式我更愿意称之为书生礼,而书生应该包含女子。” “嘶!” 有人倒吸冷气! 多么大逆不道,异想天开的女娘啊! 有个二十来岁的清俊书生道:“自古以来,男女有别,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该遵循三从四德的闺训。像林姑娘这样岂不是乾坤颠倒?” 黛玉抬头看他一眼,嘴角甚至带了点微笑:“自古以来都如此便是对的么?再说,人类是从母系社会过来的,可见女子并不比男子低贱。” “况且,历史上大放光彩的女子数不胜数,她们可以纵横西域,可以开疆拓土,可以定国安民。” “何为乾坤颠倒呢?如果女子能和男子同台竞技,女子技不如人,自然乾还是乾,坤还是坤。” “若是条件资源如此优厚的条件下,男子竞争不过女子,那乾坤调转一下,不是顺应自然和天理么?” “先生怕什么?” 那年轻书生面色一凛,章韵连忙道:“都是我在家里瞎说,被她听去了,她小孩子家懂什么?不过是仰慕安定书院的名声,所以来凑凑热闹。诸位不必当真!” 黛玉偏头看一眼章韵,微微垂首,安静的站着,不再说话。 有人交头接耳。 “原来是她!早就听说林大人的继室不是省油的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如此狂悖不顾人伦!” 卧槽。这就狂悖了?这就不顾人伦了? 章韵忍不住道:“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我们不过送孩子来读个书,大可不必扯七扯八!既然这么看不起女子,倒不如让自家的小子和我们家姑娘比一比!” “哼!“她说完还翻个白眼冷哼一声。 态度颇为狂妄傲慢。 当即就有人忍不了了! “比就比!谁怕谁!” “就是!我们堂堂男子汉还能怕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章韵“啪啪”拍手,咧嘴一笑:“诸位说话算话?” “算!怎么不算!” “算我家一个!” “也算我家一个!” 那年轻书生问:“比什么?” 章韵笑道:“自然是比君子六艺!” 那年轻书生忍不住,指着黛玉道:“她?别的倒还罢了,射和御,你确定要比?” 章韵看看自家小孩那风吹就倒的小身板,突然有点没信心。 黛玉见章韵面有难色,气焰都快灭了,她立马道:“比,怎么不比?一年为期如何?” 黛玉发现自己挺喜欢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给人一种天地顿宽的感觉。 那年轻书生冷笑:“好!” 章韵朝黛玉竖个大拇指。 袁山长看的好笑,他觉得林家这位继室吧,是有一点搞笑在身上的。 “既然要比试,过会子来我这儿登记。咱们一年后见分晓。” 袁山长发话了,大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还有要考较学问的吗?” 有个山羊胡子的老先生道:“以春夏秋冬为题写几首诗来,给你半个时辰吧。” 对于写诗,章韵一窍不通。 按原着来说,应该也难不倒黛玉。 果然,黛玉沉思几息,先做了一首春来。 等黛玉吟诵完,先生们脸上的神色分明郑重了几分。 黛玉在一刻钟内做了四首诗,章韵自己听着非常不错。 十几个先生面面相觑。 袁山长心里有点得意:“怎么样?诸位觉得黛玉该去什么班?” 有好几位先生都起了爱才之心,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有人便道:“写几个字来瞧瞧吧。” “诺。”黛玉答应一声,上前写了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簪花小楷,字体优美,有飘飘若仙之感。 一看基础就非常扎实,已初具神韵。 众人传看一番,山羊胡老先生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探花郎的闺女!我看这孩子与老夫投缘,老夫家里全是小子,想要个孙女不可得。这孩子就归我带吧。” 有人道:“嗨!咱这又不是私塾,没有一对一教学啊!我瞧着她先进丁班,等月考完再说。” 袁山长拍板:“那就这么办吧。只是我要嘱咐一句,除了射御两科,其它科目,不要特殊照顾她,既然来了书院,就没有性别之分。” 教喻们答应一声。 章韵连忙奉上六份束修:“这是拜师礼,请先生笑纳。” 不得不说,她还挺大方。 按说拿一份意思一下就成了,人家六科,老老实实拿了六份出来。 可见对孩子的教育确实很重视。 先生们一时竟也没那么恼怒章韵的离经叛道了。 等人都走光了,山羊胡子还稳如泰山。 袁山长笑道:“老张,你要做人家先生,也得告诉人家你教什么吧?” 原来那山羊胡老先生姓张。 张先生腼腆一笑,沉吟一阵,道:“我教算命,你学不学?” 算命? 这么神奇吗?古代大学学堂里还教这玩意儿?章韵一直以为,算命要去道观学。 黛玉很爽快的道:“我学!” “先生请受弟子一拜!”说完跪倒在地,“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去。 干脆又利落。 章韵有点懵。 哟呵!认师父认的这么快吗? 章韵心想,准备拜师礼吧。 张先生四平八稳的坐着,等黛玉磕完头,道:“很好!很好!” 章韵连忙道:“今日仓促,等休沐日,特备酒席宴请先生。” 张先生也不客气:“老夫听闻林大人弄到几坛梨花白,倒可以拿给老夫尝尝。” 梨花白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老道士给霍霍光。 章韵笑道:“好嘞!” 咋办,老师提了要求,咱做家长的得想办法啊!毕竟娃能不能学到真本事,很大程度上得看人家会不会把毕生所学倾囊而授。 袁山长也替黛玉高兴。 老张最护犊子,有他罩着,这女学生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他道:“这是书院教学所用的基础书籍和课程安排,你且拿回去,然后叫阿文带你去讲堂。” 终于尘埃落定。 章韵鞠躬连连:“多谢袁山长!我也替我家老林谢谢您!” 袁山长听她提起林如海,颇有些伤感。 他看看章韵,此时竟觉得林如海的眼光不错,她出身低微,人倒是一等一的好。 能为一个继女做到这份上,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黛玉和章韵分别,福身道:“我去了。太太早点家去吧,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章韵笑道:“好!好!你去吧!” 她又走回黛玉的寝室,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秀儿采购物资回来了。 她俩又忙碌一番,帮黛玉和雪雁布置好屋子才走。 在马车上,章韵和秀儿还在讨论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章韵一拍大腿:“立马叫人做三四套骑装出来,咱们姑娘要练武呢。” 秀儿道:“好!差点就忘了这茬了!” 马车一路进了林家侧门,在仪门处停下。 章乐早等在此处了:“太太,您可回来了!有位大理寺的李大人拜访,人就在花厅。” 第126章 怀疑 啥?大理寺的人? 这么快就来了? 为了济南知府刘大人的死而来? 不应该啊!她来去都极为隐秘,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除非二十一被抓! 难道二十一真被抓了? 章韵往花厅走,不管怎么样,大理寺的人肯定要见。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吃茶。 章韵进去,他目光如鹰隼,快速打量一遍章韵。 在他眼中,章韵就是个样貌出众的软糯女子,倒看不出什么特别。 章韵笑道:“听说大人在大理寺供职,不知是我们主君的老友还是?” 章韵开门见山,李大人更直接:“我是大理寺司直李聪,和林大人不熟,这次专门来拜访章太太。” 章韵挑眉:“哦?我一个内宅妇人,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李聪道:“我收到阁部飞鸽传书,来调查林大人遇害一事!” 章韵不知道他在试探还是真的来调查林如海遇害一案,嘴巴却比脑子反应快。 “我们家大人果真不是因为滑坡遇难的?” 章韵显得有点激动,“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李聪没有放过章韵的神情动作。 章韵转着圈圈,嘀咕道:“我就说嘛,我夫君的下颌那里明显是刀伤!可没有人信我,只说我悲伤过度,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李聪闻此眉头舒展了一点。 “章太太想的不错,据我们调查,林大人确实是在述职的路上被人暗杀的!” 章韵震惊:“暗杀?他得罪人了?” 李聪眯眼看着章韵,道:“他拿到了某些人贪欲受贿的证据。” 章韵呆了,噔噔噔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晌后问:“是谁暗杀了他?查出来了吗?” 她脸上闪过仇恨和迷茫。 李聪道:“目前证据都指向济南府府尹刘大人!” 章韵喃喃道:“济南府知府?我们大人查出来贪污受贿的人是他?” 李聪略一犹豫,还是点头:“是!” “证据确凿吗?我要去告御状!为我夫讨回公道!”章韵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睛里喷着火。 李聪道:“他死了!” 章韵大惊:“死了?怎么好端端的死了?” 她来回转几个圈圈,“啊!我知道了!说明真正贪污腐败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后面那人急了,杀人灭口,顺便让他背锅?” 李聪心想,倒也有点道理。 他仔细盯着章韵,又道:“他家被灭门,阖家只剩了两个儿媳妇。” 章韵震惊:“灭?灭门?这么凶残吗?” 李聪看不出什么来,又加一把火:“我们怀疑凶手是女性,所以才放过同为女性的两个儿媳妇!” 章韵沉思一下,并不反驳,而是点头道:“有道理!不过可能还有个原因……” 李聪问:“什么?” 章韵道:“这家全员恶人,只有两个儿媳妇是好人。” 李聪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还挺有道理! 章韵愁容满面:“线索居然就这么断了!那我们大人到底是被谁暗害的?你们大理寺有眉目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李聪没试探出什么,倒被章韵将了一军。 他道:“既如此,请您带我去林大人的书房和卧房看一看。” 章韵站起身,做个请的手势。 俩人一前一后往林如海的书房走。 李聪见章韵完全就是个有点泼辣的女娘形象,跟灭门惨案的冷血刽子手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他问:“如果查出是谁暗杀了林大人,章太太打算怎么办?” 章韵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聪:“如果查到了,我相信陛下会给我们大人一个交代!贪污腐败,暗杀朝廷命官,能判死刑吗?” 李聪盯着章韵的眼睛,道:“能!” 章韵咧嘴笑:“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话,俩人进了院子,有个婆子慢悠悠在扫地,书房门大开,门上挂着青色门帘。 章韵挑起门帘,恭敬道:“李大人请进!” 李聪道一声谢,率先进了书房。 里面烧着两个熏笼,温度适宜,香炉里点着博山香,窗户上糊着白棉纸。整个书房光线很好,气氛温馨,倒不像是死人的书房。 李聪在四处转悠,上下打量。 他问:“书房如今谁在用?” 章韵道:“我和孩子们都用,他们想父亲了就会来书房坐一坐,看会儿书。” 李聪见书房四面的墙上全是大书柜,藏书确实丰富。 李聪在多宝阁那里盘桓了一会儿,问:“这盒子我们打开看看吗?” 章韵笑道:“大人既然是来查案,自然可以!这里的东西您随便看,只是别翻乱了,否则我家那些小家伙可要骂人了!您回家耳朵烧,可别抱怨。” 李聪闻言打开那个楠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男士玛瑙手串。 他对着光看了看,有颗珠子上面刻有“成德”二字。 他觉得这二字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其它没什么特别。 李聪将东西又默默放了回去。 章韵坐到林如海常坐的椅子上,拿了本书看。 李聪翻完了多宝阁,章韵道:“里面是他日常休憩的地方,大人也可以去瞧瞧。” 李聪不想她竟如此大方,不由多看她一眼。 章韵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读一本游记。 李聪心想,她看起来真不像是奔走上千里,灭人满门的歹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去林如海的起居室。 章韵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也依然维持着看书的姿势,脑子却疯狂的转。 看李聪的架势,应该没有抓到二十一。 只要二十一不被抓,章韵就是安全的。 令章韵好奇的是,济南的灭门惨案,大理寺为什么会怀疑到她头上?她可是一直都在扬州!而且她还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寡妇形象,按理说,杀人这种事不应该怀疑她啊! 章韵百思不得其解。 李聪在起居室来回巡视,差点把床都翻过来检查一遍。 折腾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除了一匣子林如海和前头太太互诉衷肠的信件,哪有什么盐税案的证据? 李聪端着匣子放到章韵面前的桌上,笑道:“别的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匣子林大人的书信,章太太要不要看看?” 章韵瞥见了他嘴角隐秘的笑意,手不由抖了抖。 林如海和谁的信件? 第127章 无功而返 章韵努力稳住心神,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开。 开篇就是“吾妻阿敏”四个字。 原来是林如海和贾敏的情书! 章韵心里一痛的同时也松口气。 她立即把信折起来,放回原处,再盖上盖子,道:“老爷和先夫人的信件,我就不必看了!李大人知不知道什么叫隐私?” 李聪见章韵的脸阴沉下来,他心里一叹,女人果然是情绪动物! 他提到灭门惨案,这位章太太的应对都非常冷静,却让林大人的一封信给整破防了。 眼看太阳都要落下去,章韵又累又饿,人也不耐烦起来。 她直视着李聪道:“该查的都查了,李大人该回去休息了吧?” 李聪笑道:“我今日无处可去,还想在贵府叨扰一晚呢!” 章韵真的想骂人,她吩咐章乐道:“给林大人安排客房住一晚。” “是!”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章乐瞬间明白了章韵的意思。 他给李聪安排了一间常年不住人的房间,阴冷潮湿,万幸的是被子是晒过的厚棉被,要不冻死他。 李聪第二日一早摸着鼻子打着喷嚏,匆匆忙忙走了。 章韵坐在温暖的炕上吃早餐,特意邀了冯嬷嬷一起,主仆两人边吃边聊。 “太太,昨晚那位李大人也去了祠堂,甚至来了您住的院子。” “护院说看到他进了您的房间,他们都要吓死了。” 他刚撬开门栓,章韵其实就醒了,但为了利益最大化。章韵只得装睡。 李聪各处翻看了一遍才走。 等他走了,章韵恨不得立马跳起来看看她的银票首饰有没有少。 她忍啊忍,终于等到了天亮,火速跳下床,挨个检查一遍,见没有损失,这才安心睡了个回笼觉。 章韵装作惊讶:“什么?他还进我房间了?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狗贼!” 冯嬷嬷笑道:“他们查案的人,不讲究这些。” 章韵点点头。 冯嬷嬷道:“他们一个个的,林府都要被他们犁一遍了,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章韵道:“随他们便吧,找不到自然也就消停了。” 大妞端了一壶茉莉花茶进来,气鼓鼓的道:“太太,贾家的三位爷又来了!” 章韵差点都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秀儿递上热帕子给章韵擦手,抱怨道:“他们说要接了咱们姑娘去京里。如今正在花厅等着呢!” 章韵漱了口,整理好仪容,带着冯嬷嬷和秀儿往前院花厅走。 章韵道:“做好吵架的准备吧!” 冯嬷嬷笑道:“有老奴呢!咱们吃不了亏!而且,我请了帮手!” 章韵震惊:“请了谁?” 冯嬷嬷笑道:“李神仙啊!您可别忘了,他老人家对外的身份是咱们主君的义父!” 我去!厉害啊! 李仙师出门在外,身份都是冯嬷嬷给的! 他老人家这辈分,和贾母一样了!区区一个贾赦,怕啥! 章韵脚步都轻快起来。 主仆三人进了花厅,章平和章乐正在陪客。 贾琏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和章乐说话。 贾赦耷拉着脸只管喝茶。 贾芸正在喝茶吃糕点。 就听章乐道:“我们姑娘读书去了!还是我们太太求了又求,人家山长看在和我们老爷私交好的份上才收了我们姑娘做学生。” 贾琏道:“哪家书院?” 章乐笑道:“当然是扬州最好的书院,安定书院啊!” 贾芸最先看到章韵主仆三人,他放下茶杯,作揖道:“贾芸见过章太太!” 章韵笑道:“芸小爷客气了!” 又对贾赦微微点头,笑道:“几位爷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备几桌宴席,大家一起吃个饭。都是亲戚,弄的太生份倒惹人笑话。” 贾赦旁边立着一根拐杖。 他冷哼一声:“我家世代簪缨,可没有你这样又穷又刁钻的亲戚。” 章韵心想,看来他这腿伤的不轻啊,都十来天了,还拄着拐杖。 贾赦这番话让章韵觉得大锤下手还是轻了,要是她出手,他这条腿可就保不住了! 章韵并不恼,轻柔的笑,如春风拂面,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您说的有道理!我家世代耕读为生,和您这样不事生产、只会吸血过日子的蛀虫是不大一样。” 贾赦拍一下桌子,面红耳赤的呵斥:“大胆妖妇!” 章韵挑个椅子坐下,笑道:“您小心点!可别腿还没好,手又断了!多惨呢!” “你!你你你……”贾赦指着章韵,半天才道:“我就知道,我这腿是你这毒妇的手笔!” 章韵喝一口茶,轻描淡写:“瞧您说的!我要是有本事给您腿打断,那肯定就会直接给你来个粉碎性骨折,这辈子都接不上去的那种!不可能让您还如此蹦哒!” “我没有做过的事,您可别往我头上栽!我章韵做事,从来不耍阴招,这您想必也知道吧?” 他的腿是大锤打断的,关她章韵何事? 章韵乐颠颠的想。 贾赦想起折在这女人手里的几个水上江洋大盗。 各个死状凄惨不说,还有俩尸骨无存! 贾赦不由打个寒颤。 贾琏连忙道:“我父亲近来肝火郁结,心情不好,章太太恕罪!” 他站起来朝章韵作揖。 章韵坐着受了。 贾琏和黛玉一辈,她受之无愧。 贾琏又道:“我们今日来,是想接林妹妹回京。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回去不带她,老太太怕是受不住。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女儿女婿相继去世,这份苦楚想必您也能理解。” 章韵道:“能理解能理解!只是如今玉儿去了安定书院读书,机会难得,却不好叫她半途而废。你也知道,我们林家就两个女娃,门庭得靠她们撑起来,教育的事自然是重中之重。” “一个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想必老太太也能理解。” “这样,您几位先回,等过一两年玉儿大一点,我打发她回去看望老太太,再多住一阵子,您看如何?” 贾琏从章乐嘴里得知,这位后娘对黛玉不错,吃喝穿用从不克扣,还费尽心力给她找先生。 林妹妹跟着她,确实不至于受委屈。 过一两年让她来探望老太太一趟也不是不行。 贾琏还在权衡,贾赦冷哼:“我呸!她一个女娘,上什么书院?那书院里全是男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却让她跟着一帮男人混,她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你果然是个毒妇!这是要毁了我妹妹唯一的孩子,霸占全部家产吗?” 章韵翻个白眼:“您当我和您一样,眼里只有家产吗?这样,您别把玉儿当女娘,你就把她当成男孩子好了!” “我送她读书,是秉承她父亲的遗愿!本朝以孝治天下。您知道的吧?” 贾赦还要说话,章喜扶着仙风道骨的李仙师来了。 他一进门就道:“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蹬腿了,如海去了,我留孙女儿在身边尽两年孝道,想必贵府老太太也没有异议。” 贾赦睁着懵懂的死鱼眼问:“你谁啊?” 章韵起身扶李神仙坐到主位去。 她冷哼一声,道:“这是我们老爷的义父,救过命的那种!如今是我们府里的老太爷!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贾琏连忙道:“是!小子见过老太爷!” 他凑近贾赦,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嘀咕了一句。 贾赦面红耳赤,恶狠狠的瞪着贾琏,最终一甩衣袖,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第128章 刁难 贾琏和贾芸连忙起身作揖,然后跟了上去。 章韵和李神仙面面相觑。 以为他们还要纠缠呢,结果突然就走了,章韵好奇:“刚刚琏二爷说了什么?” 大妞道:“逼急了她,您的腿说不定真的保不住!她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章韵表示:琏二爷他看人还挺准嘞! 贾家几个爷们走了,章韵也终于见到了清醒的老神仙,她准备和他聊聊。 章韵亲自给老神仙奉茶,称呼上也从善如流:“义父,我有件事求您。” 李神仙喝一口茶,问:“什么事?” “我不是开了几个女婴堂嘛,孩子们身体亏损的厉害,一到冬天就生病,我想请您去给孩子们瞧瞧病,您看?” 李神仙摸着胡须道:“这有何难?我在贵府又吃又喝又住,这点忙都不帮,那我成什么人了?” 章韵连忙道:“瞧您说的,主君活着的时候常说要拿您当自家老人孝敬。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里就是您的家,您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 说起林如海,李神仙面色突然沉痛,章韵心里一窒,连忙转头。 她怕自己掉眼泪。 李神仙道:“好!好!我看今日还早,不如今日就出诊吧。” 章韵笑道:“那感情好!我叫章喜带您去。” 李神仙精神抖擞的带着药童走了。 大妞道:“不是一直有大夫替孩子们调理吗?您怎么还指派上他了?如今天冷,别再给他老人家整生病了。” 冯嬷嬷笑道:“年纪大了,天天酗酒,不是长寿之兆!给他找点事做反而好!” 再说黛玉,她第一次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睡觉,刚开始心里有点膈应,总感觉脏,睡了一晚,发觉睡的还挺踏实。 由于是第一天正式上课,她早早起床洗漱好,温了几篇书,写了一页字。 雪雁把早饭放到桌上:“姑娘,快来吃饭。” 小几上摆着一荤一素两个包子,一碗粥一碗豆浆。卖相属实有点粗糙。 黛玉有点踟蹰。 雪雁笑道:“姑娘先尝尝,实在不行,我明儿早起去山下给姑娘买。” 黛玉坐到榻上,拿起素包子咬了一口,味道倒还可以,又喝了几口豆浆。 雪雁看她才吃了一小半包子就放下了,劝道:“姑娘多吃点,整个上午都没有东西可吃,读书要用体力,您可别在课堂上晕倒了。” 黛玉平时在家就吃的少,但家里糕点粥水随时供应,她饿了就会随时吃,这里却是定时定点的。 她不能想象自己要是饿晕在课堂上会有多丢人。 黛玉很听劝,努力吃掉了一整个包子。 雪雁三下五除二吃掉包子,背起黛玉的书袋:“走吧,姑娘!” 俩人刚一出院子,就见三个长身玉立的书生排排站。 黛玉一怔,连忙行礼:“小叔,大舅舅小舅舅。” “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如琢拎起黛玉的书包,笑道:“送你去学堂啊!” 章故做个鬼脸:“丁班有几个少爷可讨厌了!” 黛玉笑道:“原来你们要替我撑腰啊!” 江摄道:“可不!谁欺负你,你告我,看我怎么整他就完了!” 黛玉心里一暖,脸上便带出欢喜的神色来。 雪雁悄声道:“姑娘多笑才好看呢!” 远远的就见四五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堵在讲堂门口嬉笑。 他们看到黛玉主仆,小小的两只。 先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拍着手大笑。 有个小子指着黛玉道:“你就是你继母走后门来的那个女学生?” 黛玉怔了一瞬,然后响亮的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章故“噗嗤”笑出了声,夸道:“玉儿威武!” 黛玉挺着胸膛走的更霸气了! 几人很快到了门口,他们站成一排,不让黛玉进去。 有个胖少年道:“你一个丫头片子,不在家里跟你娘绣花,你跑学堂干什么?这是你们女人该来的地方吗?” 章故拎着拳头就要上前硬刚,黛玉拉住他的衣襟,道:“瞧我的!” 黛玉冷笑:“学堂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孔夫子还说有教无类呢。像你这么愚蠢狭隘的人都能来读书,我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家怎么就来不得?” 胖少年怒道:“你说谁愚蠢呢?你个臭丫头找打是吧?” 黛玉抱着胳膊“啧啧”感叹:“瞧瞧!瞧瞧!不但愚蠢还粗鲁呢!起开吧,别挡本姑娘的道!” 另一个细高个儿的男孩道:“我们不要和女子一起读书!你不在乎你的闺誉,我们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呢!” 黛玉冷哼:“来来来,咱们比试一番,要是你们赢了,这书我不读了。要是你们输了,证明你们果然就是蠢货。还读什么书呀,乖乖滚回家繁殖去吧。” 几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小小的一个人,竟然口出狂言!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心里想着,虽然自己挺菜,但好歹也都被家里精心教导过,又在书院混了两年,不至于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吧? 瘦高少年道:“比什么?” 黛玉笑道:“四书五经你们肯定已经读熟了吧?咱们联句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 黛玉道:“你们派个成绩好的来!当然,一起上也可以!” 丁字班门口堵着一堆人,立马吸引了其它班的学子,呼朋唤友,一会儿功夫就把黛玉他们围在了中间。 这么多人看着,丁字班的几个少年倒也不好真的和黛玉车轮战。 黛玉见他们挤眉弄眼的,心下烦躁:“你们还行不行了?快点吧,别耽误上课啊!” 几人拉扯了一阵,一直推举平时成绩好点的吴公子上场。 黛玉瞧他一眼,打算从《诗经》开始。 她道:“绵蛮黄鸟,止于丘阿。” 吴公子想了会儿,好像没背过,瞬间急红了脸。 瘦高个儿着急,一个劲儿的催:“你再想想!怎么能一上来就输呢?” 吴公子急的挠头皮。 小胖子道:“这不公平!说不定这首恰好是你今早背过的,我们来说上句,你接下句。” “好!”黛玉从容不迫。 吴公子想着,小女孩应该对四书不熟悉,所以挑了《大学》里的一句。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黛玉接道:“《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两人你来我往,接了几句之后,吴公子居然就卡住了。 他急的团团转。昨晚不还被父亲罚跪背了嘛,怎么就忘掉了? 黛玉抱着手臂,沉着冷静,看着他转圈圈,唇角还有点上挑,显然心情很愉快。 丁字班的先生吼道:“堵这里干嘛呢?王浩,又是你们几个!找抽是不是?” 第129章 和离 这一声断喝在几个纨绔听来简直犹如仙音! 几人一溜烟窜回了屋子。 众人哈哈大笑。 林如琢把书包递给黛玉,笑道:“我和你大舅舅在甲班,你有事就来寻我们。” 黛玉眉眼弯弯:“知道了!” 先生很暴躁:“上课了上课了!还不到座位上去!” 看热闹的一哄而散。 黛玉也进了丁班讲堂。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瞧,得,椅子上一大滩墨水。 幸亏没坐下去,要不好好的衣服就毁了。 黛玉把书掏出来,站着读。 先生问:“林黛玉,为什么不坐?” 黛玉大声道:“先生,有人往我的椅子上倒墨水!” 先生一看,气的直拍讲台。 “混账!混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拿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女娃!你们的脑子呢?心胸呢?” 众人鸦雀无声。 黛玉冷哼:“不服的,咱们课业上见真章!你们小肚鸡肠、尖酸刻薄,阴险狡诈的样子真难看!我家婢女都比有些人有涵养!” 先生恨铁不成钢,咬牙:“听到了没有?林黛玉瞧不起你们呢!月底的考试,你们要是考不过她,趁早回家继承家业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丁班的学习风气突然就蒸蒸日上。 就连最调皮捣蛋的男学生,上课都能安静听讲了。 可把丁班的先生们乐坏了。 他们甚至表示:“嗨!想不到女学生还有这作用!我看多招几个女学生,能解决一半的难题。” 袁山长道:“我们向来轻视女人,突然来一个聪明上进的女学生,自尊上首先就不允许自己落后。我看这女学生能收,能让男人对自己的能力有个客观的评估。” 张先生道:“我看可以从我们书院开始嘛。即便女学生不能出仕,从我们书院出去的女学生做大家妇也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就已经是我们教育的成功了。” 袁山长道:“张先生说的有道理!她们未来是大家子的当家主母,是老太君,对我们书院的支援也必不可少。” 众人一听,立马联想到时下妇女拜佛求神时的慷慨解囊,便觉得招收女学生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了。 别的不说,能产生经济效益啊! 他们的束修福利不都靠山长“化缘”吗? 要是往后他们的学生掌家,还用愁办学经费吗? 黛玉伏案读书,雪雁端了盆洗脚水,劝道:“姑娘,夜深了,洗洗睡吧,别熬坏了。” 黛玉拿着书坐到榻上,任由雪雁给她洗脚,她自己捧着书看。 雪雁给她擦干净脚,又往脚上抹了香膏,揉搓一阵子,直到完全吸收。 “这么暗,姑娘当心眼睛。” 黛玉终于从书里抬起头:“过两日就是月考了,我必须考个第一出来,才不辜负太太辛苦一场。” 雪雁笑道:“要不是第一怎么办?” 黛玉哼道:“不是第一我还混什么?不彻底压制他们,他们还当我们女子是软柿子呢!” 主仆两人说笑着睡了。 章韵在家里也忙的一塌糊涂,各种图纸画好之后还得协调土地、建设、采购、招工、生产等一系列具体事务。 好在她找的几个帮手都还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拿的出手的能力。 转眼过了一个月,申娘子收到了京都贵女的回信。 那位五品官家果然给申家施压,希望申家少爷能和申娘子和离,最好孩子也一并给申娘子。 申娘子在丈夫的一再要求下终于回了申家。 他们夫妻结婚八年,一直也算琴瑟和鸣,想不到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见了申娘子,红着眼睛,愤恨的吼道:“王迎,你满意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申娘子倒愣住了,她木木的指指自己,不可置信似的问:“我?我害你?” 申公子痛心疾首:“她一个官家小姐都能做平妻!难道委屈你了么?你在闹什么?你不看看你们王家是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两家老太爷定好了娃娃亲,你以为你王迎配嫁给我?” 申娘子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 这就是她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 申娘子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呸!申全,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好吃懒做!贪花好色!脑袋空空!我嫁给你们申家的时候,你们家是个什么败落样子,你不记得了吗?”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今天家里的十几家染坊和五十家铺面,是谁的功劳?那是我的功劳!我的!” “我殚精竭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我凭什么和别的女人共享?她配吗?你配吗?” 申公子看到她状若疯妇的样子,心下厌恶不已。 他冷笑:“好好好!你劳苦功高!我不配!我们都不配!你闹到如今的境地,你又能得个什么好儿?” “你一个快三十岁的和离妇,娘家不管夫家不靠!你拿什么生活?” 申家老太太杵着拐杖骂道:“贱妇!你自己要滚便滚,居然撺掇着想把我的亲亲孙儿也带走!你可真是个毒妇!离了我们家,你养活自己都困难!拿什么养我千娇百宠的孙儿?” 申娘子道:“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跟着我,粗茶淡饭,命总能保住!在你们家,在后娘手下讨生活,他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老太太,你比我清楚。” 申公子怒道:“你自己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便以为这世上的女人都如你一般狠毒算计。” 申娘子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狠辣?我算计?申全,就算我是这样的人,你也是帮凶啊!谁叫你们申家如今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我辛苦赚来的呢。” 申家老太爷拍着桌子道:“多说无益!今日我把两家的族老都请了来,在大家的见证下,既然王氏执迷不悟,申全,你写和离书吧。” 申娘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肯写和离书就好! 她道:“和离书里写明,两个孩子归我。” 她说完这话,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突然道:“不!我不跟你!” 第130章 死一死吧 申娘子看过去,说这话的是她七岁的儿子申松。 他的眼睛里闪着绿油油的光,像一头嗜血的狼崽子。 她心里一痛,往前走几步,伸着手去拉他:“阿松,我是娘亲啊!你不跟我跟谁?你父亲要娶别人了!” 小男孩嫌恶的后退,把身子藏进申老太太怀里:“祖母,我跟您,我不要她!” 申太太“心肝肉”的拍着小男孩的背,面有得色,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王氏,看到了吗?你的儿子他不仅是你的儿子,他还是我申家的子孙!” 申娘子红了眼眶,盯着那小小的孩童哽咽道:“阿松啊,我是阿娘啊!你生下来的时候小小一团,才这么大。” 她拿手比划一下。 “那么瘦弱的孩子,又爱哭,我不眠不休的抱着你,等出了月子,你好点了,我却去掉半条命。” “儿啊,阿娘怎么会害你呢?你跟阿娘走好不好?” 她走上前,去拉趴在申太太怀里的小男孩。 “你走开!别碰我!我不要抛头露面,混迹男人堆的阿娘!我未来的阿娘是大家闺秀,不是你能比的!” 申娘子不防备,被儿子推了一个趔趄。 她摇摇欲坠,拧眉看着那个被自己千娇百宠的儿子。 “你……说……什么?”她嗓音暗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抠出来一样。 “你再说一遍!阿松!” 她红着眼眶,手抖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妪。 小男孩吓坏了,抱着申太太的腰,哭道:“祖母,我不要她!” 沈太太挑着眉眼问:“王氏,你听到了吗?” 申娘子惨白着一张脸,眼神里透着疯狂。 她说:“我听到了!阿松,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母亲的!” 屋里众人俱都低眉敛目。 申娘子抹一把眼泪,把视线放到甜糯糯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四岁,正是招人喜爱的年纪。 她拉着嬷嬷的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见母亲看她。 她伸出小手:“阿娘,舒儿要你!你别哭!” 申娘子冻成冰碴子的心突然就回暖了一点。 她走过去,半蹲在地上,从乳母手里接过小女孩。 小姑娘整个人扑到母亲怀里,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替她擦眼泪。 “阿娘乖,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申娘子突然泪崩,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小姑娘一下一下的拍着母亲的背,一直轻声唤她:“阿娘,阿娘……” 申娘子的贴身丫头上前扶起她,低声提醒:“娘子,正事要紧!” 申娘子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拿袖子胡乱一擦,再理理头发,又成了那个干练的当家娘子。 “既然阿松不跟我,那就留给申家吧。我要舒儿,你们申家把她除名,她以后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另外,京里那位答应给我五家染坊,五家铺面,今日也一并分割了吧。” 申太太拍着桌子吼道:“毒妇!你个毒妇!谁叫你私自联系京里的?这世上哪有下堂妇分割夫家财产的?” 申娘子冷笑:“老太太不要忘了,申家如今的染坊铺面是我一家一家开起来的!没有我,你们申家早烂了!” 申老爷道:“舒儿给你,左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但分割炒财产确实不能的!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道理。” 申娘子懒得跟他们闲扯。 “铺子和染坊你们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真当我王迎是吃素的?” 申家族老拍着桌子道:“这就是王家的家教吗?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申老爷阴恻恻的看着申娘子,手里的念珠越转越快。 申娘子抿唇一笑:“老爷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害怕。你们家这些人锅大碗小我比谁都清楚,别以为就你们会玩阴着。老娘走南闯北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好就好!若欺人太甚,不如大家一起死。我保证你申家断子绝孙,一个不留。” “嗯?” “哼?” 申家的族老们瞌睡都醒了。 族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伯。 他吧嗒一口旱烟,道:“都是一家人,夫妻缘分尽了,还能做家人对不对?毕竟有两个孩子呢,赶尽杀绝对谁都不好。” 族长又对申老爷道:“既然你们要跟京里联姻,就要把事情做漂亮喽。可别影响了亲家的官声。” 这是在提醒申老爷,要是因为钱财被申娘子闹到京里去,那位五品官再升怕是就难了。 别结亲不成反结仇,弄个鸡飞蛋打。 申老爷听了此话,再看看一副鱼死网破模样的儿媳妇,最终道:“铺面和染坊各给你一间。” 申娘子冷笑一声。 申太太道:“王氏,你见好就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申娘子道:“看来你们诚心不足啊!那要不咱们改天再说,我不急。” 她抱着女儿就要走。 申公子道:“慢着!两家吧,铺面染坊各两家!看在舒儿的份上,我给你!” 申娘子哈哈大笑。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盯着自己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说:“申全,你让我觉得恶心!” “五家染坊五家铺面,少一个都不行!你们想想,我嫁到你们家的时候,你们有什么?如今呢?光现银府里就有多少!你们拿走了十分之九,还不够吗?”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生金蛋的金母鸡,谁愿意拱手相让? 申老爷笑道:“亲家,不如这样!我给你们族里两家染坊两家铺面,你们王家的闺女王迎,半个月后因病去世,你们看如何?” 王家的族老们一瞬间坐的笔直。 他们王家以前也是扬州城排的上号的富足之家,如今一年不如一年。 族中子弟读书做生意都没有银子,长此以往,他们王家哪有翻身的机会?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蠢蠢欲动的贪念。 王家族长道:“药石无医,孩子病逝咱们都伤心啊!” 王迎知道他们贪婪凉薄,却不知道他们能如此不要脸! 她的婆家人和娘家人,当着她的面讨论她价值几何,怎么死合适。 还有王法吗? 还有公理吗? 申王两家的族长对视一眼,申老爷道:“来人,扶少奶奶下去休息!” 外面立马进来两个长随。 第131章 聚会 申娘子道:“我看谁敢!” 话音刚落,就有丫头禀告:“老爷,太太,知府夫人派人来接咱们少奶奶,说是商量赈灾善款的事。”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申娘子笑道:“现官不如现管呢,知府大人封疆大吏,和一个京都的五品官比,你们巴结上的人家是个什么东西!” “我劝你们别动歪脑筋!” 申家族长道:“快将人请进来,阿全媳妇,你去跟她打个照面再来。” 申家族长是申家唯一脑子清明的人,为人也正派,申娘子自然给他面子。 等申娘子退下,屋里的申王两家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给她四间染坊四家铺面。但具体给哪家,要申家说了算,可不会任她挑。 申娘子见了冯夫人身边的丫头,两人假模假式说了几句场面话应付申家的探子,等探子走了,丫头便问:“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申娘子抿唇道:“他们想联合起来让我半个月后病死呢!” 丫头听的只咋舌:“可真是一帮畜牲!” 申娘子道:“可不是,让他们等着吧。你就在此分等候吧,我速战速决,再待下去,我要被他们的畜牲味儿熏死了。” 等申娘子再次到大堂,申老爷将他们的决定说了。 申娘子道:“也不是不行,那就给我三千两现银吧。” 沈太太下意识的说:“不行!凭什么?” 申娘子冷哼:“那就别谈了,咱们鱼死网破,各凭本事吧。想让我死?你们还真没那个能耐!” 申家族长啜口茶道:“一个铺面一年盈利五百两算,也就六年的利润。再加上铺面本身的价值,三千两不多。好聚好散吧。” 申老爷想想也是,便道:“那就这么办吧名册拿来,我挑几个好铺面给舒儿她娘。和离书吧。” 申娘子道:“我要现银,走的时候就要带上,一并去准备吧。” 管家看着申老爷,申老爷点头。 过了一个时辰,一切办理妥当,申娘子抱着女儿,带着女儿的奶嬷嬷,背了个小包袱出了申家。 冯太太身边的丫头道:“娘子也算熬出来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申娘子道:“姐姐回去告诉夫人,她的大恩大德我王迎这辈子都记着呢,明儿我安顿下来就去给她磕头。” 丫鬟道:“我回去告诉太太。” 水家的马车把申娘子送到林家侧门才走。 章韵刚看完化妆品作坊回来,正窝在榻上歇气儿,申娘子就到了。 章韵笑道:“恭喜王姐姐获得新生!” 申娘子也笑:“阿韵,我从此往后就不是申家妇了,我是王迎,是我自己!” 章韵拍拍她的手:“好!明儿咱们姐妹们聚一聚?” 王迎道:“成。正好一起讨论讨论咱们的生意。” 章韵见她身后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稀罕着,不由问:“你儿子呢?” 王迎眼圈一红,咬牙道:“他不跟我!” 章韵愣住了。 竟然也有孩子不愿意跟妈妈吗? 王迎哽咽道:“我对他严厉,他向来不怎么喜欢我,日常也多在他祖母身边养着。我以为他慢慢长大,总会懂我都是为了他好。不想母子情分,生疏至此。” 章韵不知道怎么安慰王迎。 她如今也是有女儿的人了,老实说,要是她的卿安不要她,章韵觉得自己甚至会恨她。 恨她辜负自己的付出和一片深情。 “算了吧,好在你还有女儿呢,往后一心一意疼女儿,以后都是好日子。” 王迎擦了擦眼泪,恨声道:“果然是他申家的种,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章韵知道她心力交瘁,便哄着她去休息了,又嘱咐厨房准备她喜欢吃的饭菜和糕点送过去。 日子过的飞快,章韵得闲组了个局。一行人在望梅山庄相聚。 这是一家风景秀丽雅致的私人庄园,主家经常会承接一些宴席。 收费不菲,但特色服务也多。 章韵和冯太太、王迎、邱娘子、马娘子五人吃了它们特色的宴席,享受了采耳按摩。 再歪着听听小曲儿,不要太惬意。 经过三个月的奋斗,扬州的作坊已经正式投产。 铺面也已经规整好,就等着五日后开张了。 章韵把给她们每人送了一套试用装。 几个女人爱不释手。 颜色丰富滋润的腮红和口红,香味特殊持久的香水,细腻芬芳的香皂,质地水润贴肤的粉底液。 王迎笑道:“一样的人,阿韵的脑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从前我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厉害人,红粉里头的英雄。今日和阿韵一比,我简直没眼看。” 章韵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哎哟,嘴巴上也没有抹蜜啊,怎么这么甜?” “这货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我瞧她年轻着呢!你们看看她这肉皮,如今白里透红,大姑娘还比不上她呢!” 邱娘子笑道:“爱使人滋润啊!” 冯夫人一听,立马八卦起来:“怎么说?咱们阿迎有男人了?” 马娘子拿帕子捂着嘴,看看章韵道:“阿韵,这人说起来你也认识呢。” 章韵的八卦之魂也蠢蠢欲动起来。但是,她认识的男人,还和王迎也熟悉。 她打开雷达,搜索了一遍自己身边的人。 不由震惊:“啊?不会是我家平安喜乐四个里面的一个吧?差了快十岁了,妥妥的姐弟恋啊!哎哟,我去,阿迎姐姐可以啊!” 王迎啐道:“什么姐弟恋乱七八糟的!你们就可劲儿的编排我吧,要是坏了我名声,嫁不出去,你们就得负责我后半辈子!” 邱娘子去扯马娘子的衣襟:“是谁,你快说说,别让她赖上咱们。” 几人哈哈大笑,笑声里还带着几分猥琐。 知府大人从院子外面过,被这狂放的笑声吓得差点跌了一跤。 他怎么像是听到自家母老虎的声音了? 马娘子道:“别的我也说不上,只上次我去的时候,看到李飞李大哥给她一捧花和一支珠钗。阿迎姐姐的脸,立马红的猴儿屁股一样!” 众人又是一番调笑。 李飞就是张飞。建作坊,弄产线,好多材料要采购,用的是他的车马行。 王迎和他有业务上的往来,一来二去就熟了。 章韵颇欣喜。 李飞是她的人,王迎又能干,李飞娶了她,相当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她们玩了大半日才回去。 章韵到家的时候黛玉和孩子们都在家里了。 秀儿扶着章韵下了小轿,章韵便看到十几个小萝卜头排排站在她的院子里。 孩子们一见到她就齐齐行礼:“请母亲安!” 章韵不由挺了挺脊梁,乖乖,瞧这阵势!她以后做老太君的时候得多威风啊! 孩子们围着章韵叽叽喳喳说些他们在学堂的趣事。章韵听的有趣,脸上的神情平静柔和。 离南摇着黛玉的胳膊撒娇:“六姐姐,上次雪雁说你要和同窗比试,你赢了没有?” 第132章 玩的挺花呀! 黛玉捏捏她的鼻子:“赢了呀!咱必须得赢!” 长泰道:“六姐姐已经进乙班学习了,你还在丁班,你可长点心吧。” 离南立即反驳:“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才在丙班吗?就比我好一点点。而且六姐姐是在大人的学堂,我们在小孩的学堂。唉,人比人得扔……” 秀儿忍不住笑了:“八姑娘,人可不能扔!” 章韵也笑道:“术业有助攻嘛,你们只要每天认真学了,那就是好孩子。” 孩子们又陪着章韵吃了晚饭,屋里充满了欢乐。 每到这个时候,章韵就不由想起林如海。 他在的时候,无论多晚,她的心都是安定的。他不在了,每到黑夜,连叶落的声音都会显得分外清晰。 章韵总觉得院子太大了,屋子也太大了,空荡荡的。 她洗漱好,靠在靠枕上发呆。 秀儿收拾好屋子,便准备走了:“太太早点睡吧。” 章韵连忙喊住她:“秀儿,大锤呢?昨儿只收到了账册,我还以为她今日就回家呢。” 秀儿有点为难,犹豫了半晌:“大锤姐姐她……她住在皮市街的那边家里。” 章韵道:“她可真是反了天了!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也不见见我。” 说着竟有点委屈:“枉我惦念她呢!她竟一点都不惦记我!” 秀儿笑道:“太太快别多心了,明儿我叫大锤姐姐来家里。” 第二日,章韵照旧打一趟拳,和孩子们一起吃个早饭,再和卿安玩一会儿,然后开始看账本。 她核算了一下今年各项生意上的盈利以及开拓新生意的支出,不知不觉忙到了下午。 章韵揉着太阳穴,随口问:“大锤来了吗?” 秀儿道:“信送出去了,人还没来。” 章韵手一顿,人也瞬间清醒:“见到她本人了吗?” 秀儿道:“我去问问章乐。” 章韵怕大锤被人暗算了,便道:“叫章乐进来,我有话问他。” 黑县令的事虽然撇开了,但黑县令的家人似乎深信不疑,来扬州打探过几次。 有几次还问到吃瓜专线的人,虽然被忽悠了回去,但难保他们不会买凶对付大锤。 章乐很快来了。 “你今儿见到大锤了?” 章乐道:“见到了,还给了我一盘桂花糕呢。” 章韵悬着的心落回了肚里。 “她看起来怎么样?” 章乐想了想说:“更壮实了!” 章韵听了直呲牙。 这家伙真是一点形象都不顾了,再壮实下去,可真就成一条好汉了。 “你去请她回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章乐乐颠颠的走了。 章韵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 秀儿笑道:“可不!谁要是给他一点糕点,他能更乐呵。” 章韵听了,直接道:“给平安喜乐四个每日送一样糕点去。他们如今分管着府里的事,也怪辛苦。” 秀儿道:“好嘞,太太惦记他们,他们必然高兴。” 秀儿收了手里的针线,给章韵按摩头部。 章韵舒服的直哼哼。 秀儿道:“赵信昨儿又来了,求太太赏他一口饭吃。” 章韵冷笑:“他这些年在主君手里弄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早比一般的土财主富有了,哪用得着低声下气找活儿干?” 秀儿道:“这三个多月里,他已经往咱们府里跑了五六趟了。每次一来就在主君书房的院子里跪半日。” 章韵冷笑:“主君出事前他请了假,说去京都探望父母,等主君出了事,他前后脚就回来了。又和杨县丞勾结,意欲通过大锤拉我下水。要说他清白无辜,我不信。” “只是我想不通,他家是侯府的老人儿,又得了恩典放出去做良民。他又从小跟在主君身边伺候,按说主仆情分不少。他这什么要背刺?” 秀儿沉默不语。 章韵自然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林府的下人都是章韵自己买的,以前的老人在贾敏那会儿就已经陆续放了出去。 对于赵管家,其他人还不如章韵认识的早,自然也就不了解他。 秀儿道:“下次他来,还让他进来吗?” 章韵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放他进来,直接请到主君的书房,到时候叫我。” 一直到吃完晚饭,大锤还是不见踪影。 连章乐都没影了。 章韵觉得反常,她随手披上一件披风:“叫三四护院,我亲自去皮市街一趟。” 秀儿连忙道:“天黑透了,您何必跑一趟,怪冷的!章乐刚回来了,说大锤姐姐有事出去了。” “秀儿,你有没有发现,大锤好像在刻意躲着我!她干什么亏心事了?” 秀儿欲言又止。 章韵一瞧,哎哟,这妮子好像知道点什么啊! “哟,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啊!如今有事连我都不告诉了!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心!哼!” 章韵装作受伤,解下披风,默默的往炕上一躺,手搭在眼睛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秀儿犹豫再三,才说:“大锤姐姐,有身孕了!” “啥?” 章韵“呼”一下起身,眼睛都直了。 大锤有身孕了? 卧槽!她一个单身姑娘,她怎么就怀孕了? 关键是,她和谁怀的? 章韵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嫌疑人。 秀儿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震惊。 她看太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道:“大锤姐姐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怪不得躲着不见人呢,这是闯祸了,怕挨骂! 章韵讷讷的问:“她……她和谁?” 秀儿挠挠头皮:“我说了您别生气。” 章韵心急如焚:“快说快说。” 秀儿道:“我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 哈?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她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爹是谁? 她这是被多人强了,还是强了多个人啊? 按大锤的身高体重,别人强她应该不容易吧? 难道是她强了别人?还是一次多个? 卧槽!大锤现在玩这么花吗? 老娘都已经半年没有碰男人了! 她不但有男人,还是一次多个?真是出息了! 还是说,她被人迷奸了? 卧槽,这事儿大了! 章韵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大锤。 她喃喃的问:“你大锤姐姐她,心情怎么样?” 第133章 风流韵事 秀儿想了想,道:“看着好像还行。” 看着还行? 那说明不是被别人给强了。 章韵心下宽慰几分。 “你去告诉章乐,叫他明儿一早就跑一趟,给大锤带句话,就说我不骂她,让她赶紧滚回来。” 秀儿答应一声,笑道:“我叫大妞进来服侍太太洗漱。” “好!” 章韵在炕上翻滚了几圈,心里百爪千挠。 她差点等不到天亮。 天呐,章韵觉得自己有点心理变态的趋势。难道寡的久了,连八卦之魂都变的异常旺盛了吗? 章韵等啊等,手里的账册压根没翻几页,终于在午饭时间等来了大锤同学。 章韵喝一口排骨汤,眼睛快速扫过大锤。 她黑了,也壮了,气质却柔和了几分。 章韵不说话。 大锤福身行礼,弱弱的叫了声“太太”。 章韵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大锤总管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是贵脚踏贱地儿,多稀奇呀!如今我见您一面,都得提前好久预约是吧?” 大锤搓了搓手,讪讪道:“瞧您说的,哪能啊!” 章韵瞄一眼她的腹部,她本身壮实,孩子月份又小,看不大出来。 章韵指指椅子:“你坐,站着干嘛?” 大锤讪笑道:“我……我站着没有问题。”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章韵噗嗤笑了:“你干嘛?背着我出轨了吗?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大锤挠挠额头,道:“我这不是怕你骂我吗?” 章韵问:“听说快三个月了?” 大锤道:“是,孩子很康健。” “谁的?” 大锤踟蹰了一会儿,老实说:“我不知道!” 听她亲口这么说,比猜测更刺激。 章韵喝一口茶给自己压惊:“你跟谁睡了你不知道?” 大锤的脸瞬间红透了,讷讷道:“第一晚和……和……琏二爷。” “噗” 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琏二爷! 卧槽! 劲爆啊! 那可是凤姐儿的地盘! 琏二爷他一个翩翩公子,往常喜欢的都是要么风流,要么漂亮的女子。 咱大锤又高又壮,也不是他往常喜欢的类型啊。 他这是吃惯了甜口的,偶尔想吃个咸口的? 章韵不理解。 她顺着的大锤话语里的漏洞问:“第二晚还睡了别人?” 大锤揉揉脸颊,哼唧道:“嗯。” …… 章韵震惊的无以复加。 “谁?” 大锤咬唇,低声道:“蛮子!” 章韵回想了一遍草原蛮子的样貌和品行。 说实话,他和大锤倒是挺般配。 至少身高体重挺和谐。 同房时间太近,确实挺难判断。 “你打算怎么办?自己生?还是先随便抓个爹给娃?” 大锤道:“我给琏二爷送了信,不知道他怎么说。” 这就是说,大锤心里其实喜欢琏二爷。 也是,风流郎君,最惹女孩子爱慕。 章韵道:“信送出去多久了?” 大锤低头踢着地面:“一个多月了,还没有音信。他大概不想认吧。” 这么久了,哪怕走普通渠道,回信也该到了。 没回音,说明真的不想认。 而且,要是让凤姐儿知道了这事,她肯定没完。 尤二姐怎么被弄死的,章韵依稀有点印象。 论宅斗,大锤在凤姐跟前走不了一个回合。 琏二爷不认其实也挺好,至少大锤往后没有性命之忧。 章韵道:“前后就隔一晚,也未必就是琏二爷的种,我看蛮子的可能性更大。他那体形,一看就好生养。” 大锤道:“蛮子倒是想负责,可是吧,我觉得他有点问题。” 章韵愣了下,问:“什么问题?” 大锤皱眉道:“有天半夜,我看到他放飞了一只鸽子。” 放鸽子? 他要给谁传信息? 章韵心中警铃大作:“还有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吗?” 大锤摇头:“我观察了两个月,没抓到其它的把柄。不过我发现他挺爱读书,还特意为他自己请了个先生,一有空就跟着先生读书写字。” 爱读书的草原鞑子,还挺稀奇! 章韵寻思着,明儿就叫人给孟七传信,派个人盯紧蛮子。 章韵笑道:“这事我叫人去查,你不必理会。蛮子既然想负责,那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有意,那就招婿好了,宅子婚礼都有我呢。” 大锤捏着手指玩,听章韵这么说,眼睛瞬间就红了,嗫喏道:“他是鞑子,和我们汉人有血仇,我不能给他生孩子。再说,以后两边打起来,孩子要如何自处?” 章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别说,格局还挺大。 而且草原部族经常南下烧杀抢掠,朝廷自然也不会惯着,一出手都是杀招,草原部族也经常减员严重。 双方几乎每年都有摩擦。蛮子历来被人痛恨和歧视。 章韵道:“你想的也不无道理。” 大锤拉住章韵的手,恳切的说:“太太,我自己生,自己养,以后让他给咱们九小姐当跟班,您看成不成?” 章韵拍着大锤的手,柔声道:“成,怎么不成?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孩子!等他长大一点,就送他去读书习武,成才孝敬你。” 大锤晃晃悠悠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抱住章韵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低低啜泣:“太太,幸好还有你!” 章韵无奈:“哭什么?多大的事儿啊!你睡男人时的气魄呢?” 大锤呜咽道:“和琏二爷,是我故意装醉酒。和蛮子,我是真的喝多了。” 成吧…… 年轻人,玩的挺花! 章韵八卦:“他们俩,谁的滋味好?” 大锤扭捏了半天:“各,各有千秋吧!说实话,我也不讨厌蛮子,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 行行行…… 一转眼到了章韵的生辰。 过了生辰,她就二十二岁了。 林如海述职之前说要陪她过生日,这才过去四个多月,他们却已经阴阳两隔。 人生处处都是意外,处处都是遗憾。 一大早府里就忙了起来,本来冯嬷嬷和大妞准备大办一场,把和章韵相熟的太太奶奶们请来林府热闹一番。 可惜大家最近都太忙了。 调试产线,培训员工,采购,生产……样样都得人盯着。 冯太太都忙的脚不沾地,更别说王迎和马娘子邱娘子了,她们三人做事像拼命三娘。 弄的章韵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份子给少了。 秀儿安慰冯嬷嬷和大妞:“办场家宴就不错,咱们自己人,太太倒能更自在享受。” 家宴由冯嬷嬷和大妞操持,她们还给书院的几人送了信。 太阳落山,家宴正式开始。 除了说吉祥话,孩子们还准备了节目。 打拳、舞剑、抚琴,甚至还有喷火、变脸和胸口碎大石。 章韵差点笑岔气,他们小小年纪,也太会整活了。 一家人正闹着,外面突然传来“嘭嘭”声。 长泰大喊:“母亲,有烟花!走走走,快去看烟花!” 林如琢的手一顿,锦盒又滑到袖子里去了。 江摄敛着眉眼,倒一杯酒给自己,低声道:“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林如琢道:“我不和他争。他有他的好,我自然也有我的好。” 外面烟花璀璨,在黑夜里开出绚丽的花。 章韵看了会儿,问:“谁家放的烟花?怎么离咱们家这么近?倒是便宜了我!” 第134章 最贵重的东西 当“生辰快乐”四个缤纷的大字在天空炸开的时候,章韵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凝望着那消逝在天际的祝福,心如刀绞。 她不可置信的问:“给我的?” 章喜道:“主君很久之前就定制好了,离家前特意嘱咐我别忘了。” 他一直都知道,此去将是天人永隔。 他用死,换来了她和孩子们的平安。 章韵此刻才彻底爱上那个男人,可他已经死了。 她此刻很想念他。 烟花谁不爱呢?孩子们高兴的跟猴子一样,十几个小身影嗷嗷乱窜。 章韵那点伤心和怀念很快就被“噗通”的落水声吓了回去。 长留嗷嗷哭:“二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二哥哥!” “唉呀,有人落水了!” 秀儿也急了:“谁会浮水?快救人!” 外面陡生变故,里面喝酒的林如琢和江摄被惊叫声和哭喊声吓了一跳。 他俩跑出来的时候就见章韵已爬到石栏杆上,准备往湖里跳。 林如琢拦腰抱住她,焦急道:“你下来,我去!” 章韵急道:“快快!孩子!” 林如琢一边安抚:“好好,放心”,一边把她抱了下来。 他自己则一步跨上栏杆,头朝下往湖里栽。 长平只有一只手还伸在外面,脑袋的位置顶出一圈气泡,林如琢快速游到他身边,搂住他往岸边带。 溺水的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长平整个人都挂在了林如琢的身上,一只胳膊还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他也是十岁的少年了,重量并不轻,手臂也很有力量。 林如琢猝不及防,被他摁到水里喝了几大口湖水,呛的嗓子疼。 他的脖子被长平的手臂绞住,呼吸极度困难。 两人像两条濒死的鱼,在湖里扑腾。 林如琢到底年轻力壮,不一会儿便从水里挣脱出来。 在长平的双臂就要再次绞住他脖颈的时候,林如琢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将他砸晕了过去。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拖着长平往岸边游,心里不由庆幸,幸好下来的是他,要是跳下来的是阿韵,说不定人没救上来,自己反而搭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 岸边已有婆子等着了。 长平和林如琢被她们拉上了岸。 婆子对长平进行了急救,他吐出几口水,咳了一会儿人便清醒了。 他第一时间问:“母亲呢?她还好吗?” 章韵握着他的手,差点落泪:“我在这里,别怕。” 长平定睛看了章韵一瞬,哭道:“母亲!” 章韵连忙拍着他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母亲在这里!” “快把他抬进去,准备热水和衣服。” 秀儿指挥着婆子们先把人抬进了温暖的水榭。 林如琢浑身湿透,仰面躺在草坪上喘气。 等长平被抬走,章韵才注意到他。 她连忙又吩咐:“大妞,快去拿小公子的衣服,再准备姜汤。” 大妞答应一声去了。 一时间,岸边就剩了章韵和林如琢两人。 章韵去拉他:“快起来,躺地上多冷啊,当心寒气入体。” 林如琢抖着牙齿道:“别管我!哼!” 说着还往旁边滚了滚。 章韵一愣,心里又觉得好笑,这家伙又耍小孩脾气了! 她捉住如琢的手,笑道:“别闹了,快起来,当心生病。” “你第一时间没有关心我!” 他还挺委屈。 章韵解释:“你是大人了,第一时间当然要关心小孩。” 林如琢差点就把心里的怀疑脱口而出,好在忍住了。 “让我冻死算了,你不要管我。” 章韵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这不无理取闹吗? 她呲牙:“我数三声,再不起来我给你一脚踢湖里去啊!” “一!” 林如琢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肩膀抖:“泼妇啊你!” 章韵转身便走。 林如琢跟上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锦盒递上去:“送你的生辰礼。” 他的手在月光下是惨白的,手里的红色锦盒便显得格外鲜艳。 章韵不接,他便一直伸着手臂。 人在章韵身后,手臂却在章韵眼前。 章韵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冷嗤一声:“你早拿走了我最贵重的东西!” 章韵震惊,她没收过他什么礼物啊!就连那几本书,看完她也还回去了。 她啥时候拿他贵重东西了?这样冤枉人不好吧? 她停下脚步,猛的转身,他来不及刹住脚步,刚好撞上来,章韵被撞的一个趔趄。 他一把捞住她。 她的腰肢更柔软了。 他触动让章韵浑身一个激灵。 她连忙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质问他:“我什么时候拿过你贵重东西?你说,我还你!” 林如琢看她气势汹汹,面色不善,心里有点难过。 他靠近她一步,轻声道:“小嫂嫂,你拿走了我的初吻和初夜,这算不算最贵重的东西?” 啊?初吻那确实是她夺走的,但初夜有点争议…… 她用手,就那么一会儿就完事了,这也能算初夜? 章韵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憋了一句:“初夜不该是一整夜吗?那天就那么一会儿,应该不算吧?” 啊?不算吗? 林如琢想起自己在她手里欲仙欲死的感觉。 原来在她这里不算?怪不得她抽身离开,一丝情意也没有! 林如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牙齿咔咔响。 章韵看他攥着拳头,嘴唇都青了,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嘴里说:“阿琢,你,你想开点!你们男人又不讲究贞洁这一套,对吧?” 林如琢觉得自己脑子开始嗡嗡响。 她真的太可恶了。 比逛青楼的嫖客还无情无义! 林如琢在气晕之前把锦盒塞到她手里:“每天戴着赎罪!要是一天不戴我就四处宣扬咱俩那点事儿!” 说完扬长而去。 他怕再不走,会被那负心薄幸的女人气死。 章韵拿着盒子一脸懵懂。 里面是什么很难看的东西吗?戴上就能赎罪? 等把孩子们安顿好,确保长平不会发烧,章韵才回去歇息。 她洗漱好,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大妞坐在身后替她绞头发。 章韵突然想起林如琢给她的锦盒,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难看的东西,居然可以用来惩罚人。 她道:“把我今晚拿回来的那个红色小锦盒拿过来。” 第135章 钱壮怂人胆 秀儿拿了锦盒递给她,欲言又止,纠结的整个人都要皱巴了。 章韵道:“有什么你说,别憋出病来。” 锦盒里衬着黑色的绒布,上面躺着一朵半开的菡萏花,白粉色的花瓣,翠绿的叶子,栩栩如生。 一支通体白色的玉簪上面开着一朵雕琢质朴的花。 章韵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 秀儿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越来越柔和迷离,心中警铃大作。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太太,您和如琢公子不宜走的太近,叫人看见了,什么话都能传出去。” 这话相当直接。 大妞惊了。 秀儿姐姐这么莽吗?主子的事都敢管?不怕主子恼羞成怒,提脚卖了她? 大妞绞头发的手抖了抖。 秀儿一口气说完,章韵已经把簪子放回了锦盒里。 秀儿盯着自家主子瞧,见她面上竟然还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心下一松。 章韵笑道:“以后每日都把这支簪子给我戴上。” 秀儿泄气,跺脚道:“太太真是一句都不听啊!” 章韵笑道:“听,怎么不听?我以后和他保持距离还不行吗?” 秀儿嗔道:“那您还戴他送的簪子!” 章韵笑道:“我要不戴,他自己就要四处去宣扬了,都轮不到别人说闲话。” 秀儿啐道:“呸!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如此无耻?用女子的名誉做胁迫,可见不是好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枉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君子。” 章韵咯咯笑:“对,他不是好人!” 秀儿啐道:“您知道他不是好人,还笑!” 大妞却明白了:“秀儿姐姐,太太喜欢那个簪子。” 对呀,章韵喜欢那个簪子,玉是上好的玉,雕工却稚嫩,显然是他自己的手笔。 章韵想起他愤愤不平的样子,有点好笑。 她既然夺走了人家的初吻和初夜,那给点心理安慰也是应该嘛。 时光如白驹过隙。 大锤挺着大肚子奔波了半年,京都、金陵、扬州、长沙的锅子店开的如火如荼。 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这期间香菱,哦不,甄安安写信回来,说长安的锅子店也已经开始营业,生意异常火爆。 她在西边又买了五百亩田产,专门用来种辣椒。 章韵和几位娘子亲自操持的护肤日化品也做的有声有色。 最显着的变化就是整个扬州府的女人地位都提高了一大截。 因为章韵的作坊里主要招收女人做工,且工钱开的相当不错,竟比一个码头做搬运的力工日薪还高。 一个月一千五百文的稳定薪水,再加上奖金和福利,一月最少也有二两银,还能休四天。 这份工作不但收入稳定,薪水不菲,还有休息日,而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一时间民间丢女婴杀女婴的势头都有了明显改善。 章韵开的几间育婴堂连续三个月都没有再收到被抛弃的女婴了。 冯夫人组织大家聚会,还约在了望梅山庄。 章韵去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 王迎端坐在书桌前“噼里啪啦”拨算盘,神情恬静又端肃。 马娘子和邱娘子两人对着一本名册低声商议。 只有冯太太捧着一杯茶轻啜,悠闲安然,她见章韵进去,笑着朝章韵招手。 章韵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往章韵手里递一杯茶,笑道:“好久不见你了,过的怎么样?” 章韵笑道:“还成!就是琐事多,每天拉拉杂杂,没个空闲的时候。” 冯太太由衷的赞叹:“有事忙多好!不像我,每日除了吃药就是发呆睡觉,无聊透了!” 章韵震惊:“你生病了?要紧吗?” 冯太太摆手:“哪能啊!是我们家那口子想要个闺女,我们又生不出来,这不就吃上药了嘛。” 章韵心里一松,笑道:“生不出来也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让你家大人也瞧瞧。” “我也这么说呢,可他不啊,别的地方他倒也能听我的话,就这这件事上,轴的不得了!” 冯夫人是个挺讲义气的人,有忙她真帮。 可以说,章韵能在扬州城自在的活着,还能把生意做起来,多亏了冯夫人。 大家都知道她和知府大人的夫人关系好,所以轻易不招惹她,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常的交往,自然是互有回馈。能帮的忙,章韵也乐意帮她。 “这样,过几日是我家卿安的周岁,我小办一下,你带他来,让我们家老爷子给他瞧瞧。” 冯夫人高兴的不得了,拉着章韵的手只夸:“妹妹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天下再没有你搞不定的事。” 章韵噗嗤一笑:“我还真有搞不定的事!” 冯夫人以为她生意上遇到了刁难,便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章韵揉着额角,想起来就头痛:“上午我家长泰打了同窗,我才去又道歉又赔礼,好不容易对方消了火。我还没进家门,又被人堵住了,你猜怎么着?” 冯夫人道:“他们不会又反悔了吧?” 章韵摇头:“我家卿安的小老虎咬死了邻居的鸡,还是人家下蛋的母鸡!我想着那就赔母鸡的钱,结果人家说已经和那母鸡有感情了,还得另外赔偿感情损失费。” 冯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邱太太和马太太这才发现章韵来了,连忙带着名册凑过来,笑道:“我们正纠结呢,您就来了,正好您二位拿个主意。” 马太太把手里的册子递给章韵。 “这是这半年手快活好的优秀员工名录,我们打算提八个上来做管事。” “其他倒还罢了,只有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孩子,做事实在利落,只是年纪小,提她做管事恐不能服众。” 章韵笑道:“提呗。就是要给大家看,小女娃也能有出息呢!她做的好了,说不定女娃们在家都能多吃几口饭。” 冯夫人也道:“既然好,就给她锻炼的机会。孩子小,忠诚性更高,以后用起来更加放心。” 女侍送进来一盘甜瓜一盘葡萄,看着就鲜嫩。 章韵喊道:“阿迎姐姐,快来吃水果,过会儿再忙吧。” “马上好了!”王迎“噼里啪啦”拨出最后一串珠子。 她笑道:“唉呀,短短六个月时间,不仅成本全部收回,竟然还纯赚二千两!” 邱娘子连葡萄都来不及咽下去,就拍着桌子道:“唉呀,里面就有我一百两!乖乖!” 马娘子也乐的手舞足蹈:“照这个架势,正常我一年最少能拿五百两!天爷,真是不敢想!” 能赚钱大家都高兴。 章韵笑道:“多亏了大家的努力,咱们才能有如此成就!明年咱们把作坊和铺子往东南西北开一开,后面银子就更多了!” 马娘子道:“从今以后,我什么都不不怕了!不是嫌老娘生不出孩子吗?还不定是谁的问题呢!今儿回去我就和离!” 章韵连忙道:“和离也不急在这几日,过几日我家卿安过周岁,你来,让我家老爷子先给你把把脉再说。” 果然钱壮怂人胆! 这才赚一百两银子,她就已经有了和离的底气。 章韵哭笑不得。 望梅山庄的酒菜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小曲儿也不错。 她们吃饱喝足,正一边按摩一边听曲儿呢,秀儿匆匆进来禀告:“太太,大锤姐姐不好了!” 第136章 难产 章韵连滚带爬从榻上跳下去,边整理衣裳边问:“什么叫不好了?” 秀儿道:“难产!” 章韵只觉手脚都软了:“她今天生孩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老太爷呢?在不在?” 邱娘子几人见章韵脸都白了,声音都在抖。 不由心想,她对她这婢女竟能到这个份上。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秀儿扶住章韵:“老太爷在家。” 章韵道:“你们玩儿,我有事先回去了。” 冯夫人道:“你去吧,不用理会我们。” 等章韵主仆走了,冯夫人道:“瞧她,脸都吓白了。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慌张。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人。” 王迎道:“大锤哪里是丫头?阿韵把她当亲妹子养,应该说比亲妹子还亲厚些。我还好奇,那丫头是不是救过她的命。” 马娘子八卦:“那救没救命啊?” 王迎道:“没有。就后院的一对主仆。阿韵到林家的时候,正好贾夫人买人,她挑了大锤。” 邱娘子一脸羡慕:“这么听来,也是合眼缘,大锤的命竟比我还好许多。” 几人唏嘘一番。 冯夫人道:“我一直抱怨怀不上孩子,如今一听难产,我腿肚子都转筋。太可怕了!我也不闹腾了,能怀更好,怀不上我好好活着,享受生活。” 邱娘子道:“可不!前头的哥儿养在你跟前儿,和自己亲生的也没多大区别。孝字大过天,即便以后他做了家主,还能不孝敬你不成?” 马娘子也附和:“我瞧着泽少爷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冯夫人摇头:“脾气倔的像驴!我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又自大又敏感的。表现的像个混世魔王,又极度在意别人是不是喜欢他。” 王迎挑一瓣儿橘子放进嘴巴里,享受的眯着眼:“孩子缺乏安全感就是这样。听说他最近读书不错?” 冯夫人笑道:“是,说来好笑。自从我带他去过一次林家,他回去就发奋图强起来。” “平日写一页大字都要命,自那之后倒是不用人催,先生布置的作业做完还自己找书看。” 邱娘子笑道:“阿韵家的孩子们真是没话说,各个又努力又孝顺。这么看起来,是不是亲生的其实也不是最重要。” 王迎沉声道:“这倒是真的!你看我,我的拿命生的儿子,像捧凤凰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到七岁。” “可他怎么对我的?他不要我!他心心想念着他身份高贵的新母亲!他嫌我落魄商户人家的出身!你们说可不可笑?” 众人都挺同情她,也知道她爱极了她的儿子,所以心都凉透了。 邱娘子安慰她:“好在你还有小闺女。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多可爱呀!你们娘儿俩的日子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提起女儿,王迎笑了:“她现在哪里还有个姑娘样?跟着阿韵家的孩子练拳脚,每天弄的泥猪癞狗一样。咱也不敢问,一问就是要变厉害保护阿娘。” 冯夫人羡慕不已:“有个女儿真好啊!我决定了,要是能生就自己生一个,生不了我也收养一个姑娘养着。” 车夫被章韵催的冒火星子,一路紧赶慢赶,半个时辰才回到林家。 大锤住在后花园的一处小院里,为了方便她养胎,章韵还特意调了两个婆子,买了两个丫鬟伺候她。 此时小院里人来人往,章韵一进院子就听到大锤的哀嚎声。 她的头皮都紧了,离着房门还有老远,她先喊了一嗓子:“大锤!” 哀嚎声顿了顿。 章韵已走到产房门口,她隔着门帘问:“大锤,怎么样,很痛吗?” 大锤听到她的声音,一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道:“太太,我好痛啊!” 章韵安慰她:“你乖,不要嚎,省着力气用来生孩子,呼吸配合产婆,自己用力。” 大锤哭道:“好!” 章韵问守在外面的冯嬷嬷:“情况怎么样?” 冯嬷嬷道:“胎位不正,老太爷在里面指挥稳婆正胎位呢。” 章韵拍拍胸脯,万幸,有个医术超群的大夫在,要不然这种情况十有八九要完。 “发动多长时间了?她吃农东西了吗?” 冯嬷嬷很专业:“快三个时辰了,吃了一碗馄饨,如今含着人参呢。” 章韵想着,生孩子是个体力活,一定要补充能量。 “叫厨房做一大碗桂花圆子汤送进去。” “是!”大妞答应一声,急忙走了。 章韵倾着耳朵听,里面只有稳婆和李神仙的低语声,不见大锤的声音。 章韵急的团团转:“嬷嬷,大锤怎么没声了?” 冯嬷嬷安抚章韵:“可能太累睡着了。” 章韵第一次听说生孩子还会睡着。 “啊?睡着了?没问题吧?” 冯嬷嬷道:“可能太累了,会眯一下,便于恢复体力。” 章韵在外面转圈圈。 她想进去,又怕带了细菌,对产妇不好。 “秀儿,你去替我拿一身干净衣裳来。” 秀儿动作很快,不仅拿来了衣服,还打水让章韵重新洗漱了一下。 章韵换好衣服,直接进了产房。 正好桂花圆子汤也做好了。 大锤还在昏睡中,章韵端着一大碗热乎乎的圆子汤问李神仙:“老太爷,产妇能吃甜汤吗?” 李神仙道:“能,只要她能吃的下就行。” 可能是宫缩太厉害,大锤惨叫一声,又醒了。 章韵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大锤,要不要吃甜汤?可好吃了!” 大锤期期艾艾的呼痛,又忍不住甜汤的诱惑,磕磕绊绊的说:“那我吃……吃点?” 婆子和章韵一起动手,把大锤扶起来,靠着枕头坐着。 章韵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了半碗,大锤终于忍不住道:“太太,我又不是精细人!碗给我,我一口喝完算了。” 一屋子的人眼睁睁看着大锤夺过大海碗,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大半碗圆子汤就见了底。 章韵拍手:“好!豪杰啊!生个孩子算啥?那都不是事儿!” 大锤一边痛苦一边得意,痛的脸都变形了。章韵蹲在她身边给她打气擦汗,听着大锤的哀嚎声,章韵自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第137章 大放异彩 “恭喜姑娘,恭喜太太,男娃!” 稳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 大锤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头一歪,晕了过去。 章韵连忙接过孩子。 他比卿安生下来时大许多,脸红彤彤的,但是五官很好看,一看就是个周正孩子。 章韵喜极而泣。 稳婆接过孩子:“我去给他洗洗。” 另一个助理性质的稳婆忙着收拾残局。 李神仙也是满头满脸的汗,此时已虚脱。 章韵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太爷,辛苦您了!今儿要不是您,大锤母子怕是……” 李神仙摆手:“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你要真懂事,就多弄些好酒来!” 章韵无奈:“好!好酒有的是,我去给您弄,但您每天只能喝一碗!” 李神仙摸着胡须笑道:“行!就听你的!” 章韵把他扶到屋子外面,吩咐道:“送老太爷回去,先吃点东西再休息。” 药童和章喜扶着他走了。 章韵对冯嬷嬷道:“赏!阖府上下赏一个月月例!” 冯嬷嬷笑道:“您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大锤赚银子的速度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您花银子的速度。” 能白拿一个月的奖励,众人没有不欢喜的。 大锤母子平安。 乳母章韵早就准备好了。 大锤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坐月子,孩子有乳母,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 王迎几天前也来投奔章韵了。 她本来在外面买了个一进的小院子,买了两个婆子两丫头,带着女儿过日子。 谁知她门前常有闲汉蹲点,半夜不是敲门就是往院子里扔石头。 有好几次,石头直接穿过窗户纸,扔到了屋子里。 王迎每日出门的时候亦有男人尾随。 她是这么多年来,扬州城第一个因为丈夫娶平妻而和离的女子。 大家似乎都不能理解。 女人觉得她行为出格大胆,败坏了女子的名声。 男人觉得她善妒泼辣,有违妇道。 总之,人们认为她是个不讨喜的女人。 同知夫人有次宴会露出话头:“和从前那位章姨娘走的近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贾府在章韵手里没讨到好处,连带着对通风报信的同知夫人也没好脸色。 谁叫她见证了贾府的无能为力呢? 可能是为了挽回申家岌岌可危的名声,申家放出风声,说王家女和离的时候从申家拿了不少银子和家产。 这就导致王迎安静的生活完全被毁掉。 跟踪她骚扰她的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她的银子和了财产而来。 王迎起初并不在意,觉得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她办完事情回城,在郊外遇到了土匪抢劫,然后一个书生“舍命”相救。 王迎才有了切实的危机感。 她明白自己无权无势,怀揣金币过闹世,谁都想吃掉她。 王迎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直接自己动手写好卖身契,签上自己的名字去林府。 章韵发出土拨鼠爆鸣:“啥?你要卖身给我做奴才?” 王迎郑重点头,把写好的卖身契放到章韵面前:“是!我是认真的!” 章韵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脑有疾啊你!你一个有万贯家财的富婆,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给我做奴才?” 王迎无奈道:“是!我需要你的庇护!” 接着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章韵气愤不已,叫来章平,对他耳语一番。 章平的脸皮不由抖了抖,果真最毒妇人心啊! 章韵把王迎从地上拉起来:“迎姐姐,咱们处的好,我很乐意庇护你!方法多的是,何必卖身为奴呢?别的不说,得为舒儿的将来考虑不是?” 王迎红了眼眶:“自从和离,我娘家直接把我从祖谱除名,对外宣称我已不是王家女,他们就当我死了。” “我带着孩子上门几次,都被赶了出来。” “阿韵,我之前还想着,为了让舒儿有舅舅外祖家的疼爱,我愿意多给他们一些银子!谁知他们只想要银子,不想要我们母女俩。” “咱们无亲无故,你却帮我良多!如今我实在无法再心安理得的享受你对我的好。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腿办事却还行,求你别拒绝!” 章韵拍拍她的胳膊,笑道:“咱们姐妹之间,还分这么清干什么?这样,对外咱们就说你是我为卿安认的干妈,负责教家里的孩子算账理庶务。你看如何?” 王迎觉得自己又占了章韵的便宜,犹豫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总是让你替我周全。” 章韵笑道:“教孩子理庶务是真的!我家的男孩女孩,都得会打理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所以不算你占便宜!” 王迎这才道:“那行,我就正式受雇在你家,做个女先生和管事娘子。你得管我们娘儿俩住。” 她是个能人。 办事效率高,手段雷厉风行,眼光又好。 是难得的开拓型人才。 章韵笑道:“别说住了,吃我也包了!”转头又吩咐,“嬷嬷,咱们家又添新成员。你把大锤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给迎姐姐母女俩住。” 就这样,王迎母女搬进了林家居住。 过了一段时日,王迎的母亲堵在林家门口,要求她把那个一进的院子过户给她兄弟。 又哭又闹,又招了一茬吃瓜群众。 王迎冷笑:“我带着女儿投奔家里的时候。父母亲和哥哥嫂嫂是怎么对我的?不是说我不是王家女,就当我死了吗?” “你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外人,一个死了的外人要宅子呢?你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王迎围着坐在地上撒泼的王母打转转:“我告诉你,我的宅子我卖了捐了,都不会过给什么狗屁兄弟!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就是道德绑架,扣帽子吗?谁不会呀! 王迎嗤笑:“呸!一家子无情无义、不念骨肉亲情、罔顾人伦的泼皮!”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骂自己的父母亲。 一下子就给大家干懵了。 这么凶猛吗? 这是能说的吗? 王迎骂完就甩着帕子进了林家的侧门。 门房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王管事。” 王迎的母亲还要拍大腿哭嚎,章乐直接指挥俩护院把老太太抬出了林家巷子。 护院骂骂咧咧:“嚎你娘的丧呢?要嚎滚回你家巷子里嚎去!” 章乐附和:“就是!别在我们巷子里瞎嚎,当心坏了大家的风水。” 他还对大家团团一礼,笑道:“邻居们可得一起爱护咱们共同的风水呀!” 吃瓜群众表示风水必须守护。 时光荏苒,春荣冬枯,转眼又是一年。 第138章 成长 章韵的纯年收入达到了十五万两白银。 当然,这不包括张飞的车马行和邮递业务的收入。因为他这边挣的银子,全被孟七的“吃瓜专线”消耗掉了。 孟七准备拿来盈利的“千机楼”还在筹建中,光物色人员和培训这一项就要花掉不少银子。 令人欣慰的是,锅子店开到了二十几个大城,胭脂水粉日化作坊和店铺也在全国铺开,再加上女装店铺和作坊,在大虞朝总共雇佣女工将近六千人。 王迎带着女儿住进林家后,做事更加卖力,章韵直接把日化作坊交给她管理。 王迎做事雷厉风行,章韵用人也大方,会给予对方极大的自主性。 两年过去,当初章韵买来的那些小姑娘全部成长起来,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厉害人物。 比如香菱,哦不,甄安安,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在西北混得风生水起。不仅把锅子店开到了长安、金城、敦煌、酒泉等地。 她还雇佣当地百姓,开垦了五千多亩田地。她来信说养一养,这些田地能在五年内变成良田。 辣椒也培育出了更高产耐旱的品种,正在西北试种。 至于内衣坊,则由她母亲封娘子负责,如今已经发展成了精品成衣坊。当地大族的女子皆以穿到她们成衣坊的最新款为风尚。 章韵对于如今这样的发展态势十分满意。 自从她奔赴济南府,亲手杀了刘府尹一家之后,就彻底沉寂了下去。 一府的最高行政长官被灭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有挑衅藐视朝廷之嫌。 这事闹的挺大,朝廷派了三司会审不说,最后连皇帝专属的“粘杆处”都参与配合调查。 这件案子风风火火闹腾了一年,竟然毫无头绪,仿佛刘府尹一家就是天罚,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他们从结果推导动机,扬州林府自然也是怀疑对象。 谁叫刘府尹害了林如海一条命呢! 除了最初大理寺的人来找过章韵,粘杆处的人也暗中调查了许久。 和林家有关的几个男人都太正常了。 比如林如琢,他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几乎没有出过扬州城的大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也每天都围着主子的一亩三分地转悠,最大的运动就是每天练练功。 再说章摄和章故,他们俩作为林府续弦的兄弟,平日比林如琢还宅。 除了吃饭读书练练拳脚,他们连书院的大门都不怎么出。 林府的主母章韵,怎么看都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享乐主义者。 说她是凶手,大理寺卿自己来了都得被自己的异想天开笑死。 根据谍报人员提供的信息,京里彻底对章韵放心。 章韵这一年过的不要太舒心。 她如今有钱有闲有颜,有孩子有大宅子住,简直就是对她两辈子人生的补偿。 刘府尹的案子怎么了结的章韵不知道,也没打算知道。 如今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只要她不关心这个案子,那这个案子就永远和她无关。 章韵换上新做的春衫,面如桃李。 大妞给卿安换上粉色的蓬蓬裙,笑道:“哎哟,这件衣裳可真漂亮,让咱们九姑娘往街上走一遭,这个款的童装保准卖断货。” 卿安已有一岁半,能颤颤巍巍的自己走几步路了。 穿了新裙子,她高兴的手舞足蹈,还开口叫了声“娘”。 章韵朝她伸出的手一顿,欣喜和感动充斥着整个胸腔。 她把卿安搂到怀里,不由疯狂亲她软乎乎的小脸,一面发出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我当娘了!” 大妞无语:“太太,当心九姑娘的耳朵!您不是早就当娘了吗?我们卿安小姐都一岁半了!” 章韵摸着卿安肉乎乎的小肚子,有点心虚的傻笑。 孩子一岁半了,但她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她是当妈的人了。 小卿安有一头黑亮的秀发,眼睛皮肤都像黛玉,脾性却像足了章韵。 小老虎如今已经长成了大老虎,看谁一眼都能让对方两股战战,只有卿安能在它的脑袋上蹦迪。 起初大妞胆战心惊,生怕它伤了自家小姐,结果一天天观察下来,小老虎高傲又凶狠,唯独对卿安,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章韵从前也动过送走小老虎的心思。 毕竟那么大一头牲畜,半夜嚎一声,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得爬起来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好。 谁敢让孩子和它待一起? 卿安那小模样,还不够它填肚子的开胃菜呢。 章韵找人把它哄到笼子里,准备送它回山林,结果闸门落下的一刻,卿安哭的惊天动地。 小脸煞白,四肢并用的往笼子里扑腾。 小家伙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大妞首先就不忍心了。 她看着章韵欲言又止,陪着卿安掉眼泪。 搞得章韵像个大恶人。 笼子里的大老虎乖顺的趴着,眼神竟然分外温柔,等卿安爬过去,它竟然伸出爪子摸了摸卿安的头。 它那样子竟然像个人! 最后当然是放了大老虎,卿安抱着它的脖子,两只在院子里“嗷嗷”翻滚。 “阿娘!”卿安坚定又欢快的再唤一声。 章韵瞬间泪流满面。 当初土丸子一样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会叫“阿娘”了。 章韵搂着卿安又哭又笑。 秀儿笑道:“太太快别哭了,莫邪妹妹还等着咱们九小姐呢!今天上新品,您可别碍她事啊!” 说完把穿着蓬蓬裙的卿安从章韵怀里挖了出去。 大妞还在一边道:“唉呀,头发上的花花掉啦。” 留下情绪不稳定的章韵独自尴尬。 这些丫头怕是都钻钱眼里了吧?没看到她很伤心吗?怎么眼里只有她们的小模特啊? 卿安伸手摸摸章韵的脸颊:“阿娘乖乖!” 我去…… 有被安慰到。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居然能说这么多吗? 秀儿和大妞抱着卿安出去了。 “啊啊啊啊!我闺女会说话啦!还会安慰人哎!”章韵在地上瞎跳。 冯嬷嬷笑道:“咱们九姑娘聪明着呢!” “我去给主君上炷香!告诉他这个喜讯!”章韵说完一溜烟跑了。 等她到林家的小祠堂,点上香,鞠躬拜一拜,对着林如海的牌位絮絮叨叨,说些卿安近来的糗事和成长。 章韵说的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体型雄壮,皮毛色彩斑斓的大老虎从背后慢慢的接近她。 第139章 秘密 “嗷呜” 章韵的肩膀上搭上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她懵了,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斜着眼睛往后瞧,瞥见了地上的影子。 大老虎两只后爪着地,前爪搭在她肩上。 因为离的近,它的呼吸喷薄在章韵的后脖颈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完了,它会一口咬断自己的脖颈吧? 她怎么就忘了,老虎再怎么温顺聪明,那也是森林之王,是一只大型野兽啊! 想她一世英名,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想不到就要葬身虎口了。 这死法在穿越界也是相当炸裂的! 想想,有一天穿越界出来一条传闻,那谁谁最后变成了老虎的便便。 章韵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哦呜,呼呼……” 大老虎低低呜咽一声。 章韵吓的腿抖,脚一软,人就往供桌扑过去。 供桌上的瓜果香炉“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林如海的牌位也被她扑到了地上。 章韵趁机两手一撑,跳到了供桌上。 桌子上林家老祖宗的牌位“咣当当”全落了下去。 章韵的心颤啊颤,真是造孽啊,祖宗们原谅我吧。 她一边忏悔,一边顺手抓了一个烛台在手里,迅速调转身体,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着烛台,准备和大老虎拼命。 结果人家像一条大狗一样蹲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歪着脑袋,仿佛在说:你怎么啦?你准备干嘛呀? 哈?什么情况? 章韵再次震惊了。 这玩意儿……它到底会不会攻击她? 章韵盯着它观察了会儿,看它一脸狗狗祟祟的样子,仿佛刚刚就是在跟她玩耍。 她鼓足勇气,试着跳下桌子,精神却高度集中,只要情况不对,她就要重新跳上去,并且规划好了撤退路线。 跟一头老虎打架,她又不是武松,赢面真的太小了。 章韵默默祈祷,祖宗保佑,诸天神佛保佑。 好在大老虎歪着脑袋流着口水,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章韵跳下去的一瞬,“咔嚓”一声。 清脆的断裂声让她寒毛直竖。 章韵低头一瞧,完了,林家的哪位祖宗被她踩断了。 她迅速弯腰,捡起脚下的牌位,准备擦一擦,再偷偷放回去,只要没有被当场抓住,谁知道这是她踩断的呢? “噗噗”章韵习惯性的吹一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拿袖子擦拭的时候发现断裂的地方露出白森森的纸张痕迹。 章韵的头皮瞬间炸裂。 她下意识的往四周望了望。 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 只有一只歪着脑袋的大老虎蹲坐在祠堂门口,章韵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它甚至避开她的视线,很乖觉的跳出门槛,蹲到外面去了。 章韵心里默默告罪,将手里的牌位重新放到地上,腿部积蓄力量,一脚跺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牌位彻底断开,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纸张。 章韵瞬间汗毛倒竖。 风吹过树梢的飒飒声分外清晰。 虽然答案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捡起来,认真查看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 章韵握着手里的纸张不知所措,呆愣了好半晌才猛然惊觉此地不宜久留。 冯嬷嬷老早就说过,府里一直有人在翻找东西,包括她的卧房,林如海的书房以及祠堂。 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东西真的在祠堂,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藏匿。 章韵快速捡起地上的牌位,小心翼翼按原来的位置大差不差的摆上去,再把地上的碎木屑清理干净,香炉等物重新摆放好。 一眼望过去,林家六代十四块牌位摆放的整整齐齐,好像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仔细数才知道如今剩了十三块,还有一块在章韵的袖子里。 她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 大老虎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她像揣着一个烫手的山芋,焦躁不安。 做个一样的牌位放回去? 也不是不行,但怎么保证周围没有探子盯着她家呢?好端端的,单独做一个牌位就很奇怪!就差明着告诉别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家牌位有问题啊!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短期可能没问题,哪怕是专业谍者,应该也不会没事就数牌位玩儿。长期下去却不行,万一有人像她一样阴差阳错,把牌位给弄断呢? 这些东西着实烫手! 要不装作不小心,弄个祠堂失火,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办法倒是可行,虽然祠堂好端端起火很可疑,总归可以想办法正当化。 章韵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赤着脚在地上走了几圈,又叹息一声,重重的跌回床上。 林如海既然打着翻新宅子的借口,处心积虑的把它们放在祖宗牌位里,大概还是希望这些证据能回到当权者手里,对家国社稷起到一定的作用吧! 章韵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让他的心血白费。况且,如今国朝四面用兵,财政捉襟见肘,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够几年的军费开支了。 她几乎彻夜未眠。 “太太今儿怎么睡的这么沉?你进去看了没?别是生病了吧?” 大妞道:“看了,睡的很沉很安稳,倒不像是生病!” 秀儿笑道:“我去叫她起来,再睡要到中午了,当心晚上又失眠。” 章韵将涣散的视线从帐顶拉回来,笑道:“我醒了,只是一时惫懒,不想起。” 大妞服侍章韵洗漱,秀儿收拾卧房,等她这边洗漱完毕,冯嬷嬷挎着食盒进来了。 大妞笑道:“有劳嬷嬷了,省了我跑一趟。” 冯嬷嬷摆摆手:“我正好有话跟太太说,顺手就拎过来了。” 章韵坐到榻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花茶,轻轻啜了一口。 大妞和秀儿很有眼色的退到了外间。 冯嬷嬷一边摆饭菜,一边道:“太太,昨晚家里又来人了!在祠堂和老爷的书房一顿翻找。护院们只远远看着,没敢上前。” “估计还有下次。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抓住他们,送官府处理?” 他们来的次数够多了。 章韵不想起冲突,叫护院装作没发现就完了。想不到一年多了,他们还没有放弃。 她喝一口鲫鱼汤,道:“不用管!对了,几位爷的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冯嬷嬷道:“已经收拾好了,六天后可按时出发。” 章韵道:“我想着,不如一家子都搬去京里住一段时间。正好玉儿可以探望一下她外祖母,几位爷读书科考也有人照料,孩子们还能逛逛京都,增长一番见识。” 冯嬷嬷丝毫不觉得震惊,仿佛主子怎么安排都合理。 她笑道:“如此甚好!只是时间略微紧张。一家子都进京,得多订几艘船呢,未必随时有。” 章韵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找冯夫人帮忙,有水知府的面子,船不是问题。” 冯嬷嬷笑道:“那就妥了!家里怎么安排?” 章韵吃了一个葱油卷儿,又喝了两口鱼汤,这便饱了,冯嬷嬷伺候她擦嘴洗手。 “家里的细软收拾一下,我带一半去京里。留章平和章安在家里,护院带走一半,另一半照旧在府里。厨房的人带几个,玉儿喜欢这边的糕点吃食。其他人照旧在家里,各司其职。若是缺人使唤,到京里再买。” 冯嬷嬷道:“老奴这就安排下去,船的事还得您上心。” 主仆二人分头行动。 章韵到水家的时候冯夫人正和几个官家太太打扑克。 冯夫人热情招呼:“哟,快来,快来,你替我打一会儿,我已经快输光了。再输下去我要上火了!” 章韵心想,按说她们不该这么没眼色,叫地方一把手的夫人输银子啊!难道发生什么变故了? 第140章 丁忧 章韵很自然的在冯夫人的位置上坐下,脸上带着轻柔的微笑:“我要是输了,银子还是你付啊!” 冯太太按着她的肩,笑道:“你们瞧瞧她,好歹也是个富婆,玩几把牌都抠抠搜搜!你那些银子留着干什么?” 章韵揭起一张牌,快速扫一眼座位上的几人,笑道:“该省省该花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我那点银子还要给孩子们成家呢。都被我霍霍了,孩子们喝西北风啊。” 同知夫人撇嘴:“都是些野孩子,大可不必弄的跟真公子真千金一样,倒是委屈了正经的主子小姐。” 杨县丞的夫人附和道:“可不是!章太太,你弄那么一窝孩子,图什么?” 章韵听她们说话夹枪带棒,又让冯夫人一直输,推测出叶同知可能升职了。职位起码和水知府相当。 要不同知夫人和她的跟班不敢这么嚣张。 章韵还未开口,杨县丞的夫人捂着嘴巴笑道:“听坊间说,有个大户人家的妾,婚前和情郎乱搞,生了个孩子。” “等她嫁了人,在夫家混成了当家太太,想把之前的孩子认回去,又不好明目张胆,所以一口气认了一串儿女。” 同知夫人抿唇一笑:“这情形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通判家的夫人瞥一眼专心致志摸牌的章韵,笑道:“章太太听过这话吗?” 章韵笑道:“没有呐,还是今儿听你们说起。这是哪家的事?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莫非他们是那小妾肚里的蛔虫?我炸了,两个王。” 冯夫人笑道:“来来来,银子拿过来!可叫我等到了!” 这把输的有点多,堆在夫人们面前的精美金裸子又全都放在了章韵面前。 通判夫人把牌一扔,扬着眉毛道:“不玩了!晦气!” 章韵垂着眼睫没说话,此刻她想怼人的心已经达到了巅峰,但是她不能节外生枝。 冯夫人道:“那就撤了,喝茶赏花吧。我花房里有几盆兰花开的正好。” 通判夫人笑道:“明儿我也请大家赏花,正好庆祝我们家老爷升职。大家可一定要来啊!” 冯夫人的脸垮了垮,又迅速换上笑脸:“那是自然!” 等她三人告辞,冯夫人笑盈盈的脸彻底垮了。她拍着桌子骂道:“贱人!真是小人得志!” 章韵只坐着喝茶。 冯夫人自己生了一会儿气,才道:“今儿委屈你了。” 章韵面上带笑:“说不上委屈,谁叫我家那口子去的早呢!害我想怼人都得拼命忍着!对了,她家叶同知升了什么官儿?怎么轻狂成这样?” 冯夫人冷笑:“升了扬州府知府,顶我们老爷的缺呢!” 章韵震惊:“你家大人不是还有一年任期吗?怎么被下属给顶了?接下来你们去哪儿?” 冯夫人道:“我们要回京了。府里老太爷死了,嫡母替我们老爷报了丁忧。不回也得回。回去还得歇三年,等三年过了,官场又成了另一番景象。唉!” 原来如此! 水知府正是上升期。 要是三年做满,即便不能调回京里,也能官升一级,主政一方。 如今前功尽弃,怪不得冯夫人上火。 按照惯例,外放做官的儿子可以不丁忧。只要他自己不提,上面也懒得追究,毕竟中途换主官挺麻烦。 嫡母替水大人报丁忧,可见老太太不怀好意,不盼着庶子好。 章韵压下震惊,安慰道:“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等回了京里,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冯夫人笑道:“还是你会说话!说吧,你今儿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我工作上的事没处理好吧?” 章韵起身走到冯夫人身后替她捏肩:“哪能呢?你们各个都是能耐人!年底我想少发点奖金,打着灯笼抓把柄都没抓到!工作上还能有什么事?” 冯夫人拍着章韵的手:“你别一副马屁精的样子!快说,找我什么事?” “我家里两个爷们要考春闱,我想着不如一家人去京里逛逛,也好照顾他们。正好玉儿也想她外祖母了,想去探望一番。”章韵认真的替冯夫人捏肩,语气不疾不徐,像唠家常一样。 “我想求你替我弄两三艘大一点的船。你也知道,刚过完年,各家商行都要出门,大船比较紧俏,我们自己不一定弄的到。” 冯夫人知道,章韵手里有钱,不是弄不到船,而是想加一层官方保障。毕竟一大家子人,路途又遥远,水匪多不说,有些衙门也会使绊子乘机勒索。 她低头沉思一会儿,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要是来的及,不如跟我们一起。费用你花,安保我们老爷安排。” 冯夫人和章韵打交道一年多,多少知道些她的品性,所以要求提的很直接。 她家老爷做官不贪,家底又薄,捞外快的速度还赶不上养师爷和安保班底倒贴的速度。 至于俸禄,也就能让一家子过个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没办法维持奢华的生活水准。 如今回去又是三年丁忧,收入没有了,花用却省不了!以后要起复还得花银子打点! 冯夫人想着能省一文是一文嘛。 章韵笑道:“没问题!要是能一起走最好不过了!安全有保障,咱们还能一起做个伴儿。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一早!我们老爷的公务交接好就出发!” 那只有今天明天两天可以用。 时间很紧张,但也不是不可以! 章韵道:“我尽量,咱们一起走最好!我需要三艘大船,你别忘了!食物咱们分开采购,银子我出。晚上我让人送八百两过来,多退少补。” 冯夫人笑道:“好!你放心,肯定办妥。” 章韵心满意足的离开。 花点银子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儿。 秀儿和冯嬷嬷忙到飞起,大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照顾恨不得飞起来的卿安。 她和她的老虎仿佛不知疲倦,上蹿下跳。 害的大妞胆战心惊,她的奶嬷嬷倒是淡定,手里不停的收拾东西,还安慰大妞:“姑娘别担心,它比咱们还疼九姑娘呢!” 卿安骑在大老虎背上,小手揪着它脖子上的鬃毛,一人一虎从高高的台阶上跳下去。 章韵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积蓄力量,准备来个狮子吼。 大妞自然不信,嗤笑道:“它一个畜牲,知道什么轻重!” 大老虎耳朵竖了竖,直接掉头,对着大妞一声大吼。 大妞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哦哟!吓死个人!小畜生!你作什么妖呢?” 老虎呲着牙,大妞叉着腰。 得,又开始了! 大妞和老虎的战争隔三差五就要上演。 他俩纯粹就是为了争夺卿安的偏爱吵架。 章韵连忙上前摸摸大老虎的脑袋,安慰它:“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带卿安去玩吧。我们忙呢,别捣乱!” 大老虎蹭了蹭章韵的腿,驮着卿安走了,章韵道:“你说你堂堂正正一个人,你跟一只老虎较什么劲?” 大妞撇嘴:“幸亏它不会说话,它要会说话,肯定是个绿茶婊!瞧瞧,你们一个个的都来骂我,再看不到它有多讨厌!” “绿茶婊”都知道! 章韵无奈的摇头。 她很多时候也挺无助的,一个个都是祖宗,按了葫芦浮起瓢。 大妞递上热茶,问:“船弄到了吗?” 章韵接过茶喝一口:“弄到了!你去叫章乐来,我有信儿叫他送。” 第141章 孝心 章乐梭哈着大妞给他的糖炒栗子,站在安定书院大门口和林如琢说话。 “小公子,太太叫我告诉您和章家两位舅爷,咱们后儿一早出发去京里。叫您几位好好安排一下,该收拾的收拾好,过时不候。” 林如琢刚从外面应酬回来,他和江摄要考春闱,原定过完正月十五再出发。还有个七八天的时间,并不着急。 如今听章乐这话,似乎提前了。而且,什么叫“咱们后儿一早出发”? 林如琢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紧张又期待的问:“你们太太要一起去京都?” 章乐笑道:“是呐,不但太太去,一大家子的少爷小姐都去。” 林如琢的嘴角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本来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惆怅,如今居然就不用分开了。 酒似乎都醒了几分。 他笑着拍拍章乐的肩膀:“好!好!我这就回家做准备!” 说着顺手抛给章乐一块碎银子,足有二两重。 “哎哟!”章乐惊叹一声,连忙把银子揣到自己兜里。 他高兴坏了,一路往家跑,逮到章喜还不忘炫耀:“哦哟,我跟你讲哈,今天小公子居然打赏我二两银子,你说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章喜踹他一脚:“你可偷着乐吧!怎么还编排起主子来了?” 章乐躲过他的攻击,笑道:“我夸小公子呢,哪有编排他啊!你不要看太太和诸位姐姐婶子喜欢我,就造谣扣帽子!哼!” 章韵隐约听到下人们说林如琢花钱超级省,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就连三千和百万都嫌他主子抠搜,恨不得拿自己的月例补贴主子。 她寻思着,他手里有林如海给的安家银子,一年四季的衣服纸笔都从她的私库里出,每月还从林府公中拿五两银子的月钱,怎么着都不至于拮据呀。 她想当面问林如琢来着,冯嬷嬷笑着说,银子给他了,怎么花是他自己的事,最好别干涉,省的让他尴尬。 章韵一度怀疑那小子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消费了。 结果一问三千和百万,他俩都说他们主子平日基本不出书院,偶尔出去也就逛逛食肆和书肆。 章喜戳着章乐的额头道:“也就咱们太太能容忍你这憨货!又馋又缺心眼子,要是在别家,早被打死了!” 章乐看到章韵出来,笑着跑过去作揖:“太太,话我带到了。小公子说他今晚就回来收拾东西。” 章韵问他:“两位舅爷呢?有亲自通知吗?” 原计划里,章故要留在扬州读书。 如今她打算举家迁到京都去居住,却不好撇下章故。 章家烂透了! 听说老大烂赌,老二鬼混,祖宅都卖了,老爷子这下子是真的病倒了。 如今一家子就指望章母杀猪挣几个钱养家糊口。一大家子七八口人,日子过的稀烂。 章故要是留在扬州,迟早被他的父母兄弟熬了骨头喝汤。 章乐笑道:“亲自通知了,小舅爷听说能去京都高兴坏了。” 章韵笑道:“那便好!你这明天过去瞧瞧,帮着跑跑腿什么的。” 说完便和冯嬷嬷一起往库房走。 库里东西太多,金银细软装了八个箱子,还剩一大半封存。另有许多古董器皿和书籍,冯嬷嬷拿不准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章韵和她一起挑了些布置房间用的着的东西,装了十个大箱子。 其它的登记造册,留下冯嬷嬷和章平章安做交接。 晚上孩子们都下学了。 章韵陪他们一起吃晚膳。 他们如今的用餐礼仪很好,讲话也都如春风化雨,再也不是当初一窝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样子了。 章韵笑道:“孩子们,今晚回去收拾一下各自要带的东西。尽量精简。明天和要好的朋友先生告个别。咱们去京里住段时间。” “啊?” “怎么突然要去京里?” “哇,真的要去京里吗?” “太棒啦!可以见大世面啦!” “母亲,你和妹妹去吗?” “咱什么时候走呀?” 孩子一多,一人一句就够乱的了。 章韵笑道:“咱们一家子都去,好好逛逛京城去。”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只有长安皱着眉。 章韵很敏锐,问道:“长安不高兴吗?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咱们大家给你出出主意。” 长安站起来作揖:“母亲,儿子是觉得咱们都走了,家里没人管,有点舍不得。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父亲的祭祀怎么办?” 章韵心里一窒,对祭祀,她其实不怎么看重。 按她原先的想法,自然是到京里之后遥祭一番算完。 现在他提出来,章韵却不好马虎处理,毕竟孩子们都看着呢。 时人很注重祭祀。 章韵只得装模作样的问:“那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呀?” 长安再次作揖:“儿子年纪最大,留下来看家,祭祀也不可大意,会提前去姑苏,亲自拜祭父亲。” 章韵看着十一岁的结实男娃,说话铿锵有力,神态坚定,眉眼间已有了英气。 不想一转眼,孩子都大了,能担事儿了! 他能惦记着林如海,章韵颇为感动。 她笑道:“安儿长大了,能替母亲分忧,我很高兴!那就依你,你还在书院读书,平日里也能照看家里。你父亲的祭祀之事,也交给你。” 长安作揖:“是。” 小麦起身道:“母亲,我也留下。父亲的祭祀不能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我也代妹妹们尽一份心,还能和大哥做个伴儿。” 小麦长的明眸皓齿,说话做事大气舒朗,章韵很喜欢她。 只是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待在全是男人的府里,总叫人不放心。 孩子们看章韵犹豫,一时也有些着急。 小禾着急道:“母亲,那我也留下吧,和大姐姐做个伴儿。她说的对,父亲的祭祀不能没有女儿。” 章韵笑道:“倒也不必,我明儿问问桃夭,她要愿意留在扬州就好了,把你大姐姐交给她照顾我放心。” 林如琢雇了一辆马车,在宵禁前把自己的书籍日用品搬回了林府。 三千和百万忙着搬东西,他站在院子门口遥望。 百万呲哒他:“主子,黑灯瞎火的您看什么呢?” 林如琢心情很好,哼着《牡丹亭》里的戏文进去了。 章故和江摄倒没那么着急,晚上收拾好,第二日一早叫了两辆马车,先把黛玉和雪雁送回林府,才往皮市街的家里去。 章故一下马车,就见章父身下垫着一块破门板,躺在他家大门口,鼻子嘴巴上全是白色的霜。 第142章 白眼狼 “爹?” 章故一看那包浆的棉袄心里就一突突。 门板上的人一动不动。要按往常,他早就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了。 章故扑过去扒拉了门板上的人。 “爹,你怎么躺这儿?”手里的人冰冷且僵直。 “爹!”章故带着哭音,想把人弄起来。 江摄付了银子,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站着看了会儿,发现门板上的人真的不动了。 他连忙上前,试了试鼻子,哪还有一丝气息? 死了? 江摄一惊。 章故抱着那人的胳膊,一声声哭着喊爹。 周围的鬼鬼祟祟的邻居这才凑上来,对章故道:“孩子,别哭了,人已经没了,办后事吧!” 江摄问:“这怎么回事?老人家怎么在我们门口?” 有个老大爷吧嗒一口旱烟:“造孽!昨晚上两个年轻男子把人拉到门口,我们还好心告诉他们,你们家里没人。他们骂骂咧咧拍打了一会儿大门就消停了。” 有个混混袖着手摇头:“谁知道早上一起来,就发现这老头子已经冻死了!啧啧,比我还不是东西!” 章故抹一把眼泪,咬牙道:“我杀了他们俩!” 江摄一把拉住章故,对那个混混模样的男子道:“大哥,麻烦你跑一趟县衙报个案,就说有人被杀。” 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那人连忙道:“好!我这就去!” 章故还在挣扎,一张脸气的通红:“哥,你放开我,我去杀了那两个畜牲!” “小弟,何必为了他们搭上自己?他们配吗?当务之急是为伯父报仇,再好生安葬他。生前已是不幸,死后该有个体面的归处。” 章故这才安静下来。 他看了看已无生命的父亲,不由泪流满面。 要是他昨晚回来就好了! 章故蹲下去,用袖子把父亲脸上的薄霜擦干净,露出那张严肃苛刻的脸颊。 他一时怔住,因为想起来的都是父亲对自己的打骂和问自己要银子时的刻薄算计。 他好像从未爱过自己? 章故的心空空如也。 江摄连忙道:“小弟,要赶紧安排伯父的丧事。丧服,棺材,出丧队伍都得安排起来。” “好!”章故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江摄连忙道:“你等着,我去拿银子。” 章故轻声呢喃:“银子?我的银子都给他们了!” 江摄打开大门,从屋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章故。 章故看着手里的银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哥,算我借你的!” “好!”江摄拍拍他的肩膀。 等章故走了,江摄和门口围着的邻居先把两人的行李搬进去。 躺在门板上硬邦邦的章老头却没人敢动。 江摄团团作揖:“进了衙门,还得各位邻里给我们作证。” “自然!” “别担心,有我们呢!” “这章老头也是,唉!他从前跟章故要银子的时候多凶呐,压根不管孩子死活的架势。” “被偏爱的孩子总是最没良心!瞧瞧章家老大老二,这还是人吗?这大冷的天,把他父亲扔到外面就不管了!” “让让,让让!怎么个事儿?”两个衙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江摄连忙道:“差大哥,我今儿一回来,发现我伯父死在我家门口了,也不知道谋杀还是冻死的!” 那衙役看了看门板上的糟老头,在看看仪表堂堂的江摄。 冷笑:“跟我们走一趟吧!” 俩衙役抬着门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县衙走。 在县衙门口碰到了被传唤的章家两兄弟。两人一看门板上的老父亲,对视一眼,嚎哭道:“爹啊!我可怜的阿爹啊!您怎么就去了?” 随着他们的嚎哭,县令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去:“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江摄躬身作揖:“学生章摄,今早和堂弟从学堂回家,发现伯父躺在我家大门口,人已经没了气息。” “听邻居说,他老人家是被两位堂兄扔到我家门口的,如今天气冷,冻死人的事时有发生,他们不可能没有这个常识。学生状告他们谋杀。” 江摄是秀才,见官可以不跪。 县令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听他说完,又拍一下惊堂木:“你们俩怎么说?为什么要将老父亲遗弃在堂弟家门口?” 章家老大老二这辈子就没见过官,一听惊堂木,早瘫软在地上了。 他俩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县令不耐烦,又拍一下,问:“速速招来!” 章家老二平日就机灵:“父亲昨晚想念小弟,叫我们兄弟二人送他过去。我们把父亲抬到小弟家大门口,拍了门,父亲就叫我们回去了。我们实在没想到,小弟没开门,导致父亲冻死。” 章家老大连忙道:“对!对!就是这样!求县令大人替我们兄弟做主,叫章故赔偿我们损失!” 县令皱眉道:“小弟又是谁?章故又是谁?” 江摄道:“他们所说的小弟就是章故,是学生的堂弟,是伯父最小的孩子。章故在家里没有房间,无处可住,学生见他可怜,便收留他和我一起住。” “章故何在?” 江摄刚要回话,就听一个声音道:“学生章故在此。” 章故脸色苍白,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挤出来。 县令问:“章故,昨晚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开门?” 章故跪地:“学生昨晚在安定书院,今早才和堂兄回家。一到家门口,就发现我父亲死在家门口。” 说着泣不成声。 “大人,我该死!我要是昨晚能回家,我父亲就不会死了!” 县令看他哭的凄惨,倒有些可怜他才死了父亲。 他又问章家另外两个儿子:“既然家里没人,你们为什么要把你父亲遗弃在门口?” 章家老二道:“大人,我们不知道啊!我们怎么知道他好端端不回家呢?” 章家老大附和:“就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父亲?” 县令摸着胡须问:“哦?章故为什么要躲着你父亲?” 章家老大不说话了。 有人道:“这我知道!章家老头老太经常堵在门口问章故要银子,不给就闹。” “章故,可有此事?” 章故回:“是,大人。我两个兄长不挣钱,还赌博逛窑子,没银子就逼迫父母,父母就来逼迫我。” 县令还有什么不明白。 又是一起由于偏爱和溺爱引起的悲剧。 江摄本来想把章家两个儿子送进去,又怕他俩进去了,家里老弱妇孺落在章故身上,只能偃旗息鼓。 章故适时插嘴:“大人,我和堂兄平日住在安定书院,只有休沐日才回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况且,昨晚他们拍门的时候,邻居就告诉他们家里没人。这点邻居们可以作证。” “大门也是锁住的。所以我两位兄长知道家里没人。知道没人却把无行动能力的老父亲扔到大门口,可见他们二人本身就是打着冻死老父亲的主意。求大人给天下父母一个交代。” 一声凄厉的断喝响起:“章故!你这个白眼狼!你害死你父亲还不够,还要害死你两个兄长吗?” 第143章 母亲 章故不可置信的叫了声:“母亲!”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章母跪地行礼:“大人,我家老头子之死是个意外,我不欲追究。人已经去了,就让他尽快入土为安吧。” 县令看了看仵作。 仵作道:“确实是冻死的!” 既然不是谋杀,家属又不予追究,和稀泥的做法,案子可以结了。 县令刚准备退堂,不想杨县丞从后衙出来,大声道:“遗弃老父,致使老人家在这太平盛世被冻死,最次也该判个忤逆不孝之罪,杖三十!” 他冲县令拱拱手,又道:“我记得林府的章太太就是这家的姑奶奶吧?” 江摄大惊,这是冲着阿韵姐姐来的?后悔没让人给她送个信!也好让她提前做防备! 也不等人插嘴,杨县丞接着道:“章太太坐拥大笔财富,却让亲爹冻死在兄弟家大门口!” 他绕着老章头的遗体转,嘴里“啧啧”感叹:“瞧瞧,瞧瞧章老头!穿的衣衫褴褛,又脏又破!哎,人这一生,生儿育女有什么用?”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附和:“可不是!林家家大业大!章太太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也够老章头好吃好喝了!” “真是世风日下!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家里老父老母吃糠咽菜!何其歹毒!” “就是!该把她也抓过来杖责一顿!让天下的儿女看看,本朝以孝治天下,咱们这些老骨头也有依仗呢!” “对,把她抓起来!再没有比她更恶毒的儿女了!” 大家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 章故连忙道:“她年少时被父母卖掉,本来就跟主家说好,生死不论!后来我父亲更是和她签了断亲书。今日这事跟她无关!” 人群中有人大喊:“血脉亲情,哪是说断就断的?说破天,她章太太也得管老章头叫爹!老章头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那对她就有大恩,岂能富贵了就不认亲爹娘?” “就是!说白了,还不是她嫌贫爱富,忤逆不孝!” “大人,传章太太来,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人!请替老章头做主!替天下父母做主!” 章故惊呆了。 “大人!遗弃父亲的是大哥二哥,没有及时赶回去的是学生,关姐姐什么事?” “别说她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哪怕没有断绝关系,她是出嫁女,不继承家业,也就没有赡养父母的责任!此事实在与她无关!” 县令看一眼杨县丞,见他乜着眼睛摸着胡须,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神态,便知道这孙子是替他人做事呢! 他当官走的是贾家的路子,又与叶同知交好,叶同知能升任知府,据说也是贾家从中斡旋。 贾家大老爷跑来争财产,在章太太手里没讨到便宜,喽啰们这便出动了! 县令摸着胡须,垂眸思量该如何应对。 不想杨县丞已经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大人,新知府大人的就职典礼还得您筹备,不如这里就交给下官吧。” 县令抬眼看着杨县丞,他的鼠须几乎拂过他的额头。 今天若是他从公案后面退下去,便会威严扫地。他这个县令便会成为傀儡、笑话!往后在县衙哪还有立足之地! 县令抓着惊堂木,大喝一声:“杨县丞,退下去!不要阻碍本官断案!” 杨县丞一愣,想不到形势明朗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和自己作对!谁不知道他是叶同知的人? “嗯?”县令挑眉,官威大盛。 杨县丞拱手,后退,退到主簿身边站住,脸上五颜六色,面色极差。 县令拍惊堂木:“章老太,对章老头之死,你确定不再追究?” 章母磕个头:“是。” 县令做最后的宣判:“重打章大章二三十大板!死者遗体发还其家尽早安葬。” “慢着!”一个穿着簇新官服的官员在随从的护送下走进大堂。 县令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作揖:“下官见过同知大人!” 叶同知一愣,掸了掸自己从四品的知府官服,对县令没有称呼他为“知府大人”颇为不满。 他撇嘴道:“王县令啊,你眼神不好,案子也断的草率。这种虐待父母致死的人怎么能轻拿轻放?来啊,章家逆子先打三十大板。” 章家两兄弟哭嚎道:“大人!冤枉啊!我们兄弟俩只是按父亲的意愿送他去见弟弟,却不想弟弟没回家,这才致使他老人家被冻死。我们不是故意的!绝非蓄意虐待父亲。” 叶同知大马金刀的往案桌后面一坐,喝道:“打!” 衙役摁着章家两兄弟一顿杀威棒。 等打完三十棒,兄弟俩已成了一摊烂泥。 叶同知道:“章老太,听说林家的主母是你和死者的亲生女儿?” 章母垂眸道:“是!” “作为亲女,上不孝父母,下不扶持兄弟,可谓大逆不道,无情无义!此等人,流放也不为过。”叶同知拍一下惊堂木,喝道:“来人,传章韵上堂!” 一声清亮的女声响起:“不用麻烦!我来了!” 江摄长舒一口气。她敢来,应该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章喜和章乐护着章韵穿过人群。 章韵逆着光,仪态端方,从容不迫的进了大堂。 “同知大人传我什么事啊?” 叶同知的眼睛抽了抽,尽量压住心里的不快:“章韵,你父亲冻死了!你有什么话说?” 章韵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捏住纸头甩了甩,道:“大人,这是章家给我的断亲书。我如今只是林家妇。况且,就是正常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赡养父母,不在女儿的职责范围!” “我知道有人盯着我家那点家产,想方设法想弄死我,吞了林家的家产。只是我得提醒有些人一句,想要蛇吞象,当心噎死自己!” 扣帽子嘛,谁不会呀!你针对我,就是为了我家家产! “你!”叶同知“啪”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 章韵冷笑:“叶同知别忘了,我男人是圣上亲封的忠勇伯,我作为他的遗孀,你想要我死,我一定拉你全族陪葬!” “你!你!你敢威胁朝廷命官!” “章韵不孝父母,致使父母穷困潦倒,冻毙而亡!其人自私卑劣,大逆不道,该罚!来人,给本官重打三十大板!” 衙役就要上去拉扯章韵,江摄连忙挡在章韵面前。 “住手!”一声断喝。 众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章母站起来,对叶同知道:“大人!她早不是章家女了!我们生了她养了她,却也亲手卖了她。当年就和贾太太说好了,此生再无瓜葛,生死不论。” “她是妾也好,是当家太太也好,是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她的命,与我章家无干。我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也写了断亲书。请大人明断!”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窃窃私语。 有人道:“原来是卖了她。那倒也是,与父母恩断义绝也说的过去。” 也有人持不同态度:“林家诺大家业,林大人又是一表人才的主儿,卖了她也是好去处,怎么就不能接济接济父母兄弟了?” “就是!你瞧瞧她穿金戴玉,再看看她母亲,和乞丐无异。” 这世上,掌握话语权的是父母和男人,他们当然会从自身利益出发,压榨女儿和姐妹,那都是天经地义的常规操作。 章韵心里冷笑。 叶同知和章韵四目相对,两人各不相让。 第144章 放生 章韵咧嘴淡笑:“同知大人听见了吧?” 她爹死了,她还能笑的出来,属实变态。叶同知被章韵的精神状态惊到了,表情上就显得有点呆滞。 “那民妇可就回去了!”她带着人呼啦啦走了。 叶同知愣在原地。 衙役看到摇着扇子立在门槛外的水知府,也不好拦她。 叶同知自觉被章韵下了面子,挑战了威严,脸色变换不定。 水知府笑道:“叶大人这是迫不及待的走马上任啊!官服都穿上了!” 叶同知连忙拱手:“水大人说笑了,交接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下官走马上任也是职责所在。” 水知府点头:“那本官就祝叶同知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了!” 叶同知毫不相让:“一定!” 两位大人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县令没事找事做,指挥衙役:“你们几个,把章家两兄弟送回去。” 杨县丞也咋咋呼呼的使唤人:“你们几个,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 章故和江摄抬着门板,章母在边上扶着尸体,防止他掉下来。 章韵坐上马车,长吁一口气,心里想着,得赶紧走,自家在扬州城靶子太大,再待下去迟早被人算计了。 章喜问:“太太,那边要送点银子过去吗?” 章韵抿唇,努力调动原主的记忆。 可能时间太久,也可能记忆也随着原主的灵魂在慢慢消散,总之在原主仅存的记忆里,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但要辛苦操持家务,好吃好喝的还要先紧着两个哥哥,父亲和母亲对她也是动辄打骂。 章韵没想到,关键时刻,章母会维护她。 虽然她提前请了水知府压阵,但没有章母的主动撇清,被叶同知咬住,要脱身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她得罪的人多,那最好叫别人以为她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和章家早断了联系,否则章家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过了好半晌,章喜听到一个冷清的声音:“不用了!” 章喜默了半晌,吩咐车夫:“走吧!” 章韵一进二门就见团团转的王迎。 她笑道:“推磨呢?” 王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阿韵,我想跟着你去京里,你看如何?” “也好!我们都走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也艰难。只是李飞怎么办?他追了你一年,你这一走,他不得恨死我。” 王迎笑道:“这边的生意他都安排好了,正好去开拓北方的路线。” “那便准备去吧,明儿一早出发。” 她说着摁了摁心口的位置。 王迎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章韵直觉心脏有种钝痛感,闷闷的,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也不知是心脏病还是原主在为自己的父亲伤心。 “没事,我去歇歇就好了。你快去忙吧。” 章韵昏头涨脑的来到主院,路过廊下的时候正碰上搬东西的桃夭,她停下脚步,叫了声:“桃夭!” 桃夭连忙行礼:“太太!” “你愿不愿意留下来伺候大小姐?你女儿可以接到府里跟你一起住。” 桃夭喜不自胜:“愿意!奴婢愿意!” 她如今回了扬州,一个月能见女儿三四次。 即便她时不时就能回去,女儿还是被养的又脏又胆小。每次分别,她都心如刀割。如今能留下来,还能接女儿一起住,她哪能拒绝? 章韵点头:“那我把大姑娘和大少爷交给你了!” 桃夭跪下磕头:“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两位主子。” 章韵抬手:“起来吧,最好跟六姑娘也商量一下。万一她离不开你呢?” 章韵这边忙着安排家里的琐事,章家那边忙着操持章老头的丧事。 由于章大章二兄弟俩被打的皮开肉绽,如今下不了床,葬礼的一应事宜都落在了江摄和章故身上。 章故提前买好了棺椁寿衣,邻里都来帮忙,所以灵堂很快就搭了起来。 等到晚上,一切都已井井有条。 章故往盆里添一叠黄表,对江摄道:“哥,你回去吧,赶紧收拾一下,跟阿姐一起走。家里有我,等我安顿好家里就去京城找你们。” 江摄问:“你一个人行吗?” 章故点头:“我可以!” 江摄拍拍他的肩,轻声道:“我还有三十两银子,搁到窗下的花盆里,你忙完去拿。” “好!” 林家灯火通明,行李都已打包好,只等明早搬上船就行。 章韵叫来所有的仆人,点了要跟去的人。 “以后家里日常事务由章平和章安打理。遇事不决可问大少爷和大小姐。内院由桃夭打理。大家各司其职,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谁要趁我不在作妖,别怪我手段狠辣。” “想挣黑心钱的时候多想想自己和家里人,当心有命挣没命花!” 众仆齐齐应“是”。 安排好家里,章韵也赶紧上床睡觉。 翌日。 大妞等一切都准备妥才叫章韵起床。 等她和孩子们吃好早饭,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 水家的仆人来叩门,见了章韵便道:“我们太太叫我带大家去认船。” 林家的仆人全都动起来,拉着行李的车子先出发,章韵看着孩子们上了马车,对着遗留下来的大老虎却犯了难。 怎么就把它给忘了? 这玩意怎么说都是猛兽!要是在船上发疯攻击人,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安生进了京城,养在府里好像也不大妥当。万一在京城伤了人,又是一个大麻烦! 章韵想让章平把它送到山里去。 大老虎仰着头,不期然就和章韵四目相对。 章韵第一次在一头老虎眼睛里看到了委屈。 看着它水润润的眼睛,一时间她竟张不开口。 秀儿催她:“太太!” 章韵狠下心来,对章平道:“把它牵到笼子里去,找个森林放生了吧。” “是!”章平牢牢牵住绳子,两个壮汉拿着叉子立在两边。 章韵最后看它一眼,心里想的是等卿安醒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他俩同吃同住一年多,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乍然分开,卿安得翻天。 “呼” 却不想章韵才走两步,就被大老虎咬住了裙角。 第145章 京都 “哦呜” 那么大一只虎,歪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章韵。 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心软带上它喽。 就这样,林家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往码头走,最后面跟着林府的新任大管家章安和他牵着的大老虎。 本来安静的街道慢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小孩子在大人的叱咤里追着车队跑,一边跑一边喊:“老虎!快看,老虎!” 章韵本来想低调离开,结果弄得满城瞩目。 她没忍住揭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生怕大老虎受惊伤了孩子。 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大将军”。 “……”亲,天界没有成精名额了吗? 行李装船是个琐碎而费时的事情,好在林家和水家的人员都很充足。 邱娘子咋舌:“乖乖,你这是搬家?” 章韵笑道:“哪能呢?我想着住个一年半载的,我家孩子又多,连个布娃娃他们都舍不得扔,卧室里的东西非得原样带过去,东西可不就多了嘛!” 码头忙的热火朝天,章韵和冯夫人、邱娘子,马娘子几人在茶楼里告别,孩子们肆无忌惮的上蹿下跳,显然对接下来的行程非常期待。 邱娘子满眼羡慕:“之前我还觉得阿韵和林大人一下子收养十几个孩子,简直有脑疾!” 马娘子递了一块糕点给她:“怎么?现在改主意了?我劝你坚持自己的原始想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的脑仁儿都要被他们吵出来了!” “幸亏阿韵提前包了场,要不我和她这两张俏脸要被别的客人踩到地上了!你瞧瞧他们,还不如老虎乖巧呢!” 话还没说完,她五岁的儿子一个冲刺助跑,像一发炮弹,直接给马娘子撞了个趔趄。 马娘子骂道:“你个冤家!想撞死老娘吗?” 邱娘子“噗嗤”一笑。 章韵语重心长:“这不生孩子,倒也不一定就是女人的问题!” 邱娘子分外落寂:“从前府里的姨娘也不生,我们太太倒还消停,自从上个月他的外室怀了孩子,我们府里的这些女人就被说成了废物。” 冯夫人慢条斯理的安慰道:“外室嘛,孩子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章韵连忙点头:“对!另外哈,我们老爷子最近应该要回府,你叫他给你瞧瞧,我们老爷子的医术没话说。” 冯夫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肚皮:“对,叫老爷子给你瞧瞧,我和我们老爷吃了他老人家几副药,你猜怎么着?” 马娘子惊道:“你不会怀了吧?” 冯夫人笑成了一朵桃花:“那可不!前儿满三个月了。” “噢哟!”几个女人惊叹连连。 卿安终于睡醒了,睁着澄澈的大眼睛,见有人看她,立马拍着小手:“弟!弟!” “呀!我们卿安说弟弟呢!”邱娘子摩挲着卿安粉嫩的脸颊,爱不释手。 冯夫人立即拉住章韵的手:“阿韵,要是我生个儿子,咱俩凑个儿女亲家怎么样?你把卿安嫁到我家来,咱俩老了住一起带孙子!” 水泽看一眼坐在窗前看书的黛玉,默默地倒了杯水送到冯夫人唇边:“母亲,快喝口水!” 冯夫人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拿手扒拉他:“乖,别捣乱,我给你兄弟说媳妇儿呢!” 水泽十分贴心的对章韵道:“林伯母,您可得三思,要是我弟弟长的像我父亲呢?那不埋汰了卿安妹妹吗?” “哈!”马娘子差点被呛到。 邱娘子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冯夫人拍他:“你个倒霉孩子!你父亲怎么了?一表人才好不好!” 这么一打岔,大家又忘了娃娃亲的事。 邱娘子看着外面忙前忙后的长安和小麦,不由赞道:“你们家长安和小麦真是又懂事又能干!” 章韵也乐得夸孩子们。 “可不!本来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去京里逛逛,偏他俩惦记着清明节要祭奠他们父亲,便不肯去,要留下来看家。” 邱娘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是真不能生,也收养两个孩子承欢膝下。” 冯夫人安慰她:“也成啊!先让阿韵家老爷子给你瞧瞧再说!” 女人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 外面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行李终于全部装上了船。 大家依依惜别不说。 随着船儿划开波浪,章韵的人生仿佛又开启了另一个篇章。 船队一路沿京杭运河北上。 由于船上又是孩子又是孕妇,拉拉杂杂走了一个半月才到京郊码头。 阿福早带着几个老仆,雇了一溜车轿等着了。 “奴见过太太,见过各位少爷小姐!”阿福穿戴得体,声音清脆,礼数也周全,脸上笑意盈盈:“各位主子上轿吧。咱们先回去歇着,行李物品福伯会安排好。” 章韵笑道:“成。辛苦你们了!” 等她率先上了轿,其他人才上轿的上轿,上马车的上马车。 章韵一时竟有点怔忪。她才二十三岁,俨然已经成了府里的老太君。 这感觉怎么说呢?爽是挺爽的,就是有些显老。搞的她年纪轻轻已经要断情绝爱的样子,最近脸上老起痘痘。 林家在永光寺后头,一座四进的宅子,东面靠近运河的地方还有个不小的花园。宅子白墙灰瓦,大门再普通不过,此时正门洞开,两边站着俩老仆,头发都花白了,气势倒是挺足。 章韵下了轿,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匾额上写着“林宅”二字。 阿福连忙解释:“咱们老爷故去后婢子就叫人换了匾额,原先的那块在库房里收着呢!” 时人有规矩,家里没有做官的,就不能称“府”,只能叫“宅”。 章韵笑道:“你做的很好,低调合规矩是好事。” 孩子们也都下了轿子,簇拥在章韵身边。 “母亲,这就是咱们家吗?” “母亲,这里和咱们扬州的宅子挺像呢!” “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逛逛呀!” “……”救命,这是捅了麻雀窝吗? 章韵连忙迈步进了大门。 两个老仆跪地,声音洪亮:“恭迎各位主子归家!” 得,整的还挺有仪式感。 阿福打头,领着他们进了主院。 偏厅里已备好了茶水点心。 略作休整之后,六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带着大家去了他们各自的住处。 男孩子住二进院子的东跨院,章韵住主院,女孩子傍着章韵住三进的东跨院,大锤母子和王迎母女住四进的西跨院。林如琢住前院的东跨院,江摄住西跨院。大老虎被安排在了花园的暖房。 一直到夕阳西下,各处才安置妥当。 章韵累个半死,阿福也乖觉,安排各处自己吃饭,吃完好早点歇着。 一连三天,府里的事儿才捋顺。孩子们的精神头也都养了回来。 章韵叫了原先的老管家福伯过来。 “我初来京都也不大了解,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学业还得继续,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学堂。” 福伯弯腰,恭敬道:“少爷们倒是好办,离咱们两条巷子就有家三味私塾,是本朝致仕的大学士开办,老奴明儿就去打听打听。小姐们却不好办,没有女校,各家都是另请先生来教。” 章韵寻思着,好先生还真不容易请到。 “那成,私塾的事就拜托您打听了。另外家里两位爷要参加春闱,如今咱们需要做什么,也拜托您打听打听。” “包在老奴身上!” 福伯刚出门,阿福就来禀报:“太太,荣国公府来人了。” 第146章 撂牌子 章韵心下有些震惊,她们才回来三四天,贾府竟然已经得到消息了? 再说因为财产的事双方闹的也不大愉快,这么快上门,为的又是什么? 说实话,要说贾府对黛玉有多疼爱,还真说不上! 原着里面,王夫人就对黛玉不冷不热,她两个舅舅也从没管过她。 就连最疼黛玉的贾母,也没有为黛玉长远打算过。 要真为黛玉打算,就该提前为她相看家世人品尚可的婆家。而不是纵容宝玉一边和黛玉亲近,一边又嫌弃她没有父母,最后白白断送她一条命。 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吧。 章韵道:“请进来!” “是。”阿福出去请人。 章韵拿起手边的账册翻看起来,没一会儿人便来了。 “太太,人带来了。” 章韵抬头,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微微屈膝朝她行礼:“奴婢玻璃见过亲家太太。” 听名字,应该是贾母身边的丫头,和琥珀是一个等级的那种。 为了黛玉,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章韵笑道:“快请起。我们刚到京里,原本打算安置好了就要送我们姑娘去国公府看望贵府老太君。不想我这边还没归置好,贵府倒是先来了。” 琥珀笑道:“也是凑巧,我们二爷前几日在码头碰到一队车马,好奇问了一句,船东说是扬州来的林家。这不就想到咱们府里了吗?” “二爷回去一说,老太君高兴坏了,当即就要接林姑娘过去。还是我们二奶奶和宝二爷劝了半天,这才打住了,好歹叫林姑娘歇几天,缓缓乏气。” 这姑娘是个人才,第一句的意思是知道你们来京里,那是凑巧,可不是我们盯着你们。 第二句的意思是老太君想念外孙女,前几天就要接过去,这都休息了几天了,现在你们也别找借口推辞。 章韵笑道:“我们姑娘想老太君的厉害,还念叨琏二嫂嫂待她好呢。你们不来,明儿我也得送她过府叨扰呢。” 又对立在旁边磨墨的小丫头道:“去请六姑娘过来,就说荣国府来人了。” 琥珀快速扫一圈会客厅,屋里摆的都是有些年月的紫檀木家具,摆件陈设也颇清雅。 她不由感叹,到底是侯门世家,即便如今衰落了,底子也还在。 再看这位新太太,也是花容月貌,仪态端方。 林姑爷家的事,在国公府可是热门唠嗑话题。谁不知道这位新太太从前是个妾,家里就是个破落户,她妈还是个杀猪匠呢! 章韵没话找话:“老太君还好吧?” “挺好!吃的也好,睡的也好。就是一直惦记林姑娘。” “到底是嫡亲的祖孙,我们姑娘也时常念叨老太君,还有琏二奶奶和各位姐妹。” 两人闲扯的功夫,就听一个软糯清脆的声音道:“母亲!” 只见一个穿着白狐披风的漂亮姑娘屈膝行礼。 章韵笑道:“快瞧谁来了。” 黛玉转头,颔首轻笑:“玻璃姐姐好。” 一年多不见,林姑娘个子蹿了一截,脸色红润有光泽,身上多了些活泼轻快。 玻璃连忙屈膝行礼:“见过林姑娘。我奉老太君的命来拜见姑娘。老太君想念姑娘的紧,知道您来京里了,这几日天天盼着。” 黛玉道:“我正要去拜见外祖母呢。” “那您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发?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 黛玉看一眼章韵,见她轻轻点头,这才道:“那成,我叫她们先把礼物搬出去。” 玻璃把她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感叹这位新太太手段不凡,短短时间就把家里的嫡出姑娘驯服了。 黛玉笑的眉眼弯弯,撒娇似的说:“母亲,那我去外祖母家住几天,过几天找到先生了,您派人来接我。” “好,估计晚上卿安就得找你了。你不在,我可拿她没办法。” 还真不是章韵推脱自己的责任,卿安牛脾气上来,真就得黛玉治她。 黛玉仔细思量,还真不大放心妹妹,她蹙着眉道:“您别揍她,等我回来再收拾。” “好。”章韵笑死。 她压根就不想和那疯丫头较劲。牛心左性的,也不知像谁,分分钟能气死人。看在小丫头死了父亲的份上,她又舍不得真揍那丫头。 但是,姐姐要揍她,章韵可不想管。 孩子嘛,在家里总要有个畏惧的人对不对? “让秀儿跟着过去伺候。如今咱们到了京里,随时都可以去住几天,就不好再独占亲戚家一个院子了。你那些东西,不是日常用的着的,就收拾一下,拉回家里来。” 章韵知道黛玉住在贾母的耳房里,如今故意说独占一个院子,单纯是为了给拉东西回来找个借口。 黛玉当时带走的东西里,几套宝石头面玉佩之类的不说,最贵重的是那些字画和古籍。 赵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王羲之的字……黛玉的箱子里还真都有。 可以说,林家几辈子积攒的文化珍品都被黛玉带到了贾府。 当时林如海打算把闺女彻底托付给贾府,自然什么都给她。 玻璃心下一惊,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章韵。 黛玉面不改色:“我知道了。母亲到时派人过来吧,东西有点多。” 秀儿抱着扭成的卿安进来,笑道:“太太,六姑娘,东西都搬上马车了。” “阿姊!阿姊!抱抱!” 只见一身红色棉袄的小姑娘伸着手,在秀儿怀里踢腾。 黛玉上前几步,从秀儿手里接过她。 小姑娘扑到黛玉怀里,结结实实亲了她一口,嘴里念叨着:“亲亲阿姊!” 口水在姐妹间拉丝。 章韵都有点嫌弃,黛玉却笑的明媚异常。 她拿脸贴贴小家伙的脸颊:“阿姊出去一趟,你乖乖的哦,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骑着老虎爬树,你就惨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拼命点头。 玻璃看的纳罕不已。 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这么要好的也少见。 章韵强行把女儿从黛玉怀里扒拉出来,笑道:“快去的,别让老太君等急了。” 黛玉这才拜别章韵,带着秀儿和雪雁,坐上贾府的马车去了。 贾母已等候多时。 当看到黛玉的瞬间,她起身迎了上去:“心肝儿啊,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黛玉连忙屈膝行礼:“给外祖母请安!” 贾母搂过黛玉,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哭道:“你这孩子,命苦啊!母亲刚走没多久,又没了父亲!真是苦了我的儿了!” 提起母亲和父亲,黛玉颇伤感,不由红了眼圈,但这次她没哭,反倒安慰贾母:“您快别哭了,当心身子。” 王熙凤冷眼看着,一年多没见,林姑娘长大了,身子看起来也康健不少,穿戴也是一等一的好。 就她身上这件白狐裘,没有一百两下不来;头上的红宝石凤钗,脖子上的金项链,都是极好的材料工艺。显然,她在那位后母手里过的还不错。 贾母一个人也有点哭不下去,好在凤姐儿是个机灵人。 她把黛玉从贾母怀里解放出来,笑道:“老祖宗,林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喜的事,您又哭的这样,害的咱们都不敢笑。” 贾母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嗔道:“泼猴!听你这么说,倒怪我喽!” 探春扶住贾母,把她往榻上扶,笑道:“林妹妹一来,老祖宗眼里再也没有我们这些人了!我都饿死了,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贾母笑道:“快摆饭吧。别把咱们的娇客饿坏了。” 众人按次序坐到桌前,黛玉还是挨着贾母坐,坐在右上首。 她扫了一眼,不见宝玉。要按从前,她怎么也得问一句“宝玉呢?” 如今大了一点,冯嬷嬷又抓着她讲了许多道理规矩,她便不再问了,只一心和众人寒暄。 饭菜很快就摆了上来。 凤姐儿给黛玉布菜:“尝尝这道龙井虾仁,知道你爱吃,龙井都是一芽一叶的珍品。” 黛玉吃一个虾仁,果然清香爽滑,便笑道:“好吃。多谢凤姐姐。” 贾母正带着三春和黛玉姐妹几个吃饭,就听鸳鸯道:“老太太,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王熙凤忙道:“怎么说?” 鸳鸯的声调都低了几度:“说是撩了牌子,人已经在出宫的路上了。” 第147章 不合谁的眼缘? 气压陡然低下去。 探春和迎春对视一眼,黛玉和惜春若无其事的吃饭,贾母抬了抬眼皮,道:“行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各自忙去吧。” 王夫人和凤姐儿行礼告退。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等漱了口,洗了手,贾母拉着黛玉说话,三春回去歇午觉。 “玉儿这段日子过的如何?” 黛玉笑道:“尚可。我们太太不是严苛人,给我的吃穿住行都是一等一的好。” 贾母脸上的神色顿时便有些不好。 黛玉想了想,笑道:“比对她自己生的还好些。”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接下来搬东西做铺垫。 以前她还小,母亲去世后,在她心里,最亲近的人自然是外祖母和舅舅家。 他们待她其实也不错,吃的用的都和几位姐姐妹妹一般无二。外祖母还会额外贴补她一些吃用。 那段时间,外祖母给了她极大的精神安慰,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也还是有枝可依的人。 可是…… 父亲要接她回去住段时间,外祖母和舅舅们却不允。 导致她和父亲最终没能见面。 父亲死了,她的心冷成冰。 大舅舅在葬礼上又闹了那么一场,说是为了她的将来着想。 可是真的为了她好,为什么不让她回家?为什么会在葬礼上争家产?她一个人也花不了林家十几万两的现银啊! 以前她以为章姨娘没安好心,和她不是一路人。 兜了一圈下来,她竟惊奇的发现,对她真心实意的人竟然唯有章姨娘。 章姨娘对自己有慈爱,有欣赏,有期盼。 父亲的眼光倒是不错,能娶她做太太,自己也跟着沾光了。 没有寄人篱下过的人,不会知道住在自己家和住在亲戚家的区别。 在林家,她是说一不二的六姑娘,在国公府,她是林家的表姑娘,有些刻薄的丫头甚至背地里吐槽她是打秋风的。 贾母放开黛玉的手,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好便好!我和你舅舅们担心的什么似的。生怕你吃不好住不好。连宝玉都哭了好几场。” “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了。好在如今我们搬到京里来了,以后我可以随时来看您。外祖母可不许嫌我聒噪。” 贾母笑道:“怎么会?咱们才是至亲骨肉。对了,你们这是要长住京里吗?” “听我们太太说,先在京里待个一年半载,也好叫兄弟姐妹们见见世面。” “林妹妹回来了吗?” 帘子揭起来,一个身影风一样冲过来,在离黛玉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他脸儿红红,神情激动。 黛玉站起来,笑着喊了一声:“宝哥哥。” 宝玉手足无措起来:“林妹妹,你怎么叫我宝哥哥?” 黛玉笑道:“从前我还小,不懂事。” 宝玉盯着她,眼睛里有点泪花:“你还是叫我宝玉吧。” 黛玉只笑不搭话。 袭人拿了热毛巾过来,拉住他的手,慢慢擦拭着,见宝玉呆呆的,神情有些不对,连忙道:“林姑娘比你小,叫你宝哥哥岂不更好?” 黛玉也发现他情绪不对,连忙道:“你打哪儿来?怎么弄了一头的汗?” 宝玉也不说话,上下打量了黛玉一会儿,才道:“我陪蓉儿过六礼去了,听说你回来,才又赶了回来。” 贾母笑道:“就显得你是个忙人!行了,你们兄妹长久不见,去玩吧。我也睡一会子。” 黛玉行礼告退,雪雁扶着她往之前的住处走。 宝玉连忙跟上去。 袭人拿着帕子发了一会儿呆,也追了出去。 紫鹃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见黛玉出来,叫了一声:“姑娘!” 黛玉看到她也高兴,拉住她的手,问:“你可还好?” 紫鹃抿唇道:“我好着呢,咱们屋里就我和李嬷嬷两人,不知道多清闲!” 黛玉笑道:“那我回来,你可清闲不了了,真是对不住。” 宝玉道:“林妹妹,你怎么不理我?” 黛玉回头看他:“你可别冤枉我,你一来我就叫你宝哥哥了。” 宝玉笑道:“多听你叫你几遍宝哥哥,还怪好听的。你这次来了就不要走了,咱们长久在一处伴着,多好!” 几人说着话,已到了耳房。 房里的陈设还和从前一样,屋子里烧着暖炕和银霜炭,温暖舒适。 李嬷嬷拉住黛玉的手,抹了一会子眼泪。 黛玉也困了,进到里间躺着去了,宝玉跟进去,躺到她身边,笑道:“我也困了。” 袭人看着他们俩躺在一起,要进又不好进,只得回头去问紫鹃:“你不管管?他们如今也不小了!” 紫鹃“咔嚓咔嚓”裁剪着布料,闻言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袭人姐姐,不是我说,你也太过紧张宝二爷了。他一个大活人,看是看不住的。” “他们嫡亲的姑表兄妹,青天白日一起玩有什么?” 袭人愣了一瞬,点着紫鹃的额头道:“我不过是怕我们二爷又惹了林姑娘不高兴,你想到哪里去了?” 黛玉推宝玉:“宝哥哥,你回去躺着去,等睡醒了我们再玩。我困的很,多个人我睡不着。” 宝玉见她神情严肃,怕她生气,连忙爬起来:“那我走了,等你醒了再来找你。” 见宝玉从里间出来,袭人撇了他一眼,扭身往外走。 宝玉问:“她怎么了?你们拌嘴了?” 紫鹃道:“二爷自己去问问吧。” 宝玉一头雾水,往自己屋里去了。 却说薛姨妈和王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直到下午宝钗才回来。 薛姨妈拉住女儿的手:“我的儿,你别往心里去。” 王夫人见宝钗脸色不好,到唇边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宝钗挤出笑容:“妈,姨妈。” 王夫人心思一转,找了个其它切入点:“见过你大姐姐了没有?” “见过了。她挺好的。” 薛姨妈趁机问:“是不和圣上眼缘?还是不合皇后娘娘眼缘?” 第148章 谋划 说陛下撂的牌子,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宝钗只好道:“是皇后娘娘。”反正也没人有胆子窥探帝后的言行。 薛姨妈长舒口气:“宫里辛苦,你姐姐一个人受苦已经够人心疼了。我的儿能出来承欢母亲膝下比什么都强。你哥哥是个混不吝,要是你再走了,叫我怎么活?放宽心,咱们自在过咱们的日子。” 这次选秀一来给各位皇子郡王选妃,二来充盈陛下后宫,可是陛下都五十多岁的人了。 没选上可谓是福祸相依。 王夫人原本指望宝钗选上了,能和元春有个照应。她进宫也许久了,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才升到六品女官。虚耗青春不说,于家里也实在没有益处。 现在听姐姐替自己的女儿圆通,她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没选上就选上,找这么多理由做什么! 王夫人意兴阑珊:“宝丫头也累了,好生歇着吧,还该和往常一样,多和姐姐妹妹们一处玩闹。” 宝钗屈膝:“是,恭送姨妈!” 等王夫人走了,薛姨妈拉着宝钗坐到临窗的炕上暖着。 “从前指望你能进宫,好支撑起咱们家的门庭。自从你父亲去了,咱们家一日不如一日,你哥哥又不争气。如今既然与皇家无缘,咱们却得早做打算。” 宝钗轻声道:“咱们家也就有几个银子,还能怎么打算?” 她心里想着,哥哥争气点还好,哥哥这个样子,哪个好人家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薛姨妈拍着宝钗的手:“你觉得宝玉如何?” 宝钗故作惊奇:“宝玉?” 想起他平日对丫头们都和和气气,并不苛责,家世也好,人也温柔,相貌也好。 薛姨妈笑道:“对,宝玉。你只比他大两岁,我瞧着你们平日相处也和谐,他又是你姨妈的儿子。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嘛,你看你凤姐姐,年纪轻轻就能当家做主,管着偌大的国公府,她说一,哪个敢说二?” 宝钗脸微红,嗔道:“妈要说什么?” “你也要十四的人了,能相看婆家喽。我瞧着宝玉就不错,知根知底。你凤姐姐毕竟是那边府里的,再能干始终隔着一层。你嫁了宝玉,往后这偌大的国公府还不是你说了算?” “往后你多和宝玉玩耍,把他笼住了,你姨妈那里自有我出面。” 宝钗扭头,红着脸道:“妈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和他玩,他就能和我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在他心里,林姑娘可比我亲近!” 薛姨妈面色一沉:“麻烦的是她如今又来了!也不知道还走不走!” 宝钗抿唇:“她是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在老太君那里,谁能越过她去?她虽没了父母,家里到底是世代簪缨,她父亲又是在陛下那里挂了号的功臣。底子可比咱们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薛姨妈拿手敲着炕桌,眯眼沉思片刻,笑道:“你只管好好和宝玉相处,其它的妈来搞定。说到底,宝玉娶媳妇,最终拍板的人是你姨妈和姨夫。” “老太太如何,倒也没那么重要。况且,如今他们和林家的继室,因为家产闹的就差撕破脸皮了。咱们赢面不比林姑娘小。” 宝钗想起宝玉,眉头皱了皱,他虽说各方面不错,只是喜往女人堆里钻的喜好太讨人厌了。 她索性仰面躺到炕上,闭上眼睛:“妈,我乏了。” 薛姨妈拉了床薄被替女儿盖好,柔声道:“睡吧,睡吧。” 却说黛玉歇了个午觉,拿出给贾府众人的礼物,一一归置好。 还是老规矩,家里的太太奶奶兄弟姐妹都有份。 “紫鹃,你和雪雁把我分好的礼物给各处送去。”她指着额外的一份道:“这套是给琏二奶奶的,里面多加了一套护肤品和面脂。别送错了。” 紫鹃笑道:“您放心,错不了!”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和三春姐妹都有,连宝钗都没有落下,最后才送的凤姐那一份。 紫鹃进去的时候王熙凤正在画圈圈叉叉记账。 “我奉我们姑娘的令,来给二奶奶送东西。” 王熙凤放下手里的毛笔,笑道:“林妹妹这又破费什么?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不要外道才是。” 紫鹃探头看了一眼王熙凤的账本,估计也就只有她本人才能看的懂。 “二奶奶是个人才,这么记账,也能把府里料理的明明白白,真叫叫人好生佩服!” 凤姐儿听的高兴。 紫鹃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和一块枣红色的布料放到炕上,指着包装精美的盒子道:“这是单给二奶奶的护肤品和面脂,您试试用着怎么样。” 凤姐儿看那料子质地柔软轻薄,又不透光,颜色也讨喜,不由伸手摸了摸。 她指着精美礼盒问:“单给我的?” 紫鹃笑道:“是呐,南边出的新品,价格贵不说货还紧俏,姑娘当时就说应该适合您。” 谁不喜欢被偏爱呢? 凤姐的脸上绽开向日葵一样的微笑:“林妹妹有心了!你替我谢过她!” 等紫鹃走了,凤姐迫不及待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四个精美的小瓶子。 凤姐挨个打开闻了闻,香而不腻的调调。 她抹一点在手上,感觉确实润而细腻。 凤姐招手叫来一个二等小丫头:“你去问问雪雁和李嬷嬷,看林姑娘喜欢吃什么,叫厨房每顿换着做给她。” 平儿替凤姐把东西收起来,打趣道:“谁说二奶奶不好唬弄?这不挺好哄嘛!” 凤姐笑道:“她可犯不上哄我,既然特意给我,那便是她的一份真心。” 平儿看着她满纸的圈圈叉叉,实在头疼:“奶奶这都用了好大一堆纸了,要不要请林姑娘过来替您计算整理一下?到时候对帐也方便。” “要要要!明儿我亲自去请她。” 宝玉中午睡不着,翻箱倒柜找东西,袭人问他:“这大中午的,二爷在找什么?说出来大家帮您找!” 宝玉问:“去年我带回来的几个核雕呢?” 袭人道:“你找它们做什么?不是老早就不喜欢了吗?” 宝玉耐着性子道:“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喜欢的不得了!那是我给林妹妹的东西,你们速去找来!” 袭人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那东西您不是送人了吗?怎么如今反而跟我们要?” 宝玉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 他懵懵懂懂的问:“我送给谁了?” 第149章 发癫 袭人硬着头皮道:“宝姑娘啊!” “宝姐姐?”宝玉大惊:“怎么可能?她不喜欢这种小东西!” 麝月冷嗤:“二爷这话好笑,喜不喜欢的我们怎么知道!” 宝玉蔫了,垂着头干坐了一会儿,提脚往外走。 袭人唤道:“祖宗,这大中午的,又去哪儿?” 宝玉不说话,一路去了耳房。 黛玉刚分完东西,百无聊赖之下拿了本游记看起来。 宝玉见里面静悄悄的,屋子又暖和,黛玉穿了件粉色的薄袄子,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 竟比从前更白皙也更水灵了。 她眉眼舒展,安静的捧着书,肉嘟嘟的一截腕子异常诱人。 宝玉舔舔嘴唇,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黛玉一抬头,发现宝玉呆呆的站在一边,连忙拉下衣袖,蹙眉问:“宝哥哥来了怎么不吭声?快坐吧。” 宝玉在黛玉对面坐下,温声道:“林妹妹,你这次来,不走了吧?” 黛玉笑道:“我们太太应该会派人来接我,她正在替我找先生,我还得回去读书呢!” 宝玉双手撑着下巴:“林妹妹,女孩子家又不考科举,读那么多书做什么?累坏了怎么办?” 黛玉想起章韵说过的话。 她们姐妹可以经商,可以做女红,可以行医问药,可以仗剑天涯,也可以做个女先生。教书育人,名垂青史! 阿爹就她和妹妹两个女儿。 她是长女和长姐,应该承担起光宗耀祖的使命,好叫父亲面上有光。 别人提起父亲,会说:林如海呀,那是林黛玉的父亲! 宝玉见她神情变化莫测,不由紧张:“林妹妹,我说错话了吗?” 黛玉坚定的说:“宝哥哥,女孩子也应该读很多书,或者学几样手艺,这样的话,靠自己也能生活的不错。读书不应该分男女!” 宝玉觉得黛玉这次回来不一样了。 他内心惶恐不已,仿佛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悄的离他而去。 宝玉拉住黛玉的手:“林妹妹,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一同吃一同睡。你那个继母要是来接你,我叫人把她打出去!她不是好人!” 黛玉一听这话急了:“宝哥哥,你又没见过她,也没和她相处过,怎么就断定她不是好人呢?再说,咱们都大了,同吃同睡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宝玉一听这话,耳朵嗡嗡的响起来,面色发白,浑身颤抖,直勾勾的盯着黛玉说:“你是谁?我的林妹妹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黛玉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宝哥哥,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宝玉突然发狂,两手掐住黛玉的脖子。嘴角流着涎水:“你是谁?你把我的林妹妹藏哪儿去了?” 黛玉边咳嗽边挣扎。 秀儿一进门就见宝二爷正在掐她家姑娘的脖子,她吓的尖叫几声,连忙去掰宝玉的手指头。 奉袭人的命站在廊下听动静的麝月一听见喊声连忙冲了进去。 就见秀儿正骑在宝二爷身上掰他的手指头。 麝月吓个半死,怒从心头起。 好你个林姑娘!纵容恶仆虐打主子! “嗷”的一声,麝月扑过去扒拉秀儿。 正从外面回来的紫鹃和秋纹听到声音连忙来查看,只见屋里四个人扭作一团。 她俩对视一眼,秋纹骂道:“要死要死!怎么刚来就闹起来了!” 紫鹃反驳:“肯定是宝二爷来闹我们姑娘!” 秋纹一路喊着进了主屋。 贾母吓了一跳。 鸳鸯咤道:“找死吗?还有没有规矩了?哭天喊地成何体统?” 秋纹哭道:“他们在打宝二爷!” “谁?谁打宝玉?”贾母弹射似的从榻上弹起来。 “林姑娘和那个秀儿!” 秋纹哭着说完,袭人也从里间跑了出来。 她什么都顾不得,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贾母一叠声的喊:“快!快扶我去看看!” 琥珀蹲下替贾母穿好鞋子,鸳鸯扶着她匆忙往耳房走。 等贾母到的时候,里面的打斗已经停止了。 宝玉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流着口水,竟是一副痴呆的样子。 贾母魂飞魄散,痛呼一声:“宝玉!” 黛玉正捂着脖子咳嗽,白玉一般的脖子上印着两个可怖的红手印。 秀儿心疼坏了,抱着黛玉哭。 贾母咤道:“哭什么哭!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 秀儿惊呆了。 她看了看黛玉脖子上的掐痕,大声道:“李嬷嬷,快去请大夫,咱们姑娘的脖子,了不得了!真是天杀的!” 贾母搂着宝玉叫道:“宝玉,宝玉,魂来!魂来!” 黛玉咳的小脸通红,贾母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大夫很快就来了。 先给宝玉看了看症状,道:“像是离魂症,刚受什么刺激了吗?老夫先开一副方子吃上三天。” “好端端的!怎么就受刺激了?”贾母扭头看着黛玉:“玉儿,你们刚刚怎么了?” 怎么了?她还想知道怎么了呢! 黛玉嘶哑着嗓子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正安安静静的看书,宝哥哥一来就掐我的脖子,中邪了一样!” 秀儿道:“瞧瞧我们姑娘的脖子吧。要不是婢子来的及时,我们姑娘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到这儿了!” 大夫连忙又给黛玉开了一副药。 双方究竟为什么打起来,一时间竟然搞不清楚。 贾母差点呕死,带着宝玉回去了。 黛玉眼泪汪汪的喝着难以下咽的药汁。 半夜起来都要捶床。 不是,他有病吧?掐人脖子做什么? 黛玉和宝玉在两头喝药。主院静悄悄的,人人走路都像猫儿一样轻巧。 薛姨妈听了小丫头的回禀,眉毛压都压不住,小曲儿都哼上了。 宝钗失笑,问她:“妈,什么事开心成这样?” “谁开心了?别乱说啊!”薛姨妈一面吩咐厨房熬鸡汤,一面对宝钗道:“待会儿你跟我去老太太那里,就说鸡汤是你熬的。” 宝钗点头应“是”。 黛玉这里水深火热,林家却一派祥和。 孩子们吃了早饭就出门,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才回家,每天都乐不可支。 章韵眼看着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啦啦”流出去,不由深刻的理解了那句“京城居,大不易”的内涵。 坐吃山空可不行。 章韵连着几天不是在替孩子们找学堂,就是四处走访查看,想瞧瞧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不想这日她一不小心出了城,一不小心就走远了一点,然后就在一个山凹凹里碰到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 两方人马拿着大刀砍的血肉横飞。 宝子们,原着里面,宝钗就是叫“妈”。宝玉一般叫“太太”。贾母说的是“你娘”。可见那时候,叫妈和娘都是可以的,就看各家以及各个地区的习惯了。 第150章 机缘 车夫抖着嗓子:“太……太太太太……不不不不……不好了!” 兵器相撞的声音惊的章韵一个激灵,从懵懂的睡意中惊醒。 “怎么了?”她掀开车帘,猝不及防就看到一只断臂张牙舞爪的飞过来。 “啊!”车夫惨叫一声。 “哐” 他的头磕到了车框上,直接晕死过去。 马儿也嘶鸣一声,开始刨蹄子。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互砍的双方都愣了一瞬,不由齐齐看过来。 章韵被颠的左摇右晃,一只手扒拉着车框,一只手冲他们摇了摇,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路过!我路过!你们继续!” 双方一看车夫已经晕了过去,车上只有一个神经质的女人,看她反应,可能是个傻子。双方都觉得没啥威胁,也顾不上她,接着挥舞大刀互砍。 马儿焦躁不安。 章韵不得已,只得充当临时车夫,紧紧的拉住缰绳,口里还絮絮叨叨喊着:“吁!吁!” 她想掉头,可惜道路狭窄,赶车技术又不过关,折腾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除了让马儿更焦躁,别无进展。 双方砍的血肉横飞,章韵急得大汗淋漓,她想撂下马车自己直接跑路来着。但是看看晕死过去的车夫赵伯,她仅存不多的良心又开始作怪。 要是扔下他,最后会被胜利的一方灭口吧? 他在林家很多年了,是林如海用惯的老人,一直兢兢业业。林如海活着的时候给他赶车,林如海死了又给她和卿安赶车。 可是她要留下,万一被噶了,她的卿安怎么办?自家那一窝孩子怎么办? 章韵纠结的功夫,双方的活人已经不多了。 她看了看惨案现场。 一个女人拄着大刀,身上脸上全是血。她脸上扬起不屑的微笑,朝对方勾了勾手,挑衅意味十足。 她身边全是尸首,可见护卫已经死光了。 对方活着的还有三人,他们对视一眼,挥着大刀冲过去。 “哐”的一声,兵刃相撞,章韵的心猛然一跳。 这时候再背着车夫逃走来不及了吧? 等那女人死了,他们就得追上来灭她的口。 女人左右支拙,明显落了下风。 章韵后槽牙一咬,放下背上的车夫,直接小跑过去。 那女人看到章韵跑过去,明显一愣,喊道:“滚!” 呀,心肠不坏呀! 对方三名武士听到暴喝不由扭头来看身后。 章韵弯腰捡起一把大刀,一手握着刀柄,刀尖拖在沙土地上,发出“滋啦啦”的异响。 激战正酣的双方似乎都被突然出现的疯女人震惊到了。 那女人趁机在武士的身上砍了一刀。 那名受伤的武士立马退出战场,对另外两人道:“我去解决她!” 说完朝章韵奔过来,章韵拉着大刀,不紧不慢的迎着他而去。 两人相遇的瞬间,黑衣人的腹部插了一把匕首,章韵手里的刀还拖在地上。 他吐了口血,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插在腹部的匕首。 “你……”只说了一个字,人便倒了下去。 章韵故意的!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章韵拖着大刀的右手上,章韵出其不意,用左手掷出了防身用的匕首。 正和那女子缠斗的两名武士见同伴这么快就倒下了,心下大骇,立马分出一人对付章韵。 章韵和那人过了两招,感觉对方力气很大,她的虎口隐隐发麻,刀都差点握不住。 她袖子一扬,抖头一把沙土撒出去。 “啊!呸!呸呸!” 那大力士迷了眼睛,章韵快准狠的给了他一刀。 刀尖从肚子上进去,后腰出来。 大力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那剩下的一人一看己方两人短短时间内命丧黄泉,虚晃一刀转身就逃。 章韵哪能让他跑了? 她的脸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今天他不死,明天林家都得灭门。 章韵身法极快,追着他跑了快一公里,最后,一切都结束在她掷出大刀的瞬间。 那人带着大刀跑了两三百米,才不可思议的看着穿腹而出的大刀轰然倒地。 章韵长吁一口气,四面看了看,没人,连一只鸟也没有。 山谷里安静极了。 等她折回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换了身上的血衣,脸也擦过了。 挺漂亮的女子,目如点漆,看人的时候真挚温柔。 这…… 姐姐,你忘了你刚才拿着大刀砍人的样子了吗?你摆出温柔似水的样子给谁看? 那女子道:“谢谢你救我!你想要什么?” 章韵心想,我想要很多很多钱,还……还想要四爷和太子的命,成吗? 但她只说了前半句:“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那女子“噗嗤”一笑:“你还挺实诚!很多很多是多少?实话实说,我家没有很多很多钱!我们爷一年也就赚个一万两!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收入,我家也就三万两左右。” 一年三万两的收入,妥妥的大户人家啊! 怪不得她的耳朵上能戴玻璃种的碧绿翡翠耳珰。 章韵道:“找个安全的地方吃茶吧?” “好!今日多亏了你!”她踢了踢脚边的尸首,感慨道:“要不躺在这里的就是我喽。” 章韵把匕首从那武士的身上拔出来,在他身上蹭干净血渍。 那女子已经很娴熟的调转了马车,自己跳上车,钻到车厢里去了。 赵伯还晕着,章韵不打算弄醒他,要不这一地的尸首,咋解释? 章韵赶着马车,一路往回走。 “你是谁家的媳妇?身手不错啊!”懒洋洋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 章韵问:“那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被这么多职业杀手追杀?而且随身带着那么多好身手的护卫。” 车里静默了半晌。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可能会有麻烦哦。” 章韵瞬间就不想知道了。 她讨厌麻烦,只想做一只富足的米虫。 林如海破碎的尸首蓦然出现在脑中,她的心狠狠的一缩,痛到窒息。 风险和机遇相伴相生啊! 要搞高台上的那两位,光靠她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别说见面,她连他们的边都挨不着! 章韵笑道:“我救了你,可能已经惹上麻烦了。看你这样子,应该实力不俗啊。要是不趁机抱大腿,我估计死的更快。” “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姑娘!我喜欢!” 我不信!你们有钱有权的人,心都脏!这会儿说喜欢我,下一瞬可能就抬起了屠刀。 章韵肺腑不已。 “我是八王妃,郭承书,小名阿蛮。” 卧槽!卧槽! 大鱼啊! 不是,大腿啊! 章韵努力把土巴鼠尖叫咽回了肚里。 第151章 要不合作一下? 章韵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赵伯,小心翼翼道:“我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四品的知府了。王爷王妃这种级别的生物我真不敢想!居然还有活的!” 后面几乎是喃喃自语。 自称八王妃的女子笑道:“要不呢?难道还是死的不成?不过我刚刚真的差点死了!” 章韵又道:“你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哈哈,你放心,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从不做恩将仇报的事!说说你自己吧!” “我叫章韵。是林如海的续弦太太。以前在扬州,最近才搬到京都来居住。今天出城是想看看周边的物产和环境,看能不能做点生意。” “林如海?扬州搬来的?你夫婿可是做过巡盐御史?” 啊?这都能知道! 这位八王妃对朝政挺熟啊! “是!” 听章韵如此说,八王妃心思一转,道:“你直接拉我去你家吧,完了我自己想办法离开。” “好。”章韵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喽。 “对了,林家祖上五代列侯,妥妥的钟鸣鼎食之家。他家几辈子人丁又淡薄,财产也没有稀释分薄,应该不缺银子才对啊!你一个小寡妇,做什么生意?” 虽然八王妃知道眼前的小妇人不是普通的小寡妇,但还是好奇,她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章韵笑道:“养孩子啊!我和我们老爷收养了十二个孩子,自家还有俩。” “十四个孩子,每天的衣食用度就是一大笔银子,他们长大了,不还得娶媳妇买屋置地嘛。” 八王妃笑了:“就算孩子多,林家的家财也够你们用了。” 见她不信,章韵只得道:“嗨嗨,用嘛,倒也够了。” “但是谁嫌银子多呢?我还年轻,一个寡妇又不能搞爱情,只能搞搞事业喽。要不我精力过剩,晚上孤枕难眠,睡不着。” 八王妃勉强能理解她说的“爱情”和“事业”。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笑道:“你读的书还蛮多,不愧是探花郎看上的女人。” 嗯? 章韵一头雾水,怎么扯到读书多了?她前世是研究生毕业,读的书还算多。这辈子可是屠户和落魄秀才的闺女,人设就是只略微认得几个字。 她怎么知道自己读书多的? 章韵不由好奇:“啊?您怎么知道我读书多的?” “事业这个词最早出现在《易经系传》。在《系辞传》中,有对【事业】一词的解释: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章韵听她滔滔不绝持续输出,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 “听你把赚银子称之为【事业】,还挺有趣!” 章韵等八王妃说完,不由抠了抠额头,尴尬道:“呃,您误会了,我也是听我们老爷日常调侃,学他的。” “我在娘家读的书不多,到了林家又学了一点,也就能到读书识字书写的地步。可不敢承认自己读书多,要不立马啪啪打脸。我看您才是读书多!” 八王妃又笑了:“哈哈,听你说话真有趣!把露馅丢脸称作啪啪打脸,还挺生动。” “你不是喜欢银子吗?我回去凑凑,给你五万两。以后有什么难事,也可以来找我,给,这枚金戒指是信物。” 章韵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枚戒指递出来,火速收到了荷包里。 八王妃又笑了。 她似乎挺爱笑。 章韵道:“银子我就不要了。我怕我有命拿没命花。您和八王爷哪天缺银子使了,越想越后悔,巧立名目,给我噶了怎么办?” “我喜欢银子不假,但我喜欢自己赚的银子,也享受赚银子的过程。” 八王妃笑道:“哈哈,你可真有趣!我们爷还真缺银子使。他连侧妃小妾都不养,说是养了就要吃好喝好穿好戴好,纯属浪费银钱!” 章韵也笑了。 “八王爷也有一颗有趣的灵魂。”拍马屁的机会她是一点都不想放过:“说是这么说,他不养小老婆,可能是怕您伤心呢。” 车厢里安静了几息。 完了,该不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听你这么说,还挺有道理。我还以为他就是抠门儿呢。” 章韵转了转心思,趁机道:“王妃,要不咱俩合伙做点生意?您不是说八王爷缺银子使吗?咱俩合作共赢,赚点零花钱,如何?” 章韵明白一个道理。 大恩处理不当就是大仇。 她一个小寡妇,单枪匹马、莫名其妙出现在互殴现场,还救了八王妃,又不要银子。 那八王爷和八王妃就得怀疑章韵的动机了。 他们经常生活在阴谋诡计中的人,心都脏!再说她短短时间干掉两个武士,这本身就挺诡异,不怀疑她另有所图都难。 既然咱都已经“挟恩”了,“图报”才正常。 八王妃很爽快:“成啊!怎么个合作法?愿闻其详。” 章韵看了看,前面就是大路。 “咱们到家里说吧,我先把车夫弄醒。” 章韵停下马车,从壁龛里拿出一个水囊,拧开往车夫脸上浇。 赵伯呛了水,幽幽转醒。 看了看蓝天,又看了看章韵,再拧了拧自己的脸颊。 “太太,咱们还活着?” 章韵拍着胸口道:“活着!但是咱们得忘了刚刚发生的事,要不很快就要死了。看到了凶杀现场,凶手肯定得杀人灭口啊!赵伯,你不想死吧?” 车夫连忙道:“不想!不想!我还想多活几年。我才刚刚得了一个孙子,我得看着他长大呢。” 章韵拍拍他的肩:“收拾一下赶车吧。记住,你病了,今天在府里休息,压根没出过城。” “是!是!老奴没出过城,老奴病了,在府里休息。” 赵伯擦了脸上的水,整理了一下仪容,握住缰绳。 章韵转身进了车厢里面。 一路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混在人群中进了城。 天色还早,太阳还挂在天上。 马车从侧门赶进去,章韵在前院下了车。 一个小丫头看到章韵立马迎了上来:“太太,九小姐哭闹的厉害,谁都没办法,大妞姐姐叫我在此等您。” 章韵连忙回了后院。 只见大妞抱着声嘶力竭的卿安,大老虎用两只前爪捂着耳朵,正趴在屋檐下。 章韵接过卿安,捏捏她的脸颊,“瞧你,连大老虎都受不了你喽。”又转头轻声道:“有个人在马车上,你去悄无声息把她接进来。” 大妞一顿,立马转身走了。 卿安窝到章韵怀里,安心了不少,小脸上挂着泪珠,哼唧道:“阿姊,要阿姊!唔,要阿姊!” 得,原来是想黛玉了。 章韵哄她:“好,阿娘派人去给你阿姊送东西好不好?” 卿安点头:“送东西!” 章韵带着卿安回了屋子,冯嬷嬷正在做针线,见章韵进来,笑道:“太太今儿回来的挺早。” 章韵看了看她手里的中衣,笑道:“这是给谁的?” 冯嬷嬷咬断线头:“给六姑娘的,她喜欢我做的衣裳,说是穿着舒服。” 章韵乐道:“正好,差人把衣裳送过去,再挑几样六姑娘爱吃的糕点。就说卿安想她了,今日闹的厉害。” 为了财产,她和贾府闹成那样,黛玉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站在了她这边。贾府对她不可能毫无芥蒂。 孩子到贾府五六天了,是时候去瞧瞧她了。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黛玉,是林家的女儿,她这个后娘非常看重自家的姑娘。 冯嬷嬷把衣服包起来,亲自去挑了几样自家特有的“面包”装起来。 黛玉伤了脖子,足不出户在屋里养着。姐妹们欢声笑语,却不来她屋里看望。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只得靠在榻上看书。 她挺想家的。 可是过了这么几天,也不见林府来人看她。 她又想着,林府其实也不是她的家,林家没人在乎自己。她的父母都死了,为了家产,舅舅和外祖母也对自己有意见。 她在天地之间,彻底成了孤儿。 黛玉想着想着,悲从中来,俯在枕头上哭起来。 紫鹃连忙问:“姑娘,脖子疼的厉害吗?我去找大夫!” 黛玉不答话,只是哭。 好在秀儿回来了,她笑道:“姑娘,快瞧瞧谁来了!” 第152章 打脸宝钗 难道是家里来人看自己了? 黛玉一怔,哭声也就止住了,又怕丢人,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秀儿已经进屋了,用喜气洋洋的语调说:“姑娘,快看谁来了。” 黛玉抬起头,见是老熟人,心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叫了声:“阿福姐姐。” 阿福穿着淡粉色簇新的镶兔毛比甲,头上簪着一只黄澄橙的小白兔金簪,脸上笑盈盈:“奴婢见过姑娘。” 黛玉坐起来,吩咐道:“紫鹃,给阿福姐姐倒茶。”又对阿福微笑,“姐姐坐。” 阿福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在黛玉对面的炕沿上坐了,把包裹和食盒放到炕桌上。 她笑道:“我奉咱们太太的命来给姑娘送点家里新做的面包。”说着把食盒一层层揭开,给黛玉展示了一番。 黛玉微笑:“秀儿姐姐,切个羊角包来。” “好嘞!”秀儿高高兴兴的提着食盒下去了。 “这是冯嬷嬷给姑娘做的中衣,这是家里作坊新出的面料做的袜子。” 黛玉看着包裹里崭新柔软的中衣和袜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流。 阿福喝一口茶,笑道:“咱们九小姐这几日天天哭闹着找您,今儿差点哄不住了。姑娘住的可还好?要不要让太太差人来接?” 黛玉想了想外祖母这几日对自己的冷淡,心里不是滋味:“过两日就让家里来接我吧。对了,先生找的怎么样了?” 阿福笑道:“还没找好呢。这几日府里的少爷小姐天天出去玩儿,不到天黑不回家。” “太太也着急,怕再找不到合适的学堂和先生,先前学的那点东西都得还回去。” 黛玉也理解。 毕竟他们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做事哪有那么顺利? 又羡慕兄弟姐妹可以出去玩,她也想玩了,天天待在屋里,怪没意思的。 黛玉起身下炕,阿福连忙凑上去给她穿鞋。 “我带你去拜见老太太,说一下家里来接的事。” 紫鹃替自家姑娘理了理衣裳,又拿了热毛巾给她擦了脸,抹上润肤膏和唇脂。 李嬷嬷替她披上一件紫貂大氅,雪雁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巧的手炉,黛玉这才带着紫鹃和阿福往贾母的屋子去了。 门口的小丫鬟见到黛玉主仆,打起帘子的同时朝里面喊了一声:“林姑娘来了。” 黛玉脚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往常她来的时候,并不会特意通报。这是得了新指令? 贾母正和探春、湘云,宝钗几人打叶子牌。 惜春和迎春在靠窗的地方描花样子。 贾母看到黛玉,笑道:“玉儿来了?” 黛玉屈膝行礼,柔声道:“家里差人来看我,我带她来给外祖母磕头问好。” 打牌的几人都停下来看着黛玉。 阿福老老实实磕了头:“给老太太请安,我们太太问老太太好!” 贾母举着手里的牌看了半天,慢悠悠的抽出一张丢下去,才道:“难为你们太太惦记。” 宝钗和湘云几人连忙跟牌,又打了一圈,阿福见没人叫起,自己站起来,恭声道:“我们姑娘叨扰贵府也有好多日了,家里九小姐想念阿姊,太太说过两日接我们姑娘家去,奴婢来回禀老太太一声。” “老身自己的外孙女,嫡亲的骨肉,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她这才来几日?你们太太要照顾的孩子多,难免疏忽,我想着叫玉儿往后都住在我们府里呢。” 阿福道:“老太太慈爱,我们太太感激不尽。两家都在京里住着,我们姑娘时不时来看看老太君就是了。” “哪有在亲戚家里常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太太后娘容不下嫡小姐呢。您不知道,家里的少爷小姐都和我们六姑娘好,九姑娘一日见不到阿姊便要哭闹呢。” 她这意思是说,再嫡亲的骨肉,到底是亲戚。林家的九姑娘和玉儿才是亲姊妹。 章氏是个厉害的,她手底下的小丫鬟也是硬茬,言语上丝毫不吃亏。 贾母盯着阿福看了几瞬,招手叫黛玉到她跟前:“玉儿,你怎么说?” 黛玉依偎着贾母,笑的十分乖巧:“孙女儿常来看您就是了,何必忤逆她,倒叫人说您的外孙女被您骄纵的目无尊长。” 挺有道理。贾母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湘云笑道:“瞧老太太多偏心,也不见您叫我常住,鲜见得林姐姐才是您的心头肉。” 宝钗也笑:“老太太岂不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典故?我瞧着林妹妹此刻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她自己家去呢。” 探春连忙看了看贾母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默默的低头看牌。 别人家的孩子,果然养不熟啊! 贾母脸上的微笑慢慢褪下去。 黛玉拧眉,笑道:“宝姐姐是我肚里的蛔虫吗?姐姐不进宫是因为姐姐不想吗?当然不是。是姐姐不能啊。我不留下常住,也是情非得已。” “说起来,国公府里有我的舅舅、表兄弟、表姊妹,外祖母,都是至亲骨肉。反而林家,和我有血缘的只有一个妹妹。在我心里,外祖母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黛玉说完还蹭了蹭贾母的胳膊。 贾母脸上的神色又和煦了几分。 黛玉不想和外祖母家闹翻。 这是她母亲的家,是她母亲心心念念的家人啊! 宝钗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瞬间冷了脸。 选秀落选是她心中的隐痛。好像不被选中,就说明她不够貌美贤淑出众一样。 在薛家,没人敢提选秀的事,甚至贾府众人也很默契的不再提及。 今日被黛玉这样大喇喇的拿出来嘲讽,让她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简直颜面扫地! 宝钗冷笑一声:“林妹妹这么惦记进宫,过几年不妨也去选一选。你比我强,说不定能捞个王妃贵妃当当呢。到时候我磕头祝贺妹妹。” 众人眼见她俩火药味十足,想劝又怕殃及池鱼,毕竟这俩人的嘴皮子功夫都是万里挑一的好。 黛玉轻笑:“宝姐姐喜欢的路子,却不合我的脾性呐。再说,我家里有哥哥弟弟,奔前程的事交给他们就好。” “哪怕他们不想奔前程,我父祖留下的余荫也够我躺着享福了。” 这是讥讽她没个争气的兄弟喽。 偏偏比家世也比不过! 宝钗气的脸煞白。 黛玉还不放过她:“宝姐姐向来周全妥帖,今日这话说的可真是诛心,颇有挑拨我们祖孙关系的嫌疑。要是外祖母一时恼了我,觉得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多冤枉啊。” 宝玉连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咱们兄弟姐妹一起处了这么久,还能有什么坏心思不成?” 宝钗冷笑:“你们才是嫡亲的姑舅兄妹呢!我算个什么?再不敢和你们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的少爷小姐攀亲戚呢。” 说着拂袖走了。 贾母揉了揉额头,眯眼道:“哎哟,这些孩子一天不拌嘴就心痒。你们下去吧,我歇会儿。” 众人连忙起身告退。 等到了自己的屋子,黛玉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拿了个亲自缝制的虎头帽出来:“我自己做的,你拿回去给妹妹。” 阿福妥帖收好,又和秀儿闲话了一会子,才准备回府,不想琏二奶奶就来了。 她看了看阿福,笑道:“哟,咱们又见面了!你叫阿福吧?” 阿福见她虽然笑着,却是满面煞气。 她不由仔细回想,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奶奶了吗? 不能够啊! 她每回来也就是送送东西,看看姑娘,连这位主儿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凤姐在黛玉对面坐了,笑问:“听说你们府里有个叫大锤的姑娘?” 第153章 东窗事发 阿福长久在京都待着,并不知道大锤的事。 听琏二奶奶问起大锤,不由纳罕,但还是回道:“是。不知琏二奶奶怎么问起她了?” 凤姐儿冷笑:“自然是她有本事,蹦跶到我跟前来了。” 听她言语不善,连黛玉都惊了,不由问:“凤姐姐是不是误会了?她长久在扬州,如今还在外地呢,按说不能得罪你才是。” 凤姐儿看着黛玉懵懂的眼睛,确定她不知情,心里略微好受了一点。 恰好紫鹃送上了新沏的茶水,凤姐儿接过喝一口,调侃似的说:“她是没见过我,但是她见过你琏二哥哥了!” 黛玉道:“琏二哥哥和大舅舅去过我家几次,大锤见过琏二哥哥也不稀奇呀,凤姐姐气什么?” 凤姐儿气鼓鼓的道:“你琏二哥哥说他和大锤有孩子了,要纳大锤做妾呢!” “噗……” 黛玉一口茶水喷出去,喷了凤姐儿一头一脸。 紫鹃吓坏了,连忙去打热水。 “对不住对不住!”黛玉手忙脚乱的替凤姐擦脸。 凤姐儿抓住黛玉的手,怒道:“可见是家的人!你替她出气呢!” “什么跟什么呀?凤姐姐,你就是个醋坛子,也不能瞎吃醋啊!” “怎么?就许你琏二哥哥作孽,我连吃醋都不行?” “二奶奶洗漱吧。”紫鹃端着水盆,雪雁捧着毛巾,秀儿捧着面脂。 凤姐儿起身去洗脸,黛玉道:“你可别冤枉我,在琏二哥哥和你之间,我肯定选你。谁叫凤姐姐对我最好呢。” “你别贫嘴,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喷了我一脸的茶水。” 黛玉告饶:“我那是呛住啦!琏二哥哥和大锤?多夸张啊!我们大锤身高六尺,生的膀大腰圆,一顿能吃十碗米饭。” “啊?”凤姐儿惊呆了。 这不是个母夜叉吗? 听起来比男人还魁梧雄壮。 她想想自家爷那小身板,不得被她压死? 凤姐儿有点怀疑人生。 “你们府里就这一个大锤?确定不是其它同名的人?” 阿福连忙道:“我们府里就一个大锤。奶奶光听名字就能知道大锤姐姐的基本情况了。说她和琏二爷,奴婢觉得不大可能。” 凤姐儿眯眼看着容貌娇俏,打扮入时的阿福,心里不由思忖,难道是林府其他的丫鬟?和爷们媾和,怕东窗事发,随便盗用了别人的名字? 那也不对啊!她孩子都生了,不说真名儿,爷们儿哪怕给了名分,上哪儿找她去? “你们都说不可能,那倒奇了。二爷亲口说的难道还能有假?我只问你们,林府有没有丫头没嫁人,私自生下孩子的婢女?” 阿福和黛玉面面相觑。 黛玉道:“大锤确实没嫁人,去年诞下一个男婴,是她自己在抚养。” 凤姐儿听闻此言,指甲都掐断在手心了。 他只说和大锤有个孩子,却没说生的是个儿子! 想她堂堂嫡妻正头娘子还没生出儿子呢,他们倒弄个庶长子出来。 也太不把她王熙凤放在眼里了! 凤姐儿把杯子磕到桌子上,气势汹汹道:“那就错不了了!狗还吃屎呢,也没什么稀奇的!” 阿福和黛玉再次对视。 虽说大锤姐姐长的人高马大的,五官其实还挺精致,性格又好,说她是屎,有点过了哈。 想是这么想,主仆二人却不敢替大锤辩驳。 凤姐儿一拍桌子:“是不是你们太太指使她,专门来恶心我的?” 秀儿连忙道:“那怎么可能?您和我们太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恶心您做什么?您可千万别多想,别往阴谋论上扯。这事吧,顶多算是私情吧?说不定琏二爷就是玩玩。” 秀儿心想,完了,大锤埋的雷,终于要爆了。 太太一个人拉拔一大家子不容易,她不想让太太多树敌。 凤姐儿想起自家跟章氏争夺财产出的那些昏招,虽然她报复自家说的过去,但她王熙凤可不是好惹的。 “我今日随你走一趟林府,会会这位身高六尺的狐狸精。” 秀儿心想,大锤姐姐要是知道有人叫她“狐狸精”估计得乐死。说不定还得请琏二奶奶喝大酒呢。 “啊?” 阿福呆头呆脑的发出一个疑问句。 凤姐儿挑眉看着阿福。 阿福摸摸鼻子:“大锤姐姐探亲去了,还没回来呢。您去了也见不着她。” 凤姐儿道:“你可别诓我。” “婢子不敢。” 凤姐儿烦躁异常,来回在地上踱了几圈,咬牙切齿道:“我去见你们太太。” 黛玉柔声道:“凤姐姐见我们太太做什么?我们太太哪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 秀儿也规劝:“我们太太也问过她,她只是一味的哭,还是等她到京都再说吧。” 也是,和那混账瞎搞的又不是人章太太。 “反正她在外地,也做不成二爷的妾室。我看该急的是她不是您。” 凤姐奇道:“这话怎么说?” 秀儿道:“您想呀,她要是想做妾,非得过您这关不是?您不找她,她还得找您呐。要是她不想做妾您就当没这个人不就完了?干嘛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凤姐儿仔细思量一阵,觉得颇有道理:“你这丫头倒是机灵,是个办大事的人。” 秀儿心里的“卧槽”都飞上天了。 好险啊! 章韵刚谈成了合作,此刻正给八王妃化妆呢,完全不知道凤辣子差点就冲着自己来了。 八王妃一身灰扑扑的老仆装,脸上也被章韵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皱纹。 乍一看,完全就是个大宅院常见的老嬷嬷。 八王妃不由赞叹:“章太太真是个迷一样的女子,我可一点都不信你是落第秀才和屠户的女儿。” 得,就说他们这种人心脏吧! 章韵翻个白眼:“我年少时走街串巷卖冰饮子卖胭脂,勾栏瓦舍戏班子都是我的客人。见得多了,会画妆面有什么稀奇?您要像我一样讨生活,保准比我会的还多。” 八王妃道:“你翻白眼我看到了。” 章韵无语:“我眼睛痒了!” 八王妃“噗嗤”一笑:“章韵,你可别忘了我是王妃。” 仗势欺人真的好吗? 章韵再次翻白眼。 终于画好了。 八王妃拎起桌上的蔬菜篮子,对章韵道:“这几天我们找个地方,你和我们爷见一面,他说没问题才算数。” 冯嬷嬷送八王妃出府,章韵常舒一口气,瘫倒在炕上。 这一天过的也太刺激了! 脑仁疼! 不想更令她脑仁疼的人来了。 第154章 给娃找个爹 “太太,我回来啦。”脚步声震耳欲聋。 一听就是大锤。 章韵连忙起身迎出去。 大锤甩着胳膊,走的颇为潇洒。 “孩子呢?”这二货不会把孩子丢了吧? 大锤浑不在意:“唉呀,烦的很,丢给鞑子了。” …… 章韵无语。 你连人家是不是孩子爹都不知道,你就把孩子丢给人家了? “唉呀,不来拥抱一个吗?怎么转头就走啊!” 大锤追在后面。 “抱你个大头鬼!” “太太,你过分了哈。咱俩什么交情?那小子才认识你几天啊,你就心里眼里只有他没有我!” 章韵往炕上一瘫。 大锤一进屋就嚷嚷热,酷酷一顿乱脱,很快就仅剩了中衣。 正好阿福回来了。 一看大锤这做派,连忙捂住眼睛。 “大锤哥,你干嘛?耍流氓吗?” 大锤梳着男人的发饰,身长体健,小麦色的脸棱角分明,乍一看,比男人还像男人。 “哈哈,小阿福,我喜欢你叫我大锤哥!”她追着阿福摸人家的脸。 阿福突然想起琏二奶奶说大锤和琏二爷有一腿。 她拉住大锤,低声嘀咕:“大锤姐姐,别闹了,我问你,你跟琏二爷真的睡过?祥嘉是他的儿子?” 大锤一愣:“死妮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今儿我去国公府,碰到琏二奶奶了,她要找你算账呢。说是琏二爷跟她坦白了,要纳你做妾。” 大锤炸毛:“呸,谁要做妾!我好端端的大掌柜不做,我跑她家去做妾?我有病啊我!” 阿福拍拍胸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宅门里的妾哪有咱们舒服自在?你这心眼子,进了大宅门,小命都不一定保的住。” 大锤掐掐阿福的脸颊:“放心,我不做妾。” 阿福提醒她:“琏二奶奶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想想怎么处置。要是不想和他们府里有瓜葛,就得给祥嘉找个靠谱的爹。” 大锤沉思起来。 除了琏二爷就是鞑子了。 但是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和鞑子有瓜葛,毕竟两族隔着血海深仇,孩子肯定受歧视。 章韵听她们嘀咕半天,有点吃惊。 想不到琏二爷居然玩真的! 他居然真的要纳大锤做妾! 原着里面,尤二姐他也不过是偷偷养在外面,不肯给她一个名分,还是凤姐打上门,才把尤二姐接到贾府过了明路。 怎么说呢?就挺意外。他对大锤居然有点认真。 阿福听到章韵翻身,连忙进去复命。 “太太,我回来了。” “姑娘怎么样?” 阿福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前几日宝二爷突然发狂,掐住咱们姑娘的脖子,到如今,脖子上还有痕迹呢!” 章韵大惊,呼的翻身坐起:“突然发狂?严重吗?” 阿福将经过说了一遍,章韵大致也能推测出宝玉当时的精神状态。 “他们老太太不大愿意让姑娘回来,说是要留姑娘长住。” 章韵立马道:“不行,姑娘还得读书呢。林家还在,哪有在亲戚家长住的道理。唉呀,得赶紧找个靠谱的先生来,我好借此去接她回来。” 阿福道:“姑娘也想回来呢。” 章韵心里颇为欣慰,这孩子没白疼。 大锤很自在的吃着糕点喝着茶,插嘴道:“路上碰到孟大哥了,估计这几日就能到。他对京里熟,说不定有门路。” “哎哟,怎么把这茬忘了!坐等他回来。” 章韵一拍大腿,心里一松,又瘫下去了。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孟七的吃瓜专线运行快两年了,是时候检验一波成果了。 大锤吃饱喝足,和章韵说了一会子生意上的事,天完全黑透了。孩子们也从外面回来了。 “大锤姨姨,你终于回来啦!” “祥嘉弟弟呢?” “我好想姨姨呀!” 孩子们围着大锤叽叽喳喳,大锤笑成了一朵菊花,拿出礼物分给他们。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饭。 王迎笑道:“阿韵,我看上了一个铺子,打算租下来做布匹生意,你明儿空不空?帮我掌掌眼。” 章韵给坐在身边的离南夹一筷子孜然羊肉,随口道:“好啊。” 外院大管事福伯第一次在用膳的时间来后院,听到里面觥筹交错的同时叽叽喳喳,不由皱眉。 正好冯嬷嬷从里面出来,福伯喊住她,低声道:“怎么吃饭的时候还聊天?这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 冯嬷嬷也是从官宦人家出来的,知道时人讲究“食不言”。 刚开始她也看不惯,时间久了,就觉得还挺好。 白天各有各的事儿,晚膳时间一家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不仅能相互了解,还能增进感情。没什么不好。 “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老爷忙一天,孩子们也要上学,他就喜欢晚膳时间和孩子们聊聊天,说是能增进感情呢。” 福伯是林家的老人儿,他年轻的时候伺候的是侯爷。侯府在,规矩就大。 冯嬷嬷想着,把锅甩给老爷准没错,省得这老管家对太太有意见。 福伯一听这话,想起自家少爷,心里颇为伤感,便不再说什么。 见小丫头捧着老鸭汤来了,冯嬷嬷问:“怎么这么晚?” 丫头回:“说是厨上人手不够,弄的晚了。” 冯嬷嬷冷笑:“厨房十个人,拢共就做十几个人的饭,还说人手不够,我看是她们偷奸耍滑吧!” 小丫头不敢吭声。 冯嬷嬷也不为难她:“送进去吧。” 福伯见此老脸一红,对冯嬷嬷道:“后院既然是您接手,该打该罚该卖,全凭你和太太做主。倒也不必因为是府里的老人儿就束手束脚。我那儿媳没管好厨房,该换换,该罚罚,不必看我老脸。” 冯嬷嬷笑道:“这不怕伤了你老的体面嘛。” 这么说,太太确实对那孽障不满意喽。 福伯只伤怀了一瞬,便道:“我瞧着几位少爷小姐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这不合大家子的规矩。” “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体面不能少,要不亲朋故旧还真当咱们落魄的连人都用不起了。嬷嬷劝劝太太,在牙行挑些人来使吧。” 冯嬷嬷连忙应承:“太太正有此意呢。” 等用完膳,福伯进去回话。 章韵很客气的叫他坐了,又奉了茶。 福伯道:“三味书院老奴去问了,束修一月五两银子,书本笔墨书院提供,中午管一顿饭。但要面试考核,成绩合格才能读。” 五两银子,可真不少! 一个孩子一年光束修就要六十两。 要不说读书是个金贵事儿呢! 这个价钱,别说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便是底层官吏的孩子,供个学生家里也紧巴。 这么一看,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真的太棒了。 每个草民都能读书,真是莫大的福气。 章韵笑道:“好。什么时候面试?” 福伯道:“老奴约在了三日后。不过书院还要见学子的父母,所以到时候得您亲自走一趟。最好能让如琢老爷也一起去。” 章韵不解。不是要父母一起吗?林如琢一个小屁孩去干嘛? 福伯解释:“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罩着,要不小孩子们还以为咱们家的少爷好欺负呢。” 原来是怕校园霸凌啊! 章韵懂了。 “好。我会和如琢商量。” 好不容易处理完琐事,章韵美美的泡了个花瓣浴。 等她要上床的时候,发现大锤早已经躺床上了,还朝她招手:“小娘子,来呀!” 真的,大锤现在不仅越来越爷们,她还贱兮兮的。真是受不鸟。 章韵又不忍心伤她的糙汉心,只能勉为其难和她同床共枕了一次。 大锤叽叽喳喳个没完,章韵差点困死。 她睡的正香呢,就听大妞惊呼:“什么?赵伯死了?” 第155章 八王爷 啥?福伯死了?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章韵心凉了半截。 难道昨天还有漏网之鱼?人家找上门来灭口了? 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问:“怎么死的?” 章喜道:“似是中了炭毒。” 还好还好。这个死法还算体面,没有整的血呼啦叽的。 章韵洗漱了一番,亲自去看现场。 门窗都是完整的,没有打斗的痕迹。 章韵叫人都出去,只留章喜在里面。她指点,他跟着步骤来,检查下来确实符合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尸体上也没有其它可疑症状。 章韵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林府的宅子不算小,下人的居住环境还不错。 除了扬州来的人,其他仆从都有家,晚上不当值的人都会回家住,所以福伯自己住了个小屋子。 章韵觉得痛心不已。才刚跟她来京都,人就死了。他还心心念念着他的孙子呢。 章韵吩咐:“人先送去义庄,给他儿子去信,问是送回扬州还是咱们买地葬在这边?” 赵伯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一般来说,生老病死主家说了算。 但章韵想着,人家有儿子,儿子又是良民,万一人家想把老父亲接回家里去安葬呢? 主仆一场,章韵愿意给一笔丧葬费,让他落叶归根。 “是。我这就去办。” 章韵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是谁发现赵伯中炭毒的?” 一个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是小的。小的马嵩也是府里的马夫。” 他脸上有一个黑痣,黑痣上面长着一撮毛,眼神叽里咕噜,十分灵活。 章韵不由皱眉问:“赵伯的门没从里面插住吗?” 北方风大,木门时间久了又容易变形,晚上不插插销的话,门会有很大的缝隙,冷风往里灌,能冻死人。 既然都灌冷风了,就不可能中炭毒。 要是他睡前插上了插销,那今早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怎么进屋的? “插……插住了。” “那你怎么进去的?” 马夫脸上的肌肉轻微的抽搐了几下。 “小的,小的拿柴刀把插销挑开才进去的。” 刚刚检查的时候,插销是好的,上面并没有痕迹。 章韵随手一指:“你进去把门插上。” “来,你怎么挑插销的,展示一下。” 那马夫愣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匕首上面缠着红布。 他走到门前,半蹲着,几个瞬息,插销真的就被挑开了。 章韵上前查看插销,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个高手啊! 工具都随身携带! 不管赵伯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马夫不是正经人没跑了。 福伯眼神犀利的盯着他看了几眼。 那马夫缩了缩脖子。 章韵想着,要尽快买些人来。这府里的旧人也得好好清理一下。 冯嬷嬷得了要买人的指令,立即张罗起来。 由于今日府里死了人,孩子们不敢触章韵霉头,都很乖觉的呆在家里温书。 章韵纠结了半天,想想还是不放心,让大妞告诉孩子们,过两日要去学堂面试,叫他们好好温书,不许再出府。 昨天刚撞到刺杀,今天赵伯就死了,未免也太巧了些。 章韵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正在屋里兜圈子呢,就听小丫头道:“太太,陶然居来了个伙计,说是昨日您和他们掌柜的约好今天要谈菜谱的事,请您赴约。” 陶然居?菜谱? 都是什么鬼! 她什么时候约人了? 章韵刚要骂神经病,突然想起她昨天和八王妃约了要见八王爷。 “告诉他,我稍后就到。” 章韵连忙换了一身男装,带着同样一身男装的大锤从后门出去赴约。 陶然居在城东,她们家在城西。 为了安全起见,她们俩没敢用府里的马车,而是走出一段距离后,雇了一辆马车。 陶然居总共两层。 一层是堂食,二楼是包间。 看客人的穿着打扮,就是普通老百姓。 章韵对收钱的店小二道:“我找你们掌柜,谈菜谱的事。” 店小二立马带着她们往二楼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小二敲门:“掌柜的,您约的客人来了。” 开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乍一看挺温和圆滑,再一想,完全想不起对方的长相和特征。 章韵心说,这种人最适合做特工。 “快请进。” 章韵和大锤进去,居然是个套间。 外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棋盘,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正右手执棋,拧眉沉思。 他的侧脸很好看,坐姿挺拔,有种清冷的气质。 章韵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大锤老早停在门口就不动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把黑子缓缓的放下去,才扭头看章韵,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谢谢你救了我夫人。” 既然他称八王妃为夫人,就是不愿意暴露身份喽。 章韵连忙拱手:“不敢当您谢。” 他抬手示意:“坐。” 章韵也不客气,脱了鞋子,盘腿坐到他对面。 八王爷自己动手,把围棋收到盒子里。 那掌柜很有眼色的上了热茶和糕点。 他直奔主题:“听我夫人说,你想和她合作做生意?” 章韵点头:“是。有玻璃,水泥。可以先选一项来做。” “玻璃我知道,水泥是什么?” “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可以盖房子,可以砌城墙,坚固耐用。” 八王爷拧眉想了一会儿,没说水泥,反而道:“玻璃的话,匠作局就会造,宫里有不少玻璃摆件,华而不实。要想挣大钱,不怕不容易。” 章韵笑道:“我造的玻璃可以用来做杯子喝茶,可以做成果盘,也可以做成大块的,装在窗户上。” “喝茶?遇热不会炸裂?” 玻璃其实出现挺早的,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玻璃器皿了。那时候还是有色玻璃。 大概一千年前,中国造出了无色玻璃,不过古代的玻璃是低温铅钡玻璃,遇到热水就会炸,所以没办法用作生活器皿。 章韵笃定的点头:“是。不会炸。” 八王爷笑了。 他一笑,便如春暖花开,有种纯粹的感染力。 “还可以做窗户?这么大的窗户可以吗?” 他张开膀子,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显得有点兴奋。 第156章 城下之盟 章韵想了想,选了个保守的说法:“大约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分成两尺见方的小窗棱,由小窗组成大窗,未尝不可。” 八王爷蹙眉想了想:“到底失了视野,不够大气。我就想要大玻璃。”目光灼灼,语气也有些胡搅蛮缠的执拗。 章韵最耐不住美男撒娇,连忙道:“呃……那我尽量。” 八王爷见她答应,也没忘了自己的正事:“作坊需要的场地大吗?可有异味烟尘?用水量多还是少?” “大,有,多。” 回答的倒是言简意赅,只是也太过简洁了。 “那内城就不行,可在外城背风近水的地方寻个场地。” 章韵见他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选择场地的要素,不由对这位黄天贵胄多了几分欣赏。 “是。等安顿好家里我就出去走走。” 八王爷问:“听我夫人说,你一个人带着一堆孩子刚来京里,可有什么难处?” 章韵想说没啥难处,但又一想,送到跟前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啊。 她蹙眉做愁苦状,叹息一声。 八王爷一看,这是有难处? “你且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的上忙。” 能,当然能,您手里的清客相公随便推荐我一两个,这事就完美解决了。 章韵也不推辞,立即道:“我想请两个先生来家里教导孩子们学业,奈何人生地不熟,实在无处下手。” 京城这地界儿,多的是读书人,要是想请几个秀才,只要有银子,人选简直如过江之鲫。显然林家不缺银子,那就是要求高,想找进士入府做先生喽。 八王爷略一思忖,还真有那么几个人适合。 一来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三来林家不涉党争,最是安闲简单的人家。 “我倒认识几个进士及第又不愿意做官的相公。” 章韵一听进士及第,乐的牙花子都要出来了。相当于请了博士后做小学初中老师。这师资力量,啧啧,简直有种该死的奢侈感。 章韵赶紧致谢:“谢您恩典!” 按理,她该跪下“哐哐”磕头,但她不想跪,真的,一点都不想。后世的土壤养直了她的脊梁和膝盖,很难弯的下去,除非不得已。 八王爷看她稳如泰山,嘴里致谢,丝毫不讲规矩礼仪,不由想起刚刚进门的时候这妇人好像就没有跪拜。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依然没有行大礼。该说她不拘小节呢?还是该说她有心轻慢于他呢? 八王爷不动声色的打量对面这位大马金刀的小寡妇。 章韵笑道:“我家有三个男孩子,平日去私塾,需得偶尔做个指导。主要教导的是家里的九个姑娘,大的十一岁,小的七八岁。束修方面您放心,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薪,四时衣裳和蔬果绝不怠慢。” 八王爷见她言语轻快,颇为爽利,不由道:“他们收徒却有门槛,合不合适,还得见过孩子之后再说。” “那是自然!”双向选择嘛。 终于聊到了最要紧的一项,便是如何入股,如何分成,双方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 章韵给了两个方案。 一是八王爷投四成的银子,分五成的利润,不参与管理,但要负责安保。 二是八王爷不投银子,分三成的利润,不参与管理,只负责安保。 反正章韵抱他大腿,本来就是冲着他平事儿的能力来的。 不管他投不投银子,章韵都打算做八王爷的钱袋子,与那两位打一打擂台,替林如海收点利息。 八王爷看她说起生意便神采奕奕,眼冒精光。不由想,怪不得阿蛮称赞她,说是一见如故。她们两个,有许多相像之处。 章韵好整以暇,就听八王爷问:“不知四成银子是多少?” “最初预算五万两,多退少补。”她早做过估算,大致报了个数。 四成,便是两万两,问题倒不大。即便赔了,也不影响过日子。 八王爷笑道:“那便第一种吧。” 章韵早猜到他会选第一种:“如此。” “我不方便出面,明面上我找两个镇得住场子的人家。利润上可能还要你再让步。” 出于讨价还价的本能,章韵道:“怎么不是您让啊!” “我缺银子!” 您可真会说实话。 “银子谁还嫌多啊!” 他倒苦口婆心:“你一个小寡妇,要那么多银子干嘛?” 章韵差点没忍住翻白眼:“我学雷锋做好事还不行吗?” “你先让,等以后补偿你,必不叫你吃亏。” 这是章韵两世为人,遇到最大的饼。比老板和前男友的印度飞饼还夸张。 但章韵来京都,本来就是谋命来的,钱财倒在其次。 她勉为其难:“那进来的两家给多少合适?” 八王爷觑着她的脸色,慢悠悠道:“每家一分吧,如何?” 她只剩了五成,每家分一成,还剩三成。 也成吧。 章韵表现的痛心疾首,最后万分不舍的表示:“那您别忘了以后补偿我!” 八王爷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差点破功。 是个挺有趣的人,怪不得林如海宁愿与贾府闹翻也要扶正她。 章韵伸出无名指:“口说无凭,拉钩。” 八王爷看着她伸出来的纤纤玉指,半晌勾住她的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哎,您说呀,这是盟约好嘛。” 大锤恨不得把头埋到裤裆里去。 谈生意是这么谈的吗?人家都是据理力争,太太倒好,丢盔弃甲,节节败退,还盟约呢!城下之盟吗? 况且,哪有盟约不定契书,跑去拉钩的?三岁小孩过家家呢? 要不是知道对面那位是王爷,实在惹不起,大锤恨不得把自家太太轰下台,换她上去谈。 哎,没救了!太太又出技术又出管理又出银子,结果落个三成! 掌柜的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爷什么时候这么幼稚过?与人拉钩做盟,说出去简直要笑掉大牙。 在两位随从差点绷不住的时候,八王爷跟着章韵说了一遍,他俩的拉钩之盟终于完成了。 大锤与掌柜对视一眼,又分别转头。 八王爷干咳一声:“具体事宜我再叫人和你对接。” 章韵也干脆:“好。” 她举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事情谈完,章韵神清气爽。 八王爷也颇为愉悦:“为了你的安全,人我替你料理了。” 章韵身形一顿。 啥?他替她料理了什么人? 第157章 为了醋包饺子 卧槽!赵伯? 赵伯是他派人杀掉的? 他杀赵伯干什么? 替她的安危着想? 不可能! 别说大家非亲非故,就是手足兄弟、至爱亲朋,只要利益够,也不过是加钱的事儿! 他堂堂八王爷,会在乎她一个草民的死活?显然不可能! 那他闲得慌吗?他杀赵伯干嘛? 就为了此时此刻给她一个下马威? 明晃晃的告诉她,他要是动手,便能轻而易举叫她死于意外? 至于吗? 她带着诚意,他就这么回报她? 章韵转身,一眼盯住八王爷,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八王爷平静而淡然,微微勾着嘴角看着她,用手指比着嘴角,做个拉伸的动作。 “再恼恨一个人,也不要放到脸面上。” 我呸! 章韵呕死。多大的脸,居然说教起她来。 虽然他确实脸大……但真的忒可恨! 章韵忍着暴怒,从善如流的微笑:“我本来打算这两日找个时间送他出府去南边,您何必杀了他?在您心里,人命很轻贱?” 在她心里,人命很贵重,是最该保护的东西。 八王爷摇头:“你送不走他,只要他一出城门,你就暴露了。他不死,死的就是你。” 虽然……但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所以,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章韵有些颓然。 “行了,别哭丧着脸。你当我爱管这些破事儿?还不是我夫人哭哭啼啼的哀求,叫我救你狗命。” 她真的有眼无珠,刚开始居然觉得八王爷笑起来纯粹干净,简直瞎了她的狗眼。 这分明就是一朵食人花。 “那我可真谢谢您!”章韵的白眼差点飞上天,摔门而去。 八王爷敲着桌面道:“居然不领情!” 掌柜心说,有时候做了好事,也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对于赵伯的死,章韵愧疚不已,要不是她那天心血来潮瞎溜达,就不会碰到歹人互砍。 一到家,她就吩咐福伯买副好点的棺材,想着以后多看顾他的孙子一点。 章韵恹恹的,散了头发,先睡了个午觉。 她向来觉沉,不睡个昏天暗地再不罢休。 王迎进来的时候,章韵睡的正香。 屋里两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坐在小杌子上安安静静的绣花,大妞不时指点几句,倒是和乐非常。 “怎么这会儿还没醒?” 大妞摆手:“横竖今日无事可做,让她多睡会儿。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府里又忙碌,太太还没缓过来呢” 王迎轻笑:“谁说她没事?不是说好了今日要陪我去看铺子吗?” 大妞怔住,连忙道:“哎哟,那我这就去叫太太。” 章韵正梦魇。 梦里林如海浑身是伤,声声凄厉,要带她共赴黄泉。 章韵问他:“郎君,我跟你去了,就成了第三者。你们相爱,我夹在中间算什么?” “郎君自去吧。两个人的位置,坐三个人太挤了。” 林如海哭道:“我也爱你啊,跟我走吧。” 俩人正拉扯呢,就听大妞道:“太太,快醒醒,快醒醒。怎么魇住了?” 章韵被大妞拉扯了回来,一睁眼就看到王迎,不由问:“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 王迎踌躇道:“在男子那里,大约是可以的。他们都是既要又要,贪得无厌的怪物!” 章韵惆怅不已。 她被大妞和王迎一顿揉搓,终于穿戴整齐。 王迎搂着她的肩膀笑道:“走吧,为个梦闷闷不乐多不上算?咱们逛街去,今日我请客,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俩人出了二门,刚过垂花门,迎面碰上林如琢。 他如今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锋利又惑人。 “小嫂嫂安。” “小叔叔安。” 两人分别行礼。 “小嫂嫂这是要出门?却是不巧了。” 章韵见他清瘦了许多,想来温书辛苦,不由温声道:“有要紧的事?” “也不算要紧,特来与小嫂嫂商量孩子们读书的事。我看他们整日疯玩,不成体统。” 章韵笑道:“为他们读书的事,我也准备找你商量呢,晚饭大家一起用吧。” 林如琢看她走了,不由追了两步,叫了声:“小嫂嫂。” 声音竟有些缥缈。 章韵回头看他。 他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示弱的时候柔软的仿佛汪着一滩水;严肃的时候恍若寒潭,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此时的他,微抿着唇,楚楚可怜。 章韵心下一软:“还有话说?” 林如琢摇头:“我等你回来。” 王迎不由打趣:“就出去逛一圈,至于弄的生离死别一样吗?” 章韵老脸一红。 待上了马车,王迎缠着章韵问:“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要说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没有。要说没发生什么,他的处男破在她手里。 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别瞎说,我们如琢还要考进士娶媳妇呢。” 王迎挤眉弄眼:“等他金榜题名,娶你不就完了?民间也不禁止小叔子娶寡嫂啊。” 章韵嗔怪:“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可真敢想啊!人家一个前途似锦的好青年,凭什么娶我? “我一没家世,二没学识,年纪还比他大,还生过孩子。” 王迎认真道:“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我看他对你有情,看见你时,他的眼睛都要拉丝了。” 章韵挠她:“不许编排他。” 王迎笑问:“他是谁?” 章韵一时语塞。 王迎挤眉弄眼的问:“阿韵,我近来怪异的很,你想那事儿吗?” 章韵梗住。 啥事儿啊? 王迎继续道:“我想的厉害,所以我决定嫁给阿飞哥了。” “……”这么草率吗?为了醋包顿饺子? “你得搞清楚,你是单纯想要你的阿飞哥,还是想要找个男人做运动。” 王迎一脸震惊:“有区别吗?” 章韵也颇为震惊:“当然有!” 王迎问:“什么区别?” “……”章韵无语凝噎。 俩人逛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就租王迎看中的那间,又去买了糖炒栗子才往家走。 一到大门就见章乐翘首以盼。 “太太您可回来了!琏二爷和二奶奶已等候多时!” 第158章 良妾 章韵震惊,这夫妻俩怎么还追来家里了? “你大锤姐姐呢?” 章乐道:“大锤姐姐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阿喜哥去找了。” 王迎问:“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歇着去吧,在自家怕什么。” 会客厅门口站着七八个丫头婆子,趾高气昂,一看就是贾府的人。反倒是林家的几个婆子丫头被排挤到了廊下。 她们见了章韵和章乐,才抖擞了精神上前行礼。 两个丫头跟着章韵进了屋里,其它几个婆子留在门外站着,面对贾府奴仆的高傲冷眼,她们也丝毫不示弱,学她们鼻孔朝天。 凤姐和贾琏早听到了外面的请安问好声。 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章韵进门就笑道:“哎哟,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凤姐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步态娴雅的走到主位上坐了。 怪不得林姑父要抬妾为妻! 如此样貌气度,是个男人都迷糊。想来她的丫头“大锤”也错不了。 还说什么身长六尺,膀大腰圆,可见是糊弄她呢! 贾琏立即起身作揖:“见过章太太。” 不过一个由妾抬妻的玩意儿,王熙凤打心底里瞧不上这种狐媚子。 但辈分摆在那里,她是林姑父的续弦,林妹妹的继母,且丈夫又已行了礼,她再不愿意,也懂得夫唱妇随的道理。 凤姐也跟着福身。 章韵将凤姐不情不愿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恼她。 “二位快坐,不必客气。不知道我家玉儿怎么样?我还想着明儿就亲去府上拜访,接她回来呢。” 凤姐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林妹妹挺好,有姊妹相伴,又在外祖母跟前,吃的好睡的香。” “何必急着接回来?昨儿还听我们老太太说要留林妹妹在身边呢。过几日就是我们东府蓉哥儿大喜的日子,章太太别白跑一趟。” 府里如今大不如前,老太太哪里会放黛玉归家? 原来贾蓉才要结婚吗? 章韵愣了愣,慢慢啜着春茶,表情惬意。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贾琏见章韵始终不问所为何来,只得自己开口。 “章太太,实不相瞒,我们夫妻二人此来为了大锤姑娘。” “大锤?”章韵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们和大锤熟?” 为了黛玉在贾府的处境,章韵当然要把自己摘干净,装作不知道大锤和贾琏的“奸情”是必要选项。 王熙凤眯着眸子看着满眼迷茫的章韵,朱唇微启:“我不熟,我们二爷熟。” 在凤姐凌厉的目光注视下,章韵脸上的迷茫之色差点挂不住。 “哦?据我所知,琏二爷和大锤的交集也不过在扬州的几次。怎么着也不到相熟的地步吧?还是琏二爷与大锤另有渊源?” 贾琏面皮微红,面上隐有羞愧之色,拱手道:“确实另有渊源,有次酒后……我与大锤姑娘肌肤相亲……” 章韵眼神凌厉的瞪过去,贾琏立马道:“是我不对!” 章韵冷笑:“这我倒从未听说。怎么?你欺负了我们大锤,我没有向你讨公道,你倒是想讹我们大锤吗?” 王熙凤绷不住,反唇相讥:“我们讹诈大锤?难道不是她讹诈我们爷吗?” 章韵冷了脸:“此话怎讲?我们大锤作为府里的管事,不缺银子使。” 凤姐挑眉:“她不缺银子使,但她缺男人啊。您怕是不知道,她去年写了封信给我们爷,说是怀孕了。听说还生了个男孩。” 她睨一眼贾琏:“我们二爷在家日也惦记,夜也惦记。知道她是您跟前得力的女使,这不我也是没法子,所以才上门求到您跟前,抬她回去给我们爷做妾。” 章韵故作惊讶:“什么?孩子是琏二爷的?我问死了她也不说那狗男人是谁!却原来是……真是……” “你可知道她生产的时候有多凶险吗?差点就一尸两命!要不是我请了名医用了珍贵的药材,这世上哪里还有大锤和她的孩子?” 这话章韵是瞪着贾琏说的,态度颇为凶悍。 贾琏不敢直视,直一味的作揖。 王熙凤心里冷嗤,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给她那婢女抬身价做面子。 她看不得丈夫那软弱的样子,态度强硬的问:“章太太不答应吗?” 章韵丝毫不慌,看着王熙凤叹息:“说来你也不容易,丈夫在外面惹出这样的事,还得你出面料理。” 王熙凤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有了倾泄口。 她红了眼眶,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不是我要跟您抢人,实在是……您能理解我就好。” “我说实在话,不想大锤进深宅大院讨生活。她在我这里素来随性而为,脾气比我还大,怕是守不来后院的规矩。” 贾琏急了:“章太太,我的女人孩子,流落在外也不成样子。还请您成全。” “聘礼六台我会叫人送过来,她进府就是良妾,我们奶奶又素来大度,不会亏待他们娘儿俩。” 什么?还有聘礼?她什么时候答应了?能答应他的野种进府已是她最大的让步了!要不是进府这几年,她一直膝下无子,就连这野种也休想进她的门! 他倒还不知足,自作主张弄出六台聘礼来。 凤姐眼睛要喷火,盯着贾琏问:“爷怎么没跟我说聘礼的事?”她一拍手掌,笑道,“想来是藏了私房钱喽。好好好!” 章韵扫一眼暴怒的凤姐。大锤愿不愿意进贾府还不知道,能争取的她已经替她已经争取了。 贾琏夫妻俩无声的对峙着。 正在此时,丫头禀报:“太太,大锤姐姐回来了。” “快请她进来!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等了许久了。” 丫鬟答应一声去了。 大锤一身男装,身姿挺拔,风姿飒爽。 要不是提前知道她就是大锤,凤姐差点以为这是个落拓郎君。 大锤得了丫头的传话,知道那华贵明艳的女子就是琏二爷的妻。 怎么就闹到太太跟前来了? 说起来,自从她脑抽送出那封信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了。 大锤很无语。 对贾琏这一年多的不闻不问也颇多怨恨。她叫了声“太太”,就气鼓鼓的垂头站到了一边。 章韵摇头,温声道:“大锤,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说要抬你做妾,接了你们娘儿俩去国公府生活。你怎么看?” 第159章 要银子 大锤踢着脚下的地面,默了好半晌。 贾琏似是颇为紧张,他轻轻唤了声“大锤”。 凤姐儿侧头看一眼丈夫,又看看大锤,她的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 自从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女人,还有个儿子,她就不止一次的想象过那女子的面貌。 她起初以为那必然是个貌美娇柔的狐狸精。前两日听阿福说大锤是个六尺高,膀大腰圆的女子。她压根不信,以为她们是在诓骗她。 却不想这大锤真的身长六尺,着男装,竟比男人还男人! 王熙凤有种幻灭感。 这体形! 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丈夫竟和这样一个女子有了一段奸情。 这和两个爷们成事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爷还是下面的那个。 呵,男人!果然外面的狗屎都是香的! 仔细看来,大锤的五官其实还不错,算的上秀气。 “我不愿意。” 大锤踢了会儿地面,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章韵长舒一口气。 她真的挺怕这傻子被男色迷惑,一头扎进贾府的深宅大院里去。 看过原着的都知道,凤姐儿心眼不算坏,但对威胁到她利益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贾琏的小老婆没一个善终的。 大锤那比漏勺还大的心眼子,在凤姐儿手里走不过一个回合。 她进了贾府,那就是生死由命。祥嘉都未必能活。想到那白白净净,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奶娃,章韵心疼的慌。 贾琏哗啦站起来:“大锤,你莫要任性!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我们的孩儿考虑啊!他将来要成家要立业,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怎么行?” 大锤依旧低垂着脑袋踢地面,仿佛她和那地砖有深仇大恨似的。 王熙凤听她不愿进府,心头一松的同时又立马警惕起来。难道这蹄子要用欲擒故纵这一招? 不行! 她这样,爷们反而惦记。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 进了府,她不过是个姨娘,那小野种不过是个庶子。 她再略施手段,谁还拿他们当盘菜? 大锤抬起头,粲然一笑:“我会为他挣一份家业的!既然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咱们的缘分也就尽了。现在也不必说什么为孩儿着想的话了。” 凤姐儿道:“大锤,爷们事务繁忙,你们又在扬州,千里迢迢,照顾不到也是有的。进了府,自然也就亲近起来了。” 大锤屈膝行个礼,轻声道:“谢琏二奶奶好意,是我对不住您。” 凤姐儿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本来她以为这女汉子目中无人,仗着生了儿子就对她不敬。 却不想,她说对不住自己。 想她王熙凤以往明里暗里处理过那么多和自己丈夫有染的狐媚子。 她们有的装可怜,有的扮柔弱,有的理直气壮,却从未有人向她道过歉。 琏二爷向前走了两步,柔声道:“大锤,你误会了。” 就听大锤又说:“我心意已决。我不进你们府,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孩子,和贵府没有关系。从此以后,咱们相忘于江湖便好。” 说完提脚便走。 这种作为放在哪里都极为失礼。 这哪里像个奴婢的做派? 就是主子小姐也不敢对当家太太这样无礼。哪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凤姐儿瞟一眼坐在主位喝茶的章太太,不见她有丝毫不悦。 可见这大锤名为女使,实则和主子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不入她贾府的后院呢!这里的日子多舒服! 贾琏追出去:“孩儿呢?抱来我看看。” 大锤停住脚步,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说:“寄养在别家了。他在那里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我们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还请二爷莫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外面丫鬟婆子都看过去,贾琏臊的无地自容,只得目送大锤扬长而去。 他颇为恼恨。 这女人的心肝是怎么长的? 他为了他们娘儿俩,第一次直面王熙凤那泼妇。打也挨了,骂也挨了,结果她豪不领情! 这算什么事儿啊! 贾琏追出去的时候,凤姐的眸子里飞出无数的刀子。 果然,吃醋的女人是死士,是杀手! 惹不起惹不起! 章韵忙道:“琏二奶奶,既然我们大锤说了不进府,她们母子从此便与琏二爷再无瓜葛。一口唾沫一个钉,她说话算话。” 凤姐儿道:“你瞧我们爷那架势,烈女怕缠郎呢!只要爷们不放弃,她又能守多久?” 说的也是。 而且他们俩还有孩子,很容易藕断丝连。 章韵笑道:“我们府里在外地有点小营生,这样,我把大锤派出去,让她去打理生意。过个一两年估计也就淡了。” 是啊,男人有几个长情的?过个一年半载,怕是他又有了其它的心头好。 这主意极好,王熙凤心里大安。 她看着情真意切的章韵,心里对她的好感突然就提升了一个度。 同为女人,章太太已经尽力为她王熙凤和大锤周全了。 这份情她领。 “那就多谢章太太了。天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章韵和王熙凤作别,阿福和几个嬷嬷送贾琏夫妻到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才回去。 跟着王熙凤的丫鬟婆子颇为遗憾,本来以为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扯头发扇耳光是她们的强项,既活动了身体,受点皮外伤还能得一笔丰厚的赏银。 结果……唉…… 愣是没打起来! 周瑞家的轻斥:“一个个都给我精神点!” 到了贾府,王熙凤率先下车,并不理会贾琏。 贾琏也赌气不理凤姐儿。 夫妻两个分开两路。 凤姐儿走了几步回头,厉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但凡有一星半点的风言风语,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连道不敢。 劳累了一天,凤姐儿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平儿的服侍下卸了妆容,歪在贵妃榻上。 平儿看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试探着问:“怎么说?” 凤姐儿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指甲,突然嗤笑出声:“她不进府,说和你二爷再无瓜葛。” 想不到竟是二爷剃头挑子一头热! 平儿愣了会儿,道:“既然不进府,当初又为何送信给二爷,说她怀孕云云。” “可能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吧。成了,不说她了,大姐儿怎么样?” 大姐儿是王熙凤的女儿,如今才一岁,一直身子弱,连个正经的名字都还没有取。 平儿连忙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大姐儿的饮食起居状况。 俩人说完孩子,平儿突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便是宫里的大姑娘又差人要银子了。 王熙凤的脸色突然就如暴风雪来临。 “又是一千两!她以为家里是开银号的不成?我就纳闷了,前前后后也花进去小一万两了,怎么还没成事?这样无底洞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平儿连忙撩开门帘往外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放心。 凤姐疲惫:“摆膳吧,吃完我去找太太,看怎么说。” 第160章 又惦记上了 等凤姐儿吃完饭再过去,时间已经挺晚,王夫人都准备睡了。听金钏禀报说二奶奶来了,她心里“嘭嘭”跳,知道凤姐儿这么晚来,肯定没好事,便有些膈应。 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非得让她心里存着事儿睡觉! 凤姐也不多扯,开门见山说了元春要银子的事。 王夫人内心着实着恼。 送她进去,原是为着奔前程去的。 可进去几年了,银子流水一样花,到如今还是个女官。不成事也就罢了,还要三天两头打秋风。 家里如今大不如前,哪里有那许多银子给她挥霍?自己的嫁妆银子也补贴了不少不说,上次她要那么多没凑齐,倒还甩上脸子了。 原以为终于能消停一段时日了,结果这才一年多点,又来了! 王夫人深觉烦不胜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毕竟眼前这位虽说是自己的亲侄女,但也是大房的儿媳妇。 她这一房能把控着国公府,除了老太太偏心小儿子,喜欢宝玉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她的大姑娘了。 六品的女官,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就是皇帝那里也说的上话,总以为封妃指日可待。唉,谁知道却是遥遥无期。 王夫人定了定神,问:“什么时候要?” “明日天黑前就要送进去。” 一千两,王夫人私库里有,但那是她的体己银子,是用来养老的!已经花了不少了,她不可能再往外拿。 大姑娘出息了,受益的是这府里生活的每一个人!说句不好听的,就连薛家和林姑娘也是受益者,凭什么银子却要她一个人掏? 黛玉不知道自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凤姐儿见太太半晌不说话,便主动交代:“府里账面上只有两千两不到的银子。” 她微叹一声:“光下个月过寿辰的就有寿春伯家老太太、北静王老王妃。这才二月底,一家子呢吃穿用度,动了公中的银子,便支撑不到年尾了。” 王夫人震惊:“年前不是才收的各处的账吗?怎么就只剩两千两了?” 这话问的,王熙凤心里也陡然生出怨愤来。 自然是花了,难道还是她中饱私囊了不成? 庄子铺子里送上来的账她不也查了吗? 凤姐儿勉力收着性子道:“太太又不是知道,收了账不都是先堵上上年拉的饥荒吗?这部分账也给您看过。再花费银子过个年,还能剩下多少?” 王夫人不吭声,凤姐儿便不想陪她耗着了,软下态度道:“大姑娘的事儿都不是小事,您还是和老爷商量商量。明儿您再差人回话给我就行。” 说完行个礼退下了。 王夫人知道凤姐儿不愿意从公中抽银子出来,又不能真的不管女儿,心里烦躁不已。 “老爷歇在哪里?请他过来说话,就说我有要事要商量。” 金钏道:“老爷歇在赵姨娘那边,已经吹灯睡下了。” 金钏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跟了她也有几年了,知道主子的秉性。一切主子可能问到的信息,她都是提前了解,以保证主子问起来,她可以立马对答。 王夫人皱眉道:“去请!” 金钏只得带了一个婆子去敲赵姨娘的门。 里面窸窸窣窣,过了会儿,赵姨娘隔窗问:“什么事?” 金钏道:“太太请老爷过去说话,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赵姨娘气死了,一把年纪的老树皮了,还时不时抽风抢男人,羞也不羞! 她冷嗤道:“老爷头痛,吃了药丸子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金钏心想,叫你去叫人你就去叫,怎么屁事这么多? 明日能说的事太太还非得大晚上说吗?以为谁都跟她似的一把年纪还争风吃醋抢男人? 要是请不回老爷,她回去也要吃太太一顿宣排,所以老爷非请回去不可。 她压低声音道:“我劝姨娘摆正自己的位置。耽误了正事儿,就是太太不收拾你,老太太也要叫姨娘知道轻重。何必呢?” 赵姨娘低声咒骂着又回里屋去了,过了会子屋里灯火亮起。 金钏便知道老爷起身了。 王夫人听了金钏的回禀,咬牙切齿了一番,却最终还是拿稳了正妻的派头,面无表情的等着。 贾政进去后没一会儿,夫妻俩便吵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话头金钏也没敢细听,只隐约听见了银子,垫上,林姑娘,“当了”等。 贾政第二日还要早起上值,没一会子就又出门去赵姨娘那里安寝了。 王夫人红着眼眶,金钏伺候的更加小心谨慎了。 翌日。 凤姐儿刚安排好府里的事,便听说太太请她过去。 她朝平儿抱怨:“也不知道打算怎么着。公中就那么点银子,再拿走,我真的就只能托病卸任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平儿替她披上大毛披风,柔声道:“卸任了倒还好呢,奶奶也能好好歇一阵子,好好养养身子。” 凤姐儿叹息一声走了。 想不到王夫人这次倒是爽快,直接给了一千两银票。 “早点托人送进去吧。” 凤姐儿起身道:“是,我这就安排人送过去。” 王夫人见她要走,又道:“你且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凤姐儿见她长久不说话,不由着急:“太太有什么话就说,咱们娘儿俩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王夫人笑道:“也是。大姑娘那里,怕是不止要这一次,这次我拿了,下次再要怎么办?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如今越发紧吧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没说什么事! 凤姐儿也不问,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她说。 王夫人见凤姐儿不搭话,只得咬牙道:“你林妹妹长久在咱们府里住着,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银子?听说她最初上京的时候,你林姑父给了五千两银子,叫交到咱们府里来。” “五千两银子?那丫头当众只给了两千两啊!太太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王夫人道:“那李嬷嬷吃醉了酒说的。” 原来是灌醉林妹妹的奶嬷嬷套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刚来家里的时候林妹妹才六岁多的小孩子,就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太太的意思是想办法让林妹妹上交剩下的三千两?” 王夫人冷笑:“还哪里有剩下的三千两!奔丧的时候就被桃夭那丫头带回去了。那笔银子已经落那到继室手里了。” 凤姐儿又问:“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眼里闪过精光:“她不是带了几大箱子的古董字画和书籍吗?” 第161章 金玉良缘 凤姐儿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妹妹没了双亲,原本已经够可怜了,外祖家图谋银子就算了,如今连林家几辈子积攒的一点念想都惦记上了。 怎么不叫人齿冷? 只是…… 如今府里的境况确实糟糕!去年卖的庄子还没有赎回来,又不能一直卖田产卖铺子,这些东西都卖了,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王夫人见凤姐儿不接话,以为她没明白意思,只得继续往清楚了说。 “你想办法拿过来当了,卖了。就是一大笔银子。不但大姑娘那里能应付过去,估计还有剩,咱们也能缓缓。” 王熙凤一个激灵,突然就想起昨天面见章太太时,她那种悠然又四两拨千斤的气度。 府里为了争家产,几次都败在她手里。听说公爹还雇凶了,结果“凶”倒是死绝了,要杀的人活蹦乱跳的,还一路从扬州蹦哒到了京城。 现在又去动林妹妹的古玩字画和书籍,那位章太太怕是不答应! 凤姐儿斟酌道:“那些东西都在林妹妹自己的屋子里,怎么拿出来?总不能光明正大的抢了她的东西去当吧?” 王夫人懊恼:“早知道那玩意儿值钱,就该在她回扬州的时候就卖了,省得现在又为难。” 凤姐儿道:“章太太想接林妹妹回去,老太太不许。那就在蓉哥儿娶亲后打发她回去。她一走,东西我们火速处理了也就是了。” 王夫人连退路都想好了:“就这么办吧。等她回来,就说丫头不小心撞到了灯烛,字画书籍全部烧坏了,又或者说遭窃了,都行。” 她叹息一声:“也不是咱们贪图她的东西,实在是不得已啊。认真说起来,她父母双亡,又没个兄弟,她在咱们府里养着,付出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吧?” 凤姐儿清楚,太太只是在自我安慰自己的良心,如果她有的话…… “这事要跟老太太通个气吗?要不她拦着林妹妹不让走,恐怕没办法成事。” 王夫人道:“老爷会同老太太说的,你只管去办你的事就成。” 不知为什么,算计的虽然是林妹妹,她也是帮凶,但她就是觉得莫名心寒。 嫡亲的外甥女和外孙女都算计,真到山穷水尽的那天,自己真能得了好吗? 王熙凤不敢深想。 也算是心有灵犀,林家此时正大张旗鼓的准备着。 林如琢道:“小嫂嫂,要不还是等找到先生了再去接玉儿吧?让她先在国公府玩呗。咱们上赶着接人,好像挺失礼,也不近人情。那是她嫡亲的舅舅和外祖母,比咱们和她都亲!” 章韵瞪眼:“不行!我心里不踏实,昨晚梦到玉儿了,我总觉得贾府又要整幺蛾子,今儿必须去。” 林如琢无可奈何。 这女人的倔强和可恶他算是见识了。 昨儿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同她倾诉一下他那汹涌而出的相思,为了壮胆,他还喝了一碗酒。 结果她要出门,轻飘飘几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说好晚上再约,结果怎么着,他准备了礼物,躲在寒风中等她,而她倒头就睡。 他装作有要事要谈,丫鬟请了她几次,压根就叫不醒她。 真就…… 以前还觉得她是狐狸精,现在看来,怕是一只猪精吧?还是瞌睡特别多,一睡就叫不醒的那种! 林如琢的怨念都要冲破天际了,章韵却毫无察觉,或者说察觉了,但是装作没察觉。 反正她没理林如琢,自己跳上马车,说一声“走吧”。 三辆马车便出发了。 林如琢只得跟上去。 贾母的屋里这会儿挺热闹,薛姨妈王夫人都在。 府里的白玉兰开了,薛姨妈便张罗着作一回东,请大家吃酒赏玉兰花。 宝玉高兴的什么似的,他最爱热闹。 众人正说笑,袭人上前道:“二爷,怎么又把玉摘了?这命根子一样的东西,您何苦乱扔?” 说着红了眼眶。 薛姨妈笑道:“难为哥儿身边有这样一个体贴心细周到的好丫头。” 袭人正要给宝玉戴上,就听薛姨妈道:“慢着,给我瞧瞧他这块玉。都道这玉来的稀奇,我却没仔细瞧过。” 袭人连忙把玉小心翼翼递给薛姨妈的丫鬟同喜,同喜接了后撑在手掌心里给薛姨妈瞧。 薛姨妈来回翻面看了看,笑问:“有什么说法没有?” 贾母道:“娘胎里来的,生下来就含在口中。哪来什么说法,不过是随他一起来的,就一直小心戴着。” 同喜把玉佩交还给袭人,袭人麻溜的替宝玉戴上。 薛姨妈笑道:“说起来,我们宝丫头有块金锁,是个和尚给的,说是好生戴着,将来拣个有玉的来配才好。” 凤姐儿闻言凤眸微眯。 王夫人很捧场:“这倒也是桩奇事。宝丫头的金锁快给我们开开眼。” 薛宝钗背着身子把金锁拿下来,众人传看一番。 宝玉拿着金锁,喃喃念道:“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史湘云拍手笑道:“咦,听着怎么这么熟?二哥哥的玉上面也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听着倒是一对儿呢。” 贾母目光一沉。 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打趣道:“怪不得和尚说要拣个有玉的来配呢!现咱们家里这不金玉都齐了吗?” 众人都笑起来。 宝钗微垂着头,羞涩不已。 王夫人见贾母没有丝毫回应,便不敢再说。 袭人倒是接了一句:“我们民间倒是有金玉良缘的说法。” 薛姨妈见贾母面上略有不耐,便不再说什么,转而问凤姐:“风丫头,我准备攒个席面,咱们借着赏花的名义乐呵乐呵,你来替我操持,怎么样?” 凤姐儿笑道:“姨妈只要银子出的多,跑腿儿的活只管交给我。” 众人又一阵打趣。 黛玉依然坐在贾母身边,却有点无精打采。昨晚睡得不好,梦到她带来的书和字画居然凭空就没了。 一想到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黛玉就心痛难耐,魇在梦里出不来。 宝钗自从上次和黛玉拌了嘴,这几天都淡淡的,不怎么理黛玉。 黛玉那性子,自然也不可能上赶着理她。 却不想宝钗道:“林妹妹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可是想家了?” 黛玉睨她一眼,轻笑:“哪里,我只是这两日精神头不好,或许也跟和尚讨块金锁就好了。” 宝钗脸色大变。 薛姨妈睨一眼黛玉,笑的慈和:“这孩子这张嘴,真真是利索,叫人爱的不行。” 黛玉笑的乖巧:“我都是学宝姐姐的。姨妈要是喜欢,我去你那里住两天,和宝姐姐做个伴儿。” 薛姨妈一梗,这软刀子可真恼人。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就听丫头禀报:“奶奶,太太,老太太,林姑娘家来人了,说是姓章。” 第162章 接人 姓章的林家人,可不就是那个妾嘛! 贾家的几位主母虽然没见过她,但是隔空交了几次手了,没讨到一点好处。 王夫人和凤姐儿对视一眼,昨晚才说要卖了林姑娘的家私,上午姓章的就来了,可真及时啊。 要不是她们说话的时候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还真得怀疑丫头婆子里有奸细。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 林家的继室,她怎么敢上门的?想她女儿才死几个月,那贱人就怀了孩子,还以孩子相要挟,让姑爷不顾两府的脸面,抬了她做妻。 贾母想起来就恼恨。 那贱人如今享用的一切原本是她女儿的啊!要是没有她,林家的财产俱都归到府里来,府里何至于如此艰难? 贾母面沉如水。 薛姨妈看一眼敛着眉目的黛玉,笑道:“既然是林姐儿的继母来了,还叫林姐儿去接待好了。” 黛玉下炕穿鞋:“姨妈说的是,我去看看。” 紫鹃连忙伺候她穿大氅。 王夫人原想不叫那女人进门,省得坏了事儿,但是看老太太没发话,她也就闭嘴不言。 紫鹃扶着黛玉走了几步,就听老太太道:“玉儿,回来,咱们不见她。”又对鸳鸯道,“嘱咐门房,别放人进来。” 众人皆吃惊。 老太太这是?和那继室彻底撕破脸?那林妹妹怎么办?得罪了她,林妹妹可就回不去林家了! 贾母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金陵甄家不是还有黛玉五万两银子吗?把人留下,这五万两才有指望。还有她那几箱子古玩字画也都值钱,卖了怎么着也能有个三五八万。 黛玉转头看着贾母,柔声道:“外祖母,名义上她是我的母亲,今日来也是为了探望我。咱们把人拒之门外,以后我还怎么自处呢?父母祭日我回不回去?” 贾母笑的慈爱无比:“以后你就在国公府,在我跟前长大。你姐姐妹妹有的,必然也少不了你。她抢走了你母亲的一切,我着实恼她,且你堂堂林家嫡小姐,实在不该长于小妇之手。” 黛玉看着一脸慈爱的外祖母,突然就笑了:“外祖母,我父亲留给我的银子,需要对牌才能拿到。那对牌可在她手里。” 贾母一听瞬间变脸,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五万两?不是说林家的财产都到那继室手里了吗?怎么还有五万两给林姑娘? 薛姨妈惊讶不已。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得罪了那继室,林姑娘可不就要留在贾府了? 这姑娘样貌才学样样不输自己女儿,又有大笔的银子傍身,自家虽然不缺银子使,但五万两的陪嫁却也拿不出来。 薛姨妈笑道:“林姑娘毕竟姓林,不叫继母探望,着实说不过去。” 王夫人明白妹妹的意思。但她既想要那五万两银子,又想要宝钗做自己儿媳妇,一时难以抉择。 屋子里的人还在纠结,贾府大门口却已经乱了起来。 冯嬷嬷冲门房跳脚:“凭什么不让我们太太见我们家姑娘啊!你们到底把我们姑娘怎么了?孩子走亲戚,总得归家吧?” 门房也气恼:“哎哟,我说这位嬷嬷,里面主子不见你们,你们搁这儿闹什么呢?国公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好啊!我们太太都是阿猫阿狗了,那我们姑娘在你们府里还能有好日子过?你们该不会谋财害命,已经害了我家姑娘吧?” 几个嬷嬷很默契的嚎哭起来。 这一闹,路过的人都簇拥到巷子里看热闹。 贾府的下人极力哄赶:“去去去!一边去!别堵在这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有人不愤,回呛:“这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一个破落的国公府吗?皇宫前面我们还都去得呢!这里就来不得了?什么金贵人家?路也是你们家的吗?” 平日打这里路过就被驱赶的小生意人和附近的住户也颇有怨念,不知道是谁,先丢了几块石子儿砸到了大门上。 “一群看门狗,恁得威风!” 几个看门的小厮气死了,冲过去驱赶他们。 章韵对林如琢道:“有点乱,你留在外面吧。我进去,先把东西带出来。” 章韵一个眼神,冯嬷嬷带着三个婆子打头阵,章韵走中间,后面还跟着几个丫头婆子。 等贾府的小厮发现的时候,章韵一行人已经快到二门上了。 两个来拦路的小厮被婆子推到了一边。 有阿福带路,她们畅通无阻的进了贾府内院。 一路上虽然碰到几个婆子丫鬟,但她们哪里知道这浩浩荡荡一队人是干什么的?也就不可能阻拦。 老太太屋里,气氛有点怪异。黛玉还站在当地,等着贾母示下。 她可以转身就走,但怕伤了外祖母的心。她老人家是她母亲的母亲呀,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虽然,她知道舅舅他们图谋林家的财产。但这些,或许只是舅舅舅母的意思,老太太并不知道呢? 可是老太太像定海神针一样,她真的不知道舅舅们的主意吗? 黛玉轻轻的摇头,心里长叹。 既然拿银子还需要对牌,却也不好立即就得罪那小妇。 贾母的目光柔和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进来了,十来个人!”秋纹大声嚷嚷道。 “你说什么?她闯进来了?”凤姐儿猛的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贾母怒道:“岂有此理!把她们给我打出去!” 薛姨妈道:“人都进来了,何必呢,不如请进来喝杯茶,好好的打发了。” 王夫人也道:“老太太,林姑娘往后还要跟她相处,打出去倒也不妥。” 贾母眯眯眼睛,道:“请进来吧。” 丫鬟出去传话。 贾母道:“玉儿,过来。” 黛玉又坐到贾母身边去了。 章韵本来是想直奔黛玉的屋子,先把箱子抬出去再说。 不想丫头来请,让她去见贾母。 冯嬷嬷笑道:“太太去吧,老奴等先去姑娘屋里喝杯茶。” 章韵带着阿福进去的时候,屋里满满当当坐着一屋子女眷。真个是花团锦簇。 “拜见老太太!” 贾母仔细打量这小妇。 黑底百蝶穿花褶裙,枣红色金丝牡丹花袄子,外面一件白色暗纹披风,领口袖口俱都镶了雪白狐狸毛。 发髻高绾,戴金冠,插红宝石步摇。 真是又富贵又清雅。 这小妇!她也配! 贾母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凤姐知道老祖宗在生气。 章韵不见有人跟她客套,自己直起身子,扫一圈屋里的人,笑道:“二奶奶好啊!” 凤姐儿连忙起身,介绍道:“这是我们太太,这是薛姨妈。” 章韵见她二人坐着没动,脸上表情也挺微妙,便只点头:“二位好啊!”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应,看向黛玉。 黛玉在章韵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此时连忙走到她跟前,屈膝行礼:“见过太太。” 章韵拉她起来,上下打量一番,气色不算很好,脸也尖了几分。 “你妹妹天天哭闹着要见你。今儿更是不得了,打早上就开始喊着要阿姊。真是魔音绕耳,我只得来接你。” 一屋子的人都在打量章韵和黛玉。见这继室花容月貌不说,对黛玉的态度也和蔼可亲。 贾母道:“坐下说话吧。你说来接玉儿,我这老婆子却是不答应的。” 第163章 搬空 章韵在椅子上坐下,笑道:“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儿的心我理解。不过如今大家都在京里,我让玉儿隔三差五就来探望您,不怕见不到面。” 贾母冷嗤:“兰台寺大夫的女儿,你一个妾侍,怕是无法教养她。” 这话极不客气。 屋里的人都屏住呼吸。 老太太极少有这样言语刻薄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这年轻的继室并没有动怒,连难堪的神色也没有。 只听她道:“我们玉儿的开蒙老师就是两榜进士,别说我无法教导她,贵府也没人能教导她。所以,我给她请了进士做老师,还请了教养嬷嬷。她的教育问题老太太不必担忧。” 这是说她们府里浅薄吗? 贾母气个倒仰。 王夫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就该做做女红,修身养性,读书多也不能考进士,反而不安于室。” 章韵笑道:“你们家的女孩子不读书,我们林家却不同,家里统共就她们姊妹两个,玉儿不担起支应门庭的担子,谁担?” 贾母大惊,这是打算让玉儿招婿吗? 赘婿有几个出息的?但凡出息的赘婿,以后八成要反噬! 玉儿手里的财产了不少! 贾母道:“女婿生前也没说要给她……”屋里都是小姑娘,后面的贾母没说,但大家都明白意思。 “她还是留在我跟前的好。况且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全当她在我跟前尽孝了。” 人章韵肯定是要接走的。 不接走的话不得被宝玉给嚯嚯了?最后小命都保不住。 虽然现在的黛玉未必看得上宝玉。 但她一个小女孩,再过两年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府里同龄的男性就一个宝玉,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说沦陷可能也就沦陷了。 想她两世为人,昨天也差点栽到林如琢的温柔攻势之下。 老太太拿孝道说事。 章韵只得拿监护权说事喽。 “老太太膝下儿孙绕膝,多玉儿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倒是我跟前只有一个女儿,着实荒凉。她姊妹两个感情又好,我家那个小的天天吵着要阿姊,嗓子天天都是哑的。老太太就别跟我争了。” 眼看两方僵持不下,薛姨妈笑盈盈的说:“章太太真是个慈和的人,对林姐儿好的没话说。林姐儿,你自己怎么想的?” 这是逼黛玉表态呢。 选老太太必然得罪章韵。 选章韵必然叫老太太心凉。 不管她如何选,必然得罪一个,以后的助力就会少一个。 章韵就是怕黛玉为难,才全程不叫她参与。 此时见薛姨妈给黛玉挖坑,立马截住她的话头:“瞧姨太太说的!她小孩子家,外祖母是亲的,自然舍不得;妹妹也是亲的,也要顾及。可叫她怎么选呢?” 宝玉看着左右为难的林妹妹,心里不忍,拉着贾母撒娇:“老太太,虽然我也想叫林妹妹和咱们在一处,但她家还有个小妹妹念着她,不如叫她回去住几天,您再接了她来,您看怎么样?” 这孩子浑是浑了点,人还挺单纯。 章韵仔细打量他,果然长的极好,算得上钟灵毓秀。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凤姐儿趁机道:“老祖宗,宝兄弟说的不错。” 贾母见那小妇一脸坚决之色,也不想再争论,便点头道:“如此。那玉儿今日便先回去,过几日我使了人去接你。” 黛玉福身:“是。” 章韵也朝贾母福身行礼,笑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一屋子人眼看着她和黛玉二人出门。 贾母怒道:“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府里难道是菜市场不成?” 凤姐儿忙道:“我这就使人去问。”说着连忙出去了。 等章韵和黛玉到屋里的时候,冯嬷嬷笑容满面的朝章韵点头。 妥了!这说明黛玉从扬州带来的几个大箱子已经全部抬了出去。 章韵内心大定。 秀儿看到章韵很惊喜,连忙上了茶。 章韵慢悠悠的喝着热茶,心情大好。 黛玉笑道:“母亲果然来接我了。” 章韵戳戳她的脸颊:“那可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嘛。咱堂堂大女子,还能食言不成?” 黛玉抿唇笑了。 黛玉的奶娘李嬷嬷也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太太!” 她从林家走的时候,这位还是个姨娘呢!这会儿都混成当家太太了!李嬷嬷内心感慨不已。 章韵知道她是贾敏的人,但不要紧,她对黛玉是真心的就行。 “这几年辛苦你了!等回了府,重重有赏!” 李嬷嬷一听这话,心下大安。她害怕新太太容不下她呢,现在看来应该没问题。 黛玉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秀儿道:“都收拾好了。” 紫鹃站在门口,怯怯的问:“姑娘,你还会回来吗?” 黛玉愣了下,笑道:“我会时常来住一住的。” 这意思就是不会在府里长住喽,那她怎么办呢?她老子娘都在府里讨生活,她也不能跟着姑娘去林家。 黛玉也有点舍不得她,转头对秀儿道:“给她二十两银子。” “姑娘,使不得,太多了!”紫鹃受宠若惊。府里死个姨娘也不过才打发个二三十两。 黛玉摆手:“你要是不想在这府里待了,就叫你老子娘给你赎身,到时候再来林家也成。” 这也算是一条退路了。 紫鹃收了银子,眼眶红红。 章韵道:“咱们走吧。” 这次李嬷嬷和雪雁都一起跟着了,瞬间屋里只剩了紫鹃。 她把银子放到自己的小箱子里。 凤姐儿听了下人的汇报,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她们从林姑娘屋里抬出去了几个大箱子?” 那婆子道:“是呐!” 王熙凤往后倒了两步,被丰儿扶住:“奶奶,您别急!” 凤姐儿深感大事不妙,连忙往黛玉屋里去。 往日热闹的屋子如今静悄悄的,撩开帘子一看,只有紫鹃在收拾东西。 “林姑娘人呢?” 紫鹃道:“走了呀!奶奶找林姑娘有事?” 王熙凤也不搭话,往里屋走,紫鹃连忙跟上去。 她看了一圈,哪里还有大箱子的踪影? 凤姐儿抖着嘴唇问:“林姑娘的东西呢?” 紫鹃心下一惊:“回奶奶,我不知道呀,我一直跟在林姑娘身边。咦,那几个箱子,昨晚还在这儿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章韵那贱人玩了一套声东击西! 她在屋里扯淡的时候,她的人就在搬东西了。 这事儿得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凤姐儿又连忙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此时薛姨妈和哥儿姐儿已经回去了。倒是贾赦和贾政正在屋子里和贾母说话。 凤姐儿道:“老太太,林妹妹屋里的那些古玩字画书籍俱都没了!” 贾政急道:“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凤姐儿把她们搬东西的经过说了一下。 王夫人骂道:“外面那么多丫鬟婆子,都是死人吗?真是一帮废物!” 贾母气的脸色铁青。 贾赦悠悠道:“东西已经搬走了,多说无益。我就说那小妇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吧?” 贾政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家里亏空这么大!” 贾赦眼珠一转:“那贾雨村不是还在金陵任上吗?” 第164章 契约 贾政愣一下:“自然还在金陵任上,问他做什么?” 贾赦摸着胡须道:“他起复这事还是咱们府里的人情周转,银钱自然也没少用。” 贾政倒是老实:“打点的银子是林姑爷出的。” 贾母睨小儿子一眼,他还是这样忠厚老实,便对大儿子道:“你跟他多联系多结交,你兄弟做着官,不方便与地方官过于亲密。” “是,母亲。”贾赦眼睛一眯,捞银子的主意已闪过了好几个。 从贾母那里出来,王夫人脸上阴云密布,愤恨不已。 银子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结果就在眼皮子底下被林家那小妇给搬走了,简直可恨! 王夫人心痛不已,对王熙凤也就没了好脸色:“你要是不会管家就趁早让贤吧,珠哥儿媳妇也不是不行。” 凤姐儿嫁进来几年,从来都被捧着敬着,什么时候被怼脸羞辱过? 可羞辱她的人是她的亲姑母,她跟谁说去? 三辆马车从林家侧门进去,在前院停下,婆子从马车上抬出四口沉香木大箱子。 章韵和黛玉也下了马车。 冯嬷嬷问:“太太,放到库房还是?” 黛玉微垂着眼睫,静静的等着。她如今算是深刻的明白了“小儿抱金行于闹世”是什么个境况了。 章韵笑道:“这是老爷给六姑娘的东西,自然是抬到六姑娘的院子去。这东西精贵,放库房虫蛀了可就暴殄天物喽。” 黛玉忽的抬头,眼睛亮晶晶。她竟然不要这些东西吗?她真的不是为了这些珍宝才来接她的! 黛玉心里酸酸胀胀。 李嬷嬷招呼人把装衣裳和日用品的两口箱子抬下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二门。 林如琢耸耸肩,得,又没人理他。他还是好好温书吧,十日后就要考试了,等考中了进士再说。 “驾!驾!”小儿奶萌的声音刚传来,一头风驰电掣的大老虎一个急刹,停在了章韵和黛玉一步远的地方。 老虎背上的小儿挥舞着小胳膊,呲着牙花子大喊:“阿娘,姊姊!” 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丝丝缕缕的耷拉在嘴角。 章韵盯着她攥紧虎毛的小手,真的,她哭死,这小娃在控制不住口水和屎尿的年纪愣是控制住了大老虎。 简直是个奇迹。 黛玉本来被大老虎吓了个哆嗦,如今看到流着口水的妹妹嫌弃不已。 她上前,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一手拎起她,边走边唠叨:“瞧瞧多危险!叫你别骑老虎上树,你不是答应了么?” 卿安被拎着衣领,只能放任两只手两只脚在空气中划拉。 “姊姊,我听话,没骑老虎上树啊!” 黛玉气笑了:“所以你就骑老虎乘风喽?” 冯嬷嬷看九姑娘被扼住命运的后脖颈有点可怜,想劝六姑娘手下留情。章韵拉了拉她的胳膊,摇摇头。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冯嬷嬷道:“太太怎么不管管六姑娘,下手也太……轻率了些。那么拎着个人,多不尊重啊!” 大妞也赶紧点头。 章韵知道她们都爱护卿安,毕竟那小丫头一出娘胎,就是她们几个在照看。 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章韵伸个懒腰,把累赘都脱了,洗个手,涂上香膏,笑道:“以后六姑娘和九姑娘怎么相处你们都不许管。六姑娘心地善良又聪颖,让她管着卿安准没错,要不那妮子能上天。” 大妞和冯嬷嬷对视一眼,答应个“是”。 章韵躺在暖炕上,缓了缓问:“大锤呢?叫她来和我一起吃午饭。” 午饭很丰盛,辣炒羊肉,酱牛肉,糖醋排骨,酸菜鱼,凉拌王瓜,小花卷,甜汤。 基本都是大锤爱吃的。 大锤吃的很满足:“还是太太疼我!” 章韵笑道:“咱们俩从前的目标不就是吃饱喝足吗?现在这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大锤有点惆怅,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儿,笑道:“很好!我有太太,有儿子,还攒了三百两银子。” 章韵拍拍她的肩膀:“你满意就好。大锤,无论怎么选,人生总会有遗憾,但遗憾和后悔是两码事。遗憾只是意难平,后悔可能就要事关生死。” “你既然选择不进琏二爷的后院做妾,就要坚定的走你自己的路。不能三心二意,藕断丝连。琏二奶奶你也见过了,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惹恼了她,杀人放火的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太太,我知道。我已经不喜欢琏二爷了,太娘们唧唧了,脸好有什么用?没担当的软脚虾,还不如鞑子呢。” 章韵看她撇着嘴,这才略微放心。 “这才是我家大锤嘛!睡的起,放得下!” 大锤瞪她:“那是拿得起放的下!什么叫睡的……睡……唉呀!太太,你可真是粗俗……” 俩人猥琐的笑了一会儿,章韵才道:“我要建个玻璃作坊,选址的事就交给你了。等稳定下来,你就住外面,没事别回来,省得碰到琏二爷或者琏二奶奶。等他们都放下了再说。” “您这是把我发配了吗?” 可不,叫你瞎睡男人,但话不能这么说。 “哪能?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大锤挺了挺胸膛。 章韵不由失笑。她把作坊选址的要点跟大锤讲了讲,叫她按着标准找。 等她选好备用地块,自己再复看一遍,就能做决定了。 下午八王府派了个叫李敢的老先生过来,双方签了合作契书,再盖上八王的私章,这契书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他摸着胡须,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章韵。 章韵没想到八王府给银子这么干脆。 见章韵吃惊,老先生笑道:“我们主子做事干脆,心胸也宽广,章太太不必有疑虑。” 提到做事果敢,章韵就想到自家祠堂里的那些牌位。 含“银”量如此之高,她从扬州一路搬到了京城,要不要交给八王? 章韵想的入神,赵伯的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个激灵,立马打住了这危险的念头。 这事太大,八王可能担不起。 退一步说,万一他起了贪财的心,自己昧下那数百万两的税银。 那她作为知情人,还能有活路? 第165章 粉色旖旎 章韵附和着夸了八王爷几句,李先生很高兴,捋着胡须道:“章太太果然是个妙人,怪不得我们王妃喜欢你!我们王妃喜欢的,我们王爷就喜欢。” 听听,这是什么恋爱脑王爷王妃! 她脑抽,抱怨一句:“有权有势还恋爱脑,像话吗?” 李先生不知道恋爱脑是个什么脑,但他做的文书工作多,猜也能猜个大意。 他一本正经的说:“此言差矣。男女之爱是世间最奢侈的东西,它只会发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或贫或弱的人哪有爱一个人的能量呢?” 这话振聋发聩。 怪不得,她前世也谈了个男朋友。 美国top15的学校,博士毕业。 他们谈了三年,有天他说:“阿韵,我要结婚了。” 那一瞬间,如五雷轰顶。 他说:“我的妻子一定要能在事业上帮助到我。她学历高,家境好。而你……” 她在心里默默的补全剩下的话,而你,父母不祥,国内研究生而已。 最后他好像说了句“对不起”。 章韵不记得了。 她和他错身而过,她打车回了研究所,一心扑到工作上去。 当天晚上她喝了一瓶白酒,醉的人事不知的时候,梦到自己提着刀子,剖开了自己的心,从心里挖出一个人来。 她梦到自己的心头血流了一地,痛到窒息。 她睡了三天,等醒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男朋友,没有爱情,只有科研和鬼鬼祟祟跟她要资料的蛙蛙同僚。 现在想来,他家境普通,留学是靠奖学金和半工半读完成的。 他的人生不容易,所以他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两世为人,前一世的情伤,这一世突然释怀。 送走李先生,章韵一时恹恹的。 她想起林如海,想起林如琢。 冯嬷嬷摸了摸自家太太的额头,嘀咕:“脸怎么这样红?” 章韵连忙把那卷海棠春睡图卷起来收好。上面还有斑斑点点晕染开的水渍。 她当然记得那是什么。 想起第一次勾引林如海的场景,章韵脸红心跳。 她真的……想男人了…… “太太,身上不舒服吗?老奴叫个大夫给太太瞧瞧?”冯嬷嬷十分紧张。 章韵更紧张,她心虚。 “不,不用了!我好的很!你这会儿来有事?” 冯嬷嬷觉得自家主子鬼迷日眼的,好像在心虚。她有点纳闷,这府里如今都是太太自己做主,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明儿一早要去三味书院拜师,拜师礼都准备好了,太太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她想了想:“没有,你办事我很放心。叫孩子们吃了晚饭早点睡,对了,他们的新衣裳做好了吗?” 冯嬷嬷笑的慈爱:“做好了,每人两套。笔墨纸砚书包,样样不缺。” 章韵点头。 冯嬷嬷看她似乎心情不好,想着让厨房做个甜汤给她喝。喝了甜的,心里也就甜了。 第二日一早,章韵被大妞从被窝里拖出来。 她迷迷糊糊的洗漱完,一边嘟囔着“好困啊”,一边眯着眼睛吃早饭,粥差点送到鼻子里去了。 长平、长青和长留三人今日有点激动,早早收拾好来等母亲。 看到章韵这个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想不到母亲私下是这样的,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长留和两个哥哥咬耳朵:“母亲还不如卿安乖巧呢。” 长平背着手点头,长青嘱咐长留:“我们快撤吧,要装作不知道母亲出糗的事。以后母亲批评我们,也不能发笑。” 兄弟三人又悄悄退了出去,在前院等着。 三味书院离林家挺近,走两条巷子就到了。 书院原是民宅,是院长家的老宅子,总共四进,前面两进做了书院和会客厅,后面两进住着家眷。 章韵他们到的比较早,书院刚开门。 她和林如琢领着三个孩子先进去拜见院长,马车没处停,车夫只得先赶到巷子口等着去。 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带着一副石头眼镜,学究气十足,一看就是那种没考好肯定抽死你的类型。 章韵幸灾乐祸,完了,这三个崽子有罪受了。 她和林如琢给院长行了礼,先把三个孩子一年的学费和拜师礼奉上。 冯嬷嬷是个讲究人,无论是银子还是肉干都用红绳子绑了起来。章韵还特意加了两匹自己作坊产的布,轻薄,柔软,不易打褶子。 院长瞄了一眼布料,再瞄一眼,转头看一眼章韵。 老头吧嗒一口旱烟,突然就对章韵道:“孩子我收下了,要是不学好,我可是要狠劲儿揍的。要是心疼,你就领回去。” 嗯?不是除了面试孩子还要面试父母吗? 面试呢?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收下了? 章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还是长平自己应付的先生:“好。” 院长摆手:“我还要见个人,你们回吧。老刘,把孩子们带下去。” 章韵浑浑噩噩的出了书院,一脸茫然的问:“阿琢,不是要面试吗?面试呢?” 林如琢笑道:“已经面过了呀,院长喜欢你送的料子。” “啊?这……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 林如琢不由摸了摸她的头顶:“老爷子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那就是以物喜,以己悲。” 啊啊啊啊! 他怎么可以摸她的头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弟弟啊! 章韵内心土拔鼠叫,面上一派镇定自若。 两人并肩,一路往巷子口走。车夫说了去那里等他们。 章韵偷偷瞄一眼身边的男子,长身玉立,眉眼如画,眼睛如大海,闪着粼粼波光。 她偷看他的时候,他回看过来,章韵脸一红,连忙转头。 林如琢也连忙转头,脸红的像苹果。 两个人大早上的红着脸,别别扭扭往前走。 “哎哟!瞎啊!怎么撞人呢?” 粉红色的旖旎就这样被一声粗鲁的暴喝声打破了。 “四爷,您没事吧?”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正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华服男子打转转。 章韵看过去的时候,那位被称作“四爷”的男子也正好看过来。 第166章 四爷 冗长脸儿,胡子茂密,一双细长的眼睛黑沉的像是夜晚的苍穹,冷如寒潭。 章韵心下一抖,连忙屈膝赔罪:“真是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还望您恕罪。” 那随从还要呵斥,被他抬手阻止了。 他扫一眼章韵二人,眯着眼睛问:“巷子口的马车是你们的?” 章韵心中警铃大作。 赵伯死了之后,她就命章喜重新买了两辆马车,自家家里的两辆偷偷劈了当柴烧了。 那天出去了一辆马车,为什么买两辆马车,因为怕买一辆惹有心人怀疑。 按说没有问题了。哪怕那天现场有幸存者,也不可能认出什么! 可他为什么突然要问马车? 章韵心里惊疑不定,面上镇静无波:“我们是坐马车来的,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辆!有可能是我们的?” 他突然抿唇一笑:“那马不错,通体黝黑,四肢修长健壮,双耳上一撮白毛,竟有良马之姿。卖吗?” 我去! 章韵的心都要飞出来了! 那天的马儿难道还有这么明显的特征? 人八王爷处理了,马车她自己处理了,唯独马儿,她想着通体黝黑,都差不多,双耳上竟然有白毛吗? 等等,家里有三匹马。 今日这两匹马未必就是那天拉车的马! 章韵的手抖了抖,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民妇也不懂马儿,家里的马儿都是我家小儿的心头宝,等我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卖。” 那位“四爷”点了点头。 一边侍立的随从立马上前打个千儿:“方才小儿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京城天子脚下,随便扔个石头出去都能砸到个七品官。 章韵不敢随便得罪人:“您客气了,是我们撞人在先。” 随从看她和颜悦色,不由态度也好了几分:“请问您贵姓?家住何方?我们爷着实喜欢那匹马,您回去问问贵府公子,小的三日后上门。” 章韵点外卖都不想暴露自己的地址,何况她现在心里还装着天大的秘密。 但是吧,他们大清早出现在巷子里,马车又在巷子口等着,说明他们不是这条巷子的住户,而是来巷子里办事。 来这这巷子里办事的人,除了去三味书院还能去哪儿? 她家三个孩子恰好今天刚送进学堂,略一打听就知道她们家的底细了。 唉! 不必挣扎了。 章韵心里拐了个大弯,最终老老实实答:“鄙姓林,家住永光寺后头。不知二位爷是?” 那位四爷道:“鄙姓乌,行四。” 林如琢拱手:“原来是乌四爷,幸会。若没有其它事,我们告辞了。” 章韵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走到巷子口,一看,果然是自家马车停在那里。 她看着油光水滑的马儿问:“王伯,我每日出门都是这匹马儿拉车吗?” 王伯笑道:“是呐,太太。花花体型健硕,太太出门都是它拉车,后面那匹马儿是它母亲,它老了,出力气的活儿一般都是花花来。” 完了! 那天她出城,拉马车的果然是它。 章韵不由看了看它的耳朵,两只耳朵尖尖上确实有一撮白毛。 章韵往后退了两步,心里估摸着,如果那天有幸存者,看到这两撮白毛的概率有多大? 林如琢看她神色不对,不动声色的低声劝慰:“先回家再说。” 章韵浑浑噩噩的被扶上马车,林如琢去了后面那辆,她倚在车壁上心乱如麻。 那位乌四爷…… 他身边那个白面随从,习惯性佝偻着腰,声音略尖细,按照章韵刷了n部宫廷剧的经验来说,那人八九不离十是个太监。 乌四爷……怕是柴四爷吧。当今四王爷,他母亲姓乌。 章韵差点翻白眼。 杀害林如海的大仇人啊!原以为这辈子连他的边都挨不着,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在这样一条普通的巷子里,就这么碰上了! 他问她买马! 那天刺杀八王妃的是他的人?今日他故意试探?还是他仅仅是想买马? 章韵突然睁眼,往前挪了挪,问:“王伯,咱们这匹马,哦,叫花花是吧?花花母子俩是买的?依你看,它是匹良驹吗?” 王伯笑道:“花花母子俩是咱们林府祖上传下来的马儿。它祖上可了不得,是天山下的汗血宝马。几代混血之后不算出挑了,不过到了花花,又返祖了似的,确实算的上良驹。” 哦,原来确实是匹好马。 章韵心里略微安定。 不由心存侥幸。说不定和那天的厮杀无关,四爷确实是看中马儿了呢? 她一路忐忑的回了家。 冯嬷嬷正在前院挑仆从,章韵少不得也要过去掌掌眼。 这次又添了五十人。 每个少爷身边添两个小厮,小姐身边添四个丫鬟。另外买了十个婆子,分在扫撒和看门护院上。 都是八到十岁的孩子,和长平谷子他们几个年龄相仿。 这是笔大买卖,两家牙行乐坏了,拉着冯嬷嬷一顿寒暄。 章韵心里压着事儿,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如果那场刺杀真的是四王爷和八王爷之间的互锤,那她帮了八王妃,如今还暴露在四王爷眼皮子底下。 依四王爷刺杀八王妃的规格和手段,章韵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她活不久其实还是小事,说不定她被噶了,还能回到她自己的时代呢! 可是黛玉和卿安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他们是无辜的呀! 带着挣钱的技术,和四王爷讲和? 那不行! 不说他和四王爷之间本来就隔着林如海的血海深仇,四王爷不信她!哪怕四王爷愿意暂时利用她,留她狗命。八王爷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会忍受一个背信弃义,半路改弦更张的人? 按照八王爷杀赵伯的手段,她要是投靠四王爷,绝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睡梦中。 章韵的心像泡在盐水中一样。 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主院,头发都没散,往炕上一摊,盯着屋顶发呆。 八王爷会弄死自己,但应该不会弄死孩子们吧? 一个宠妻无度的男人,内心总还有一点柔软的地方吧? 大妞看见自家太太蔫头耷脑的,不由好奇:“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要睡一会吗?孟大哥来了,睡起来再见?” 孟七?孟七来了? 我去!大救星啊! 第167章 专线 章韵呼啦爬起来:“见!现在就见!” 大妞笑道:“太太这两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人命关天,眼看大祸临头,能不一惊一乍吗?唉,她的苦,别人不知道! 章韵理了理衣裳:“叫他到书房。” “是。”大妞亲自去了。 章韵如今是一家之主,难免要见管事和庄头之类的男人。直接在起居室见人不大方便,她索性就把东耳房收拾出来,做了书房,兼做议事厅。 孟七做了乔装,一头的白发,竟是打扮成了个老翁。 大妞很自觉的守在了门口。 孟七噗通往地上一跪:“属下见过主子。” 章韵上前扶起他,笑道:“孟大哥,好久不见。” 孟七顺势站起来,笑道:“好久不见!” “坐。” “是。” 孟七很自然的在章韵对面坐了。 他打量一番章韵,蹙眉道:“主子似有烦心事?” 秀儿端了热茶进来,替二人倒上茶,站到了章韵身后。 他倒是心细! 章韵笑道:“请喝茶!说起来,还真有棘手的事。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孟大哥您就回来了。” “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吩咐。” 章韵道:“我需要一批功夫好的人保护安全。” 孟七也不问缘由,直接道:“二十人够吗?十六个男人,再派四个女人过来。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府里保护她的安全,二十个高手应该够了吧? 只是府里一下子来这么多的高手,岂不是更惹人怀疑?四王爷那里有没有暴露,终究还有待考察。 章韵想了想,笑道:“目前不用这么多,送六个人过来,四男两女。” “是。”孟七的整张脸几乎都掩藏在胡须里,章韵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由想,孟七应该不会背叛她吧? 别说他目前还在吃她配的药丸,就是没吃,她说了满三年就可以给他解药,放他离开。干满今年,他就自由了。 章韵笑问:“孟大哥这两年怎么样?” 孟七恭敬道:“属下挺好的,幸不辱命。如今咱们吃瓜专线,吃瓜司三百人,摘瓜司一百六十人,卖瓜司八十人。在京都,金陵,姑苏,泉州,广州,长安,金城,酒泉等大城都有分司。” 秀儿嘴角抽了抽。 听听,这都取得什么名字! 吃瓜司,一听就是包打听拿情报。卖瓜司,估计就是卖消息赚银子,至于摘瓜司,怕不是割脑袋吧? 秀儿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哟嚯!还挺像那么回事嘛! 五百四十人!组织已经如此庞大的了吗? 章韵想起之前在济南府和五十六的合作,可以说是非常愉快,那确实是个极厉害的姑娘!要是组织内部人人都是这种水平,简直绝了。 孟七说着,从怀里拿出两本册子。 他弯腰,双手托举起来:“一本是花名册,一本是这两年来专线的账目。请主子过目。“ “专线总共花费白银五万八千两,上个月开始盈利,收入四千一百两,扣除各项经费,盈余三百六十两。” 秀儿上前接过册子,再放到章韵面前。 章韵笑道:“不错不错,这都开始盈利了!孟大哥坐下说话。” 孟七拱拱手,复又坐下。 “见过张大哥了吗?他如今追着王迎来了京里。” 张飞那蠢货,不好好办差,倒是搞起对象来了! 孟七扫一眼笑意盈盈的章韵,见她不像是生气,心下稍安。 “属下昨晚到的,还没来得及见他呢!主子同意他和王家娘子的事?” 好歹先替那蠢货打探一下主子的口风吧。 那蠢货怕是忘了,面前这位看起来笑意盈盈的女子,实际是个随手喂给他们的药丸都是剧毒且无药可解的狠人。 这两年他访遍名医,对他的毒都无可奈何。 无论吃什么药,到了每月十五,他的肚子都会痛如刀绞。 只有吃了她给的解药才不会发作。 他这两年的薪水全部用来求医问药了。 再次见到她,他终于决定,还是算了吧。反正还有一年,他们合作期满,如果他想走,她会给他彻底解毒。 章韵轻啜一口茶,笑道:“同意,怎么能不同意!王迎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张大哥人品也没话说。” 倒是真心实意为那蠢货着想的样子! 孟七拧眉,扫一眼章韵。 只听她又道:“孟大哥有心仪的女子吗?我记得你俩差不多大,也该成家了。” 有,怎么没有?孟七几不可察的瞄了一眼秀儿。但是,再等等吧。他还不确定他未来要怎么走。 “属下这两年太忙,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倒是可以想想。” 章韵笑道:“成呀。” 两人谈话结束,孟七很恭敬的退了出去。 秀儿对章韵道:“孟大哥比以前沉默许多。” 章韵翻看着账目,随口道:“他何止是沉默许多,也谨慎了许多呢。” “他这两年做的事,不谨慎不行呀。” 章韵一怔,表示赞同。 但章韵说的谨慎,是他面对自己时的谨慎。 孟七办事效率很高,到了当天晚上,人就已经送了进来。 章韵在书房见了他们,四个男人充作护院。两个女子留在章韵跟前伺候。 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叫金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叫兰姐。 兰姐除了会拳脚,也还懂点药理知识,会做药膳。 章韵披散着满头的秀发,对她俩道:“以后你们归秀儿和冯嬷嬷调遣。” 俩人都很恭敬,又向秀儿见礼。 晚上章韵睡的极不踏实,第二日眼底就起了红血丝。 秀儿和冯嬷嬷急得不得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章韵想了下,主动去了一趟陶然居。 掌柜的再次见到章韵,显得很热情,把她迎到二楼的雅间。 章韵开门见山:“我想知道那天刺杀八王妃的是谁。” 掌柜的显然是知情人,拿手比了个“四”。 章韵心凉了半截。 她来之前还在侥幸的想着,希望是太子。 倘若刺杀八王妃的是太子,那四王爷目前就没有威胁性。 可惜啊! 掌柜的问:“怎么了?” 章韵实话实说:“昨天碰到了四爷,他说看上了我家的马儿,想买。我担心我自己已经暴露了。” 掌柜的想了想:“一动不如一静。你姑且当他是买马,且看接下来他要如何。” 第168章 杠上了 只得如此了! 章韵在陶然居买了两包点心,又在街上瞎逛了逛,去银楼买首饰,去锦绣庄买料子。 就好像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吃饭买东西。 锦绣庄是京都比较有名的布庄,里面的料子都是江南运来的新品。 秀儿从前没怎么出过门,府里做衣裳也是叫绣坊的人上门,哪里见过如此琳琅满目色彩纷呈的衣料?她早挑花了眼。 “这个桃粉色和水绿色给我们九姑娘做春装正好,上面的花色也漂亮。” “呀,这个紫薇花和鸢尾花也鲜亮,正合我们六姑娘。” “唉呀,这几匹紫色也好好看。” “太太,这个扎染的料子也好美,我们六姑娘一定喜欢。” 秀儿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 章韵作为一个现代人,蜀锦云锦这些是她上一世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如今它们一摞摞、一捆捆的呈现在她眼前,就像是一个个的美少年,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她自然也是怦然心动的。 秀儿感叹一声,章韵就笑眯眯的说一句:“买。” 她就像是一个土大款。 秀儿在她一声声的“买”中,笑容逐渐扩大,心情逐渐飞扬。 主仆二人一时间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惹来许多客人异样的眼光。 章韵说一声“买”,掌柜的答应一声“哎”,声音也逐渐颤抖。 直到秀儿把林如琢和江摄的衣料也买了,她还意犹未尽。 章韵打趣她:“买了一圈,怎么没买你和大妞阿福几个的?” 秀儿目光灼灼:“啊?我们也有?这也太奢侈了吧?我们穿不合适吧?” 章韵笑道:“买,就当是给你们恪尽职守的奖励。” 秀儿还有些犹豫:“太太,我们的衣料,咱们出去再买次一等的。” “去吧去吧,趁着今日高兴,就这一次,每人做两身。” 秀儿蹦起来重新上阵。 章韵含笑看着伙计将他们买下的料子打包,说一句:“送到永光寺后头的林家。” “好嘞。”伙计十分热情。心里想的是,这么多料子送过去,赏钱肯定少不了。 听章韵说永光寺后头的林家,两位选衣料的年轻夫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她们奉命跟了她一路,生怕认错了人。其中妇人一个眼疾手快,压住秀儿选定的一匹蒲桃青竹叶纹的料子:“这匹我要了!” 秀儿笑道:“这位太太,这是我先选定的,您另选一匹吧。” 那妇人冷笑:“我先说要还是你先说要?” 秀儿实在喜欢这匹料子,连做什么款式的衣服都已经想好了,自然也不想让:“这么多衣料,您何必在我手里抢呢?” “呵!谁家的婢子,真是好大的狗胆!你一个仆从,怎么敢跟主子抢衣料的?” 这一声喊的太大声,店里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看向她们。 秀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觉得难堪又委屈。 是呐,太太平日宠着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屋里的琐事也都是她做主。她过的越来越恣意,这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奴婢。 今日挑衣料也是满心欢喜。 突然就这样被人叫破,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住了。 秀儿咬着嘴唇,回怼道:“我替我家太太挑的,有问题吗?” 章韵本来坐在角落里喝茶,听闻秀儿和人起了争执,立即上前,柔声叫道:“秀儿,选好了吗?” 那妇人转头,盯着章韵看了几眼,笑道:“这位太太,这匹料子我看上了。” 嗯?这是要抢料子? 有些人啊,最喜欢抢来的东西。好像抢到手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似的。 “不好意思,是我们秀儿先看中的。” 这话一出,那妇人心中的火气莫名窜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本来就是自己在没事找事,目的就是引起林家章太太的关注,好让素不相识的双方有个“自然认识”的契机。 但大庭广众之下,让她下不来台却也不好,毕竟她往后还要在京都太太奶奶圈子里混的对吧? 掌柜的一看,这不得了,一个是他们的“大客户”,一个是他们的“老客户”。 得罪哪个都不好。 且这位可是“佟家”的大奶奶,她夫君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她家公公是二品大员,她家几个小叔子都是天子门生,前途不可限量。 她家旁枝也都厉害,从本朝建立,几乎每科都有佟家的后生。 故她家有“佟半朝”之称,实力可见一斑。 掌柜的连忙打圆场:“哎哟,我们私库里还有一匹罗兰紫的料子,品相和这匹不相上下。二位倒是不用争。” 章韵原本要答应,就听佟家大奶奶说:“任它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要这匹,一个下贱的婢子,敢跟老娘争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 秀儿泫然欲泣,冲着章韵摇头:“太太,我不要了,咱们走吧。” 周围窃窃私语,都在说章韵主仆不知死活。 章韵心里的火气也窜了起来。 凭什么骂人啊?大家都是来花钱的,买个东西还要看地位不成? 章韵想说,砸钱吗?来啊!老娘赚钱不就是为了可以豪爽的花吗? 此时不砸钱,更待何时? 章韵笑眯眯道:“我答应送我的婢子两匹料子做生辰礼,想必您不会和一个过生辰的婢子争一匹料子的对吧?料子是我的婢子先选中的,归她。您可以再挑两匹,算我请客。” 有妇人道:“这人谁啊?竟然为了一个婢子打佟大奶奶的脸!” “就是就是!看着面生的很!天啊,佟大奶奶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佟大奶奶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想着不能输给别人,叫佟家丢脸。 她冷嗤一声:“你看我是缺你两匹料子的人吗?” 掌柜的着急:“二位,二位,我开私库拿限量版的出来,您二位没必要争。” 章韵想着,她无权无势,要把玻璃生意做起来,其实也需要扬名出去。 至少让大家都知道,京城来了她这么个人,有钱! 关注她的人多了,四爷那里的危机说不定都能解了。 毕竟四爷目前的人设还是清冷禁欲不理世事的闲散王爷。 没必要为了杀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被人抓住把柄对吧? 主意打定,章韵有点兴奋,她也冷嗤:“凭你是谁!家里公公夫君小叔子多大的官职!买东西先来后到总是要讲的吧?” “听你这意思,你家有权有势,就要事事争先喽?我好意送料子赔罪都不行!那你想怎么着啊?你不缺买料子的银子,你看我缺吗?” 掌柜的急的跳脚,怎么还杠上了? 第169章 天价 章韵冷笑:“掌柜的,要不这样,这匹料子,我和这位娘子来个竞价,价高者得!这样的话,也就不存在谁让谁问题了对吧?” 章韵又朝众人行礼:“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叫章韵,夫家姓林,我丈夫是前科探花郎,在江南道巡盐御史任上遇难,陛下追封了忠勇伯。” 她脸上适时露出几分伤感:“我们孤儿寡母刚从扬州搬到京都。不瞒各位,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京都繁华,今日出门买个衣料也能碰到仗势欺人的主儿,心里实在憋屈。哪怕拼着往后节衣缩食,今日这个意气,我也要争一争!” 章韵指指秀儿,一脸的宠溺:“我丈夫去世,去了我半条命,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我这丫头操持。今日她过生辰,怎么着我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秀儿:…… 我今日过生辰?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好像貌似大概是八月份啊! 章韵话落,店里一片嗡嗡声。 “林如海我知道啊,他家以前还是侯爵呢!” “对,到他父亲那一代是最后一任侯爷了。” “我记得他娶的是宁国府的大小姐啊!怎么这位说她姓章?”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贾夫人去世后他又续弦了呗。” 也有人说:“啊啊啊啊!原来真的有人对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好啊!我怎么没遇上啊!这个叫秀儿的丫头好福气,她主子这么护着她!” “小声点,当心有人认识你家主子,捅到她跟前去。” 佟家大奶奶没想到她会自报家门。忙和自己的小伙伴对视一眼。 章韵见那嚣张的妇人脸上似有退意,连忙道:“掌柜的,这匹料子售价多少?” 掌柜的心想,这要竞价的话,是客人自发行为,跟他们布庄没关系对吧? 竞价不仅能狠赚一笔,还能为他们布庄做个宣传对吧? 他眼睛冒着光,下意识的回:“十五两一匹。” 章韵:“我出十八两。” 佟大奶奶还在犹豫。她们本来就是做个样子,这怎么还真干起来了? “佟大奶奶,你该不会是怂了吧?要是没银子,我借你啊!” 有人架秧子起哄。 佟大奶奶一看这情况,不是要“自然认识”吗?她不跟,她俩怎么自然认识? “二十两。” 章韵:“二十五两。” “二十八两。” 章韵:“三十两。” “三十二两。” 章韵抿唇:“三十五两。” “三十八两。” 章韵眯着眼睛:“四十两。” 乖乖,十五两的东西叫到四十两了,都快能买三匹料子了! 秀儿拉拉章韵的胳膊:“太太。我不要了!” “四十五两。” 对方还在跟,章韵也不怂:“五十两。” 毕竟她是为了保命和“扬名”,这点银子不多。 佟大奶奶有点虚:“五十五两。” 章韵直接来把大的:“八十两。” “哦哟哟,这是疯了吗?一匹十五两的料子,讲价估计还能便宜个一二两,怎么就搞到八十两了!” “争的不是料子,是面子!” 佟大奶奶一听,也是哈,怎么着也不能输给这乡下女人吧?要不气势一开始就被压住了,接下来的合作还怎么谈? 她喊:“一百两!” 章韵和秀儿对视一眼,秀儿bia.叽一下就跪了下去,丝滑的不得了。 “太太,我不要了!您要坚持买,回去我就上吊。” 章韵做出害怕的表情:“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庆生,你想买什么买什么,千万别再提上吊的事了,我害怕!” 掌柜的心花路放,忍着激动问:“章太太,您还跟吗?” 章韵指指秀儿:“她舍不得银子,不跟了。” 掌柜的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佟大奶奶胜!恭喜,一百两,料子归大奶奶了!” 小二也是机灵人,跟着喊:“本轮竞价佟大奶奶胜!料子给您包起来啦!” 众人:“乖乖,一百两的料子!” 乖乖,一百两的料子! 佟大奶奶觉得自己头上顶着“冤种”俩字。连店里这群瞎嚷嚷凑热闹的玩意儿都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她要是把一百两的料子带回家,她婆婆能把她的天灵盖给掀了。 她和另一位妇人再次对视一眼。 那妇人上前拉住章韵的胳膊,笑道:“哎哟,这不是林家嫂子吗?我是蓝家三姑娘,叫你相公一声表哥呢!” 嗯?认亲? 吃瓜群众本来要撤了,一看貌似还有瓜,继续留下来,装模作样的选料子。 林如海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章韵连忙笑道:“幸会!幸会!” 蓝家三姑娘笑的情真意切:“我夫家姓郭,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才是。想不到今儿能在这儿遇到您,真是不打不相识。来来来,表嫂,你来认识一下,这位也是我表嫂。” 她说着,把佟家大奶奶拉到章韵跟前。 嗯?这…… 章韵和佟家大奶奶面面相觑。 还是对面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笑道:“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不都是亲戚嘛!早知道咱们去喝茶听曲儿了,竞什么价啊!” 吃瓜群众听佟大奶奶这么一说,都颇为震惊。 想不到刚刚还水火不容的俩人,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亲戚。 章韵一看人家给台阶,麻溜的下了。 林如海死了,她一个毫无背景的继室,在京城就是个渣渣,谁都惹不起。 “就是就是,你看这事儿闹的!姐姐,真是对不住!”章韵福身行礼。 佟大奶奶一挥手:“来,掌柜的,把料子给这位秀儿姑娘。” 她看着秀儿,笑的春风和煦:“怪我,怪我,我给你赔不是。多谢你在我表嫂最困难的时候陪着她,操持家务。真是个好丫头!” 秀儿:…… 谁能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了?发什么颠? 刚刚不还你死我活的吗? 怎么转头就送她一百两的料子了? 她二两重的骨头,她哪里撑的起一百两的料子? 秀儿拉了拉章韵的袖子,轻声道:“太太,她们把一百两的料子给咱们,是想换同等价值的东西,这亏咱不吃啊!” 只听秀儿道:“谢谢佟大奶奶的赏,奴婢不敢收。这料子穿我身上,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章韵和佟大奶奶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店里的客人哈哈大笑。 不过这次是真被她的实诚给逗笑了。 蓝家三姑娘——也就是郭家二奶奶笑道:“给你你就收着。” 又去拉章韵:“走走走,时间还早,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索性找个酒楼去喝杯茶?” 众人眼看着刚刚还你死我活的俩人手挽着手出了锦绣布庄。 第170章 应酬 三人带着奴仆,浩浩荡荡溜了两条街,果真就找了家酒楼,吃起了席面,听起了小曲儿。 佟家大奶奶敬一杯酒给章韵:“章太太,听说您这里有一桩生意,具体事宜有人已经说了,我们俩是来签契书的。” 郭家二奶奶也举杯:“你只管开工,只要东西好,不愁卖不出去,有我们在,也不怕人找麻烦。” 章韵自打佟家大奶奶一再跟拍就觉得不对劲。按说,她们这种豪门太太,不至于为了所谓的“面子”不顾里子。 一匹十几两的料子,跟到五十两就已经离谱了,继续跟拍,哪怕赢了,只会叫人觉得这人有脑疾。 她当时就觉得佟家大奶奶也是故意为之。 章韵一度以为她俩可能是为了“盐税”案而来,当时心里的冷气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却不想她俩竟然就是八王爷找来放在明面上的“保护伞”。 章韵当即满面笑容,从容举杯:“那就祝我们生意兴隆,合作愉快。” 三个女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为了保险起见,章韵还是问她们要了信物。 三块玉佩对起来,是个完整的圆形的鲤鱼,严丝合缝。 如此,便没有什么疑虑了。章韵当即打发秀儿去买笔墨和宣纸。 包间里,三个女人喝酒吃菜,谈天说地,间或透过窗户,看一眼楼下大堂里的戏曲。 佟大奶奶兴致很高:“怪不得男人喜欢往外跑,这外面的世界果然好啊!就连酒菜都比自己家里的多了几分滋味。” 郭二奶奶胸怀激荡:“谁说咱们女子就不能有一番作为了?我瞧着章太太就是个能人!来,再干一杯,你好好干,等赚的银子多了,说不定公婆就能允我到外面行走了,到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章韵和她干杯。 佟大奶奶娇嗔:“你们俩倒喝上了!我不管,我也要!我也想在外面行走,这酒楼的饭菜真好吃啊,还有那戏子,多好看呐,扮相真俊俏。比我家那满身肥肉的死鬼可强太多了。” 章韵往楼下瞄了一眼,那戏子果然宽肩窄腰,英俊不凡。唱腔也极好听。 罗家二奶奶往包厢四处一瞄,笑道:“这要是有几张软榻,摆上水果点心,躺着听上半天,简直赛过神仙。可惜啊。” 章韵:(……)你俩这思想还怪开放滴,也挺会享受! 三人聊的兴起,不免互通姓名。 郭二奶奶笑道:“说起来,咱们两家真的有亲戚。我家二老太太是你夫君的姑奶奶。我和林表哥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他时常来家里探望二老太太,因为长相俊美儒雅,我的几个大姐姐没少带着我们几个小的偷看他。” 章韵能想象到他年少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她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了。 “表嫂,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啊。我闺名蓝樱樱。说起来,我们二老太太如今身体还算康健,等我找个机会带你去拜见她老人家。她喜欢林表哥,见了你一定欢喜。” 也就是说,蓝樱樱她叔祖母是林如海的姑奶奶,是黛玉和卿安的姑太太。 血缘关系还挺近。 要是老太太慈爱,这亲戚还是能走一走的。 章韵欣然应允:“好啊!我们家里没什么长辈了,确实该去拜见。” 等秀儿的笔墨纸砚买来,她们三人已经吃好喝好,处的跟闺中密友似的了。 章韵毛笔字不好,契书就成了她口述,蓝樱樱执笔。 三个人分别签好名字的瞬间,相视一笑。 佟家大奶奶笑的眉眼弯弯:“哎呀,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阿韵,一成的纯利能有多少?” 章韵笑道:“我也不知道啊,看销量嘛,几千上万两总是有的,说不定还能更多呢。” 佟家大奶奶倒吸一口冷气:“乖乖,这么赚钱的吗?光一成的利润就赶的上我家田庄里的所有收入了。” 佟家家大业大,田庄自然是不少的。 但限于古代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田产并不高,还要维持佃户的生活和管事的贪污,一亩田地交到主家的租子就不会太多。 说起来,咱们这片土地的亩产在古代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和林如海聊天得知,东南亚气候那么好,一年两熟三熟,亩产却远不如江南。 蓝樱樱笑道:“表嫂,这一成是公中的收入。你要是还有什么小生意,别忘了叫上我们俩,我们俩赚点零花钱,你看怎样?” 佟大奶奶连忙倒酒:“对对对,阿韵,有小生意一定带我们俩。你也别叫我佟大奶奶了,多生份啊?叫我淑慧,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姐姐也成啊。” 章韵挺喜欢她俩的性格,三人吃酒听戏,玩了一下午才回家。 大锤早在府里等着了,见了章韵,连忙交上三幅图纸。 图画的很潦草,以京都城为参照物,大致标出了选址周边的环境。 章韵惊讶于她的成长,毫不吝啬的夸赞她:“瞧瞧,我们大锤真的又聪明又能干,越来越有将军风范了。” 大锤面上一红,挠了挠头皮:“太太,我……我真的……聪明吗?” 章韵含笑:“对啊,很聪明啊!就比如这次,图虽然画的简陋了点,但是这想法多好啊,我拿到手里一看,一目了然。” 大锤听了这话,愣了会儿,脸上突然流下两行眼泪。 秀儿和大妞吓坏了:“祖宗,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哭了?” 大锤叫一声“太太”,拿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章韵也有点懵,这咋还哭上了? 大锤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小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傻子……脑子不好……又嫌我长的高壮……叫我狗熊……我爹妈嫌我没用,十二岁就卖了我……嗝,太太,只有你不嫌弃我,还说我聪明……呜呜呜……” 大锤哭的好惨。 章韵蹲下去抱了抱她:“大锤,你很好啊,特别好。你看你现在都是大管事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秀儿也去拉她:“大锤姐姐,快别哭了,叫小丫头听见了,你就没有威信啦。” 秀儿抽空还觑了觑章韵的脸色,见她没有不高兴才放心。 依她以往的经验,主子再宠奴才,奴才却不能犯丝毫的忌讳,吊脸子都不行,更别说是嚎啕大哭了。 可见太太人是真的好,对大锤也是好的没话说。秀儿庆幸又羡慕。 大锤哭了一阵,情绪过去了,又不好意思起来:“太太,瞧我,我怎么这样啊,您的衣服都被我弄皱了。走走走,我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大妞眉头一挑,拉开大锤:“姐姐怎么抢我活儿啊?活都你干了,我干嘛去?你快去收拾自己吧。不是我说,伺候主子沐浴更衣梳头这活儿,我比姐姐强,哼!” 秀儿笑道:“大妞简直是个醋缸子,嫁了人必然也是个悍妇。” 大妞一甩辫子:“哼,我才不嫁人呢!我要做九小姐的管事姑姑。手底下上百号人,多威风!” 章韵捏了捏秀儿肥嘟嘟的脸颊:“没看出来,我们大妞还是个官迷。” 她刚进去洗漱,只见章乐慌慌张张冲到了主院,对秀儿道:“不好了,出事了!” 第171章 查封 秀儿泡茶的手一抖,开水就洒了出来,手背立马红了一片,钻心似的疼。 她定了定神,叱道:“慌慌张张做什么?你也开始学着管事了,怎么还是咋咋呼呼的?惊着主子怎么办?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和缓着说。咱们不乱,主子才能更理智平和。” 章乐犹如醍醐灌顶,立在当地大口喘了几息,才又把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提气凝神,退到一边站定。 秀儿看了看他,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儿。 等章韵沐浴更衣,大妞替她绞干头发,秀儿才禀报:“太太,章乐来了,有要事禀报。” 大妞一听,立马替她绾了个日常的发髻。 章韵神清气爽的往榻上一窝,这才问章乐:“何事?” 章乐敛了心神,朗声道:“金陵的铺子打发人来送口信,送信人累坏了,我让他洗漱休息去了。我先回太太,过会子再让送口信的人来见太太。” 章韵点头。 章乐接着道:“咱们在金陵的铺子被查封了,太阿和湛卢两位姐姐也被抓进了监牢。那边现在负责周旋的是一个叫忍冬的小管事。她使了银子没让两位姐姐吃大苦。但铺子里的五百两现银被炒,他们还准备将我们的货物没收转卖。” 金陵吗?那不是贾雨村的地盘吗? 被他知道那铺子是她章韵的了?所以替贾府报复她?还是他单纯只是贪婪,刮地皮刮到她们铺子了? 章韵屈指敲着桌面,笃笃作响,每敲一下,秀儿的心就安定几分。 她不急,秀儿就觉得安心。 章韵问:“以什么名义查封的铺子?” 章乐缩缩脖子:“买卖淫秽物品罪。” 哈?内衣内裤?淫秽物品? 古代的铺子里,堂而皇之的卖角先生、缅铃、玉环、羊眼圈等性玩具,还有各种制作精美的男女和合画册。 哪一样尺度不大啊? 她卖个内衣内裤就是买卖淫秽物品了? 再说,她开店卖内衣内裤也有两年了,且在整个大虞朝多个大城卖,怎么就在金陵成了违法犯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章韵又问:“他们要多少?” “忍冬接触了几回,开到五千两他们不满意。听忍冬的意思,他们不仅要银子,还要吞铺子。” “那铺子是去年八月新买的,位置好,上下三层,花了八万两。具体事宜得等书信到了才知道。” 这是怕书信被拦截,所以同时打发了人以口信的方式传消息给她。 章韵冷笑:“他胃口倒不小,也不怕撑死!” 秀儿也愤怒:“啧啧,怪不得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瞧瞧,一张口就要吞咱们价值八万两的铺子。” 章乐补充:“铺子装潢加货物,可不止八万两。真被他拿走了,转手就是十万两,再拿咱们管事的性命讹个几千两。” 这银子赚的,真是太容易了! 章韵知道大虞朝的吏治坏,但不知道这么坏,可以说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 人买官做,买到官的人再疯狂作奸犯科刮地皮,百姓受了迫害去告状,官老爷一拍惊堂木,呼喝一声:“堂下何人?何事状告本官?” 这日子还怎么过? 比以为告到上官那里就能求个公道了。上级官员一般都是通知下级官员过来解决麻烦。 麻烦自然解决不了,那就解决给他们造成麻烦的人。 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啊! 好在章韵早早看清了现实,她不打算告状。 章韵挥挥手:“你下去吧,安排好送信的人,明早我找他问话。” 章乐呆了一瞬才应“是”。他以为这是顶要命的事,结果太太好像很淡定。 等章乐走了,章韵才对秀儿道:“孟柒还在府里吧?” 秀儿道:“我安排他在前院的客房住着,这就去请。” 原着里贾雨村就不是个好东西,章韵早就想刀他了,只是没顾上而已,想不到他居然主动撞上来。 孟柒来的很快,章韵把事情说了一遍,问他:“有他的把柄吗?” 孟柒道:“有。简直有一箩筐。欺男霸女,强取豪夺,没有他不干的。这人您单独交代过,我们很早就开始查了。” 章韵一拍桌子:“那就干他!先把咱们的人捞出来,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牢里多埋汰啊。” 孟柒问:“文干还是武干?说实话,府尹在地方位高权重,文干怕是不行,一个弄不好,别说铺子了,咱们的人全都得折那儿。要是咱们的证据能送到御前,那就文干。” 御前? 么噶,开什么玩笑。咱家现在没有巡盐御史和兰台寺大夫了! 为了弄他那么个二五仔走八王爷的路子也不划算啊! 八王爷要是问,这些证据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弄到的? 她无法解释。 总不能说她专门搞了个情报专线吧?八王爷不得吃了她! 物理意义上的“吃”。 章韵微笑:“那就武干,他要是害死过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还施彼身。” 对面的年轻女子脸上浮着温柔的光晕,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嗜血。孟柒的心颤了颤。 “是。我这就去安排。” 孟柒走了。 秀儿招手叫丫头摆饭。 章韵心里存着事儿,晚膳随便吃了几口,心里非常惦记太阿和湛卢。 她来回踱着步,蹙眉问:“秀儿,你说她们能不能吃饱?牢里有老鼠和跳蚤吗?” 秀儿叹息,主君没了,太太的日子显见的不好过起来。 秀儿安慰道:“不是说忍冬在打理嘛,舍得花银子,应该还好,太太别担心,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冯嬷嬷知道生意上出了问题,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便道:“太太,大后天就是春闱了。两位爷要用的东西老奴准备了一些,也不知道齐全不齐全,要不您掌掌眼?” 章韵这才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俩人要考试。这可是大事啊。 她连忙道:“拿上来我瞧瞧。” 笔墨纸砚自不用说,还买了水囊。护膝和厚的大毛衣裳也准备好了。 还挺齐全,章韵满意:“嬷嬷比我强。” 她又想起来,吃也是一大问题呢,要不要做点现代的东西? “吃什么?准备了吗?” 第172章 买地 “准备了猪肉干和酱牛肉,还有锅盔。” 呃,这其实已经挺齐全了。章韵前世做训练的时候,往荒郊野岭一扔,往往饿的吃老鼠。要是有酱牛肉和锅盔,那简直就是过年好嘛。 她还有个疑问:“嬷嬷,考舍里面有热水供应吗?” 冯嬷嬷手里整理着东西,笑道:“没有。不过自己进去的时候可以带个小炭炉,烧开水是不行的,一般就是取取暖。” “那水呢?也要考生自己带?”章韵化身好奇宝宝。 “考舍里有井。但那些井长期不用,也不怎么清理,水未必干净,所以考生一般都会自己带水进去。” 章韵笑道:“咱们要带的水,先煮开,里面少量加一点糖。另外再带个小瓮,要喝的时候放在火炉上热一热就行。” “行,就这么办,还是太太想的周到。大冬天的喝冷水,想想就觉得肚子痛。”冯嬷嬷把俩人的东西收拾好,笑问:“太太亲自送过去,还是使个丫头送去?” 后天考试,明晚送正好。 “春闱是大事,我亲自去一趟,先放着吧,别忘了查漏补缺,我明晚早点送过去。” “是。”冯嬷嬷把东西放到柜子最底层,然后和大妞秀儿以及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做针线,烛光融融,一室静谧。 章韵随手拿了本游记,歪在床上随意的翻看,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大妞轻手轻脚替她放下帐子,做针线的几人打着哈欠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章韵就起床了。 她和大锤一样穿上男装,带着四个护卫,早早便出了城。 玻璃作坊的选址,大锤已经做了初步筛选,她今日只需要三选一即可。 大锤对选址周围的村民和环境都非常熟悉,不遗余力的为章韵答疑解惑。 最后章韵选了京都西南角的一块地。河流下游,还在下风向,地势又开阔。不仅初期修建作坊的工程量小,也为往后的扩建留足了空间。 大锤笑的像只猫:“我就知道太太会选这块地。” “哦,何以见得?”章韵随手扯一根狗尾巴草嚼着,目光略过这片土地,心里构建出未来作坊的宏伟蓝图。 “心有灵犀一点通呀,我中意这块地,我就想着太太肯定也会中意。这里离大路也近,材料和成品的运送也更加方便,咱们没有理由不选这里嘛。” 章韵吩咐四个护卫在附近等着,她和大锤进村买地。 这里离村子有个五里路,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 章韵和大妞一进村,村里的孩童就盯上了她们,可能出于好奇,没一会儿,她们后面就跟了一串孩子。 有个叫花子一样的脏小孩问:“听说你们要建作坊?我能去做工吗?” 章韵笑道:“你有十岁吗?我看你太小,什么都做不了呀!” 眼看着脏小孩眼里的希冀尽数湮灭,章韵连忙道:“小孩不可以,你家大人要是肯下力气可以来。” 那脏小孩直着眼睛说:“我家没有大人,我爹娘都死了。” 章韵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 怪不得,这大冷的天,他的衣服像烂抹布一样,一条条的挂在身上;脚上穿着一双露脚趾的草鞋;脸上手上全是冻疮。 这世道啊…… “我有活给你干,等我忙完你来找我。”章韵凶巴巴的对他说。 其他小孩看章韵这样凶,不由缩缩脖子,和同伴嘀咕:“这人长的挺好看,但是好凶啊!一看就不好惹!” 另一个小孩偷瞄一眼章韵,低声道:“我阿爹说老财都凶恶!” 老财章韵在大锤的带领下到了里正家。 里正家盖了七间大瓦房,院子里有个大菜园,房前屋后种满果树,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大锤把手里的两包糕点放到桌子上,笑道:“柳叔,这是我家公子,你们河滩的那块地怎么卖?要是价格合适,咱们今天就写契书。” 里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纯朴中透着机敏。 他吧嗒一口旱烟,笑问:“听说你们要在那块地上建作坊?” 大锤笑道:“是要建作坊,需要不少匠人呢。” 里正不接大锤的话茬,而是问:“要烧柴禾吧?烟很大吧?味道呛人吧?” 咦,古人还挺讲究环保嘛。这里正是个厉害人。 章韵不打算说话,等着关键时刻一锤定音就行。 大锤呷一口热水:“柴禾肯定要烧的,烟嘛肯定也有,风向原因,即使有烟有味儿,也对你们村影响不大。” “那这个不得了,要是吸的烟多了,我们不得害病吗?害了病哪有钱治?” 里正是个谈判高手。 大锤扫一眼穿着破旧单薄的村民,看着里正的眼睛道:“我们的作坊建起来,初期就需要三五十个匠人,后面生意做起来还会招更多人。一月二两银,做的好还有奖励。” “二两?乖乖!我堂侄女在大户人家做丫头,一月才五百钱。” “我在码头扛包一天也才三十个大钱,还不是天天有活干。” 有村民问:“是每月都有二两工钱?月月不落吗?” 大锤道:“只要是我们聘用的匠人,每天做好自己的事,工钱自然是月月不落的。” 村民挤在一起,讨论声此起彼伏,连里正的咳嗽暗示都没人理会。 一个大娘拍着大腿说:“一月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两年四十八两,能盖一院房子,还能说个媳妇儿了。这事儿不赖。” 大锤笑道:“何止呢?以后需要的人多了,老人孩子还能在附近支个摊位卖卖吃食呢,不也是一笔收入吗?” 婶子大娘们一听就来劲。 有人就说:“里正,这地能卖。” 里正吹胡子瞪眼,章韵暗笑。 大锤对里正道:“柳叔,建了作坊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要是不建作坊,一场干旱或者暴雪下来,村里还能剩多少人?” 里正看看挤在周围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面有苦色。 大锤充分发挥奸商本质:“我们不是非要在您这儿建作坊,其它地方求着我们去呢。我们少爷今儿先来你们村,也是因为顺路。” 大锤使个眼色,章韵不耐烦似的问:“地多少钱?给个痛快话,别耽误我吃酒啊。” 里正战战兢兢伸出三根手指头。 章韵和大锤大致用步子丈量了一下,那块荒滩大概有个十五亩左右。 章韵看着里正伸出的三根指头陷入沉思。 三百两?不至于吧!那可是一块贫瘠的沙石地,送也没人会开垦。 这块地属于附近的小河村,由于离河近,有沙石堆积,土地非常贫瘠。 第173章 春闱 章韵看一眼大锤,大锤稳如老狗:“三十两,太贵!一亩要合二两银了。咱们村里的成熟旱地一亩才五两,那荒滩除了建作坊还有什么用?十五两。” 坐在里正后面的老太太道:“孩儿啊,你们是富贵人,何必跟我们争这几两银子的闲气呢?三十两,够我们困难时候囤点粮食了,那可是一村子人的命。” 好家伙,老太太道德绑架啊。 大锤笑道:“老太太,不是钱多少的问题,咱们在商言商。” 村民紧张的看着里正,里正吧嗒一口旱烟:“作坊既然建在我们村的土地上,那以后用工要优先招收我们村的人,如何?” 大锤笑道:“没问题!但您知道,我们招人自有标准,偷奸耍滑、身体不好、习惯不好的人我们可是一概不招的!” 里正笑道:“那是,那是!” “十五两,现在就签,什么时候能拿地契?” 里正纠结,带着几分局促的讨好:“二十两吧,那块地都给你们。” 章韵拍板:“十六两,下午我再叫人送一头猪过来,每家再送一斗小米。” 村里有一百户人家,一斤小米两文钱,一斗十二斤,那就是二两四钱。一头猪两百多斤,一斤猪肉三十文,八百文左右。总共三两二钱。嗨,差不多能有二十两。 里正在心里噼里啪啦拨了一阵算盘珠子,算下来基本没差多少,脸上乐开了花:“成,那就签吧。” 村民一听有肉吃,每家还有一斗小米,各个乐的合不拢嘴。 有几家马上断炊的人家简直热泪盈眶,有了这一斗米,又可以再撑一撑了! 大锤和里正签了契书,付了银子,约定明天下午拿地契。 这桩事算是办妥了。 那脏小孩看章韵和大锤要走,连忙挤到章韵跟前,颤声道:“您说有活给我干。” 章韵把他拉到里正跟前:“这孩子我们以后给我们跑腿混口饭吃,还请柳叔多照顾。下午分小米和猪肉别少了他的。” 里正自然满口答应。 章韵指指大锤:“以后你给她跑腿,听她调遣。” “是!公子!”脏小孩跪地哐哐磕头,大锤从后脖颈上提起他,笑道:“别磕了,再给脑子摇匀了可就不好用了。” 答应给村里的猪肉和小米自有大锤操持,章韵回去后重新画了作坊布局图,大锤第二日就拿着图纸去找工人了。 章韵一直忙碌到晚上,要不是秀儿提醒,她都忘了还要送包裹给林如琢和江摄。 她先去了林如琢的院子,一进院门就听到“嗨哈”之声和“呿哩哐当”的响动。 三千和百万在廊下站着,看到章韵连忙行礼问好,就是声音有点大,“见过太太”四个字震耳欲聋。 整什么幺蛾子呢? 章韵看一眼欲言又止的三千和一脸厌世的百万。 她抱着八卦之心踏进屋子,没想到江摄也在。 俩青年衣衫不整,面容红润,气喘吁吁,额头上隐隐还有汗意。 这? …… 章韵狐疑,他俩这是搞断袖呢?战况还挺激烈啊! 但是,如琢啊,你好端端一个少年郎,怎么就弯了? 啧啧,瞧瞧这猿臂蜂腰的身材,多可惜啊! 章韵的目光从林如琢脸上移到江摄脸上。 俩人一触及章韵的眼神,立马偏过头去。 啧啧,这是害臊呢? 章韵咳一声,斟酌道:“阿琢啊,阿摄啊,你俩有再汹涌的感情,也得春闱之后再说对吧?男子汉大丈夫,得先立业,再考虑成家的事对吧?” 俩人瞄一眼章韵,再对视一眼,分别“哼”一声,撇开头去。 这是闹矛盾了? 看这运动量,是为了谁上谁下起的争执吗? 嗨,就不能换着来吗?多大的事儿啊!两个大男人,就不能互相迁就一下? 唉,话说,真是可惜这么俊俏的郎君!怎么就搞断袖去了!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前几天还在对她表达爱慕的林如琢,转眼就和江摄好上了。 这属实让人难以接受! 章韵没忍住甩林如琢一个眼刀。 林如琢瘪瘪嘴,一脸的委屈,对上章韵的眼睛时简直泫然欲泣:“你!你偏心这野人!” 江摄回怼:“她是我阿姊,她当然会偏心我!” 林如琢不甘示弱:“我还叫她小嫂嫂呢,我们还……” 卧槽,幸好刹住了车,要不新欢旧爱同聚一堂怎么收场? 我的曾经的暧昧对象是我弟的现男友。 我嘞个去,什么人间炼狱! 章韵连忙打断:“明儿就考试了,我叫人收拾了一些要用的东西,你们瞧瞧有没有需要加减的。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冯嬷嬷。” 大妞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包裹,分别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俩人对视一眼,再看一眼章韵,一齐道:“辛苦了!” 乖乖,这么同频吗? 失去了大帅哥如琢,章韵的心情不大好,但为了大局着想,她临走还是劝道:“早点休息吧,省点力气,明儿还有正事呢。” 她的小狼狗林如琢突然有一天就去舔别人了,章韵有点惆怅。 为了平复复杂的心绪,章韵画了一夜的图,第二日把自己像麻袋一样往床上一丢就睡了过去。 冯嬷嬷颇为遗憾:“唉呀,太太这个样子,可没办法送二位爷赶考了。” 章韵睡的迷迷糊糊,心说,他俩奸夫淫夫,有啥好送的! 府里各人有各人的事做,章韵浑浑噩噩的见了八王爷推荐来的两位先生,又浑浑噩噩的画了许多图纸。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金陵送信回来,说太阿和湛卢不但从监牢里出来了,店铺还重新开始营业。 只是遭此重创,生意一落千丈,她们正在想办法挽救。 至于始作俑者贾雨村,信里没写。章韵倒颇为惦记。 惦记贾雨村的人,除了章韵还有贾赦。 当他收到贾雨村的来信时,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居然如此没用!废物!” 贾赦摔了好几个杯子,这才揣着信往贾母处去了。 贾政看了信也颇为恼怒:“他堂堂金陵府尹。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没了半条命?” 贾母也跟着着急上火:“失了这棵摇钱树,咱们家的日子怎么过?我听凤姐儿说宫里的太监透露,咱们大姑娘得了圣宠了,往后需要打点的事儿多了去了!银子哪里来?” 贾赦道:“儿子这里有一计,就怕老太太舍不得。” 第174章 婚配 贾母摸索着手里的佛珠:“说来听听。” 贾赦道:“黛玉手里有她父亲留的五万两,还有几箱子古玩书籍,卖了最少也有个三五万两,碰到识货的,八万十万也说不定。” 贾政坐的端正,安安静静捧着茶喝,显得君子端方,反观满眼算计的贾赦,猥琐又丑陋。 贾母心说,看,要说品行,还是老二好,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歪的。可见自己让老二继承家业的决定没有错。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只听贾赦又道:“咱们宝玉和黛玉年龄相仿。我冷眼瞧着,两个孩子也合得来,不如让宝玉娶了黛玉。这样一来,黛玉的家产不就顺利进入咱们家了吗?” “这怎么行?她生来就有弱症,可以说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恐怕在寿数上也不长久,更别说是生儿育女了!况且那又是个无父无母的,说不定命硬呢!我可只有宝玉这一根独苗了!” 王夫人脸都气白了。往日在老太太跟前不敢说的心里话也借机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去。 贾母冷着脸道:“你瞧,人家亲娘不乐意呢!我一个做祖母的,再疼宝玉,终究隔了一层。” 倒也不是护着黛玉,而是贾母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自己其实也有这方面的顾虑。黛玉是她的外孙女儿,是极亲近的小辈,但宝玉是她的亲孙子,那才真是她的命根子。 贾政觑着贾母的脸色,叱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给老太太道歉。” 王夫人抿唇稳了稳情绪,轻声道:“老太太,对不住。我一着急,言行无状。” 不能让宝玉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她私库里的好东西可不少,便宜了琏二爷可就不好了。 王家从前商户人家,家里的教育没跟上,这个儿媳妇终究有些上不得台面。贾母喝口茶,只点点头。 贾赦摸着胡须道:“我瞧着宝玉挺喜欢黛玉那丫头,不如遂了孩子的意儿。至于身体如何,寿数如何,都是天意。总不能让那数十万的银子落到别人家里吧?没了,再娶一房就是了。” 王夫人急切道:“要拿外甥女的家财,办法有的是,反正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何必搭上我宝玉的婚姻呢?” 贾赦看弟弟站甘岸不说话,弟媳妇也一直反对,心里有气,便也不再说话了。 反正要用银子的是大姑娘,又不是他的闺女! 贾政看夫人不同意,想起早夭的大儿子,便也软了心肠,斟酌道:“环儿也和林姑娘年纪相仿,把她配给环儿倒也合适。” 贾母冷笑一声:“你可真敢想啊!她父亲是谁?她母亲是谁?要是她父母俱在,就是王妃侯夫人也当得,你倒敢拿个小妇养的庶子来配她!” 贾政连忙道:“老太太别恼,这不是她父母双亡了嘛,家产又被那继室拿走一大半,配环儿也说的过去啊。至少知根知底的表亲,不比外面的人家强?” 王夫人倒是乐意的。 她虽然厌烦赵姨娘母子,让贾环那小畜牲得这样一门富贵的妻室她心里不爽。但只要林姑娘没了,她的家财迟早落自己手里。且让他们多得意一会子也不是不行。 贾赦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无比震惊。 他比自己还狠,还敢想,怪不得如今的家主是他! 贾赦不由提醒:“别忘了,林家如今有个继室,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林姑娘配宝玉,要是她自己愿意,那继室怕是也阻止不得,要是配环儿,漫说林姑娘自己不愿意,就是她愿意,怕是那继室也不允。” 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配宝玉贾政夫妻不乐意,配贾环林家不乐意。 贾母叹息一声:“那贾雨村今后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贾赦愁苦不已,叹道:“怕是不中用了。双腿从脚踝处直接断裂,朝廷可不要残疾的官员。等人清醒过来,就该上折子请辞了。” 贾母惋惜:“怎么好端端的就遭此厄运?” “信里说是骑马去城外公干,惊了马,堕马不说,还被拖行了几里地。” “阿弥陀佛。”贾母连连念佛。 如此说来,是真的不中用了。贾政不由问:“之前的银子送来了吗?” 大哥挟恩向贾雨村索贿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贾雨村肯乖乖就范,自然也是为了他们家的人脉。这是一场双赢的双向奔赴。 可惜,就这么折了! 贾赦摇头:“没了,全没了!向商户吃拿卡要是个精细活儿,一次也不能讹太多。他手底下又有一帮人要养,小打小闹也积攒不了几个钱,最近刚弄了几笔大的,钱还没送出来,人就出事了。” 贾政一听也急了,元春刚得了圣上宠信,再打点一下,说不定就能封妃,后宫有个娘娘,他在前朝办事也方便。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如今正缺银子呢! “他出事,也不耽误把前面弄的银子送出来吧?” 贾赦看一眼急赤白眼的弟弟,心里冷笑,人家腿都断了,不得考虑一下自己吗?反正往后做不了官了,还有必要行贿吗? “雨村信里说,之前弄到的两万两银子被偷了。一文都不剩。” “什么?”众人俱都惋惜不已。 两万两啊!那可是两万两!哪怕分一半给自家,也有一万两,能解燃眉之急了! 贾政喃喃道:“别是他找的托词吧?” 贾赦笑道:“哪怕是托词,我们能拿他怎么办?难道还要在他回乡的路上设埋伏硬抢吗?” 王夫人嘀咕:“也不是不行。” 贾政和贾赦两兄弟对视一眼,感觉好像也有搞头。他这两年刮地皮,手里绝对不止三万两。 贾母嗤笑:“他为官不仁,得罪的人必然不在少数,趁他病要他命的人多了去了。他一个残废,想安然离开金陵,散财保平安是一定的。这笔银子哪怕没被偷,你们也拿不到。” 兄弟二人连派谁去拦道都想好了,刚呲出欢乐的牙花子,就被老母亲兜头一瓢冷水给浇醒了。 贾府这场以经济为主题的会晤最终无果而终。 贾母叹息一声,对王夫人道:“老二媳妇,你既不满意林姑娘,可是看上你那外甥女了?我瞧着她有心机有手腕,是个好的。不过娶她能不能解决府里的问题,你得弄清楚。如果不行,就按老大说的办吧,我亲自去接林姑娘。” 王夫人见贾母不反对宝钗进家门,心里颇欢喜。 以前她也拐弯抹角的试探过老太太的态度,她嫌薛家商贾人家,门楣太低,又有个混账兄弟。 如今倒好了! 只要老太太松口,这事儿就好办。 王夫人心情大好,风风火火的去探妹子的口风。 第175章 还能做什么? 却说黛玉,此时坐在家里的小学堂,握着笔,听课正入迷。 她的先生马齐进士出身,不仅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讲课还幽默风趣,涉猎又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先生。 马齐对黛玉这个学生也颇为满意。 他性格直爽,做官得罪了不少人,几年前被人陷害差点下狱,还是八王爷保下了他。 经过那惊魂一遭,马齐辞了官,平时遍访名山大川,日子好不潇洒,可惜银子不经花。 旅居京城的花销又大,不得已,只得卖卖字画,生意时好时坏,要不是八王爷救济,早沦落到城南要饭了。 这次来林家,也是八王爷牵线。 起初,听说要教的是个女娃子,他挺不乐意。来了之后发现,这女娃小小年纪,学到的东西可真不少,又聪明又有灵性。 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已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 等课业结束,马齐主动邀约:“下两盘?” 黛玉笑道:“好嘞!但是先生得让我三子。” 马齐喝一口枸杞泡水:“一子。” 黛玉伸出两根指头:“两子,要不我回去陪我小妹咯。” 正说着,一人一虎扑腾到了课桌上,卿安大叫:“阿姊,我接你放学啦!” 先生“噗嗤”一口茶水喷出去,连连摆手:“快去吧快去吧,你们家这位祖宗我惹不起!” 卿安拍手大笑:“哈哈哈,大帅哥,你不许跟我抢阿姊哦。” 也不知道大帅哥是个什么哥,马齐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不抢,不抢,我有自己的阿姊!” “那就好!你乖乖听话,我就把我的点心都给你!” 马齐点头如捣蒜:“没问题……但你最好每天送我一壶酒,再配一碟花生米。” “行。那你不许打我阿姊板子。” 马齐心说,我也没打算打你阿姊板子啊,嘴上立马答应:“好。一言为定。我等你的酒哦。” “拉勾!”卿安伸出自己胖嘟嘟的手。 马齐挪动了一下脚步,又被大老虎吓得倒退了一步,他站定,学着卿安的样子伸出手:“拉勾。” 俩人隔空拉勾,交易达成。 看来能制服先生的只有卿安。 黛玉笑的前仰后合。 卿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黛玉伸手:“阿姊,上虎,我们走!阿娘今天做了大盘鸡,可香了!” 大老虎跳下桌子,曲着腿,伏低身子,方便黛玉跨上虎背。等黛玉坐好,它几个跳跃,两人一虎已不见了踪影,只留雪雁在后面喊:“姑娘,等等我啊!” 章韵这两日没出门,因为快到春闱放榜日了,她在家里等消息,万一考中了,报喜的上门,主家不得派发喜钱嘛。 卿安上个月说话还是词语往外蹦,这个月突然开窍,嘴皮子利索极了。 为了以示庆祝,章韵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又弄了一白一红的汤底。 男孩子们下了学,女孩子们也从外面回来了。大家围成两桌,边吃菜边涮锅子,惬意非常。 女孩们上午在家里跟着乔先生读书,下午根据特长和喜好各学各的。 比如卷柏和松岩拜在福威镖局总镖头李长春名下学武。由于她们在扬州的时候跟着孟柒张飞学过,有底子,天赋也不错,如今颇得李镖头喜爱。 粟粟和离南读书好,又喜欢摆弄花儿粉儿,章韵索性送她们去学医,如今在城西最大的医馆百草堂当学徒。 小禾和谷子对女红感兴趣,章韵就让阿福带她俩去自己家的绣坊学刺绣和裁剪。 章韵的要求就是去了就要认真学,出成绩。 孩子们都很努力。 她真是又欣慰又欣喜。 她上辈子只有个拾荒的老头做爷爷,爷爷忙,每天为生活奔波。这一世的章韵,爷爷活着时待她如珠似宝,爷爷去世后她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章母待她说不上好,但也没多坏。 两世为人,她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也就不知道怎么为人父母。 第一次做人母亲,她很荣幸,也很惶恐。 章韵和王迎坐一桌,两人边吃边聊生意的上事。聊完生意,王迎满面笑容:“我准备嫁给张飞了,下个月就成亲。” 章韵替他们欢喜:“哇,真好啊!祝你幸福,阿迎姐姐。” 王迎笑道:“我们在城南买了个二进的宅子,到时候在家里办几桌就成了。” 章韵不依:“那怎么行?到时候在家里出嫁。明儿我跟冯嬷嬷说一声,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她讲,咱们家里人手足着呢。婚礼自然也要风风光光。” “阿韵,你真好!”王迎红了眼眶。 江摄和林如琢坐孩子那桌。 只听江摄笑道:“哇,这个红糖糍粑绝了,太美味!” 林如琢冷着脸,趁他不注意虎口夺食,“哗啦”就进了自己的嘴巴。 江摄不满:“哎,你这人属狗的吗?怎么这样!阿姊,他抢我糍粑。” 江摄指着林如琢控诉,桃花眼星光熠熠。 章韵满头黑线,哎,你俩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好歹,她还是林如琢的前暧昧对象! 林如琢睨着章韵,眼角微红,眼里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章韵的心,啪嗒,漏跳了一拍。 这样风流人物,居然搞起来了基情,哎,真是……暴殄天物啊! 章韵神游天外,林如琢大着舌头说:“小嫂嫂,以后你做的菜不给别人吃好不好?” 哈? 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给别人吃给谁吃?” “给我吃。只给我吃。” 哈? 章韵懵了。 林如琢,你这什么情况?你在向我撒娇吗?好家伙,您这是准备男女通吃吗? 章韵老脸一红。 孩子们不干了。 长留道:“小叔,我母亲只给我们做饭哦,你今天都是沾我们光呢。” 长青附和:“就是!那是我们的母亲哦。怎么可能只做饭给你吃?” 林如琢一左一右揽住他们的肩,重重的拍一拍:“她不止可以做母亲,她还能做……” 还能做什么?情人?妻子? 章韵有点害怕,立马打断他:“阿琢,你喝多了!” 林如琢双手交握,看着章韵傻笑。 江摄拍他一掌,低声威胁:“不许你打我阿姊的主意,否则摘掉你的脑袋。” 这顿饭吃的极尽兴,章韵不知不觉也就多喝了几杯。 翌日,她还在做梦,就听外面锣鼓喧天。 第176章 同性之爱 “太太,快起,春闱出榜啦。”大妞很兴奋,撩开帘子拉章韵起床:“快点快点,说不定咱们家两位爷也榜上有名呐。” 章韵嘟囔一声:“让我再睡会儿。” 大妞已经掀开了被窝,大喊:“太太,报喜的来啦,快准备喜钱。” 报喜的来了? 章韵瞬间清醒:“考中啦?谁?他俩谁考中啦?” 秀儿笑道:“您快起吧,已经打发人出去看榜了,说不定两位爷都考中了。” 外面鞭炮还在“噼里啪啦”的响。 大妞笑道:“咱们斜对面是个大杂院儿,有许多备考的举子租住,看来里面有人考的不错。” 章韵刚洗漱好,章乐就跑来报喜:“太太,咱们家两位爷都上榜了!如琢老爷四十八名,舅老爷七十六名。” 这么厉害吗?按这个名次,都能取中进士呢! 章韵喜上眉梢:“赏,府里众人都赏六百钱。晚上加餐。” 秀儿和跟前伺候的丫头都道万福:“谢太太赏。”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有人去给厨房传话,有人去给冯嬷嬷和账房传话。 大妞笑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前院等喜报。阿乐,你去账房使人把赏钱抬到前厅去。” 章乐打趣:“是,小的遵大总管令。” 章韵喜气洋洋在前厅等待报喜的上门,林如琢和江摄也装扮一新,姗姗来迟。 章韵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越看越觉得自家这两位郎君风姿绝佳,年少有为。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他俩搞基。 江摄忍不住问:“阿姊,你那什么眼神?我是什么脏东西吗?” 林如琢也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章韵但笑不语。 林如琢和江摄对视一眼,又相互“啧”一声,偏过头去。 章韵的吃瓜属性立马激活,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俩闹别扭了?” 江摄冷着脸回:“是。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章韵斟酌一下,忍痛劝道:“那个,情侣嘛,吵吵闹闹很正常,那话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我觉得这话就是形容同性之爱的。” 哎,又帅又聪明,学识又渊博的如琢,就这样弯了,就这样离姐而去了。 伤心!伤心啊! “你俩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咱长个嘴不就是为了沟通交流的吗?何必这样别别扭扭的,多伤感情呢!虽然你俩的基情不被世俗所容,但在咱们家里,你们俩放心,我们都是尊重并祝福的。” 林如琢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嗨,有咱这么开明包容性强的家长,给孩子感动坏了吧? 章韵内心有点沾沾自喜。 虽然暧昧对象被抢了,但咱是异世来的大女子,男人嘛,弯了就换一个! 江摄一口茶喷出去老远:“咳咳咳……咳……你……” 章韵含笑打趣:“是不是感动坏了?我这样开明的家长不多对吧?” 林如琢颤声道:“你你你……你怎么能……” 章韵抛个媚眼:“是不是很感动?你放心,我这人心胸开阔,咱们俩前尘往事随风,关键的是你们俩以后要幸福。” 江摄拍着胸脯,眼泪都可出来了:“阿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林如琢也不甘示弱:“你说谁俩同性之爱?” 章韵左右瞟一眼他俩,耸肩摊手:“肯定你俩啊!难道还是咱俩不成?咱俩是异性啊,兄弟。” 江摄一脸的不可思议:“基情是个什么情?” 章韵很乐意答疑解惑:“就是同性之爱啊,你俩之间的那种爱。” 林如琢:?( o?o) 江摄:(◎_◎;) 他俩同时惊呼:“我们俩?同性之爱?基情?” 章韵摊手,你看,这就叫同频,就差共振了!哎,老娘如此一个大美女,就这样输给了江摄这个男妖精。 这年头,防火防盗防闺蜜已经过时了! 真是防不胜防!累了!就这样吧! 江摄一脸的便秘,指着林如琢:“阿姊,我跟他?同性之爱?” 林如琢面红耳赤,指着江摄,扭头看着章韵:“你是不是傻?我跟他?基情?” 章韵了然。 搞基是一回事,被人发现又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揭穿又是另一回事。 做人真难! “不好意思哈,我不该当面揭穿你们!你们不想承认,我理解,毕竟以后都是要做官的人,要脸面我理解。但是在自己家里,你们其实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林如琢往后一扬,弄的椅子嘎吱响。 江摄暴躁起来:“我跟他没有基情,也没有同性之爱,你不要瞎说好不好,我不要名声吗?我是瞎了吗我?我跟他有同性之爱?你还不如说我跟大老虎有同性之爱呢!” 啊,江摄这孩子性趣这么广泛吗? 章韵弱弱的说:“大老虎可是卿安的宝贝,你不能打它的主意!” 江摄两眼一翻,手也开始抖了,指着章韵“你”了半天没有后续。 可见气惨了。 章韵心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吗?同性之爱也不是天理不容的事对吧?老娘安慰你,你居然不领情? 好好好,那算了! 林如琢见章韵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最后还有点委屈,不由捏了捏鬓角。 他以一种循循善诱的方式问:“小嫂嫂,你怎么认定我有同性之爱?” 章韵想了想,老实回答:“你俩平时就会有充满爱意的对视,傲娇的互相撒娇等举动,当然,这些只是叫人怀疑。最终确定你俩那啥,还是那天我去送备考包,你俩在屋里气喘吁吁、面红耳赤、衣衫不整……” 林如琢和江摄再次对视。 林如琢单手捂住眼睛,半晌后对江摄大吼:“要不你说吧。” 江摄冷哼:“我说不出口!” 章韵立马表示:“那啥,虽然我挺好奇,但是细节就不用描述了。细节……我怎么好意思听呢?” 她的内心:啊啊啊,要不你们详细说说? 林如琢一拍桌面:“章韵!我们俩那是在打架!不是在……嗨!” 章韵讪笑:“对对对,妖精打架嘛!我知道!” 打架就打架,什么是妖精打架?这么怪的词肯定不是啥好话! 林如琢很无力:“你要不要问问我俩为啥打架?” 当然是因为气氛烘托到位,情绪上来了啊! “这还用问吗?” 林如琢冷着脸:“你问!” 好吧好吧,霸道总裁强制爱? 章韵忍着笑问:“你俩为啥打架?” 林如琢嗫喏了半天,耳朵都红了,最终一指江摄:“你说!” 江摄看看林如琢,再看看章韵,坏笑:“我为什么要说?” 林如琢咬牙切齿了半天,最终豁出去了一样,双手捂住脸:“我画了一张……” 第177章 画儿 画了一张什么?江摄的裸体画? 我嘞个去,这么劲爆吗?谈恋爱还得看你们男人啊!要不展开说说?正好等喜报等的有点无聊啊! 章韵有点兴奋:“画了什么?” 江摄再次喷出一口茶:“咳咳咳……咳……” 哦哟!瞧瞧,瞧瞧给帅哥害羞的! 好奇max! 林如琢对上章韵那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咽了咽唾沫:“画了一张……唉!反正那天我们是打架!打架!不是妖精打架!我们没有同性之爱,只有同性之厌恶!你不要瞎想,不要瞎扣帽子!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章韵转头对江摄道:“阿摄,你……哎……他连你们之间的关系都不敢承认,你受委屈了!” 江摄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坏了。 唉???????! 章韵嘟囔:“渣男真的不分零和壹!” 林如琢虽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她挺失望的,对他挺失望! 林如琢看到肩膀抖成蝴蝶翅膀的人,压低声音吼道:“江摄,你个狗东西!” 哎(>w<)! 听听,要羞羞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恼羞成怒的时候就叫人家狗东西,多不要脸的男人啊! 江摄抖着声音道:“林如琢,你完了!” 说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瞧给江摄委屈的,唉! 敢做不敢当,还恶语相向,对林如琢的滤镜破碎! 章韵冷了脸。 林如琢心里一颤,对章韵道:“你近前来,我只告诉你。” 章韵看一眼双手捧住脸的林如琢,起身走到他身边。 看你能憋出什么渣言渣语来! 章韵愤愤不平,替江摄不值。 林如琢闻到一股幽香,是记忆中的体香味儿,他努力嗅了嗅,顿觉通体舒畅。 他轻声道:“你弯腰,附耳上来。” 章韵弯腰,凑近他,就等他的狡辩了。 “我画了一张你的画儿,被江摄看到了,他打我,我们才打起来的。阿韵,我心里只有你,我好想你,想的晚上睡不着,想的白天精神恍惚,我想要你……” 啊? 什么? 他画了什么? 他想谁来着? 章韵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 她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手脚都软了。 “来了来了,太太,报喜的到咱们门上了!” 报喜?报什么喜? 章韵的脑袋成了一坨浆糊。 “恭喜贵府林如琢老爷金榜题名,位列四十八名!恭喜恭喜!祝林老爷前途无量,步步高升!” “太太,您怎么了?快给赏钱啊!” 大妞的声音幽幽传来,惊醒了魂不守舍的章韵。 章韵换上假笑:“辛苦您跑这一趟!一点心意,您二位吃个酒!”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大妞接过去,然后双手递给报喜的差人,那人接了荷包,暗暗捏一把,估计最少有二两,笑的更加有诚意了。 大妞道:“您二位请堂上喝茶。”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下一家要去呢!” 章乐笑着把人送出去,大门外挤满了凑热闹的街坊邻里。 章韵的脑子还在宕机中,林如琢自己上前吩咐:“散喜钱!” “是!”章乐答应一声,挎上篮子往门外去了。 大门外闹哄哄的,欢声笑语不断,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太阳是个金黄色的大光晕,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 章韵单手按按眼睛,抬手在额前做个遮阳的动作,轻声道:“太阳真好啊!” 大妞抬头看看天,再看看魂飞天外的章韵,问林如琢:“您刚刚对我们太太说了什么?” 林如琢俏脸一红:“没……没说什么???……你快扶她坐下喝杯茶。” 大妞扶着章韵在主位上坐了。 江摄终于不抖肩膀了,他“啪”的打开扇子,问章韵:“阿姊,他刚说什么了?” 章韵的心颤了颤,连忙道:“没,没说什么……” 江摄一脸的坏笑:“我猜他也不敢说什么!他怎么有脸说的!” 他不仅有脸说,他还说了很多! 妈耶,小丑竟是我自己。 章韵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 原本自己的前暧昧对象他弯了,结果他不但没弯,他还更直了!臭不要脸呐! 厅里一时静下来,只有江摄扇扇子的声音。 林如琢瞪他一眼:“小心破伤风吧你。” “哈哈哈,林狗你这是恼羞成怒吗?破伤风首先要破才伤风啊!你不是感觉自己要碎了?你敢告诉阿姊你画了什么吗?” 章韵老脸一红,眼睛都没处放了。 林如琢弯了弯唇,冷笑:“你懂个鸡毛!” 大妞偷偷和章韵咬耳朵:“太太,他们好幼稚,进士老爷吵架也这么接地气吗?” 又等了一会儿,第二波喜报来了,江摄考了第七十六名。 章韵同样给了差官喜钱,又叫章乐给大门外凑热闹的人撒了一篮子喜钱。 门外人声鼎沸,笑语盈盈,章乐颇为自豪的寒暄:“对,对!我们家两位老爷榜上有名。” 黛玉的先生马齐也来凑热闹,他对两位年纪轻轻就能榜上有名的年轻人十分推崇。 章韵见他们三人开始聊殿试的话题,便告辞而去。 老师打酱油去了,黛玉下午没课,便和卿安玩了一会子,午睡后在院里打了一趟太极,又打开自己的私库挑礼物给两位考中的叔叔和舅舅。 她正翻箱子呢,就听雪雁禀报:“姑娘,国公府来人,说是老太太想接您过去住两天。” 黛玉怔了怔,道:“你去跟母亲说,我病了,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等下个月天气暖和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雪雁心说,您这不活蹦乱跳的吗?怎么就病了? 她也不敢问,答应一声去了。 章韵一听就知道黛玉不想去,少不得替她转圜一番,还赏了翡翠二两银子。 翡翠回去如实禀告贾母:“春日时节,林姑娘感了时气,如今正病着,说是等身子好了就来给您请安。” 贾母非常不快,问:“你见着她了?” 翡翠只愣了一瞬:“没有,我在外间等着,正好看到丫头在煎药呢。” 袭人笑道:“林姑娘素来身子不好,吃药像吃饭一样。”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也道:“林丫头小小年纪,身子骨就这么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养的起来。” 贾母素来知道黛玉的身子确实不算好,叹息一声,对探春几人道:“还是咱们家的孩子皮实,玉儿就是从前养的太精细了,如今在那府里也不知道如何。”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真真儿有一颗慈爱心肠,对林丫头的一片心叫人眼热。” 凤姐儿插科打诨:“可不是,在老太太心里,宝兄弟第一,林妹妹第二,我们这些人都在门背后,再沾不得一丁点的好处。” 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猴儿说的什么话?都是一样的孙子孙女儿,我还能不疼你们不成?”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便都回去了,只留王夫人说话。 贾母问:“你妹子怎么说?” 第178章 不甘 王夫人觑着贾母的脸色,轻声道:“薛家原是打算送宝丫头进宫的,所以嫁妆什么的都没有提前准备,如今都要现买。家里生意又大都经营不善,陪嫁的现银有五千两,其它的都是用物器具。” 贾母闭着眼睛默了会儿:“你还是属意你的外甥女做儿媳妇?” 王夫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按她之前的设想,林姑爷死后财产肯定得托付给贾家,只要钱财到了自家手里,林姑娘便不足为虑。 好便养着,反正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个银子,碍事直接…… 反正她本来身子就不好,一个孤女,也没人会替她做主。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大多家财被那妾室掌握不说,连林姑娘腰杆子都硬了,无法按自己的心意摆弄。 虽然林姑娘嫁妆多,但是叫贾敏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她这心里属实过意不去。林姑娘又是那么一个破败身体,好端端的就让她的宝玉做了鳏夫。 这二婚的太太能有什么好人家?看看大老爷和那府里珍大爷娶的二婚太太就知道了,都是些破落户儿。 但是大姑娘那里要用大把的银子,家里越发不如从前了。不娶林姑娘,这笔救急的银子从哪里来? 宝丫头有五千两的压箱银算是极丰厚了,像他们这样的勋爵人家,庶出的姑娘小子结婚,也不过花费一两千两银子。 说来说去,到底不如林姑娘财力雄厚。 王夫人心念几转,却也不过几息的功夫。 她道:“回老太太,我也不过是瞧着宝钗那丫头身体康健好生养,处事又大方周全,还能时常规劝宝玉上进,实在是个好孩子。如今……全听老太太的吧。” 依着她说,老太太掌家那么多年,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高低拿出一箱子卖了当了,也够花用一阵子了,哪里用得着搭上宝玉一辈子? 王夫人想的挺美,可要动用她自己的嫁妆,她也不乐意。她总觉得自己一生还长,嫁妆嚯嚯光了,她后半辈子指望什么? 府里惦记老太太东西的人多了,但谁也不敢提到明面上来。世家大族就是这样,讲究个脸面。 贾母摩挲着手里的佛珠道:“听你这么说,林姑娘竟没有一处是好的,叫你这样看不上!” “说句你不爱听的,要不是她爹妈死了,她何至于……除了身子骨弱点,家世模样才情为人处世哪一点不比薛大姑娘强?” 强什么?和她母亲一样牙尖嘴利,争强好胜吗? 王夫人心里头冷笑几声,面上倒是乖顺:“全凭老太太和老爷做主。” 贾母摆摆手:“你去吧。” 等王夫人出了内室,贾母喃喃自语了一会子,鸳鸯也就听了个大概,什么万事总得以贾府的根基为重,对不住林姑娘之类的。 鸳鸯想着,看来宝玉大概率是要配林姑娘了,薛姨妈和宝姑娘之前为“金玉良缘”造的势怕是没用了。 王夫人心里不得劲儿,回去后正好碰到贾政在屋里练字,赵姨娘研墨,倒是一幅红袖添香的美好岁月。 她心里恨出血来,冷声道:“你出去,我与老爷有事谈。” 赵姨娘手里墨棒不停,拿一双含情目去瞅贾政。 贾政看一眼面容沉肃的夫人,摆摆手:“你去歇着吧。” “是。”赵姨娘朝贾政和王夫人福身,退了出去。 她出去倒是没有立马就走,而是径直去了探春屋里。 探春此时正在裁剪一双男士袜子,见赵姨娘来了,起身笑道:“姨娘怎么来了?”又对身边的丫头道,“上茶。” 赵姨娘拿着袜子比划了几下,笑问:“这是给谁的?” 探春道:“给二哥哥的,听说暖和点他就要去学堂了。” 赵姨娘把手里的东西往叵箩里一扔,挑眉冷笑:“环儿才是你兄弟!何曾穿戴过你一样东西?” 探春见侍书和两个小丫头都伸长耳朵听着,她心里一苦,脸色冷峻下来:“姨娘这话好笑!” “环儿的穿戴自有老婆丫头操持,我一个主子姑娘难道还要替人管穿戴不成?再说了,环儿是我兄弟,宝玉就不是我兄弟了?” 探春看着赵姨娘,朝她递眼色:“我偶尔做点针线也不过是弄着玩而已,我愿意给哪个哥哥弟弟都随我高兴!环儿又不去上学,姨娘争这一点东西有什么意思?” 赵姨娘恨她眼里没人,从来都不尊重自己,也和自己亲兄弟不亲近。恼怒充斥着她的胸腔,还哪里能看到探春递的眼色? “哼!你别忘了,你和环儿才是一母同胞!你看不上我,巴巴儿凑到太太跟前去。可你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探春见小丫头出去了,但侍书还在屋里,心里发苦,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姨娘这话好笑!无论我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我都叫太太母亲!您明白吗?” “您倘若在别处受了气,就该当场打回去,别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赵姨娘还要吵,探春强势道:“姨娘回去吧,我要歇着了。侍书,送客!” “姨娘,请吧。姑娘昨晚没睡好,让她歇着吧。”侍书半推半拉,把赵姨娘弄了出去。 翠墨蹲在窗下晒梅花,见赵姨娘走了,撇撇嘴,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听到屋里稀碎的哭声。 王夫人和贾政又讨论了一下宝玉的婚事,也没讨论出个章程来。 贾政道:“也不急,他才十一岁,定亲怎么也得再过三四年。银子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 也是,还早。 王夫人一颗焦躁的心才略微安稳。 只是,银子的事怎么解决呢? 王夫人看着一脸淡定的丈夫,心里憋屈,知道指望不住他,只能算了。 她刚一到自己的屋子,就见探春跟前的丫头在和彩云说话儿。 王夫人在里面喝茶,就听那丫头把赵姨娘闹探春的事鹦鹉学舌说了一遍。 她心里冷笑:“混账行子!眼皮子真浅,一双袜子也争!好在探春那丫头不像那母子俩讨嫌。” 彩云给她包了一包点心,把人打发出去,王夫人道:“告诉琏二奶奶,赵姨娘最近火气旺,她屋里的炭火少一点为好。” 彩云答应一声去了。 王夫人沉着脸,一会儿想能从哪里弄一笔银子来,一会儿又想起林黛玉。 黛玉可不知道有人如此惦记她,此时她正在书房苦思冥想做策论呢。 雪雁吃着一块麦芽糖从外面进来,笑的见眉不见眼:“姑娘,水公子来家了,太太叫你过去见客呢!” 黛玉骂一句“吃货”,又问:“哪个水公子?” 第179章 青梅 雪雁吃的高兴,脸上一派娇憨:“水泽水公子啊!” 桃夭抱着一摞洗好的衣服打算去熨,看到雪雁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丫头在家吃的好喝的好,还不操心,养的比小户人家的姑娘还强上许多。” 雪雁傻笑:“桃夭姐姐说的对,太太都说我有福气!” 黛玉搁下笔,戳戳她的额头:“对对对!你有福气!走吧。” 桃夭连忙放下东西,给黛玉穿披风点手炉,她忙的脚不沾地,雪雁还在津津有味的吃麦芽糖,她不由感叹:“要是能把紫鹃弄来就好了,那丫头又利索又有主意。” 黛玉也怀念:“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母亲不是又拨了几个人过来吗?你多教一教,屋里的事也就能上手了。” 等到了正院,冯夫人正和章韵说话,旁边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清俊少年,正侧着头认真聆听大人说话。 黛玉愣了神,这是谁?不是说水泽来了吗?那胖墩儿在哪里? 章韵看到愣神的黛玉,笑着招手:“玉儿,过来拜见冯夫人。” 黛玉这才回神,敛着脚步疾走几步,盈盈下拜:“冯夫人,母亲。” 冯夫人起身牵住黛玉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笑道:“好孩子,几个月不见,身子骨更加结实了,脸色都红润有光泽了许多。近来在干什么?” 黛玉笑道:“随便读读书,做做女红,和妹妹玩一玩,一天就过去了。” 冯太太让她在身边坐了,对章韵道:“你可真能干,生意也做得,孩子也养的好!” 章韵笑着打趣:“你也不赖啊,瞧瞧,小胖墩愣是被你改造成了翩翩少年郎。这颜值,这气质,提升了好大一节呢!” 小胖墩? 黛玉转头去瞧坐在旁边的少年。 那少年自打黛玉进来,眼睛就一直跟着她,此时和黛玉四处相对,他羞涩一笑:“林妹妹!” 黛玉心惊:“你真是……水泽?” 水泽摸摸自己的脸,耳朵突然就红了:“是我。” 黛玉语出惊人:“你身上的肉肉呢?” 水泽轻咳一声:“掉了!” 黛玉没忍住抬手去撩他额头的碎发,果然看到一个淡红色的疤,那是他俩争执的时候磕的。 她这才确认这真的是那个胖墩儿,心里便有些高兴:“果然是你!那也掉的太快了,比我长肉的速度还快!” 水泽睁着亮晶晶的丹凤眼问:“林妹妹,你最近还好吗?” 黛玉一本正经的回:“我很好啊!有兄弟姐妹陪我玩儿,母亲还替我请了先生,忙的很。你呢?” 水泽摸摸鼻子:“我不大好!回来送别祖父,跪的腿疼,还不能吃肉,紧接着又进了族学,每日下学还得面对我父亲的摧残。” “你知道,他以前做知府,没空管我,现在他不做官了,又闲不住,只能通过管我来体现他的价值。” “我每天读书读的脑子疼,写字写的手疼,还得早起站木桩。唉,我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水泽大吐苦水。 黛玉还挺同情他:“那你是挺忙,以前的你是咸鱼,现在的你简直就是勤劳的小蜜蜂。” 水泽笑道:“今日来见你,还是我求了好久才得来的机会呢。林妹妹,小黑呢?我们去找它玩吧。” 小黑是林如海买给黛玉的那只白毛小狗,当然,如今已经长成了大狗。 章韵听他们聊的好玩,又见胖墩“改邪归正”,连颜值都提升了几个level ,便有意让他们多接触。 古代基本盲婚哑嫁,结婚又早,水泽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少年,虽然霸道了些,但这孩子有担当,心眼还不坏。 如今听他说,书也好好读起来了,功夫也练起来了。 嗯,未来可期啊! 比那吃胭脂,混女孩圈子,搞断袖,还没担当的宝玉要强上许多倍! 章韵笑道:“玉儿,你带水泽去逛逛。” 水泽这会儿人五人六的,起身朝章韵作揖:“谢伯母!” 等俩人去了,冯太太笑道:“你看我们哥儿怎么样?” 章韵实话实说:“不错不错,比从前懂事多了!” 冯夫人笑道:“以前他忙,没时间管孩子,我又是后娘,不好管,孩子差点养废了。咱俩的情况相似,你倒比我还好些,因为你家那口子信你,我家大人,他以前不信我!” 章韵看看她膨大无比的肚子,安慰道:“如今都好了吧?人总要磨合的。” 冯夫人抚摸着肚子,笑道:“现在好了。虽然他赋闲在家,不做官了,但给我和孩子的时间更多了。就像你说的那样,祸兮福之所倚,我竟觉得,一辈子这样过也不错。” 章韵插了块王瓜给她:“吃点水果。照我说,日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冯夫人噗嗤一笑:“可不!我们家那老太婆看我们每日乐乐呵呵的过日子,上火的不得了,要不是我怀着孩子,高低得每日使唤我去站规矩呢!要是能分出来单过就好了,唉。” 章韵拍她:“可别让别人听到你这么说嫡母。” 冯夫人撒娇:“哪能啊,我就跟你说说。” 章韵怕她坐着累,索性扶她在炕上坐了,后面垫了靠背,大妞端上醪糟奶皮子,俩人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闲扯了一堆,冯夫人终于聊到了重点:“听说你在京郊建了个什么玻璃作坊?” 章韵一愣,没想到就这么点事,水知府居然知道了。 按说,自家行事挺低调啊。 “是,你怎么知道的?弄着玩的,还不知道成不成呢,都是底下人在打理。” 冯夫人嗔道:“你别跟我弄鬼!你要做,就没有不成的事!我也是替别人问。” 章韵好奇:“谁?” 居然不是替水知府问吗? “北静王。” “你说谁?”章韵不敢置信。 第180章 北静王有所求 冯夫人笑道:“北静王啊。你那作坊开在他庄子的山脚下,前儿他们赏玉兰,路过,被作坊的精细程度和规模惊到了。昨儿就叫我们老爷过去说话。” 章韵前世就挺疑惑,北静王到底多大年纪,能和宝玉玩的来。 而且原着中蒋玉涵把北静王送给自己的茜香罗汗巾子送给了宝玉。 这汗巾子还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蒋玉涵还把这汗巾子系在了腰上,要宝玉自己去解。 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解裤带,怎么看都挺香艳,有那么些勾引的意思吧? 这汗巾子还是北静王送给蒋玉涵的,他是不是也是从北静王腰上解下来的就不知道了。 蒋玉涵还有个身份,他是忠顺亲王的禁脔。 这样一个皮相极好,以色事人的男人,和宝玉与北静王都颇有交情,就挺有意思的。 要说玩的花,还得看男人! 章韵捋了一下八卦,笑问:“北静王多大年纪了?是想跟我订货还是寻合作?” 冯太太笑道:“你真正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他特意叫我来一趟,自然是希望能合作。说是你们的玻璃极好,要是家里的窗户都装上玻璃,又防风又透亮,外面的景色也能一目了然,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要说他的年纪,今年大约十八岁。” 黛玉十岁,宝玉十一岁,那他比宝玉大个七八岁? 好嘛,这个年龄差。 章韵压住内心的腐女情节,笑道:“多遗憾呐,我的股份已经分出去了。要是早知道他一个王爷对我的小生意感兴趣,我也就不用费劲巴拉攀亲戚找靠山了。” 冯太太没想到她这么利索,才来不久,连庇护都找到了! 不由问:“分出去了?和谁家合作的?” 章韵笑道:“佟家和罗家。说起来也是巧,我们老爷和那罗家二奶奶竟是表兄妹。知道我无依无靠带着孩子过活,可不就得多关照我一下嘛。” 贾家后来被抄家绝对不会是因为凤姐儿放了个印子钱,或者贾赦和贾雨村合谋逼死石瞎子等琐事。 这些事在上位者看来啥也不是。人命在他们眼里如蝼蚁一般渺小。 太平年间,能被抄家,只能是搅和到立储或者皇位继承这种大事里去了。 贾家后来有个贤德妃,但是她没生儿子,按理说皇位更迭和贾家无关,偏偏他们被抄家了。会不会就是因为贾家上了北静王的船,而载着北静王的船翻了? 章韵心念几转,打定主意不和北静王掺合。 “佟家和罗家?”冯太太喃喃自语。 佟家号称佟半朝,家大业大,家里的爷们遍布朝廷各个职位。 罗家在朝里没什么根基,但他家在宫里有个娘娘,且十分受宠,还生了两位皇子。 这块肥肉水溶是吃不到嘴了! 冯太太十分惋惜,又有点庆幸。按说北静王府不缺银子使,可他偏这样火急火燎的捞银子。别是要掺和…… 圣上如今年纪大了,几个皇子闹腾的又厉害。这些破事儿还是远离的好。来的时候老爷也嘱咐过了,要隐晦的提醒章韵,别和勋贵扯上关系。 冯太太笑道:“我知道了,回了北静王便罢。你也别恼我,实在是我想分出去单过,偏偏家里嫡母眼看着有千秋万代的架势,这谁熬的住?想请王爷站在我们这边说合一下。” 所以他的忙要帮,人情换人情。 章韵也能理解冯太太的不容易:“瞧你说的,不过问一声,能有什么?咱们俩的交情,还能为这个生分了不成?” 冯太太由衷的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 俩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冯太太和水泽在林家用了晚饭才回去。 水知府问清情况,立马去回北静王。 北静王摸索着手里的棋子:“你说她已经与佟家罗家合作了?” 水知府拱手:“是。股份是分给佟家大奶奶和罗家二奶奶的。” 水溶问:“可是懿妃娘娘那个罗?她们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这妇人死了丈夫,才来京里不久。” “是那个罗,不过是旁枝。据内子说,这位罗二奶奶姓蓝,和……” 水知府一时不知如何称呼章韵,听水溶称她为“这妇人”,便也跟着这么称呼了:“和那妇人已逝的丈夫林大人是表兄妹,算是亲戚。” 水溶扔下棋子,看着水知府:“罗二奶奶姓蓝?可是宫里德妃娘娘那个蓝?” “是。不过德妃娘娘出自蓝家旁枝。” 懿妃娘娘有五皇子和九皇子,德妃娘娘有四皇子。 她一出手就搭上了两尊大神,又似乎和这两位娘娘都没有关系。且四王爷和九王爷尿不到一个壶里,五王爷又沉浸在奇技淫巧中不可自拔。 且佟家本身就已不可小觑。 看来这妇人有两把刷子啊! 北静王笑问:“那妇人叫什么来着?” 水知府如实回答:“章韵,文章的章。” 北静王又捡起一颗石子摩挲:“她的心思确实奇巧,说不定还有别的新玩意儿,二叔请转告二婶子,让她帮我带句话,下次有什么生意,一定别忘了带我一个。” 水知府道:“她一个妇道人家,估计也是机缘巧合。且你二婶子和章太太也不算特别熟,要不这生意我们怎么着也能分一点不是?” 北静王一想也是,要是真的交情好,发财的机会怎么也会带他们一个。 他摸着下巴道:“等二婶子生了,摆酒的时候请她,我亲自和她谈。” 得,这是盯上了。水知府只得应允。 却说章韵哪知道有人连她下一单生意都惦记上了。 她的日子照旧过,吃吃喝喝,踏青赏花,和孩子们谈天说地。生意上,除了总揽一下大方向,都是放开手给底下人做。 这日,她刚洗漱完,搂着卿安讲睡前故事呢,就听说大锤回来了。 卿安问她:“阿娘,那岳飞最后怎么样了?十二道金牌下来,他真的回去了吗?” 章韵非常忧伤:“他回去了。” 卿安直摇头:“他怎么能回去呢?皇帝老儿分明是要杀他啊!他手握重兵,不回去皇帝又能拿他怎样?” 章韵也在想,岳飞不回去,赵构能拿他怎样? 卿安痛心疾首,章韵看的好笑,问她:“那你要是岳飞,你会回去吗?” 卿安摇头:“我不回去。皇帝老儿忒没有远见,他要过分,我就反了,为民族尽忠比为皇帝尽忠更酷更有意义。” 她小小的人儿,眼睛灿如星辰,神情坚定。 章韵竟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她两岁多点的小闺女吗? 果然还是新脑子好用啊! 章韵亲了亲她的额头:“好,不回去。宝贝睡吧。” 卿安在她的摇篮曲中慢慢睡过去。 奶娘接管了卿安,章韵这才回自己的屋子。大锤已洗漱好,正窝在榻上打盹儿。 章韵问她:“怎么大晚上回来了?有事?” 第181章 玻璃 大锤睡的迷迷糊糊,点头如小鸡啄米,猛然听到说话声,吓了一激灵,慌张道:“啊,有事!” 章韵笑道:“说来听听。瞧你这样子,最近很累?” “累死了!已经半个月没睡个好觉了!” 章韵看她眼底全是红血丝,摸了摸她的头:“那给你涨点薪水吧。” 大锤眼睛都亮了:“涨多少?” 果然,打工人打工魂,涨薪才是打工人的魂。 章韵摸着下巴:“你现在是多少来着?” “一年三百两啊!” “那就涨到三百五十两吧。” 大锤很高兴:“好嘞,谢太太!您真是我的衣食父母!” 章韵笑道:“别贫嘴了,什么事?说完早点去睡吧,瞧你都熬成什么样儿了!” “咱们的玻璃绿气儿低了很多,气泡也少了,看着纯净了许多。另外,我们造出一丈见方的大玻璃了。” 哦豁,厉害了! 章韵也只是提供了一个大致的流程,具体全凭匠人试验。 虽然有孟柒挖来的工匠,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她原先想着,从试验到量产,怎么着也要大半年时间,想不到他们四个月就搞定了。 “这么快!可喜可贺啊!这样,技术工匠每人奖励五十两,其他工人每人奖励十两。” 大锤连忙磕头:“我代他们谢谢太太。” 章韵笑道:“明儿就能安排生产对吧?前一批生产出来的玻璃你准备好,我这两日在繁华路段搭个台子,把玻璃放上去做个展览。订单可以接起来了。” “成。我让人把玻璃包好,你使人来拉。作坊的护卫怕是还得再派一些来。最近总有人在附近转悠,一看就没憋好屁。” 翌日,大锤起个大早去作坊。 章韵则去街上转悠,先在西城的古董字画一条街看中了一块空地,又在东城的秦楼楚馆聚集地找了一块地儿。 佟大奶奶负责找五城兵马司和京畿衙门做报备,章韵和罗二奶奶负责和地块的主人谈价格订契约、搭台子以及布置接待现场。足足忙了三天才弄好。 第四天一早,章韵派章喜带人去拉玻璃。 阿福带着铺子里新培养的几个姑娘做接待。 佟大奶奶和罗二奶奶第一次亲自操办这种大场面,十分紧张。 章韵虽然也有点担心热度不够,产品第一次亮相在八王爷那里落了自己的面子,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淡定。 三人在展台对面的酒楼里订了个位置好的包间,一直密切关注。 太阳暖融融的挂在天边,街道两侧的垂柳已抽出新绿的丝绦。 街上的行人慢慢越来越多。 阿福几人都是上粉下白的春装,发上搭配浅绿的丝绦,又清雅又活泼,往那里一坐,自称风景。 冯大奶奶紧张道:“都巳时了,怎么还没有问询?” 章韵笑道:“能花钱的那帮人估计才刚起呢,不急。” 罗二奶奶探出头去看街上:“咱们安排敲锣鼓的人是不是该上了?” 章韵看她俩如此紧张,她自己倒不紧张了,拉了罗二奶奶坐下:“来,喝茶。阿福是老掌柜了,做宣传她比咱们在行,咱们仨只管看热闹就成。” 佟大奶奶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家,真行?” 章韵点头:“应该差不了,我有两间铺子是给她管的,她做的非常好。” 二人这才放心一点。 章韵给她们俩倒了茶:“咱们的玻璃说白了是个高端消费品,一般人压根买不起。买的起的人之前没见过,也会犹豫不决,今儿纯粹就是为了造声势。” 罗二奶奶“你的意思是咱们今儿不卖玻璃?” 章韵笑道:“卖,怎么不卖?而且还得限量卖,这样才显得稀有嘛。” 佟大奶奶还是显得忧心忡忡:“我这一向都瞎跑,可是跟我们老太太吹过牛皮的,要是卖不好不挣银子,我以后再想这么自由的出门逛,怕是不能了。我好怕。” 章韵噗嗤一笑:“怕什么,我还有个主意呢,这才是杀手锏!” 罗二奶奶抱住章韵的胳膊:“什么杀手锏?快说快说!” “一样东西要流行,最好的方式就是从上面开始。俗话说上行下效嘛。要不你看宫里流行的衣裳、发饰、妆容、糕点,在民间都会受到大力追捧。” 章韵侃侃而谈。 罗二奶奶惊道:“你的意思是叫宫里的娘娘先安咱们的玻璃?” 嗨,可千万别! 章韵心说,我可不想和宫里有牵扯。 章韵笑道:“哪能啊!我的意思是你们回去说服家里,先给自己家安上咱们的玻璃,再办一次宴会,叫大家亲自看一看,体验体验。还怕咱们的玻璃卖不出去?” 佟大奶奶一拍桌子:“好主意!就这么干!如今春光烂漫,咱们两家再举办个赏花宴,有何不可?” 罗二奶奶醍醐灌顶:“可不!反正只要有心人,谁不都知道这玻璃作坊有咱们两家的干股,索性放到明面上来。” “阿韵,咱们自家装玻璃,价格怎么算?” 章韵笑道:“有折扣,具体和阿福谈。” “我明儿就给我自家全部装上玻璃,再邀妯娌们吃个茶,不愁她们不眼热。” 罗二奶奶摩拳擦掌。 佟大奶奶笑道:“我本来还打算说服我们家老爷子,给他书房先装上。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给自家装,再请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喝个茶。后面都不用我游说,她们就能替我搞定家里的爷们儿。” 俩人说到兴起处,直接道:“我们回去量尺寸,今儿就报给作坊,明儿直接安装。这里你盯着罢,咱们分头行动。” 章韵笑盈盈的送她们离开。 往外面一瞧,阿福正在接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没过一会儿,锣鼓敲响:“水二爷定玻璃一套!八折优惠还有九套!” 秀儿从窗户探头出去瞧:“水府?难道是冯太太家?” 只听外面又敲锣:“荣国公府宝二爷定玻璃一套。” 秀儿很兴奋:“哇!又定出去一套!等等,荣国公府哎,哎哟,还真是宝二爷和名烟。” 第182章 哪来的技艺? 章韵一听是宝玉,也探头去瞧,恰好和宝玉四目相对。 该说不说,他的皮相确实是极好的,像个粉嘟嘟的瓷娃娃。 宝玉嘟囔:“茗烟,你看窗户那里是不是林家那个继室?” 茗烟抬头去瞧,还哪里有人。他笑道:“二爷,林家的继室我没瞧见,倒是瞧见了经常来咱们府里的那个阿福。” “阿福?在哪里?”阿福宝玉倒是挺熟的,往年林家给林妹妹送东西,都是她来。 茗烟护着宝玉挤进人群,指着正口若悬河的清雅女子道:“瞧,可不就是她嘛。只是,她这是?介绍玻璃呐!她从林家出来了吗?” 宝玉也纳闷,她怎么在这里推销玻璃呢?按说她们都是林家签了死契的奴才,不会替别家干活才是。 茗烟挤到阿福跟前,笑道:“阿福姐姐,这玻璃是林家的吗?” 阿福正在对一个富商进行最后一阶段的攻坚,哪有空理别的,顺口说:“是啊。” 宝玉震惊极了,想不到林妹妹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产业! 因为看玻璃送陶瓷水杯,展台已挤的水泄不通,茗烟怕挤坏主子,拉着宝玉往外挤,俩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已累了一身臭汗。 茗烟道:“二爷,您订的玻璃要二百四十两银子,这钱哪儿来?您的私库里应该没有这么多吧?” 宝玉扇着袖子道:“快走快走,这些臭男人味儿太冲,熏的我眼睛疼。银子我去跟老太太要。” 这个不是小数目,茗烟很惆怅,怕二老爷怪他挑唆主子,又一顿好打。 他一边扶宝玉上马,一边道:“您回去了好好跟老太太讲,可千万别又叫奴才吃一顿板子。” 二人回到贾府,宝玉把马鞭朝后一扔,撒开丫子往内院跑,徒留茗烟在后面喊:“二爷,慢点,当心绊着!” 贾母屋子里此时正热闹,探春、迎春、惜春、宝钗和史湘云都在。 袭人看到他一头一脸的汗,嗔道:“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快来洗洗吧。” 说着拉他进了碧纱橱,晴雯连忙去寻替换的衣裳,麝月去打水。 袭人把手探到他的衣服里摸了摸,叫道:“天爷,怎么弄了一身的汗。” 宝玉边脱衣服边道:“走的快了些,如今天气好,不妨事。” 晴雯嗔道:“见天儿不着家,也不知道忙什么。” 袭人帮他把衣服一件件的穿上,苦口婆心:“二爷也该静下心来多读书,自从这次病了,已经好几日不曾去学里了,叫老爷知道了还得了?” 宝玉顺势捏住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我明儿就去。” 麝月瞟一眼他俩握着的手,拧了毛巾递给他,宝玉接过毛巾囫囵擦了把脸,撩起帘子就出去了。 只听宝钗道:“如今正是蔷薇花开的时候,我做东,咱们办个赏花会,写写诗词。叫凤姐儿和大奶奶替咱们做裁判,输了的接着办下次。这样岂不每月姐妹们都能一处玩儿。” 史湘云道:“宝姐姐这法子好,只是还缺个人,她要在,咱们可就齐全了。” 宝钗问:“缺谁?姐妹们不都在这儿吗?” 探春笑道:“缺林姐姐呀,那年咱们一处玩儿,她真正是博闻强识,想必诗也是极好的。” 宝钗的笑容淡了许多:“听说她家里如今特意请了先生教她呢,怕是没空和咱们玩儿。” 宝玉笑道:“管她空不空呢,咱们使了人去接就是了,她还能不来?” 宝钗睨一眼宝玉,扇着团扇道:“那可真不一定,老太太上次接她,她还不来呢。” 老太太让人去接过她?她还没来?这事儿三春都不知道,史湘云就更不知道了。 贾母面色一紧,鸳鸯笑道:“林姑娘病着,老太太差人送了点东西过去而已。” 宝钗被人当面怼回去,有点讪讪的。 宝玉笑道:“老太太,我刚在街上碰到有人卖玻璃,就订了一块儿。就是您收着的那种玻璃杯样式的玻璃,比那个还清透,很大一块,可以做窗户。我瞧着安到那边窗户上正好,您坐那儿就可以透过窗户赏景儿了。” 贾母欣慰孙子看到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心说果然没白疼他。 又觉得这事儿稀奇,玻璃怎么能做到那么大块呢?她库里的那套玻璃杯可是御赐的内造珍品。 贾母不大相信:“哦?真有窗户那么大块的玻璃?” 宝玉点头如捣蒜:“有有有!还特别透亮!说起来,这玻璃还大有来头呢!” 探春看着贾母屋里的窗户,比划一下:“真有这么大的玻璃?什么来头?二哥哥快说,别卖关子。” 宝玉见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他,笑道:“对,就那么大块的玻璃,而且,好像是林妹妹家做的。” 贾母大惊:“当真?” 宝玉笑道:“当真!之前林妹妹在的时候,林家来府里送东西的那个阿福,你们还记得吧?” 探春道:“记得!她长的又好,穿着又体面,做事还周全,是个好丫头!但是,这玻璃关她什么事?” 宝玉拍手:“今儿我放了五两银子给老太太订了块玻璃,瞧见那卖玻璃的主事人竟然是阿福。我们还挤进去问,这玻璃是不是林家的,她说是。” 史湘云不信:“二哥哥尽耍宝,那么大块的玻璃就值五两?我记得老太太那八个杯子百两不止吧?” 探春也道:“二哥哥别诓我们!哪有那么便宜的玻璃?” 宝玉急道:“谁说五两银子啊!五两那是定金!那块玻璃三百两,今儿八折,卖二百四十两。” 宝钗深吸一口气,一块玻璃就二百多两,还是折扣价,这要是以后流行起来,不得赚个钵满盆满? 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她可不想嫁一个哥哥那样的丈夫! 这国公府的现状母亲可不止提过一次,他们缺银子! 林家要是有这么个金母鸡在手里,国公府肯定要想方设法巴上去!还能有她什么事儿? 宝钗看着眼前面若中秋之月的宝玉一阵恍惚。 贾母倒一口冷气:“二百四十两?” 宝玉点头。 贾母扭头看了看屋里的窗户,拉住宝玉的手问:“当真是你林妹妹家的?别是弄错了吧?林家原先并没有这项产业。” 宝玉笑道:“阿福在展台忙活,且我们当面问了,应该错不了。祖母不若差人问问林妹妹?” 贾母指使鸳鸯道:“去请你琏二奶奶和二太太来,顺便看看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不在。” 鸳鸯答应一声去了。 贾母捏着手里的珠串沉思,屋里一时静下来。 史湘云笑道:“二哥哥惯会耍宝,且等那玻璃安上了咱们再瞧。” 探春也道:“大中午的,老太太也该歇一歇了。咱们去我屋里,帮我参谋几个花样子。” 几个姑娘知道老太太有正事要做,便顺着探春的话头告辞了。花样子自然没去看,各自回去了。 贾赦不在,贾政今日倒是休沐在家。 他道:“从未听过林家还有这项技艺!” 王夫人道:“会不会是林姑爷留下的方子?小妹和姑爷竟的分毫未露!” 凤姐儿也道:“林姑父常跟西洋人打交道,说不定还真是他留下的方子。从前不提,大概是因为他做着官,不好做这个生意。” 贾母拍着桌子道:“瞧瞧,如此重要的技艺,如今都落别人手里了!” 贾政怕气坏了母亲,忙安慰:“且等那玻璃安装上了再说吧。” 一天下来,预计的十套玻璃都订了出去,阿福使人把具体的尺寸数据送到了城外作坊。 大锤马不停蹄的按订单顺序安排生产,又安排好上门安装的工匠。 这日一大早,安装的匠人就带着玻璃敲响了贾府的大门。 第183章 皇帝知道了 匠人看起来都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大块的玻璃安装到了窗户上。还很贴心的展示了平日如何擦拭防护。 贾母冷眼瞧着,他们着装统一,打扮体面干净,人也大方懂礼数。 她道个“赏”字,鸳鸯便给每人抓了一把大钱。 几个匠人连忙道谢。 鸳鸯笑问:“你们这作坊叫什么名儿?在哪个位置?东家可是姓林?” 昨儿他们打发人去问过了,外面对此一无所知,展台上的人也拒绝回答关于作坊的一切事宜。 几个匠人垂头道:“姑娘,我们只负责安装,其它的事还真不清楚。” 贾母蹙眉叫他们退下了。 鸳鸯开解道:“下苦力的粗人,他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贾母坐到窗前,果然十分透亮,整个屋子的光线都好了许多,还能隔着窗户赏景儿。 东西是不错,只是也忒贵。就这么一块儿两百四十两,要是把她屋里这六块都换了,就得将近一千五百两。 要是把这府里的窗户都换上,得大几万两!光这京里的富贵人家就有多少,更别说整个大虞朝的富贵人家了! 府里的主子奴才都听说老太太屋里换了块玻璃,便三三两两来瞧稀罕。 就连平日少言寡语的迎春都感叹:“果然是好东西,这么一装,屋里多亮堂啊!” 罗家二奶奶的院子里也都装上了玻璃,连姨娘住的地方都没落下。 罗家不着调的二爷一个劲儿夸她:“哎哟,可真亮堂啊,太太果然贤惠,连几个妾室的屋子都装了,这得多少银子吧?往日是我错怪了你!” 罗二奶奶睨了他一眼:“你错看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不止这一桩!” 从前她想着,一儿一女的将来要靠他,便多有忍让和谄媚。如今再瞧他,一个八品的散官,弄了四五个侍妾杵在屋里,孩子生了一大堆,能指望他什么?还不如自己上呢! 罗二爷哪在乎她想什么?里里外外瞧了半天,冷着脸道:“这好东西,怎么不先孝敬父亲和母亲?单弄到咱们屋里什么意思?” 罗二奶奶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你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你自己不清楚?你说话他们听么?他们眼里没你,自然就没我。我可不敢去触那霉头!” 罗二爷被怼的哑口无言,脸都绿了。 要是平常,他早提脚走了,今日倒多了几分耐心,压了压火气道:“我去量量父亲和母亲的窗户,你尽快安排装上。” 罗二奶奶见他猴急着去邀功,没忍住刺他:“二爷知道这么一块多少银子吗?打完折还要二百四十两,不打折的时候三百两呢!您的俸禄两年才够买一块!” 罗二爷刹住脚,看着罗二奶奶冷笑:“我既是个废物,你怎么不和离呢?” 罗二奶奶想说,你当我不想吗?我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不得不忍着。 她的贴身丫鬟连忙拉她:“奶奶何苦置气呢?” 罗二奶奶还没来得及宴请妯娌,府里老爷和太太的窗户“订单”已经下来了。 佟家大奶奶这边也安装好了。 她操持办了个花宴席,向妯娌兄弟们展示了一下效果。 府里立马积极响应,全都装上了玻璃。 老太爷更是为此进了一趟宫,手谈的时候顺嘴和皇帝提了两句。 八王爷再想不到,他安排的两家连个宣传的宴席都没办,这事儿就已经捅到了父皇面前。 皇帝早朝后问几位王爷皇子:“听说京里如今流行玻璃窗户?” 几人面面相觑,相继摇头。 皇帝道:“佟阁老的孙子给他的书房安装上了玻璃窗户,据说光线极好,我也想要。” 几位皇子再次面面相觑。 他一个皇帝,要什么没有?想要的话就去街上订啊!那宣传的台子不是还在那儿吗? 但是他们没人敢说。 太子笑道:“儿臣这就去瞧瞧是个什么东西。好的话立马给您装一块玻璃窗。” 十四皇子道:“装一块太少了!把父皇殿里的窗户都换成那个什么玻璃!” 太子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说的好听,银子你出吗? 他笑道:“十四弟说的是!到时候费用咱们兄弟的零花钱平摊,给大家一个平等的尽孝机会。也显得咱们兄弟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 八王爷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四王爷也道:“父皇开心就好!” 然后街上突然就多了许多神神秘秘的王孙贵胄,护卫多到小偷都没地儿站。 阿福开心到飞起:“太太,今儿定出去了五十八块大玻璃,五十八块啊!” 秀儿问:“能赚多少银子?” 阿福笑道:“能赚多少不知道,但今儿的流水就有一万五千多两。” 章韵也开心,想不到市场能打开的如此之快:“大锤得有十天没回家了吧?她有没有捎口信回来?” 阿福摇头:“没有!我昨儿下午去作坊里看了,她忙的很,又要抓生产,还要抓匠人培训。” 章韵道:“我明后两天去顶替她,让她回来歇一歇。” 阿福笑道:“我知道太太心疼大锤姐姐,但是她恐怕不肯歇。昨儿还嘱咐我,让太太尽快打开销量,她准备建第二家作坊呢。” 哦哟,大锤这个事业心,绝了! 她果然如她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正在为将来开疆拓土。 在紧锣密鼓的生产中,章韵收到了佟家赏花宴的请帖。 章韵拿着烫金花笺看了又看:“秀儿,咱们真要去参加佟家的赏花宴吗?” 秀儿熨着衣裳道:“请帖不是就在您手里吗?” 章韵有点怂,佟家的宴席,想必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云集吧? 她有点怕怕,这种地方,稍有不慎,他们会噶了自己吧? “我不敢去,咋办?” 秀儿一甩刘海:“不敢去?有什么不敢的呀?皇亲国戚难道还多个鼻子多个眼睛?您别怕,有锅的话,我替您背了!” 章韵看秀儿这么豪爽,心里的忐忑少了一点。 很快到了正日子,章韵装扮一新,带着秀儿和冯嬷嬷往佟家去了。 怕什么来什么,她们刚一下车,就碰到了笑容满面的四王爷。 第184章 为难 这笑容有点过于明媚了,不是说四爷醉心于礼佛吗?礼佛的人,笑成这样,似乎有点违和。 章韵不想和他正面撞上,就站在马车边上磨蹭了一会儿,等他先走。他和一个大高个儿寒暄了几句,又转头来瞧章韵,眼神犀利深邃。 章韵心颤,避无可避,只得上前略微福身,做出端庄的模样,轻声道:“真巧,能在这里碰到乌四爷。” 章韵仔细回想,那天在巷子里,他没说他是四王爷,而是自称乌四爷,那她自然不能自作聪明称他四王爷。 四王爷维持着灿烂笑意:“这不是林太太吗?怎么没把马送到我府上?” 章韵惊讶:“那天不是说你们上门相看吗?也您没见府上来人,等我想起来的时候,马儿已经被老管家卖了,说是马儿太倔强跳脱,拉车不安全。” 四王爷黑眸微眯:“林太太这是在心虚?” 章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拉了秀儿便走,还轻声嘀咕:“这人怕是有病!他说买马自己不上门,又说我心虚,我心虚他大爷啊我!” 四王爷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愣了愣,从未有人如此无礼放肆过。 他还抽空想了想他大爷是谁。 眼看自家主子的脸黑成了锅底,刘勿庸连忙道:“爷,进去吧。” 等过了照壁,章韵挺直的脊梁差点就撑不住弯下去。 章韵自我开解,你也没说你是四王爷,不知者不罪对吧?作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当面讽刺人家“心虚”就很没有礼貌对不对? 章韵默默想着,觉得自己骂他有病情有可原,马上要弯的腰杆子又挺了挺。 幸好那天回去她就让福伯七拐八弯把马儿卖到了外地,陌生人来敲门一律不开。这才避免了和四王爷直接接触。 章韵怕他忍不住把四王爷给刀了,又怕四王爷嗅到蛛丝马迹把她给刀了。 躲了这么久了,结果在佟家碰到,真够晦气。 佟大奶奶亲自在二门口迎客,一见章韵立马迎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可把你盼来了,我们老太太一直念叨你呢,说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心思如此巧慧,能想到拿做杯子的材质做窗户。” 一起寒暄的还有另外两家的女眷,俱都锦衣华服,气势不凡。 佟大奶奶亲昵的挽住章韵的胳膊,笑道:“这是裴侍郎的夫人和女儿,这是柳尚书的夫人和侄女。” 章韵笑着福身:“妾章韵见过两位夫人和各位小姐。” 裴侍郎的夫人微笑点头:“快免礼吧。” 柳尚书的夫人端着架子没理她。 章韵也不恼。她今天来就是想见识见识京都的贵族圈子,能混个脸熟就混,混不了拉倒。 林家祖上显赫,林如海自己也优秀,和皇帝的君臣关系也不差,但架不住他死了啊!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遗孀遗孀,那是遗留在人间的风霜,没人踩踏已是大幸。 她可没想过真的要和贵妇们结交。 在章韵的理解中,这里和十里秦淮一样,没有什么恩义可言,谁社交不是为了利益? 她如今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还是低调为妙。来这里,主打的就是一个见见世面。 佟大奶奶倒是很给她面子,亲自挽着她,对身边的年轻女子道:“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先送客人进去。” 那女子笑道:“大嫂快去吧,放心。” 佟大奶奶领着章韵一群人穿花拂柳,蜿蜒曲折的走过许多亭台楼阁,进了一个古朴的院子。 廊下有逗鸟儿的小姑娘,院子里有赏花的年轻媳妇子,大家三五成群,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小姑娘笑着喊道:“见微,青萍,瑟瑟,好久不见。” 柳尚书夫人笑着推了推身边的女孩子:“快去和小姐妹玩吧,不要瞎跑。” 跟在身后的几个女孩便都跑去玩了。 佟大奶奶领着章韵几人进了正堂,两个富态雍容的老太太坐在上首,和两侧的几个中年妇人说话儿。 佟大奶奶笑的花枝乱颤,“祖母,我把人给您带来了。”又低声对章韵道:“上首的是我们老太太和南安王太妃。” 经她这么一喊,说笑的人齐刷刷看过来,章韵瞬间觉得自己遭受了几十束激光雷达的扫射。 她稳住心神,跟着尚书夫人和侍郎夫人行了礼。 佟家老太太笑着招手:“这就是你说的林家太太?好个齐全的孩子。快来我瞧瞧。” 章韵上前,任由上首的老太太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瞧瞧,多好的孩子!长的又好,脑子又聪明,难为你能想到做这么大块的玻璃呐。” 佟家老太太拍着章韵的手,笑的慈眉善目:“我这屋里的窗户就是安的她家的玻璃。好孩子,你闺名叫章韵是吧?” “是。”章韵笑答,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 南安王太妃笑道:“你夫家姓林?可是祖上封侯,后来又出了个探花的林?” 想起林如海,章韵心里一阵刺痛,她笑答:“是。太妃娘娘好记性。” 柳尚书夫人接道:“听说那位林大人上年殁了,想不到他的夫人这般年轻。” “这位不是原配吧?林探花娶的不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贾敏吗?他俩那才叫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羡煞了多少人。” 章韵看过去,那妇人薄唇高颧骨,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这人不认识,准确的说这屋里的人她都不认识。 佟大奶奶略有些尴尬,拉着章韵在后排的椅子上坐了,低声道:“这是承恩侯夫人,太子妃的母亲。” 太子妃的妈呀!她图什么?因为林如海没把证据交给太子,太子妃私下和她母亲抱怨过? 林如海的死,太子和四爷都是幕后黑手。 章韵暗自磨了磨牙,笑着说:“是呐,我们前夫人貌美如花又有才华,和我们老爷最是相配。可怜她身子不好,早早的去了。至于我,可能是他看我心善又会打理家事,便娶了我,好让孩子有个依托。” 众人没想到她说的这么坦诚。 有人又道:“听说章太太从前是林大人的妾?” 佟大奶奶脸上的表情有点维持不住了。今日是佟府请客,她一开始就摆明了章韵是她的贵客,这人还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辱章韵,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佟大奶奶捏了捏章韵的手,准备替她解围,手被回握,只听章韵“噗嗤”一笑。 第185章 推销会 众人被这一笑弄的颇不好意思,不由面面相觑。 只听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道:“想不到我一个小地方来的妇人,竟在京城贵妇间还有几分名气,真叫人欣喜。” 似乎在说在坐的各位都是长舌妇。 还没等她们反驳,她又道:“对,我以前是我们老爷的妾,还是我们前夫人花五十两银子买的。” 众人看过去,她脸上挂着盈盈浅笑:“我父亲是个落第秀才,母亲是个杀猪匠,我也有一把子力气,十一二岁开始走街串巷卖些饮子小食儿。幸亏遇到了我们太太,她觉得我身体康健,应该好生养,这才买了我。” 得,大家看不上她的出身,又愤懑于这样不堪的女子竟然能日进斗金,所以出言刁难。 但是人家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坦坦荡荡,反而显得她们这些人狭隘又丑陋。 佟家老太太笑眯眯:“可怜见儿的,好在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好孩子。如今也算,唉。” 从妾到妻,可谓苦尽甘来,谁想到又死了丈夫,这甘也就没有甜味儿了,所以佟家老太太叹息。 南安王太妃也转移话题:“难为你脑子好,怎么想到做那么大块玻璃的?” 章韵笑道:“回太妃,也是托我们老爷的福,他某天说既然玻璃能做成杯子,怎么就不能做窗户呢?要是做了窗户,他就能足不出户赏花了。” 也就是说,这主意是林探花想出来的。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她不说,别人也不好问。 说了等于没说,打的一手好太极。 佟大奶奶笑道:“请大家移步去花厅吧,那里装了大玻璃,窗前就是大片的月季花,隔窗赏花颇有一番趣味。” 佟老太太很配合,拉着南安王太妃起身,其他人只得跟上。 花厅在后花园,飞檐翘角,大气华美,开了四扇窗,前后左右都种满了月季,因为靠湖,周围水汽腾腾。 远远看过去,仿佛天上宫阙,美不胜收。 章韵心里啧啧称奇。 瞧瞧,这才是世家大族的享受啊!他们的日子真的太奢侈太舒服了! 这还只是清流人家,王侯贵胄的生活享受章韵无法想象。 她想起自己资助的那些安济坊和慈幼局,想起自己雇佣的那些工人,想起那些累死累活还饥一顿饱一顿,遇到灾年就要卖儿卖女的农民。 章韵邪恶的想,古代贪腐诛族是多么正确的做法啊。 可惜后世摒弃了这样优秀的律法!要是贪腐全家连坐,吏治至少清明一半。 她被佟大奶奶挽着,恍恍惚惚就进了花厅。 里面已有几桌客人在对饮了,却原来是几位年轻的王妃。 众人又是一通见礼寒暄,然后分尊卑坐下。 章韵没有诰命,家里如今也无人在朝为官,她又是出身低微的继室,理应坐最偏远的位置。 但出乎意料的是,章韵的座位和佟家的姑奶奶们在一处,离贵人们还挺近。 佟家大奶奶轻声道:“生意有我一份,她们自然要打听咱们的交情,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妹子了。安心坐着,咱们主要是为了宣传玻璃,被人酸几句也没什么。” 章韵轻笑:“有道理。” 章韵正和佟家几位姑奶奶寒暄,就听有人道:“这玻璃窗可真不错,瞧这屋里的光线多好。哎,佟大奶奶,听说这生意是你的?” 佟大奶奶行动如风,正指挥丫头们上酒菜,笑着指了指章韵:“是她的生意,我就是个合伙人。” 有人问:“这一块玻璃多少钱?要是贵就给我们家哥儿和老爷的书房装两块,要是价格合适,整个家里都换上才美。” 她坐的靠后,章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今正做促销呢,打八折。”章韵指了指身前的窗户:“这样一块原价三百两,打折下来二百四十两。窗户小价格也便宜。” “乖乖,可真了不得!价比黄金啊!一块玻璃竟然要我们老爷一年的俸禄。” “章太太,你这心忒黑了!东西是好东西,可惜用不起。你说你家也就两个姐儿,迟早要嫁出去,你搂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呀?” 这是众人的心里话,只是她们不好这么直言不讳的说。 章韵被人骂了,脸上平静无波,淡淡开口:“玻璃越大越难烧,成功率低,各种损耗也就多。您看着我好像挺挣钱,其实摊到成本里,我卖一块玻璃,赚的实属有限。” “至于您说的搂银子,这话实在有点难听。我堂堂正正凭技术挣几个银子补贴家用,不是正常吗?您家里的铺子田庄不也每年都有收入吗?” 章韵毫不客气的反驳让众人心惊。 有人觉得这屠户女果然粗鄙,自己抛头露面不说,口舌如刀,利欲熏心。 章韵要是知道她们这么想,高低得叫她们几声双标狗。不是她们先挑衅,出言不逊吗?还不叫人反驳了? 众人也不懂这玻璃怎么烧出来的,听她这么一狡辩,好像也挺有道理。 大家交头接耳的讨论玻璃的价格。 太子良娣朝章韵举了举酒杯,笑问:“章太太和佟大奶奶怎么认识的?” 来了! 章韵也举举杯:“嗨,说起来,我们可是不打不相识。” 章韵把那天和佟大奶奶争料子竞价的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佟家老太君嗔怪道:“瞧瞧现在的孩子,气性可真大,这不是胡闹吗?说起来,蓝家的三丫头怎么没来?” 佟大奶奶笑道:“她这会儿忙着给府里装玻璃呢,兴兴头头的,哪里舍得来吃宴席。” 有人笑道:“赶明儿再让她请一顿!全家换玻璃,这得多少银子!他们装玻璃,咱们就去蹭席面。”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逐渐融洽。 太子妃笑道:“这玻璃果然不错,买的多能便宜吗?” 几位王妃知道,这是替太子问的。 陛下嚷嚷着要玻璃,还要几个儿子出私房钱替他装。 她们府里如今开销大,自然希望能花小钱办大事。 哇!生意来了! 章韵连忙笑道:“就是不能便宜,您的面子也一定要给啊。” 四王妃嗔道:“听听,可真是个泥鳅!倒叫人不好杀价了!” 八王妃也笑:“咱们待会儿索性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死缠烂打,不怕她不便宜。” 众人哄堂大笑。 佟家这场推销会办的极成功,知名度和认可度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章韵可以说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可惜一回家好心情就没了。 第186章 装病请黛玉 她刚扶着秀儿的手下车,就听小厮禀告:“太太,荣国公府派了两个女使两个嬷嬷来接咱们六姑娘。说是他们老太太病了,十分想念咱们姑娘。人在前院花厅等着呢。” 章韵蹙眉:“回过六姑娘了没有?” 小厮回:“使了小丫头进去,没见到六姑娘。李嬷嬷说等太太回来。” 章韵吩咐:“请她们到主院吧。” 冯嬷嬷和秀儿一左一右扶着章韵,因她今天多饮了几杯酒,如今脚步虚浮,走路也不稳当。 她回到家里先洗漱一番,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头发也打散,随便编了个辫子垂在脑后。 大妞递给她一杯蜂蜜水,轻声道:“李嬷嬷在外面等着回话。” 章韵点头,大妞转身请了李嬷嬷进来。 “见过太太。” 章韵喝口蜜水,笑道:“嬷嬷快免礼。国公府要接六姑娘过去,你姑娘可知道了?” 李嬷嬷踌躇一会子:“太太,六姑娘跟着马先生出门会客去了。”她瞄了一眼章韵的神色,又立马接道:“奴打发桃夭和雪雁跟着了,也叫章喜安排了护卫跟着。” 跟马先生会客去了? 马先生两榜进士,擅诗画,在京都的文人圈子小有名气。他带黛玉会客,见的应该也是他的文人朋友。 女孩子家没有父母之命和亲人陪伴就外出,李嬷嬷原以为太太会生气。没想到她除了最初的惊讶,竟十分平静。 她心想,也不知道太太这是不大关心姑娘,还是愿意宠溺包容姑娘。 李嬷嬷懊恼,她农户出身,不大懂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只希望姑娘能有个好的前途。 章韵道:“我知道了,嬷嬷去忙吧。姑娘回来了叫她来找我。” 章韵心思转了转,叫了贾府的女使进来。 “奴鸳鸯、奴玻璃见过章太太。” 贾母身边的大总管鸳鸯都来了,可见贾府的重视程度。 因着对原着里鸳鸯的熟悉,章韵不由打量她。 十五六岁的年纪,削肩蜂腰,鸭蛋脸,高挺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几点雀斑,乌油油的秀发。气质柔和,不卑不亢,是个颇有韵味的姑娘。 章韵笑道:“快免礼。老太君身子如何了?” 鸳鸯道:“回章太太,老太君赏花染了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了,每日梦中絮絮叨叨念着林姑娘。琏二奶奶不忍心,便使奴来接林姑娘去住几天,以解老太太的思念之苦。” 玻璃笑道:“我们琏儿奶奶叫奴禀报章太太,家里林姑娘的屋子没动,又添了许多家私摆设进去,不会慢待林姑娘的。还求您开恩,叫林姑娘去探一探我们老太太。说不定老人家见了孙女儿,病就好了呢。” 这话说的,好像章韵这个后娘不近人情,不许黛玉去探望贾母似的。 虽然她也确实不想让黛玉和宝玉多接触,但人家要探望外祖母,章韵还真不会阻拦。毕竟血脉亲情,在对方没有露出獠牙给黛玉看的时候,她不想做那阻隔亲缘的恶人。 不知道贾母是真病了想见外孙女,还是又有别的什么打算? 章韵沉吟半晌,笑道:“说来真不巧,我们姑娘去寺里奉香去了,说是想住几日听听经,也不知道哪日回来。等她回来了,我派人送她过去。” 玻璃和鸳鸯交换个眼神。 章韵只做不见,吩咐大妞:“去把罗二奶奶送我的人参包起来。” 人家说林姑娘去寺里奉香了,不管真假,那就是去了,又不能搜院子。 二人有点挫败,笑着:“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回去复命了,只盼太太尽快让林姑娘来一趟。” 章韵自然满口答应,又指指大妞捧着的锦盒:“替我问你们老太太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愿她老人家早点康复。” 鸳鸯也不忸怩,接过盒子道:“奴会转告的。” 等贾府的人走了,章韵彻底瘫在了榻上,她眼前的人都长了两个脑袋,眼涩的厉害。 秀儿笑道:“太太快睡会儿吧。” 鸳鸯和玻璃没请到人颇为忐忑。 玻璃道:“老太太不会怪我们吧?” 鸳鸯打开锦盒仔细瞧了瞧又盖上,笑道:“估计林姑娘真不在家里,她要在,章太太肯定不会带着酒意儿亲自出面应付咱们。” 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荣庆堂灯火辉煌,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在。 贾母见鸳鸯打头进来,伸脖子望了望后面,见没有人跟进来,不由变了脸色。 凤姐儿连忙问:“林姑娘怎么没来?又病了么?”说着还给鸳鸯递眼色。 鸳鸯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笑道:“林姑娘去寺里奉香去了,要住几日听听经。说等林姑娘回来了就会派人送过来。” 贾母脸色好了一点。 凤姐儿看她捧着个锦盒,笑问:“拿的什么?” 鸳鸯笑道:“人参,那府里给咱们老太太补身体的。” 她知道贾母的心结,所以几乎不在她面前提林家的那位继室,一般都用代指。 凤姐儿接过去瞧了瞧,笑道:“我瞧着是支百年参,她倒大方。” 贾母是见过好东西的人,一支人参自然不能打动她。那继室占了她女儿的位置,享了她女儿的财富,给她一支百年参不是应当应份的? 人就是这样,总会有一套利于自己的逻辑。 因着都是自己人,贾母感叹一声:“如今我要见她一面竟这样艰难。我悔呀!要是早点给林姑爷张罗一门妻室,也不至于叫那小妇上位,如今倒叫我们祖孙见面都难。” 凤姐儿见过章韵两次,觉得她人还算正派,心眼子不坏。只是如今不好替她说话。 宝玉挽住贾母的胳膊,笑道:“老太太,您多疼疼我们也就罢了,别天天惦记林妹妹。她也是身不由己,等她来家了您再好好疼她也不迟。” 贾母摸着宝玉白玉一样的面颊,满脸的宠溺:“好好好,你说的在理。” 王夫人看他猴在贾母身上,笑道:“还不去温书,防着你老子这几日要考较你。” 宝玉一听吓坏了,立马带着丫头撤了。 贾母等人被他火烧屁股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 等吃罢饭,贾母问:“打听清楚了吗?这玻璃果然是林家的生意?” 王夫人道:“打听过了,是林家的生意,作坊就在城外西南。且今日佟阁老家赏花宴,那章氏也去了,据说和佟大奶奶义结金兰,竟是以她妹妹的身份去参加宴席的。” 贾母大惊:“竟攀上佟家了吗?” 王夫人点头:“据说宴上就有好些人订了玻璃,连几位王妃都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估计也在订货。” 凤姐儿道:“一块二百四十两,这得多挣钱呢!” 贾母默然:“没想到那小妇还能有这造化!那件事要是想清楚了就早点下手,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第187章 什么的白毛 王夫人低头沉思。 原先她是看不上黛玉的。打她六岁那年被送到贾府,她就知道老太太有心促成宝玉和黛玉。 她私心里想着,等林姑爷一过世,林家百万钱的家财就顺理成章落到自家手里了。至于黛玉,只要钱到手,家里除了老太太,也没人在意宝玉会不会娶她。 到时候她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想不到林姑爷临死横生枝节,叫那章氏小妇抢了先。 如今她家又有了“玻璃”这一宗赚大钱的生意,叫人如何丢的下手? 可是真叫宝玉娶黛玉,王夫人却不甘心。她那样粉雕玉琢,玲珑锦绣的儿子,怎么着也得配个身体康健蕙质兰心的姑娘! 贾母见王夫人久久不说话,心里便十分不痛快。 “黛玉乃是公侯府的小姐,她父亲是探花郎,又得陛下信重。母亲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还配不起你的儿子?” 王夫人这才也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媳妇在想,两个孩子都还小,章氏如今又攀了高枝儿,她那里未必同意。” 贾母这才惊觉,原来林家也有可能会不同意! 她一惯想着,只要自家同意,林家有什么可挑剔的? 凤姐儿过够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妹妹手里有林姑父给的产业和银子,如今她家又有了这么一宗大生意,要是能娶到她,入个股,家里境况总能好上几分。 哪怕不为银子,和宝钗比,她也更喜欢林妹妹。 凤姐儿这么想着,便道:“依我看,定亲什么的还太早。不如接林妹妹在家里住着,兄弟姊妹们一处玩儿,耳鬓厮磨,说不定一切都水到渠成呢?我瞧着林妹妹如今身子好了许多,连药都吃的少了。” 贾母瞬间通透起来,拍手道:“就依你!我们宝玉这样的人品样貌,哪个姑娘不喜欢?” 说完了正事,贾母挥手:“你们去吧,多盯着那边。” 直到天黑,师徒二人才回家。 黛玉扶着桃夭的手臂跳下车,回头道:“先生,我完了,母亲准要罚我,您跟我回去顶一顶她的滔天怒火吧。” 齐先生摸着胡须道:“今日可有进益?” 黛玉笑道:“大有裨益!” 齐先生摆手:“那就好!她问什么你说什么,准没事儿。” 黛玉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那要是有事呢?” 齐先生:“那就受着吧,慈鹰一样的女子,要能屈能伸,挨顿打挨顿骂算什么?” 黛玉:“……”您说的好有道理。 黛玉没回来,章韵自然不敢去睡,怕孩子丢了!她派了章乐去寻人,这会儿正翘首以盼呢。 小丫头一见黛玉进二门,立马撒开丫子去报信。 黛玉以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进了主院,院子里灯火通明,显然在等她,往日哪里会点这么多灯笼? 她的心一抖,低声对雪雁道:“你去瞧瞧九小姐睡了没?叫她来救命!” 章韵正襟危坐,黛玉叫了声“母亲”。 “嗯。” 黛玉见对方就这么“嗯”了一声,连忙又道:“我回来了。” “嗯。” 黛玉觑了觑她的脸色,好像还算平静,这才道:“先生带我去参加了一个辩论会,可有意思了!正派反派各有理论,简直舌灿莲花。我也参加了辩论呢。您瞧,还有一个纪念品,送给您。” 秀儿从包里掏出一个竹制笔筒。 黛玉接了之后递到章韵跟前。 笔筒做的十分精巧,外面雕着鱼戏莲叶的图案。 章韵装严肃装的好辛苦,看到孩子小心翼翼捧上来的礼物不由心花怒放。有种耐心浇灌的小树苗它终于开花了的欣喜。 黛玉见她笑了,自己也扬起了唇角。 章韵接过笔筒,看了又看,努力压着嘴角:“你也大了,即使穿着男装也得注意男女大防。你记住,出门在外,要先把人往坏处想,第六感觉得不对劲的事一定要提高警惕。” “是,母亲。” 章韵又忍不住唠叨:“下次出门,前一天就要报备。哎,好像还是不放心,我这几天去问问,看有没有武婢,给你们姐妹每人安排两个。” 黛玉拉了拉章韵的衣角,羞涩一笑:“我记住了,谢谢母亲。” 她对章韵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隔应她代替了自己阿娘的位置,和她亲近,好像就是背叛了阿娘。一方面又感念于她对自己的拳拳慈爱之心。 她见过别人的嫡母和继母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对自己这个继母就分外感激。 她在外祖母家一年多,见识过迎春姐姐、探春妹妹和惜春妹妹的日子。 她们的嫡母压根不理会她们,连日常的衣食也就凤姐姐和老太太想起来了过问两句。 不像她的继母,会对她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处处安排的十分妥帖,竟比阿娘还精心。 黛玉迅速放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章韵可稀罕这样香香软软的女孩了,见她娇滴滴羞答答的样子,不由玩心大起。 顺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揉一揉她粉嘟嘟的脸蛋。 黛玉轻轻推她:“母亲,我长大了!又不是卿安!” 章韵哈哈大笑:“卿安昨晚还说她长大了呢。” 亲子时间结束,章韵说了贾府要接她过去住几日的事儿。 黛玉道:“我是该去瞧瞧外祖母了。” 章韵摆手:“回去早点睡,明儿吃过午饭我叫人送你过去。” 睡前大妞拿了请帖给章韵瞧:“罗二奶奶说后儿摆赏花宴,叫您务必参加。” 章韵哀嚎一声。好不容易过上躺平的人生,怎么又卷起来了?i人好讨厌宴会啊! 和章韵简单的烦恼不同,那叫刘勿庸的太监此时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几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养你们有什么用?” 坐在案牍后面的人冷气森森。 刘勿庸的腰几乎要贴在地面上了:“回主子,当时劫杀那位的死士全部战死,奴才去的时候只有一个还有口气在,就说了句【耳朵上有白……】。” “您说这……就是个半拉的话,奴才实在猜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耳朵上有白什么啊!好不容易碰到一匹耳朵上有白毛的马,还被卖了!” “砰” 一个镇纸贴着刘勿庸的耳朵飞过去,最后砸在了门槛上。 “你还好意思说!一匹马都找不到!”男人拍着桌子怒吼。 或许早就被宰杀进了肚子了!上哪儿找啊?刘勿庸缩缩脖子腹诽。 只听主子道:“她什么情况,调查清楚了吗?” 第188章 猜测 刘勿庸哪敢说没调查清楚?“吧嗒吧嗒”一通输出,把扬州章韵的底细抖的一干二净。 “她就是林如海的那个继室?”男子沉思半晌后又自言自语:“王妃说的那个什么玻璃是她弄出来的?” “是。”刘勿庸的神情更加恭敬了。 “她拖家带口来了京里,可知道为什么吗?扬州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刘勿庸道:“来京里,除了带林家的小姐来探亲,大概还因为她们孤儿寡母守着大笔资产犹如小儿抱金过街市,在扬州极不安全吧。那扬州府衙难为过她们几次,都是当时的水知府解的围。” “扬州那边暂无消息。太子的人已经撤了。自从林大人……”刘勿庸不知道怎么说贴切又不引起主子反感,斟酌一瞬:“遇难后,所有的证据和消息仿佛全部失踪。” 男子以指扣桌面,声音清冷平淡:“他倒是个聪明人,把妻女全部摘了出去。”又看一眼伏在地上的刘勿庸:“你且起来吧。” 刘勿庸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裳,垂首站着。 只听他又道:“你说,他那样的人,会为了家人销毁证据吗?” 这话不好答。 刘勿庸对林如海的了解仅限于听来的生平简介。 一个落魄公侯家的多情多才公子,天子门生,与圣上颇为投契,被委以重任。他也确实兢兢业业,抽丝剥茧拿到了盐税一案的重大线索。 但人死了,谁也不知道那些证据是被他销毁了,还是被其它人捷足先登拿走了,亦或者是他将证据交给了别的什么人。 刘勿庸的腰又弯了下去:“奴才……奴才没有妻儿,无法感同身受。” 坐在案几后的男人看了一眼躬成虾子一样的人,笑了:“我有妻儿,却也无法感同身受。地位不同,处境不同,想来选择也会不同。罢了,你安排两个人盯着她们家。” 刘勿庸躬身应“是”。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其它的事,这才散了。 第二日一早,黛玉练了一趟太极,悠悠闲闲去上课。去贾府的穿戴行李自然有李嬷嬷和桃夭打点,不需要她过问。 到了中午,黛玉豫向先生告七天假,齐先生不允。她送了他一坛梨花白,齐先生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雪雁不由嘟囔:“姑娘前儿还说银钱都是阿堵物,结果怎么着?如今请个假都得贿赂先生呢!您可知道这坛酒多少钱?” 黛玉也不答,她就自说自话:“足足二十两银,还得托关系!要不是福伯有些门路,有银子还买不到哩。” 雪雁歪头问:“姑娘知道二十两银有多少吗?婢子的身价才七两。” 黛玉脚步一顿,认真看了雪雁几眼,笑道:“我知道了,银钱不是阿堵物,是吃穿爵用,安身立命的本钱。太太赚银钱不容易,要感恩,阿爹留下的银子也要看紧了。” 雪雁这才点头,欢喜道:“对对对,桃夭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黛玉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不会再卖你了。以后你想的话,身契也可以给你,你嫁个良人,做个自由民。” 雪雁连连摇头:“我跟着姑娘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黛玉笑道:“你这馋嘴丫头,合着谁给你吃喝你就跟谁呗。” 等吃过午饭,短暂睡了个午觉,黛玉便带着桃夭和雪雁直奔贾府。 府里的大小主人,除了卿安都挺忙。 长平长青等男孩每天忙着读书,下了学还得跟着孟柒送来的高手学功夫。 小禾谷子粟粟等女孩各有各的学业。 林如琢和江摄忙着参加殿试、琼林宴,忙着结交同科。 其实卿安也挺忙,她骑着大老虎满府转悠,厨房里的鸡鸭是不是新鲜,后花园墙根下的狗洞到底有多大,她和大老虎一本账。 鉴于没人搭理她俩,她和大老虎来回踩点,密谋来一次说走就走的离家远行,只是目前消息还没有泄露罢了。 满府的闲人竟然是章韵,她除了做点正事,剩余的时间都在睡觉吃东西看话本子。 不过这几日她也忙了起来,看了一摞各处交上来的账本子,喝燕窝的时候突然想起要找几个武婢来,便立马叫来了福伯。 福伯面有难色:“太太,咱们京里治安还是挺好的。再说高门大户的人家,又不去打打杀杀,要武婢做什么?因为没有需求,也就没有买卖。” 没有需求就没有买卖。 至理名言啊! 想不到福伯还有这见识,果然人老成精! 他觑着章韵的脸色道:“依老奴看,不如买些壮实的婆子来?太太姑娘们出门带着也尽够了。” 年纪大一点的婆子豁的出去脸面,又有斗争经验,后宅行走确实需要,尤其黛玉那里。 章韵眯眼想着原着里的黛玉之死。 她那会儿读书的时候就怀疑黛玉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宝钗害死的。 依据就是第五十五回中写道:王熙凤元宵后小产,王夫人搞不定家务,就让李纨、探春一起管家理事。 然后王夫人又怕李纨不管事,探春太能干,会把她以往的管理漏洞都捅到贾母面前,所以就把薛宝钗也叫来负责重点的安保工作,从而起到压制李纨,平衡探春,给她兜底的作用。 原着里的原话是: 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哪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 宝钗趁着管家,把大观园各处的花儿果子等收益都分给了底下的婆子丫头,以此来收买人心。 然后,她把黛玉药里需要的几样贵重药材给撤掉了。 一来节省府里开支,二来熬坏黛玉,她嫁给宝玉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王夫人自然知道,但是她乐见其成。 抓药材的自然也知道,但是没必要出头。 章韵想着,这一世她不会让黛玉嫁去贾府。但贾府为了林如海留下的财产,和上一世又不同,上赶着的变成了他们。 如今家里又有了玻璃这一聚宝盆,难保贾府没想法。 福伯见太太久不吭声,眼神也有些涣散,轻咳一声:“太太觉得如何?” 章韵回过神,笑道:“便如福伯所言!买两个厉害的婆子来,在找一个懂医药的女子来,或买或出高价聘请都可。” 福伯刚走,章乐匆匆来了:“太太,扬州来的急信。” 第189章 认亲 章韵心里一凛:“快呈上来。” 大妞接过信递给章韵。她打开一瞧,原来是孟柒来信。 他在信中说了怎样智斗贾雨村,绘声绘色,叫人如临其境。结果,一切的努力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最后不得已,他们还是动用了江湖手段,让贾雨村摔断了一双腿才有了转机。 太阿和湛卢才能从大牢里出来,铺子才能解禁,可惜店里被扣押的货品没有找回来,白白损失一千两。 章韵叹气,接着往下看。 却是贾雨村右脚踝彻底断裂,养好了伤也成了残废,官自然是做不成了。 他辞官归乡途中遇到了几波刺杀,这几年刮地皮的五万两白银被孟柒的人虎口夺食抢到了手。 他在信中问:这笔银子如何使用? 章韵想了想,自然是洗白,然后存入她自己的私库,以后总会有用的! 她这算是?黑吃黑?乖乖,终于和她的老本行沾了那么一点边。 “送信的人安排好了吗?” 章乐恭敬回道:“已安排了食宿,明儿他随采买的人出府。” 章韵点头。 章乐如今管着府里迎来送往的琐事,人也越发干练周全了。 一个不留神他就长高了许多,章韵笑道:“把这碟冰皮月季花糕给章乐装起来。” 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狂喜。 得,这才是熟悉的他。章韵笑了。 大妞边打包边笑道:“今儿新做的,咱们厨房的新品,便宜你了。” 章乐忸怩道:“我吃了,太太吃什么?” 大妞给他一个白眼:“厨房还有呢,少不了太太的。” 章乐接过糕点,挠挠头:“谢太太!” 章韵正提笔给孟柒回信,挥挥手:“不客气!馋猫先享受美食嘛!” 章乐眉开眼笑的走了。 罗二奶奶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她家家世不如佟家,家里老少爷们的官职也不如佟家显赫。好在宫里有个懿妃娘娘,又是五皇子和九皇子的外家,虽然是旁枝,办宴席别人多少买账的。 罗家来的客人大都是中低阶官员的太太。 婆子禀报说林太太到了,罗二奶奶亲自去大门口接章韵。 罗二奶奶挽着章韵的胳膊嗔道:“哎哟,你可算来了!我还想着让你帮我一起待客呢,谁想到你竟偷懒来的这样晚!” 章韵嗔道:“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我好歹做身新衣服,打套新头面,穿戴齐整了,往你身边一站,来个艳压罗二奶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使唤我。” 罗二奶奶往她身上来回扫几眼:“如今没有特意打扮就已袅袅婷婷,光彩照人了,要是再特意打扮一下,可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俩人一路说笑进了花厅。 罗二奶奶拉着她介绍了一圈,章韵一一见礼。上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直盯着章韵瞧,眼里竟然涌上了几分泪意。 “二叔祖母,您怎么还哭上了?” 章韵一听就知道是罗二奶奶提过的那位蓝家二老太太,林如海的姑奶奶。 老太太招手:“好孩子,过来给我瞧瞧。” 章韵上前,被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握住:“好啊,好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海哥儿的媳妇。真是个齐全孩子,又貌美又能干。快坐我身边,咱们娘儿俩唠唠。” 人老了惜娘家人。 章韵知道这下子有的聊了。 她顺从的坐到老太太身边,任她拉着自己的手。 “好孩子,怎么没带着家里的俩姑娘来?” 章韵一听,就知道罗二奶奶已经提前跟她透露过自家的情况了。 “黛玉昨儿去她外祖母家了,小的那个如今人嫌狗憎,带着她,今儿这个宴席都办不成。” 老太太稀罕道:“竟这样调皮吗?和她父亲不像,倒是像她祖父。她祖父小的时候也是闹的家里鸡飞狗跳,哪只猫身上有几只跳骚他都知道。” 章韵笑道:“如海给她买了一只老虎崽子,他两个一起长大,如今简直就是拆家二人组。” 老太太更高兴了:“好!好!改日你带她姊妹二人来家里,给我瞧瞧。人老了,就爱看个家里的小辈儿。” 章韵一口答应。 老太太摩挲着章韵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年纪轻轻就……海哥儿真真是可惜了啊!他还那么年轻!” 章韵的心细细密密又疼起来。 她以为他就是个让她更好的行走古代的工具人,想不到这个“工具人”在她心里留下了那么多温情。 她一般不去想林如海,不回忆以前,只向前看,她怕自己压制不住对凶手的深切恨意。 章韵回握住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宽心,家里有我呢。我会好好养大孩子,让她们的孩子姓林,以后支应起林家的门庭。” 老太太大受震撼,瞬间老泪纵横:“好!好啊!你这么一说,我还得努力多活几年。要是能看到林家重振门庭,我就死而无憾了。下去跟哥哥父亲也有个交代了。” 章韵知道现在的人在乎什么,简直就是顺毛捋。 老太太哭过后又笑起来,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坠,又把手腕上的玉镯子套在章韵手腕上。 “给你!好孩子!这都是我出嫁的时候父亲母亲给我的林家老物件儿!今天给了你,也算又重新回到咱们林家了。” 通体透亮的白色玉镯上飘一些粉紫色的花,云蒸霞蔚,煞是好看。一看就是水头极足的翡翠。 玉坠有鸡蛋那么大,双面雕花,一面是个意态慵懒的猫,一面是一丛飞着蝴蝶的花。 玉质油亮温润。 乖乖,都是好东西,这要放现代,怎么着也值个上亿大几千万吧? “老太太,这怎么成?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她压住章韵的手,语气郑重又轻快:“拿着,孩子。我老婆子谢谢你抚育林家的两个稚子。” 章韵也就不好再推辞。 她打定主意以后多关心老太太,吃的用的多送一点过去。 罗二奶奶忙了一圈回来,笑道:“二叔祖母高兴坏了吧?您别只看侄孙媳妇了!咱们去院子里听戏去。” 俩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去听戏。 章韵又认识了许多中低阶的官家太太,顺便做成了几单生意。 可谓是满载而归。 生意风生水起,家里孩子们也乖巧,除了卿安和大老虎离家出走到大门就被抓,章韵的生活惬意无比,又开始了摆烂的日子。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贾政过寿,贾府摆了宴席,贾母接了黛玉过去玩乐。 酒席正盛,不想宫里打发了太监上门,唬的一家子心惊胆战。 第190章 封官啦! 那太监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 贾赦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贾府众人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 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这谢的是什么恩? 贾政加官晋爵了? 贾母站在廊下踌躇不定,还是薛姨妈旁观者清,叫了赖大进来细问缘由。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人听了喜气洋洋,于是俱都按品大妆起来。 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 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 宁荣两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莫不欢欣鼓舞,言笑鼎沸,好像他们的身板也随着大小姐封妃挺立起来。 宝钗带头向宝玉道喜:“恭喜宝兄弟,如今可算是国舅爷了,往后该当好好读书,好歹考个功名出来,娘娘面上也有光。” 宝玉蹙眉。 探春怕他倔脾气又犯了让宝钗当众下不来台,便笑道:“大喜的日子,想来也没人管我们,不如大家想想玩什么吧。” 薛姨妈道:“府里忙乱,你们小人儿家这时候别裹乱。我竟酒意儿上头了,宝丫头,你来扶我。” 宝钗扶着薛姨妈走了,三春面面相觑,惜春拿帕子遮住嘴巴打个哈欠。 惜春柔声细语:“我和四妹妹回去睡个回笼觉。”姐妹俩相携走了。 宝玉凑到黛玉跟前,笑的眉眼如星光:“林妹妹,我去你那里喝杯茶吧,咱们两个好好说个话儿。如今竟不如小时亲密了。” 黛玉笑出小酒窝:“走吧。正好有凤姐姐今儿送来了一点暹罗茶,我们尝尝。” 袭人一直关注着宝玉,见他二人说说笑笑走一起,便对晴雯道:“如今到底不比小时候,却还是这般亲密无间。”说着摇了摇头。 晴雯冷笑:“这算什么?那一日我进去时林姑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猜怎么着?咱们二爷小心翼翼给她打扇子呢。” 袭人一听越发心塞。 黛玉和宝玉刚沏上茶喝着,雪雁跑了一头的汗,笑道:“姑娘,咱们六姑娘和二少爷三少爷接你家去呢。说是咱们家两位爷点了官,晚上吃团圆饭呢。” “小叔叔和大舅舅做官啦?”黛玉喜不自胜,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大红色的裙裾飞扬。 宝玉从未见过这样跳脱的黛玉。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盯着黛玉失了神。 “宝哥哥,我要家去了,咱们回见。麻烦你跟老太太说一声,替我告个罪。” “桃夭姐姐,快收拾东西。”声音轻快清脆,恍若黄莺。 宝玉呆呆的问:“林妹妹,你什么时候再来?你哪来的二哥哥三哥哥?” 黛玉把自己临摹过的字帖和笔墨纸砚收好,随口道:“我父亲收养了十二个孩子,记入林家族谱的那种。我不仅有哥哥,还有姐姐呢。” 宝玉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桃夭已收拾好了行李,交代紫鹃几句,又给了她二两银子和一对珠花。 紫鹃眼泪汪汪,桃夭扶着黛玉:“姑娘,好了。” 黛玉回头看一眼呆愣愣的宝玉,噗嗤一笑:“过年我来拜年,你别惹二舅舅生气,当心他打你。” 宝玉喃喃道:“竟要这么久吗?” 黛玉已到了廊下,宝玉追出去:“林妹妹,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 袭人和晴雯暗暗对视一眼,袭人去拉宝玉:“二爷,起风了,快回屋吧。” 宝玉直直看着黛玉。 黛玉回头道:“可以呀,哪有亲戚不能串门的?” 宝玉心里一松,莫名开心起来。 长平抱着裹的圆滚滚的卿安坐在车沿上,长青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三人见黛玉主仆从侧门出来,不由大声叫到:“六妹妹……阿姊……” 卿安带着虎头帽,一双胖嘟嘟的手从狐裘包裹里挣脱出去,伸向黛玉:“阿姊,阿姊,抱抱。” “二哥,三哥。”黛玉加快脚步,唇角的笑意慢慢扩散到眼角眉梢:“小卿安,想死姐姐啦。” 她扑过去捉住卿安的小手,麻溜的塞到包裹里,“小心爪子冻掉哦。”又亲了亲卿安的脸颊:“好香好软啊!” 长平细眉长眼,皮肤白皙,领子上的白色狐狸毛衬托出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 “快上来,今儿我们去城外打猎,就一辆马车。” 长青一身玄色锦衣,外披一件大红猩猩毡大氅,眉眼如炬。 贾府守门的小厮们都伸长脖子瞧热闹,瞎白话。 “这是林姑娘的兄弟?长的挺精神啊!” “胡说,林姑娘哪来的兄弟?”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林姑爷收养了十几个孩子呢。” “乖乖,这以后光娶媳妇就得一大笔银子吧?” 年龄稍大的那个努努嘴:“你瞧,锦帽貂裘,养的多好啊,完全就是按贵公子的标准培养,花的更多!” 靠着门框打盹儿的老门房也凑热闹:“听说最近很火的那个玻璃,就是林姑娘家的产业。他们家又不缺银子,养几个孩子怕什么?养大了都是林姑娘的倚仗。” 赖大正要出门办事,老远就听他们在嚼蛆,见说的是林家,不由看过去。 只见两匹马一左一右拱卫着一辆结实宽敞的马车,后面跟着六个身高体健脚步轻盈的护卫。 看来林姑娘和林家那继室关系果然好啊! 他想起自家娘子在扬州吃的亏,不由咬牙,心里想着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这林姑娘最好做不成贾府的二奶奶。 黛玉哪里知道自己莫名又被针对了! 兄妹几人一回家,远远瞧见二门上一个紫衣少年正在驴拉磨一样转圈圈。 长平纳罕:“那是谁?转的人强迫症都要犯了!怎么能逆时针转圈呢?” 第191章 情意绵绵 长青嘴都快笑歪了。 黛玉只一眼便认出来是水家那个小胖子。 两方快相遇的时候水泽一个大力转身,一揖到底:“泽见过两位兄长,见过两位妹妹。” 仔细听,还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长平和长青对视一眼,这谁家傻子?还怪有礼貌。 长平把卿安往怀里按了按:“你是?” “我叫水泽,冒昧来探望大家。”说着还偷偷瞄了一眼黛玉。 长青一只脚颠呀颠,看到他贼眉鼠眼的样子,立马跨步站到黛玉前面:“你谁呀,我家可不认便宜兄弟。” 水泽瘦了许多,又抽条长高了一大截,以前肥嘟嘟的面颊如今有棱有角,一双桃花眼黑亮如寒潭,长眉斜飞入鬓,竟有了翩然之姿。 他见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黛玉前面。 那些被他爹压下去的邪气滋滋往外冒,想当年,他水小胖,啊呸,他水泽,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不拿他当老大? “阁下要是不讲道理,那我也是略懂一些拳脚的!”他的嘴比脑子快。 等说完才发现对面的少年眼睛更亮了,简直比狗见了屎,啊呸…… “二哥,他到咱家来说他懂些拳脚,我该怎么办?” 长平挑眉:“要不试试?” 长青抬腿就踢了出去:“二哥,妹妹,你们擎等着瞧吧,我不把这小子打个狗吃屎我每天加练半个时辰。” 水泽边躲边还击,两人就在二门处打了起来。 两人年轻气盛,拳拳到肉,不一会儿,墙壁上的滴水檐就掉了一地。 冯嬷嬷听见动静跑出来,拍着大腿:“哎哟,冤家!冤家!二少爷,再摔可就要扣月钱了!” 长平本来抱着卿安,俩人叽里呱啦的鼓掌,卿安兴奋的小脸都红了,一边流口水一边拍巴掌:“二哥哥加油!二哥哥必胜!” 如今听了冯嬷嬷这话,恍若孙大圣戴上了紧箍咒,立马飞身而上,左突右挡,给了他俩一人一脚,两个少年齐齐摔地上。 “哎哟,二哥,你怎么帮外人啊!” “哎哟,狗东西暗算小爷!”水泽揉着屁股,他爹这么久的成就完全破功。 他突然想起来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拿那双水洇洇的桃花眼去瞅黛玉。 长青顾不得疼痛骂道:“乱看戳瞎你狗眼!” 冯嬷嬷拍着大腿跑到长平跟前:“额滴个娘哩!怎么能抱着小孩子乱飞呢!” 卿安高兴的直蹦:“飞起来,飞起来!哇哦!” 冯嬷嬷接过卿安,对着一地的碎瓦片咋舌:“您各位还是去见太太吧。” 长青挠挠头,凑到长平跟前,轻声道:“完了,母亲不会罚我吧?二哥救我!” 黛玉笑的东摇西摆:“二哥,你完啦!母亲肯定要罚你和匠人一起补瓦片。” 水泽紧跟几步,挤到长青和黛玉中间,一脸的谄媚:“林妹妹,那我呢?” 长平一手握拳,抵在嘴巴上咳嗽一声。 黛玉看看两位哥哥虎视眈眈的样子,睨一眼水泽:“你自然也不例外!”说完追着冯嬷嬷去了。 章韵一身家常衣裳,正慵懒的倚在靠枕上看游记。 卿安一路嚷嚷着:“阿娘,要飞!要飞!” 章韵揉揉太阳穴,她的祖宗来了! “阿娘不会飞!” 卿安蹿到章韵怀里:“二哥哥会飞,带卿安飞!” 长平几人进了屋,朝章韵行礼:“见过母亲(伯母)!” “坐吧。”又道:“快把杏仁奶皮子端上来。” 三个男孩在炕沿上排排坐。 黛玉挨着章韵坐了。 章韵拉住黛玉的手,摸了摸她的衣裳,见还算厚实也就不说什么了,一脸温柔注视着长平:“不是说打猎去了吗?怎么和你六妹妹一起回来了?” “回母亲,今日收入颇丰,回来的早,想着干脆去接妹妹一起归家。” 长青爽朗一笑:“母亲,我今晚要吃麻辣兔头。” 章韵挥手:“吩咐厨房做麻辣兔头。” “是!”丫鬟放下半成品的络子去了。 冯嬷嬷当即告了几个人一状,章韵瞪眼:“你们仨明儿和匠人一起把瓦补了,再去瞧瞧哪里需要修缮,也一起做了吧。” 长平和长青朝黛玉竖大拇指,意思是:你未卜先知啊,这都知道! 黛玉挑眉,然后抿唇笑。 “是,母亲。” 兄弟二人答应的很痛快,水泽做最后的挣扎:“伯母,明儿我可能出不来。” “那你想办法,钻狗洞翻墙都行,反正要干的,否则,哼哼……” 水泽连忙道:“是!我一定来!” 章韵又详细问了问冯夫人和她家小千金的的具体情况。 水泽说起妹妹,不由自主连语气都柔和几分。 章韵听罢笑道:“百日宴我一定到,难为你亲自过来送请柬。” 长青冷哼一声。 这贼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就这会儿,他已经偷偷看了好几眼六妹妹! 不行,自家花儿不能被猪给熏着!他要保护好妹妹!长青瞪了水泽一眼。 章韵摆手:“你们下去玩吧。” 长平带着弟弟妹妹走了,还顺手拎走了卿安。 水泽见缝插针的和黛玉说话:“林妹妹,我如今也请了先生和武师傅。已经读完四书,《尚书》和《春秋》也都粗略读了,只《易经》太深奥,我读的很费劲。” “林妹妹,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长青拎住他的衣领:“你读不读书,关我妹妹何事?” 水泽瑟瑟道:“林妹妹喜欢聪明读书好的人啊!” 长青更气了:“我妹妹喜欢什么的人又关你鸟事!” 水泽想再打一架,又怕弄坏了东西被罚苦力,只得努力忍住内心随时要爆发的小宇宙。 待到太阳落山,林如琢和江摄捧着官服官印回来了。 林如琢进了大理寺,做个正七品的小属官。 江摄授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他们的人生跨入一个新的阶段。 冯嬷嬷笑道:“两位爷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且有的熬呢。” 福伯道:“好在留在了京里,趁着热乎劲儿,多结交一下同科和各部主官,以后哪怕外放,也能互通有无,有人惦念。” 林家的晚宴欢声笑语不断。 孩子们像脱缰的野马,缠着要放烟花,江摄经不住他们的哀求,去做那放炮仗的孩子王。 林如琢醉眼惺忪,定定的看着章韵,借着酒酣耳热道:“阿韵,我好想你啊,想的我心疼。” 章韵老脸一红。 林如琢又道:“阿韵,嫁给我吧,” 他的眼睛柔和的像一汪春水。 第192章 男色惑人 那张脸年轻的像是春风里漫山遍野的杏花。 他的人生才正式开始,而自己仿佛已繁花过尽。 章韵敛着眉眼,看到了桌上的一块油污:“如琢,我是你嫂嫂。” 这句话像是天堑。 我是你嫂嫂。借精生子是为了保命,虽然有违道德,但终究狗命大过一切,可以心安理得。 嫁给小叔子却不一样,又不是娶不到老婆的穷困人家。好端端的青年才俊,娶个带着十四个拖油瓶的寡妇。他不得被同僚的口水淹死?还怎么做人呢? “你勾引我的时候就已经是我嫂嫂了,你忘了吗?” 林如琢说完便后悔,这话说的仿佛要怪罪她一样。 他见她始终微垂着头,似有伤怀事。 她在想阿兄了吧?阿兄很好,他也不差啊!好吧,除了穷点……但自己年轻啊! 林如琢乱七八糟的想着,努力找寻他比阿兄的强项。 章韵胡乱道歉:“不好意思,我再次向你道歉。那时候我不得已,我怕怀不上,有你在,有备无患嘛。” 她怕说的不够清楚,又加强攻击力:“那时候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你。” 意思是,哪怕是个二狗子,只要长的还凑合,她也会下手,并不是对他情有独钟。 林如琢气个倒仰:“我不管,我的处男结束在你手里,你得对我负责。” 他加重了“手里”二字。 这回是真“手里”。 章韵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纤长,煞是好看。 它此刻滚烫起来。 她想起他迷乱的神情,细碎撩人的喘息。 章韵咬牙道:“负不了责,一点都负不了!” 林如琢见她耳朵都红了,不由勾勾唇角,开始耍赖:“我不管!你要不对我负责,我满世界去嚷嚷你始乱终弃!” 啊?你不要前程了?还是想要老娘狗命了? 章韵扶额:“别发癫了!如琢,你花了二十一年时间才走到今天!” 林如琢嘟囔:“我不管,阿韵,我要你,只要你就行……” 眼神迷离、神态娇纵的年轻男人又轻轻的呢喃:“阿韵……” 章韵的心狠狠颤了颤。 这这这……如此男色……她有点顶不住了…… 外面的烟花渐渐稀落,章韵轻声道:“如琢,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顿了顿又说:“嫂嫂送我我就去睡觉!” 成吧,省的他在这儿胡言乱语,待会儿给孩子们听到成何体统? “走吧,我送你。”章韵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如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里的狂喜如春光乍泄。 他走出门,她跟在后头。 他沿着石板路踉踉跄跄一路往前走,似是迷了路,走到一片桃林里去了。 章韵怕他摔跤,赶紧跟上去。她跑过一棵枝干横生的大树,人便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放开我,你混蛋!啊啊啊啊……”章韵扑腾着。 他紧紧的箍住她,将头搁在她的颈窝里,似呢喃:“阿韵,让我抱抱,我好想你……” 章韵怕人听见,也有点心软,便放弃挣扎,任由他抱着。 他身上有栀子花香,丝丝缕缕只往人的心底钻。 “阿韵,阿韵……”他一声声的呢喃像一把小刀,直插章韵的心肺。 瞧她,简直就是个渣女哇!一个纯情大男孩就这样被她糟蹋了!她欠他的! 章韵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你醉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他蹭了蹭她的脖子,湿漉漉的嘴唇抵在她耳边。 章韵身子一颤差点没站稳。 “小嫂嫂,从十九岁到二十一岁,三年了,你霸占了我三年!” 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她就非礼了他一次,怎么就成霸占他三年了?她是恶霸吗? 章韵感觉这家伙在pua自己。 “你不想嫁我,那你陪我三天!陪我三天,咱俩以前的账就清了!” 这三天需要一起睡吗? 章韵不由想起他那坚硬挺拔的…… 明明知道是个坑,但她莫名想跳怎么办? 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 她才二十四岁的女郎啊,平时还好,但现在谁架得住这样一个肌肉喷薄脸好嘴甜的帅哥啊! 章韵为自己找了一大堆合理性,然后颤声道:“好……好吧……” 那人低低一笑,呼吸喷在她的耳朵上,章韵身子都发软。 “那今晚我收点利息,希望你态度端正一点。”说完就去啃噬她的耳朵和脖颈,最后是嘴唇。 在他一声声的呢喃中,章韵软成了一滩水,要靠他的力道才站着。 她鄙视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色狼一枚。 林如琢轻笑:“小嫂嫂怎么了?脸这么红这么烫,呀,呼吸怎么这么急?小嫂嫂脚软吗?” 林子里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语气得意又促狭。 章韵跺了他的脚,抓着裙摆往光亮里跑。 等她回到花厅的时候孩子们都散了,花厅也已收拾干净,迎面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章韵捂着胸口往炕上一扑,耳边回想着他隐忍的喘息声,像锤子,一下下敲击在她心上。 她的皮肤烫起来,身体也滚烫起来,那呻吟声像是魔音。 章韵掩面趴着,心里想着,陪他三天,就算睡了又怎么样?好像她也不吃亏,隐隐竟有些期待。 色字头上一把刀,章韵觉得自己没救了。 “姐姐……” 磁性清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章韵一个激灵。 她连忙起身,不想后脑勺似撞上了一堵墙,有点疼,有点懵。 “唔,姐姐……” 江摄捂着鼻子,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晕,一副欲说还羞的样子。 呃…… 章韵摇摇头,按了按太阳穴。 今天大家都喝多了吧?怎么一个个的都有点魅惑?别说,江摄容貌不若林如琢,胜在有种清冷禁欲的气质,此时再加一点魅惑,简直了。 章韵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男色惑人啊! “阿摄,你怎么还在这里?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江摄捂着鼻子,咄咄逼人:“姐姐刚去哪儿了?” 章韵心虚,胡乱道:“太闷了,瞎走了走!” “那姐姐也送我吧。” 什么叫“也”呢? 章韵悚然一惊,林子里的情形他看到了? o(n_n)o感谢大家的打赏,我爱你们啦啦啦! 第193章 多情人 他的脸背着光,隐在烛火的阴影里,只是那双眸子格外亮,仿佛黑沉天幕上的一颗流星。 章韵像是被人捏住了三寸,轻声应道:“好,那便走吧。” 她率先出了门。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跟上来,她回头,只见江摄扶着门框,柔若无骨似的倚在门边。 他对章韵扬眉:“姐姐扶我!” 章韵无奈又退回去,架着他的胳膊走。 他倒好,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幸好她天天打太极锻炼身体,要不岂不被他压死! 他个儿很高,靠在她身上,像是胳肢窝里夹了个拐杖。 偶尔碰到一两个婆子,章韵有点尴尬,便想说点啥,缓解一下气氛。 她绞尽脑汁找话题:“阿摄,你如今已放了官,也是二十一岁的人了。阿姊给你买个小院子吧?到时候再给你说个官家小姐做媳妇。当然,我也不认识啥大官,小官倒是没问题。” 江摄没有回应。 章韵只得继续念叨:“以后你做了大官,得多多关照我们娘儿几个,要不我多亏啊!你见过哪个生意人做过亏本的买卖啊!” 江摄脚步踉跄,嘟囔着:“我不要院子,也不要搬出去。” 迎面碰到章喜,他发个千儿,跟上章韵二人:“太太,我扶着舅老爷吧。” 江摄挥手:“不要你扶,要姐姐扶我!” 章韵扶额叹息:“算了,他喝醉了,我扶他回去吧。” 府里的人,除了贴身伺候的秀儿和大妞大锤几人,别人都以为江摄就是章韵叔叔的儿子,她的亲堂弟,所以就还好,扶一扶他,不至于弄出什么笑话来。 章韵扶着他进了院子,院子里只亮着两盏气死风灯,照在坚硬荒寒的地面上。 屋里点着两盏油灯,捻子露的少,灯光便越发显得昏黄。 他太重了,章韵体力不支,也顾不上许多,扶着他进了内室,往床边走。 眼看床帐就在眼前,章韵心里一喜,可能得意忘形,脚下一绊,人便倒下去。 “哐当”她倒在了床上,江摄倒在了她身上。 她侧躺着,硌得慌,只得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翻个身,然后就成了她仰面躺着,江摄趴在她身上。 真的,章韵想死。 她太累了,只得安静的躺着,江摄的头埋在章韵的头发里。 她感觉到他窸窸窣窣动了下,就着黯淡的光,原来是江摄挑了缕头发放在指尖摩挲。 他轻轻叫了声“姐姐”。 又呢喃:“我也可以,姐姐。” 可以什么? 章韵恍神。 “姐姐……” 他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又纯又欲。 章韵似乎也喝多了,她挣扎着想起来,动了几下,猛然惊觉有个东西顶在她身上,还恰好在她私密的位置。 章韵不敢动了,几乎想哭。 md,今天捅了妖精窝吗? 一女多男?哦买噶!也太刺激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谢谢了! 身上的人似乎醉的厉害了,将头埋在她发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章韵见他彻底安静下来,这才腾出手,把他推到一边,自己赶紧爬起来。 她理了理衣裳和头发就往外走,在院中碰到提着一桶热水的小厮,胡乱吩咐道:“好好照顾公子。” “是。”小厮恭敬回答,又好奇怎么是太太送爷回来的。 章韵像被鬼撵着,一路小跑回了自个的院子。 大妞正指挥两个婆子倒香汤,她自己则抓了一把玫瑰花瓣扔到浴盆里。 江摄那是喝醉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林如琢他……章韵辗转了一夜,大半夜才睡过去。 贾府的大姑娘封了贵妃,贾府大摆宴席,也请了些交好的世家来吃酒。一时间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戏台上咿咿呀呀还在唱,宝玉听的昏昏欲睡,正不得解脱,就听茗烟在他耳边嘀咕:“秦相公的爹没了!” 宝玉微怔:“谁没了?” 茗烟道:“秦钟秦相公啊!听说智能儿从庵里偷跑出去看秦相公,被他家老爹抓了个现行,将智能儿打了出去,秦相公受了一顿杖笞。秦老爹自己气的老病犯了,病了三五日,今儿人就没了。” 宝玉“呼”的站起来:“秦相公他如何了?我去瞧瞧他!” 茗烟劝道:“秦相公本自怯弱,又带病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他带话来,叫二爷过几日别忘了去瞧他。” 宝玉听了心如刀割,人也恍恍惚惚。 贾母叫人把宝玉带到自己跟前来,一众姐姐妹妹婶子姨娘逗他说话,也不得他笑颜。 众人嘲他越发痴了,倒也没大在意。 宝玉脑子里全是他和情钟笑闹起卧,亲密无间的那些事,一时又想到秦可卿,想到自己在她房里做的那个梦,便越发心痛起来。 宝玉如今才仔细审视自己对情钟的情感。 那是一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情感。 秦钟长的那样好看,比他所见的所有的女孩儿都令人惊艳,性格又好,轻声细语不说,还有些成熟女子的魅惑,和他姐姐秦可卿的气韵极像。 他和他好,一开始为的是他出类拔萃的相貌和那一点类可卿的气质。 可卿不可说不可得,秦钟却是可以亲密接触的人。 他想起情钟那一声“好人”,如今还心情激荡。 凤姐儿趁着人多忙乱,又接了一宗儿拿银子平事的买卖,转手就挣了两千两。 平儿劝道:“奶奶收着些罢,被二爷和老爷们知道了可怎么好?先前张家和那守备家公子的事闹出来,咱们怎么收场?” 凤姐儿冷笑:“那张家姑娘和守备之子双双殉情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应张家请求,请了节度使云光居中调停而已。是守备家不堪压力退的亲,好赖找不着我!” 她说罢一甩袖子出去了,平儿闹了个没脸。戏词儿悠悠扬扬飘进屋子里,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章韵的玻璃生意极好,大锤又张罗着在郊外另建了一个玻璃作坊。 由于作坊做五休二待遇好,京城的小户人家如今以进“荣耀玻璃”为荣。 章韵也赚的钵满盆满,短短半年时间,八王爷就分到了六万两银子。 章韵也分到了三万六千两纯利,她正数着银票乐呵呢,就听大妞兴冲冲道:“太太,八王爷家办赏梅宴,给您也递了帖子。” 第194章 挑拨 浅蓝色烫金梅花筏,雅致又富贵。 章韵接过仔细看了看,竟是邀她带孩子一起。 她家十几个孩子,这谁受得了? 冯嬷嬷道:“依我看,二姑娘十三了,也该出去见见客了,再带上六姑娘和九姑娘。叫上二少爷护送,也就差不多了。” 章韵觉得这安排还行,小的也不急着往富贵圈子里凑。 到了晚间,章韵差人叫来谷子和黛玉,跟她俩说了过几日参加宴会的事。 谷子有点扭捏:“母亲,我有点害怕,能不能不去?” 章韵有点惊讶,这孩子平时话也不少,看着乐乐呵呵的,怎么还怕叫人了? “为什么害怕呀?” 谷子抿唇道:“我……我就是个收养的姑娘,本质还是泥腿子,我怕去了王府给家里丢人。” 章韵笑道:“平日教养嬷嬷上课你有认真听认真学吗?” 谷子点头:“有。” “那教养嬷嬷有说你规矩仪态很差吗?” 谷子摇头:“没有。” 章韵一拍手:“那不就得了!既然规矩仪态都不差,为什么怕丢人?至于你的出身,我偷偷跟你讲……” 她特意凑到谷子跟前,低语:“皇帝家以前还是山里的野人呢,咱们怕什么出身差?再说出身你无法选择,而你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谷子眼睛都亮了,抿唇笑道:“母亲说的好有道理!我跟您去!” 章韵冲她眨眨眼。 “那我提前跟师傅请假,母亲,我去搭配衣裳了。”又拉了冯嬷嬷的手娇笑:“嬷嬷,去帮我长长眼。” 章韵去瞧黛玉,金相玉质,灵动里带着一些书卷气。 终于不似原着里那般弱不禁风了。 章韵对自己很满意,瞧瞧,她把小可爱养的多好啊! 黛玉被章韵自得的表情可爱到了,她笑问:“母亲怎么笑成这样?对我很满意?” “对,对你很满意,也对我自己养孩子的水平很满意!” 黛玉笑倒在章韵肩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再躲避和章韵的肢体接触,也会甜甜的叫“母亲”。 环抱着倒在肩上的香香小女孩,章韵突然有种老母亲的欣慰。 虽说起初关心她是因为对原着的“追星”滤镜,后来对她尽心尽力是看在自己拿了她爹莫大好处的份上,但这一刻,章韵觉得自己付出的感情和精力得到了正向的反馈。 她笑够了,依偎着章韵说:“外祖母传话来,叫我明儿去吃腊八,我待会儿走,明日晚饭前回来喝家里的腊八粥。” 章韵搂着她的肩,温柔似水:“好。我们等你。” 黛玉日常要用的换洗衣裳和熏香手炉等物已经打点妥帖,她便带了桃夭和雪雁再加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往贾府去了。 还是住她原来住的屋子,紫鹃一直替她看屋子,家具陈设也都没有动过。 将行李东西安置好,她就带着桃夭去给贾母请安。 出乎意料的是今儿姐姐妹妹都不在跟前逗趣儿,倒是大老爷夫妻和二老爷夫妻都在。 里面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黛玉边走边想,不会是等着她吧? 她脸上扬起贵女标准的微笑:“给老太太请安,见过两位舅舅舅母。” 贾母招手:“玉儿,过来坐。” 黛玉挨到贾母身边坐下。贾母拉住她的手来回摩挲,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慈祥和蔼:“本来以为你明早才来呢。” 黛玉笑道:“今儿来多陪陪老太太,明儿下午还得回去和家里人吃腊八粥呢。” 贾母的笑容淡了几分。 在坐的几人打着眉眼官司,黛玉也看不大懂他们在干嘛或者要干嘛,索性站起来,笑道:“我先去找姐姐妹妹们玩儿,晚上再过来和老太太说话。” 邢夫人在王夫人的鼓捣下拉住黛玉的手:“林姐儿别走,正好有话要问你呢。” 黛玉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安静站着,也不说话。 王夫人蹙眉道:“你大姐姐封了贵妃,宫里准许有条件的人家迎娘娘回府省亲。” 黛玉一脸平静,心里却在想,这跟我有啥关系? 王夫人更不满意了。怎么都不接个话儿?这还叫人怎么聊?果然是跟着小妾没学到规矩! 她只得自己续上:“我们想盖座省亲别墅,就挨着东府后花园往这边花园划拉个三亩地。” 王夫人又顿住了,黛玉心想,我也不懂这些啊! 见黛玉还是不接话,王夫人有点心梗,她说不下去了,扫了一眼俩男人。 贾政摸着胡须不吭声,贾赦只得道:“如今一合计,盖园子得五十万两。家里卖……”他想说卖卖庄子店铺和田地来着,又觉得变卖家产这事儿不大上台面,又改了个说法,“家里凑了凑,还缺十五万两。” 黛玉一脸问号,跟她说这个干嘛?就是在林家,继母也从未让她因为银钱操过心犯过难。 看黛玉不接话,贾赦也被气到了,他语气生硬的说:“你父亲母亲留下的财产都在章氏手里,你们家那个玻璃今年又卖的好。舅舅们想着,你回去问问章氏,跟她借个十五万两,咱们家先应应急。” 叫她去找继母借钱?他们疯了吗?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呢! 继母疯了吗?借十五万两给她一个小孩子! 就算继母看在她的面子上会借,她也不会去掏家里的银子! 哥哥们要读书习武走仕途,还要娶妻生子买宅子,姐姐妹妹们也要读书习武还要攒嫁妆! 别说家里不一定有十五万两,就算有,她也不会不顾及兄弟姐妹去跟母亲开这个口! 黛玉拒绝的很干脆:“舅舅,舅母,我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还是前头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借我这么一大笔银子?” 邢夫人道:“借不借,你先试试总没错!” 王夫人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亏她平日表现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你也拿她当亲母一般。如今不过借点银子,她要是真的为了你好,就不可能不借给你!” 黛玉的白眼差点没忍住,她蹙眉:“十五万两是一大笔银子,就是亲生的也不大可能会借,更别说是我这个后娘养的了!” 邢夫人顺着王夫人的思路:“那就说明她平日里千好万好都是装的。这种小人你还跟她讲什么情面?” 王夫人接话:“对!林家的家财有你一份,不如夺了家财,回头你自己做主!” 啊?黛玉哑然! 她看起来像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第195章 威逼 黛玉小脸一板,正色道:“我父亲去世前已分好了财产,我的暂存在江南甄家。剩下的是母亲和兄弟姐妹的。” 众人一听她叫那妾为“母亲”,还叫的如此丝滑,便知道她的心已经偏向于那继室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几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有厉色。 黛玉扫了一圈屋里的骨肉至亲,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柔和且坚定:“且那玻璃是母亲自己的产业,跟林府没关系,也跟我没关系。以后她要愿意给我一点是她的心意,不给也说不着人家。” 王夫人撇嘴:“那玻璃的配方和工艺难道不是你父亲的杰作吗?就她,一个屠户家的妾,字儿怕都不识几个吧?她哪来的本事搞出来这么挣钱的东西?” 邢夫人老早就想要一块玻璃安在起居室的窗户上了,但老爷说太贵,不值当。 她一听这话,心思立马活泛了。对啊,这玻璃要是林姑爷留下的,可不就相当于有林姑娘一份,有林姑娘一份,那把她院子里的玻璃都换了又能值当什么? 她立马接话:“是啊,林丫头。你小人儿家,别被那狐狸精哄骗了去。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自然有你一份,哪怕一分为三,按收益,你的那份也有不少银子呢。” 贾政满脸的骨肉情深:“玉儿,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自想想,从你六岁被送到府里,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比着你姐姐妹妹们来的?且老太太还要单独补贴你一份。” 黛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她不争气的想哭。 这一屋子都是母亲的至亲,他们如今将她围住诉说恩情,逼迫她回去跟继母借银子争家产。她一个小姑娘家,要真这么做了,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黛玉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她此时正合着眼,恍若熟睡。但黛玉知道,她醒着呢!作为府里最有权势的女主子,她不可能在这时候睡着。 她明白,今天这一幕是老太太默许的,甚至是他们一起商量的结果。 好好好! 以前她觉得老太太疼她,和疼宝玉差不多。 今儿才确定,老太太看在她逝去母亲的面上疼她不假,但只要她的利益和舅舅们和宝玉的利益有冲突,她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个。 黛玉缓了缓神,掩面哭泣:“舅舅这话叫我无地自容。我旧年上京虽说交了银子给府里,终究是受舅舅舅母和外祖母照拂,你们对我有恩呐。” 一听她说“交了银子给府里”,贾母面皮发烧。 是啊,玉儿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零零碎碎住了一年多,哪能花光这么多银子? 其他人则颇为不忿,感觉黛玉说交了银子是不领他们府里的养育之恩。 黛玉不管他们的脸色,继续哭道:“可继母也养了我这几年呢,两边都是恩情,我可怎么还?只好以后来看外祖母都交一笔伙食钱了。” 这就是选择了那继室,要和他们府里划清界限喽。 贾政的眼皮跳了跳。 王夫人拉住黛玉的手拍了拍,道:“瞧姑娘这话说的,多诛心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差一点伙食费不成?说出去可不得臊死我们这些做舅舅舅母的人?” 黛玉哽咽道:“那依舅母,我该怎么办?回去跟我那寡母和幼妹争财产?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往后还怎么做人?且家里从未短我吃喝花用,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争?就算争赢了,我也花不了那么银子啊!” 她的眼睛清凌凌的,似一江春水。 众人在她的逼视下都垂下眼睛,唯有贾政道:“玉儿,争到了银子就可以帮咱们府里渡过难关,就可以接了贵妃娘娘来省亲。全了陛下的心意,给足娘娘脸面。她好了,咱们都跟着沾光,怎么能说争了银子没用呢?” 打直球是吧? 黛玉哭道:“大舅舅,贵妃娘娘是我的表姐,林家那个可是我的亲妹。您说,即便我心里偏向国公府,可世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国公府?” 她掩面痛哭,肩膀一抖一抖的,直哭的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众人都向贾母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们原本打着黛玉去借,章氏借了,皆大欢喜;黛玉去借,章氏不借,可以彻底离间她们的情分。到时候黛玉在手,其它的谋划从长计议。 可这孩子油盐不进啊! 贾母心中长叹。 孩子长大了,心里明镜儿似的,忽悠行不通喽。 贾母装作打了个盹,从梦中惊醒的样子,连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林丫头怎么哭了?”又去拉她,“快来外祖母这里坐着。” 黛玉顺势而为,坐到贾母身边,垂着头只管哽咽。 贾母扫一眼儿子儿媳,骂道:“我打个盹儿的功夫,你们怎么惹林丫头了?” 王夫人道:“老太太恕罪。实在是家里如今艰难,想起林姑娘帮忙而已。既她不愿意,那便算了。只是如今家里的处境您也知道,我的孩儿在宫里煎熬,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一家子吗?” 她说着拿帕子按住眼睛,也哭了起来。 贾母叹息,眼里也流出一行泪。 她哭倒也不全是为了拿捏黛玉。 她还想起了她刚嫁进来是贾府的盛况,那才担得起“钟鸣鼎食”四字。才过了几十年,怎么就成了如今的光景? 贾赦叹息道:“林姐儿,既然你不愿意争一争你父亲留下的东西,那就……” 他掩面,似乎极其难以开口。 贾政接话:“林丫头,如今家里着实困难,还请你看在骨肉至亲的面子上帮一帮忙,往后你有什么要求,家里也尽力满足你……” 王夫人哭道:“总归不会叫你吃亏。” 黛玉一头雾水,他们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她总不能卖了自己给他们筹银子吧? 黛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散发着清澈的愚蠢。 王夫人恨得咬牙。 小贱人!别想叫自己求她!想借此拿捏她,图谋她的宝玉,门都没有! 还是贾赦脸皮厚,硬着头皮道:“林丫头,江南甄家不是还存着你的五万两银子吗?这笔钱你也用不上,不如拿给府里做应急,不够的我们再去凑凑。” 第196章 真就没办法了? 还能这样吗?整个国公府家大业大,男人们不事生产,女人们山珍海味。 天又没塌下来,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救济国公府啊! 但这话好说不好听。 都是血脉至亲,她也确实在外祖母家住了一年多,虽说给了银子,到底是人家收留了自己,且外祖母年纪大了,为了银子伤她老人家的心也不好。 可是那五万两是父亲给自己托底的银子,她往后就靠这些银子过活。 而且吧,虽说现在家里生意做的还不错,万一哪天就赔了呢?母亲和妹妹总得吃饭穿衣吧?自己不得留点银子应急吗! 黛玉的脸揪成一团,贾府几人就那么冷冷的望着她。 他们脸上似乎都长出了黑色的舌头,吐出深红色的信子。 黛玉心里一凉,万般心思瞬间消弥于无形。 她听到自己说:“甄家的那笔银子要印信才能拿到,印信在我们太太手里。” 这是事实。 贾赦在众人看过来时点头,因为处理财产时他是当事人之一。 王夫人呛道:“林丫头,别说那印信你跟她要,她不给你!那是你的东西,她一个妾,凭什么?” 黛玉扬着唇角看向王夫人:“二舅母,凭我还未成年,凭她是林家的当家主母啊。” 那抹挂在唇角的浅笑像苦笑又好像是嘲笑。 王夫人一噎,贾政道:“那差人去林家拿吧,就以林丫头的名义!” 黛玉垂首,两手交握,抠着自己的掌心。她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不喜和悲凉。 她迷迷糊糊的想,幸亏父亲又娶了妻,要不她一个孤女带着巨额财产,在这样一家子面前如何自处? 贾母拍板:“鸳鸯,你来,你随你琏二奶奶走一趟。就说林丫头也大了,自己的嫁妆银子自己能保管。” 鸳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章韵正陪卿安看故事书,就听丫鬟禀报说贾府的琏二奶奶上门做客。 章韵纳闷,黛玉不是中午才过去吗?怎么这会儿王熙凤就来了? 难道黛玉出事了? 她头皮一麻,连忙道:“请琏二奶奶到暖阁。” 她自己赶紧趿上鞋抱着卿安先去暖阁等着了。 凤姐儿进门就见临窗的炕上坐着一个美貌妇人,她怀里的小女娃转着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别说,跟黛玉还真有七八分像。 俩人寒暄一番,章韵忍不住问:“可是玉儿有什么不好?” 凤姐见她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替黛玉庆幸,庆幸她这继母有良心,要不她一个小女娃,前有狼后有虎,日子可怎么过? “她好着呢,只是想起他父亲临终留给她的五万两银子,还放在江南甄家。听说甄家最近有点不顺,想拿印信去把存在甄家的银子拿回来收着。” 甄家这么快就要翻台了?原着里好像还得一段时间才被抄家啊! 不管怎样,完了赶紧把银子取回来,别真的甄家抄家打水漂了! 真的是黛玉要取银子吗?怕是不然! 章韵凝神细思,原着里这时候贾府应该在修大观园了! 现在他们还没动工,是缺钱吗? 想通了这一层,章韵心态平稳下来,她啜口茶:“那银子是老爷留给玉儿的压箱底,她还小,银子不可能给她,叫她死心吧。” 凤姐儿也啜口茶,笑道:“这是明前龙井吧?” 好茶不易得,基本都是贡品,她一个无品阶的小户人家的闺女能喝到这样的茶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章韵笑道:“是,朋友送的,你要喜欢,带二两回去。”转头吩咐秀儿,“给琏二奶奶包二两。” 凤姐心想,她倒大方! 印象不错归不错,事情还是要办的! “要我说,章太太何必淘这个气呢?别人的肉总归贴不到自己身上,她要印信就给她,横竖银子是她自己的,怎么花随她心意有什么不好?” 章韵摇头,微笑:“我答应她父亲要保她一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没有成年之前我说了算。她要不服气可以去官府告我,想要印信,门都没有。” 凤姐儿看她说的斩钉截铁,知道印信要不来,利落起身:“那我就不打扰章太太了。” 凤姐儿回到贾府,众人大失所望。 真要黛玉告章氏,官司也很难打赢。 黛玉被赶着去找姐姐妹妹们玩儿,贾府几位大家长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贾赦想到自己在扬州败北,如今连这点银子也捞不到,简直心梗,他发起狠来:“别逼我弄死她!在京城,那是他的地盘儿,她一个外乡客狂什么?” 卿安搂着章韵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觑着她的脸色说:“母亲,阿姊是不是被坏人骗了?我们快去接她回来吧?” 香香软软的小女儿,真是个小天使! 章韵抱着她亲了又亲,人便窝在她怀里睡着了,梦里还在喊“阿姊快跑”。 不用她去接,估计黛玉也住不长,拿不到好处,他们的面子情能挂多久呢? 周贵人家的省亲别墅已经在家里动工了,吴贵妃家在城外找了块地方大兴土木。 他们家堂堂公侯府邸,总不能落于人后吧?办的不好,贤德妃娘娘的脸面放哪里? 可是盖园子需要花费一大笔,银子在哪里? 为了这个,贾政贾赦二位嘴上都起了燎泡,原想着卖一卖家产,再从林家刮一笔,好歹能凑够。谁想林家竟然一毛不拔! 想起林家,贾赦几人恨的咬牙切齿。 “老太太,儿子算了笔账,能卖的都卖了,也只能凑够十五万两,总要剩一点产业的,要不以后吃喝都成问题!”贾赦拿着一摞纸,语气低迷。 贾政朝贾母磕个头:“母亲,儿子不孝,叫您这么大岁数还要为这些阿堵物劳心!” 贾母心想,到底还是老二孝顺,知道她的不容易。 贾赦哪里知道自家老娘这个脑回路?原来不办实事只说漂亮话就叫孝顺吗? “要不,咱们还是不接驾了吧?如实向娘娘禀明,虽然面子上不好看,操作得当,到底还能落个勤俭踏实的名声!”贾赦幽幽道,真是满腹的心酸。 贾母咬牙:“不,建!把我的嫁妆庄子铺子卖了,看能凑多少!” 王夫人伏地:“老太太,使不得!” 贾母睨她一眼,唇角挂上冷笑,她怕是巴不得吧,整这死出,骗谁呢! 贾政犹不甘心:“林家那里,真就没法子了?要是拿到林家那笔银子,哪用得着咱们卖田卖地?” 第197章 女先生 “难道还能把那妾杀了不成?杀了她也没用,林家还有十几个孩子呢!”贾母凉凉的道。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一个心魔就此种下。 黛玉不好刚来就走,只得留一晚,第二日堪堪忍到吃过中饭,她便叫桃夭收拾了所有她的东西。 又叫来紫鹃,拔了一支金钗递给她:“我如今大了,也不方便常来府里。你一个人守着屋子怪无聊的,也没什么前途,你家又是府里的老人儿,我想带你走都没办法。”又把二十两银子塞到她手里,“你不如去求求琏二奶奶,重新找个差事做。我感谢你真心待我。” 紫鹃掂量着份量十足的金钗,泪如雨下:“谢姑娘赏!我待您是真心,您待我亦是真心。我在您这里过足了大丫鬟的瘾呢。” 桃夭笑着拉起磕头的紫鹃:“妹妹这是即将奔好前程去了,哭什么呀,咱们又不是再不见了。” 安顿好紫鹃,黛玉回头看一眼贾府的亭台楼阁、朱门绮户,斩断了对这里的最后一丝念想。 回到林家的当晚她便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成了一只虾。 迷迷糊糊喊着“父亲”、“母亲”、“老太太”,最后又伸直手臂,直着身子喊“宝玉”。 章韵心想,这孩子可怜,怕是在贾府受了大委屈吧。 大夫开了药,吃了也不管用,唬的章韵整夜没睡,不停给她擦拭身体降烧,天将拂晓时终于降温了。黛玉这才沉沉睡过去。 转眼到了八王府赏花宴那日。 章韵携了小禾和黛玉,长平抱着卿安,母女四个坐马车,长平骑马,后面一辆马车坐着两个嬷嬷和两个护卫,一家子浩浩荡荡往皇城走。 八王府坐落在王府一条街,顾名思义,这里的几座府邸不是亲王就是郡王。 好死不死,章韵带着孩子要进门的时候和乌四爷碰了个正着。 章韵侧身给他让路。 他倒不走了,站定在章韵身边:“听说你开了两家玻璃作坊?” “是。”章韵垂首作答,她怕压不住自己眼底的恨意。 “哪来的配方和工艺?” 这么直接吗?你管我哪来的! 章韵没忍住抬头,瞧见他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她,似防备似厌恨。 “亡夫留下的。再说哪里来的与您何干呢?我又没吃你家大米!”林大探花必须背这个锅。 章韵装作不知道乌四爷的身份,可劲怼他。 “你!怎么如此无……如此说话!”他身后的刘勿庸就差把手指戳到章韵眼窝子里了。 “干什么你!还讲不讲理了?是你们先找茬好嘛!”长平推了刘勿庸一把,刘勿庸踩到了乌四爷的脚。 “嘶”他疼的直蹦哒。 “哟,这不是四哥吗?怎么了这是?”一个皮肤粉白,吊着桃花眼的华服公子摇着一把折扇翩然而至。 他走路都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啥好玩意儿。叫乌四爷四哥,再看这妖孽一样的容貌,那必然就是当今九王爷。 他以容貌盛极而出名,母亲懿妃又得宠,所以过的颇为恣意。 他的大名在京城可谓是如雷贯耳。 “要你管!又没吃你家大米!”乌四爷回敬一句,跳着脚转身向外走。 “噫!吃呛药了吧您!”九王爷追了乌四爷两步,喊道:“前儿那妞您还要不要了?不要可就归我了!” “滚!” 一个苹果飞过来,砸到九王爷脚边。 九王爷哈哈大笑。 皇家的人还挺癫! 章韵一手一个,拉着谷子和黛玉,冯嬷嬷抱着卿安。 长平被小太监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侍女将章韵母女几人领到银安殿,八王妃正在待客。 她看到章韵,连忙迎上来,笑道:“章太太可算是来了,刚刚我和几位王妃还在说你呢!” 章韵脸上挂起柔和笑意,抱着卿安,带着两个女儿行了一圈礼。 黛玉被北静王太妃拉住手说话,小禾也被一位太太拉着说话。 章韵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就听北静王太妃道:“你们瞧瞧这孩子,真真是钟灵毓秀!也就林探花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了。平日做些什么?” 黛玉想起自己第一次刚到外祖母家时,外祖母也这么问过她。当时她说读了四书,她又问姐姐妹妹可曾读书,外祖母却说只略微认得几个字。 可见如今的京城,对女子的教育并不在意,甚至有打压的意味在里面。 她最好循着规矩,也说自己“略微识得几个字”,好获得大众的认可。 但她想到父亲和继母给她请的先生,想到继母的教诲,便说:“上午跟着先生读书,下午学绘画下棋和抚琴,饭后做点强身健体的运动。” 偌大的殿宇一时落针可闻。 这……谁家女孩子这么教导? 忠顺王妃笑的和蔼:“怎么,这是要考女状元?” 黛玉回头看章韵,章韵悄悄竖起大拇指。 她回头,嫣然一笑:“可惜女人不能科考,要不我立即去考,考不了状元,考个进士也成啊。” 十一岁的女孩,眼睛黑亮如葡萄,五官又生的娇俏,此时熠熠生辉,分外可爱。 原先心怀讽刺的夫人王妃也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八王妃愣了愣,跑过去拉住黛玉的手,极为欣喜:“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志向!本妃佩服不已!要是将来有一天女子能科考,你一定是要力压群雄,靠个状元出来,给咱们女子争一口气!” 她说的灵动又大医凌然,惹得大家都笑了。 黛玉眨眨眼:“等我过了十五岁就办个平民书院,自己当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该是女子的愿望和责任。我会教更多的小孩四时之变,五谷之丰,民生之艰。王妃到时候资助我些银钱建校舍如何?” 小女孩身姿挺拔,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耀,众人不由都有些动容。 北境王太妃凑趣:“瞧这孩子多机灵,都开始拉赞助了!哈哈,到时候本妃也略尽绵薄之力!” 大家哄笑打趣,八王妃执了黛玉的手,连说几个“好”字。 “小姑娘有大志向!希望你矢志不渝!到时候本妃一定倾力支持!” 连“倾力支持”都说出来了,可见八王妃确实喜欢林家黛玉。 在坐的贵妇人对黛玉都多了几分慎重,毕竟八王爷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未来八王上位,八王妃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被八王妃挂到了黛玉腰间:“好孩子,咱俩投缘,这玉佩给你。要是有空,经常来我府里陪我说说话。” 黛玉福身,笑吟吟道:“是,王妃。谢谢您的玉佩,等我回去了也给您寻摸个礼物。” 八王妃笑道:“多好的闺女,可真可人疼,不像我家那个孽障,不是打鸡就是骂狗,满府里乱窜!” 话音刚落,一个六岁的小豆丁扑腾着小短腿挂在门槛上,喊着:“母妃,儿子来也!” 第198章 女子当何为? 八王妃扶额,真是没眼看,张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小豆丁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绳子两头各系着一只鹿皮小靴子。 四王妃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鸿望,你怎么把鞋子挂脖子上了?袜子呢?” 那叫鸿望的小豆丁调整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骑在门槛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分外灵动。 他一面朝扭成的卿安递眼色,一面脆生生的道:“四伯母,我下湖捞鱼,怕把母妃送的靴子弄湿,就挂了起来。袜子湿了就脱掉了。” 众人哄堂大笑,都觉得这孩子有点呆。 八王妃更是气的冒火苗。 “你个熊孩子!光着脚板不冷吗?来人,伺候的人呢?” 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一个拿着袜子,一个捧着手炉,闻言立马跪到门槛前。 一个劲儿磕头:“奴才该死!” 鸿望小豆丁辉辉小手:“跟他们没关系,母妃要罚就罚儿子吧。” 卿安拍掌:“小哥哥,你还挺讲义气!我阿娘说讲义气的人可结交!” 八王妃一听这话,原本的火气淡了几分。 卿安从章韵怀里蹦下去,跑到鸿望小豆丁跟前:“我们做朋友如何?我就喜欢你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人!” 她眉眼一扬,双手叉腰:“怎么,你不愿意吗?我告诉你,一般小孩我还看不上呢!” 鸿望连忙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卿安伸出来的手。 “幸会!”卿安道。 鸿望连忙点头:“幸会!” 这是不走寻常路的小孩才有的结交仪式吗? 鸿望任由小太监给他穿袜子穿靴子,自己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卿安,半晌才说:“你还怪好看的!” 章韵“噗嗤”一声。 众人也都笑起来。 八王妃笑的直不起腰:“行了,你带妹妹去玩吧,好不容易有个志同道合的小孩儿,别错过了!” 鸿望牵起卿安的小手,转头还问一句:“夫人,我能带妹妹去玩吗?” 哟,这孩子,还怪有礼貌嘞! 章韵点头:“可以,请你照顾好她,谢谢!” 秀儿和一个壮实嬷嬷赶紧跟了出去。 两个小人儿的对话随风入耳:“我有一只大老虎,是我的坐骑,我要骑着它征战四方,成为守土安疆的大将军。” “好志向!好男儿……不对,好女儿志在四方!可是,你真的有一只可以骑的老虎吗?小孩子骗人会长驴耳朵哦!” 八王妃笑道:“你家的女儿倒都有志向,要我说,养女儿就该这样!” 几个太妃王妃皱眉,显然不大认同。女子就该贞静贤淑,安于后宅,这是什么倒反天罡的言论? 要不是对方是王妃,她们好歹要训斥几句。 章韵敏锐的发现了大部分妇人的不认同。 你看,最先扯女人后腿的一定是女人! 章韵笑道:都是当儿子养的,林家总得有人顶门立户不是?” 众人脸色稍霁。也是,林探花就两个女儿,女儿养刁一点才不会被欺负,招婿也合理。 北静王太妃抿着茶水道:“听说你家收养了十几个孩子,难道还没个男孩顶门立户?” 章韵回答的很干脆:“收养的孩子总归不是林家血脉。顶门立户自然要林家血脉才行,我们也不是唯男孩论的人家。” 别说现在,就是后世,有些人也很癫,宁可买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孩当耀祖养着,也不愿意花精力培养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继承人! 北静王太妃抿唇一笑:“刚我还夸你家那位叫什么来着的姑娘温和柔雅呢,这么看来,林太太这是没拿她当顶门立户的林家女培养啊!” 这话就很……诛心…… 挑拨离间的这么明显! 章韵不由想,自己哪里得罪北境王府了?难道是因为玻璃作坊没和他们合作? 还是因为自己和贾府不睦,而北境王府作为团伙一员,在给小伙伴报仇?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一个柔和又坚定的娃娃音道:“回太妃,我叫林小禾。母亲拿我和姐姐妹妹一样养呢。小女对刺绣和服饰设计感兴趣,已学了半年,上午我们几个女孩子也都跟着先生读书呢!下午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众贵妇都是人精,哪里瞧不出来北静王太妃的故意挑拨? 小禾仰着脸,眼睛清亮如灯火。 “等我学成出师,就多开几家绣坊和成衣铺子,雇佣女工,叫她们也有一份体面收入,不再受丈夫辖制欺辱。我也可以顶门立户呢!” 哟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出路呢? 有了这份工,多少女子就能活的有尊严? 贵妇人们的脑子都要烧掉了,一会儿觉得女子抛头露面不妥,一会儿又觉得有份稳定的收入比恪守女德更能活的体面。 四王妃“噗嗤”一笑。 “章太太真是另辟蹊径!不过女子安于后宅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怎可随意打破?” 章韵忍不住道:“女子困于后宅也不过是这两三百年来的陋习,以前的女子可引酪贩浆,可为官做宰,可修撰史书,可做天使巡幸一方,也可做女将守卫一方。女子的天地本可以再大一点呢!” 八王妃拍掌:“说的好!咱们女子难道比男子少个眼睛还是少个鼻子,男人能做的事女子为何不能做?” 听着两方的辩论,众妇人一时觉得林太太说的有道理,一时又觉得四王妃说的才是正理。 大家的心左摇右晃。 四王妃把杯子往桌上一拍,挑眉道:“林太太真是与众不同,想翻天不成?” 章韵不敢说话了。 她没本事翻天,只想尽自己所能做点有利于天下女子和天下百姓的事。 看到四王妃为了维护男权统治疾言厉色的样子,章韵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四王爷上位! 只有这样,这位男权的保姆才能不祸害女人。 八王妃眉眼一挑:“咱们娘们儿闲聊几句,也值当四嫂嫂发脾气?快,给四王妃上清火茶。” 众人将这些争执看在眼底。 为了避免尴尬,都开始和身边的人絮絮叨叨话家常。 八王妃道:“哎哟,一转眼到这会儿了,咱们移步后花园吧,也该用午膳了!”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八王妃路过章韵的时候轻声道:“夏虫不可语冰,你别放心上!” 章韵的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 丰盛的午膳过后便到了娱乐时间。 八王妃爱热闹,请了个马戏团来表演。 猴子滚钢圈,小狗跳火圈,母鸡大战公鸡打鸣,小熊拉车不一而足。 到了狮子顶绣球这儿却出了岔子。 只见那体型硕大的狮子暴吼一声,从台上一跃而下,朝着女眷席扑过来。 第199章 惊险 反应快的女眷已经起身跑了,反应慢的尖叫不已,还有那反应更慢的,连喊叫都出不了声,只是嘴唇翕翕合合,大睁着双眼,惊恐的定在原地。 狮子从高台一跃而下,先是打翻了放置在最前面的花花草草,几个起跃,一掌将工部侍郎的夫人拍倒在地。 直直朝着几位王妃扑过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尖叫声凄厉刺耳! 八王妃将年纪最大的北静王太妃和忠顺王妃推向侍女。 她自己则和四王妃被椅子堵住了出路。 那跃起的金黄色长毛兽的肚皮看起来很软,八王妃迅速拔下头上的发钗。 巨大的阴影如泰山压顶。 八王妃的眼睛定在那长满细绒毛的肚皮上,突然,她被人推了一把,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下意识扶了一下桌沿。 八王妃手里的钗子掉在了地上。 “王妃”八王妃的丫鬟尖叫。 狮子落在她面上,前爪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口里的涎液滴滴答答,随着它的喘息和低吼滴在她的头发上,再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 现场一片死寂。 她们惊讶于四王妃竟然公然将八王妃拉到自己身前当挡箭牌,也惊讶于只要狮子一张口,八王妃的脑袋就要被咬碎。 “啊……啊啊……”有几个妇人受不住刺激,直接晕死过去。 章韵离的远,想救援也来不及!再说,她也怕狮子啊,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就在大家以为八王妃必死无疑的时候。 桌子底下钻出俩小罗头。 正是鸿望和卿安。 “母妃!”鸿望拉着八王妃的裙角,仰头看她。 “走,鸿望,快走。”八王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卿安摸了摸狮子的脚。 秀儿低低叫了一声“九小姐”,人也晕了。 章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闺女啊,那是狮子啊,你摸它干嘛? 她屏着呼吸,拨开人群往那边挪,手里也攥着一把钗子,不过尾部是玄铁做的,摁一下花蕊,里面就会弹出一把刀。 “狮子狮子,你在干嘛,下来和我玩儿。”卿安稚嫩的童言童语打破了这死寂一般的氛围。 “引导夫人们退场!围住喽,拿我的弓来。” 章韵耳力好,听到有人在部署,稍微松了口气,加快速度向闺女挪过去。 狮子低头看着卿安,嗅了嗅她的脑袋,还伸出舌头在她头上舔了舔。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章韵心跳如雷,差点晕过去。 她闺女的小脑瓜应该很脆吧?头又小,更容易咀嚼…… 她膝盖一软,“啪嗒”直接单膝跪了下去,只听那稚嫩的小童音再次响起。 这次“呜呜噜噜”说的却是听不懂的音节,要不是时而伴随着清脆的“咯咯”笑声,众人只当是只小动物在叫呢。 章韵挨着身子从人们的脚底穿过去,眼看就要接近卿安了,却见狮子放下摁住八王妃的前爪,从桌子上跳了下去,还甩了甩毛,回头“呜噜”一声。 卿安欢快的拍掌,跟了上去。 …… ?章韵满头问号。 “卿安,回来。”章韵低喝,同时又跨过了两张椅子。 卿安听到阿娘的声音,转身四处望了望,在人群中看到朝自己招手的阿娘。 她抬起手臂朝章韵挥了挥,大喊:“阿娘,我陪它玩一下就来找你。” 狮子不见卿安跟上来,也跟着回头,颠颠儿往她跟前跑。 “哎哟!完了!”有人叹息。 章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卿安已回头迎着狮子跑过去,他们相遇的时候,卿安一下抱住狮子的脑袋。 看的众人心惊胆战。 狮子蹭了蹭卿安的脑袋,两条前腿一曲,身子矮下去。卿安跳上它的背,抓住它脑袋上的一撮毛,它才站起来。 被八王妃紧紧抱在怀里的鸿望踢腾着,嘴里喊着“放开我,母妃,放开我。” 小孩子胡乱踢腾的时候劲儿是真大。 八王妃见狮子走了,这才放开鸿望,她连吓带折腾,已经精疲力尽。 “卿安妹妹,带我呀!”鸿望嗖的一下趁人不备蹿了出去。 八王妃失声:“鸿望!” 小男孩已颠颠儿呢追到了狮子跟前,还拽住了人家的尾巴。 “哟嚯!”众人惊叹。 就见卿安拍了拍狮子的脑袋,咕噜了一句什么,狮子同样曲了两条前腿。 “哈哈,好好玩!”小男孩大笑着爬上狮子的背。 到这里,众人才惊觉那小女娃似乎有控兽的本事。 八王爷挥挥手,示意护卫不要轻举妄动。 他大步穿过人群,直奔八王妃。 八王妃目瞪口呆。 等他拉住她的手,问了一句“吓到了吧?”,她才回神。 她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章韵,舔了舔嘴唇,问:“你闺女,会控兽?” 章韵:“我不知道啊!” 众人:…… 这人怎么当娘的?她一个小姑娘会什么不会什么你不知道? 也有人替章韵辩驳:“或许是天生的呢?” 立马有人附和:“可不!这世上难道还有教授动物语不成?” 有人笑了:“世间万物那么多种类,猫有猫道,狗有狗道,猫和狗也不用同一个语言啊!就比如咱们,不也和嗒嗒人说话不一样吗?” 众人深以为然。 接下来的画风就往不可控的方向走了,大家一直认为,林家的小女儿是神女。是被天神眷顾着的。 章韵否认:“不不不,那不可能!我闺女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出生时没有雷电也没有风雨更没有坠日或者百鸟来朝什么的。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娃。” 她越解释,人家看她的眼神越怪,最后直接面含微笑,来个咱们都懂的眨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章韵疲惫! 在古代,和天象和祥瑞沾上关系可不是啥好事。她小门小户的人家,可撑不起这福分。 万一皇帝狗一点,叫她的卿安去庙里修行咋办?给她和小皇子定亲咋办? 不不不,受不起受不起! 章韵慌的一匹,简直欲哭无泪。 好在今日大家受了惊吓,又有女眷晕了,八王妃和八王爷忙着送客人出府,忙着赔礼道歉,也没空理她。 章韵单独坐在长椅上沉思,秀儿“噗通”往她脚边一跪:“太太,是我该死,没看好小姐。” 章韵摆手:“起来吧,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她自己的闺女她知道,皮的跟猴一样,又鬼精,就是自己也未必看的住她。 王府的后花园已经清场,任由狮子驮着两小只上窜下跳。 王府忙乱,八王的门客们也帮不上忙,此时正聚在一起,如此这般、那般,嘀咕个没完。 第200章 恶毒 仔细看,还能看到他们眼里的精光和算计。 马戏团的所有人都下了大狱,得过一圈审讯才能出来。 表演动物伤人这种小概率事件既然发生了,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是不是要刺杀谁?或者要嫁祸谁? 四王妃尴尬的脚趾抠地,即便八王妃没有追究她拉人出去挡刀的行为,但仅那似笑非笑的一眼,她这辈子在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还有那么多贵妇亲眼目睹她危急关头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行为。 当时气氛紧张,别人也只是震惊一瞬,但往后谁还敢跟她交往呢?谁不怕被人背后捅刀子? 四王妃浑浑噩噩的随着侍婢回了府,看到自家夫君,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四王爷觉得奇怪,他这个王妃最是注重礼仪规矩,怎么今日如此反常?礼也不行,问候也不问候。 他叫来一个随侍的丫鬟问了问。 那丫鬟“哐哐”磕头,单薄的身躯恍若大雨里的浮萍,就是一个字也不讲。 四王爷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再不说话拖下去打死。” 那丫鬟才把经过说了一遍,说到一半又卡了壳,四王爷恼极。 “说!”只一个字,威压如天劫。 丫鬟只得抖着唇道:“狮子扑过来的时候咱们王妃拉了八王妃挡在自己身前。” 四王爷瞳孔一缩,转身就往后院走。 他走的又急又快,胸中憋着好大一口气。 四王妃正在洗漱,丫鬟看自家王爷来势汹汹,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连忙福身行礼:“给王爷请安,王妃在洗漱,请您移步到花厅喝茶。” 四王爷推开她们,一脚踹在门槛上,珠帘也被他扯断了。 四王妃才换好家常衣服,散了头发,惨白着一张脸,听到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就像一场瓢泼大雨落在她心上。 她坐在妆奁前没动,丫头快速给她挽了个髻儿,只用一根金钗簪住。 四王爷站在她身后,咬牙切齿的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四王妃扬起那张惨白瘦削的脸,唇角竟带了几分笑意:“夫君,我害怕啊!我当时怕极了!你没看到,那狮子的爪子像铁钩,牙齿像利箭,张着血盆大口,腥气阵阵。我怕极了!要是咬在脖子上,一定会鲜血四溅吧?” 四王爷能想象到当时危急的情形。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你怕极了,别人就不怕?推人出去挡灾,你怎么敢的?你没有向善之心,廉耻之心吗?” 四王妃低下头,怔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四王爷满腔的怒火被她勾的更盛了。 这疯女人如此行事,明日早朝免不了被弹劾吧?除了弹劾四王妃品行不端,行事恶毒,自然还要顺带扯上他治家不严,夫妻蛇鼠一窝吧? 四王爷头大。 他和太子本来势同水火,好在不相上下,太子的攻击他都能顶住,如今彻底得罪了老八夫妻,他一对二的赢面可不高。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不仅打断了四王妃的狂笑,还吓得丫头们跪了一地。 “你还笑!毒妇!”四王爷咆哮。 “柴瑛真,你可真虚伪!我是毒妇?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妻子受了惊吓一句安慰也没有,连喘口气的功夫也不给我!急吼吼跑来寻我晦气,不过就是我没有牺牲自己,为你的光明未来添砖添瓦罢了!” 她站起来,右手食指戳着他的胸膛道:“说我说是毒妇,你呢?四爷! 人在危机时刻保全自己是本能吧?如果这是恶毒,那我也是跟你学的呀! 你为了保存实力,保全自己,手里沾的血还少吗?别的不说,就说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他怎么死的,四爷记得吗?” 四王爷骇的连连后退。 这不是他的结发妻子,也不是他的王妃! 他的妻子贤良淑德,善良恭顺,哪会如此言行无状? 他反应过来,“啪”又甩了她一耳光! “我看你是疯了!” “啊!我跟你拼了!”四王妃一爪子挠了过去,他个儿高,一仰头,她的指甲划过他的脖子,瞬间几道血痕。 “毒妇!你怎么敢的!” 四王爷暴怒,眼看一场毒打少不了,侍女们连忙膝几步,抱住四王爷的双腿:“王爷息怒,息怒,王妃受了惊吓,让她歇歇吧。” 四王爷摸了一把脖子,手上全是血,火辣辣的疼。 王妃的贴身嬷嬷磕头道:“王爷随老奴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四王爷抖抖腿,一脚踢开丫头们,甩着袖子走了。 第二日早朝,果然有许多御史弹劾四王妃。 陛下发了话,四王妃禁足半年,又让皇后指派两个宫里的嬷嬷教授她礼仪规矩。 四王爷臊的无地自容,皇帝问他:“老四,你的脖子怎么了?” 四王爷遮掩道:“儿臣,儿臣被虫子咬了!” 皇帝冷哼:“是被你家里那个母大虫咬了吧!”有些后悔对四王妃的惩罚太轻。 又有官员上报昨日八王府的奇事,皇帝听完,问:“这世上果真有懂兽语的人?” 有官员道:“那孩子多少有点神性在身上,才三岁的小人儿,能制服暴怒的狮子,谁不说句神奇。” 又有人道:“八王爷家的世子竟也得到了那狮子的认可。” 八王爷一听,唬了一跳,连忙道:“不过是幼童身心纯净,或许是身上的气味儿正和了那畜牲的品味,和神性什么的可没关系。” 他觑一眼皇帝的脸色,继续道:“儿臣详细问过了,那幼童家里养着一头老虎,两个小东西从小儿一起长大,或许她身上有些老虎的味儿吧。” 有官员反驳:“老虎和狮子可不是一个品种,有老虎味儿,狮子可不买账。臣还是觉得那幼童有些邪乎。” 八王爷看了那人一眼,明面上是太子的人。 皇帝忽然笑了:“有意思!改日带那小娃来见朕!老八,明儿你带她来。” 八王爷只得躬身答应。 等下了朝,八王爷黑着脸,一回府就去找他门下的那几位谋士。 第201章 傻子和孽障 谋士们对视一眼,做好了被臭骂的准备。 跟八王这么久,他们知道他的品性,所以行动之前才没敢和他商量,直接先斩后奏。 八王看他们一帮大老爷们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很生气又有点好笑。 他坐下,手指敲着桌面道:“我不希望你们拿这件事做文章!稚子何辜?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争。咱们谋事不该牵连幼童,林家的小丫头不行,我自己的儿子更不行!”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我们争夺权利的时候没有底线,随意牺牲别人,那我们拿到权力之后,是不是就更肆无忌惮没有下限了?” 那帮熟读经史,心眼子比筛子眼还密的老爷们感觉脖子凉飕飕,心中大震。 有人感于他的品性之高洁。有人在心里嘀咕,跟了这样不知变通、心慈手软的主子,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八王爷扫视一圈,见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不由缓和了语气:“现在形势不明,过早露头不是好事!大家都收敛着些,什么神性之类的,这破事不可再提。” 他想起今天在大殿上提起神性话题时那个太子一派的人,蹙眉道:“把我们撒出去的人收回来,当心有人浑水摸鱼,搞的父皇以为我暗搓搓要夺太子位,惹他不快!” “是。”几位谋士躬身。 “可是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动?” 八王转着手里的扳指,似漫不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要做黄雀!至于什么时候动,那自然是太子倒台之后。至于太子什么时候倒台,就看四哥什么时候斗倒他喽。” 几位谋士对视一眼,齐齐应“是”,正要退下,就见小世子头上顶了个洗手盆,迈着小短腿,颠颠的在前面跑,由于盆子遮挡了视线,跑的磕磕绊绊。 后面两个小太监想追又不敢追的样子,一遍遍低唤:“世子,您慢点,您慢点……” 小世子边跑边敲打头上的金盆。 几位谋士心里五味杂陈,小主子怕是个智障儿童吧?唉,好在王爷还可以继续生! 他们摇着头和小世子擦肩而过。 八王爷老远看到自己的傻儿子,连忙迎出去。 鸿望看到一片紫色的衣角,知道是父亲,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笑道:“阿爹,阿爹,我来看你啦!” 八王爷把他头上的盆子拿下来,往旁边的花丛里一扔,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怎么这么调皮?顶着盆子又是演哪出?” 两个小太监捡起花丛里的金盆,默默站到一边,期待着王爷没看到他俩。 鸿望顺着八王爷的大腿往上爬,像只灵巧的猴子。 “卿安说她是大将军,我一击鼓她就带着她的大老虎来找我。咱家没有鼓,我就试试盆行不行。” 他已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双腿努力环住父亲的腰。 八王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儿子的额头,双手默默做保护状:“那你试出来了吗?” “试出来了,不行。这个不太响!阿爹给我做个鼓吧?锤了可以震天响的那种。” “好,咱们今儿就做!” 鸿望高兴坏了,小脸红彤彤的,吧唧亲了父亲一口。 八王闻着奶乎乎的儿子,问他:“做一面鼓,咱们要从哪里着手?你知道,阿爹不会做!” 鸿望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也不会做。我们去问赵先生吧,他会做很多手工玩意儿,说不定懂呢?” 八王笑了:“接下来呢?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不对?” 鸿望咯咯笑起来,“这我知道!我看母妃管家,缺什么就叫人出去买啊!咱们问清怎么做,就可以叫人出去采买材料啦!”他一激动,两只小手一拍,“哎哟!” 幸好八王张着手臂,连忙把住小家伙。 鸿望笑的更欢快了:“要是赵先生不会,咱们去街上打听一下,看看哪里有会做鼓的匠人吧。” 八王亲了亲儿子的汗津津的小脸:“好!就按你说的办!” 鸿望见父亲高兴,趁机提出,“阿爹,我想找卿安玩?你送我去她家,还是把她接到咱们家来?” 八王爷乐了,谁说他这儿子傻来着?这不挺聪明吗? “我就没有其它选择了?” 鸿望扬着小脸,摇头:“没有了!” “那我送你去她家吧。”八王爷乐呵呵的抱着小家伙去找手工达人赵先生。 几位先生刚收到王妃送来的赏银和酒菜。王爷又按他们各自的喜好送了些琴棋书画之类的雅物。 他们正喝酒呢,就见王爷抱着世子来了,几人对视一眼,连忙去迎接。 说起来,八王当得起礼贤下士四字。 他对读书人颇为敬重,他们这些跟着他的人也都受到重用。只是有一点,他的底线是八王妃和世子。 虽然在外人看来,八王妃过于霸道泼辣,世子又太过于调皮无厘头,但在王爷那里,这俩都是金不换。 他们甚至怀疑,紧要关头,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全妻儿。 重情重义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大大的优点,但放到图谋天下的主公身上,就未必了。 前几日几人还在商量,去江南买两个绝色献给八王,也好分一分王妃和世子的宠。 八王爷在他们行礼前就笑道:“免礼,我找大家问问,会不会做大鼓。” 几人面面相觑,赵先生道:“我或许可以一试。” 八王爷不客气,带着儿子入座,几人边吃边聊。 鸿望惦记着去林家,卿安也惦记昨天刚结识的小伙伴。 她骑着老虎,带着狮子,从后花园一路风驰电掣飞到章韵的院子。 一路上的奴仆纷纷避让,不免嘀咕。 “呀,九小姐有一头老虎还不够,这又哪里弄来一头狮子,怪吓人的!” “又不咬人,怕什么?” “嗐,两头畜牲,谁见了不怕?咱们九小姐却跟玩猫似的逗弄它们,可真是……” “太太也是心大,一点不怕畜牲发狂。” “太太是什么人?她一个女人撑起门户,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比多少男人都强,魄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几人嘀嘀咕咕,手里的活计却没停。 他们都是苦命人,进了林府才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他们也有三五个同乡交往,和别人比起来,林府的待遇极好。做五休二,月例银子比别处多,年节还有奖励,伙食又好,府里的主子也都仁慈,并不随意打骂,孩子还可以送去读两年书。 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挺满意,干活也就格外卖力。 卿安一路杀进母亲的院子,章韵正在见各处的管事,众人都被一狮一虎吓得四散而逃。 卿安哈哈大笑,指挥着狮子和老虎四处扑人玩儿,它们还挺懂分寸,只扑倒,拨弄着玩儿,并不伤人。 卿安已忘了自己找母亲的初衷,只一心戏弄管事们。 章韵气的鼻子都歪了。 她这是生了个什么孽障? 第202章 抢土地 “小兔崽子,你还不叫你那哼哈二将停手?”章韵瞅准机会,老鹰捉小鸡一般拎住了卿安的耳朵。 “啊啊啊啊娘,疼,疼……阿娘……” 有个管林家京郊田庄的管事在大老虎的爪子拨弄下直接尿了,身下的水渍蔓延开来,被另一个连滚带爬的掌柜滚了一身。 大老虎似乎被熏到了,它像人一样用爪子扇了扇,又用爪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往后退了退。 章韵从一头老虎那斑驳的兽脸上看到了嫌弃,也是神奇! 卿安乐的一蹦三尺高,“疼”照喊,玩乐继续。 章韵气坏了,直接拧着耳朵转了个圈:“你个死孩子!我叫你涛!” 卿安痛的“呜嗷”一声,狮虎二将居然朝章韵扑过来。 章韵丝毫不怂,直接抓起自己的女儿挡在身前,挑衅的看着冲到半道急刹车的它们。 卿安连忙打个呼哨,狮虎二将乖乖蹲下排排坐,像两条大狗狗。 卿安揉着耳朵,怨念深重:“阿娘,哪有人拿自己的孩子当人质的啊!” “我不是你娘!你是我娘!”亲自去扶吓得东倒西歪的管事们,一遍安抚一遍道歉:“真是对不住各位,各位受惊了,待会儿每人领十两银子,回去买点补品吃吃,压压惊。” 管事们受了无妄之灾,本来又愤怒又无助,如今听有十两银子拿,一下子又开心起来。 还有个年轻小管事轻声嘀咕:“要不我再让九小姐玩会儿,再给我十两?啊不,五两也行!”被旁边的老管事呼了一巴掌,“你个擅自降价,恶性竞争的玩意儿!” 最不高兴的就是那位吓尿了的管事和沾到尿液的管事,一个觉得丢人,一个觉得晦气,俩人像斗鸡眼一样互相瞪着。 大妞连忙招呼婆子洗地擦地,又叫小厮带两位埋汰管事下去换衣裳。 卿安一看章韵板着脸,也不敢再作妖,对着她的哼哈二将打手势,让它们先撤。 “站住!”章韵一个狮子吼,不但吓住了真狮子,连进来传话的小丫头都吓住了,缩着肩膀愣在当地。 “小狮和小虎明天开始肉食减半,另一半换成大白菜!”章韵本来想断卿安的饮食。 害老娘赔银子,还吃什么吃? 但是一想到这混账玩意儿很可能在这个姐姐跟前蹭两口,那个哥哥跟前蹭两口,压根就饿不到她!还不如直击小丫头的软肋呢! 她果然急了:“阿娘!是我的错!您罚我吧,别罚小虎和小狮,它俩是无辜的!” 章韵看一眼耷拉着脑袋,一副衰样的哼哈二将,冷哼一声。 传信的小丫头这才知道不是叫自己“站住”,立马上前禀报:“太太,八王爷和他家小世子在前厅等着,特意请您带上九小姐和她的小伙伴一起去。” 皇家的人怎么这么没规矩?上门不知道提前一天下拜帖吗?想来就来啊! 章韵心里碎碎念,脚下却没停,还不忘叫卿安一起:“还不带上你的哼哈二将滚过来?” 卿安迈着小碎步:“阿娘,您这也太会取名儿了!‘哼哈二将’,多好听的名字啊!不过我是主将,它俩只能做个副将了!” 章韵气的很。 好赖话听不懂的熊孩子! 大老虎很自觉的跑到卿安面前低趴下,卿安跳上它的背,狮子在旁边跳来跳去,还冲大老虎呲牙。 这是吃醋?争宠? 章韵摁摁自己的太阳穴。 卿安已经发号施令了:“阿喜哥,秀儿姐姐,你们传令下去,以后我的小虎和小狮就叫哼哼和哈哈!他们俩是我的副将,不许叫错了!” 秀儿福身行礼,一本正经道:“是,九小姐!” 卿安很满意,又转头去看章喜,章喜也拱手:“是,九小姐!” 秀儿和章喜故意落后几步,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卿安却一副“大将军”巡营的气势。 “卿安妹妹!”鸿望像个小炮弹,从屋子里弹射出去。 八王爷看到那一狮一虎威风凛凛的样子,饶是知道它们应该不会伤人,还是心里一颤。 “鸿望哥。你怎么来我家啦?”两个小家伙执手相看,喜气洋洋。 鸿望早忘了要去买材料做大鼓这回事了,拉着卿安笑:“我专门来看妹妹!” 章韵扶额,她真的对这种乱叫哥哥妹妹的行为深恶痛绝,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小野猪拱白菜吗? 她忍住没去瞪八王府世子。 八王爷见章韵脸色很臭,倒是愣了愣,谁惹这位财神爷生气了? 双方见了礼,八王把皇帝要见卿安和老虎的事说了,又约好明日接卿安的时间。 章韵忧心:“王爷,老虎毕竟是野兽,万一明儿发狂怎么办?那可是陛下,出一点差错,我九族都不够砍的!我看您带着孩子去就行了,老虎就不必了!” 八王也有同样的顾虑。 万一老虎被喂了发狂的药物,冲撞了父皇,他也跟着倒霉。安保不是不可以做,而是这些活物的变数太大了。 哪怕不发狂,被人药死了,估计迟早也要被扣个“诅咒朕躬”的帽子,多晦气! 八王点头:“可。” 八王想告辞,见自己的傻儿子一脸不值钱的样儿颠颠的跟在人家小闺女屁股后面,开心的门牙都要飞出去了。 他只得又坐下,顺便又和章韵探讨了一下在西北和南方开玻璃作坊的事。 章韵笑道:“过几日大锤去西北,阿福去江南,专门为开玻璃作坊。” 八王点头,又问:“之前你说的那个建筑材料,水泥,能弄出来吗?我们和罗斯国在抢北部的土地,有这种材料做墙壁,建它几座大的城池,人口移过去,不得固若金汤?” 八王忍不住大笑。 仿佛土地已经被他抢到手了! 一听要抢土地,章韵来劲了。 经过老祖宗一代代的熏陶,即便是后世的章韵,依然对土地有种执念。 国土?那当然是越大越好啊! 八王爷见章韵面上闪过五彩斑斓的黑,接着放诱饵:“那边都是黑土地,海也漂亮,还有个天然避风港,很适合建海港,到时候你可以组建个船队,往北走看看,说不定还有好地方好东西呢! 要真弄下来土地,我给你请封个几万亩,你可以在那儿放羊,或者养牛养马也行啊!” 几万亩的黑土地吗?我去! 这诱惑谁能顶得住? “我……”我其实还会造枪,你要不要? 章韵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八王爷见她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皱眉,跟个变色龙似的,不由问:“咋样?干不干?” 章韵点头:“干!但有个条件,真成了,你得想办法封我个爵位,比如侯爵公爵什么的,可以世袭罔替的那种。我也风光一把!” …… 八王爷右手摁着太阳穴,左手一指扣着桌面,颇为无奈:“那侯爵公爵是大白菜吗?” 幸好他没张口就说“你一个女人如何如何”,他要真这么说,章韵会很生气也会很失望。 第203章 商讨分赃 章韵也就心血来潮顺嘴一提,目的就是打探一下八王爷的口风,看他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向皇位冲锋。 拒绝可以,不能用“你一个女人”这样的理由。 因为在章韵的心里,女人不比男人低贱,而且技术是她“一个女人”的提供的。 她当初上八王的船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民间有个“妻管严”的称号。 八王府里的所有事都是王妃在打理,内外院都交给她。 她可以过问他所有的事,她的意思就是八王的意思。 他们平时相处融洽,虽然也偶尔吵架,甚至打架,但和好的也快。 据说八王妃有年寒冬腊月天掉湖里弄坏了身子,不容易受孕。 她为八王纳了妾,妾张氏生了鸿望。孩子依然放在张氏身边,但教育教养都由王妃来。 八王和王妃之间有没有爱情章韵不知道,但他对发妻的尊重却体现在方方面面。 大方的告诉世人,我的王妃可以代表我,我即是她,她即是我。 章韵觉得这样一个人,底线应该会高一点。 章韵笑道:“王爷考虑一下嘛,开疆拓土的功劳还不大吗?换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公爵怎么了?” “这得陛下决定,我一个王爷可赏不出侯爵公爵!” 章韵压低声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陛下不是可以赏吗?” 那眼神分明在说,那您就去做陛下呀! 八王爷一瞬间瞳孔放大,看着章韵道:“并不容易。” 章韵笑了:“我等得。” 八王爷也笑了:“那就多谢你!” 他喝一口最新的庐山云雾茶,茶芽肥润多毫,香气鲜爽持久,滋味醇厚甘甜,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 他赞一句:“好茶!” 章韵笑道:“照旧?” 八王点头。什么照旧?自然是利润分成喽。 这次她打算分一点利润给冯太太。 水知府是个清官,人品不错,能力也有,希望他能在守孝后快速起复。 如今的朝廷吏治腐败,好官不易得。 水大人早点起复,就能早点护一方黎民。 真是可惜,好官起复也得花银子!被迫成为贪污腐败中的一分子! 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卿安骑虎鸿望骑狮,每人拿一截树枝做剑,来来回回杀的有模有样。 八王突然问:“令千金几岁了?” “三岁过点了。” “竟只有三岁多?”八王爷看着自己那节节败退的傻儿子,不由陷入沉思。 他和王妃对孩子是不是过于宠溺了?瞧瞧,六岁的家伙玩耍也干不过三岁的小屁孩!这还了得? 章韵扫一眼狼狈逃窜的鸿望,笑道:“世子故意的,他是为了讨卿安欢心。” 从他那紧皱的眉头,变换不定的脸色,咬牙切齿暗自鼓劲儿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位王爷这是嫌弃儿子过于废柴呢。 章韵不由好笑,他一个做王爷的大男子,想法怎会如此幼稚?这么看来,这位爷的心眼子还不如他儿子呢。 “啊?真的吗?” “真的,王爷。”章韵点头保证。 八王的脸色又瞬间多云转晴:“这臭小子,跟谁学的?” 章韵看他咧着大牙花子笑,对八王爷的畏惧不知不觉中少了许多。 他等的无聊,问章韵:“会下棋吗?手谈两局?” 围棋章韵真不会,跟着林如海学了个皮毛,他就一去不回,从此天人永隔。 章韵笑道:“只会一点皮毛。” 八王心想,不过就是打发时间,还能多烂? 他大手一挥:“没关系!不过就是消磨时光而已。” 等他俩真的开始对弈的时候他才见识到了什么是真的“一点皮毛”。 这哪是“只会一点皮毛”?这是皮都没咬破好嘛! 章韵输急眼了直接上手偷棋子,起初八王只作不见,谁想她竟胆大包天,一连偷了他三子。 饶是八王爷脾气好,也有点不乐意,板着脸摊着手:“拿来吧,我都看见了。” 章韵把棋子往盒子里一搅和,挑眉:“您看见什么了?证据呢?” 两人闪电带火花互瞪对方。 “哟,这是哪个亲戚啊?我怎么没见过!”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章韵转头一瞧,竟是一身青色官服的林如琢。 他逆着光走过来,章韵想起一句陌上人如玉。 他站到章韵身边一步远的地方,又问:“家里亲戚?” 八王爷也问:“这位是?” 章韵连忙介绍:“这是我夫君的族弟林如琢,进士出身,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又转头,“阿琢,这是八王爷。陛下明日想见卿安,他顺路来告知家里一声。” 林如琢行礼:“臣见过八王爷!” 八王爷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慢悠悠放了一颗棋子才道:“起吧。” 林如琢道:“小嫂嫂回去吧,单独见外男不妥。这里有我。” 八王爷不动如山,对章韵道:“你一个小寡妇,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叔子在家里更为不妥!” 不是,八王爷你也有病? 林如琢那小愤青完全就是瞎吃醋,您呢?您堂堂一个王爷凑什么热闹?挤兑什么人? 谁知林如琢直接打直球:“我会尽快娶她。” 八王和章韵都惊呆了。 “娶谁?”八王率先问,像是一只瓜田里的猹。 “娶她,章韵。”林如琢目光灼灼如火焰。 章韵扶额:“回去温书吧,瞎说什么?” 林如琢固执道:“我没瞎说。” 章韵想问,你拿什么娶我?你有房有车有存款吗?小屁孩! 但她不忍伤了一颗炙热单纯的心,只能拿瞪他。 八王爷觉得有趣,笑道:“娶一个女人是件极为郑重的事。” 他来回逡巡着章韵和林如琢,把棋子往盒子里一扔:“天色不早了,本王确实该回去了。” “下官送您!”林如琢把八王父子送出仪门,火急火燎返回暖阁,对章韵道:“你,你不许喜欢别人!” 啊?您这什么脑回路? 章韵拍他一掌:“等着吧,我腾出手就给你说个媳妇。”她拎起裙摆往外走。 “我不要!”林如琢在后面喊。 卿安睁着澄澈的大眼睛问:“阿娘,小叔叔是不是喜欢你?” 第204章 卿安哲学 “啥?你怎么知道?”章韵大惊。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哼哼看见了骨头,还有啊,水泽哥哥也是这么看我阿姊的!水泽哥哥说他喜欢阿姊,那小叔叔肯定也喜欢你!” 卿安摆弄着手里的嵌红宝石金镯子,小铃铛叮铃铃脆响。 章韵疑惑,哼哼是谁?为什么看见骨头就喜欢? 她目光触及到大老虎,才猛然想起哼哼为何许兽。 那镯子又精致合金量又足。 章韵再次震惊:“这镯子哪来的?” “鸿望送的!”卿安将它戴在手上晃了晃。 “他送你就要啊!”八王爷八王妃知道他们儿子在外这么阔气吗? 卿安震惊:“他送我为什么不要?我又不是收不起。” ? 章韵cpu都要烧了。 她教育女儿:“卿安,我们女孩子不能随便收男孩子的礼物。” 卿安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可我不收他不高兴啊!我收了,他获得了快乐我也获得了金子,为什么不收呢?咱家又不缺银子,难道别人还能说我贪财吗?” …… 好吧,似乎也有一点道理。 年轻人的思维章韵跟不上。 章韵还是试图说服女儿:“他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卿安震惊:“鸿望哥哥家很穷吗?一个金镯子还会后悔?” “那倒也不穷。” 章韵想说,这要在后世,捞女的帽子肯定有林卿安一顶。 一顿饭一杯奶茶都给人扣“捞女”帽子的男人一听林卿安小小年纪就收人宝石嵌金镯子,不把她喷成筛子才怪。 章韵还想教育两句,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卿安看着欲言又止的母亲,仰头道:“阿娘,喜欢一个人就要送礼物!送最好的礼物!小叔叔有送礼物给你吗?如果没有的话,他的喜欢就不值钱,你别被骗了。哎,真是让人操心!” ??? 章韵顶了一头问号。 她叫小不点操心了? 话说,喜欢一个人就要送礼物? 章韵回想林如海,他确实送了她很多礼物。一言不合就给银票。出门办差还不忘挣外快给她。他死后还送过一场烟花秀给她。 章韵想着想着泪流满面。 卿安问:“阿娘,小叔叔没有送你东西对不对?所以你伤心?” 这倒也是。可能他觉得她什么都有,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还是他对自己仅仅只是情欲上的贪恋? 章韵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晚饭时黛玉道:“母亲,卿安也该启蒙了。我像她这么大时父亲已替我请了先生。” 章韵看着三岁多的小豆丁,这在现代好像还没上幼儿园? 如今就要启蒙了吗? 章韵犹豫,怕女儿压力太大,但在黛玉的逼视下,她只得敷衍:“等我闲下来就去请个先生来。” 这个闲下来,可能就到明年了,好歹等女儿四五岁再说,她当娘的躺平了,怎么能鸡娃呢? 黛玉一眼就看穿了章韵的阴谋,笑道:“母亲还请什么先生?这不有现成的先生在眼前吗?”说着朝章韵眨眼。 “这……你会不会太辛苦?” “不辛苦!教育妹妹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以后做人先生,不得有实践经验吗?” 章韵怜悯的看一眼疯狂炫肉的卿安,替她默哀一分钟,她在人间的苦日子开始喽! “母亲?”黛玉在逼她就范。 “好。那就辛苦玉儿了。”章韵立马妥协。 说实话,黛玉在卿安那里的威严比她这个当娘的重。 黛玉一瞪眼,卿安比吗喽看到香蕉还乖巧。就很奇怪,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翌日,八王爷按照约定,卯时初就来接卿安。 卿安被挖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但人家愣是睡的人事不知。 等到送上马车她才睁眼,抱着冯嬷嬷哭,大喊“阿娘”,踢踢腾腾不肯走。 八王爷无奈:“要不请你们太太出来,让她一起。” 大妞嘴快:“我们太太还没起呢!” 好嘛!这也够心大的!女儿要去面圣,母亲连床都不起!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心大的人了吧? 八王腹诽不已。 请章韵梳洗打扮肯定来不及,大妞只得去请六姑娘。 好在黛玉起的早,也能制住卿安。 她往黛玉的怀里滚了滚,叫了声“阿姊”才又睡过去。 长平和长青今日也请了假,骑着马护送妹妹进宫。 秀儿和大妞目送队伍走出巷子。 大妞感叹:“不知不觉间,少爷小姐们都能扛事了。” 想起还在赖床的章韵,秀儿笑道:“懒娘勤快孩子嘛。你瞧瞧咱们太太,这么大的事也能睡的香,少爷小姐可不就得顶上去?” 两个丫鬟回去打点府里的琐事,章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卿安呢?怎么不见她?不会今天就开始上学了吧?”章韵吃着早餐问。 大妞都要翻白眼了。 “太太,您不要太离谱,九小姐今日进宫面圣!六小姐不得已一起去了。” 啊?章韵这才想起来她的好女儿今儿得皇帝召见。 大妞脸色不好,章韵也不再多问。 她觉得她在家里其实挺没地位的,丫鬟女儿儿子好像都是她的领导。 唉。 还是多吃点吧! 章韵干饭的时候,黛玉和卿安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皇帝问:“听说你能御兽?” 卿安道:“他们瞎说的。” 嗯? 皇帝又问:“听说你在八王府的宴会上收服了一头狮子?” 卿安摇头:“是那狮子收服我,它喜欢我,我也喜欢它。” 皇帝又换个问法:“那你能让其它动物喜欢上你吗?” 卿安眯眼想了想:“我没试过,不知道,不过我不喜欢的动物肯定也不喜欢我。” 皇帝见她小小一点人儿,回答问题条理清晰,甚至透着一点禅意。 他指指旁边的椅子:“你们坐吧。” “谢陛下。”黛玉把卿安抱到椅子上安顿好,自己才在旁边的椅子上欠身坐下。 “那你不喜欢什么动物?”皇帝笑问。 “可多了!”卿安掰着指头细数,“苍蝇、蚊子、老鼠、蛇、蜘蛛、毛毛虫,嗯,可能还有其它的,但我没见过。” “听说你家养着一头老虎?”皇帝好奇。 “是,它叫哼哼,是我父亲送我的礼物,我们一起长大,它是我的副将。”卿安怕这个“最有权力”的人跟自己抢大老虎,尽量把它说的重要一点。 “哦?它是副将,你是主将?”皇帝兴味十足。 他有不少儿女,但他们都怕他,在他跟前时常连句整话都没有。 这么可爱有趣的孩子,让他想起幼年时的太子。 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小时候和他很亲近,总有讲不完的话。 “是。我是主将。以后我替陛下守边疆吧?您到时候封我做真正的将军,怎么样?” 皇帝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甚至带着几分狡黠,不由想起太子,他小时候讨要东西时也是这样。 他故意逗小姑娘:“可你是女娃,女娃不能做官!” 卿安瞬间垮了脸。 皇帝又问:“你为什么想去守边疆?” 卿安垂着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就是不开口,皇帝身上的冷气瞬间迸发出来,伺候的太监急得汗都要冒出来。 第205章 讨封 黛玉连忙站起来道:“陛下,我家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意思是您要发脾气那可就是和小孩一般见识了。 皇帝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黛玉身上。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容貌出众,一身书卷气,眼睛清亮有神,就是这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皇帝蹙眉想了想,问:“你们是林如海的闺女?” “是。”黛玉跪下磕个头,“谢陛下还记得我父亲。” 皇帝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起吧。家里日子过的怎样?听说你跟着荣国府舅舅舅妈生活?” 黛玉道:“以前小,在舅舅府里住了一年多,如今要读书,就回林府跟着母亲生活了。” 皇帝一听,这是和贾府关系不大好?所以回继母身边了? 他打量黛玉的穿戴,一看就是重金堆出来的孩子。可见生活的不错。 如海眼光倒是不错,这继室也算贤惠,将两个女儿都养的很好。 他再看一眼埋着头的小豆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气消。 他对卿安招手:“你上前来,要是能回答对我的问题,就封你做将军!” 卿安眼神一亮,跳下椅子走到案前:“什么问题?您说!” 皇帝被她小大人一样的派头逗笑了。她这样子和太子小时候多像啊,可惜如今大了,和他慢慢离了心! 皇帝暗叹一声,低声笑问:“小家伙,我有一头食铁兽,脾气暴躁易怒,你能帮我驯服它吗?” 卿安微笑:“陛下,我不能驯服野兽,野兽和我玩,只是因为喜欢我。您也知道,喜欢是相互的,想让食铁兽喜欢您,那您也得喜欢食铁兽呀。” 真是好特别的女娃! 道理讲的通透,又得动物喜欢,看来确实是个天生带灵性的孩子。 皇帝又问:“听说你和鸿望玩的很好,你喜欢鸿望?” 卿安点头。 “那你喜欢鸿望的父亲八王爷吗?” 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大太监瞳孔一缩。陛下终究还是疑心八王爷啊。 卿安想了想,点头。 皇帝笑问:“为什么?因为他是鸿望的父亲?” 卿安摇头:“他长的好看呀!” 皇帝笑了,老八确实模样好。 他吩咐:“给她们安排膳食,带去御花园兽苑瞧瞧。” 卿安临走还不忘要赏赐,双手掰住陛下的御案:“陛下,我回答对了吗?什么时候封我做将军?” 小太监也不敢强拽,卿安还抽空朝黛玉丢去一个“瞧好吧”的眼神。 皇帝摇头:“你还太小,等大了再说。” 卿安眼睛里蓄着泪水:“那您写个证明给我!要不我已经吹出去的牛怎么办?人家怎么看我?我虽然小,也要面子啊!不都说陛下一言九鼎吗?” 皇帝头大,这么大点小东西就要面子了? “你说怎么写?” 卿安道:“就写等林卿安长大,封将军!” 太监看陛下按鼻梁,知道他开始烦躁,怕吓到孩子,连忙道:“林小姐,做将军要从士兵开始哦。” 卿安小嘴一瘪,嘟囔:“原来陛下根本不是一言九鼎!只会骗小孩!不封我做将军就算了,难道不能给点补偿吗?”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意味深长:“那你说说,想要什么补偿?” 卿安笑的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陛下,要不您给我阿姊封个官吧?她快要找婆家了,我父亲已经去世,没人管我们。呜呜……” 竟然瘪嘴哭起来,眼泪唰唰流。 黛玉惊呆了。 再也想不到妹妹绕这么大圈子是给她求“官”。 黛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皇帝没想到小娃儿说哭就哭。 他想到林如海凄惨的死状,不禁有点怜悯和愧疚。 要不是他的儿子动刀子,人家的父亲还好好活着。 他道:“行,封你阿姊做县主,可好?” 卿安打个嗝:“有俸禄拿吗?” 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小孩? 皇帝只得道:“有,每年年奉二百两,如何?” 卿安破涕为笑:“陛下人真好!” 皇帝愣住,这么多年了,头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黛玉连忙跪下磕头谢恩:“谢陛下恩典!” 她也不敢推辞,怕弄烦了皇帝。 姐妹俩终于离开。 皇帝按着太阳线,笑道:“如海的这两个丫头都不错,要是有一个男娃就好了!可惜!” 大太监替皇帝摁着脑袋,拍马屁道:“不过是陛下仁慈,念旧情。” 卿安姐妹俩在偏殿用了饭,就被送到御花园的兽房里去了。 当卿安和黛玉被推进兽房的时候,送他们来的小太监差点站立不住。 多狠毒啊!才那么大点的小姑娘,这一进去焉能有命活着出来? 里面关着的可都是猛兽,狐狸是里面攻击性最低的野兽。 可对于两个小姑娘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了! 卿安牵着黛玉的手,轻轻安慰她:“阿姊,你别怕。” 黛玉战战兢兢,腿软的像面条,心缩成一团,还是努力把卿安挡在自己身后。 皇家,果然是最无情无义的东西! 父亲死在任上,是工伤,尸骨未寒,皇帝又把他的骨肉送进了兽房。 真是好一场“恩将仇报”啊! 恹恹趴着的野兽见进来两个新鲜的人类,全都站起来,做出攻击状,看着她们俩的同时呲牙咧嘴吓唬别的野兽。 过了几息之后,狐狸、狼、大象之类的野兽又趴了回去。 只有老虎狮子和黑白色的食铁兽跃跃欲试。 卿安和最先扑上来的老虎一顿叽叽咕咕。老虎竟然安分下来,甚至脑袋在小姑娘身上蹭了蹭。 皇帝在隔壁看了,心头一震。 御兽师吹一下哨子,狮子又扑过去,卿安照样安抚住了它。 皇帝已经确定,林家卿安确实会御兽了。 卿安在兽房里和各种猛兽玩了一会儿,大喊:“来人!我困了!要回家午睡了!” 皇帝点头,小太监这才打开兽房的门,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黛玉差点落泪。 她把妹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了,我们就要回家了,你睡吧,阿姊抱着你。” 章韵听了两个女儿复述在宫里的见闻,不由恨的牙痒痒。 狗皇帝,你别可着一家子嚯嚯啊!看老娘以后不把你儿子喂野兽! 过了几日,册封县主的圣旨竟然下了。 章韵接旨谢恩之后还有点晕乎乎。 小女儿真的讨来一个县主?这就好办了! 以后黛玉开书院便宜很多,直接就叫“宜安县主学堂”。 估计找茬和弹劾的人都能少很多! 虽然大虞朝的女子没什么社会地位,但教书育人这种攒民心的事,由皇家县主来做好像没毛病。 家里出了个县主,不得摆宴席庆祝一下? 章韵大张旗鼓的做准备,林如琢分到了写请柬的任务。 他抱着一摞请柬来找章韵,似乎合情合理。 只有章韵感受到了炽热的眼神,听到了他的低语:“小嫂嫂不是说好陪我三天吗?明日我休沐,就先预订一天。” 啊?章韵差点忘记还有这样的约定。 第206章 约会 和一个年轻的未婚男人约会?单独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她这情况,前面还有一串限定语。 一个带着十几个崽子的年轻寡妇和年轻未婚的小叔子约会。 乖乖,这扔出去不得跟核弹一样,炸京城的老爷太太们一脸翔。 章韵纠结了一天。 明天他们去哪里约会? 在府里私会?那被下人传出去,她十几个崽子的脸不得被她丢尽了?她如今好歹是当娘的人了,做事得三思而后行,为她的儿女们留脸面。 不去行吗?好像也不行。林如琢住在府里,又一直不娶亲,这不耽误他吗?毕竟当年勾引他那事儿,确实是自己不对。人家要求的也不多,就陪他三天,三天而已,她的人生还有无数个三天呢! 章韵白天想,晚上想,最后决定去外面约会。有多外呢?去京郊,可以谎称去查看庄子。 离京城远一点,省的碰见熟人。 章韵第二日一早就跟冯嬷嬷和秀儿交代,自己要去城外的庄子上来个“微服私访”,交代她们打理好家里。 秀儿送章韵在前院坐马车,唠唠叨叨念叨着:“不多带几个护卫怎么行呢?” 章韵朝她摆手:“照看好家里。”她想说,谁截姐的道儿那不嫌命长吗?不是吹,打个架杀个人其实都是小菜一碟,担心个啥? 她怀着一腔孤勇而去。 到城门口一想,万一人家认得林家马车呢?“私通”这话不好听,她儿子闺女还得做官做人呢!不能冒一丁点的风险! 章韵直接打发府里的马车回去,另外租了个马车出城。 眼看越走越荒凉,章韵心里那叫一个凄楚,谁家好人约会约成这样啊? 等走出去二十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还不错的山,车夫说山上有个尼姑庵,香火还挺灵。 得!那就这里吧。 章韵下了马车,给了车夫一百钱,她自己则坐在路边的田埂上等着,狗尾巴草穗子拔了一棵又一棵。 大约过了两刻钟,一匹白马从远处奔腾而来。 章韵眯眼,瞧见马背上的青年一身青衫,宽腰带束的细腰盈盈一握,她的心陡然一热。 她一直知道林如琢好看,却从未像今日这样被惊艳的呼吸急促。 对,今日的他除了清俊,还有种策马扬鞭的野性美。 章韵跳起来招手:“我在这儿!” “吁……”林如琢在她眼前勒住缰绳。 “久等了!饿不饿?渴不渴?”他呲着一口白牙,腼腆的问。 好像昨日说要约会的人不是他一样! 别说,晒了一大会子,章韵还真挺渴,她舔了舔嘴唇。 林如琢接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皮囊,拔开木塞递给她:“来,喝口。” 章韵仰头猛灌一口,差点呛住:“怎么是酒?” “冬天冷,酒能活血嘛,葡萄酒你也爱喝不是?” 倒也没说错…… 林如琢把包袱系好搭在马背上。 他牵着马,章韵牵着自己的衣角,两个人慢慢往前走。 平常在府里,林如琢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她说,如今终于只有他们俩了,却好像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俩人静静地往前走。 “去爬山吧!听说这座山风景很好!” 章韵看看满山遍野土黄色的野草和土地,腹诽大冬天能有什么好看的景色? 但是吧,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爬爬山也行,反正要陪他一天。 章韵点头,“嗯”了一声。 俩人默默的走着,四周很空旷,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俩,安静到章韵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还能听到他的。 走了一个时辰才爬到半山腰,就连车夫说的尼姑庵都在山顶,章韵望着远处那渺小的建筑,担心一直爬到晚上都不一定能到那儿。 她这人自打穿过来享福享惯了,实在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我累了,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章韵看到了一间破屋,果断拉了拉林如琢的衣摆。 林如琢看到不远处的破屋眼睛都亮了。 “好,那去吧!”他绕过地上大朵的蒺藜,朝章韵伸出手:“我拉着你!” 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又不过分干瘪。 章韵想玩他的指头。 就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好!”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里。 林如琢握住她盈润的小手,心头一颤,脸便红了。 怎么会有这么滑腻触感的手?他不受控制的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两个人瞬间都面红耳赤,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走近一瞧,这破屋其实不怎么破。结构完好不说,里面还有一点生活物资。 有床有灶台,还有两个残缺不全的破碗和一个瓦罐,门背有一截破缸和一个烂成一半的木桶,一堆柴禾堆在门口,显然是个猎户或者打柴人的临时庇护所。 林如琢打开包袱,从里面扯出一个貂皮大氅铺在床上:“你先坐,我收拾一下。” 章韵诧异:“这不是我的大氅吗?怎么在你那儿?” “跟秀儿要的呀!你今儿出门不得准备件厚衣服?”林如琢麻利的舀水泼地,等水渗下去,他又去扫地。 那秀儿不就知道今天他俩在一起了吗?章韵老脸一红。 林如琢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在灶上点火,铺着稻草的炕也慢慢变热。 林如琢把瓦罐洗涮干净,烧了一罐热水,抛几片茶叶进去,立马一室茶香。喝到热茶,章韵整个人都舒展了。 炉灶里火光灼灼,屋里窗明几净茶香四溢,章韵心里突然生出许多安稳和柔情。 林如琢的包袱像个百宝箱,他从里面拿出了茶碗、茶叶、香肠、腊肉、佐料、大米,还有一床薄款的锦被,像足了后世的野营。 章韵笑道:“你怎么像要安家一样?” 林如琢摇头:“我从前过的日子比这苦多了,腊肉香肠锦被可不常有。怎么能让你过这种日子?” 他又从怀里摸出三张银票放到章韵身边:“这是一百五十两,我这小半年的俸禄和外快,都给你。” 章韵盯着那似乎还带有体温的银票,心里涌上一阵轻愁。 从前林如海也这样,会把俸禄和外快捧到她眼前,可惜他死了,还死的那么惨! 章韵放下茶碗朝外走:“我出去逛逛!” “嘭”的一声,门被她甩在了身后。起风了,她的披风在山间飞扬,头发也如群魔。 “阿韵!”她的手被一双暖意融融的大手包裹住。 章韵看着远处枯黄的山林,很久之后,她叹息一声:“如琢,没有人能争得过死人!我自己也不行!” “他死在最爱我的时候,我过的每一天,都是沐浴在他对我的爱之中,我会时常想起他。如果我们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章韵凝望着他年轻俊美的脸庞。 【还有一章,一直在审核,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哈哈哈,感觉悬了,有肉……】 第207章 奸情 “常年累月的,没人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况且,阿琢,以我们俩的身份,要结为连理,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 章韵替他理了理衣裳:“同僚会看你笑话。等哪天你走的远了,他们还会以此攻讦你。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章韵笑道:“娶我,长期来看,你不划算。让我给你做妾的话,你肯定活不过当晚!我是侍妾出身,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境况,我如今做惯了当家太太,哪怕叫我做亲王的侧室我也不愿意!” 风太大了,吹的衣袂猎猎作响。 林如琢将章韵拉到怀里,背对着风:“我不怕。你说的这些,我已在心中已预演过千百次。” 他紧紧搂着她:“阿韵,时间会治愈一切。阿兄和前嫂嫂多恩爱?他们少年夫妻,琴瑟和鸣。可前嫂嫂去世不过半年,他还不是有了你?” 这话当真扎心啊。 确实,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爱”又能持续多久呢?有一天,她也会忘了林如海吧? 她才二十四岁,一生那么漫长的时光,什么事情忘不掉呢? 他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你跟阿兄不过一年多,而我跟你会有几十年。” 几十年吗?男人变心不过就在一瞬间,哪来的几十年呢? 他抬手摩挲着章韵的红唇,似痴狂又似挑衅:“我比他年轻体健,你的体验感肯定会更好。我们日日耳鬓厮磨,总有一天你会忘了他,只剩我。” 他抱起章韵,大步往小木屋走。 他将她抵在门上,舔舐她的唇,舌头掠夺性的在她的唇齿间辗转。 章韵整个人被亲的懵懵懂懂,只觉得浑身发颤。他的手从衣襟里伸进去,握住雪山的那一刻,他身子一震,满足的喟叹一声。 他是个成年的男人,却又好似未经人事,做什么都莽莽撞撞。 章韵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软弱又彷徨。 细碎娇软的呻吟溢出唇齿,他的喘息像飓风,将两人的理智吹的不见踪影。 灶里的火烧的正旺,红彤彤一片。 章韵唾弃自己,又享受这场活力十足的运动。 她想,她是个荡妇。 她又想,享受一个年轻英俊活又好的男人有什么不对? 锦被的用途她这一刻才知道,他们在那上面翻云覆雨,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俩人大汗淋漓,精疲力竭。 两人相拥,章韵拨弄着他的手指,轻笑:“现在心中的执念祛了吗?” 他啄一啄她的唇:“嫁给我吧,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我知道我现在买不起院子,但我以后赚的银子都拿回家里给你支配。” 章韵笑问:“你阿兄不是给了你一万两银子做安家费吗?” “我用阿兄给的银子娶他的女人,我成什么人了?那银子我本来没打算花,原先打算玉儿出嫁,我再添一点给她做嫁妆,好给婆家瞧瞧,林家女是有娘家的!”他揉了揉章韵的头发。 “你不会嫌我没产业,所以不肯嫁给我吧?”林如琢咬着唇,一脸的委屈,“以后会有的。” 章韵揉揉他的脸:“那倒也没有。我如今好歹是个富婆,养个男人还是没问题的,又是你这样细皮嫩肉野味十足的小男人,倒贴我也不亏呀。” 林如琢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养我,但你得给我个合乎律法的身份。” 章韵累的人都迷糊了:“这样不好吗?多刺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吃干抹净不认账是吧?咱俩这样是通奸,通奸懂吧?被抓住咱俩都得浸猪笼!”他捏着她的脸颊愤愤不平。 “知道是通奸,要浸猪笼,你还非得来!”她嘟囔着。 “我得勾引你啊!要不君心似铁,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他揉着章韵的耳垂,在她耳边轻笑,她的耳朵酥酥痒痒。 不一会儿,章韵沉沉睡了过去。 林如琢搂着她,身上盖着貂皮大氅,盯着她的睡颜傻笑。 这一觉睡得极沉,等醒来,天已黑透了。 灶里的火苗红彤彤的,时不时炸出一朵金花,身下的炕也是热乎的。 屋里弥漫着腊肉香肠和白米饭混合的香味儿。 章韵瞬间感觉饥肠辘辘。 屋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宽肩窄腰,身材高挑的男人在忙活。 他从锅里捞起腊肠看了看,嘟囔:“应该熟了!” 又去揭瓦罐:“还挺香!难道是我饿了?” 章韵侧卧在炕上,看着他忙活。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她也混的娇妻美妾,啊呸,算了,反正也差不多了! 这福气给谁都得要啊! 林如琢洗了手,凑近炕边,打算叫她起来吃饭。哪知道才一凑近,就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林如琢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起来吃饭啦!饿不饿?” 章韵起身,他蹲在地上给她穿鞋。 她脸一红,连忙道:“我自己来。”这也好的太过了些。 就好像突然燃烧起来的老房子,噼里啪啦,热烈又肆意,只是燃烧的时间太短,瞬息后只剩一堆瓦砾和残垣断壁。 真叫人害怕! 章韵漱了口,洗了手,吃了一顿如琢亲自做的大米粥配腊味。 白粥清甜,腊味咸鲜。 章韵吃完要去洗碗,林如琢拉住她:“你歇着,我来吧,今日辛苦你了。” 干什么辛苦了,他不说,章韵却是老脸一红。 他一边忙活一边道:“你睡了我,得给我个名分!” 啊?不是你睡了我吗? “主动的不是你吗?怎么成我睡你了?” 林如琢一噎,半晌后贼笑:“第一次谁在上面?” 这…… 章韵无言以对!确实是她孟浪了! “怎么,想始乱终弃?章韵,你做人有点良心好不好!怎么能抛弃一个良家男子呢?” …… 真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她这是被讹上了? 章韵含糊:“过些日子再说吧!” 林如琢合计一会儿,兴高采烈道:“你别拖太久啊!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赚点银子去,好置办东西。” 他像一个待嫁的姑娘,满怀憧憬。 章韵竟有点感动。 她撇开视线,看了看黑成一团的外面,轻声问:“晚上回不去了吧?” “城门早关了,明儿早上咱们再回城。” 晚上洗漱完,俩人相拥而眠。一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贴着她,章韵不由开始认真考虑她和林如琢的事。 一夜无话,第二日他们早早下山。 林如琢直接去衙门。 章韵雇了辆马车往家走。 马车一进巷子,就见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 章韵正纳闷,突然瞧见自己家的位置正在冒白烟。 第208章 纵火? 妈耶,要命! 章韵头皮发麻,手脚松软。 她抓了一把铜板扔给车夫,跳下车就往里面挤。 “唉呀,可惜啊,这么好的宅子,怎么就着火了?” “幸亏发现的早,要不等天亮早烧完了!” 章韵在人群中咕涌,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半夜就起火了吗?孩子们怎么样?府里有人受伤吗? “这家真是不讲究!晚上用火也不知道警醒些,这要烧起来,一条街都不能幸免!” 是啊,此时建筑多木质,一家烧着,风借火势火借风势,一条街顷刻间就能化为乌有。 原着里,香菱她们家不就是这样败落的? 有人反驳:“听前面的人说,可能是纵火!” “啧啧!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呢?半夜纵火,这不奔着灭门去的吗?” “可不!” “这家今年好像出来了两个进士?” “对!这家条件不错,人也大方,我还抢到喜糖和铜板了!” “他们不是刚来京城没多久了吗?怎么还跟人结死仇了?” “这谁知道呀!” 议论声渐渐远去…… 章韵满头大汗,奋力在人群中穿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自家门口。就见门口放着两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下面隐约是人的轮廓,不大的一团,蜷缩着。 她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后退。 怎么会这样? 这是哪两个孩子? “唉,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要命一样挤到前面去,怎么又退回来了?踩着老娘了!道歉!”一个细瘦的大妈捏住章韵的手腕。 一股浓烟冉冉升起。 章韵看看里面忙忙碌碌的人影,又看一看掩在白布下的尸体。 心里一抽一抽的,好像也不是痛,更像是迷茫。 她不过出去一天一夜,怎么家里就这样了? 其他的孩子们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章韵胡乱弯腰。 那两具小小的骸骨像是两把利刃,插在章韵的心上。 要是她没有出去…… 章韵甩甩头,抬脚踏上台阶。 “哎,你干嘛去?”又一个大嫂拖住章韵,“里面乱着呢!水龙局和衙门的人都在里面!” “我家里人在里面。”章韵抖开大嫂的手,不敢再看那白布下蜷缩的两团,快速拾级而上。 门房愣了愣,哭丧着脸叫了声“太太”。 章韵依然没敢问门口那是谁,仿佛她不问,孩子们就安然无恙。 她脚下生风,一路往内院跑。 心里想着卿安啊、黛玉啊,你们千万别吓阿娘啊! 想到她俩,就想到林如海,章韵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如江水翻涌。 她要是昨天没出去就好了,一家人怎么样都在一起! 几个婆子守着二门,看到章韵欣喜不已:“太太,您可算回来了!小姐少爷们受了惊吓,正在主院花厅呢,您快去吧。” 受了惊吓?受了惊吓! 没说谁被烧死了,章韵拧在一起的心总算舒展。 一进主院就见大妞正指挥着几个丫鬟婆子收拾院子提热水。 “大妞!”章韵叫了一声。 大妞惊呼:“呀,太太!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巡视京郊的几个庄子吗?这么快?” 章韵回家的路上脑中反复找借口,现在好了,借口就在眼前。 “我梦到家里发大水了,不放心就赶了回来!这是怎么了?” 大妞一听,可真邪乎。 家里没发大水,倒是着火了!也对,着火可不就叫“走水”吗?应验了! “我起夜,迷迷糊糊闻到刺鼻的烟味儿,跑出来一看,乖乖,后院着火了!整个厨房的位置火光冲天,眼看着就要漫过夹道往院子里烧。” 大妞拍拍胸脯,咽口唾沫:“我吓死了,连忙跑去敲锣!也幸亏舅老爷搬进来时就吩咐,在各院廊下挂个锣,有紧急情况就敲。” “否则等我一个个叫醒大家,怕是整个家都烧没了!”大妞后怕不已。 原来是江摄叫挂的锣吗? 章韵进进出出,看到廊下挂着锣,绑着红布,还以为这是古代大户人家特有的规矩,也就没多问。 “孩子们还好吗?” 大妞扶住章韵:“好,都好!火还没蔓延过来,我就把他们接到主院了,就连九小姐都没有受惊吓。” 章韵见八九个小萝卜头排成一排,在她的炕上睡的正香。 她长舒一口气。 阿弥陀佛,幸亏孩子们没事!要不她这辈子完了,会陷入无限的自责与愧疚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章韵轻手轻脚,一路看过去,点清了人数,又悄悄退到外间。 “怎么只有长留在,长青和长平呢?” 大妞伺候章韵重新洗漱,一边递毛巾给她,一边道:“二少爷和三少爷跟着大舅爷处理事情呢!” 章韵欣慰又骄傲,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像大人一样,能独当一面了。 章韵换了件香芋紫的薄款袄子,下穿米白色的薄棉裤,上搭白色织金梅花纹马面裙,再披件白色狐裘。发髻高高挽起,插上金步摇。 镜子里照出一个婉约清丽的美人。 脸色也是白里透红,看着气色极好。 大妞不由道:“太太越发好看了!” 章韵想起门口的两具尸体,此时也无心讨论自己是不是好看。 她捧上一个袖珍暖手炉,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大门口那两具遗体是谁的?府里又不是没地方,怎么放到大门口去了?” 多少有点不尊重死者! “那是看守厨房的刘婆子和后院角门的高婆子。”大妞跟上章韵,由于走的太快,气息便有些不匀称,“大舅爷说高婆子是窒息而死,看死状是被捂死的,刘婆子是醉酒后烧死的。 ” 章韵点头。 大妞继续道:“冯嬷嬷组织府里人等救火,舅爷第一时间差人报了水龙局和京畿衙门。由于京畿衙门只有几个值班的差人,拿不准刘婆子和高婆子的死因。” “舅爷判定是人为纵火,便叫人把遗体抬到门口,等天亮带到衙门请仵作验查。”眼看到了厨房所在的地方,人人灰头土脸,大妞小心的将章韵护在身后。 章韵明白,江摄这是利用舆论造势,告诉大家有人要害林家。 好让躲在暗处伤人的伥鬼有点顾虑。 火已经灭了,整个厨房烧成了一堆废墟。 江摄正在和水龙局的长官交谈,长平和长青带着下人安排大家洗漱。 一盆盆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摆在靠墙的桌子上,显然是刚从外面买来的。 长平道:“各位洗好了到这边排队吃早饭,今日真是多亏诸位兄台了,林家感激不尽!稍后我们略备薄礼送到衙门去,还请诸位不弃。” 众人忙了大半夜,此时又冷又疲惫,看到热气腾腾的食物,火气也就平复下去了。又听说还有谢银,十分满意。 水龙局和衙门都是朝廷公办,救援办事都是公务,本来没有谢银一说。 但是底下办事的人俸禄低,要是能有点外快大家也都高兴。 长青最先看到章韵,跑到她跟前,拽住她的衣角,喃喃叫道:“母亲!” 章韵知道他也吓坏了,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青哥儿长大了,都能和兄长独当一面了,真是厉害!” 长青挠挠头,一脸正经的瞧着长平,扬起的唇角却是压都压不下去。 长平笑骂:“出息!” 那水龙局的小官儿也去洗脸吃早饭了,江摄在章韵身前两步远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微笑道:“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在!” 章韵微笑着点头:“你怀疑是纵火?有拿住可疑人员吗?” 江摄四处扫一圈,压低声音道:“僻静处说吧。” 【上一章不是写了点肉吗?结果卡在那里,一遍一遍的改,最后改的亲妈都不认识,啥都没了,唉???????哈哈】 第209章 审问 俩人一路走出夹道,来到三进院的小花园的亭子里。 “我在外面巷子里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审问,如今人就关在柴房里。”江摄沉思几息,“把他交给衙门还是我们自己审?” 交给衙门,未必能问出什么来,哪怕审出来什么,衙门也未必会深挖。 甚至有可能,这人进了衙门就是一个死! 章韵思虑一番。 她除了与贾府因为争财产交过几次手,再没与人起过冲突。 哪怕起了什么冲突,也是她弄死对方全家。 她的仇人除了杀死林如海的凶手四爷与太子,再没有其他人。 那她章韵或者说林家,又是谁的仇人呢?生意对手? 她的生意里,纺织、成衣铺、火锅和日化用品这几样,虽然每年利润不少,但都是细水长流不惹眼的存在。 且这些产业明面上的所有人并不是章韵自己,甚至看起来和林府都没有关系。 唯一在京城比较惹眼的只有玻璃一项,但玻璃是独家生意,弄死她章韵,别人也搞不出来。 这次半夜纵火,显然是冲着灭门来的,想把林家众人一锅端。 为这个杀林府全家好像也不符合谁的利益。 难道四爷或者太子已经知道玻璃产业是她向八王爷输送银子?起了报复之心? 好像也不对,这两位要是出手,火起之前府里估计已经没有了活人! 章韵清凌凌打个寒颤。 她再也不能离开孩子们了,留他们在府里多危险啊! 还有府里的安保也要加强!强到哪怕哪天皇家要弄死她,也必须要保证能把孩子们全须全尾的带出去,化整为零,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江摄见她面色变换不定,又在打寒颤,柔声问:“很冷?要不姐姐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章韵摇头,低声道:“人留着我们自己审,有些公道衙门怕是给不了。” 江摄笑道:“确实,官官相护是常态。咱们在京城势单力薄,公道倒在其次,主要还是该找出想害林家上下的凶手,也好提前做部署。” 章韵原本以为需要她出面应对衙门的人,所以特意打扮得体才出来。想不到江摄和两个儿子如今这么能干,她都可以躲在后面享福了! 她点头:“柴房的人交给我,其它事交给你了。那俩婆子,若是无辜枉死,厚待她的家人。” 江摄拱手,准备退下。 章韵叫住他:“你也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辛苦了。前头章喜能顶一阵子。” “好。” 他深深的望一眼章韵。 章韵避开人,带着大妞走小道去柴房。 这是后花园西南角的一处偏僻地方,掩映在浓密的树木花丛之后。 平常府里修剪树木后的枯枝也拖到这里摊着,晒几个月也就能烧了,主打一个不浪费。 大妞掩上院门,自己站在门后守着,章韵则自去柴房找那鬼祟男子。 黑暗的柴垛中有个五花大绑堵着嘴的人,章韵单手从他的发髻上一提,将人拖到了门口有光亮的地方。 “唔!” “唔唔!” 那男子扭成一条蛆。 章韵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窝心脚,先将人踹翻在地,再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捻了捻。 男子像条落在干岸上的鱼,起初还能扭动,两个窝心脚下去,身子都麻了半边,心口痛的几欲昏死过去。 他感受到来自头颅上的碾压痛,心底凉了一半。 “谁叫你来放火的?”章韵凉凉的问。 那男子“唔唔”了两声。章韵差点破功,装逼前怎么就没想到将他嘴里的破布掏出来呢? 她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解放了他的嘴。 章韵逆光站着,阳光打在她身上,精致白皙的脸庞仿佛笼着一层圣光,眼神冰冷,恍若神只,但……她是死神…… 男子不敢造次,连忙回:“小的,小的就是个帮闲,真不知道是谁想放火烧贵府!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蒙着脸,我压根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儿。” 章韵抿唇:“不说实话,我先把你大卸八块喂狗,再弄死你全家,怎么惨烈怎么来!” 男子不吭声,章韵“唰”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噌”的一声,利刃出鞘。 男子抖了抖。 “那就先挑手筋,再挑脚筋?然后挖眼割生殖器?” 章韵边说边蹲下身子,刀刃挨到他的手腕时。 男子确定章韵没说谎。 他这样的人,泥猪癞狗一样的一生,死了倒还干净,说不定来生可以投个好胎,可他老娘和妹妹是无辜的。 她们干干净净的人,不该背负他的罪过。 男子抖着嘴唇道:“他只给了我五十两,还有一半银子约定今日午夜时分再付。” 章韵心想,今日午夜时分怕不是付银子,而是要他狗命吧! 这种钱,大概率有命挣没命花。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章韵冷嗤:“你觉得他今日午夜是来付尾款,而不是取你狗命?” 男子大惊:“怎么会!” 章韵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男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口气没上来,噎的直翻白眼。 “不但你活不成,你家里人也得死!省得有人问起她们,银子从何而来,露了蛛丝马迹!”章韵的声音清冷淡薄。 那男子脸色一片惨白。 他以为,只要干成这票,就可以带着母亲和妹妹换个地方。买几亩田地,盖几间屋子,娶房媳妇,过正常平淡的日子了。 谁知…… 他们竟不叫他活,横竖不叫他活。 章韵看着他灰白的眸子,便知道这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 “晚上按照约定时间,你去见他。我不仅救你狗命,让你拿到尾款,还能抓了他,为你永绝后患!” 章韵甩下这句话就跨出了门槛。 男子愣了愣,心里涌上一阵狂喜。 “给他准备饭食,别饿着他。” “是。”大妞答应一声,亲自去弄吃食和水。 章韵慢慢踱到自己的院子去。 孩子们都醒了,正在吃早饭,一见章韵七嘴八舌叫“阿娘”。还有几个小话唠正试图向章韵描述昨晚的火势有多大,情况有多惊险。 章韵配合着一惊一乍的惊叹了一番,又向他们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着火了。 安保的事刻不容缓,章韵休书一份到金陵,给湛卢。 湛卢自会转交给孟柒。 护卫得他送。 冯嬷嬷忙完了外面,又马不停蹄和章乐联袂而来,商量重建厨房的事。 章韵大手一挥,不但要建,还要建的更宽敞,更结实耐用。 水泥,还有什么房子比水泥房子更安全? 章韵连忙又带口信给阿福,问她水泥作坊建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开工生产。 她家厨房就做个水泥屋的试验品好了。 很快到了午夜。 第210章 口供 章韵和江摄提前藏好,就等着抓他们一个现行。 果然午夜的棒子敲响没有多久,就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到了约定的地方。 纵火贼挫着手抱怨:“奶奶的,选的什么破时候,冻死老子了!” 那人个头极高,长得也壮实,几步逼近纵火贼,伸手拎住他的后衣领:“狗东西!事情办砸了,你还敢抱怨?” “你……放开老子!放开老子!呸!油我是不是浇上了?火我是不是放了?咋!这是要赖账不成?” “废物!烧间厨房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林家满门都死!都去死!你听清楚了吗?” 他将纵火贼按到墙上,一只手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纵火贼当然要反抗,他手里也有两下子,很快挣脱了束缚,跳到三步开外冷笑:“果然是要灭口吗?我劝你把剩余银子给我,我明儿一早就离开京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人也低笑:“还想这美事儿呢?不妨告诉你,自打你接下生意的那刻起,你就注定活不了!” 又对着黑暗中喊道:“围住他!” 只见三个拿着棒子的青壮年从墙根底下窜出来,将纵火贼团团围住。 纵火贼这才知道,那妖女果然没说错!幸好有他们,要不今晚就是自己的祭日。 为了小命,该好好合作呀! 纵火贼问:“兄弟,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今日你要杀我,我也不生怨恨,就想知道想要林家死的人是谁?好叫自己死的清楚明白。” 那大高个一听这话,怔了怔,道:“荣国府知道吗?我家大老爷和那林太太有过节。你要怪就怪那娘们有眼不识泰山,或者你怨贾大老爷也行。”反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不得已。 “老大,别跟他废话,抓紧弄死回去喝酒吧,这贼天实在冷的厉害!” “上!”大高个儿一声令下,三个青壮挥舞着棍子就朝纵火贼扑过去,只听“霹雳乓啷”一阵钝响。 “啊……啊……”纵火贼痛呼出声。 江摄挽起袖子就要出手,章韵拉了拉他的衣袖,等纵火贼又挨了一阵毒打,俩人这才拎着前端粗后端细的棒子冲出去。 这是章韵加急做出来的武器,其实就是一根棒球棍。 他俩速度极快,趁人不备先砸后背和腿,“哐当”就放倒两个。 大高个儿和另一个打手懵了一瞬,马上拎着棍子欺身而上。 章韵一个滑跪一棒子直接戳在大高个儿的裤裆里。 大高个儿的惨叫不似人声。 江摄胯下一紧,失手之下一棍子抽在了另一人的脖子上,那人应声而倒。 眼看四人都被干翻了,除了昏过去的一人,其它三人都哀嚎不已。 章韵拍拍手,临街一处房子的门突然开了,里面冲出来四个护卫和一个体形与章韵差不多的女子。 他们将四个打手和纵火贼一起拖到屋子里去。 章韵随那女子进了另一间屋子,里面燃着几盆银霜炭,点着两支蜡烛,温暖又明亮。 那女子替章韵倒一杯热茶。 章韵接过喝一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外面实在太冷了! 章韵打个冷颤:“早知道这么冷就不凑这热闹了。” 那女子噗嗤一笑:“主子功夫不错!” 章韵摇头:“我少时走街串巷卖零嘴儿,学的都是保命的招数,谈不上功夫。你是新来的护院?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十七八岁,皮肤黝黑,咧着一口白牙:“我叫知秋,前儿刚到府里,是柒爷叫我来的,说是姑娘们缺个拳脚师傅。” 原来是孟柒派来的人,本事应该不小。 章韵道:“舅爷在审他们,你去露个面儿,棍子拎上。” “是。”知秋拎着章韵搁在桌上的棒子出去了。 那几个瘪三还想顽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肩扛棒子的女人走了进来。 大高个儿浑身一抖,下体疼的更厉害了,直接交待:“小的是荣国府大老爷身边赖管事的外甥。他们四个都是我花银子找的。那个是放火的,那三个是灭口的!” 知秋忍不住吐槽:“你小子准备的还挺齐全!” 江摄拿出纸笔,写好口供,叫他们签字画押。 五人被五花大绑,扔到角落里。 江摄跑到隔壁屋子问章韵:“口供拿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回家。你明天也该去衙门当值了。这里交给知秋和护卫们,后续我会处理。” 翌日,赶着下朝的时候,冯嬷嬷带着知秋和几个护卫把人往荣国府大门前的那条街一丢,糊着口供的牌子往那儿一立。 来来往往的乐子人没一会儿就将几人围的水泄不通。 京城到底天子脚下,识字率都比别的地儿高,人群里不乏识字的乐子人。 大家嗑着瓜子,讨论的火热。 “哎,你说这荣国府真够恶毒的,怎么一出手就要人林家满门的性命呢?” “我说呢!昨儿我邻居家婶子回来说他们隔壁那家半夜着火了,原来是被这荣国府放的火啊!” “他们两家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倒不清楚,只知道这个林家的前太太是荣国府贾家的大姑娘。如今的林家主母是继室。” “哎,这个我知道,这林家从前也是侯爵,家里五代单传,家底丰厚着呢。他家爷们后来考了探花,娶了荣国府的千金。” “既然是姻亲,怎么如今还发展到灭人满门的地步了?也太恶毒了!” …… 路过的官员见这边有热闹瞧,也叫仆从去打听。 仆从吃瓜吃的差点忘了时间。 贾政在工部任个闲职,应了个卯回来,见巷子口围满了人,心里还好奇,怎么摆摊摆到这里来了。 他的长随怕人群挤到贾政,先去驱赶众人。 谁知刚挨到人群,就听到贾府,林家,荣国府,恶毒之类的。 他连忙挤进去一瞧,五个五花大绑的人里居然有个就是熟人。 他神色大变,磕磕绊绊挤出人群,对马车里的贾政道:“老爷,那赖管事的外甥被人绑了!说是他奉大老爷的命,雇人给林家放火,差点烧死林家全家。” 贾政急道:“他认了?” 随从道:“认了!有口供,签字画押了!” 贾政忙道:“从另一头回去,快!快!” 第211章 北静王献策 贾政的马车绕了个圈,从另一头进了府。 王熙凤身边的办事娘子也将此事禀报给了凤姐儿。 凤姐儿大惊,挥手叫她退下:“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儿,对你只有好的。” 那管事娘子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晓得!” 等她退下,凤姐儿一拍桌子,对平儿道:“瞧瞧,瞧瞧,真是混账老婆行子!他们是疯了吗?居然要烧死林府一大家子,连林妹妹的死活也不顾了!” 平儿赶紧挑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才放心。她递一杯茶过去,柔声道:“奶奶小声吧。叫人听了去,只当奶奶对老爷对二爷不满呢!” 凤姐儿啜一口茶,压了压心底的郁气:“你说,这事儿是大老爷自己的主意,还是和二老爷商量过的?老太太知道吗?” 平儿打起屋里的帘子,使外面的情况能够一目了然:“烧死林家全家,打的无非就是林家财产的主意。听说如今很火爆的那个玻璃就是章太太的生意。您想想,这简直就是个会生金蛋的母鸡!大老爷一个人可吃不下去!” 平儿没明说,可是意思再明显不过! 凤姐儿叹息:“老太太真是……亲外孙女儿也不顾了……” 平儿冷笑:“这大宅门子里还有什么亲情骨肉?奶奶要保护好自己。” 凤姐儿道:“我能怎么办?我管着府里这一摊子,又不能撂开手。如今省亲别墅已经动工,花销更大了,二爷每天为了银子急红了眼。” 平儿劝道:“奶奶,如今林家把事闹开了,显然要明着给咱们府里没脸。您那印子钱赶紧收了吧,如果被御史连带着弹劾了,您如何自处?” 凤姐儿也急了:“你把来旺媳妇叫进来,让她去催,先把本金收回来,利钱损失几个也不打紧。”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有小丫头禀报:“二奶奶,老太太那里传您说话儿呢!” 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一眼,平儿道:“奶奶放心,我这就叫她去办。” 贾母那里人都齐了。 凤姐儿刚踏进门槛,就听“哐当”一声脆响,茶杯被贾母扫到地上摔的粉碎。 “贱人!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贾母拍着桌子嚷嚷,“报官,去报官!把那造谣生事,诽谤朝廷命官的贱人抓起来!” 贾赦几人磕头:“老太太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贾母在鸳鸯的照料下终于不再颤抖。 贾赦道:“老太太,都是我思虑不周!我没想到那把火居然就只烧了厨房!如今还惹一身臊!” 贾政心底烦透了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哥,没好气道:“还是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吧!” 王夫人道:“她说是咱们府放的火咱们就要认啊?照我说,点齐人手打出去,先将人控制了,拖进府里来再说!” 贾政摇头:“赖管事的外甥被人家拿住了,口供都签字画押了,就是闹到府衙去,咱们也讨不了好!如今众目睽睽,怎么好明火执仗去抢人?” 贾母看到凤姐儿,连忙招手:“好孩子,如今你管着家事,也算见多识广。依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王熙凤斟酌道:“我小人儿家,哪里能跟诸位长辈比见识?既然老太太问,我也就说说我浅薄的看法。” 贾母不耐烦听她虚与委蛇,直接道:“你说便是。” “依我看,不如派人带着礼物上门求和。只要林家不闹了,这事过几天也就没人议论了。” 众人面面相觑,贾母问:“依你看,谁去合适?” 凤姐儿想翻白眼。 怎么,得罪人的话就得我说是吧?这不欺负人吗? 她福身:“我不敢擅专。” 贾母见她不想得罪人,只得自己亲自指定,她扫一圈儿子媳妇们。 老大老二夫妻全都低了头。 贾母叹气:“怎么,竟是叫我这一把老骨头去吗?我一生尊贵荣宠,临老,还得去一个妾跟前赔笑脸?” 贾赦道:“这事因儿子而起,不如就叫大太太和凤姐儿走一趟吧。” 大太太肩膀一颤。 贾母不说话,盯着邢夫人看。 邢夫人硬着头皮道:“好。我便和凤姐儿跑一趟。” 贾母对鸳鸯道:“从我的库里找两样东西做礼物,叫他们婆媳带过去。” 鸳鸯应声而去。 “你们二人去了软硬兼施,提一提宫里的贵妃娘娘,叫姓章的见好就收,咱们也不跟她计较。否则,娘娘怒了,有她好果子吃。” 邢夫人立马放松了一点。是啊,宫里还有个她们家的娘娘呢! 凤姐儿却知道,章韵不是省油的灯,怕是不好打发。 她要是怕贵妃娘娘,就会打碎牙齿和血吞,哪能闹这么一出? 罢了,好歹走一趟,便算完成任务了。 王熙凤和邢夫人带上礼物,到了林家门口却吃了闭门羹。 好说歹说,门房只有一句话:“我们太太姑娘受了惊吓,如今病着呢!” 婆媳二人在林家门前盘桓了一上午都没进去门。 倒是人越聚越多。 吃瓜群众赶场子一样,从贾府那条街逛到了林家这边,就为了看一眼差点被人放火灭门的人家长什么样儿。 门房三言两语挑唆的吃瓜群众激动起来,贾府的马车被人扔了许多土疙瘩和鸡蛋。 鸡蛋都是秀儿自掏腰包发给府里下人的。 府里的丫鬟小厮自从知道火是贾府放的,仇恨值拉满。 奶奶的,差点连他们一起烧死呢!真是太歹毒了! 他们影在人群里边扔鸡蛋边骂。 王熙凤婆媳在“杀人犯”、“纵火犯”的骂声中落荒而逃。 贾政也没闲着,亲自拜访北静王。 北静王听了他家的遭遇,笑道:“这有何难?林家无非仗着拿住了贵府管家的外甥。要是这外甥死了呢?林家不得落个草菅人命屈打成招的罪责?” 贾政大惊。一面赞叹北静王好计谋,一面又心惊于他的歹毒。 一条人命,在他嘴里就像蝼蚁。 贾政道:“王爷妙计!只是那林家的护卫倒是有几分本事,我们府里的护卫竟不能得手。” 其实贾赦已经试过杀人灭口了,只是没得逞而已。 北静王道:“我借你个人一用。”说完对身边的太监耳语几句。 第212章 事败 贾政带着从北静王那里借来的杀手火急火燎往家里赶,生怕晚了碰不到正主儿。 紧赶慢赶,一到巷子口果然就见林家准备收摊走人,告示牌已经被他们收进来马车里。 贾政拿马鞭指着前方:“那个大高个儿就是目标。” 冯嬷嬷则是往四周望了又望,低声和知秋嘀咕:“他不会不来了吧?” 知秋扫一眼四周,与那杀手四目相对,又各自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杀手心底一突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刚刚是被人发现了吗? 知秋轻声道:“杀手来了,目标就是赖管事的外甥,待会儿打起来您只管和人带他走。” 冯嬷嬷连连点头,又不甘心:“老匹夫!不是说他很疼这个外甥吗?” 知秋垂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实则感官全开,手也按住了袖子里的匕首。 冯嬷嬷低声下令:“待会儿全力带着这个傻大个儿走,其它人可以不用管。” 护院领班颔首,又轻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在等什么?” 冯嬷嬷还是不死心,一双利眼四处搜寻,终于在人群之外看到了颠着碎步而来的山羊胡子瘦高个儿。 那不就是赖管事吗? 冯嬷嬷面上一喜:“来了!” 护院们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因何高兴。 赖管事拨开人群,气喘吁吁:“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冯嬷嬷似笑非笑:“我还以为赖管事不来了呢!毕竟再疼爱也就是个外甥又不是儿子,小命能值几个钱?” 大高个儿看着气喘吁吁的舅舅,心里那深切的感动突然就一窒。 他不由想,是啊,自己不过是外甥,要是被抓的是表弟,是他们的亲儿子,舅舅和舅母想必一早就来了吧? 赖管家拿宽大的袖子擦了擦汗:“嬷嬷误会了,主子有事吩咐耽搁了。我可以带外甥走了吗?” 大高个儿见舅舅满头汗水又有点心疼,显然他是跑来的,可见也是着急他的。说不定真是有事耽搁了吧? 冯嬷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书,冷冰冰道:“赖管家签了吧。贾府不仁,我们太太看在六姑娘的面子却愿意留几分颜面给贵府。人我们就放了,希望贵府以后修德养性,少干些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吧。” 赖管家还能说什么? 他外甥被人家捉了,还当众承认了买凶放火以及准备杀人灭口的犯罪事实。 纵火是重罪! 这要是林家将人送官,至少流放三千里! 三千里啊,别说目的地荒凉难以生存,就是走完那些路程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交代在路途中了。 这孩子是他姐姐唯一的骨血,虽然妻子不让他救外甥,但他和姐姐从小关系好,姐姐那么疼他,他怎么能让姐姐唯一的骨肉死在外面呢? 赖管家拿过笔,郑重签下文书。 冯嬷嬷立马举起签好的文书!:“诸位做个见证,他荣国府狼子野心卑鄙下流,但我们林府却愿意看在我们先太太和姑娘的面上和他们结个善缘……” 贾政一听急了:“这婆子胡吣什么?”一马鞭抽在胯下白马身上,“啪”的一声,听的人心颤。 他又转头问杀手:“怎么还不动手?快弄死他!” 那杀手锐利的眼眸和贾政对视一瞬,薄唇微启:“当街杀人可是重罪!” 贾政大惊:“你来不就是杀人来了吗?怎么害怕犯罪了?” 杀手冷哼:“我是来暗杀的又不是来送死的!” 冯嬷嬷的声音若隐若现:“大家做个见证,人我们就交给贾府了,希望他们改邪归正积德行善吧。” 贾政又催:“再不下手可就晚了!” 赖家这蠢货此时认下他那废柴外甥,不就相当于当众承认他们贾府要灭人满门,再吞没林家财产吗? 这名声多臭啊!以后娘娘在宫里怎么做人?自己怎么出门? 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钢针朝赖家舅牲俩直射出去。 贾政心下一松。 只要恶首死了,他就可以告那妾室杀人灭口、造谣生事、恶意中伤,诽谤朝廷命官了。 反正证人已经死了,还有这么多贱民可以作证。 操作得当,打她几十大板或者流放都有可能! 贾政正幻想接下来的大好局势,不想人群乱了起来,而那枚钢针,正钉在一个女子手里的握的木棒上。 只听那女子大声尖叫:“啊啊啊啊!暗器!暗器!有人要杀人灭口!赖管事快带你外甥逃命去吧!” 知秋边喊边抡着棒子转圈,防止再有暗器射过来。 杀手心凉不已。 有人居然能接住他的暗器!而且这人看起来还不会武功? 贾政骑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赖管事舅甥俩消失在四散的人群中。 唉!贾政叹气!最近做事总是差了点运气! 放火杀人、觊觎孤儿寡母财产这口锅他们府里看来是背定了! 只盼御史台那群疯狗不要横插一杠子,捅到陛下跟前。 杀手眼看“目标”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态度倒也平静,摊摊手:“还要杀吗?” 贾政翻个白眼:“不必了!你且回去吧!” 那妾倒也聪明,才闹一天居然就把“人证”给放了。 要是那晦气玩意被带回林府倒还好办,让他消失的机会多的是! 如今人证到了自家手里,杀他已经意义不大。不过……要是宫里问起来,他还是得死! 风闻奏是和实锤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冯嬷嬷和知秋跳上马车,也随着人流散了。 贾政和邢夫人王熙凤两路人马都白忙活一场,贾府的气压便有些低! 贾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晕过去。 贾府顿时人仰马翻。 贾赦贾政老哥俩侍奉在贾母床前。 贾政道:“你那赖管事的外甥最好去别的地方,这辈子别再出现在京城!此事实在难听,真要实锤了,不但怎么俩讨不了好,贵妃娘娘也没脸。” 贾赦一听兄弟的话,立马道:“放心!” 他心里琢磨着落井里好还是掉河里好?再或者上吊?还是吞毒药? 林府却一派祥和。章韵倚在暖炕上看话本,孩子们都伏案书写,毛笔划过纸张,发出“飒飒”的声音,恍若蚕宝宝爬过桑叶。 丫鬟们做针线的做针线,裁剪的裁剪。偌大一个屋子,足有二十人,却一片宁静。 林如琢下值,听百万说了府里的事,连夜去御史台大夫家下棋聊天了。 第213章 转手卖了外甥 不过几日的功夫,弹劾荣国公府和贾政贾赦的折子满天飞。 御史们一个个口吐芬芳,什么丧心背德、贪得无厌、买凶杀人、草菅人命、治家不严、拉帮结派、纵奴行凶、放印子钱,最后直骂的皇帝都听不下去了。 他下了朝直奔了贵妃宫里,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反正皇帝走后贵妃砸了一个茶盏,又叫小太监去贾府传旨,颇有申饬之意。 贾母却明白,皇帝对他们家还是手下留情了。 要是陛下叫太监来申饬,几辈子的老脸也就丢尽了,还有什么脸面在京中行走? 贾琏塞了一包银子给小太监,好话说尽才送人离开。 贾母阴沉着脸靠在榻上,半晌道:“罢了,那妾有些邪乎,几次都在她手里吃了亏,以后……若没有太好的机会……且远着些吧。” 也就是说还没有放弃,只不过要静待时机。 凤姐儿心里叹息,老太太到底是老祖宗,这份狠辣就与旁人不同。 在她心里,外孙女儿也是可人疼的,但到底要让步给贾家的儿孙。 “是。”贾赦贾政稽首。 “那人也抓紧送出京去,远远的打发了。”贾母眯着眼睛道。 贾赦又连忙应“是”。 “园子弄的怎么样了?采购银钱可有问题?如今不比以往,该俭省就要俭省。老二也该理一理俗务,做好监督管理。别一个园子盖起来,整个家都拖垮了。”贾母颇为严厉的叮嘱贾政。 贾政连忙作揖应“是”。 他心里其实是极不耐烦的,不过是伪装的好,才让人觉得恭敬。 话说,府里怎么就到如此田地了? 贾政恼恨不已,要不是姓章的小妾从中作梗,自家便能顺利接手林家财产。 有了那几十万两,家中何至于捉襟见肘到如此地步? 有了银子,他自然还是那个不理俗务、视金钱如粪土的士大夫。而不像现在,简直俗务缠身,满身铜臭。 贾府的当家主子们一开完家庭会议,贾赦就十万火急回了自己的院子。 邢夫人正与一众姬妾说花样子,就见贾赦风风火火进了厅堂。 一屋子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姬妾此时格外晃眼,他一甩袖子,怒斥:“都滚出去!” 姬妾们怜悯的看看邢夫人,顿时作鸟兽散。 邢夫人替他送上茶水,低声下气的问:“老爷何事如此光火?” 贾赦怒道:“还不是因为林府那贱人!害咱们在陛下面前丢个大脸!” 邢夫人心说,你不去招惹她不就完了?横竖都是二房的事,他倒是事事争先,结果呢?平白惹一身臊! 贾赦道:“传赖二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邢夫人连忙打发了小丫头去请赖管家。 此事赖家正闹的凶。 话说赖二出门去给大老爷寻摸古扇,一回来就听说自己的外甥死了! 他一个没站稳,直接背过气去。 等他醒来,外甥的尸体都已经送到城外义庄了。 多壮实的孩子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赖二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去问他老婆,谁知赖二娘子颇为镇定:“喝多了掉河里淹死了!” 赖二不信:“他酒量向来好,这么多年从未喝醉过!怎么就能掉湖里淹死呢?” 赖二娘子的老娘听着姑爷一声声的质问不由心虚。 赖二一把抓住她,连问:“我外甥怎么死的,你知道对不对?” 赖二娘子扇了赖二一巴掌:“你发什么疯?他闯出这弥天大祸,不以死谢罪,难道要像个定时炸药桶一样等着随时被人引燃点爆?你醒醒!我们的儿子十年寒窗,还要科考!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挡了我儿子的道!” 赖二红着眼睛喃喃自语:“他能活着啊!他本该活着啊!” “毒妇!毒妇!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宫里的贵人都允许他改过自新,只做驱逐便罢了。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杀了他呢?”赖二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赖二媳妇冷哼一声:“一个孽种!也就你当个宝!死便死了,去找他那死鬼娘不好吗?” 赖二从地上跳起来,抓着他媳妇的头发,“啪啪啪”,一顿大耳刮子招呼。 男人手劲本来就大,赖二又用了全力,一时间,整个小院都是可怖的“啪啪”声。 小丫头来传话的时候正碰上赖二夫妻上演全武行。 赖二听说大老爷找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叫丫头打水洗漱,收拾了一番才去见贾赦。 赖二见贾赦煞神一样坐在上首,虎视眈眈的望着他。 他整理好心情,先发制人:“老爷,我外甥他,没了!呜呜……老奴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就给贾赦干懵了。 他问:“好端端的,你外甥怎么就死了?” “老爷,他一听府里受了娘娘斥责,为了不连累您,一头扎到河里去了!” 贾赦再想不到自己身边还有如此忠义之士,可见自己的人品能力并无不妥,不由转怒为喜,连道:“赏银百两!厚葬!” 赖二端着一百两银子出了大老爷的府邸。 他娘子一见银子高兴坏了,不由嘴快:“瞧瞧,还得是老爷您!转手就把外甥卖了一百两,好好好,真好!可惜您的外甥有点少啊!” 赖二懒得和自己媳妇再吵,转身出了院子,一路鬼鬼祟祟,走了好几条街,终于进了一扇朱漆大门。 对面晒太阳的两个乞丐相互嘀咕:“这算不算重要信息?要不要给主子送消息?” 眼看过了春节,章韵家的水泥厨房盖起来了,水泥作坊也一连开了两家。 如今水泥房子已经在富商间流行起来。又耐用又坚固的特性受到京城百姓的广泛好评,光是京城作坊就接到不少单子。 章韵马不停蹄又在江浙和江西行省以及西北地区建了好几个作坊,真正成了八王的钱袋子。 章韵面前堆满了账册,她正在“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不妨黛玉凑到她跟前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简直奴颜屈膝! 她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什么?” 第214章 彪悍的林卿安 黛玉又去给她捏肩膀,一张小脸如清晨滚着露珠的芙蓉花。 “母亲,明儿贵妃省亲,老太太叫我回去玩,我想去,您看成不成?” 自从贾府纵火烧林家之后章韵就不允许黛玉再去贾府串门了,怕她有个好歹,没法子和林如海交代。 他们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出于愤恨,反正好一段时间也没有再来打扰黛玉。 想不到这又作上了! 也不知道他们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章韵能感受到黛玉的雀跃和期待。 也是,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又死了母亲,对母亲的亲人有些眷恋也在情理之中。 她也不想扫孩子的兴,笑道:“这两日他们正忙乱呢。迎接贵妃可不是轻省的事儿,要站许久,还得跪拜,你能受的住?” 黛玉跳下炕,拿小拳头“梆梆”捶着自己的胸膛,像个猩猩似的:“您放心,我如今壮实的很!” 章韵不由大笑,她发现黛玉长歪了。 以前她是弱柳扶风的大家闺秀,现在是珠圆玉润的闺阁悍匪。 黛玉撒娇:“母亲,您就准了吧!我想去看看园子,还想去瞧瞧外祖母和紫鹃还有凤姐姐。” “准了准了!你去收拾吧,给兄弟姊妹的礼物别少了,需要什么打发人去买或者去库房里拿。只是走的时候要带着你知秋师傅,允你住一个礼拜,课业和锻炼都不许落下。” “好!谢谢母亲!”黛玉一蹦三尺高。 卿安骑着老虎从外面进来,旁边还跟着脱毛的狮子。 章韵一见她就来气,别人的女儿都是香喷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她的女儿整个就一土霸王。每天搞的灰头土脸不说,现在居然敢偷偷出门去打架。 昨天,她跑去揍了如意坊隔壁美丽坊的小千金。 因为那小姑娘欺负了小禾和谷子。 她就带着她的哼哈二将把人堵路上一顿捶。 虽然她四岁多,打人是不疼,但是可怕啊,谁打架带着狮子老虎助阵啊? 京中百姓瞧了个大热闹不说,她还差点被京兆府的差人给抓走了。 章韵一想就心塞,差点这孽障就打破了京兆府的犯罪年龄记录! 哦豁!真是她妈的好闺女! “阿姊,你这么开心要去哪里?带上我啊!” 卿安睁着黑葡萄一样大眼睛。 黛玉没忍住去捏她的脸,又看一眼章韵:“阿姊去看几个故人,那里不好玩还危险,你乖乖在家待着,过几天阿姊就回来了。” 卿安嘟嘴:“好吧!我好无聊啊!” “亲一个,阿姊走了。”黛玉说着把脸递过去,卿安“吧唧”了一口。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你的大字别忘了写,《论语》也别忘了温习,回来我可是要考的,背不下来你就惨了。” 卿安摆手:“阿姊你快走了,再不走我对你的爱就要消失了!” 黛玉“噗嗤”一笑,小跑了起来,还不忘大喊:“我已经跑走了,你的爱不要消失呀!” 章韵想笑又忍住了。 卿安见母亲板着脸,嬉皮笑脸的跳下老虎背,跑到章韵跟前,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蹭啊蹭。 章韵的心软成一滩水,不由回抱住她温温软软的小身躯。 养女儿就是这样,千般纠结万般小心。 黛玉身子弱又是大家闺秀的体统,她怕她长不大,又怕她以后受欺负。 卿安又壮实又泼辣,章韵又怕她太跳脱不受人喜欢。 卿安感受到母亲的爱抚,偷偷翘起了嘴角。 “阿娘,我知错了!” “说说,你错哪里了?” 卿安道:“揍她肯定没错的!谁叫她欺负我二姐姐三姐姐?他们美丽坊竞争不过我们如意坊就出黑手欺负我姐,看我不打死她!” 章韵感觉自己的心上扎进去了一根钢针。不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吗?她这棉袄不但漏风还带刺。 章韵忍着心梗问:“你不是说知错了吗?” 卿安拿手抚着章韵的心口道:“阿娘,您听我说完嘛!您瞧瞧您,我话都没说完,您就气上了!就这,您还总疑惑我的脾气像谁!这还不明显吗?我阿爹温文尔雅的探花郎,您是一点就爆的炮仗,我这脾气明显就是遗传了您啊!” 我忍,我忍! 章韵心想,现在出手揍这小玩意儿不是正中她的下怀吗?以后她都能把她这臭脾气的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 章韵咧嘴一笑:“谁说老娘生气了?老娘没有啊!” 卿安偷偷抖了抖肩膀,叉着腰道:“我错了,错在不该当街揍她,让别人抓住了把柄。下次我揍谁的话就找个没人的地儿,打她闷棍!” 这…… 章韵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憋了半天,最后说了句:“行吧,提前做好周密部署,不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要是能嫁祸给坏人那就更好了。” 林如琢一进屋就听到她这么教孩子,不由抿唇一笑。 卿安高兴的直跳脚,拍着小手道:“好,我知道啦!” 她看到林如琢更高兴了,伸着手叫道:“小叔,抱我,举高高!” 林如琢弯腰抱起小姑娘,一边往高处抛一边问章韵:“阿韵,元宵节我们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哇哦!再高点!” “好!”林如琢接住落下来的小姑娘,再用力一抛。 “哈哈哈,好高啊!” 卿安的笑声像银铃。 章韵不由弯了唇角,但她还是道:“我约了冯太太,正好你见见她娘家侄女儿。姑娘十六岁,长相甜美,知书达礼,她父亲是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 林如琢把卿安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卿安高兴坏了。 林如琢低声道:“你想气死我是吧?我不见!有本事你娶了她!” 章韵心里五味杂陈,她压住心底的酸涩:“咱俩不合适!” 林如琢固执:“怎么不合适?草原还能兄终弟及呢!” 章韵扶额:“可这里不是草原!” 林如琢迈着方步逗的卿安咯咯笑,“你说的那些负面影响我都考虑过,我不在乎,我想要你!娶了你,我的人生才算圆满。” 章韵原本以为他得到了自己,就会腻味。不想大半年过去了,他仿佛食髓知味,越发不可收拾。 气氛正在僵持的时候,卿安问:“阿娘,你为什么不能嫁给小叔叔?” 第215章 元春的打算 章韵和林如琢都石化了。 章韵一拍脑袋,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林卿安如今已经是个能听懂人话的人了! 林如琢更是尴尬,哪有当着闺女的面追求人家阿娘的? 卿安见两人不说话,皱眉道:“阿娘,我知道你喜欢小叔。” 林如琢的眼睛一闪,恍若流星划过天际。 他把卿安从脑袋上摘下来,笑问:“小家伙,你怎么知道你阿娘喜欢我?” 卿安认真道:“你每次一出现,我阿娘就会变的娇羞,目光也会时不时瞥向你!” “哦哟!我们卿安真聪明,观察力可以啊!那小叔叔娶你阿娘,做你阿爹好不好?”林如琢揉着卿安的小脸蛋。 卿安一本正经:“你可以娶我阿娘,但是不能做我阿爹,我有阿爹!他虽然不在了,但他永远是我阿爹!” “好好好!我们卿安是个有良心的小姑娘!你阿爹会为你骄傲的!”林如琢又把卿安抛上了天。 章韵没好气道:“翻天呀?你俩出去玩,别打扰我做正事!” 卿安和林如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答应一声。 他俩在院子里闹腾,章韵拨弄着手上的算盘,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这人,真的能嫁? 她如今有钱有儿女,又是家里最大的老太君,日子不要太舒服。嫁人,好像不划算!但是不嫁他,他日日翻墙来她的榻上折腾,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第二日就是元宵节,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章韵陪着孩子们把他们自己做的彩灯挂到屋檐下,挂到小树上。 卿安嚷嚷着晚上要去看花灯,章韵不许。 卿安不高兴极了,嘴巴上都能挂个油瓶。 “你忘了甄阿姨的惨剧啦?她就是小时候看花灯,被拍花子拐走的!你要是也被拐了,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长平不忍心让卿安失望,抱起她道:“母亲,我和几个弟弟带她出去玩吧,我们再多带护卫,您放心好了!” 长青也道:“您放心,就是丢了我,也不能丢了小妹!” 章韵拍他:“丢了你阿娘就能好过了?你父亲不得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 长留笑道:“阿娘,您放心,我现在功夫也很好。等我十五岁就去投军,以后做大将军,妹妹想去哪里我就送她去哪里!” 小禾和谷子几个女娃也七嘴八舌的毛遂自荐:“阿娘,您放心,我们看着妹妹呢!” 真是葫芦娃喊“爷爷”一样,章韵被他们吵的头晕。 “好好好!都去!都去!多带护卫!” 林家的团圆宴早早就吃过了,孩子们对赏花灯充满了期待。 江摄笑道:“姐姐不放心的话,我带他们去。” 有个大人在当然更稳妥,章韵立马道:“那可太好了,这帮葫芦娃就交给你了!” 天刚暗下来,葫芦娃们就按捺不住了,江摄大手一挥:“出发!” 林家全府出动去看花灯,贾府却是全府出动迎接贵妃。 贾府众人一早便按品大妆在大门处等候,谁想一直到戌时末才等到贵妃鸾驾。 众人在门口跪拜迎接,鸾驾并不停歇,从中门进,在二门宴息处换过衣裳后直接乘轿往园子里去。 贾妃在轿内一路看过去,园子里景致变换,富丽堂皇,默默叹息奢华过度。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 贾妃乃下舆。 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做成,粘于枝上的。 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所做。 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 下舟登岸之后进了省亲别墅正殿。 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 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 太监引贾赦等退出。 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 于是又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出园,到贾母正室。 贵妃欲行家礼,贾母等人俱跪不迭。 贾妃满眼垂泪。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姐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贵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 贾母等让贵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 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 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 王夫人启奏:“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贾妃听了,忙命快请。 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 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 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随侍。 母女姐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贾妃向父亲叙的是心里话,贾政却含泪吊起了书袋子。无非是些鄙人不才,感念皇恩,保重身体,好好伺候皇上的车轱辘话。 殊是无趣。 贾妃亦配合道:“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 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是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 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 贾政退出。 贾妃见宝钗、黛玉二人亦发比别的姐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 林家那妾室和府里的争端她是知晓的,也晓得贾府如今境况大不如前,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银子。 听闻“玻璃”是林家那妾室的产业,如今连宫里的三大殿里里外外都装上了,据说在民间亦十分流行。 银子不得如流水一般聚积在林家? 贾妃上下打量黛玉,见她脸颊粉嫩,身量颀长,哪里还有丝毫病弱之气? 可见那妾对这个继女还挺不错! 贾妃笑道:“林妹妹真个是如天仙一般的人儿,我竟越看越喜欢。” 宝钗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替宝玉说媒了? 第216章 挑明 黛玉笑道:“娘娘才是国色天香,气度无双,我们只有仰慕的份儿。” 贾妃心里舒坦,朝黛玉招手:“林妹妹近前来。” 黛玉上前,贾妃拉住她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心说是个美人胚子,看着气血也足,竟不像之前说的那样。 贾妃把手腕上的一串粉红色玛瑙手串套到黛玉腕子上,拿着她的手腕在灯光下晃了晃,笑道:“瞧瞧,还是你们小姑娘家戴着鲜亮。从前在闺中时姑母就喜欢给我置办各种粉色的东西,不想咱们姊妹还有今日的缘法。” 宝钗和薛姨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焦虑。按说,她和黛玉该是一样的待遇才正常,都是表姊妹嘛。现在娘娘表现出更喜爱林姑娘的意思,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宝钗不由悲从中来。 薛家如今的境况越发不好了,她不嫁宝玉难道还要嫁到其它的商贾之家不成?见过了国公府的气派雍容,哪里还能屈就? 别的不说,单就宝玉的人品性情就比绝大多数男子强许多。嫁个哥哥那样的混不吝,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宝钗越想越凄惶。 黛玉哪里知道宝钗的九转回肠?她忙推脱:“娘娘,这怎么好呢?” 贾妃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这有什么?你与姑母长的真像,见着你就如同见着了姑母。” 黛玉知道她这也是托词,便不再推辞。 贾妃又问:“宝玉为何不进见?” 贾母启奏:“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元妃忙道:“快请他进来。” 小太监出去宣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近前,携手揽入怀,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高了好些……” 一语未必,泪如雨下。 黛玉有点尴尬,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准备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元妃一抹眼泪,拉住黛玉的手。 她一手执着黛玉,一手执着宝玉,眼神从他俩之间来回逡巡。 贾母心中明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面色晦暗。 宝钗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耳中一片寂静。 元妃笑道:“瞧瞧,林妹妹和宝兄弟竟是金童玉女似的一对儿,这俩放一起,光是瞧着就赏心悦目。” 宝钗听不清,只看到元妃的嘴唇翕翕合合,身子不由轻轻颤抖。 薛姨妈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握住她一只手。 她听元妃就要把话挑明,连忙道:“可不是!娘娘的兄弟姊妹都是好相貌呢!瞧瞧咱们凤丫头和宝丫头,不也沾娘娘的光,长的人五人六的,颇为养眼。” 王夫人立马跟进捧场:“哪是他们沾娘娘的光?是娘娘和宝玉沾了舅舅姨妈长相周正的光呢!” 说的贾母等人都笑了。 贾妃放开黛玉,黛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众人说笑几句,元妃又道:“林妹妹如今封了宜安县主,往后多来宫里走动,好使我聊解思亲之情,也是咱们姊妹间的情谊。” 宝钗心想,是啊,她如今都是县主了,比之前的身价又高了,自己还能和她竞争吗? 贾母知道,孙女儿这是看中林家如今的家业了! 玻璃,那是多大一块油水啊! 黛玉闻言笑道:“我们太太管束颇严厉,我轻易连府都出不得,更别说是进宫了!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去瞧娘娘。” 薛姨妈趁机道:“你家那位继母四处抛头露面,比我们这些商户人家还市侩,怎么倒如此严厉的管束姑娘你?” 宝钗平日最烦人家说她们是商户人家,丫鬟们知道她忌讳,所以说话都避讳。 不想薛姨妈一句话连自家都贬低了,但她如今实在顾不得了,只要能贬低黛玉就行。 黛玉的眼神陡然凌厉,红唇微启:“我们家的玻璃陛下和各位王爷王妃都喜欢,我们太太忙一点,尽力一点也是应该的。” 她拿帕子压压嘴角:“我们家赚的银子,每年除了缴税,我们太太还另外捐出去许多给慈幼局和育婴堂。” “我父亲的理想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太太将此付诸行动,陛下才封我做县主。” 黛玉挑眉轻笑:“所以呀,同样是行商,我们太太和姨妈您可不一样呢!至于管束我,她替我挣来了县主的尊荣,我拿人手短呀,自然该受她管束。” 贾府邀约黛玉,本来就是奔着林家的玻璃作坊去的,只是之前大家都不好明说。 黛玉替他们累得慌,索性自己挑明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林家如今有圣眷,还有大好的生意。最好不要乱打主意! 贾妃和贾母等人都听懂了黛玉的意思。 尤氏和凤姐儿为了缓解气氛,连忙启奏:“筵席齐备,请贵妃游幸。” 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奢华非常。 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 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元妃极为赞赏,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她又想到黛玉方才说林家那继室赚的银子还捐助慈幼局和育婴堂,越发觉得两府的境界差了许多。 陛下喜欢哪样的?自然是喜欢能替朝廷分忧解难的啊! 把银子这样堆在家里,比皇家还享受,叫陛下怎么气顺? 元妃又点拨:“如今朝廷在对西北蛮族用兵,饷银粮草都不容易,咱们家该俭省俭省,能分忧分忧,日常万不可如此奢靡!” 贾母忙道:“娘娘放心!今日这般也是为了皇家的体面,臣等平日万不敢如此。” 元妃点头。 已至正殿,元妃谕旨免礼归坐。 筵席大开。 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凤姐、李纨等亲自捧羹把盏。 筵席毕,元妃要来笔墨,亲自提笔,捡了几处喜欢的景致赐名。 “红香绿玉”改做“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蘅芜院”。 “有凤来仪”赐名“潇湘馆”。 黛玉听到“潇湘馆”三字眼睛都直了,想起梦里种种,眼角留下一行清泪。 第217章 验证 宝钗今夜多半精力都在黛玉身上。 黛玉一流泪,她立马就瞧见了。 她不由好奇,怎么好端端哭起来了?“潇湘馆”这三字有何不妥?还是那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黛玉一瞬的失神之后,立马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凤姐儿轻声问:“林妹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黛玉微笑摇头:“刚有飞虫进了眼睛。” 宝钗心想,果然是飞虫进了眼睛吗?不像啊!林姑娘这次回来,对众人态度大变。 以前她和林姑娘虽然算不上多亲厚,由于都是寄居的身份,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这次她回来,看到自己的时候,眼底竟有恨意滑过。 宝钗认真回想,自己除了偶尔暗暗挤兑她几句,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怎么就惹她憎恨了? 她对宝玉也是大为不同。 以前林妹妹对宝玉,总是疏离中带着几分亲昵。俩人经常拌嘴,又很快和好。 这次回来倒好,她直接不理他。眼中再无一丝情义不说,还带着几分厌烦和愤恨。 她对自己和宝玉的恨意过于明显,仿佛她自己都压制不住一样。 宝钗不明白,她和宝玉之间清清白白,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林姑娘的事,怎么就至于招她愤恨呢? 如果宝钗之前还怀疑自己的判断,疑心自己看错了,这会儿却能肯定,林妹妹不同了! 她不再眷恋宝玉,也不想和宝玉扯上关系。否则方才就会就坡下驴,亲亲热热和贵妃娘娘搭上关系,而不是搬出林家那位继室,婉拒贵妃娘娘。 此时再看黛玉,她的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苍凉之感。 元妃赐名后又题一绝: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这园子,被赐名“大观园”。 众人连声夸好,唯有黛玉,眼神呆滞,眼中雾气弥漫。 宝钗暗中观察,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扳回一局,让贵妃娘娘注意到自己。 宝玉的婚事,看似老太太做主,实则还是姨妈和姨夫做主。姨妈姨夫又器重娘娘,若能得她一句夸赞,比别人说上百句都强。 元妃写毕,向诸姐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今夜聊以塞责,不负盛景而已。” 她拿起纸张吹了吹墨迹:“等他日闲暇,我必定补撰《大观园记》并《省亲颂》等文,以记今日之事。” 又抬头笑道:“妹妹们亦各题一匾一诗吧。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 又看向宝玉,目光柔和:“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 “之前所题之联虽佳,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 迎、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出于姐妹之上,然自忖亦难与薛林争衡,只得勉强随众塞责而已。李纨也勉强凑成一律。 贾妃先挨次看姐妹们的,称赏一番,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姐妹可同列者。” 黛玉想起梦中的自己,那时她尚有争锋展示才华之意,如今却是一点心绪都没有了。只按着梦中的记忆,胡乱写了一首。 听得贾妃夸赞也没有丝毫波动。 宝钗和宝玉头对头轻声嘀咕:“她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字改了罢。” 宝玉拭汗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 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 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 宝钗见问,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珝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乾'',你都忘了不成?” 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臆,笑道:“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 宝钗亦悄悄的笑道:“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 黛玉垂着头,他俩的对话丝丝缕缕传进她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梦里的自己为什么如此迟钝呢? 怎么就把一颗心全系在了这样一个人身上? 他们最后喜结连理,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他们是早有情义啊! 要不是早有情义,她至于断了自己保命的药吗? 黛玉一想起自己躺在床上,一日日虚弱下去,便觉得骨头冷。 她真是……狠毒啊! 亏自己把她当做好姐妹,掏心掏肺! 恨吗? 自从她的魂魄荡悠悠飘在他们洞房的上空,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她死了,宝玉也不过掉两滴眼泪,然后娇妻美妾。 情义又算什么东西? 他和自己有“情义”,和别人就没有吗?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黛玉努力压下心中的苦痛。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如今和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她孤家寡人一个,父亲留下的巨额财产早早落入他人之手,自己明晃晃就是一颗弃子。 如今却不同了! 她有一个嫡亲的妹妹,还有继母,还有许多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他们都爱护自己。 父亲留下的财产也在她自己手里。 她还拜了文武师父,学了文也学了武,身体康健不说,连病根仿佛都去了。 她还是陛下亲封的宜安县主。 这次,她拥有这么多!其他的人和事,又有什么要紧呢? 真的值得自己伤神吗? 黛玉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抬头一看,宝玉正抓耳挠腮。梦里那会儿,她替他做了一首,他只管抄录上去便是了。 此时再让她替宝玉作诗却是不能了。 宝玉又磨叽了一会子,终于拼凑了一首出来。 贾妃看毕,笑道:“果然进益了!” 都做出来了,只是不出众。 宝玉被祖母母亲惯坏了,如今这般大了,娇气不说,才华亦不出众。 冷眼瞧着,满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兄弟叔伯。 贾妃想想自己的处境,心凉不已。 又听了戏,赏赐了贾母王夫人等人锦缎布匹如意。赏了众姐妹和宝玉金银裸子以及书本砚台等物。 到了丑正三刻,元妃终于请驾回銮。 贾母等人哭的哽咽难言,黛玉微垂着头,心里一片平静。 今日验证下来,果然梦里的事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第218章 请赐婚 元妃回宫之后,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 她趁机道:“妾这次回家,见到了我那小兄弟,真是不胜唏嘘。我走的时候他才那么点大……” 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还抱在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妾也肝肠寸断。生下他之后母亲身体不好,祖母年迈,是我一手照料教导,想不到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了。” 皇帝认真倾听。 他年纪大了,看到年轻貌美的妃子不像年轻那会儿,就想做点什么,现在更愿意听她们说说话,话点家常。 元妃见皇帝神色温和,继续道:“他跟妾说悄悄话,竟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儿。”说完这句“噗嗤”一笑,端庄娴雅里更添娇俏。 皇帝看的心里一荡,笑道:“少年暮艾,人之常情啊!” 元妃掩口而笑:“可不!他还求我给他做媒呢!” 皇帝笑了:“怎么,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得你父母喜欢?” “那倒不是。他喜欢的是一个小表妹,家祖母最是偏疼她,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婚姻之事自然格外慎重,恨不能找这世间最好的男儿给她。小弟是怕祖母不同意,想叫我从中说和。” 皇帝从案牍之中解脱片刻,听些少男少女的情事纠葛也觉有趣,不由道:“那小表妹也钟情于令弟?” 元妃略一愣神,立马笑道:“他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义。” “那还不简单,你差人去跟她的父母说一声,再安抚安抚老祖母,这事儿不就成了?”皇帝啜口清茶,颇为惬意的眯着眼睛。 元妃软了口气撒娇:“不如陛下直接赐婚吧,有您的福气加持,够他们小人儿受用不尽了,妾也赚足了脸面……”又朝陛下抛媚眼,“以后都听陛下的!” 成人之美的事皇帝倒也不介意卖爱妃一个人情,遂问:“哦?那小表妹是谁家的闺女?她父母可同意?” 元妃心中一梗,就是她父母不同意才要您赐婚啊,要是父母没问题,还用的着赐婚? 她笑道:“她父亲去世几年了,做主的是小表妹的继母。之前家中因为帮小表妹保护遗产和那位继室有点龃龉,误会至今没解开,为了争口气,她估计不同意呢。” 元妃挪到皇帝跟前,替他按两鬓:“所以两人才愁肠百结,求到我这里嘛!我也是没法子,才又来求陛下。” 听这意思,这小表妹的继母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在丈夫死了之后妄图吞没继女的财产。 这么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替继女考虑,说不得还得拿她送人情攀交情呢。 皇帝那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居然就动了动,他蹙眉道:“既这样,朕倒是可以赐这个婚!” 元妃笑成了一朵芙蓉花,皇帝益发受用,当场就要把这事儿给办了:“珠子,你来听训,叫秉笔拟旨。” 魏珠子上前领旨。 这是叫她报女方的父母名讳官职等了。 元妃却心里一抽,故作镇定道:“她父亲是已故巡盐御史林海……” 话还未说完,皇帝猛然起身:“你说谁?” 元妃心说,糟糕!想不到陛下反应竟这般大! 她扬起头,一双眼睛里盛满惶恐和无辜:“陛下,怎么了?小表妹姓林,是我姑母的女儿,姑丈也于前几年去世了。”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在贾妃感觉自己要绷不住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悠悠传来:“誉满京城的玻璃是林家那继室的产业,你知道吗?” 元妃略一斟酌,道:“妾有耳闻!那继室有自己的女儿,这份家业怎么着也落不到小表妹身上,所以妾未多想这方面的瓜葛。” 意思是她没打那玻璃产业的主意! 皇帝冷笑:“你那表妹唤作黛玉吧?” 元妃没想到皇帝变脸如此之快,更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表妹的闺名,这是打哪儿说起呢? 从前就知道皇帝和林姑丈私交不错,可是君上驭人之术,哪能当真? “是,陛下。”元妃机械的回答。 皇帝在地上踱着圈,元妃缩肩垂首,作老实状跪在榻前。 她还在想,陛下怎么知道林妹妹闺名的?私下里见过?她大惊,陛下不会对林妹妹存了什么心思吧? 元妃越想越有可能! 十三四岁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稚嫩青涩,林妹妹生的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又自带一股书卷气,且还娇俏灵动。 这样的女孩儿谁不喜欢?再过两三年,风华更盛! 天下都是陛下的,纳个小娘子进宫做妃子有何不可? 元妃越想越明了,心下大定。待会儿见机行事便罢! 林妹妹进宫,对自己倒也是一个助力。自己有人脉,林家有钱财,何愁她们姐妹在后宫中淌不出一条路来? 至于宝玉,另择名门淑女便是了!再次,家里不还有个薛姨妈家的宝钗吗? 她家虽然门第差,家业也败落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财上总不会亏待了小夫妻。 元妃越通透,心里那点恐惧也就摁了下去。 元妃看似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其实也就在几息之间,只听皇帝又冷冷道:“爱妃说话怪有艺术的!” 元妃作诧异状:“请陛下明示?妾在宫中,信息不通,偏信偏听也是有的!” 皇帝一愣,这话倒也在理。 他的怒火了也几分:“林家分财产那事,朕有耳闻,是你那好大伯舔着脸跟人家孤儿寡母争财产呢!” “他哪是保护林姑娘的财产?他是想据林姑娘的财产为己有吧?难为他们自己也觉得没脸,不敢告诉你真相,只拿这些遮羞布糊弄你!” 贾妃心思百转,化作一声叹息,又庆幸皇帝觉得自己不知情。 “您……既然这么说,想必是调查过的!这可真是羞煞妾了……” 元妃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林家的事,但还是点一句,暗示皇帝:你做过调查吗? 皇帝冷笑:“林卿临死书信托孤,叫朕看护他的妻女。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闺女的事朕自然晓得几分。爱妃别忘了,林黛玉是朕亲封的宜安县主,令弟白身,拿什么来相配?” 第219章 前世今生 最后一句似质问似讥诮。 元妃顾不得皇帝的毒舌,只一味震惊于皇帝对林姑父的情谊! 只一瞬,她便想明白了。 对一个死了的忠臣,念他几分情好像也说的过去,还能得个君臣相宜的好名声! 只是如此一来,林妹妹进宫的事泡汤了,宝玉的那份心也白搭了。 元妃瞬间觉得无趣,脑袋不由耷拉下去,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帝自觉话说的重了,便放柔声音道:“爱妃久在宫廷,于外面的事厘不清也是有的。林姑娘的婚朕不能赐。” 他看一眼贾妃,道:“朕听闻林家黛玉如今并不住贾府,且林家主母对她颇为重视,请了两榜进士在府里教授课业。与令弟两情相悦的话怕也是误解,做不得准。” 这是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坏了林妹妹的名声呢! 啧啧,真当自己是监护人了? 元妃心里不耻,嘴上却更为恭敬了,“原来如此,妾竟不知!”又叩首:“今日是妾唐突了,万望陛下莫要与妾一般见识。” 皇帝摆摆手,道:“朕还有事!” 元妃连忙再叩首:“妾恭送陛下!” 等皇帝走了,元妃这才扶着一等大丫鬟抱琴的手起身。 她理理发髻,走到榻边,在皇帝刚才躺着的地方歇下,半晌道:“传消息出去,林姑娘和林家在陛下这里,竟有点地位,即便不为财,也值得拉拢一二。请他想办法。” 抱琴领命而去。 下午贾府就接到了宫里的赏赐。 也是凑巧,元妃刚打发太监带了东西出去,皇帝想着今日对贾妃的话重了些,便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女眷。 能得到皇帝和贵妃娘娘的两份赏赐,说明他们家姑娘受宠啊!贾府人人欢欣不已。 元妃要传达的消息自然也随着赏赐送了出去。 荣宁二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凤姐儿事多任重,别人或可偷安躲静,独她是不能脱身的;二则她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挣扎着与无事的人一样。 黛玉本想离府归家,贾母却不许。 她特意叫来凤姐儿,“你妹妹的屋子好好收拾收拾,叫她住的舒服些,还叫原来的人伺候着。” 贾母笑道:“她如今忙,我们祖孙要见一面不容易,我老婆子可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你瞧,我又强行把人留下了。你差人去林家说一声,就说林姑娘要在我这里住几个月。” 黛玉知道外祖母这是怪罪自己没有陪伴她。 她心里也嘀咕,不知道她老人家叫自己住下,又想干什么? 凤姐儿揉着酸痛的腰肢,打起精神赔笑:“是。老祖宗放心。我一定收拾的妥妥当当,不叫林妹妹受一点委屈。” 黛玉忙道:“是我疏忽了,没有经常来瞧外祖母。往后我一定多跑几趟,老太太和凤姐姐可不许嫌我烦。” 凤姐儿见她如今脸颊粉嫩,气血充盈,不由佩服林家那继室的胸襟。她居然真的拿继女当亲女来养。 她再想想那尤二姐和她肚子里的孽种,不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要不,让她生下来?要是男孩,或可成为大姐儿的倚仗?要是女孩,养大了,或可与人攀个亲,也算一份香火情! 凤姐儿想着,拉住黛玉的手,笑道:“有林妹妹这样的小美人在我眼前晃,多养眼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贾母也道:“这里就是你的家,谁敢嫌你?看我不收拾他!” 黛玉心底酸涩不已。 梦里的自己,确实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老太太当成她的依靠。 可最后怎么样呢? 林家的钱财早早被花光,她也失去了价值,最后被舍弃,死的那样凄惨! 虽说药材是薛宝钗换的,但贾府的当家主子们真的不知道吗? 说出去谁信啊! 是她的至亲们默许了薛宝钗的罪孽呢! 黛玉如今还陪他们演绎这份虚假的亲情戏,不过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 虽然如今和梦里不同,但父亲的死都很蹊跷。她想着,或许能从贾府得到蛛丝马迹呢! 毕竟梦里,贾府从林家得到的财产太多了,比这一世林家的总资产多出好几倍,她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知道了缘由,是不是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父亲遇害的凶手? 黛玉回握住贾母的手,笑的腼腆:“我就知道老太太最疼我!只是我课业紧张,住几个月我们太太得亲自来薅我了。她只当我躲懒不读书呢!又要去我父亲的牌位前哭了,真叫人……” 黛玉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贾母恼怒:“她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玉儿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待字闺中的日子能有多少?不该让孩子轻省些,好好享受生活吗?又不考状元!她逼孩子读书做什么?” 凤姐儿其实也不理解。但她听人说,那继室宣扬女儿家也能靠自己挣一份家业,靠自己的本事立于天地间。 真是……好大的口气!却叫人莫名向往…… 凤姐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替章韵辩驳澄清两句。 “听说她家的女孩子,各个都要夜以继日的学东西。她不仅叫玉儿读书,另外两个养女还在绣坊学刺绣学裁剪呢,更有甚者,还有两个养女在武馆学武呢!” 贾母目瞪口呆,“啧啧”两声:“这可真是……果然小门小户的人家,上不得台面!相对来说,逼玉儿读书倒不算丢份儿!” 黛玉垂眸,没有辩驳。 贾母拍着黛玉的胳膊道:“好孩子,你那继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委屈你了!” 黛玉抿唇。 贾母道:“那就依你林妹妹,先住一个礼拜再说。” 凤姐儿领命,临走笑道:“我让紫鹃到你身边伺候。” 这几天忙,黛玉还没见过紫鹃呢,确实有点想她。 她笑的灿烂:“谢凤姐姐!” 贾母和黛玉祖孙俩一起歇了一觉,起来之后黛玉念话本子给她听,聊以打发时间。 眼看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黛玉不由想起梦中的自己。 她出神的望着玻璃外面的夕阳发呆,就见宝玉和袭人联袂而来,二人身后跟着一串的丫鬟婆子。手里俱都捧着被褥洗漱用品和熏香等物什,好不气派! 黛玉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袭人,算不上美,却另有一番温柔娇俏在。 二人边走边说话,亲密无间,袭人偶尔回头嘱咐丫头几句,丫头们俯首帖耳,竟比凤姐姐房里的平姑娘还有脸面。 宝玉一抬头,看到了屋里的黛玉,疾走几步,掀开帘子,急问道:“林妹妹!你可还好?累不累?” 第220章 惩治袭人 黛玉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又想起现在的宝玉和自己并无瓜葛,遂笑道:“我挺好,确实有些累,已陪着老太太睡了一觉。二哥哥这是打哪儿来?” 宝玉脸一红,支吾道:“袭人回家,正好碰上了。” 原来是袭人回家!这弄的跟贵妃省亲似的,回自己家还带这么多日用品…… 袭人上前一步,挨着宝玉站定,才笑道:“我回去一趟,他巴巴儿撵到家里来接我,这才回来的晚了!林姑娘怎么还没回去?是等二爷送您?” 她倒是比梦里嚣张许多,梦里的袭人玩阴的有一手,跑王夫人那里告她黑状也不是一次两次。 秀儿道:“哟,这位姑娘是?二爷娶的妻?表少爷娶妻怎么不给我们姑娘下个帖子?我们姑娘好歹也吃杯喜酒送份大礼啊!” 袭人脸色一僵。 宝玉张张嘴,看一眼袭人,再看一眼黛玉。 知秋立马揽住秀儿的肩,笑道:“瞧这位姑娘的穿着不像是当家奶奶啊!琏二奶奶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位怕是宝二爷的姨娘?” 紫鹃解释道:“二位姐姐误会了,这位是袭人姐姐,姓花,宝二爷房里的一等大丫鬟。” 秀儿上下眼皮一撩,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大丫鬟!” 她将“大”字咬的格外重。 袭人又恼又羞,一张冗长脸儿臊的通红。 知秋还不放过她,转头,笑眯眯对紫鹃道:“麻烦妹妹去问一声琏二奶奶,能不能现在安排马车,花奶奶命宝二爷送我们姑娘回家呢!” 什么“花奶奶”,真是臊死人!袭人当场跪下磕头:“林姑娘,求您饶了我吧!” 黛玉拿着一本书,边嗑瓜子边看书,没听见似的,全然不理她。 知秋一把薅住她的领子将袭人提了起来。 秀儿道:“瞎了你的狗眼!黑心烂肺的贱人!我们姑娘也是你能冒犯的?你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琏二奶奶极力留下来做客的人,你一张嘴就是要送我们姑娘回去!” 宝玉目瞪口呆。 秀儿持续输出:“你要当家做主,也要先做了宝二奶奶才行啊!” 丫头们都探头探脑瞧热闹。 袭人在老太太屋里在宝玉屋里,那都是横着走的主儿,何时这么没脸过? 袭人又恼黛玉的丫头凶悍,又恼宝玉没个担当,眼睁睁看着她受辱不加维护。 如今颜面扫地,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袭人哭道:“林姑娘,都是我不好,言语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和宝二爷亲近了!” 袭人心想,你让我没脸,我就让你担个和表哥的丫头争风吃醋的名声! 知秋一听这话,一手抓着袭人的衣领,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光。 “啪啪”作响。 宝玉和袭人都呆住了。 林家的丫鬟也太野蛮了!怎么上来就抽人耳光呢? 袭人姐姐可是宝玉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就是太太奶奶们见了她还给三分颜面呢!谁不知道她是内定给宝二爷的房里人? 如今被林家一个婢女这样打脸,啧啧!丫头们又暗爽又气愤。 秀儿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呸!好没道理的娼妇!你和宝二爷还是宝三爷亲近关我们姑娘屁事!你是不是想爷们把脑子想坏了?污言秽语跑我们姑娘跟前作妖!” “知秋,再抽她几个耳光!” 袭人一听,双手抱住脑袋,哀嚎:“二爷,救命!” 宝玉看向黛玉。 黛玉面容恬静,正聚精会神的捧着一本书看,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安静的像是一幅画。 求情和苛责的话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咙里。宝玉怔怔的看着黛玉。 知秋随手一甩,袭人扑腾腾倒退几步,撞在桌子上,一个花瓶应声而落。 老太太屋里的玻璃挑开帘子问:“怎么了?” 宝玉看一眼头发散乱的袭人,连忙道:“没什么,丫头不小心跌了一跤。” 玻璃看一眼袭人,撂下帘子进去了。 麝月秋纹一左一右扶起袭人,拉着她进去了。 宝玉看到门口挤成一堆的小丫鬟,骂道:“没事干了?挤这里做什么?” 小丫鬟们一哄而散。 宝玉嗫喏道:“林妹妹,丫头无状,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这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怎么会?谁无状我就抽谁,头铁的尽管来就是了。不过你也该好好管管屋里人了,新二嫂嫂还没有娶上,丫鬟倒先登堂入室了!” 宝玉听她说“二嫂嫂”,显然对他无意,心里一痛,人也呆了。 他又唤一声“林妹妹”。 黛玉笑道:“我去歇会子,明儿咱们再约三妹妹二姐姐她们一起玩儿。” 秀儿一听,立马弯腰给黛玉穿鞋子,紫鹃替她穿氅衣。 宝玉眼睁睁看着她去了才回神。 晴雯推着宝玉往碧纱橱走,低声埋怨:“就算袭人姐姐不对,二爷也不该看着她挨打受辱。” 宝玉被她推着走,人呆呆的。晴雯拉他坐下,跪着替他换鞋子,嘴里碎碎的念叨:“就是养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二爷倒好,我们这些人掏心掏肺这么多年,竟连猫狗都不如。” 麝月一边替袭人敷脸,一边道:“人家那是哥哥妹妹,咱们又算什么东西!” 袭人只管埋在枕头上哭。 她也后悔。自己就不该挑衅林姑娘。人家怎么说也是主子姑娘,如今又有林家护着,又不靠贾府生活。 和几年前那个寄人篱下来的林姑娘可不是一回事。 可是后悔没用了! 打都挨了,脸也丢尽了。 袭人想着,要是她真做了二爷的妻,哪还有她的活路? 她边哭边想对策。 也是自己太着急,失了分寸。 那天她去找二太太,在门外听到她和二老爷的对话。说是贵妃想把林姑娘配给宝二爷。 又见昨儿贵妃单独赏了林姑娘手串,表现的那么喜欢她,这才一时没忍住。 她想了半天,没个头绪。爷们娶妻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婢女能插手的事啊。 袭人哭的有点累了,就听小丫头道:“宝姑娘来啦?二爷在里面呢。” 第221章 专门找打 袭人忙止住哭声,装作睡着了。 只听麝月道:“宝姑娘来了,快坐。秋纹上茶来。” 宝钗坐到椅子上,笑道:“宝兄弟怎么傻呆呆的?不是说到东府听戏去了吗?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宝玉耷拉着脑袋不答话。 麝月怕宝钗尴尬,忙道:“刚林姑娘闹了一场,袭人姐姐被波及,二爷这会儿正不好受呢!” 宝钗就是闻着袭人被打的味儿来的。 她来一是为了瞧瞧宝玉对这件事的看法,二来是为了卖袭人一个人情,和她达成合作。 究竟怎么回事她来之前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会儿听到麝月这丫头当着主子的面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气质和袭人倒挺像,怪不得都叫她袭人二号。 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宝钗在心里给麝月做了标记。 宝玉突然暴起,指着麝月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编排主子的?林妹妹也是你能编排的?姑娘心大眼大,我这屋里是留不得了。你且去找凤姐姐,让她另给你安排差事!” 麝月“哐当”往地上一跪,哭道:“二爷,我错了!” 袭人“哗啦”一下撩开被子,冷声道:“二爷好大的威风!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索性把我们这些人都撵出去,你和你那什么妹妹过去吧!” 宝玉气的嘴唇直哆嗦。 知秋来拿黛玉的手炉,听到她们又攀扯自家姑娘,且是脏的不行的污言秽语。 她气的不行,三步两步跨进碧纱橱,飞起一脚直接踹上袭人的前胸。 “啊!”袭人痛呼一声,脑袋磕在床架上,立马破了皮,肿起一个大疙瘩。 宝钗等人被她这一脚吓住了,都跟施了定身术似的。 知秋指着袭人麝月二人道:“娼妇!没见过谁家的丫头这么贱的!没有男人你们活不下去是吧?” 袭人胸口痛的厉害,保持着被踹倒的姿势,呜咽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不成!” 知秋挽起袖子,狞笑:“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一定满足!” 袭人看她正朝自己走过来,胸和头更加痛了。 她一连被打两次,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要是再被打第三次,她以后还怎么做人,谁还听她的?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袭人跌跌撞撞站起来,晴雯连忙跑过去护到她身前。 知秋抱着手臂笑道:“怎么,你要替她挨打?” 晴雯本来要呛声,想起她那蒲扇一样的大手,目光闪了闪,轻声道:“你听错了,我们可没有提过林姑娘。” 知秋笑道:“难得你还像个人,知道护着姐妹。我还以为你们就是一窝子只会窝里斗下黑手,只会抢男人的贱人呢!” 一屋子的丫鬟心里都一凛。 知秋又道:“你们的烂事儿别扯上我们姑娘!她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你们惹不起。真惹恼了她,直接叫琏二奶奶提脚卖了你们!我们林家出十倍的价钱买更好的来。” 也不管袭人等的脸色,知秋撩开帘子扬长而去。 袭人等面面相觑。 宝钗道:“这姑娘第一次见,好生粗鲁。” 一屋子的丫头没人敢接话。 袭人拉住晴雯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宝玉眼睛还是直的,仿佛没个聚集处。 宝钗道:“姨妈治了一桌酒席,宝玉跟我去耍一会子?” 宝玉摇头:“不了,明儿咱们再约上林……二姐姐和三妹妹一起。” 宝钗道:“那行,我瞧瞧老太太去。”说着自己撩开帘子去了。 刚才的情形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宝玉屋里的这些丫头各个都是厉害的,尤其袭人,在宝玉心里非同一般,竟拿她自己要挟宝玉! 宝钗走了,秋纹麝月连忙给袭人处理伤势。这次没人再敢胡言乱语了。 宝玉叹息一声:“你何必呢?林妹妹又不碍着你什么!” 袭人的头更痛了,心也痛。 什么叫林姑娘不碍着她? 该说她又不碍着林姑娘才对!挨打的是她不是林姑娘! 这时候他还向着林姑娘说话! 袭人偏过身子不理宝玉。 却说宝钗在贾母跟前应了卯,便急急忙忙回去了。 薛姨妈正等她吃晚饭,直到天黑才见她回来,不由嗔道:“我的儿,你哪里逛去了?怎么才来?” 宝钗挽住薛姨妈的胳膊,笑道:“去瞧老太太了。正好碰到林姑娘身边的丫头打了袭人。那丫头可真凶悍。”说着缩缩脖子。 薛姨妈一听来劲了:“你详细说说!” 宝钗便和薛姨妈说了始末。 薛姨妈蹙眉:“这袭人也忒轻狂些!这是要爬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呢!不打她打谁?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还没和宝玉怎么样呢,她就敢给人家泼脏水。” 宝钗笑道:“可不!我瞧着宝玉屋里的丫头没一个安分的!” 薛姨妈沉吟:“林家家大业大,如今又有玻璃产业,林姑娘又封了县主。我冷眼瞧着,她们如今怕是瞧不上这府里了,真要这样,就是咱们的机会。” 宝钗附和:“母亲好眼力!我瞧着林姑娘对宝玉也淡淡的,可能两家联姻的事还真是姨夫和贵妃娘娘剃头挑子一头热。” 薛姨妈摸着宝钗的脸,爱怜道:“我的儿,她如今身价大涨,你有空多和她玩,就当多一个妹妹,说不定还真有咱们的好儿呢。” “只是别把对宝玉的心思带出来。人嘛,原本自己瞧不上的东西,有人要,她又想抢了。”薛姨妈对宝钗谆谆教诲。 凤姐儿好不容易理好账,正趴在榻上歇息,就听小丫鬟“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袭人两次挨打的事和平儿说了。 她隔着帘子叫平儿。 平儿抓了一把铜板给小丫头,自己打起帘子进去。屋里的银霜炭烧的正旺,扑面的热气,暖烘烘格外舒适。 凤姐儿道:“这袭人真是越发猖狂了!她皮痒了吗?惹林姑娘做什么?” 平儿坐着给她捏肩:“许是年纪大了,也没个名分,心里着急!” 凤姐儿道:“宝二爷屋里越发不成样子了,等我腾出手叫老太太整治她们!贵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促成宝二爷和林妹妹呢!” 平儿自己是丫鬟,能设身处地的为丫鬟着想,袭人等人的行为在她看来也可以理解,遂笑道:“奶奶管她们做什么?反正不碍着咱们!” 凤姐儿道:“林家有家业有产业,随便提携咱们府里一个作坊,尽够一家子花用了!我还哪用得着这么辛苦?再说,林妹妹是个好的,我挺喜欢她,和宝玉成了,我也有个伴儿。” 平儿笑道:“奶奶不怕她和你抢管家权?” 凤姐儿摇头:“她是握笔杆子的人,娘家大把的银子,犯不上在咱们府里劳心劳力。要是她真想管家,我倒还清闲两天呢!” “奶奶不喜欢薛大姑娘?说起来,她和奶奶还是姑舅姊妹呢,不比您和林姑娘亲?” 凤姐儿在她的按摩下舒服的直哼唧,断断续续道:“人和人靠缘分,不信明儿我请她们喝茶,你就知道缘故了!” 第222章 起歹心 第二日又是一番忙乱,凤姐儿哪里腾得出手请姊妹们喝茶? 黛玉和迎春、探春、惜春姊妹三人正陪贾母逗趣儿,鸳鸯拿了张大红烫金请帖进来。 她笑道:“老太太,明儿是王家夫人的寿诞,请您和几位姑娘太太奶奶过去吃酒看戏呢。” 贾母接过请柬看了看,原来是宝玉的母舅王子腾的夫人过寿。 她笑道:“告诉你琏二奶奶去,我连日劳累,现在身子还重呢,就不去凑热闹了。请她和太太带姊妹们一处热闹热闹去。” 又见黛玉捧着茶杯发呆,笑道:“玉儿明天陪我说说话,让他们闹去。” 黛玉笑道:“正好他们都走了,老太太属于我一个人了!” 贾母搂住黛玉,拍着她的背高兴不已。 祖孙二人之间仿佛毫无芥蒂。 探春抱住贾母的胳膊嗔道:“老太太恁的偏心,心里眼里就一个林妹妹!” 贾母摸索着探春胳膊,笑的慈爱:“我还能不疼你们不成,真是小没良心的!” 第二日赴宴,王夫人没去,说是留下来陪贾母,实则是和娘家嫂子关系不睦。她做姑娘时俩人就不亲近,这么多年过去,越发没话说了。 薛姨妈欢欢喜喜地带着凤姐儿宝钗以及贾家的三春和宝玉一起去了。 黛玉心里恍惚,梦里好像宝玉的脸烫伤过,具体时间却不记得了。 她的梦像一场影像,有些无比清晰,有些却极为模糊,似乎就是一闪而过的一点念头。 黛玉有点坐立不安,秀儿笑道:“姑娘怎么心神不宁的样子?也想出门去玩吗?不如明儿就回了老太太,咱们家去。让几位少爷带您街上逛逛去。” 知秋双眼放光,凑到黛玉跟前撺掇:“姑娘,街上可好玩了!可以先逛首饰铺子,再逛逛咱们家的成衣店,然后去翠云楼用午饭听曲儿。” 秀儿捶她:“越发没个样子了!还听曲儿呢,小心太太知道了把你做成琵琶给人弹曲儿。” 知秋打个寒颤。 她来之前就听五十六姐姐嘱咐过,叫她好好当差,别在太太的雷区上蹦哒,当心太太一个不高兴拿她点天灯。 她来这么久了,特意观察过太太,就一个有点精明有点漂亮的普通女子。 哪里有五十六姐姐讲的那般可怕? 如今听秀儿姐姐这么一说,她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太太真的有什么很恐怖的战绩? 知秋不敢再撺掇黛玉,走到边上吃点心看话本子去了。 黛玉笑道:“你别吓她,母亲最是宽容大度,哪里就要拿她做琵琶了,说着自己也笑了。” 黛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太明明很讲道理,在府里也极少发火惩治下人,但大家似乎都挺怕她。 姊妹们都不在,黛玉也无聊,到了下午,天气挺暖和,她便带着知秋在花园里逛了逛。 可巧碰到了贾环。 他只管蒙头走路,后面小幺儿追的够呛。 黛玉看的好笑,主动打招呼:“环哥儿,怎么走这么快,当心摔倒。” 贾环看到一个天仙似的姐姐站在那里,笑容灿烂。 他在府里没见过这么旭烂的笑脸。 往常都是明明大家笑的很开心,他打身边一过,他们的脸色就淡了下去,时间久了,他养成了蒙头走路不看人脸色的习惯。 贾环站定,怯怯叫了声:“林姑娘。” 黛玉一愣,笑道:“我比你大呢,怎么不叫林姐姐?” 贾环心想,你们只和宝玉是姐妹兄弟,和我可不是! 他囫囵应一声,撒腿跑了。 知秋摇头:“这孩子估计平常不受人待见!” 黛玉想起那个梦,里面关于贾环的竟是一点都没有! 可见在另一个时空,他确实不受人待见! 以前她心高气傲,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终究怎么样呢?还不是孤零零的死在那个热闹非凡的晚上。 黛玉又逛了两圈便回去用晚膳了。 贾环在后院厮混,可巧被王夫人看到,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好供在佛前。 贾环一时觉得自己受了重视,在王夫人炕上坐了,命人点灯,拿腔作势的抄写。 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 众丫鬟们平日就厌恶他,都不搭理,只有彩霞和他还算合的来。她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 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儿,她便悄悄的向贾环道:“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 贾环道:“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搭理,我也看出来了。” 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正说着,凤姐儿来了,拜见过王夫人。 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和她说话。 问了今儿是哪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 他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话,便歪七扭八,命人替他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一头滚到王夫人怀里。 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掰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 娘儿俩亲近不已,贾环看的眼热。 赵姨娘哪里对他这么贴心贴肺过? 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吃多了酒,脸上滚热。还只是揉搓,当心一会闹上酒来。快在那里静静的躺一会子吧。”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 宝玉不再粘着王夫人,在她身后倒下,又叫彩霞过来,拍着他睡。 宝玉借着酒意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搭理他,两只眼睛只往向贾环处看。 他自觉受了轻慢,心下不愤,故意去拉彩霞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理我呢。” 彩霞夺手不肯:“再闹,我就嚷了。” 二人正闹着,贾环见了气血上涌。 他素日本就怨恨宝玉,如今又见他来抢彩霞,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 平日不敢明言,也没有机会下手,今儿他见自己离宝玉甚近,便起了歹心,想用热油烫瞎宝玉的眼睛。 因而他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 只听宝玉“哎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 第223章 装神弄鬼 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 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 凤姐儿三步并做两步,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你。” 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 王夫人不好骂贾环,虽说庶出,到底是府里的正经哥儿,骂的过了,人得传她刻薄庶出子女,骂的轻了不能解气。 她便命人叫来赵姨娘,劈头盖脸骂道:“养出这样黑心烂肺的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 王夫人越看那张脸越生气,抬手泼了一赵姨娘一脸茶:“几次三番我都不和你们理论,你们越发登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是吧?打量我们娘们儿好性儿呢?伤了我的宝玉,你们几条贱命够赔的?” 赵姨娘深受贾政喜爱,王夫人平日也不敢太磋磨她,虽说不是锦衣玉食,日子过的倒还可以。 毕竟她生了探春和贾环,儿女双全,在妾室里算是福泽深厚的那类。 但人嘛,总有得陇望蜀的毛病。 赵姨娘日子过的还算顺遂,奈何府里奴仆主子都不大搭理她,使得她的自尊心受了很大的伤害。 由此,她便时常做些颠三倒四的破事儿,这类下头事做的多了,越发叫人瞧不上。 如此循环往复,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困住了她。她越挣扎网收的越紧。 这张网叫她窒息,叫她疯狂,可是别人瞧不见!她的枕边人瞧不见,她的女儿也瞧不见…… 贾府的主子,除了贾政和她的一双儿女,她几乎怨恨所有人,尤其不忿凤姐儿和宝玉两个。 凤姐儿平日拿她何曾当半个长辈?简直作贱的她连袭人平儿那样的奴仆都不如。 赵姨娘平日虽怨恨,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贾环又生了事,让她受这场恶气,不但要忍气吞声,还得装模作样走去替宝玉收拾。 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没事。 赵姨娘心里又畅快又遗憾。 怎么不瞎呢?瞎了多好啊!一死一瞎,这二房可不就只剩她的环儿了吗? 赵姨娘恍恍惚惚的被人请出了内室。 她听着丫鬟们的冷言冷语,心里像是长了一根毒刺。 王夫人捧着宝玉的脸,又疼又气,只恨的咬牙切齿。 宝玉酒也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痛,还得柔声安慰王夫人,不叫她担心。 王夫人一面叫人给他敷了败毒消肿的药,一面叫人好生送宝玉回屋。 袭人晴雯等丫头又心疼又着急,听了是贾环的手笔,又恼恨。 黛玉按往常的习惯,正挑灯夜读。听到丫鬟出出进进,声气也不小,不由问:“怎么这么大动静?” 紫鹃从外面回来,道:“宝玉的脸烫伤了!” 黛玉的心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沉。她按按自己的心口,茫然的想,他伤了,自己急什么? 她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紫鹃问:“姑娘要去瞧瞧吗?” 黛玉摇头:“不了!想必正忙乱呢,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反倒碍手碍脚的惹人……” 她本想说惹人“反感”,又立刻认识到这是自怨自艾的话,所以立马止住声。 在林家,太太不许他们这些孩子说丧气话。 按她的理论,说丧气话影响磁场,进而又损运气。 第二日,黛玉不紧不慢用了早膳,等到贾家几个表姐妹都去了老太太屋里,她才去。 宝钗也来了,正在碧纱橱和袭人等说话。 黛玉撩开帘子进去,见宝玉仰面躺在床上,宝钗坐在床沿上,一边凑近他看伤口,一边柔声安慰。 宝玉最先看到黛玉,叫了声“林妹妹”,连忙用手遮住脸颊,道:“妹妹别看,抹了药膏,味儿不好,形状也不好,怪脏的!你素来爱干净。” 宝钗心里“咯噔”一下,似是有根弦断了。 黛玉笑道:“哪里会,我早没有洁癖的毛病了。二哥哥这会子感觉怎么样?” 不等宝玉回话,宝钗笑道:“宝兄弟好没道理,只怕林妹妹嫌脏!我们这些人难道是泥猪癞狗不成?就配看脏的臭的?” 她也不给宝玉说话的机会,拉了黛玉的胳膊,把她扯出屋子:“他好着呢!咱们说话去,让他歇歇。” 黛玉一笑,跟着她到贾母跟前凑趣儿。 宝玉伤了,马道婆消息灵通,第二日就上门来了。 这马道婆原是宝玉的干娘,只说是进荣国府来请安。 她见了宝玉的伤,唬一大跳,装模作样的问起缘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 实则贾府的情形她早知道了。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她们本来就靠着大户人家做营生,哪能没个传递消息的渠道? 只见她有模有样的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 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哪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了,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孩子,只一生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儿跟着他。” “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掉他的碗,或是在他走路时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富贵人家子孙多有夭折。” 贾母听如此说,虽不信,到底心里膈应,便赶着问:“可有什么化解之法没有呢?” 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替他多做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贾母虽然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儿要香油钱,到底心里忌讳,便问:“不知怎么供奉这位菩萨?” 马道婆见贾母上道,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故作高深冷淡:“也不值些什么!除香烛供养之外,不过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贾母思忖着问:“一天一夜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做这件功德。” 马道婆知道事成了。 她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 看贾母露出为难色,她立马徐徐道来:“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 话说到这里,还得做个打压式话术:“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 一来给贾母压力,你不会连穷人都不如吧?二来还要强调自己菩萨心肠一视同仁,就算四两半斤的法事,她们也认真对待。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 马道婆见她还不下单,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长点,多舍些不妨;若是像老祖宗如今为宝玉点,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 这是见老太太嫌多,给她台阶下呢! 马道婆又道:“您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 这是嘲笑老太太不当家,做不得主。看似体谅,实则激将。 又怕老太太自己拉不下脸给的少或者选择困难症,直接给个二选一的选项。 到了这一步,贾母果然“上钩”,当场下单:“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一总儿领了去。” 马道婆欢天喜地。 黛玉心里暗笑不已。 果然,母亲说的没错,这些僧尼比商贾还会做生意。 听她说话,一步步,一环环,倒是怪有趣。 黛玉心说,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往后做人做事,还得低头朝下看,多接接地气。 马道婆目标达成,却不急着走,又四处联络了一番感情,盘桓了半日方走。 又过了一日,林府派了章乐和一个小丫头来看黛玉。 小丫头带了两盒府里新做的糕点,恭敬道:“姑娘,太太说家里刚做的,您可以小姐妹尝尝。太太还说,姑娘玩了好几日了,也该回去读书了。明儿二少爷和三少爷来接姑娘。” 探春和宝钗这会儿正在黛玉屋里,听的如此说,又闻着味儿十分香甜,和往常吃的糕点都不同,便道:“快打开给我们瞧瞧。” 恰巧紫鹃来回禀:“姑娘,琏二奶奶打发人请几位过去吃茶呢。” 宝钗笑道:“正好,提了糕点一起去,叫凤丫头也见识见识你们府里的点心。” 第224章 婚事 黛玉一行人到了凤姐儿的屋子,听到里面说说笑笑,却原来大奶奶李纨也在。 几人相互见了礼,凤姐儿看到丫头拎着两个精美的黑漆螺钿食盒,笑问:“哟,这是什么?闻着一股奶香味儿。” 李纨却盯着食盒看了好几眼,心道这林家也是讲究的够可以了,食盒也用螺钿。 听说老太太屋里装的那种玻璃是林家那继室的产业,看来赚的确实不少! 紫鹃笑着打开食盒:“这是林姑娘家里送来的糕点,说是刚做的,给她请姐妹吃茶做零嘴儿。” 只见两个碟子大小的糕点,奶白色的丝滑质地,一个上面装饰着一只小熊,惟妙惟肖;一个上面是一朵盛放的牡丹,华贵异常。 众人第一次看到这种糕点,不由惊叹。 凤姐儿围着糕点盒子转了两圈,笑道:“这叫什么?卖相真好!” 雪雁胖乎乎的脸上满是雀跃,抢答:“回二奶奶,我们府里叫蛋糕,过生辰的时候吃,和长寿面一样,可有仪式感了。” 她想着,奶奶姑娘们肯定吃不完,到时候说不定她能捞到一块儿呢。 恰在此时,宝玉也来了,戴着帷帽,背着手,倒有几分富贵闲人的模样。 探春迎上去:“二哥哥怎么来了?当心脸上着了风!” 宝玉指指帷帽:“这不挡着了嘛!我躺的无聊,去找林妹妹说话,说是来了凤姐姐这里,我索性就来凑凑热闹。” 众人都笑了,忙请他坐。 凤姐儿吩咐:“不是配茶吃吗?快,上好茶!”又问,“昨儿我打发丫头送了茶叶去,你们吃着怎么样?” 话未说完,宝玉便接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 宝钗也道:“味儿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 黛玉笑道:“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 凤姐儿面色略好些:“你尝了可还好不好?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 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 凤姐儿笑道:“你要爱吃,我这里还有呢。” 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不客气了。” 凤姐笑道:“这有什么?我打发人送去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去。” 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 凤姐笑道:“我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 平儿把各人的神色瞧的仔细。 心下也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喜欢林姑娘了。 林姑娘实在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情商高,待人又坦诚。 奶奶得了进贡的暹罗茶,满心欢喜的和大家分享。这个说颜色不好,那个说味儿淡,叫人怎么高兴的起来? 谁送东西出去,不想别人夸两句? 唯有林姑娘说好,给了奶奶正向反馈,也太贴心,很会照顾别人情绪。 丫鬟上了热茶,紫鹃和雪雁也把蛋糕切成小块分到釉面光滑的黑色小碟子里,送到各人跟前。 宝玉轻嗅:“好香甜的味儿。” 黛玉率先喝口茶,拿起叉子切一块儿送到嘴里。 众人照做。 胚子松软,入口即化,浓郁的奶香味儿充盈着口腔,再配上茉莉花茶的清淡花香,竟十分美味,而且一口下去,心情愉悦。 宝玉笑道:“这是哪家的吃法?倒新奇!” 黛玉唇角扬起,脸上的笑意弥漫开来:“我家的!” 凤姐儿也很捧场:“不错不错,下次做了别忘了送一盒给我,叫你琏二哥哥也尝尝。” 探春小女儿心态,吃的心满意足:“林姐姐,下次也别忘了我。” 黛玉笑道:“成,回头做了我叫丫头送过来。” 还剩两块,探春率先开口:“这两块装起来。我带给二姐姐和四妹妹尝尝。” 凤姐儿吩咐现装了送过去,笑道:“三丫头这是知道你二姐姐在说婆家,所以争分夺秒宠你二姐姐?” 探春惊了:“二姐姐在说婆家?谁家?家里怎么样?” 原来她不知道,凤姐儿自觉失言,又一想,给他们知道也没关系,便道:“姓孙,祖籍大同府,以前是在咱们老老太爷手下做将领,前几年家里遇到点事,孙家便送了他来投在咱们家下。” 黛玉一听姓孙,一下子如坠冰窟。 这姓孙的可不是个好东西,二姐姐受了多少磋磨,最终被他虐待至死。 就听凤姐儿道:“那天我多问了几句,说是这姓孙的相貌魁伟、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家资富饶。可见还不错,又是家里门下,好控制。” 探春蹙眉问:“怎么快三十了还没成婚?还是说他死了老婆,叫二姐姐做续弦?” 黛玉也道:“二姐姐才十六,年龄差的可有些多。其它倒还罢了,得打听一下他平日在家的脾性如何,对屋里人如何。” 宝钗笑道:“你们也忒忧虑过甚!老爷们相看女婿。难道还想不到这些?” 黛玉难得正色反驳:“老爷们更看重的可能是是家世、家资、能不能在外面混出一片名堂来,可女子过日子,看的可是这人的脾气秉性。” 她特意对凤姐儿道:“打人磋磨人的男人可不少。他们在外面人模人样的,回来却对妻子拳脚相加或者冷言冷语。凤姐姐,还得请你多替二姐姐打听打听。” 探春忙去拉凤姐儿的胳膊,慌道:“对对对,凤姐姐,请你帮忙,二姐姐她……。” 李纨噗嗤一笑:“瞧你们吓的,嫁人也没那么可怕。凤姐儿快答应了吧,也安安她们姊妹的心。” 几人又另说了些家长里短,便起身告辞。 凤姐儿叫平儿包了两包暹罗茶,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账本还得拜托你帮我理一理呢。” 黛玉拿了茶叶,笑道:“明儿我就要回去了,我哥哥们来接。你果真有账目,一会儿就送我屋里去,我连夜帮你理一理,也不耽误什么。” 凤姐儿笑道:“那成,一会儿送过去。怎么就要走?” 黛玉耸肩:“回去读书!我们太太说花大价钱请了先生,一定要读回本。” “这倒和她的性格相符,再不叫别人占一点便宜。”凤姐儿笑着将她送出门。 等黛玉走了,平儿笑道:“我这回算是知道奶奶为什么喜欢林姑娘了。” 凤姐儿开箱子取了账目出来,叫人送到黛玉屋里去,这才道:“她难得有一片赤子之心。” 黛玉拿了账目,加班加点替她理了一遍,不合理的也勾了出来。 翌日,她早早起床,欢天喜地的等家里来人接她。 秀儿笑道:“姑娘怎如此高兴?” “我想卿安许久了,今儿能见她了,也不知有没有调皮。” 贾母难得出门,到门口就听到这话,不由想,果然别人家的孩子养不熟。对她再好,也没有血缘羁绊来的强烈。 瞧瞧她的宝玉,平日对林丫头多好,却难得她个笑脸儿。 贾母正给自己的孙儿打抱不平,就见雪雁奔奔跳跳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姑娘,几位爷来接您回家啦!” 雪雁到了廊下才看到鸳鸯和老太太,连忙行礼,黛玉听见了也赶紧出门迎接。 “天儿还冷,老太太怎么出来了?”黛玉扶着贾母的胳膊问。 贾母和黛玉一起进了屋,对收拾东西的秀儿等人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你们姑娘说说话儿。” 第225章 亲上加亲 什么话要背了人说? 秀儿虽然疑惑,却也不得不出去,临出门对黛玉道:“姑娘,太太说万事随您高兴,没大用的东西我都先撂下了。” 黛玉听懂她的意思,点点头。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温声道:“玉儿今年十三了吧?” 黛玉笑道:“下月十二就十三了。” “大姑娘了,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啊!当年你娘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历历在目,如今你都这么大了。我老喽!” 黛玉抱住贾母的胳膊,嗔道:“老太太春秋鼎盛,还要再享三五十年的福呢!” “哎哟,那不成老妖精了!” 还没有进入正题,黛玉不动声色等她开口。 贾母笑道:“玉儿,你瞧着宝玉怎么样?” 黛玉实话实说:“二哥哥性情好,又聪慧,能得老太太喜欢,自然是极好的!” “他模样儿性情儿都没得说,这还罢了,主要对你也好,出门看到一样儿东西,心心念念带回来给你。” 黛玉大惊。 果然就听老太太道:“我老了,就想看儿女孙辈都在身边,寻思着你和宝玉也相配,不如你们亲上加亲,好不好?” 黛玉呆住了。 梦里,那姑娘苦苦乞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和宝玉相守么?可这府里怎么对她的? 她们换药的换药,换亲的换亲,终于在侵吞了她家的家产之后弄死了她。 现在又说这些? 黛玉心里把自己和梦里那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做了切割。 她是她,自己是自己。 黛玉扪心自问,如今她对宝玉就是兄妹情,或者说就是亲戚间的交往,也没有别的想头。 心理上,宝玉给她的安全感,远不如林家的几位哥哥。 她总觉得林家的哥哥们会拼死保护她,但宝玉不会。宝玉是那种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她又算什么? 黛玉想到此处,对贾母道:“老太太,我一直都在京里,会时常回来探望您。我对二哥哥是兄妹情,就和三妹妹四妹妹对二哥哥的感情是一样的。况且,这种事,得我们太太做主。” 这是拒绝了。 贾母的笑容瞬间淡下去。 她看着黛玉桃花一样的面色,心下不悦极了,难道她的宝玉还配不上她一个孤女吗? 满嘴里都是“我们太太”。 这傻姑娘还真当那姓章的妾是个好东西?真的会为她着想? 且看着吧,她这样的模样气质,那妾室迟早把她送出去攀关系!好让自己的生意更顺利! 贾母道:“玉儿,你当真以为你那继母是个好的?她要是个好的,就不会逼你一个姑娘家读书了!她大张旗鼓花重金给你请先生,还不是为了将你打造成一个特立独行的耀眼商品,再待价而沽,卖出去!” 黛玉惊呆了,想不到自己嫡亲的外祖母竟会说出这种话。 黛玉失望极了。 她松开贾母的胳膊,揉着眉心,柔声道:“老太太,我继母是个坦坦荡荡的女子。她有本事也有心机,但她对我,对林家,一心一意。您放心好了!” 贾母还要再劝,就听知秋大声回禀:“姑娘,二少爷三少爷说大少爷和大姑娘回来了,叫您赶紧回家呢。” 黛玉一听,连忙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大姐姐大哥哥回来了,我去了,过段时间过来给您请安。” 说完也不等贾母说话,又朝外面喊:“你们进来搬东西吧。” 老太太看她们风风火火的搬了东西出去,只得忍下火气和黛玉告别。 看着人出了院子,贾母的眼光变幻莫测。 鸳鸯道:“老太太,回去歇会儿吧,大老爷刚传话进来,说是待会子来和您说话。” 黛玉一出贾府的侧门,就见两个哥哥枪杆子一样笔直的杵在马车旁边,一见她就招手:“妹妹!” 黛玉也笑着招手,喊道:“二哥哥三哥哥!” 贾政坐着轿子从外面回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长平和长青扶着黛玉上了马车,二人自己坐在车沿上,笑道:“妹妹,坐稳了,今儿哥哥们亲自赶车!” 秀儿嘟囔:“您二位能赶的稳吗?” 知秋捏开一个核桃,取了一点仁儿喂给黛玉,对秀儿道:“没关系,有我在,摔不到姑娘。” 长平和长青嘻嘻哈哈:“秀儿姐姐放心,我们练过的!” 长安和小麦果然回来了,俩人都长高了许多,气质也极好,都有当家人的气派。 兄弟姐妹互相见过,章韵很高兴,安排了一起吃午饭。 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天,长安和小麦说了这几年他们在扬州的日常。 小麦气愤道:“那叶知府可真不是个东西!几次三番找我们麻烦,就连咱们家的成衣坊和胭脂坊几次遭遇查封都是他干的,目的就是敲诈勒索。整个扬州府被他搞的一塌糊涂,大小商户都要活不下去了。” 长安也道:“这次回来,扬州府的商会找过我,希望我找找门路,看能不能告他贪污腐败做局坑蒙拐骗。” 说着掏出了一摞银票。 “这是两万两,他们给的活动经费。”长安见章韵看着他,连忙道:“母亲,我没有完全答应,只说来京城打听一下。” 章韵知道本朝的吏治烂,想不到烂到这种程度。 这忙能帮她倒也想帮,只是这样一来,就把自家暴露在贾府一系的政治势力眼皮子底下了。 她拖着这么多孩子,有点危险。 她正沉吟,章乐急急忙忙跑进来,喊道:“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第226章 直接造反? 章乐双手撑在膝盖上,“哼哧哼哧”喘息着。 长平连忙倒了杯茶递给他:“喝口水,慢慢说,不急!” 章乐接过水一饮而尽。 “陛下下旨废太子了!” 孩子们虽然吃惊,但总体感觉就跟听了个不痛不痒的八卦一样。 长青忍不住道:“关咱啥事!咱家又不站队!” 章韵心想,谁战斗力这么强悍,居然拉了太子下马。 不过联想到康熙帝三废太子,虽然这是架空朝代,但保不定皇帝也是个疯批被害妄想症呢? 如果三废太子,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次太子被废也极有可能不是谁要拉太子下马,而是源于皇帝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猜疑。 五十多岁的皇帝,三十多岁的太子。 皇帝的体力在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他又恐惧慢慢变老这个事实。 这时候,太子任何僭越的举动在他看来都是意图谋反的罪证。 可他忘了,对太子的特殊优待是他曾经大力提倡并且亲自带头的。 他的溺爱让太子慢慢失了为臣的分寸感,太子心里一直都是,我从来都是这样啊! 皇帝的心里却是,你怎敢如此僭越? 章韵不出声,孩子们就静静看着她,那神情,像一窝雏鸟。 章韵回过神“噗嗤”一笑:“吃饭吧!不关咱们的事,只是记得,出门别议论就成。” 一家人一起用了一顿温馨的午膳,孩子们各自回去休息。 章韵想了又想,还是使人去陶然居约八王见面。 太子虽然被废,但万一他又被复立呢?再或者这现成的便宜又被四爷捡了呢? 林如海的仇得报,这仇不报,她寝食难安。 章韵按那边的回复,乔装成送菜的小贩,下午便过去等着了。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八王才来。 “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八王在章韵对面坐下。 章韵仔细打量八王。 他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章韵摇头:“王爷似乎心情很不错?” 八王一愣,又微笑:“还行。” 章韵正色问:“王爷以为太子是怎么落马的?被政敌拉下马的吗?还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八王想了想父皇对太子的指控,好像情感因素过多,真要说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好像也没有。 他心里翻江倒海,静坐了许久,问:“你找我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玻璃坊太赚钱了,现在简直就是他的经济支柱。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他可以结交朝臣,可以做点有政治投资的关乎民生的好事。 现在又弄了水泥坊,虽然目前产量还不高,但东西确实不错。 这样一个财神爷,她要求见面,他自然无法拒绝。 章韵摇头:“不是因为生意,而是为今早之事。” 今天早上的大事唯有废太子。 “哦?章太太有何高见?”八王捏着茶杯,轻啜一口,显出几分意趣来。 他一直以为,这小妇人之所以和他合作,是为了在京中找个庇护,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她有另外的诉求? 章韵微笑:“高见谈不上,我说说我的看法,您可以做个参考。” “洗耳恭听。” 章韵本来不想明说,想类比一下来着,但是想了一圈,皇家情况太复杂,不好类比。 她轻声问:“陛下废太子的理由里是不是有一条在弟弟生病的时候不关心他?” 八王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父皇当朝就是这么控诉太子的。 章韵道:“可见如今陛下比较在意手足之情,父子之情。” 她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而是认真看着八王。 八王蹙眉想一想,点头。 章韵才接道:“所以,您今日愉悦的情绪太过外放。太子兄长被废,按陛下突然对亲情的在意,您得替兄长着急,替兄长说好话求情。” 八王嘴一撇:“他欺负我那么多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章韵满头黑线。 她想问问他,您多大了?这是小孩子打架吵架受了欺负非得讨个公道的时候吗? 但章韵忍住了。 她养的孩子多,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能强行讲道理,也不能和他的情绪对着干。 章韵笑问:“我猜求情您是求了?不过求情的时候暗搓搓又加了把火对不对?” 八王抿唇:“你怎么知道?” 你们是些什么玩意儿,我看了多少电视剧多少小说,我能不知道吗? “猜的!老话儿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同理,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对不对?” 八王看一眼老神在在,循循善诱的章韵,觉得这妇人还挺有趣。 他老实点头。 “我劝您眼光放长远一点。” 八王问:“怎么个长远法?” 章韵把心一横:“古往今来的皇帝,有几个是从太子位上继承的?太子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个活靶子,您认同吗?” 八王沉思一会儿,点头。 章韵压低声音道:“所以,太子位这一步直接跳过更安全。” 八王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半晌之后才推一把章韵的脑袋,低声道:“你叫爷直接造父皇的反?这和叫爷我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谁派来要我命的?” 章韵一脑袋的羊驼。 这人看着挺精明,其实有点傻?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八王,看的八王毛骨悚然。 他不由端正坐姿,问:“看什么呢?” “瞧您是不是真正的八王,总感觉您是个有点蠢的赝品!” 八王咬牙:“章韵,你过分了哈!” 章韵头疼,轻声道:“造什么反?您是皇子,具有做皇帝的天然合法性!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隐藏自己,坐山观虎斗!总有人比您着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章韵点头,又道:“陛下虽然在衰老,但他的身体应该还不错对不对?他现在最怕什么?” “最怕年轻力壮的儿子跟他争权!” 章韵一拍巴掌:“正是!太子刚废,谁敢觊觎太子位,谁就是他的仇敌。” 八王豁然开朗。 章韵道:“一定不要这个时候出头去争去抢。废太子现在就是您得避风港,对他好一点准没错。” 八王眯着眼睛,笑道:“既然这样,可以叫几个人推四哥为太子嘛。” 章韵笑了。 她提醒:“别做的过了。而且,可能四爷也是这么想的。” 俩人的会面还算愉快。 临走,八王爷问:“章韵,你想要什么?” 第227章 立储 章韵想说,我要太子和四王爷的项上人头啊! 可人家好歹是兄弟,真要这么说,他可能先割了咱的脑袋。 章韵微笑:“我想要天下的女子多几条谋生之路,可行?比如科举做官,比如光明正大的经商,比如立女户等等。总之,天下男子能做的事,也该允许女子去做。” 八王第一次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 毕竟现在的伦理纲常是什么? 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男女有别。 她怎么敢的? 怎么敢说我想要天下间的女子可以科举做官,可以经商,可以立女户! 八王在楼上看着乔装后的章韵推着板车走在人群中。 他对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不,他的王妃不就是一身反骨吗?王妃不也没拿她自己当个应该相夫教子深居内宅的妇人看待吗? 只是他的王妃不曾明说过这些话而已。 八王在街上打包了两份王妃和世子最爱吃的碳烤辣猪脚回去。 第二日的朝堂相当热闹。 太子被废,圈禁东宫。 皇帝当场就要下旨,不许东宫人等出入。 八王第一个站出来求情,说侄儿侄女们还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懂,何必禁止他们出门呢? 皇帝想起自己的乖孙鸿玺,心里一软,也就准了八王所奏,只圈禁了太子。 四爷一党一瞧,恶心的够呛。 东宫其他人可以自由出入,那什么消息出不来?什么消息进不去?这算什么圈禁? 得,不能白忙活,按原定计划进行吧。 当下就有人站出来,说皇帝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国之储君也该定下来。 八王一瞧,这些人可都不是自己人,再一想昨日和章韵的对话,头皮一麻。 这是冲自己来的! 幸亏有准备,否则不得吃个哑巴亏? 这时候推举他做太子,不是把他放火上烤吗? 不等那些人动手,立马跳出来几个大臣,盛赞四爷性子恬淡,很适合在这危机时刻力挽狂澜做储君。 “危机时刻?力挽狂澜?”皇帝冷笑。 四爷一党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说推举八爷做储君吗?怎么有人率先推举四爷做储君了? 反应快的大臣四目相对,已经知道对方和自己打同样的主意。 四爷立马跪地,诚恳推辞。 四爷一党的人想跳出来推举八爷,却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皇帝震怒,指着四爷骂道:“尔乃贱婢所生!何敢觊觎太子位?” 四王爷的脸“唰”的一下,白成一张纸。 这话太重太脏了! 没错,他的母妃是宫女出身!可出身是他自己能选吗? 骂他可以,何必牵连他母亲! 四爷眼睛一瞪,张口就呛:“那您干嘛要临……” 八爷扑过去捂住老四的嘴,把他后面的话捂到了肚子里。 居然敢顶嘴,皇帝怒火更盛,抬脚就要踹老四。 八王爷一把抱住皇帝的腿,求道:“父皇,何必如此伤人呢?四哥也是一时激愤!” 老八和老四在出身上颇有点同病相怜。 老四的母妃是宫婢出身,老八的母妃还要更惨一点,是宫婢里洗衣服的浣衣局出身。 皇帝这么骂老四,可不就相当于骂老八吗? 八王爷心里庆幸,幸亏昨日得章韵提醒,否则今日他已经被老四坑死了! 想想,老四的人推荐他做太子,父皇骂他浣衣局贱婢所生。 他受无妄之灾不说,母妃还得跟着伤怀。 皇帝没挣扎脱,大臣们也纷纷跪地请皇帝息怒。 等下朝,四爷和八爷两兄弟在宫门相遇。 四爷道:“你下手挺黑啊!” 八爷看着他,不解的问:“四哥怎么好赖不分?早知道我不管,叫父皇踹死你算了!你真的好讨厌啊!” 这笑面虎,他不装了吗? 四王爷被骂的有点自闭,他问刘勿庸:“我很讨厌吗?” 这话问的…… 刘勿庸谄媚一笑。 四王爷不耐烦的摆手,嘴里嘟囔:“晦气!” 章韵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要不要做点新式武器出来? 让八王爷私下着手训练兵士,文斗不过,咱直接反了?反正这贪污腐败卖官鬻爵的吏治,逆天的土地兼并,普通百姓活着已经挺费劲了。 不如打破重建。 作为开国元勋,她封个爵不过分吧?她要求女性读书科考做官不过分吧? 卿安骑着她的“哼哼”从墙头跳下来,问章韵:“阿娘,你在愁什么?” 卿安五岁了,读书已有一年,《三字经》《百家姓》《唐诗三百首》这些基础已能熟练背诵。 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文化的熏陶! 她还是像个野孩子,一有空就和她的哼哈二将混在一起。 要不是她严厉禁止小东西私自出门,整个京城估计都要被她嚯嚯了。 章韵看她骑着老虎从墙头跳下来,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忍不住唠叨:“卿安,有句话叫善骑者堕,善泳者溺,门不能走吗?为什么翻墙?” “我知道阿娘,可是翻墙的是哼哼不是我。他是动物,应该不受人类诅咒的制约?” 章韵气个倒仰,摆手:“怎么不去蹲马步?” “今日师父休沐!” 章韵无语。 卿安跳下虎背,搂住她的脖子,仰头问:“阿娘,你不开心吗?” 章韵心下一软。 她对卿安总是少了一点耐心,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孩子太皮了。你永远想象不到她会冷不丁闯出什么祸来。 而且她仿佛永动机,永远精力旺盛。 “阿娘在想,女子为什么不能读书科考,然后做官呢?” 卿安把脸在章韵的颈窝里蹭了蹭:“我知道,因为朝廷不让啊!而朝廷是由男子把持的!一来男子间的竞争本来就激烈,要是再让女子分一杯羹,他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少?” “而且底层男子本来可以通过压迫压榨自己的母亲妻子姐妹获得统治权,要是女子有了晋升渠道,那些底层男子岂不是要失去他们的奴隶?” 多么透彻的因果! 章韵失声,半晌才问:“谁跟你讲的这些?” 第228章 砸破脑袋 卿安歪着脑袋道:“二哥哥讲的!姐姐哥哥们都表示认同!他说我们应该做英雄,能力大的庇护天下,让女子有更多出路,能力小的做最好的自己,成为身边人的榜样。” 哟呵,想不到长平那崽子能有这番论断。更想不到,她的孩子们私下里会讨论这么宏大的议题。 她其实平日很少跟孩子们讲大道理,顶多每花一笔大钱的时候,她都会告诉孩子们为什么要花这笔钱。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章韵很高兴,搂着小闺女亲两口:“那卿安长大想做什么?” “大将军!”卿安几乎脱口而出。 “好!有志气!是阿娘的女儿!” 章韵撸着卿安的小脑袋:“不过要做大将军,第一身体要强壮,第二脑袋里要有谋略。如果只有武力没有计谋,那就只是个莽夫,不但打不了胜仗,还会把士兵的性命白白葬送掉。” 卿安想了想,认真点头:“阿娘,我会好好练武,也会好好读书!” “好!”章韵颇为欣慰,鬼见愁能有这份觉悟她简直要烧高香。 “不过今天不算,今天我想好好玩一天!” 章韵看着她的狡黠的样子不由笑了。 卿安拉着章韵,叫她陪自己骑老虎,章韵自然不敢。 开玩笑,让她骑猛兽,她倒是很想答应,但是猛兽不答应啊! 卿安趴着大老虎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然后转头牵住章韵的手:“阿娘,你坐上去,哼哼答应了。” 大老虎的体形在鲜肉管饱的待遇下越发健硕了。那结实粗壮的尾巴,随便扫一下,感觉就能抽断人的腰。 章韵内心跃跃欲试,行动上战战兢兢。 “这……能行吗?它会不会临时反悔?我还挺重!” 卿安拍着胸膛保证:“没问题没问题,它都答应我了,肯定不会反悔,它又不是人,没那么狡诈!” …… 真是她的好闺女,狠起来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骂! 章韵在卿安的鼓励拉扯下跨上了大老虎的背。 卿安“咯咯”一笑,自己跳到狮子的背上,拍一下狮子的屁股,大喊一声:“驾!” 狮子小碎步跑起来,老虎也跑起来。 “哇哇哇!”章韵激动不已。 老虎啊!这可是老虎啊!她居然就骑老虎了!家人们谁懂啊,这跟蚩尤骑熊猫有什么区别? 卿安骑着狮子在前面跑,一路往后花园去,时不时回头关照一下章韵。 章韵笑成了一朵花。 “阿娘,跟我玩是不是很开心?” 章韵点头不迭:“是是是!好有趣!” “可是阿娘不喜欢跟我玩儿!”卿安叹息一声,“要是阿爹活着就好了,他肯定会陪我玩儿!” 章韵心里一颤,她自问,确实有点愧对卿安,她对调皮的孩子总是没耐心。 再加上平时生意忙,空闲下来的时间她就想安安静静喝喝茶,躺一躺,看看话本子。 而卿安,从小就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宝宝。 章韵诚恳道歉:“对不起,是阿娘疏忽了。以后阿娘多陪你,好不好?” 卿安摇头:“阿娘,过了今天,我就长大了,我要努力做大将军,你忘了?” 章韵听她孩子气的话感觉好笑,附和道:“是是是,我们卿安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卿安随手扯一根路边的野草,放在嘴巴里嚼:“阿娘,你说阿爹在那边还好吗?他知道我要做大将军,会不会高兴?” 她才几个月大就没了父亲,如今却对父亲这样念念不忘。如果林如海活着,一定很宠爱他的小女儿吧? 如果不是为了她和卿安,他会多活几年,会病故,而不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荒郊野岭。 章韵眼角滑下一行泪,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样子,柔声道:“他知道我们卿安的理想,一定会很骄傲,会说,瞧瞧,我的小女儿多棒啊!” 章韵仔细回想林如海的样子:“你阿爹那么好的人,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他说不定已经投胎了,投到一个富贵又友善,父母恩爱的人家。” 卿安偏着小脸问:“真的吗?阿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娃娃?” 章韵点头:“或许哦!也或许他成了天上的星宿,每当夜幕降临就出来看看,在人群中找到我们卿安,一直陪伴着他的小女儿。” 卿安笑了:“希望阿爹也能看到阿姊,陪陪阿姊,阿姊也很想念父亲呢。” 章韵笑道:“会的,你阿爹最公平,他很爱你们。” 母女俩人骑着猛兽在花木间穿梭,笑语晏晏,像一对闯入凡间的精灵。 后花园的暖阁里,林如琢和江摄正宴客,宾客们酒酣耳热之际,看到这副情景,惊诧不已。 大理寺丞李素向来不喝酒,眯眼一瞧,认出了那头狮子正是去年八王府袭击案中的那只 翰林院侍读学士高晖大着舌头问:“此为仙人乎?” 林如琢看着外面肆意张扬的母女两人,笑道:“家中女眷顽劣。” 侍读学士高晖竖着大拇指,赞道:“真是与众不同!一大一小,尝起来肯定别有滋味!” 林如琢的脸色“唰”的一下,晴转雷阵雨。 侍讲学士张宏杰拉拉同僚的衣袖:“老高,醉了就趴会子吧!” 高晖似是醉的狠了,拍开同僚的手,抿唇笑道:“林如海死了,他的妻女多寂寞啊!”他的目光在林如琢和江摄之间来回逡巡,“你们二位不好好安慰安慰?那少妇多丰腴啊,压在桌子上,从后面……” 他的笑声粘腻的像是岭南八月里的风。 “啪”的一声,他话还未说完,林如琢手边的酒坛子已在他头上碎成了片,酒水四溅,血水和着酒香一起蔓延到脚下,蔓延到众人的心头。 侍讲学士张宏杰离的近,听到了“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鼻尖萦绕着血腥味。 “这……” 他结巴着,瞧一眼林如琢,却见那年轻俊秀谦谦君子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已经不再动弹的高晖。 眼神中没有失手打死人的慌乱,只有愤恨。 张宏杰的心一抖,试探着伸出手去探高晖的鼻子。 第229章 灌大粪 还好!还好!幸亏还有气息! 要是同僚被砸死在这里,他们这些一起喝酒的都脱不开干系。 江摄一出盥洗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疾走几步,问:“怎么了?有人受伤了?” 张宏杰指着晕过去的高晖,结结巴巴道:“快,快请大夫!” 江摄扫一眼席上,众人眼中有惊恐,有好戏登场的期待。 林如琢的右手滴滴答答还在掉血珠子。 再看看四散在他脚边的玻璃片,江摄已经推断出他为什么趴着了。 他走到门口吩咐:“请大夫来,带上纱布!” 仆从应一声,快步走了。 另外三个仆从眼观鼻鼻观心,目视前方,一心做好自己的安防工作。 里面打架,关他们外面什么事? 他们可是最讲规矩的扈从,主子不吩咐,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当然,也不能飞出来。 所以,当几位官员借口要走的时候,门口的三位门神直接拦住他们。 “请几位爷稍安勿躁!” 几位大人只得暗呼晦气。 好端端休沐吃个酒,做做诗,怎么就至于开人家瓢了? 这下好了,要是给高大人打死了,他们都讨不了好,说不定乌纱帽都得丢!这高大人可是高贵妃的哥哥! 高贵妃又是先皇后的表妹,如今圣眷正浓呢!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粟粟和离南。 两个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衣饰简洁,面容素静,先给林如琢和江摄行礼,叫一句:“小叔,舅舅。” 江摄道:“去看看你们小叔的手,别落了残疾!” 粟粟提着药箱跑到林如琢跟前,挑瓷片、喷药水、撒药粉、包扎,一气呵成。 大夫给高晖把脉,开药。 离南套上白色的薄麻手套,捧着高晖的脑袋左右观察,然后拿镊子挑开头皮拿掉几块碎瓷片。 仔细看就会发现高晖垂在桌子下的手正死命抓着桌子腿儿,人也抖啊抖。 再喷喷药水,撒上药粉,小姑娘手法娴熟。 她弄好之后朝江摄道:“舅舅放心,死不了!要是醒来之后吃屎说明魂不归窍,就是常说的暂时变傻了,要是醒来不吃屎,说明头脑正好,歇一歇就好了。” 李素问:“离魂症症状多了去了,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就要吃……屎……才行……” 饶是李素这样经常审案的粗人,也很难说出这么粗俗的字眼,偏偏林家这丫头说的极自然,面不改色。 离南的眼睛清凌凌的看过去,笃定又不屑:“因为我刚给他喷的药水里面有种药材,专门刺激脑神经。 脑神经是什么神经?怪新奇的词汇!宾客们面面相觑。 “要是病患得了离魂症,必然会找屎吃。要是不吃屎,又精神不正常,说明他在装傻。” 竟有这么离奇的药材?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相信的同时又持怀疑态度。 高晖差点就想跳起来大喊:“你放屁!” 但此时跳起来,不就证明他确实没事!还怎么跟姐姐告状? 高晖想着,我忍!我忍! 敢打老子,叫你们整个林家吃不了兜着走!他邪心一起,又想到方才那与众不同的母女俩,嘴角的哈喇子差点没吸住! 同僚们还在摇摆不定的时候,李素却已经认定哪有什么“醒来想吃屎”的药材。 不过是这丫头怕高晖讹人,故意拿捏他而已。 出了这样的事,宴席自然无法再办下去,江摄团团作揖:“各位受惊了,都是我们府里招待不周,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赔罪。如今还请移步前院,等高兄吃了药之后再说。” 高贵妃的弟弟被砸破了脑袋,林家又不让走,他们只得跟着去前院。 侍从抬上高晖,一路走夹道。 担架上的高晖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颠到左边,跟头宰杀完的猪似的,压根看不出对待朝廷官员的恭敬。 官员们看的直抽冷气。 这林家……这么虎的吗?不是说他家败落了吗?做事怎得还如此随性?就不怕高贵妃吹枕头风? 江摄让人把高晖安置在前院客房,又将今日同来的五个同僚安排到厢房歇着。 林如琢找个僻静的地方,对着百万和三千嘀嘀咕一阵,俩人领命而去。 他这才转到前院。 厢房里的几位官员此时正在蛐蛐刚才的经过。 翰林院的笔帖式韩城跃道:“高大人那话确实极为不妥!” 那脏污至极的话,众人都都听到了。 说实话,林如琢要是不揍他,他们才瞧不起他呢! 可谁能想到,林如琢那么虎,直接拎起酒坛子抡! 幸亏没打死,要是打死了高晖,林如琢得赔命不说,他们这些人也得受牵连,高贵妃枕头风一吹,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李素道:“你们不觉得高晖那话极变态吗?是不是他本身就有恋童这样的癖好?” 众人一惊。 这要是坐实了,可是重罪。 历代王朝对恋童癖的惩罚都极为残忍,本朝也不例外。 平日和高晖玩的好的校书郎杨阳道:“应该不至于吧?没发现他有特殊的癖好呀!” 其他几人不言。 林如琢理理衣裳,撩开帘子进去,对着众人深深作揖:“琢莽撞,惊扰了诸位兄台,我给诸位赔不是!” 李素摆手:“这倒也不怪你!搁任何人身上都得揍他一顿。” 侍讲学士张宏杰问:“想好如何应对了吗?高……兄他,他本身进士出身,在家族里极受重视,又有个做贵妃的姐姐。此事……怕是……怕是不能善了!唉!” 林如琢再次作揖:“人是琢砸的,有事自然该由琢一力承担!今日诸位受了惊吓,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众人心说,年轻人,你有没有改日还真不好说。 等众人浩浩荡荡走了,高晖的仆人发觉不对,嚷嚷着要见自家主子。林家的小厮只说高大人醉了,将高晖的随从好吃好喝的请下去招待。 药熬好了,丫鬟伺候高晖喝下去。 苦的高晖差点骂娘,但为了整治林如琢,他生生忍住了。 丫鬟拎着空碗出来,见了粟粟和离南,屈膝道:“四姑娘,八姑娘,他喝完了。” 离南噗嗤一笑:“我放了好些黄连,想不到他竟这样能忍!” 粟粟点着离南的额头道:“就你大方!浪费药材做什么?他再装,不如取一瓢大粪灌下去,保准立马就醒了,再也不装了。” 第230章 海鲜宴 高晖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脑袋的伤口又疼,此时喝的那点黄汤基本已经散了。 他后悔自己方才口无遮拦。 虽然姓林的小子无依无靠,但他们林家有“玻璃”这么一宗产业,要是能带一把高家,等过几年十三爷长成,也能积攒一笔财富了。 高晖本身也是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多年,并不是酒囊饭袋。 他寻思着,这会儿“瑞雪”也该来寻自己了,一但发现他受伤,应该会回府里报信。 他强撑着眼皮等了半个时辰,天色也要暗下去了,却不见丝毫动静。 高晖不由着急,撑着身体走到门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外面静静悄悄的。 看来只能自己偷偷溜走了! 一回家就装重伤,就装痴傻。到时再让姐姐出面,为了林如琢的性命和前程,不怕姓章的娘们儿不拿出玻璃坊的股份来。 高晖蹑手蹑脚的推开门,门外没人,他心下一喜,加快脚步往大门走。 不想刚出门就碰上了几个清风明月的老先生,几人激烈的讨论着宋徽宗的瑞鹤图。 几位老先生与弯着腰,抬着左脚的高晖不期而遇。 “嗯?何人?”一个白发老翁发问。 “看这架势,大约是个贼?”一个六十岁左右略有些发福的青衫文人道。 跟在几人身后伺候的章喜一挥手:“抓起来打一顿送官。”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拎着高晖的胳膊就要退下。 妈的,又要挨打!这林家怕是想要他的命吧?这要以贼的名义送官,他的名声前程还要不要了? 林家这是抱着彻底撕破脸的态度啊! 也是,由着自己,林家不但要损失玻璃坊的股份,林如琢的仕途也完了! 还不如以盗窃的名义送他见官,到时即便林如琢完了,可自己的名声也完了啊! 好好好!要说狠,还得是女人! 高晖连忙呼嚎:“王爷,安王爷,我是侍读学士高晖啊!高贵妃的弟弟!” 那微胖的青衣老者叫了声“慢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凑近看了看高晖,好奇道:“你真的是高晖?为何会在这里毛手毛脚的晃悠?” 他的两个臂膀被那俩护卫差点扭断,他忍着痛道:“我确实是高晖,今日来林府,是受林如琢邀约饮宴。” 有个老者摸着胡须问:“既如此,怎得如做贼一般?” 做贼做贼!谁特么有空做贼啊!瞎扣什么帽子! “晚辈不慎受了伤,吃了药后有点迷糊。”高晖用力,想抖开钳制他的铁手。 章喜连忙挥手,“下去,下去!”又上前作揖打千儿,口称:“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冒犯了贵客!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高晖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抖了抖胳膊,抬腿就给了章喜一脚。 章喜到林家后跟着孟柒和张飞还有草原蛮子学了一年多功夫。 这几年来,他自己每日也会练练,算是有点拳脚底子。但看到高晖的脚,他不躲不闪,生受了这一下。 章喜被踹倒,爬起来跪好,磕头不跌:“贵客息怒,贵客息怒!” 几个老先生瞪着高晖,高晖更气了! 这狗奴才故意的!他刚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只轻轻碰到他而已,他的脚都不受力,何至于踹倒他? 这林家都是蛇蝎心肠的东西,男女老少、主子奴才没一个好东西! 安王摸一把胡须,对章喜道:“小哥儿,快走吧,不是有海货吗?再不吃要过饭点喽!” 章喜连忙爬起来,笑道:“几位神仙请!”又吩咐身边的小厮,“安排高大人好好休息,再禀报主子。” 我靠,谁还敢单独待在林家?既然装重伤变痴傻的计谋已经破产,还是赶紧回家的好。 高晖连忙跟上去:“王爷,我也爱吃海货,您老带我一个,吃完了麻烦您派人送我回去,我的小厮也不知在哪里喝黄汤呢!” 安王笑道:“走走走,那就一起。” 海货果然有,是敏行那小子送来的!大章鱼,鲍鱼,海参,还有各种贝类。 他离开扬州之后一波三折总算逃脱了他原主子的掌控,在他主子那里彻底变成了死人。然后他隐姓埋名,流落到海边跟着渔民打鱼为生。 这两年自己弄了个小船队,到略微远的地方打鱼,比一般近海渔民收获要多一点,也算积攒了一点银钱。 只是他不满足一辈子做个渔民,有一日他突发奇想,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去更远的地方就得有大船不是?就得有人手不是?敏行思来想去,想到了心肠还不错的章韵。 他先去了趟扬州,发现林家已搬到了京城,京城他是万不敢去的,只能又返回海边。 可是每日在海里漂着,他越想越不甘心,挑了上好的海货,准备乔装打扮走一趟。 这不,今儿他就把海货卖到了林府,如愿见到了章韵。 几人到花园的亭子里时菜已上桌。 韭菜炒海肠,辣炒花甲,蒜蓉鲍鱼,铁板鱿鱼,清蒸扇贝和生蚝,葱烧海参,再加桂花酿。 真是色香味俱全。 几位老先生都是好吃之人,也不和江摄客气,立马都上桌。 高晖耸耸鼻子,香的差点掉口水,头上的伤都不怎么痛了。 他想着,管他,先吃一顿再说! 在京城,要吃这么齐全新鲜的海货可不容易。 江摄也笑意盈盈,替他搬开凳子,笑道:“看来高兄精神不错。” 高晖不理他,和几位老先生说几句客气话便开吃。 江摄作为东家,和几位老先生聊起了林府收藏的名画,又替几位先生斟酒布菜,当然也没落下高晖,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晖已经醉的差不多了。 几位老先生也觉困乏,索性都在林家客房安歇了。 至于高晖,自然不是真醉了。他几乎就没喝酒只吃茶,生怕给自己喝醉了,林家又出幺蛾子,但是,茶里加了蒙汗药。 离南将瓶子收到腰包里,笑道:“一夜安眠倒也好命!” 粟粟捏捏离南的脸颊,嗔道:“就你鬼主意多!等给他换了纱布喂了药咱们也吃海鲜去!” 两姐妹在暖阁里鬼鬼祟祟的关注着亭子里的动静。 果然,高晖几乎是被抬出来的。 有个老者笑道:“这年轻人酒量不行啊!” 江摄大着舌头安排众人留宿事宜。 章韵听说那边安排妥当了,便对知秋道:“今晚麻烦你亲自守着,高晖不能出任何差池!” 知秋一拍胸脯:“放心!” 她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带着一身寒气而来的林如琢,后面跟着三千和百万。 第231章 敲登闻鼓 章韵见他回来了,问:“都安排好了?” 林如琢点头:“安排好了!人已经救出来了,那孩子可怜!” “她肯答应了?”可不能出差池,否则高贵妃能咬死林家。 “肯了。我答应给她一笔银子,孩子我们找人养,她改名换姓去西北。至于她姨娘,明日在朝堂上争取叫她与高大人义绝。” 章韵道:“如此甚好!高晖已在客院歇下了,明日记得带他一起去上职。” 林如琢神情也轻松下来,笑道:“谢谢你!阿……” 后面的话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秀儿见主子们谈完了,笑道:“二爷还没吃晚饭吧?已经叫人送到您的院子了。三千和百万都有份,今儿家里吃海货。” 三千和百万乐坏了,上次吃海货还是几年前在扬州,如今还真有点馋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江摄和林如琢照常早起上职,高晖自然也被薅了起来。 搞笑的是他的小厮还从家里带来了朝服。 高晖气的目眦欲裂,骂道:“你昨儿躲哪里吃黄汤去了?老子再没等住你的人!你误大事了!晓得吗?” 说着结结实实踹了小厮几脚,小厮摔倒在地,也不敢叫,只抱住头任他踢打。 林如琢听到动静推门进去,将高晖拉开,语气冷冽:“快点吧,别迟到了!” 高晖骂道:“姓林的!你死定了!我就不信我高家弄不死你个出五服的小白脸儿!” 这个初五服自然是和林如海出了五服。 林如琢冷笑:“我正正经经林家子,和兄长手足情深!” 他不辩解还好,这一辩解简直挑起了高晖的好胜心! 他也冷笑一声,心里想的是看老子不当众戳穿你个破落户儿! 林如琢和江摄高晖三人品阶都不高,没有上朝的资格,都是在各自衙门上职就成。 江摄和高晖同在翰林院,所以由他护送着高晖进了翰林院,又故意一路打招呼,连门房都没放过。 高晖气的脸色铁青,弄的同僚们更加关注他了,私下里不由八卦:“他的头怎么了?还用纱布包起来!” “这还用问,被人开瓢了呗!” “谁啊,这么虎,皇亲国戚都敢动。” 高晖更气了,摔了桌上的镇纸,管物品的九品小官走过去,伸出手:“一两!” 高晖骂道:“你是不是脑有疾?是不是?就不能再等等吗?非得撞枪口上来!” 那九品小官淡然处之:“一两!” 高晖大叫:“就这破东西,值一两?” “一百文,其它都是罚银!因为你这是恶意破坏!” 高晖掏了掏口袋,扔给他一块碎银,骂道:“滚滚滚!” 那小官拿了银子眉开眼笑的走了。 众人又议论:“他这脸皮没的说,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成日为鸡毛蒜皮的事挨骂,值什么?” 江摄道:“他挣得比咱们多!谁家还不生活了咋滴!” 翰林们沉默了。 突然就听外面“嘭……嘭……嘭……”响起了鼓声。 众人侧耳听了一会儿,有阅历的老翰林道:“登闻鼓!这是登闻鼓!” “轰”的一下,大家都激动起来。 这是要有大事件发生啊!登闻鼓已经三十多年没响过了! 登闻鼓设在都察院门口,翰林们只能干八卦。 有人摇头:“三十鞭下去,焉能有命活?” 皇帝正在议事,听到登闻鼓颇为震惊,忙叫小太监去了解情况,直到两刻钟后,侍卫抬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 她被放到光洁的大殿上,气若游丝,皇帝问:“你有何冤屈?” 那女子一字一句道:“我高娇娇状告兵部侍郎高刃和侍读学士高晖父子囚禁我!” 等等,这告状的女子怎么也姓高? 不会…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兵部侍郎脸上。 高刃一头一脸的冷汗,颤着声音道:“娇娇,你……你不要胡说!有什么委屈咱们家里说,别让你姨娘担心。” 高娇娇惨笑:“事到如今,你还要拿姨娘的性命威胁我妥协吗?” …… 皇帝和大臣们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要是真的,耸人听闻! 皇帝沉声道:“高娇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但凡撒谎,朕就将你千刀万剐!” 高娇娇惨笑,桀桀的声音像一只老鸹,听的人毛骨悚然。 她笑够了,将那惨痛的过往一一道来。 “我被高刃圈禁十二年,被兄长看到,我向他求救,我以为他会帮我,可是没有!他当天就学父亲强了我。从十二岁到二十三岁,他们囚禁了我十二年! 众人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谁承想还有更劲爆的。 “我怀孕,诞下一个女婴。我的女儿小小六岁那年就落入高刃和高晖的魔爪。她如今才八岁,已落下一身疾病!嚎哭整夜!” “陛下!求您给我做主啊!”说着哐哐磕头。 皇帝怒吼:“高刃,是否属实?但凡有一字谎言,朕将你族诛!” 她怎么从阁楼里逃出来的?是不是有人帮她?那人知道多少?怎么能证明她被老子强奸了? 高侍郎心思百转,打算抵死不认,反正她那里没人伺候,送饭打扫卫生的也不过一个哑婆,能知道什么? 高侍郎决定抵死不认。 “陛下,臣冤枉!这是臣的小女儿,从小脑子有问题,她喜欢幻想,每日精神恍惚,有时还会暴起伤人,臣不得已才将她关到小院里,好吃好喝的养着。” 众大臣听了这话心里略微好受点。 就说嘛,哪有人这么变态? 高娇娇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你一定想着自己做的隐密,和我接触的只有一个哑婆,我没有人证,不能耐你何!所以打算蒙蔽陛下,抵死不认,对吧?” 众大臣心里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高刃被说中心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高娇娇道:“他那里有个米粒大的痣……” “住嘴!你给我住嘴!你这个疯子!” 高娇娇不理会他:“还有高晖,他臀部有颗有指甲盖大小的青斑,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脏!太脏了! 大臣中有人呕吐出来。 皇帝厉声道:“提高晖,把高刃带下去检查!” 第232章 夷三族 “高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四个殿前司侍卫明凯执戟。 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平日也多和书本打交道,哪见过这个阵仗啊! 高晖在林家吃了亏,早上又被那小史讹了银子,心里正上火呢。 一听这伙臭丘八口气这么不尊重,他立马火冒三丈:“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规矩?大爷我的名字也是您们能叫的?” 能到殿前司的侍卫基本都是家里有点家底的公子哥儿,他们还真就不惯着高晖,这帮臭老九最能装腔作势了。 领头那人一声令下:“拿下!” 高晖被两个侍卫反剪住胳膊往往外拖。 他破口大骂:“混账!你们知道我姐姐是谁吗?回头就叫她砍了你们的脑袋!” “放开老子!否则小心你们的九族!” 有个侍卫忍不住讥讽:“哦哟,你们高家能诛人九族,陛下知道吗?” 高晖死狗一样是被拖走了。 翰林院的同僚们面面相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八卦:“他这是犯什么事儿?刚刚那是殿前司的吧?” 众人讨论半天不得要领。 有人记起早上江摄和高晖一块儿来的,不由问:“哎,章摄,他头上那伤怎么回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 江摄道:“他在吃酒的时候说大理寺的林如琢泥腿子出身,不过是已故兰台寺大夫林大人出五服的族弟,装什么贵公子。吧啦吧啦,然后俩人打起来,被小林大人砸了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直在骂林如琢泥腿子呢!” 高晖被推进偏殿,就有几个老太监开始扒他的裤子。 他惊恐的尖叫如杀猪一般。 等检查完了,侍卫们又将他拖出偏殿。 高晖整个人都懵了。 “高大人,整理一下仪容吧,殿前失仪可不好!”有个老太监提醒他。 高晖此时才知道这是要带自己上朝见陛下。 他的腿抖如筛糠。 为什么检查屁股?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事被人告发了? 高刃已如一滩烂泥,爬伏在地。 高晖一进殿就受到了众大臣的注目礼。 皇帝看向太监,太监点头:“确实有块指甲大的青斑,很淡,不仔细看都看不清。” 后面一句话尤其重要,说明不是亲密接触的人,压根看不到。 皇帝压根懒得理会高晖,任他和他爹一起跪趴在地上。 很快,高家的管家,高娇娇的姨娘和女儿,看管送饭的哑婆都被带上了大殿。同来的还有大理寺司直林如琢,他手里捧着厚厚一摞状纸。 审案自然还是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更在行些,皇帝按压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将舞台交给了他二位。 哑婆固然没法说话,她在接到大理寺少卿比比划划递给她的两个蓝色的布娃娃和一大一小两个粉色的布娃娃时,眼神都清明了。 “唔……哇……哇……”哑婆手里拿着娃娃,碰碰撞撞,比比划划。 此时无声胜有声。 众大臣也算开眼了,观看了一场又一场春宫,又或者说——暴行! 一场又一场高家父子对骨肉至亲的暴行。 高娇娇的生母目眦欲裂:“畜生!畜生!我要义绝!我要义绝!” “朕准了!” 那苍老的姨娘伏地磕头不止,泣涕涟涟。 高家的管家本来准备咬紧牙关,在看到哑婆和大理寺少卿的操作之后人都麻了。 大理寺少卿回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启奏。” “准!” “去年五月份我们接到一起案子。端午日,京郊有户人家的闺女来逛京城,可是人却丢了。 父母亲族在城里找了十来天也没找到。我们接到案子之后顺藤摸瓜,破获了近六年来三十八起失踪少女案。” 众大臣窃窃私语:“三十八起啊!造孽!” 有敏锐的大臣看一眼浑浑噩噩的高家父子,像看两个死人。 这是有人要搞他们啊。 只要高家名声脏了臭了,颇受宠爱的十三皇子还能成什么气候? “这是卷宗,请陛下过目!” 只见一个芝兰玉树般的青年跪倒在地,将厚厚一摞卷宗举过头顶。 太监从他手里接过卷宗,呈到皇帝跟前,皇帝越看脸色越差,最后黑如锅底。 “人证物证可有?” 林如琢答:“有。” 皇帝又问:“这些案子是你办的?” “是。” 皇帝下旨:“传朕旨意,高家父子掳掠杀害良家女子三十八人,残忍无道!三族内男丁一个不留,处斩。女眷没入教……” “陛下!”一个高亢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皇帝。 “陛下!” “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 “滚开!” “贵妃娘娘!” “你们敢碰本宫一下试试!” 大殿里静悄悄的,俱都看着皇帝。 高家父子死了的心又开始活动了。 “陛下,诬陷,这是小人的诬陷呐!” “贵妃娘娘请留步,否则臣等就要得罪了!” 显然,高贵妃强闯,殿前司侍卫不敢强拦。 只是,她的消息也太灵通些,大殿的事还未议完,高贵妃已经从后宫闯到了前朝! “陛下,妾的父亲慈爱有加,兄弟虽顽劣,却也尊师重道恭敬友悌,万不能做出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求您三思啊,这个判决下去,妾和十三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贵妃跪在殿外磕头哀泣。 皇帝本来就没想过公开高家那乱伦聚麀的丑事,杀他们用的是残骸良家少女的理由。 高贵妃不来还好,明晃晃的戳到眼前,皇帝心口犯恶心。 他挥手:“女眷没入教坊司。来人,送贵妃回去。” 几个太监鱼贯而出,贵妃还在喊:“陛下,冤枉啊!” 皇帝似是不耐烦,说了声“退朝吧”人已经下了御座。 “退朝……” 众大臣在太监的唱和中离开大殿。 大理寺少卿指挥侍卫把重伤昏迷的高娇娇抬了出去。 高娇娇和她的姨娘还有孩子被林如琢安置到了一个小院子,请了大夫,还派了两个衙役看守。 派衙役,自然是为了以公事公办的名义堵住悠悠众口,也是为了高娇娇母女的性命着想。谁知道高贵妃会不会脑抽来灭口呢? 高家男丁夷三族的旨意一下,京城哗然。 皇帝拿着那摞案卷冲到东宫,一股脑儿扔到太子脑袋上,怒吼:“畜生!你怎么敢的?三十八条人命啊!” 第233章 多一条路 太子拿起案宗,只看了一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自己做过的事,心里门儿清。 他跪倒在地喊冤:“父皇,儿臣……儿臣……知错了!” 皇帝额头青筋暴跳,踹了太子一个窝心脚。 “应仁啊,你这么点儿我就亲自带你,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手把手的教你读书识字做人,你怎么长成了这样?” “是朕的错吗?叫我怎么跟你阿娘交代?” 皇帝痛心疾首,泪流满面。 “朕,朕还准备复立太子!可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能将她们虐待至死呢?” 太子连忙摇头:“父皇息怒!儿臣冤枉!” “高家父子确实向儿臣进献了少女,儿臣也确实要了她们,可是儿臣没杀她们啊!儿臣走的时候她们都活着!” 太子强调:“她们真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儿臣真的没杀人!请父皇明察!” 太子拉着皇帝的衣摆,皇帝定定的看了他几息,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皇帝踉跄着跨出门槛,大太监连忙扶住他。 “高家抄家下狱,今日就去!尸骸请大理寺妥善安置。”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传旨。” 大太监刘喜扶着皇帝上了龙辇。 皇帝到了御书房,来回踱步,似自言自语:“这是巧合还是他们有意狙击应仁?” 大太监缩着脑袋当鹌鹑。 “应仁和十三,一石二鸟,好厉害的手段!” 皇帝停住脚,问:“那个林如琢是什么来头?” 刘喜知道,这句是在问自己。 “林如琢,上一科进士,祖籍姑苏,和已故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是同族,不过已出了五服。 他父母早亡,日子过的艰难,后经他的老师推荐,到扬州投奔林大人。这才得以继续学业。” 字字清晰:“如今官居六品,在大理寺任司直。” “他人品作风如何?” 这就有点难了。 作为皇帝身边伺候时间最久的太监,他一直都极力避免主观评判一个人。 但皇帝问了,焉能不答? 刘喜道:“办事勤谨,话不多。” 能得刘喜这样一个评价,可见做事还不错。 皇帝冷笑一声,提笔唰唰写了一道圣旨,只等刘喜用印之后就能存档记录,然后去颁布了。 高家被禁军团团围住。 女眷都被赶到后宅的一个院子里。金银财物一箱箱从高家搬出去,奴仆也都聚在一起,拿绳子拴了,直接送到官牙去发卖。 没多久,教坊司直接上门来领人。 高刃的母亲——高家老太太听说了儿子的罪行,平静的说了句:“终于事发了!养不教,是我的罪过!”直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脑浆子喷了一地。 高贵妃狂叫:“十三,去,护住你外祖母!快去!她一把年纪,怎么能去教坊司呢?她去了教坊司,咱们娘儿俩的面子里子往哪里搁?” 十三爷躬身,哀声道:“母妃,晚了!一切都晚了!” 高贵妃扑上去撕扯:“去!你快去啊!那是你外祖母啊!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母妃,舅舅做的事,你和外祖母都知道吧?”十三轻声问。 “知道又如何?不过几个贱民!” “那二姨呢?” 高贵妃冷笑:“她?不过一个贱妾生的玩意儿!她生母原就伺候过别人,她是不是孽种还不一定呢!你是没见过她那张脸!她压根和我们高家人不像!” “母妃,你们让我觉得恶心!我为什么会是你生的?我为什么要流高家的血?” 十三王爷一字一句,才十三岁的少年,眼里全是衰败。 一个鲜花着锦的家族就这样没了! 正当人们感叹伴君如伴虎的时候,一具具白森森的尸骸从高家抬出来。 骸骨的父母亲人痛哭流涕。 百姓破口大骂,往高家门上扔石头秽物还不够,纷纷相约高家人砍头一定要去看。 林如琢连着忙了三天才闲下来。 大理寺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前途无量啊!好好干!” 林如琢受宠若惊。 大理寺卿笑道:“明日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却说林家。章韵和敏行几年没见,冷不丁看他从脸上撕下一张皮,差点吓死。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章韵的职业素养都要丢到爪哇去了。 敏行跪下磕头:“太太,我真是敏行。谢您当年仗义相救,要不奴咱就成了一堆烂泥白骨。” “你怎么回京都了?就不怕暴露?” 敏行道:“奴想出海,出海需要大船,奴没有大船,只得来求太太。奴太想出海了,冒险也得来。” 章韵笑道:“前几日,府里吃的海货是你的?” “是。是奴的。知道您爱吃,特意挑了上好的。奴怕暴露,不好直接送来,只得卖进府里。银子待会儿奴就给冯嬷嬷送过去。哪能要您的银子呢?” “那倒不必,你生活也需要银钱,自己留着吧。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只是这大海船,我也无能为力。” 敏行膝行几步:“不,太太,这忙您一定要帮!我出海去寻新的陆地,说不定海的那头也存在和咱们江南一样富饶的土地呢?您也一定感兴趣的对不对?” 这…… 确实感兴趣! 但是…… “大船朝廷明令禁止私人订制!再说,出海一趟,银子不得流水一样花出去?海员也得配吧?安保也得跟上吧?” 章韵蹙眉。 “太太,说不定我能带回和番薯一样有用的东西呢?或者发现银矿金矿呢?难道不值得投资吗?海员和安保,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搞定。” 敏行比少年时在扬州那会儿还能说会道了。 章韵看着他黝黑的面庞,渴望的眼睛,她心里一动。 要是自己搞不倒太子和四爷,需要拖家带口跑路呢? 先让人出去探探路也不错,多一条路,多份保险嘛。 再说,美洲和东南亚的各种种子确实挺有吸引力,怎么就不值得花钱呢? “我给你五万两,再给你两个护卫,三年为期,我要看到船和船员以及强力的安保。” “太太英明!谢太太!我给您磕头了!”敏行的头磕的极有诚意。 秀儿拉起他,打趣:“当心磕碎了我们的地砖罢!” 章韵发瓜:“你暂且住府里,能护卫到了再走不迟。我还有东西嘱咐你。” 敏行自然无有不答应的。 章韵打发了敏行,叫人传信给孟柒,让送两个功夫好忠心的人来。 她正忙着,就听丫鬟来禀:“太太,圣旨,二爷接到圣旨啦!” 秀儿嗔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你可知道圣旨说了什么?” 第234章 美男在侧 那小丫鬟倒也机灵,笑道:“封咱们二爷做什么大理寺正五品的丞相,还是左的,还能去皇上跟前走一走。” 章韵将此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封了林如琢做正五品的左大理寺丞,御前行走。 秀儿抓了一把铜钱给小丫头:“给你买糖吃。” 小丫头喜不自胜:“谢太太,谢秀儿姐姐!我得赶快去前院,冯嬷嬷此时也正派发喜钱呢!” 林家家庭和睦,章韵有钱且不是抠搜刻薄的性子,冯嬷嬷又赏罚分明,家里的仆从倒不怎么内斗。 小丫头们衣食富足,且不受打骂磋磨,倒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 章韵见她圆嘟嘟的脸上喜气洋洋,笑道:“去吧去吧。” 又恶作剧似的吓唬她,“也不知字儿认得怎么样了,你且告诉大家,防着我哪一日检查功课,不及格的少不得去倒腾茅厕。” “知道了!”小丫头话说完人已到了廊下,后面跟鬼追似的。 秀儿笑道:“太太惯常吓他们,您天天狼来了,狼又不来,当心威信扫地!” 章韵一听这话,决定这几天抽空做个合府“文化测试”。 她把想法一说,秀儿举双手赞成,至于奖品,虽说银子最实惠,但人有时候又把精神层面的东西看的比银子重。 比如解放军打仗,悍不畏死。若是为了五十几百万的奖金,怕是没人那么积极,毕竟钱再多,人死了享受不到啊! 但若是为了开疆拓土,为了万家灯火,有的是人抛头颅洒热血。 古今同理。 他们虽卖身为奴,但人对尊严的渴求和现代人不会有区别。 章韵拍板,弄了个一二三等奖的奖杯,用玻璃做。 这对玻璃作坊来说是个新赛道。秀儿念叨着要去寻少爷姑娘们要奖杯设计稿。 章韵寻思着,林如琢从正七品到正五品,官升四级,简直坐火箭一般。 尤其御前行走这一殊荣更了不得,能经常在皇帝跟前露脸,还愁不能升官么?只是危险系数也直线飙升,要不人家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 林如琢升了官,志得意满,晚上家宴,趁着敬酒的功夫塞给章韵一个纸条。 原来是要求晚上见面。 灯火辉煌,一室热闹。 章韵坐在上首,安静的看着他和孩子们互动,和江摄闲谈。 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他在此刻,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了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 那他对自己的心只怕也早变了吧? 后世网络常说“男人至死是少年”,“男人无论多大,都喜欢十八岁的姑娘”,“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 …… 章韵心想,自己今年都二十五了,按现在的标准,大概花期已过,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下坡路。 她看着灯影幢幢里的林如琢,嫉妒他的志得意满,嫉妒他的蒸蒸日上。 一个人能有广阔的天地,能把野心勃勃写在脸上,真好啊! 章韵不由怀念起自己肉身所在的那个时代,她辜负了时代给她的权利和自由,早早的死了,e=(′o`*)))唉。 林如琢似乎感受到了章韵的落寂。 他道:“我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吧?” 孩子们的欢呼声震天响。 林如琢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道具,众目睽睽之下变出一朵蔷薇花。 这烂俗的把戏! 从古耍到今,耍到后世…… 但章韵感动于这份烂俗。 林如琢起身,摇摇晃晃的把那盛放在寒冬里的蔷薇送到章韵面前。 孩子们屏气凝神。 林如琢的一双星眸黑亮的恍若寒冬夜里高阔天空上的星子。 他看着章韵的眼睛,轻声道:“奇花赠美人,手留余香!” 章韵不知怎么,心情低落,赌气似的呢喃:“阿琢,女人也喜欢年轻的男人。” 眼看着林如琢的脸色瞬间五彩斑斓外加咬牙切齿,章韵的心情好了点,伸手拿过花,很大方的说了句:“谢谢小叔叔!” 林如琢的脸色更沉了。 章韵在心里狂笑,觉得痛快又难过,仿佛临刑前的挣扎和狂欢。 夜里,章韵睡的正熟,一个微凉的怀抱从后面贴上来,手也探入衣襟。 娇软在怀,林如琢满足的喟叹。 他在正人君子和梁上小人之间纠结徘徊。 伦理道德这些,他以前也有,自从遇见怀里的女人,一切仿佛都就慢慢溃散了。 他用了许多个日夜才想明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在这人世间,她是他最想拥有的人。 不能痛快的活着,一切经营谋划又有什么意思? 章韵做了梦,梦里翻云覆雨,酣畅淋漓。 那个叫林如琢的少年身材健壮,本事了得,伺候的她身心舒畅。 林如琢在她高高低低的浅吟低唱中达到巅峰。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擦拭身体,但是她醉的厉害,朦朦胧胧中呢喃一句“阿琢”,人便又睡了过去。 章韵睡到日上三竿,浑身酸痛不已。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胸前青青紫紫的痕迹,恍然想起梦中直上云霄的感觉,低骂一句:“狗东西!” 大妞抱着熏好的衣裳,笑道:“太太,快起吧,大理寺和咱们二爷共事的几位官员太太早上递了拜帖,说是下午要来拜访,贺咱们二爷高升之喜呢!” 到了下午,果然就有几位官眷到访。 章韵跟着佟家大奶奶和郭家二奶奶参加了不少宴会,但来京中后自家还真没有办过什么宴席。 一来林如海死了,京中故旧未必肯赏脸,二来做着大宗的生意,能低调就低调。 这几位除了一个大理寺卿家的夫人打过照面,其他几人还真没见过。 章韵忙请人上座,叙了寒温,冯嬷嬷便请几人到暖阁里坐。 搬了些暖房里的花卉做装点,又置办了两个烤炉,新鲜的羊肉鹿肉猪肉和自家暖棚里种的青菜小葱王瓜都摆出来。 红艳艳的酱料抹上去,鲜肉烤的滋滋冒油,香传十里。 几位太太大加赞赏。 “想不到你这么会享受!” 大理寺卿的夫人端了盘子,自己跑去烤肉吃,笑问:“这红艳艳的莫不就是近两年火遍京城的辣椒?” 章韵也自己动手,笑道:“正是!” 有人笑道:“想不到它还有这样的吃法!回去我也试试!” 另一个年轻太太道:“你家的烤炉比我家的实用些,哪里买的?” 大家吃吃喝喝倒也融洽。 章韵一时也猜不透她们的来意。 要说上赶着恭贺林如琢高升,属实也犯不上,毕竟才五品官。 京城扔一块石头出去,随即都能砸到一个二三品的大员,五品算什么? 酒足饭饱,大家聊的又投缘,正饮花茶呢,就听大理寺卿的夫人道:“你家小林大人,还没有定亲吧?” 第235章 少管闲事 章韵一愣,忙道:“还没有!” “这不巧了嘛!和我相熟的几位夫人家都有适龄的女儿,看中你家小林大人俊秀斯文,便央我来探探口风。” 原来是为了说媒! 怎么说呢?章韵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男大当婚,没什么可说的! 她笑道:“小叔叔的事自有他自己做主。我一个族中嫂子,人又年轻,可管不到他的婚事。” 一个中年美妇道:“怎么会呢?听说小林大人没有其他的家人了,长嫂如母,合该你替他张罗。” 神他么长嫂如母啊! 她才二十五,可生不出二十二岁的好大儿! 章韵笑道:“我不行,看见他板着脸就害怕。还不如你们回去请自家大人问一嘴呢!” 几人心说,问过了,他不松口啊!这不才找到他家里来吗? 自古以来,有几个优点的男人都抢手。 因为同时具有多个优点的男人像是大熊猫!人类世界生产出的优质男人实在不多。 比如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纹身不聊骚,放在女人身上,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素质,但放在男人身上那是值得写进相亲简历的大优点。 像林如琢这样相貌出众,身材健硕,学富五车,升职还快的男子,即便在古代也是极抢眼的存在。 大理寺卿的夫人笑道:“章太太做着大宗的生意,放男人堆里,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得还怕小叔子?” 这个真没法说明白。 这一年多,她也不是没劝过他娶妻生子。可每次怎么说呢,他凶狠的像一头饿狼,太能折腾人了。 折腾的次数多了,她私心里也就有点舍不得。 人就是这样,贪欲永远存在,且无止境。 章韵对自己心底的那点卑劣看的足够清楚,却改不掉。 “他在外面不知怎样,在家里却是板着脸的时候多。要不这样,这会子也快下职了,不如我请他过来当面问问?” 几位官太太面面相觑,却也只得如此,总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对吧? “也成!” 章韵吩咐道:“看着二爷回来了请他来一趟。” 小丫鬟领命而去。 有位太太笑道:“也不必沮丧,改天叫他们年轻人来场偶遇,说不定水到渠成。” 几人嬉笑起来,章韵也陪着浅笑。 没一会子,林如琢就来了。 他穿一件半旧的罗兰紫色长衫,披着白狐皮坎肩,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来。长身玉立。往那一站,像是一场开到正盛的花事。 “请小嫂嫂安!见过众位夫人!”他拱手作揖。 几位夫人忙起身还礼,一面道:“小林大人客气了。” 章韵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几位夫人都是来给你说媒的。”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林如琢面上浅淡的笑意凝结在唇边,定定的看着她。 章韵硬着头皮道:“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若定下来,我自然尽力操办,绝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林如琢冷笑:“小嫂嫂莫要多管闲事!”又对几位夫人道,“琢一穷二白,尚无片瓦遮身,何谈娶妻?万不敢委屈了人家姑娘!” 说完瞪一眼章韵,气势汹汹的走了。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再看被凶了的章韵,颇觉过意不去。 章韵耸耸肩,摊手:“你们瞧,一提婚事就这样!好像我要赶人走似的!” 说着还拿出手绢按按眼角:“他的婚事我再不敢管的!”此时的她仿佛绿茶精附身。 几位太太路上还在商量,他到底是没银子结婚才如此,还是有别的原因? 总有人不拘一格,思维活跃:“我昨儿看话本子,说是长相好的男人都喜欢男人,小林大人不会也……” 思路打开了! 接下来几年,观察林如琢性取向的人不少。毕竟此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天子跟前的红人,要打好关系,送暖床奴也得送对性别是吧? 当然,和他偶遇的姑娘也不少。 章韵的日子过的平淡又安稳,做生意养娃,看话本子听曲儿。春天踏青,夏天临水泛舟,秋天登高望远,冬天围炉煮茶。 世间仿佛没有烦恼。 可是谁都知道,外面的世界渐渐变的更加动乱潦倒,百姓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朝堂,随着皇帝的衰老越发的混乱不堪。 一晃过了三年。 这三年间,林如琢从正五品的大理寺丞升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才二十五岁便跻身如此重要的位置,可见圣宠之一般。 江摄于两年前外放了徐州府县令。 朝堂之上,太子终于复立,可皇帝对他似乎又不大满意,多有打压苛责。 三年过去,敏行的大船造好了,船员也训练好了。 他稍来口信,叫章韵去威海卫查看。 章韵的生意更大了,人也就更忙了,且她一个寡妇出门也多有不便,行动似乎也被人盯着。 十六岁的卷柏一甩辫子,额头上还带着晶莹汗珠,自告奋勇:“阿娘,不如让儿走一趟!我大了,想替您分忧。等我看了就画出来,回来讲给您听。” 这倒也是个办法! 孩子们总会长大,长大了就要找事做。男人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她们女子总不能学成文武艺藏在后宅中围着男人小妾孩子转吧? 章韵绞了帕子递给她:“那行!阿娘谢谢我们小五!既如此,你收拾一下,明儿就出发。” 卷柏感觉到了自己被尊重,乐的不知怎么是好,抱着章韵亲她脸颊。 卿安不乐意了:“五姐姐,你羞不羞,比我还黏着阿娘!” 卷柏将她拎起来:“小不点,刚刚就不该手下留情,将你打个屁滚尿流才好!” “欺负小孩!哼!我去找大哥哥告状!还要写信给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卿安像一只小丑熊,划拉着四肢在空中乱蹬。 “写吧,反正他们一个在西北军营喝西北风,一个在东北军营漫山遍野抓狍子填肚子,还有一个在东南骑蟑螂,给你撑腰都太远!”卷柏嚣张的大笑。 “九姑娘,世子来了!说是猎了两只兔子,送给您玩儿!” 卷柏嬉笑:“哟哟哟!我们卿安的竹马来了!快去吧!你告诉他,以后要多巴结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要不我们不许他上门了!” 卿安已经八岁,大概知道了“竹马”的意思,小脸红红,嘟囔着“臭姐姐”,人却跑的比兔子还快。 黛玉抱着一摞书从外面回来,差点和卿安撞个满怀,她蹙眉问:“小妹,你怎么今日又逃学?” 看章韵也在,就向她喊:“母亲,卿安逃学!” 章韵诧异:“啊?她说你给她批的假呀!” 黛玉知道这家伙两头瞒,气的就要去打她屁股。 章韵怕爆发姐妹大战,连忙喊住黛玉问:“校舍都布置好了吧?先生招到了几个?” 还不等黛玉答话,就见雪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看到黛玉,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眼神惊恐,语无伦次。 “姑娘,国公府……国公府……” 第236章 抄家 黛玉急道:“国公府怎么了?” 雪雁喘了几息,才磕磕绊绊道:“国公府……抄……抄家了!” 黛玉大惊:“抄家?” 雪雁狂点头:“对!我上街买咸水鸭,听到人说锦衣府出动上百人,可壮观!查抄的金银器具珠宝玉器如同一座小山,拉了几车都拉不完。另有各类皮子和锦缎也是山也似的,拉了十几车,还有各种古董瓷器屏风不胜枚举。” “你怎知道抄的就是贾府?”黛玉还存一点希冀。 “我听说国公府抄家,就问是哪个国公府,他们说就是占了一条街的那个贾府!” 黛玉踉跄一步,将手里的书往雪雁怀里一塞,自己跑到廊下去拉章韵的衣袖:“母亲,救命!” 章韵正和卷柏说些船上可以发豆芽补充维生素之类的话题,突然听见一声“救命”,自己倒吓一跳,忙问:“怎么了?” 黛玉忙将雪雁的话说了,又补充一句:“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不求别的,只求她别遭罪。” 章韵心想,怕是很难。 儿孙离散,家业衰败,活着也没趣儿。 章韵吩咐备车,又对黛玉道:“我去换身衣裳,咱们娘儿俩瞧瞧去。” 黛玉感激不已。 这种时候,怕是平时要好的亲眷们也唯恐避之不及,母亲却能为她亲自跑一趟,可见对她这个继女是真心疼爱。 等到了国公府,发现“敕造宁国府”的匾额已经被摘了下来,大门上也贴了封条。荣国府倒还好些,匾额被摘,门还没封,门口有禁卫把守,两个门房战战兢兢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冯嬷嬷率先下车,对门房道:“就说林姑娘和章太太到访。” 贾政正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打发人出去寻亲托友,结果一个个不是避而不见就是随意敷衍两句,实际的忙一点都不帮。 如今听说有人到访,他倒纳闷:“章太太?” 林之效忙道:“是林姑娘的继母。” 贾政愣了一瞬,才说:“林姑娘倒难得!快请进去,叫她去瞧瞧老太太。” 章韵和黛玉被领到了荣喜堂。 这是章韵第二次到贾府,头一次还是为了接黛玉回去,上次来时这里赫赫扬扬,花草繁盛,现在寂寂无声,连花草都似乎蔫头耷脑的。 一到院子里就听到了压抑的啜泣声。 黛玉心里一惊,怕老太太不好,又不好单独扔下章韵,遂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道:“母亲,当心台阶。” 章韵知道她心急,加快了脚步。 没精打采的丫鬟看到来人,惊喜不已,老早撩起帘子,朝里面喊:“林姑娘来了!” 贾母本来昏昏沉沉的睡着,一听丫鬟的呼喊立马睁开了眼,伸着手叫道:“玉儿啊,你怎么来了?他们肯放你回来?” 这话乍听没问题。 屋里聚集着邢王二夫人,并宁国府的尤氏婆媳以及惜春宝钗宝玉袭人麝月等人。 鸳鸯玻璃等人都见过章韵,遂道:“老太太,林姑爷家的继室太太亲自送姑娘来的!” 黛玉扑过去拉住贾母的手,叫声“老太太”。 邢王二夫人此时再见章韵,不敢托大摆世家大族的谱儿,忙道:“章太太来了,快请坐!快斟茶来。” 后一句是对丫头说的。 可此时乱哄哄的,粗使婆子早不知窝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偷懒去了,谁来烧水?哪里还有热茶? 章韵点头:“不忙,我陪我们姑娘来看看。”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左瞧右瞧,欣喜道:“林丫头,你在那边还好吗?你别怪外祖母,你身子弱,又没有父母兄弟可依,宝玉的婚事我做不得主呀。她们弄的鬼,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俭省药材的事我并不知道。” 她伸着青筋暴露的脖子,似忏悔:“我愧对你父母,害死了你!” 什么节省药材?害死了你? 老太太在说什么胡话? 众人面面相觑。 唯黛玉和章韵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老婆子怕是刚从阴曹地府游荡了一圈回来,看到了原着的结局,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 “老太太,你做噩梦了,我好得很,如今有疼我的母亲,有依恋我的亲妹子,还有父母收养的哥哥姐姐们,他们都很疼我。” 贾母大睁着眼睛,盯着黛玉看了会儿,撒开手,又闭上了眼睛。 宝钗上前道:“林妹妹,让老太太歇会子吧。” 黛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扬起唇角,又抿唇:“好!” 宝玉见黛玉如今袍服华丽又不失简洁干练,失神似的叫了声“林妹妹”。 黛玉点头,淡淡的喊了声“二哥哥”。 宝钗睃他俩一眼,走到宝玉身边紧挨着他站定。 此时有丫鬟呵斥:“谁,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我是二姑娘的陪房,我们姑娘不好了!” 邢夫人的丈夫进了监牢,家产又被抄没,此时正愁苦,听了这话不觉悲从中来,长房这是要灭绝无人了啊!悲悲切切的哭起来。 王夫人不耐烦:“又怎么了?昨儿不才给你宝二奶奶过完生辰回去吗?” 那婆子瞅准机会窜进门,跪下道:“昨晚回去又和姑爷闹了一场。姑爷问我们二姑娘要大老爷欠的那五千两银子!二姑娘如今卧床不起,人也迷迷瞪瞪,从回去到现在滴水未尽。求老太太太太们垂怜。” 王夫人骂:“混账行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贾母悠悠转醒,一叠声的吩咐:“快叫给我看诊的大夫瞧瞧她去。” 章韵心想,再不管,迎春就要死了! 黛玉抓起大太太邢夫人的手:“大舅母,我们走,去看二姐姐!母亲,快拿五千两银子给我!” 邢夫人被黛玉拉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王夫人宝钗等人愣在原地。 邢夫人几乎是被黛玉挟持着推上了林家的马车。 立即有人报到了贾政那里,贾政正骂贾琏骂的起劲,听说黛玉挟持着大太太去孙家了。 贾政愣了一会子,背着手在地上转圈:“这是二丫头的命!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了顶什么用?孙绍祖如今袭了世职,又在兵部候缺提升,咱们家现在哪里敢惹他?” “你是死的吗?快去,把她们追回来!”贾政踢了贾琏一脚。 “是!”贾琏起身就跑,帽子都跑丢了。 贾政跺脚,恼恨不已:“原以为她能安慰安慰老太太,接济咱们几千银子上下打点,却不想裹乱来了。” 林之孝不知怎么安抚主子才好。 章韵不放心黛玉一个人去见那“子系中山狼”,吩咐侍卫拿着她的令牌去支银子找帮手,她陪着黛玉一起往孙家赶。 “吁”车夫紧急勒住了缰绳,黛玉和邢夫人差点栽倒。 就听外面一个憔悴急切的男声传来。 第237章 惩治家暴男 “林妹妹,快回去吧!如今……如今的孙家,我们没必要招惹!” 这是贾琏的声音。 黛玉咬着唇,轻声问:“琏二哥哥,迎姐姐快死了,我们都不管吗?看着她死?” 贾琏心里一梗,半晌无话。 他又何尝愿意看着二妹妹去死呢?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女子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过好过赖全看命。 邢夫人这会儿醒过神,哭道:“放我下去吧!我去了能有什么用?我们老爷还在牢里关着呢!” 黛玉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下来。 章韵握住她的手,瞪一眼邢夫人:“老实待着吧!今天你只做个吉祥物就行!” 邢夫人被章韵一瞪,垂下头只管掉眼泪。 “琏二爷,你滚开吧!今天所有事,我们林家一力承担,就是打死了人,也和你们贾家无关!” 迎春的陪嫁婆子催道:“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二姑娘的命!” 他们这些骨肉至亲,还不如一个陪嫁婆子厚待二妹妹! 贾琏默默退开。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又跑起来。 又走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孙家,婆子带着她们从后门溜进去。 章韵叫车夫赶紧去请个大夫,在后门上候着。 孙家是个三进的院子,长宽都有限,虽是三进,却显得拥挤。 迎春住在西边的偏院,不但小,还有种衰败感,灰突突的。 一个婆子正在清扫院子,丫鬟在廊下扇着扇子烧热水,弄的满院子烟尘。她自己也呛的涕泪横流。 看见黛玉,愣了半晌,叫了声“林姑娘”,眼泪喷涌而出。 看到后面的邢夫人连忙屈膝行礼。 “绣菊,二姐姐怎么样了?” “快,林姑娘,快请。”又大声喊:“姑娘,林姑娘和大太太来了。” 迎春面色蜡黄,正昏迷着,哪里听的到? 莲花儿一听贾府来人了,惊喜不已,忙凑到迎春耳边:“二姑娘,快醒醒,家里来人了!” 黛玉半跪到床边,握住迎春瘦骨嶙峋的手:“迎姐姐,你醒醒,我带你走,咱们离开孙家,再也不回来了。” 邢夫人看到奄奄一息的迎春更伤心了。 这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和她姨娘一样,命苦啊! “二姐姐,快醒醒,我是黛玉呀!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着去掐迎春的人中。 迎春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可是太乏了,她睁不开眼,也走不动道。 直到强烈的痛感传来,才一激灵,幽幽睁开了眼。 见是黛玉,又把眼闭上。 黛玉慌道:“二姐姐,是我呀,黛玉!” 迎春这才睁开眼:“林妹妹,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我来接你去林家,以后你跟着我,咱们再也不回这破地方了!” 迎春唇角浮出笑意:“林妹妹,你能来看我,我死也知足了。” 黛玉转头,乞求似的看着章韵:“母亲,我接迎姐姐去咱家,好不好?” 章韵笑道:“好!怎么不好!咱们宽敞着呢!” 迎春脸上的死气瞬间退了些,脸上慢慢有了点血色。 她挣扎着转头,看到了邢夫人和一个年轻美妇。 “太太!”她轻唤一声。 “我的儿啊!”邢夫人哭天抹泪。 秀橘端了杯热茶进来:“快,姑娘,喝一口吧。我在凉水里浸了,这会儿不烫了。” 黛玉和莲花儿一起架起迎春,叫她靠在枕头上,秀橘上去喂水。 章韵问退到一边垂泪的莲花儿:“他有没有打你们姑娘?” 莲花儿起先摇头,又点头:“打!姑爷经常打我们姑娘,轻则一个耳光,重则拳脚相加。我们姑娘经常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连我们这些丫头婆子,也常挨打。” 章韵一叹。 就说嘛,就是现代妇女,也没听说谁受受气就能死的。 能被磋磨死,必然不是骂几句的事儿,暴力才是关键! 迎春喝了几口水,胸口的气儿也顺了一点。 章韵上前,撩起她的衣袖衣襟,好家伙,这是颜色开会吗? 黛玉吩咐:“秀橘,你去收拾你们的东西,咱们走!” “莲花儿你去请姓孙的来!” 邢夫人唬的手脚发软:“林姑娘,若是他发狂,我们几个弱质女流,怎么抗衡他?” “哟!贵客啊!岳母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得,都不用请,他来了! 孙绍祖长的人高马大,体格健壮,满脸的络腮胡。 他一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此时正扬武耀威的睥睨着屋里的女人们。 迎春浑身颤抖,面无人色。 章韵笑道:“我当谁呢,原来是个只会打女人的畜牲!” “你骂谁畜牲?”孙绍祖本来还被这女人的好颜色吸引。 “谁打女人谁就是畜牲!”章韵似笑非笑的说。 “球囊的贱人!”孙绍祖暴起,眼看就要打人。 迎春“啪”的掉地上,哀求道:“爷,让她们走,求你了!” 黛玉本来怕那玩意儿伤了母亲,一个错眼,二姐姐就跪了。 她连忙去拉迎春。 “草泥马!”章韵很暴躁,直接跳起来,手里的茶杯朝着孙绍祖脸上扣过去,脚朝他下体踢过去。 孙绍祖没想到她突然袭击,挥臂挡开了茶杯,下体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啊!” 他弯腰,夹着屁股,冷汗直冒。 黛玉趁机提起桌边的托盘,冲过去朝着孙绍祖的脑袋“哐哐”两下。 他像一头大象,轰然倒地,双手护着下体,目呲欲裂:“你……你……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这么猖狂吗?”章韵朝他的肚子又踢了几脚。 邢夫人目瞪口呆。 迎春整个人如雕塑。 这…… 林妹妹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 章韵吩咐抱着头躲在地上的莲花儿:“去找根绳子来,咱们捆了他!” 孙绍祖倒吸冷气:“你们别乱来!民不与官斗,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贾府有爵位,你们林家有什么?” 黛玉笑了:“睁大你的狗眼!我,圣上亲封的宜安县主,算不算爵位?” 孙绍祖哽住。 他倒忘了! 黛玉问迎春:“二姐姐,你想不想揍他?那,托盘给你,你朝着他的脸砸!” 看着魔鬼一样的男人此时躺在地上呻吟,迎春心里的恐惧瞧瞧退散,但她还是不敢。 黛玉又鼓励她:“要不你去啐他几口!放心,有我和母亲在呢。” 迎春忐忑,黛玉拉她走过去。 孙绍祖朝她咧嘴一笑,迎春身子一抖,再看他,他还在笑,嘴里似乎长出了獠牙。 第238章 对簿公堂 她夺过黛玉手里的托盘,“哐哐”一顿砸,边砸边骂:“畜牲!你随我一起下地狱吧!畜牲!畜牲!” 孙绍祖被打的鼻血四溅。 迎春打累了,瘫在地上。 她到底气虚体弱,打了半天,孙绍祖的脑袋还是齐整的。 莲花儿找来了绳子,孙绍祖的蛋疼似乎也过了,章韵不等他爬起来,踹了几脚,和一个婆子一起将他绑了。 迎春屋里的丫鬟婆子这才松口气。 章韵招呼:“行了,带上东西,走吧。” 秀橘高兴的很:“真走吗?不回来了?” 黛玉点头:“不回来了。” 邢夫人如同做梦一般,跟着她们来,又跟着她们走。 …… “快瞧,他们敲锣打鼓干嘛呢?”吃瓜群众跟着两辆马车跑。 “说是三等将军孙绍祖殴打老婆!今儿差点把人打死了!” “那绑着的猪头男是谁?” “没听喇叭里喊,这孙绍祖殴打老婆差点致死,人家的母亲和表妹出面教训他了么。绑着的自然就是那三等将军孙绍祖了!” “这……属实有点惨!” “殴打有世职的将军,这娘家什么来头?” “娘家是荣国府贾家。” “他家不是刚抄家吗?” “对,但这次出头的是林家,贾家姑娘的表妹。” “啧!瞧给人打的,这姑娘也太凶悍了!” “就是!人家夫妻打架,她一个做表妹的凑什么热闹?” 不用看,说这话的必然是个男人。 他一想到自己打了婆娘,居然被一个狗头驴脸的劳什子表妹教训的这么惨,简直不能忍! 吃瓜的女人不乐意了,要是自己被打能有个表妹出头,多好啊! “呸!姐姐快被打死了,人家骨肉至亲的表妹出头怎么了?难道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被打死?” 竟有男人不愤:“呸!不分轻重的玩意儿!她打了三等将军,有她好果子吃!当人家男方这么好惹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点都不懂吗?” 混在人群里把控舆论的章乐立马道:“嗨,那打人的是圣上亲封的宜安县主!要拼实力,人家县主还真不怵他一个三等将军!” “啊,宜安县主,是不是那个在城北建学堂的宜安县主?” 章乐道:“正是她!” “听说那学堂女娃免费读书?男娃收费?” 章乐在线答疑解惑:“正是呐。这部分花销用的是圣上给的年俸和家里给的月例银子。” “吃喝免费吗?”有人问。 “免。仅限五十个名额。”章乐又补充。 “唉呀,那不错!正好我家里添了丁,准备送两个孩子出去的,正好可以送那儿。这识了字,长大点再卖,岂不是更值钱?” 周围一堆人附和。 章乐的心突然一坠,人性的恶真是无处不在! 他寻思着,得跟姑娘说一说,把这口子堵上。要不费劲巴拉培养的女娃,最后进了勾栏瓦舍,进了富商豪门家做妾。 宜安书院不成了笑话吗? 人群还在跟着马车走。人人兴高采烈,竟像一场大型的表演秀。 马车里的迎春此时陷入昏迷,身上也烫的很,显然起了高烧。 老大夫道:“惊吓过度加体力不支还有邪风入体。老夫开个方子,好好吃起来,不操心不受气,好好将养着吧。我这里有清热解毒、消肿化瘀的丸药,先让她吃一粒。” 章韵道了谢,大夫被侍卫请下马车去开方子。 马车顺利到了顺天府衙门。 黛玉把孙绍祖告了,理由就是每日折磨殴打发妻。 顺天府属官一看来告状的是县主,被告的是有世职的三等将军,第一反应就是和稀泥。 又因原告被告双方都有爵位,只能叫随行的仆人跪地受审。 而迎春,被林家的婆子侍卫用担架抬到了大堂上。 …… 贾琏先前因为不放心,偷偷跟着黛玉母女到了孙家附近。直到林家的人绑着孙绍祖出门,他才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派人回去给贾政报信,他自己继续跟着。 贾政接到贾琏传来的口信,急得直跺脚:“混账!混账啊!怎么能打人呢?打人就算了,怎么还把人绑到顺天府了?” 林之孝安慰道:“倒还罢了,反正出面的是林姑娘,出事也是林家担责,和咱们府倒没什么干系。” 贾政踱着步:“大太太不是也去了京兆府?咱们家到了这种时候,怎敢节外生枝?圣上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还未动咱们,正是该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岂敢闹出这样的动静?” 他想了想,吩咐:“快,叫你女人带几个婆子去接大太太,就说老太君不好了!” 林之孝心说,咒自己老娘,您也不怕她真不好了! “是,奴才这就去。” 顺天府那边,医婆给迎春验了伤。 黛玉以迎春的意愿为由,提出和离。 孙绍祖起初不同意,嚷嚷说她父亲借了自己五千两银子还未还,她是自己买的女人,给她正妻的体面是自己心善。要和离可以,先把五千两银子还来。 黛玉立马叫人奉上五千两银票。 孙绍祖顿时感觉要的少了。但考虑到对方是个县主,林家的玻璃坊又赚钱,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也不敢过于放肆。 只是被毒打又和离,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控诉:“和离可以,但是林家将我打成这样,必须给我个说法。” 章韵笑问:“孙将军要多少?” 孙绍祖缓缓伸出两个手指。 章韵笑道:“二百两?也成。我多给你一点,二百五十两如何?” 孙绍祖气急:“两万两!” 章韵冷笑:“你说我们打了你,证据呢?我们进入孙府也就三个女人,我,县主,大太太。” “通判大人及诸位乡亲评评理,我们哪个有本事把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孙将军打成这样?” 通判也觉得不可能。 她们这三个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妇,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富态女人,就是三个一起上也不能奈何他这么一个壮汉啊! 通判提醒:“孙将军还有大好的前途呢。” 何必众目睽睽成为笑柄?殴打发妻,公堂讹人,桩桩件件都是未来升职的黑料。 孙绍祖想想自己还在兵部等待提升,只得咬咬牙。 公堂外突然来了几个婆子,一叠声叫着:“大太太,快回去,老太太不好了!” 邢夫人终于长舒一口气,连忙起身,怯怯道:“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走的毫不留恋。 孙绍祖抽抽嘴角,越发看不起贾府。 第239章 又被参了 孙绍祖想着,自己如今承袭了爵位,五千两也拿了回来,还睡过了公侯家的小姐,不亏。 等升了职,何愁找不着大家闺秀? “和离便和离吧!” 通判松口气,生怕他再继续掰扯,麻烦! 孙绍祖在和离书上签字按手印,迎春还在昏迷,不得已,在她署名的地方直接盖上了顺天府的印章。 这印章太有安全感了! 黛玉替迎春收好和离书,想带她直接回林家。 章韵看到了人群中的贾琏,她突然灵机一动,有些后患还是要绝的。 她和黛玉嘀咕一番,又改道往贾府走。 到了贾府门口,只见侧门都关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 林家的人拍的大门啪啪响:“开门,我们送贵府二姑娘归家。” 里面安静异常。 贾琏躲在巷子口,看他们敲了许久的门,门口也聚集了一堆好事之人。 林家的仆人道:“唉,这家人,自家姑娘和离是为了保命,有什么丢人的呢?居然不让进门!也忒薄情!希望以后不要再找上门来认姑娘吧!”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贾琏心中五味杂陈。 二叔这做的也太过了些!可自己家房子被封,家产被抄,往后过日子还得依附叔叔,虽是亲妹子,他也无能为力。 章韵这才带着迎春回了林家。 黛玉抱着章韵的胳膊撒娇:“母亲,谢谢你!你真好!现在我知道了,你永远不会不管我!” 章韵笑了,摸摸黛玉的头。 迎春住进了王迎母女住过的院子。自从她嫁给张飞,这院子就一直空着。 本来黛玉想让迎春和自己住一起,有个照应。 章韵笑道:“她要长住,自己住个院子可能更有归属感。” 迎春的丫鬟婆子也不多,黛玉问了她们的个人意愿,想回贾府的可以回去,想离开的也可以发还身契。 结果没人走。 她们如今住进了林家,看林家上下和睦,一切井井有条,反而欢喜不已。 冯嬷嬷又指派了两个小丫头过去,帮忙跑跑腿退带带路什么的。 迎春已经在林家安置妥当了,贾府却还在为她的去留问题争论。 贾母昏睡了一下午,一醒来立马问:“迎丫头怎么样了?” 没人吭声。 和离这话好说不好听,何况闹的人尽皆知。 贾母见大家都不说话,以为迎春死了,不由悲从中来。 她的三个孙女儿,老大享了几年荣华富贵死了,老二受尽磋磨死了,老三远走他乡,这辈子怕是不能再见了。 想她一把年纪的人了,儿子孙子关在监牢,家里世袭的爵位没了,孙女儿年纪轻轻也走了。 她活着白受煎熬啊! 老太太老泪纵横,一口痰卡住,喉咙里嘶嘶作响,人也开始翻白眼。 贾府众人被吓个半死,好在大夫一直在耳房候着,救治及时。 一口老痰吐出来,人反而更清明了些。 贾政怕老母再有个三长两短,瞪着贾琏道:“你来说!” 贾琏便把黛玉如何殴打孙绍祖,如何绑着他游街,又如何与她对簿公堂的话说了。 老太太一听孙女没死,十分庆幸。 又想到她时常受丈夫殴打,不由垂泪:“那畜牲!那么娇滴滴的姑娘,他怎么下的去手?” 又问贾琏:“既和离了?她人呢?” 贾琏据实以告。 贾母捶床:“老二,那可是你亲侄女!你怎能将她拒之门外呢?” 贾政面有愧色:“老太太,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可再经不起一点折腾了!那孙绍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混账一个!往常咱们也不怕他,现在家里这样……” 王夫人替丈夫开脱:“既然林家要管闲事,就让她们管到底好了!” 贾母冷笑:“不出一日,全京城都会看咱们笑话。连自家姑娘死活都不管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德行?这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咱们家的体面才是丢尽了。” 贾政蹙眉:“儿子……儿子没有想那么多!” 贾母道:“去接她回来吧!” 贾琏转身要走,贾母叹息一声,又叫住他:“算了。她一身伤,需要好好休养。咱们家如今这样,万一有变故……” 众人越发忧虑起来。 第二日,黛玉叫人送了人参等补品到贾府。 贾母看了一圈,都是好东西。 她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姑娘,以后不必破费了。请她照顾好二姑娘,等这事儿过去,府里平顺下来,我们就接二姑娘回来。” 来送东西的是黛玉身边的二等丫头,名唤青莲。 她也是个愣头青,回道:“老太太放心,迎姑娘好着呢!人已经清醒了,她在我们家好吃好喝,没人敢欺负她。府里去接,迎姑娘未必想回来呢。” 贾母沉默了。 王夫人邢夫人宝钗宝玉等人也都无话可说。 青莲笑道:“老太太好生将养着,我们姑娘说她忙过这两天再来看您。” 贾母点头,又忍不住问:“你们姑娘忙什么呢?” 青莲的嘴角翘的高高的,无比自豪:“我们姑娘的书院这几日就要开始招生了,她作为院长,可不得忙疯了。” 等青莲退下,贾母眯着眼睛道:“林丫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难为那姓章的这么纵着她。” 王夫人道:“听说她那书院占地不小,原先是一个京官的府邸,位置虽然偏僻,也花了七八万两呢。” “如今大老爷和珍儿蓉儿都在牢里,咱们家又抄了家,打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她也不问一声!” 想到黛玉花了大笔的银子开学堂,却不往舅家拿一分。 被抄了家的主妇们想想就心疼又气愤。 邢夫人还处在昨日她们打人的震惊中。 她憋了半天,道:“林丫头再不是以前的大家闺秀模样,倒把那章太太的泼辣霸道学了个十成十。你们不知道,她昨天拿托盘砸孙绍祖脑袋的时候多可怕。” 宝玉浑身一颤:“林妹妹会拿托盘砸人的头?” 这和他心里那个娇娇糯糯的小女孩儿可一点都不沾边。 “可不?就这样,这样!”邢夫人学着黛玉的样子。 无人不震惊。 贾政蹙眉:“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王夫人冷笑:“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呢!想以前咱们府里一片赤诚,怕她受后娘欺负,还跑去帮她争财产,结果怎么着?她向着继母。大老爷更是在扬州被她们弄断了腿。” 丫头来禀告说:“姨太太叫奴婢来回一声,他们今日都搬到薛家的宅子里去了。等忙过了这两日再来拜见老太太。” 人走下坡路,连狗都嫌弃,别说了亲戚了。 王夫人道:“怎么就走?我们家虽然艰难,也没有赶亲戚的道理。如今潘儿还在牢里关着,上下打点哪里不需要银子?房子不是都卖了吗?出去住哪里?” 贾府如今在危难中,母亲和蝌弟急着搬出去显得略凉薄。 宝钗忙描补:“还有一处小宅子没卖,够母亲和弟弟住了。蝌弟也到娶亲的年纪了,再没有个在亲戚家长住的道理。” 贾母道:“罢了,亲家太太常来逛逛。” 薛家的奴才刚走,就有丫头传话说林之孝有急事禀报。 贾政连忙出去。 只听林之孝道:“老爷,您被御史参了!” “参我?为什么?” 第240章 倒台 “参老爷在学政任上时纵奴勒索下属和富商。” 贾政大惊。 “这……我何曾收到过银子?” 林之孝急道:“老爷且想想是谁干的吧!先把人拘起来,衙门来人您才好洗脱嫌疑。” 贾政踱着步:“莫不是李十儿?” 贾政忽然想到,在任时只有李十儿经常外出替他办事。 林之孝忙道:“不管是不是他,先把他抓起来审问清楚再说。” 贾政点点头,立刻派人去捉拿李十儿。不久,李十儿便被带来了。 “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干的好事?”贾政怒视着李十儿。 李十儿磕头如捣蒜,哭喊着冤枉。贾政怎会相信他的话,继续逼问。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衙门的人已经到了。 来人是锦衣府的赵全,他拱拱手,笑道:“政老爷,我又来了。这次是请您回去问话。” 贾政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浑身发软了。 这赵全和自己可不是一系的! 上次抄家,要不是北静王爷和忠肃王爷来的及时,他们家怕是连他这一房的家业都保不住。 今儿他单独来了,可见大事不妙。 贾政朝林之孝使个眼色,又对赵全拱手,笑道:“赵大人,这奴才是跟我在学政任上伺候的,把他一起带着审一审,也好还我清白。” 赵全笑道:“自然。来人,带走!”又伸手做个请的姿势,“政老爷,请吧。” 贾政被锦衣府带走。 林之孝一面安排人通知二夫人和老太太,一面自己亲身去北静王府搬救兵。 进了锦衣府没罪也要扒层皮。 李十儿在重刑之下很快就招了,勒索确实是他一人所为,但勒索来的钱财贾府可没少花。 太太奶奶老少爷们都受过他的孝敬。 贾政闭闭眼。得,一个御下不严、纵容豪奴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只愿陛下看在他还算勤谨的苦劳上不要大动干戈。 一面又在祈祷贾赦和贾政的罪名不要落实,否则贾家就要彻底的败了。 贾政在牢里待了一夜,第二天中午,铁门“咿呀呀”打开,狱卒喊:“出来!出来吧!” 贾政两手撑着地面,从枯草上艰难的爬起来,心里感叹自己也老了。 赵全似乎很忙,手里拿着卷宗步履匆匆,看到贾政又退回来一点,笑道:“政老回去等消息吧。” 贾政这一天没吃好、没喝好、还没睡好,此时已经没心情跟他虚与委蛇了,只点点头。 赵全看着贾政的背影冷笑一声。 这些世家的蛀虫,吃的太多了! 贾母和王夫人一夜不得安歇,此时看到贾政回来惊喜交加,连忙安排他洗漱吃饭。 安慰了老母几句,贾政就回去休息了。他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听外面步履嘈杂。 他从床上弹起来,竖着耳朵,心里惊惧不已。 贾政还没听清外面在说什么,只见小书童跑进来禀告:“老爷,不好了!锦衣府又来抄家了!” 贾政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贾母和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瘫倒在地。 一时间,贾府上下一片混乱。 番兵们冲进贾府,翻箱倒柜。 贾政连忙芨上鞋,在小幺儿的带领下七拐八弯,从一个狗洞钻出去。 他要去见王爷,问问王爷,到底为何又来一次抄家。 贾政来到街上,失魂落魄,走的累了,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叫人雇了辆小轿儿来。 到了北静王府,却发现北静王府门口也站满了兵士,仔细看,俱都穿着殿前司的衣裳。 贾政心知大势已去,只能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回走。 他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如果当初能够好好教导子侄,管教家人,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贾府的主子们都被拘到了荣禧堂,来宣旨的还是赵全。 他扫一眼这些养尊处优,镶金佩玉,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蠹虫,口述旨意。 查实的罪状包括: 贾赦贾政卖官鬻爵;贾赦强夺宝物,逼死石呆子;贾珍贾蓉父子私设赌场、聚众赌博且数额巨大;贾珍及旁系子弟欺男霸女,霸占人妻一以至逼死人命;王熙凤干预司法从中牟利、放高利贷盘剥百姓。 贾府众人听完旨意俱都肝胆俱裂。 王熙凤本来就病着,看到大家像她投来异样的眼光,直接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除了平儿和巧姐儿哭的撕心裂肺,其他人只冷眼旁观。 巧姐儿心想,也是,这会儿大家自顾不暇,哪里来多余的同情心? 只是可怜妈妈,平日太过贪婪,劳劳碌碌半辈子,一夕之间鸡飞蛋打,全都被抄捡了!何必呢? 赵全吩咐道:“主子们关入大牢,等候发落。仆人全都绑了,移交官牙发卖。” 整个荣禧堂哭声震天,宝玉倒是不同寻常,整个人都木木呆呆,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赵全和贾政在大门口打了个照面。 他一只鞋都走丢了,脸上一片死气,见了赵全,眼珠子才转了转,问一句:“赵老爷,北静王怎么了?” 赵全笑眯眯道:“他想博个从龙之功,可惜,陛下不答应。” 贾政明白,太子又败了,连累的他们这些人也被清算。 虽然他们家罪有应得,但世家大族,人口繁盛,谁家没点龌龊事? 京城的权贵,比他们家十恶不赦的多了去了,今儿还不是稳坐钓鱼台,安享尊荣! 罢罢罢! 时也,运也,命也! 贾府的男女主子被赶上马车,拉到了锦衣府大牢。 奴仆们也用绳子捆住双手,番兵则像赶羊一样赶着他们。 袭人朝着马车大喊:“宝玉!” 贾宝玉的眼珠子这才动了,突然扑到马车沿子上哭喊:“袭人姐姐!” 麝月秋纹等人俱都痛哭不已,番兵被吵的烦了,鞭子挥出去,打在皮肉上“啪啪”作响。 老仆们忍不住痛骂:“闭嘴吧,连主子都成了罪人,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副小姐是姨娘小妾吗?” 袭人的手背被鞭子抽的肿起来。 她心里悲痛不已,不知道接下来会流落到什么境地,一时又想起晴雯。 还是她好,死的早好啊,免了受这场折辱,免了下半辈子颠沛流离。 麝月也想起了晴雯。 以前她们为了在宝玉跟前争个位置,没少明争暗斗。要不是她们几个经常在夫人跟前给晴雯挖坑,她也死不了。 真是报应啊!她们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还不如晴雯死了干净呢! 紫鹃却在想,也不知道林姑娘知晓贾府抄了家,会不会来赎自己? 她心里生起一点希望,就显得没那么凄惶了。 贾母已经晕了过去,凤姐儿也晕着,贾府的女眷哭声震天,简直成了了不得的街景。 章韵刚从城外时差作坊回来,几乎和羁押队伍打个照面。 知秋摇头:“世事难料啊!她们一个个金尊玉贵,谁成想会有今日?” 还是宝钗眼尖,看到了章韵的马车和车外的知秋,她挥舞着手大喊:“章太太,章太太!” 第241章 探监 还没等章韵做出回应,押送的队伍就过去了。 章韵回到家,吩咐冯嬷嬷准备几床干净整洁的被褥,再准备一些清热解毒消肿化瘀的丸药,耐放的干粮、干净的水也必不可少。 知秋问:“太太,我们要想办法救他们吗?” 章韵翻个白眼:“他们又没救过我们的命,凭什么救他们?就贾府两辈子的作风,我不踩他们一脚已经是看在六姑娘的面上了。” 为什么是“两辈子”,知秋不懂。 黛玉一直在学堂忙到天擦黑才回来。雪雁叽叽喳喳把贾府又被抄的事说了一遍。 黛玉急了,饭也不吃了。 “母亲,我得去看看他们。老太太年纪大了,在牢里怕是熬不住。还有凤姐姐,她最近一直病着。” 似乎怕章韵不同意,她又说:“我阿娘刚去世的那年,他们给了我很多安慰,凤姐姐也一直挺照顾我。” 章韵道:“应该的!你如今为人师表,切忌见利忘义,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冷漠无情。” 黛玉端端正正做个长揖:“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这一刻,她们这对母女才完成了精神上的某种承认。 当黛玉看到那满满当当的一马车日用保命品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头暖烘烘的。 贾府众人分男女被关到了两个相邻的牢房里。 牢房阴暗,空气污浊,地上铺着一层黑黢黢的稻草,散发着腐败霉烂的味道。 一把大铁锁挂在铁制栅栏上,压迫感满满。 冯嬷嬷和知秋陪着黛玉进了监牢。 给贾府众人的东西也被狱卒抬了进去。 黛玉是县主,又有银子开道,狱卒倒也乐意抬抬手。 贾府的主子们自打胎里就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么脏乱差的环境? 还有那晚饭,每人一个杂粮窝窝,一碗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碗也不干净,似乎沾着可疑的污垢。 他们谁都没吃! 那些东西怎么端进来的就怎么端出去,狱卒见多识广,早已见怪不怪,端出去施舍了街上的乞丐。 到了此时,大部分人都有些饿了。 宝玉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巧姐儿将王熙凤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好让她躺的舒服一点。 王熙凤大部分时候昏迷着,偶尔清醒的时候会说:“巧姐儿,是母亲不好,母亲连累了你!” 短短半天时间,巧姐儿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她摇头,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王熙凤:“母亲,这不怪你,大厦将倾,是整个地基和支柱出了问题,不是窗楞门框的罪过。” 牢里只点着两盏油灯,昏惨惨如地府。 谁能睡的着? 当黛玉走进夹道的时候,宝玉喊了一声:“林妹妹?是林妹妹吗?” “是我!二表哥!” 贾府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黛玉。 贾母昏沉沉的靠在宝钗身上,听到黛玉说话,忽的睁开眼。 黛玉抓着铁栏杆,叫了声“外祖母”。 贾母泣不成声。 “孩子,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是报应,前世的报应啊!” 众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黛玉却知道,因为她曾经也做过那个极其真实的梦。 她死了,死在了宝玉和宝钗成婚的前夜。 黛玉握住贾母的手,笑道:“老太太,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们,还有一罐青菜瘦肉粥。” 狱卒把被褥等东西放到了地上。 贾政王夫人等明显松口气,至少今晚能凑合睡个觉了。 还有两大皮囊蜂蜜水。 知秋把东西分了分,给他们送进去。 还有一些肉饼和糕点。 黛玉亲手给贾母盛了一碗粥。 贾母老泪纵横。 黛玉又盛了一碗,轻声叫:“凤姐姐,你还好吗?吃一碗粥吧,我带了药,你吃了粥再吃个药病就好了。” 凤姐儿其实醒着,只是她素来要强,一直都都走在人前头。这次却因为放高利贷闹了这么大一个没脸。 实在无颜见人! 贾府能到今天,不是她导致的,但她也往那头摇摇欲坠的骆驼身上加了几根稻草,并不无辜。 别人恨她厌她都能理解。 自从下午抄家,除了平儿和她的巧姐儿,谁都不理她。 她又愧又怨。 此时听到黛玉叫她吃粥,眼泪唰的流出来,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 她挣扎着起身,轻声道:“林妹妹,我谢谢你!以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给你磕头赔不是。” 说着“哐哐”磕了两个头。 她以前算计过林家的财产,也遵照长辈的意思给她下过气虚体弱的药。 导致林妹妹失去了和林姑父最后相处的机会。 她有罪! 凤姐儿后悔不已。 黛玉笑道:“凤姐姐,吃粥吧,你得好起来,要不然巧姐儿怎么办呢?没娘的孩子,可怜呀!明儿我请两个大夫进来,给你和老太太瞧瞧,做成丸药送进来。” 凤姐儿感激黛玉这样厚爱自己。 “好,谢谢妹妹!我要是能活着出去,我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凤姐儿接了碗。 黛玉又给巧姐儿盛了一碗,笑道:“小孩子体弱,吃点热乎的吧。” 巧姐儿很乖巧,默默接了碗,轻声说一句:“谢谢林姑姑。” 罐子里还有一些粥,黛玉推到里面便不再说话了。 等贾母吃的差不多,她拿出两个装着碎银子的钱袋,一个递给凤姐儿,另一个叫知秋递给贾赦。 “碎银子你们可以叫人去买点吃的喝的,我也不好天天叫人来送东西。” 黛玉把丸药降交给王熙凤,又作揖行礼,辞别长辈。 宝玉看着飒爽利落的黛玉就这样离开了,没和自己说一句话,宝玉的情绪沮丧到了极点,似乎比抄家坐牢还令他难受。 他轻轻喊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当然没听到,贾政贾琏等人却听到了。 贾政看到伤心欲绝的宝玉,不由也伤心起来。 要是他的珠儿还活着,或许就不至于叫他临老连个依靠都没有了。 大家分着吃了一些糕点,喝了些蜂蜜水,这才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王夫人把罐子里最后的一点粥盛到碗里吃了,还不忘找茬:“林姑娘如今眼头子高了,连我们这些舅舅舅母都不拜见,热乎吃食也不多弄一点,打发叫花子一样。” 第242章 赎人 见没人理她,她又道:“凤丫头,你病着,也没办法操持这一大家子,不如把银子拿出来给宝钗,叫她操心去。” 王熙凤再想不到首先向她发难的居然是自己的嫡亲姑姑。 大太太倒还罢了,毕竟不是亲婆婆,可自己的姑姑这样做着实叫人心寒。 她嫁过来这些年,处处以她马首是瞻! 凤姐儿闭着眼,假装没听见。 她知道黛玉为什么把银子给她。 因为她病着,又遭了众人的厌弃,要是手里没点资源,恐怕吃的用的都轮不到她,焉能有命活? 王夫人没得到回应,心里窝火。 要不是她放高利贷,插手别人的官司捞银子,说不定她们女眷还能免了这牢狱之灾呢! 毕竟老太太是先贵妃娘娘的母亲嘛,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 “瞧这孩子,都病糊涂了!”王夫人挪到王熙凤跟前,伸手就要去抢她怀里的钱袋子。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王夫人马上就要够到钱袋子的手。 邢夫人淡淡道:“弟妹何必这么着急?我瞧着琏儿媳妇精神好多了。林丫头明儿还会请大夫,吃上几副丸药说不定就好了。” 宝钗看了邢王二夫人一眼,垂着头假寐。 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是不是一家人。 邢夫人虽然钱财上小气些,有时候也想找找存在感,但她分的清儿媳妇和侄儿媳妇的区别。 这银子儿媳妇拿着,哪怕以后流放,自己也能多条活路,可比放在侄儿媳妇手里强多了。 宝钗在想,家里不知有没有得到消息?这里太阴冷了,她想要一个皮子大衣。 黛玉回到家已经累瘫了。 招生工作挺难! 百姓送来的女孩子倒是多,但面试下来,基本都是为了免费饭食而来。这也不要紧。 关键他们打的主意是女孩子读了书,卖到勾栏瓦舍或者与人做妾会更值钱些。 黛玉难过的无以复加。 最后居然只能出钱买下女孩子,价格还比外面要略高一些。 不签卖身契,又怕女孩子和父母联合骗银子。 最后章韵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签劳务合同,规定要在宜安书院的监督下做满五年的工。 原定招生一百人,现在才招三十多个。 有些父母想着,既然是卖身,不如先放在家里做家务干活,做个免费的奴才,等长大一点再卖,价格还能更高些。 总之,到了社会上,黛玉才深切的体会到,女孩子是财产,不是血脉。 青莲见她晚上没吃好,特意叫厨房做了几样小菜,等她回来吃个宵夜再睡。 黛玉小口喝着鸡汤,对雪雁道:“明儿你请章乐找两个靠谱的大夫去牢里走一趟。一个妇科大夫,一个专职老年病的。银子从我私房钱里支取。” 雪雁笑道:“要说靠谱,还是咱们家老太爷靠谱。正好他老人家昨儿进京了。” 这个老太爷指的是李神仙。他原是个道士,与父亲颇有交情,就在林家住下了。 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替各处育婴堂和安济坊把脉看诊。 上次来信说老了,走不动了。母亲就叫他来京城养老。 说他是道士,好像也不尽然。他一生都在入世和出世中反复横跳。 但毫无疑问,他有一颗慈悲的心肠,即便年老体弱,还是想竭尽全力为这世间百姓做点什么。 黛玉摇头:“再看吧,他老人家长途跋涉,怕是体力还没有恢复。” 她又问:“国公府的奴仆上哪儿去了?昨日我在牢里没看到鸳鸯她们。” “弄到官牙去了,都是转手卖掉的命。”雪雁唏嘘。 鸳鸯、琥珀、莺儿、袭人等大丫鬟俱都惶惶然。 只有紫鹃沉默以对,吃下那狗都不吃的东西就缩在墙角睡觉。 女孩们轻声讨论着接下来的命运,一脸笃定的紫鹃就显得格格不入。 秋纹道:“紫鹃,你怎么一点都不愁?” 紫鹃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我不怕,林姑娘一定会来赎我。” 麝月噗嗤笑了:“既然你这么笃定,为什么一下午过去了,她连个御寒的衣物都没给你捎来?” 紫鹃咬唇:“林姑娘有许多事做,她忙。昨日下午她还得去探望老太太他们,轮也轮不到我啊。” 看着大家嘲讽的目光,紫鹃不吭声了。 袭人冷笑:“就连莺儿,伺候了宝二奶奶那么多年,也没见薛家来赎她。你和林姑娘才有几日的香火情?就敢大言不惭。” 紫鹃反唇相讥:“袭人姐姐的鬼祟性子终于大大方方摆到人前了!哪怕林姑娘不来赎我,让我做几天梦有何不可?姐姐何必跳出来叫人不痛快呢?” 丫头们听了这话,表情各异。 就听管教喊:“红儿,哪个叫红儿?出来吧,有人赎你!” 红儿起初是宝玉屋里的烧水丫头,被晴雯秋纹麝月等人排斥的厉害,便转投了凤姐儿。 红儿想着,二奶奶已经进了监牢,她老子娘也被发配到了罪奴中心等着发卖,还有谁来赎她? 蓦然又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火辣辣的。 她老子是林之孝,外院的管事之一,在二老爷跟前有些体面。若说以前国公府没败的时候,她和那位爷还有点可能。 他家家境不好,背靠国公府,随便拣点事做也能过个不错的日子。 现今国公府败了,她老子也成了罪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想不到他还愿意来赎她。 红儿在官牙门口看到一个二十来岁,长相清秀,面容温和的男子。正是贾芸。 她福身:“见过芸二爷。” 感谢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她老子娘和兄弟还关在官牙,要赎人得不少银子。芸二爷未必拿的出来。就算拿的出来,也没得叫人家倾家荡产替她赎老子娘的道理! 她是他的谁? 要是他家里不同意婚事,她比烧火丫头还不如呢! 贾芸笑道:“叫你受委屈了,昨日我忙着打听二老爷老太太他们的消息。” 红儿眼睛红了:“二爷客气了!您能来赎我,我感激不尽。” 贾芸道:“不说这些了,回去吧,你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赎她老子娘和兄弟的话她没法说出口,却又放不下,踮着脚往里面瞧。 贾芸是个细心人,笑道:“林管家他们还不能走,得等那府里的案子判完了,确定奴才们没罪才行。” 红儿只得罢了。 贾芸又道:“放心,我已经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送进去了,另外送了一点散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红儿的一颗心都被柔情填满。 此恩甚大,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垂着头,眼泪像不要钱一样。 贾芸背着手走在前面,走几步,停下来等一等红儿,等她追上了再迈开长腿。 羁押室里,丫头们终于安静了。 想不到第一个被赎走的居然是红儿!她已逃出生天,她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呢。 要是到了拍卖场,被乱七八糟的男人买去做玩意儿,那才叫恶心呢。这一生就有受不完的苦。 “紫鹃,哪个叫紫鹃,出来吧,有人来赎你。” 紫鹃跳起来,精神抖擞。 “我就说林姑娘会来赎我的!她心地最好了,只是嘴巴厉害点。偏你们不识人,以为那口蜜腹剑的是好人!” 第243章 挟恩 她这话说的谁,大家都明白。 袭人木着脸,垂着头,有些懊恼自己从前在宝玉身上的心思都白费了。 早知道这样,母亲哥哥提出来赎她出去的时候就该答应! 虽说嫁人后贫苦,到底也是正经夫妻,这一上拍卖场,谁知道会是什么命! 鸳鸯勉强笑道:“知道你有识人之明,快去吧。” 来赎人的是章乐。 他见了紫鹃,愣了愣,觉得这丫头的眼睛好看,像清凌凌的一汪湖水。 紫鹃向他行礼,章乐摆手:“上车吧,无需谢我,是我们姑娘的意思。” 章乐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青年,在林家可谓养尊处优,又管着一方事体,痞帅中还有几分沉稳。 雪雁心想,林姑娘天上地下少有的人儿,她家的奴才也这般出色! 如此看来,天下间的男儿未必就要如宝二爷琏二爷那样。 他这样的就极好! 能做事的男人才靠谱呢。 紫鹃在车里胡思乱想,林家已到了。 黑漆大门,白墙黑瓦,里面亭台楼阁,花团锦簇,虽没有国公府的富丽堂皇,却另有一份清雅大方在。 紫鹃随着丫头一连穿过好几道门才到黛玉的院子。 大片灰砖铺地,墙根下做了一溜花坛,里面种着各色的月季,此时开的正盛。园子里一口大缸,里面栽几棵荷花,养几条金鱼。 廊下种着几棵爬山虎,绿意盎然,贝壳串成的风铃在微风里叮当,好听极了。 一条白毛艳狗趴在廊下打瞌睡。 说它艳,是因为它长的好看。 紫鹃知道它,它叫小黑,是林老爷买给林姑娘的礼物。姑娘在国公府那会儿,常念叨她的小黑。 这院子真舒服! 紫鹃想,以后她也就属于这里了。 “哟,紫鹃姐姐来了!快进来,姑娘走的时候嘱咐了,说是你来了就安排差事,以后统筹姑娘屋里的大小事宜。” 竟是叫她做管家的意思,紫鹃连忙推辞:“那怎么行?你们做惯的,我做了,你们做什么?” 雪雁拉她坐下,倒了杯茶给她:“快别见外了!姑娘如今忙得很,原先屋里的几个姐妹都跟去书院帮忙了。 家里就我一个。你知道我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又贪玩儿。这些事交给你才妥当。” 紫鹃这才安心。 喝了茶,洗了澡,她立马投入到管家婆的工作中。所幸姑娘的习惯她熟悉,做起来倒也顺手。 薛蟠打死了人,判了秋后处斩,正在羁押中,如今已是夏末,离秋后不远了。 薛姨妈的心一日煎熬胜过一日。 变卖了能变卖的所有家产去捞人,贾府没倒的时候别人多少还给点面子。 现在薛蝌再去打点,牢门都进不去了。理由是重刑犯,只有规定时间才能探视。 儿子眼看着就要命赴黄泉,女儿又进了监牢,以后还不知怎么个缘法。 薛姨妈愁的慌。 她指使薛蟠:“你带些吃用去看看你姐姐,我精神不好,就不去了。咱们家已经倾家荡产了,想捞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你去跟二老爷说说,何不毕一逼林姑娘?” 薛蝌温声道:“林姑娘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逼她也没用。要是林姑爷还活着或许还能帮帮手。” 薛姨妈道:“逼她是没用,但她那继母说不定有法子。你怕是不知道,风靡全城的玻璃就是林家的产业,听说和佟半朝家合作。叫她那继母去求求佟家,或许还有转圜。” 佟家能量是确实有。 薛蝌想了想,点头:“那我跟二老爷提一提。” 大牢里,林家请来的两个大夫正在给凤姐儿和贾母诊脉。 大夫开了方子,交给章乐收着。 “丸药后儿送来。两位现今吃的丸药有用,先吃着吧。” 凤姐儿听说,心里松了松,没说不能治,大约就是还有治愈的希望。 平儿服侍她喝了两口蜂蜜水,送服了一颗丸药。凤姐儿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变好。 那边薛蝌已和贾政说完了话。 章乐领着大夫正要离开,就听贾政道:“小哥儿,麻烦你回去跟林姑娘说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找她,请她今日务必来一趟。” 章乐道:“我们姑娘不在府里,回家已经太阳落山了,今日怕是来不及。” 贾政看他不怎么尊重自己,不由心里恼恨,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他只得耐着性子道:“那就明日,明日也行。请务必把话带到。” 章乐点头。 宝钗见薛蝌就带了一个灰鼠皮袄子和几盘家常糕点,不由失望。 这么一大家子在牢里,总不能她吃,别人都看着。 薛蝌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看出了宝钗的不满。 他轻声道:“大哥那里,几乎花光了咱们所有家业。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京里一个小宅子和南边的一百多亩地了。” 宝钗想到哥哥,恨的牙痒痒,又可怜他。 “哥哥他……没办法了吗?” 薛蝌道:“除了等大赦,没有其它办法了。” 宝钗流泪:“时间不多了,大赦哪有这么赶巧?” 薛蟠的死期马上就到了! 姐弟二人黯然神伤。 薛蝌又安慰了宝钗几句。 宝钗问:“岫烟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我瞧着她们日子也难过,不如赶紧娶回家去,也能陪陪妈。咱们家日子再难过,总比她们家好些。” 薛蝌脸红了:“婶子说下个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六礼已经过完了。” 狱卒等的不耐烦,大声吆喝:“时间到时间到!” 薛蝌这才走了。 …… 等晚上黛玉回来,章乐把贾政的话说了。 黛玉道:“我明儿去一趟。”又吩咐厨房做了些糕点和肉干,准备明日一起带过去。 翌日,她一早就到了牢里。 贾政软硬兼施:“林丫头,你母亲要是活着,能眼睁睁看我们这些人去死?” 黛玉摇头:“二舅舅,你知道,我母亲死了,我父亲也死了。就连我自己,也是在继母手里讨生活。 她心善,不磋磨我,还努力栽培我,已是大恩。我怎能还去要挟她,让她求爷爷告奶奶捞你们?” 贾政铁青着脸道:“林丫头,你别忘了,整个林家都是你的,你是正妻嫡女!就该拿出家主的款儿来!” 黛玉都被气笑了:“我不是家主,我继母才是家主!” 王夫人道:“林丫头,你在咱们家的时候,咱们待你不薄吧?咱们才是一家人,才是至亲骨肉!别的不说,你忍心看着老太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磋磨?” 黛玉一时无言。 好不好的,她们知道,她也知道。 但人家楞要挟恩图报,她也辩驳不得。 “我自是不忍,等我回去和母亲商量吧。老太太保重。” 黛玉心情沉重的走出牢房,怅然若失。 好像她不倾家荡产的救他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似的! 章韵听了黛玉的复述,心里恼怒不已。 她面上还得安慰黛玉:“求生是人的本能,你也别恼他们。去忙吧。我今儿就去走一趟,打听一下陛下的态度再做打算。” 黛玉拉着章韵的胳膊撒娇:“母亲,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啊!” 章韵笑了:“你别和卿安学,姐妹俩一个赛一个的甜言蜜语!” 等黛玉去了书院,章韵也出了门。 但她不是去找佟家帮忙,而是找八王爷,看能不能给贾府一个痛快。 第244章 尘埃落定 八王爷本以为她来搭关系替贾府求情,再想不到这美丽的女人是替他们求个“速死”的结局。 这倒和她平常的风格不一样! 老实说,她虽然杀伐决断,但是心地纯良,从不迁怒也不以权以钱压人。 他笑问:“他们家和你有过节?我听说你对继女很好,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难道和他说前世亦或者原着里,贾府的人吞了林家的钱财,作贱死了黛玉? 显然不行! “他们家当初和我争夺林家的财产,那是真刀真枪下过杀招的。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记恨。要不是看在我家丫头的面上,我早扬了他们家,哪能容他们享福到今天?” 章韵气鼓鼓道:“现今不上不下吊着,他们倒来逼迫孩子!大有叫我家丫头散尽家财,救他们狗命一条,不,最好能叫他们继续荣华富贵。我烦的很!早判早完。” 原来是气贾府逼迫她那继女。 可见她真疼这个女儿。 总算是个至情至信的人。 八王爷对章韵的那点防备又淡了下去。 这几年他们合作非常愉快。 因为这美丽的寡妇,他再未缺过银子,做事底气也足。 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有人看她生意做的大,日进斗金,便起了歪心思,轮番在他身边叙说章韵的野心。 起初他可不相信这些鬼话,一笑而过。可长年累月说的多了,他心里也不由滋生出怀疑。 疑心生暗鬼,一旦你不再信任一个人,那怎样考究,都会觉得这人居心不良。 八王爷问:“你想惩治的重一点还是?” 章韵连忙摇头:“不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快一点就成。”要不黛玉那孩子要熬坏了。 判决像是一把剑,悬在她头顶。置之不理,她良心上过不去,帮忙又无从下手。她更不想因此连累家里的兄弟姐妹。 八王点头:“我知道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半月。 皇帝的旨意终于下达。 贾府辜负圣恩祖德,内德不修,夺爵,府邸收回。 贾赦贾珍罪大恶极,判秋后处斩。 贾政徙宁古塔驿站效力。 贾蓉贾宝玉贾环贾兰等人无罪释放。 王熙凤贾琏判流刑,徙西宁,期五年。 贾府其他女眷悉数释放,又兼贾府老太太乃是元妃亲祖母,赐银一千两以兹赡养。 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来,大家都松口气。 贾母寸断肝肠,哭道:“我的儿啊!珍儿啊!” 她虽不喜老大,可那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如今她还活着,儿子和侄孙却要人头落地,叫她如何跟列祖列宗交待? 女眷们本来怕死,现在不用死了,又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女眷里唯一获罪的王熙凤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颓唐。 平儿安慰她:“奶奶,别怕,我跟你走!五年,熬一熬就过了,咱们总还有的活!” 凤姐儿握住平儿的手,情深意切:“好!原以为我要死在牢里了,可林妹妹费劲巴拉请了她们老太爷替我看病,我身子好多了。 不能辜负她一片心意。也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包容我。” 贾府众人互相搀扶,终于出了大牢。 平儿和巧姐儿不舍熙凤,隔着铁栅栏拉住她的手。 凤姐儿微笑:“快去吧,安置好巧姐儿,再置办一些衣物吃食给我。我想了想,你还是留下照顾巧姐儿更妥当。” 平儿摇头:“奶奶,你金尊玉贵的人儿,怎么挨得住西北的风刀霜剑?我必要跟你去的!” “平儿,你听我说,我只信你!巧姐儿再过几年就大了,我怕她们卖了我的女儿。” “不,不会的,她们到底是至亲骨肉!” 凤姐儿冷笑:“从前富贵的时候他们都能为了钱财害林姑娘,如今穷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平儿沉默了。 凤姐儿又道:“你出去了请林姑娘来,我有事求她,唯有她能帮我了!” 主仆俩似有说不完的话,时间却不等人。 狱卒骂骂咧咧:“怎么,住习惯不想走了?还不快点!” 平儿只得依依不舍的走了。 贾政被提走,说是正好今日有一波去宁古塔驿站的队伍,错过要等三个月后了。 牢里只剩了贾琏夫妻。 他冷笑:“平儿这蹄子,眼里再没人!好像你才是她的主君,一点不将我放在眼里。” 夫妻俩分关在两个号子里,里面又昏暗,表情自然是看不到的。 王熙凤尽量调整自己的语气。“二爷,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贪心不足,二爷想必也能清清白白出去。我给你磕几个头,以表我的歉意。” 贾琏本来是万分憎恨她的,若不是她,自己哪里就到流放五年的地步了? 可听她致歉,他的火气似乎又消了。 她这个人,一向刚硬,想不到还有软下身段的时候。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如今俩人都被流放,互相憎恨,不如化干戈为玉帛,相扶相携,或许还能活着回来。 凤姐儿磕完三个头,决定和过去做个了断。 “二爷,我不贤不孝,闹得家宅不宁。那尤二姐怀了孩子,我容不下她,挑唆秋桐对付她。她终于吞金而亡。这里面有我的罪孽。 再有放高利贷、收银子干预司法。桩桩件件,足以休妻。你休了我,扶平儿为正吧。” 贾琏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的狠毒他自然知道,可她这样坦诚的剖白出来,他又觉得恍惚。 她似乎真的准备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贾链摇头。 他又想到太暗了,她未必看的见,便说:“事已至此,你也知错了,何至于休妻?休了你,巧姐儿将来怎么说婆家?” 王熙凤瞬间泪流满面。 他总算还有点良心。 她静悄悄的流了一会儿眼泪才说:“巧姐儿有我这样的娘,她的婚事已经完了。别说高门大户,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怕是也要嫌弃她的母亲上不得台面。” “我余生所求,不过是她能平安喜乐。二爷,休了我,扶正平儿,让她照顾巧姐儿,再有林妹妹照看,巧姐儿才能找个靠谱的郎君。” 贾琏沉默了。 似乎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们夫妻流放西宁五年,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他们走了,平儿又是个妾,巧姐儿的婚事她自然做不得主。要是扶正平儿,她就是继母,完全能说的上话。 贾琏思虑一番:“便如你所说。只是……” 王熙凤等了半天,没等来“只是”后面的话,便自嘲一笑,慢慢坐到角落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委屈你了!”贾琏终于说道。 王熙凤凉透的心又有了一点暖意。 贾府众人出了监牢,四顾茫然。 往常奴仆成群的少爷太太奶奶们,此时落魄的比街角的叫花子还不如。 府邸收走了,陛下的给老太太的赏银还未下来,他们该去何处? 第245章 容不下女学 贾母看着乌泱泱几十口子人,红了眼睛。 她作孽啊! 临老,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一家人在锦衣府前彷徨无依。 贾母咬牙安排:“蓉儿,你带你琮兄弟环兄弟几人去找府里旁枝,还凑合一段时间。等我拿了赏银再行分派。” “宝丫头,你带着宝玉和你婆婆以及你大嫂母子去你母亲府上借住一段时间。” “老大媳妇和珍儿媳妇几人随我去林家借住。” 贾母分派已定,大家应个“是”,又和老太太磕头道别,这才各自离去。 却说黛玉一早便去了学堂,她如今忙的很。学生招到了,自然要倾心教导。 宜安书院开设了四书五经科,还开设了农学,刺绣,水利,设计,算学等学科。 学生们都是七八岁到十几岁的女孩子。以往她们在家不是做家务就是照看弟弟妹妹,还吃不饱穿不暖。 书院对她们来说简直宛若天堂。 没尝过甜头的人,给她们一点点糖,她们便感激不尽。 读书,那是男人的事,就连一般家庭的一等民都上不起,她们这些牛马哪来的机会? 现在多好啊! 居然有一座学堂,专门教授她们这些牛马读书识字学本事,还能吃饱穿暖不受磋磨。 不用教喻三令五申,她们自发学的废寝忘食。 扬州安定书院来的几个十二个女夫子简直像火炉,恨不得烧掉自己给她们照明。 黛玉看的心惊,她好言相劝:“你们要好好休息呀,要保准身体!咱们不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是有今日没明日! 咱们要一直干下去,干几十年!教很多女学生,叫她们不但自立,亦要有益于社会和百姓。” 她们总是不放心:“院长,天子脚下,真的能容咱们教授女子?那些老顽固不参咱们?我们在扬州上学,尚且如苟且偷生一般遮遮掩掩。” 黛玉笑道:“参是会参的,但咱们也不是没有人。没事,不要太过焦虑。你们瞧哈,我好歹有个县主的衔儿。他们多少要给点体面于我。” 她又发给她们奖金,希望她们休息日能去外面逛逛,放松心情,延年益寿。 书院教刺绣和设计的教喻是从章韵的成衣坊请来的大师傅,各个都是技艺精湛的行业翘楚。 农科的教喻有老农,也有高薪从工部农科请来的博士。 要说算学,扬州安定书院来的十二个女孩子是各种翘楚。 宜安书院在黛玉的操持下有条不紊。 士林和朝堂当然有很多诋毁女学的声音。 黛玉和他们来来回回打了不少笔仗。起初陛下还能看看他们双方的折子,现在直接无视。 今日早朝,又有人提起宜安书院这所倒反天罡的女学。 皇帝极不耐烦的摆手:“天子脚下,还容不得一所小小的女学?她不过无聊,弄着玩的。 宜安县主才多大点人?你们说她意图谋反?朕看你们造反的机率比她高。” 陛下定了调,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咬着不放。 朝堂上不行,私下里的煽风点火可一点不少。 他们听说宜安书院有算学,便想着女子懂什么算学? 一帮太学生纠集在宜安书院门口,要求比试。并放出话来,要是他们赢了,宜安书院需得撤销算学一科。 黛玉不胜其烦,冷声问:“要是我们赢了呢?你们预备付出什么代价?” 她一身黑色牡丹暗纹上襦下裙的穿搭,一头黑亮的长发用白玉冠束起,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仿佛女子就该是这样干练飒爽又不失温柔婉约的样子。 太学生们震惊之余面面相觑。 她太美了! 美的见了她,任何要求仿佛都是无礼的。 黛玉笑起来:“诸位也太过傲慢!还是回去想想吧,商量一下若是你们士林输了,该当如何。 对了,最好派几个代表来谈。时光宝贵,不该浪费在制衡女子上头。” 她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干净纯真。 面对这样一个人,太学生们也不好太过,只得灰溜溜的回去商讨对策。 黛玉往椅子上一摊,双手揉着脸颊。 “知秋,我发觉这世上的男子,大部分是懦弱无能之辈。我不过开一间小小的女子书院,他们便如临大敌。 之乎者也一大堆,不过是怕女子抢了他们的风头,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偏他们还不敢承认!” 知秋笑道:“我学武就比许多师兄弟厉害,相信姐妹们读书也不会输给他们。” 太阳快落山了,黛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一进家门就听门上禀报:“琏二奶奶请姑娘务必去一趟牢里。贾府的老太太正领着几个妇人在咱们家做客,太太叫姑娘一起用晚饭。” 老太太来了? 黛玉火速沐浴更衣,然后直奔章韵的院子。 卿安正和她的哼哈二将在院子里翻跟头,弄的自己灰头土脸。 黛玉不由皱眉:“小妹,你缺巴掌了是不?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比你的哼哼还脏!” 卿安抱着哈哈从花坛上翻下去,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快活的很! 这小女孩,真叫人羡慕! 黛玉瞬间没了脾气。 卿安笑道:“姊姊,我已挨过阿娘的巴掌了,你想打我巴掌,我把脸伸出去。你千万做好防护,别弄疼了自己的手!我这个人,最看不得美人垂泪。” “林卿安!”黛玉爆吼:“你哪里学来这些花言巧语?” 卿安骑着她的大老虎跑掉了,独留蔫头耷脑的狮子愣在原地尴尬。 它好歹也是百兽之王吧?这些人类为什么如此嚣张? “哈哈”呲了呲牙。 黛玉笑嘻嘻的把爪子从狮子的脑袋上拿下去。 撸猫后她的心情极好。 贾母在章韵院子的花厅里见了黛玉。 “林丫头,我来投奔你了,你可不能赶我走!” 第246章 又打黛玉的主意 黛玉心头一跳,挤出一丝笑容:“老太太说哪里话!”又和邢夫人以及尤氏见礼。 邢夫人和尤氏的丈夫都判了斩刑,此时犹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再摆公府长辈的架子? 见黛玉问好,俩人欠身,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 尤氏都如此卑微了,她身后的携鸾、佩凤二人就更落魄了,弯腰弓背臊眉搭眼的。 她俩是贾珍的爱妾,和尤氏可不算很对付。之前贾珍虽在大牢,到底还有出来的希望,尤氏自然也要给三分薄面。 现在贾珍判了斩刑,她们还有什么指望? 惜春缩在贾母身后,怯怯的叫了声“林姐姐”。 声音太小,黛玉压根没听见。 她在贾母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丫头立马捧着浣洗三件套上前。 她在玫瑰花瓣的香汤里洗了手,拿洁白的棉帕擦干净,再涂上润肤膏。又有丫头奉上香茶。 这一套下来,看的邢夫人和尤氏眼眶发涩。 没看错的话,那润肤膏是如今的紧俏货,沉鱼坊出品,一盒就得五十两银,她们都是用来敷面,林姑娘却用来擦手。 贾母不动声色,心头也在感叹,这般排场,竟被那屠户出身的小妾享了! 她不由往前推。 要是女婿死之前没续弦,那林丫头就会在自家寄居。作为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她年纪又小,那林家的家业必然是要交给自家掌管…… 贾母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林家的家业可不就落他们手里了吗? 大观园花费百万两,用的可不就是林家的财产吗? 他们家如今盖的大观园和梦里那个大观园可真不是一回事儿。 梦里那个大观园是用银子堆出来的,称得上美轮美奂,现在这个大观园可就敷衍多了。占地小,建筑少,用料也搪塞。 就这,为了盖园子,他们家几乎掏空了家底。 要不是银钱紧张,想必老大老二也不会去做那什么卖官鬻爵的事,也就不会惹来如今这塌天大祸! 贾母再扫一圈这花厅的布置。紫檀木玳瑁屏风,墙上的名家山水画,多宝阁上的大株珊瑚摆件,整套的官窑瓷器,窗户上装着明亮的大玻璃,炕上锦绣被褥…… 简直金雕玉砌。 贾母胸中一股浊气直往上冒。 秀儿怕黛玉不了解现在的情形,回禀道:“姑娘,太太安排贾府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跟迎姑娘一起住。” 迎春住的院子不算小,三间上房两间厢房,院子里还有个小花圃。 黛玉笑道:“我知道了,辛苦母亲了。” 邢夫人突然问:“我们来了好半天了,怎么不见二姑娘来拜见老太太?” 雪雁对着黛玉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听邢夫人这么问,便随口道:“迎姑娘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我们太太嘱她好好休养呢,大概不知道这边的消息。” 她心里腹诽,迎姑娘怕是不想见你们呢! 邢夫人没忍住翻个白眼。 那白眼狼怕是在恨他们推她进火坑吧? 黛玉眉头微蹙:“你告诉他,他们太学生我可高攀不起!” 雪雁低声劝道:“姑娘,您这是迁怒!得罪您的是太学生,跟水公子可没干系!他都跑了四回了! 人家诸葛孔明也不过才要刘备三顾茅庐,水公子都来四回了,还没见上您的金面儿。” “臭丫头!你是我的丫头还是那水泽的丫头?都怪母亲,叫你们读书识字,这会儿知道了诸葛孔明,全用来对付姑娘我了。” 雪雁笑嘻嘻道:“他在太太那儿请安呢,估计会留下来吃晚饭。” 主仆俩嘀嘀咕咕,贾母只听到了个“水公子”,料想和北静王是一个“水”,便问:“林丫头,北静王那边如何了?我有事求王爷,不知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黛玉道:“明儿我叫人备车送您过去,我忙的一塌糊涂,抽不出空呢。” 贾母瞬间板了脸。 送她去,她去有什么用? 她的本意是带黛玉见见北静王。要是北静王瞧上了黛玉这丫头,不拘是侧妃侍妾,迎进王府就成。 如今他们家一败涂地,还有什么能拿的出手?也就林丫头的美貌和才情还可一试。 只要北静王把人收下,寻机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免罪起复就有希望。 可她不去,自己总不能绑了她吧?这可是在林家! 贾母觉得脑仁疼。 黛玉自小父母双亡,又在舅舅家寄人篱下一年,还能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 黛玉见贾母板着脸,心里也不大痛快。只是没想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一定要自己陪着她去。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点僵。 幸好有小丫头回禀:“姑娘,屋子收拾出来了,汤水也预备好了。” 黛玉站起来,笑道:“老太太和两位舅母还有惜春妹妹快去洗漱休息吧。有什么需求就跟丫头讲,我们太太会安排的。” 她们在牢里待了快二十天,确实极累,身上又脏又臭。 尤氏道一声谢,搀着贾母,跟丫头去了。 黛玉看着颤颤巍巍的外祖母,心头百般滋味,终究是不忍,吩咐雪雁:“你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老太太,再给大舅母她们每人二十两。” 雪雁答应一声去了。 黛玉本想回去休息,想起水泽来了,又往章韵房里去了。 书房里,水泽正和章韵说话,一脸的喜气洋洋。 他如今长大了,身量极高,身材也匀称,剑眉星目,笑起来像朵向日葵。 黛玉看得眼睛疼。 这家伙现在怎么这么爱笑?他对着母亲,甚至都有点谄媚,活像个野心勃勃在打基础的骗子。 他想骗什么?林家的银子? 黛玉想着,一定要提醒母亲多提防他。 “六姑娘来了!”丫鬟刚通报完,黛玉就嚷嚷开了:“母亲,您忙一天不累吗?怎么还有空应付乱七八糟的人?” 水泽笑道:“林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这里哪有乱七八糟的人?” 黛玉白他一眼,从身后搂住章韵的脖子,脸在她的脸上蹭了蹭,欢欢喜喜的叫了声“母亲”。 这孩子越大越黏人,小时候瞧着有点冷心冷肺的样子,现在幼稚到和卿安争宠抢东西。 章韵问:“见过她们了?” 黛玉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轻声道:“老太太叫我陪她去见北静王,我没时间,就拒绝了,她很不高兴。” 章韵心里“咯噔”一下,哪有带着年轻女孩子单独去见外男的道理? 她们林家其实不大在乎男女大防,要是在乎这个,也不用出门做事了!但贾母可是封建大家长,她能不在乎? 章韵心下沉思,口里安慰道:“可能她们累了,你不用理会,我叫人送她去好了。” 水泽看着撒娇的黛玉,笑问:“林妹妹,你为什么不待见我?” 黛玉赌气:“我不但不待见你,我还不待见你们所有太学生呢!小肚鸡肠,胆小如鼠,鼠目寸光,卑鄙无耻!” 第247章 人头落地 “我虽然是太学生,但我是不同的!我支持你办女学!要是以后我做了官,我还给你们女学拨款!怎么样?” 水泽眼睛亮晶晶,唇角噙着笑。 黛玉冷嗤:“全国那么多学堂,你单给我们女学拨款?依据是什么?不怕人家弹劾你? 再说,我们女学不会缺银子,缺银子的是其它地方的女学。” 水泽大惊:“其它地方还有女学?”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总有一天,女娃们也可以像男娃一样接受教育!”黛玉扬扬眉,“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水泽看向章韵,也撒娇:“伯母你看林妹妹,她赶我!”又朝黛玉挤眉,“我留下来吃锅子哦!” 黛玉嘟囔:“脸皮真厚!蹭吃蹭喝的!” 正说着话儿,丫头请大家去用晚饭。 同样是寄居,宝钗等人可没贾母她们住的舒服。 薛家现在住的是个二进的小宅子,只几个老仆服侍。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就显得拥挤局促。 薛姨妈叫宝钗先跟自己住,打发宝玉去前院和薛蝌凑合一下。 又安排了一间小厢房出来给李纨和平儿巧姐儿住,王夫人单独住隔壁厢房。 屋子里的铺盖都是在街上现买的普通棉布料子。 王夫人以前也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人儿,如今突然就跌落到平民里头了,心里不满极了,行动上便也带了出来。 同喜正来喊大家吃饭,碰到王夫人摔摔打打的,便道:“姨太太有什么不满的,告诉我,我回我们太太去,可不兴糟蹋东西!今时不同往日,弄坏了哪里有钱置换呢?” 不过一个丫头,敢这么跟她说话! 王夫人只觉一股邪火往上窜,跳起给了同喜一个耳光,厉声叫道:“贱婢!你敢欺辱我!” 同喜从小跟着薛姨妈,在主子跟前也有几分脸面。 何况现在薛家败落,只剩了几个婆子做粗活,一应的针线贴身服侍都是她和同贵亲力亲为。 薛姨妈很倚重她们。 突然挨了打,同喜也不干了,大叫着哭起来。 就这么一个小宅子,放个屁都打脚后跟。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所有人。 薛姨妈问:“这是干什么?同喜,你哭什么?” 同喜道:“太太,姨太太不满意咱们家的用具呢!脸盆架子都要摔断了,我就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东西坏了没银子换。她就跳起来打我。” 王夫人指着同喜骂道:“贱婢!贱婢!我就是寄人篱下,我寄的也是我妹妹的门庭,你一个奴才也敢来欺辱我?” 薛姨妈一时难以抉择。 一面是姐姐,一面是亲厚的丫鬟。 宝钗按按眉心:“太太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屋里哪里布置的不顺心,您告诉我,明儿就给您换。” 王夫人威也立了,知道要适可而止。 “我要厚褥子,床铺多铺几层,被子也要换成锦缎,茶盏换成官窑细瓷,还缺一架屏风,对了,床帐要浅蓝色轻纱。” 宝钗越听脸色越差。 薛姨妈更是心梗不已。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讲究这些排场?现买的话得多少银子? 她的嫁妆里倒是有,但那是她养老的东西,再说,万一遇到大赦,她的蟠儿出来了,难道不用娶妻生子了吗?她那点东西,不得留给儿子? 薛姨妈看看贾府众人又脏又臭,乞丐一般,又想到他家连房子都收了,家产更是抄的一文不剩! 她们住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呢!也不是住三五日就能打发的人! 她心思百转,决定还是提前立规矩比较好。 “姐姐,如今咱们两家都败落至此,还讲究这些做什么?虽然我们比你家好点,可也没什么家产家业了! 就连我,如今还要从早到晚做针线,再拿出去卖了换铜板呢!” 王夫人见妹妹拒绝的这么干脆,冷笑:“妹妹可不要忘了,你们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年,我们是如何待你们一家子的! 如今看我们落魄了,就恨不得立时撵了我们这些穷亲戚。你的良心呢?” 薛姨妈气的直哭。 宝钗两面哄,可是谁都不给她面子。 一时间两姐妹口不择言,互相攻伐,闹得鸡飞狗跳。 薛姨妈怪罪贾府的邪恶子弟带坏了她儿子,否则薛蟠不至于被判斩刑。 王夫人骂薛蟠晦气,说贾府就是沾了薛家败落的霉运才倒霉。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婆母,宝钗简直想死。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黛玉。 她开了大禹第一间女子书院,每日为书院奔走。而自己终于嫁给了心心念念的宝玉,却没有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直到薛蝌回来,才终于终止了这一场骂战。 翌日,平儿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一个金戒指当了,换了一两银子。 她看着手中那点银子不由愁绪万千,就这点银子,够干什么的? 奶奶和二爷要去西宁那么远的地方,吃穿用度都要钱,还要打点差人。 她和巧姐儿日后也要吃喝花用,虽说老太太有一千两赏银,可架不住分的人多啊!到巧姐儿跟前,能分个几两? 哪够生活啊! 宝钗见平儿赶早出去了一趟,又蔫头耷脑的回来,想问两句,又想起还在牢狱中的凤姐儿夫妻,他俩那边也需要不少银子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儿福身行礼,宝钗只点点头。俩人错身而过。 平儿鼻头一酸。往常她哪次见了自己不得称一声“平儿姐姐”。如今这么冷淡,显见得是不想理会二爷和二奶奶的事。 平儿思来想去,能求助的只有林姑娘了。 往常在那府里,奶奶待她不错。就是上面授意给她下药,奶奶怜惜她身子弱,只下了几次巴豆。 林姑娘心地善良,只要自己去求,不怕她不帮忙。 平儿心里盘算着,还可以求她买下自己,自己平日多做些针线卖,就可以给巧姐儿攒一份嫁妆。 要是可以,把巧姐儿接到林家,也不求像小姐一样养着,只要跟着自己住,不伺候人就行。 巧姐儿是林姑娘的侄女儿,等巧姑娘长大一点,要是能求章太太给她物色个清白人家的郎君就更好了。 章太太是个女中豪杰,生意做的大,眼光肯定不错。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身家清白,能过日子就成。 平儿越想越觉得日子有盼头。 她嘱咐巧姐儿一声,自己拿上那一两银子出门。走到薛家门口又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林家住哪里。 去问宝钗,宝钗自然也不知道。她出主意:“你可以去宜安书院找她。” …… 黛玉讲完一节课,就听小丫头说有个叫“平儿”的女子找她。 平儿很快被请进了书院。 黛玉在茶室见了她。 平儿噗通往地上一跪就开始磕头。 黛玉笑道:“平儿姐姐请起吧。你是为了凤姐姐和琏二哥哥来的吧?昨晚母亲还说要叫嬷嬷打点一些行装给他们呢。既然你来了,不如我送你去我家,支了银子,东西你看着置办。” 平儿泪流满面。 她一点都没为难自己,又顾念着二奶奶和二爷,实在难得! 索性一次性都求了吧。 平儿把自卖自身给林家,以及求黛玉收留巧姐儿的话都说了。 黛玉笑道:“你卖身怕是不能了!等你见了凤姐姐和琏二哥哥就知道了!巧姐儿接来我家养着也没什么,等我晚上回去问我们太太。” 平儿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感激不已。 日子一晃又过了二十来天。 薛家贾家一直盼着的“大赦”杳无音信,却盼来了处决人犯的消息。 薛蟠和贾赦贾珍的人头随着刽子手的大刀滚落在菜市口脏污的土地上。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贾母在林家寻死觅活的时候,小丫头喜滋滋的从外面冲进来。 第248章 上吊上了一半 “太太,五姑娘回来了。” 章韵一听,连忙对上吊上了一半的贾母道:“贾老太太您先忙,我闺女回来了,我去瞧瞧。” 贾母:…… 她抓在手里的绳套有点烫手,脚下的凳子也颤颤巍巍,随时要倒的样子。 黛玉也道:“老太太,我去瞧瞧我五姐姐去,等我回来您再开始哈,折腾了半天您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母一头问号:???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忍着笑将抖成一团的贾母从凳子上扶下来。 一个小丫头踩着凳子解了房梁上的绳子,突然想起来似的,笑问:“老太太,还要给您留着吗?” 贾母气的肝疼。 杵着拐杖骂:“滚,你们都给我滚!” 俩小丫头缩缩脖子,一溜烟跑到廊下去了。 卷柏果然回来了,人黑了一圈,晒得油亮油亮的,但是精神奕奕,两只眼睛亮如星辰。 章韵嗔道:“你这孩子,怎么晒成这样?你不会戴帽篼?” 卷柏大力的拥抱章韵,浑身充满力量。 “母亲,我好想你!” 黛玉笑问:“五姐姐,你想我吗?” 卷柏长臂一伸把黛玉也圈到怀里,蹭了蹭她的头顶,咯咯笑:“想的想的!想家里的每一个人!” 黛玉推她:“快去洗澡,臭死啦!” 卷柏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十来天没洗澡了。 她赶紧放开母亲和妹妹,挠挠头皮,呲着一口白牙:“嗨嗨,我忘了自己臭了。” 章韵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快去洗漱,然后来我院子,吃的都备好了,边吃边聊。” 卷柏拎着她的背包蹦蹦跳跳的走了。 章韵和黛玉相携往屋里走。 她主动问黛玉:“玉儿,你外祖母和舅母要怎么安置,想好了吗?她老人家这么闹也不是办法。” 黛玉道:“舅舅表哥表弟们都活着,她有儿子有孙子,再轮不到我这个外孙女赡养。我想着还是叫宝二哥哥他们来接老太太吧。” 章韵笑道:“那行,明儿我叫章乐去薛家通知宝二爷。你该干嘛干嘛去。家里有我呢。” 黛玉挽着章韵的胳膊,笑靥如花:“母亲,你待我真好。” 章韵喜欢自己养大的这些孩子,不由拧她的脸颊:“我是母亲,当然待你好了。” 黛玉摇头:“不,有的是不爱女儿的母亲!何况我还不是你亲生的!我以前也怀疑过,疑心你只是做样子。 但是母亲,我何其有幸,有你,有妹妹,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这是她们母女第一次开诚布公聊母女情。 章韵深感欣慰。 她能长成健康明媚能挑大梁的女子,自己也算是对得起林如海了。 恰平儿抱着一块料子,与章韵母女在月洞门相遇。 她看着俩人挽在一起的胳膊,不由一愣,再看林姑娘,眉眼如画,满眼都是孺慕之情。 平儿这才相信,章太太真心实意待林姑娘好。 她笑道:“好巧,我正要去找太太量尺寸呢。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想抽空给太太做双鞋。我做的鞋子还挺好穿呢。” 章韵笑道:“那就麻烦你了!不用量,我叫小丫头待会儿把鞋样子给你送过去。” 平儿脆声道:“那行!另外我还要跟太太告个假,后儿我们二奶奶和二爷就要出发去西宁了,我带巧姑娘去送送他们。” 平儿心地善良,眼里有活,为人处世长袖善舞,又不叫人觉得谄媚势利。 章韵对她印象不错。 她是个极好的管理人才,别的不说,三五家店绝对玩的转。 章韵打趣道:“你都扶正了,如今可要称一声琏二奶奶,又不曾卖给我家,想去哪里谁能管的着你?” 平儿脸红:“可要臊死人了!我家二奶奶活的好好的,我做哪门子二奶奶。再说,贾府一败涂地,做琏二奶奶还不如给您做丫头呢。” 巧姐儿从花丛后面蹦出来,对着章韵和黛玉行礼:“见过太太,见过林姑姑。” 一个丫头气喘吁吁,在后面喊:“姑娘,您还没好全呢,怎么能乱跑呢?” 黛玉笑着携起她的手:“你不是发烧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个小姑娘的凄惶无助,让她恍惚间看到了母亲刚死那年的自己。 只是自己比她还好些,好歹身边还有婢子和奶娘,爹爹给了银子,还带了许多值钱的珍宝给她。 巧姐儿这倒霉孩子,如今什么都没有。 巧姐儿觑着章韵的脸色问:“太太,林姑姑,我能去书院读书吗?我可以打扫卫生抵饭钱。” 章韵笑问:“为什么要去书院?家里待着不好吗?丫头们欺负你了?” 巧姐儿摇头:“姐姐们很照顾我,并不曾欺负我。我想读书,想成为林姑姑这样的人。 听说书院毕业,就可以出去工作了对吧?我要攒钱,等着我阿娘回来,我给她养老。” 平儿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巧姐儿又道:“也给平姨养老。” 平儿瞬间泪如雨下,蹲下身子抱住巧姐儿。 黛玉摸摸她的头顶,柔声道:“成呀,那你收拾一下,等送走你爹娘就去书院。” 九月的京都天高云阔,秋高气爽。 宴席摆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卷柏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和章韵报告威海卫船队的实况。 她的贴身丫头将一份图纸送到章韵手里。 “母亲且看看,这是我画的船队草图。是不是挺有气势的?” 章韵翻看着图纸,不由笑道:“看着不错,总算我的银子没白花。” “母亲,我想跟着船队出海!已经和敏总管说好了。她说您同意他没意见。” 章韵犹豫:“卷柏,出海很辛苦,船上又都是男人。” 卷柏撒娇:“母亲,我在船上待了半个月,每天训练我也跟着做。我认为我可以胜任。至于男人,我准备带八个妇女上去,我们自成一派。 我雇佣的都是当地人,要么是寡妇,田地房子都被男方亲族霸占,快活不下去了。要么就是长的太过壮实雄伟,在婚配上有点难度。” 章韵知道她主意已定,也不再阻拦。 她毕生的希望就是这些孩子能扬帆起航,过充实有意义的人生。 “哟,听起来不错,只是她们还得多训练。” “您答应了?母亲,母亲,你真好!”卷柏高兴的凑近章韵就要吻她。 黛玉连忙推卷柏:“五姐姐,你油乎乎的嘴,快离母亲远点。” 卷柏吃完一盘烤羊排,笑道:“母亲,我五日后启程,您的地图画好了吗?” 秀儿递过来一幅卷轴:“好了好了!太太每日挑灯夜战,就怕赶不上敏总管出行。” 卷柏从未见过这么详细的海上地图,打开的瞬间惊诧不已。 “母亲,您可真神了,亲自去过一样!” 章韵扯谎:“你阿爹的一个朋友去过。他们画的时候我见过。” “原来是阿爹的朋友!我晚上去给阿爹上柱香,告诉他,他的五女儿要出海啦,请他保佑。” 章韵指着倭国的位置:“听说这里有银矿,你们可以去探探。等以后……咱们去挖!” 卿安眼睛亮晶晶:“母亲,我们去抢吗?一直都是他们抢咱们,沿海百姓苦不堪言,咱们也该抢回来才对!” 黛玉道:“什么叫抢?恁的难听,那是战争赔款呀!” 卿安挤眉弄眼:“对对对,赔款!赔款!还是阿姊有文化。” 看着孩子们笑闹,章韵瘫在椅子上,喝一杯葡萄酒,吹着微风,每个毛孔都是舒畅的。 可惜,总有人煞风景。 第249章 情分已尽 “太太,六姑娘,邢太太和迎姑娘闹起来了。迎姑娘被邢太太打了几个耳光。”小丫头跑了一头的汗,口齿倒是极清楚。 黛玉嚯的站起来,“天爷,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又对章韵道:“母亲,我去处理,您陪五姐姐。” 卿安跳下椅子:“阿姊,我跟你去,万一有人欺负你呢。” 黛玉牵住卿安的手,两姐妹匆匆而去。 卷柏问:“咱们不用去?” 章韵摇头:“不用,每日都要闹一场。咱们乐呵咱们的。” 小丫头挺机灵,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黛玉姐妹二人说了一遍。 原来是贾家的爷们来看贾老太太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番邦的一个什么王爷要纳妾,别的不拘,只要姑娘貌美柔顺即可。 不但不要嫁妆,还给高额的彩礼。 有这好事儿,贾母和邢夫人哪能不心动? 黛玉一跨进小院儿,就听邢夫人尖声骂道:“下贱坯子小娼妇!你别不识好歹!人家王爷说了,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就抬侧妃。 你一个和离妇,比寡妇还不如,你哪来的脸面挑三拣四?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除了屠户倒夜香的下九流,谁还肯要你? 你抵死不嫁,难道往后还要你老祖母和叔叔兄弟侄子养你一辈子?” 迎春靠在门框上,捂着脸嘤嘤哭泣。 贾母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纳凉。 两个小丫头站在邢夫人和迎春之间,好言相劝:“邢大太太,您这火气也忒旺些。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迎姑娘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心里也悲苦。” 跟在黛玉身后的小丫头喊一声:“六姑娘九姑娘来了。” 林家的丫鬟们连忙行礼问安。 黛玉快步走到迎春身边,柔声问:“迎姐姐,你可还好?” 迎春看到黛玉,脸上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哽咽道:“林妹妹!” 黛玉拍拍她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对着她咬耳朵:“她打你你不会跑吗?不会暗搓搓打回去?绊她一跤,叫她跌个狗吃屎也成啊!” 迎春呆住:“啊?啊……这……林妹妹,这会不会不太好?” 黛玉扬眉:“有什么不好?” 迎春想一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好。 同样是继母,章太太对林妹妹掏心掏肺,如珠似宝的宠着。 可她呢?夫妻俩卖了她一次,如今她那缺德爹死了,她居然还要卖她第二次! 刑大太太看到黛玉,心里有点发怵。 好好的姑娘,跟她那屠户出身的继母学了一身泼妇架势! 黛玉板着脸,一点不给刑大太太脸面:“大舅母,您未生养,不知道如何为人母情有可原,但到底您自己也是女子啊。 您听听您骂迎姐姐的那些话,哪一句能入耳?她和离怎么了?和离还是我们林家花的银子呢! 她身体还未好全,心里的创伤还未结痂,您就逼她嫁人,这合适吗?” 卿安冷笑:“你不是刚死了丈夫吗?怎么不自己再嫁呢?我瞧着您还算年轻,给老鳏夫做续弦应该也没问题!” 邢夫人气急。 但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就连身上那二十两银子也还是林家给的,她的腰就直不起来,讪笑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卿安冷哼。 她又对黛玉道:“不是我逼她嫁人,实在是因为环哥儿蔷哥儿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我也是为了二姑娘着想。 她总不能孤身一人一辈子吧? 与其嫁个猫猫狗狗的,不如嫁给王爷,好歹身份上不辱没。那些下里巴人,一腔子的泥垢,怎么配得上公府小姐?” 黛玉蹙眉:“说什么番邦王爷纳妾,他要正经纳妾,封地上难道没女子不成?用得着千里迢迢跑到京都物色人物?怕不是勾栏瓦舍上新吧!” 迎春终于硬气一回:“太太,你们五千两银子卖了我,我是林妹妹花五千两赎回来的。 你们就当我死了,我的事以后不要你们过问。要是你不服,请把五千两银子还给林家。” 邢夫人跳脚:“谁五千两银子卖了你?这话好没道理! 你父亲拿姓孙的五千两,也是他自愿俸上的。 你以为他们家的官司怎么了结的?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顺利承爵? 不都是你父亲上下托关系打点的吗?出钱出力,拿姓孙的五千两怎么了? 他把你嫁给姓孙的,也是觉得那人有前途,家世尚可。诚然,他眼瞎,识人不明,但要说你父亲卖你,可真就是丧良心。” 迎春一想到父亲已经死了,心里有种悲哀的疼痛感,哪怕父亲没有庇护过她,她还是孺慕他。听到继母这番辩白,心里好受一点。 心中的怨恨也消散了一些。 迎春擦着眼泪道:“不管为了什么。我和贾家的情分到此为止。我这就去找章太太签张卖身契,余生当牛做马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说着一径去了。 贾母始终不发一言。 黛玉笑问:“老太太,还上吊吗?要是还来,我叫人给您准备绳子。” 贾母戳着拐杖骂:“孽障!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世间哪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晚辈?” 黛玉脸上笑容更和煦了。 “老太太,您给我下药,想将我送到北静王府做人情的时候,您心里有我这个晚辈吗?我是您亲生女儿的掌上明珠啊!” 她蹲在老太太脚边,双手扶着她的膝盖,眼睛里全是哀伤。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 贾母惶恐极了。 她知道,她们祖孙俩的情分已经尽了。 林丫头容自己撒野,不过是看在她生母的面子上。 贾母的脸色一片灰败。 黛玉柔声道:“老太太,后儿一早宝二哥哥来接您。您好走,我就不送了。母亲那里我说过了,她会给您二百银子。” 黛玉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母欲哭无泪。 主院那里,章韵自然不会允许迎春签卖身契。她为奴了,黛玉的脸面往哪里搁? 不过给她安排个差事倒是挺有必要。 这世间,自食其力才是生活最大的倚仗。 “京郊的慈幼局正缺人,你能写能画,不如你去那里做工,包吃包住还有月例银子,怎样?” 迎春喜极而泣:“极好!极好!我收拾一下,明儿就去!” 说着跪下给章韵磕头:“太太,谢谢您!” 两个丫头把她拉起来。 秀儿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 有丫头和章韵咬耳朵:“那贾四姑娘,着实不怎么样,冷心冷肺的。院子里闹成那样,她居然闭门不出。哪有一点姐妹之情?” 翌日,平儿带着巧姐儿送别了要去服刑的王熙凤和贾琏。 章乐将押送人员打点了一番,又给了王熙凤二百两银票和一袋散碎银子。 王熙凤贾琏谢了又谢。 他们眼巴巴的,却没等来其它亲友。就连薛家也不见踪迹。 贾琏道:“早知道你那姨妈鬼鬼祟祟不是好人,果然最是凉薄无情。她们一住多年,你待她们哪处不周到?” 凤姐儿此时也膈应自己这个姑姑。 不说平儿凤姐等人如何依依惜别,却说朝堂刚发生了一件撼动天地的大事。 第250章 求婚 太子又一次被废了! 章韵也是林如琢下职回来才知道的消息。 她兴奋的问:“圈禁还是出京为王?” 林如琢慢条斯理的啜一口清茶:“目前处置还没有下来。出京是不可能出京的,大概率是圈禁。” 章韵笑起来:“好好好!我等这一天可等的太久了!” 林如琢眯眼:“为了给兄长报仇?” 章韵一怔,笑着点头:“是!当年他进京述职,手里可拿着太子贪污税银和走私官盐的证据。” 他如今和四王爷走的近,章韵不得不防,说话时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太子一个人吞的下三百多万两?会不会是和别人合谋?或者说还有其它的参与者?” 章韵看着林如琢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心里“咯噔”一下。他在试探,试探这件事她知道多少。 章韵做思考状,半晌才道:“你说的有道理!当时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国之储君竟如此丧心病狂。” “你觉得还会有谁?好歹你在官场,总比我懂些。”试探嘛,谁不会呢?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林如琢就那么眯眼瞧着章韵,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点笑意,似是苦笑。 他不答话,突然问:“阿韵,你什么时候嫁我?我都二十五了,你也二十八了。我们还有多少激情岁月可以消磨呢?聘礼我准备了,还在皇城附近买了个二进的小宅子。” 章韵一时恍惚。 他自从三年前求过一次婚,这三年悄无声息。章韵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一个二十五岁就做到四品的有为青年,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娶? “图我什么?我生过孩子,还是你名义上的嫂子。虽然我如今身价不菲,但是娶我,你要受很大的舆论压力,未来还可能因此遭到政敌的攻讦。娶我对你的仕途并无好处。” 林如琢突然探身,凑近章韵,一股清冽的酒香味儿引的她浑身一颤。 他对上她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眼神迷离,神情哀伤。 “阿韵,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你的心怎么像石头一样?你要是个男人,肯定能在朝堂大杀四方。” 他的鼻尖就要碰到她的脸颊了。 章韵推了推林如琢:“坐下说话!今儿刚废太子你就出去吃酒,庆祝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林如琢唇角噙着一丝笑:“商量着过几日推举八爷做太子呢。” 章韵笑道:“四爷和八爷的感情真好!有四爷的鼎力支持,八爷的太子位稳了?四爷怎么不自己做太子呢?” 林如琢看着一脸娇憨相的女人,心拔凉拔凉的。 她竟防备自己至此! 这三年来,他在床上那么卖力,她倒是及时行乐了,可惜一点都没往心里去。怪不得兄长栽她手里了,就这没心没肺的程度,阎王爷来了都得栽她手里。 林如琢不理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放到她面前的小几上,眼睛里似有一团燃烧的火苗:“阿韵,嫁我吧,好不好?” 章韵凝视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心如擂鼓。 她按按自己的心口,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色。她平等的喜欢长的好看又有力量感的男人。 这人被自己睡了好几年,还是没睡腻!怎么办?继续偷还是光明正大的睡? 林如琢看出她的纠结,心里一喜,当即表态:“你放心,你的财产都留给孩子们。婚后你还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我绝不干涉。婚礼在我买的小宅子办,以后你想过来住就还来这边。” 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章韵不禁好奇,这孩子看着不傻啊!他要傻就不可能短短几年做到手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了。他对自己这样一个寡妇哪来的执念? 不是说偷不如偷不着吗?他偷着了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天是长在她的床上的!数九寒天那么冷,他也宁可半夜来天不亮就走。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阿琢,我年纪不小了,外面有大把家世显赫的青葱女孩儿给你挑,你干嘛执着于娶我呢?” 林如琢蹲到她面前,扬着脸,乖巧道:“我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想起你就觉得快乐!看到你就觉的世间一切如此美好!我还想要一个长的像你的孩儿!” 他拉住章韵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满足的喟叹:“求你了,阿韵!给我一个名分吧! 我从十七岁跟了你,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名没分的!我阿娘在梦里都骂我没出息,媳妇都搞不定!” 章韵忍不住抚摸他的头发。 她笑道:“我二十八了,说不定生不出孩子喽。” 林如琢趴在她的膝盖上,像一只乖巧的猫。 他舒服的眯着眼:“那卿安过继给我,做我闺女。” “不!小叔,我只做我阿爹的女儿!你已经抢走了我阿娘,不能连我阿爹的女儿也抢!” 稚嫩的童音响起,两个依偎着的男女被吓得魂飞魄散。 章韵结巴道:“卿……卿安……你……你……” 林如琢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到卿安身边蹲下,平视着小姑娘的眼睛。 “卿安,我喜欢你阿娘,想娶她做妻子,希望你能答应。” 卿安看着林如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希望我阿娘幸福!但是小叔,你要是辜负她,害她伤心,我一定杀了你!” 她小小的身子骑在老虎背上,这一刻竟光芒万丈,高不可攀。 “好!” 卿安伸出手:“君子一言!” 林如琢与她击掌:“驷马难追!” 她骑着老虎走了。 章韵却已泪流满面。 林如琢将她拥入怀中:“多好的闺女呀,虽然凶一点,但是她护短呀!你瞧,你最在乎的人都答应我的求婚了。” 章韵结结实实的哭了一场。 她的闺女都能替她出头了! 锦盒里装的是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林如琢将它套在章韵的手腕上。 “你已答应嫁我,不许反悔啊!我试试能不能跟陛下讨个赐婚的旨意。” 章韵想问他哪来的银子在皇城根儿置办宅子买翡翠,终究忍住了。 他一个聪明人,应该不至于贪污腐败自毁前程吧?说不定是四爷赏的呢! 结婚和复仇以及搞事业可是两回事,章韵转头就将四爷一党准备推举八爷为太子的消息传给了八爷。 第251章 废太子 皇帝似乎真的对太子失望了,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太子一党的官员。 太子也被圈禁在了宗人府。 章韵布置了许久的棋子终于用上了。 太子进宗人府的当天她就收到了消息。 章韵拿出匕首,白绫,和一瓶毒药。 她将这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瞧着它们发呆。 秀儿吓死了,带着哭腔问:“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就要死要活的?” 章韵问她:“我要杀一个人,你说哪样更痛苦?” 秀儿抖着声音回:“可能,可能……要是想让他痛苦,也不一定就要让他死,说不定活着更痛苦呢?” “也是!半死不活的活着,多好啊!” 章韵兴致勃勃,将三样东西都收起来,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小瓶子揣到怀里。 她的眼睛里发出幽光。 秀儿打个寒颤,心想,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被盯上了。 被章韵盯上的倒霉蛋废太子此时正在发脾气。他将饭菜摔了个稀巴烂,弄的墙上地上全是汤汤水水。 “狗奴才!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敢如此轻慢于孤!” 小史被他打倒在地,又狠狠踹了几脚。 “祖宗家法,国朝规矩,您已被废,便不能再自称孤,请谨记!”一个四十多岁的低阶官员严肃的强调。 “哈?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教我?我即便被废,也依旧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子千岁! 你瞧瞧你们送来的饭菜,是人吃的吗?再瞧瞧被褥,那是人能用的东西吗?” 那官员拱手,语气依旧平和:“殿下,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已比大虞朝九成的百姓强了。 被子是簇新的棉花被,足有八斤重,被面也是细棉布。大虞朝有一大半的百姓用不起这样好的寝具。” 废太子气结:“那又怎样?我千金之躯,岂是他们贱民能比的?” 那官员摇头:“殿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您的无上权力来源于百姓。为何您眼里只有贱民没有百姓?那您的权利便注定如无根浮萍。” 废太子烦躁不已:“孤的权利来源于上天!岂不闻君权神授?” 那官员深深地望他一眼,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又反悔,将那小史拎起来一同走了。 太阳落山了,黑夜像一头巨兽,慢慢的靠近废太子。 他一天没吃饭,肚子在寂静中发出悲鸣。整个宗人府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巨大坟墓,一点声息都没有。 废太子整个人蜷缩起来。 夜里忽然起了风,没一会儿又打起了雷,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土腥味儿。 窗户被风吹的“吱呀”作响,闪电伴随着滚滚雷声从天而降,照亮了整个房间。 一个女子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静静的盯着床帐。 废太子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睁眼,闭眼,再睁眼。 椅子上果真坐着一个女人! “你……你你你……是是……人是鬼?” “太子殿下!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声音暗哑,有种压抑的疯狂之感。 废太子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缩在床角。 “你……你是谁?你等我干嘛?” “林如海,太子还记得吗?” “谁?谁是林如海?我为什么要记得他?” 对面的女子怔愣了许久。 废太子趁机大喊“来人”,“救命”。 她突然笑了,牙齿白森森的,和着闪电,像是一个索命的女鬼。 “别喊了,我能进来,自然都安排好了。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林如海是我的夫君。” 废太子觉得她神经病! “你夫君关我屁事啊!” 章韵拉着椅子坐到床跟前,轻笑:“他是江南道巡盐御史,太子记起来了吗?” 废太子眉头一跳。 只听章韵又道:“八年前,他上京述职,被人劫杀在半道儿。下巴都削掉了了,手掌整个被削断。他死的好惨啊!他……” 废太子打断章韵:“不是我的人杀的!我的人只是制造了山体滑坡,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林大人已经死了。” 没想到是这样!章韵一直以为,那场劫杀是四皇子和太子联手做的。 “那指控太子殿下贪污税银、贩卖官盐的证据呢?殿下拿到没有?” 废太子道:“没有!他死了,证据也不翼而飞。我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在找那遗失的证据。” 章韵噗嗤一笑:“殿下撒谎!你拿到证据了,只是拿到了一半而已!所以这些年你惶惶不可终日,行事越发乖张暴戾。” 废太子问:“你是林如海那小续弦?今日所为何来?” “是,我是他的妻!我今日来,自然是为了报仇!殿下不知道,这些年我寝食难安,心头恨出血来。” “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报仇?”废太子突然连人带被子往前一滚,咕噜噜朝门边滚去。 章韵眼疾手快,奔过去将插销插好。 门被关住,废太子又往另一边滚去,中途撒开被子,人从里面跳出来。 章韵倚着门,看着他笑:“殿下,你早中药了。要不你吸口气试试,是不是胸闷头晕。” 太子倒在窗户底下,他努力坐起身子,惊恐的问:“你想怎样?” 章韵走到他身边,蹲下,凝视着他的眼睛:“当然是让殿下生不如死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 “你别乱来!我是皇子,是君!别人的命怎能与我相比?” 真是自大愚蠢啊! “就是天王老子,在我心里也比不得他重要呢。殿下,好好享受你的余生吧。” 天亮了,章韵神采奕奕的起床洗漱,脸上带着和乐的笑容。 秀儿见她高兴,不由打趣:“太太今儿很高兴?要不要赏婢子几两银子花花?咱也沾沾喜气嘛。” “赏!都赏!秋天了,每人赏银二两,做秋衣穿吧。” 屋里的大小丫头高兴坏了,叽叽喳喳的拜谢章韵。 冯嬷嬷摇头,“太太也太宠着她们了!”又问:“管事们昨晚都到了,已安排他们在京郊的庄子住下。您什么时候见?” 章韵坐在廊下,沐浴着温暖的晨光,享受着美味的早餐。 “今儿用过午膳吧。去通知小姐们,收拾一下,随我去见客。” 第252章 空降自家生意中 林家的花朵们在章韵的要求下都没有出门,打扮好,随着章韵往京郊的庄子去。 章韵管的严,大家两点一线:学堂——家,很少出门玩儿。 此时秋高气爽,漫山红叶,天蓝空气又清新,姑娘们可乐坏了。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八姑娘离南揭开帘子往外瞧,两只眼睛都要忙不过来:“母亲真好,带我们出来玩。” 二姑娘林小禾敲敲她的脑袋:“母亲当然好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七姑娘林松岩拍手表示附和:“二姐姐说的对,母亲天下第一好,父亲天下第二好。 你们还记得父亲吗?温和,儒雅,看母亲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笑,对我们也很爱护。” 四姑娘林粟粟笑道:“当然记得!我以后找夫婿,就要找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 姐妹几人都打趣林粟粟不知羞。 前面的马车里,三姑娘林谷子笑道:“这几个疯丫头,也不知在说什么,一路上尽是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过往的人肯定以为马车里装满了小鸭子,嘎嘎嘎!” 大姑娘林小麦拧谷子的嘴巴:“你个促狭鬼儿!” 章韵单独坐一辆马车,歪在靠垫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昨晚去了一趟宗人府,一路鬼鬼祟祟,乔装打扮,怪累。 一个时辰后,秀儿喊她:“太太,到了。” 章韵睡的直流口水,突然被叫醒,整个人都是懵的。 “到了哪里?” “哈哈,母亲,您睡糊涂啦。” “当然是到京郊的庄子了呀!” 一堆毛茸茸的脑袋堆在马车边,眼睛亮晶晶的瞧着章韵。 如今各个面色红润,眼睛神采奕奕,再也不是当初买她们时的面黄肌瘦唯唯诺诺的样子。 章韵极爱她们。 她们像是一棵棵小树苗,她天天浇水施肥捉虫,精心养到开花的年纪。 “母亲,您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姑娘们一哄而笑。 “肯定是的,母亲看我们,眼睛里都是星星呢。” “母亲,快下车吧。我扶您。” “呀,这里风景好棒呀!那一整片金黄色的山林简直像是一幅色彩浓烈的画。” 女孩子多就会很快乐,平常的景色在她们眼里也能寻出许多亮点来。 庄头满头大汗,作揖打恭:“老奴迎接来迟,请太太责罚。” 章韵扶着林小麦和秀儿的手已下了马车。 “免礼。这是府里的小姐们。” 庄头又作揖:“老奴见过众位小姐。” 小丫头们立即端庄了起来。 庄头在前面带路:“掌柜们在后面院子里喝茶晒太阳,本来要出门迎接,又怕人多惹人耳目。” 这庄子不小,方圆二十里的地都是章韵的产业。 不是什么良田,都是山地和树林。 旱地,粮食产量也不高,有没有收成完全看天意,章韵几年前接手后直接植树造林,又种了上百亩树苗。 五年过去,这一带可谓树木茂密风景秀丽。环境一好,兔子狐狸野猪和狼也都来了。 这个庄子是她两年前所建。像个小型的城池,依山临崖而建。 外围一圈高大围墙,里面有大大小小的院落,中间做成假山凉亭和水系。 她想将这里打造成一个纯天然的狩猎场,开放院子给京里的有钱人打猎跑马度假之用。 一行人进入一个小院子,独门独户,大门一关,里面自成一派。 厨房客房凉亭水系样样齐全。 里面坐着十来个穿着体面的青年男女。 他们一见章韵,立即跪倒在地,口称:“奴等见过太太,见过各位小姐!” 章韵抬手:“快快免礼,咱们不兴这样大礼。” 她一时有些恍惚。她来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有九年多了。 刚来时别人跪她,章韵会觉得浑身不适,有种罪孽深重的道德抵触。 现在别人跪她,她竟隐隐有种唯我独尊的畅快之感。 人心异变! 大部分人反封建反特权其实反的不是封建和特权本身,而是反对自己不是特权的拥有者。 这样想来,周总理他们老一辈革命者能革自己阶级的命真是了不起。 章韵笑道:“诸位请坐,把大家叫到京里来,一来为的是了解前两个季度的业绩和贡献达成率。二来,小姐们长大了,也该投入工作了。” 第一条倒是惯例,这些年都有成例,遵循即可。 第二条却是意外。听太太这意思,要让小姐们分管各处生意? 掌柜们面面相觑。 有个胆大的掌柜问:“太太的意思是?叫小姐们随着小的们学做生意?” 章韵点头,笑道:“正是!我林家的姑娘那都是顶门立户的主儿!” 庄头叫人又加了几张椅子,请姑娘们都坐了。又摆上热气腾腾的茶点。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带着人退出院子。 院子里伺候的婢仆和护卫都是章韵从林家带来的人。 管着首饰类店铺的赵滨笑吟吟道:“太太,小姐们也才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正是玩乐的时候。随我等风里来雨里去岂不辛苦?” 章韵看着他,脸上也笑吟吟:“我们林家的姑娘并不耽于享乐,她们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家族使命。” 大姑娘林小麦淡淡道:“赵掌柜是吧?您是首饰上的?请您详细做个汇报,我们洗耳恭听。” 赵滨三十五六岁,是外聘的大管家。 他眯眼去瞧小麦,小麦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怵。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电光石火,噼里啪啦,几个瞬息后赵滨垂下眼眸。 掌柜们看的真真儿的,这位大小姐不是善茬,心理素质够强大。赵滨这样的老狐狸也扛不住她的凝视。 赵滨将他接手林家银楼以来的扩张和改良措施大略说了一遍。又汇报了今年前两季度的总营业额、成本、利润。 小麦道:“赵掌柜辛苦了!我这里有一份历年来的账册。听您的汇报,咱们如今有八家首饰店,主营金银玉宝石等。 扣除人工材料装修等花销,前两季度净利润三万两千两。确实还不错,但和去年相比,今年的利润率下降了两个点。 请赵掌柜赐教。” 赵滨头上冷汗涔涔,这个鬼的利润率他真的不懂。 第253章 书香门第的诱惑 心里千回百转,他决定实话实说。太太喜欢诚实不耻下问的人。 “大小姐,您用的词,嗯,很新潮,我不是很懂。可见后生可畏,也足见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是不一样。 但您的大体意思我明白。就是和上年同时期相比,咱们由于又增加了一间铺面,总的收入是增加了。 但平均下来,每间店铺的盈利不但没有增加,还降低了一些,对吧?” 章韵心里赞叹,这人不错,悟性极好! 林小麦点头,微笑道:“赵掌柜不愧是积年的老手。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掌柜作揖:“我一时不能回答大小姐和太太,等我今晚分析分析,明儿给太太和大小姐答复。” 林小麦站起来微微福身:“赵掌柜辛苦!是我班门论斧了,还请别见笑。” 赵滨此时心服口服。 这大小姐有礼有节,懂的多,想必手腕也不会错。 罢罢罢,生意是林家的生意,自己不过一个外聘的总掌柜,跟着林家的小姐做也没有什么不好,反而以后有人担责! 赵滨坐下去。 章韵喝一口果茶,笑道:“以后大小姐林小麦跟着赵总管做事。先从基层的打扫卫生,擦拭金银玉开始做起,从小二到小掌柜,通通做一遍。” 林小麦站起身躬身应“是”。 章韵又对赵滨道:“赵掌柜,小麦的基层业务能力如何,我可全看你的栽培哦。” 赵滨忙道:“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他心里寻思着,等大小姐掌握各个环节,历练出来之后林家的首饰铺还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以后大小姐成了这一块业务的总管,她总也需要左膀右臂,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对吧? 可见对自己的影响实际不大。 那就好好培养她,提前和老板打好关系。 赵滨想明白这一茬,心里放松,脸上也就有了笑容。 接下来是火锅,绣坊,纺织,车马行。 二姑娘林小禾去绣坊做事。这是她所擅长的事。 三姑娘林谷子去纺织作坊做事。这是她感兴趣的行业,发下宏愿,要降低布匹生产成本,让更多人穿上又柔软又结实又便宜的布料。 七姑娘林岩松去车马行做事。车马行如今是张飞在管,但他是个粗人,并不善经营,自己做的也吃力,老早就跟章韵申请派人去做管理,他只想负责安保这一部分。 岩松最喜午膳弄棒,人又机灵活泼,貌似很适合这行。 四姑娘林粟粟和八姑娘林离南读书好,又喜欢侍弄花儿粉儿,章韵送她们去学医。结果俩人的发展各有笑料。 林粟粟学医的人学着学着成了用毒高手。 林离南治病救人半吊子水平,药膳之类的倒是折腾的明明白白。 林粟粟目前在一家大药铺正式开始坐堂,她天分好,普通的病不在话下,没人敢接的疑难杂症她拿来练手,目前为止还没有治死过人,反而医患关系还不错。 她已有事业,章韵随她去。 八姑娘林离南除了吃就是吃,章韵给她弄到火锅店里去帮工,看能不能折腾出几个新品来。 她做事不长久,全凭感觉,章韵也不强求。 管火锅业务的是香菱,如今叫甄安安,这次也来了京城。 她如今丰腴干练,已在西北成了婚。夫君是当地的书院的教喻,据说日子过的不错。 章韵笑道:“甄掌柜,我这不长进的小闺女就交给你了。我不求别的,但愿她以后能自立。” 香菱笑道:“小姐们都是极好的,自立不成问题。您放心,我会好好带八小姐做事。” 五丫头卷柏提着一杆枪跟敏行出海了。 终于,章韵把自家的几个丫头都安排妥当了。希望她们都能在自己的行业中成为佼佼者。 而章韵自己,目前还要辛苦一点,等她们出师都能独当一面,她就只需在家里坐镇,总揽全局。 会议进行了许久,从未时初到酉时末,足足开了六个小时。众人的体力脑力消耗都不少。 章韵道:“今日大家辛苦了,早点休息,明儿我们聚聚,吃美食听小曲儿,好好放松一日。” 掌柜们站起身,齐声道:“恭送太太!” 章韵带着女儿们在一处院子歇下。 小姑娘们一直拘在城里,乍然来到大自然中,各个兴奋的跟小浣熊似的,叽叽喳喳,又是换骑装,又是拿弓箭。 秀儿急道:“姑奶奶们,林子里可有狼和野猪呢,说不定如今熊瞎子也有了。” 离南一把红缨枪在手,嗖嗖嗖耍了两趟,气势蓬勃:“来两只,姑奶奶我捅一双,哼!” 看她们往外走,秀儿急得跺脚,跑去屋里道:“太太,姑娘们要去林子里玩呢,您快去喝住她们,外面多危险!” 章韵瘫在临窗的炕上,摆个大字,昏昏欲睡。 “随她们去,都是属猢狲的,能拦得住才怪,叫护卫门跟上,不要去的太深。” 秀儿只得又跑出去吩咐护卫。 掌柜们都是天南海北来的,行业也不一样,所以彼此间倒没有多大的敌意。吃了晚饭,大家围在一起喝茶闲话家常。 有人就感叹:“到底是书香世家的底蕴,瞧瞧,姑娘们不过都是太太老爷当初收养的小乞儿,经林家一管教,各个识文断字不说还各有所长。” “就是!瞧瞧大小姐那气势,真正的大家风范,我李婆子也算是走南闯北,世家大族也见过些。几位小姐竟一点都不比她们逊色。” 大家都附和。 有人笑道:“听说六姑娘办了个女子书院,如今正正经经开堂授业。竟有开宗立派的气势。 我家里旧式人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今日见了小姐们,我才知道这话多偏执小气。 等我回去,把我家两个丫头送到书院跟着六姑娘读书学艺去。” 另一个有女儿的掌柜拍掌:“极是!我回去也把我家仨丫头送去,但凡学到一星半点,日后要是能在林家的铺子里找份营生做也不错。” 又有人道:“错不了!现成的例子不是在这里吗?甄掌柜女中豪杰,银子大把赚,婚姻也极好。听闻您从前也是书香人家的小姐?” 甄安安窝在躺椅里,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宁静时刻。 听有人问她,她笑道:“是呐。我父亲是进士出身,还做过官,只是后来家里败落了。” 是做过官,不过是前朝的官。进士也是真进士,不过是前朝的进士。 改朝换代,江南一座座城池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到底国家叫野蛮人占了。落魄进士算什么?有条命在已是万幸。 众人一听,越发坚定了送女儿去读书的意愿。 月色正好,蝉鸣阵阵,微风拂面。 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马蹄声,听声势,来的人不少。 第254章 补救 很快,山庄的大门被砸的“哐哐”响。 庄头吓坏了,一面安排小姐们躲进地下安全屋,一面征询章韵的意见。 章韵看看天色,还早,估计也就是个十点多!土匪打劫,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早出动吧? “太太,老奴看了一下,总有三二十人马,气势汹汹。” 章韵摆手:“不打紧,估计是借宿的。你让人去开大门,叫掌柜们锁好院门别出来。” 庄头下去安排了。 “太太无需担心,有什么不对劲的,咱们给他药倒算了!”知秋从她自己斜挎的小背包里翻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下章韵彻底放心了。 哎,这种事还得看知秋这种专业人士! 山庄侧门从里面打开,几个兵士骂骂咧咧推门房:“他妈的!这么慢?” 门房连忙退到一边。有个领头模样的小将拱卫着一个年轻官员和一个白发老头往里面走。 庄头跟上去:“请问老爷们这是?” 那小将道:“我们路过贵宝地,弄点东西来吃,再安排个住处,马喂好,明儿一早就走。” 庄头笑道:“好嘞!只是这个费用您看……” 做人情,那也要留着主子来做。 庄头打眼一瞧,二十四五个青壮年,能吃两头羊!一次倒还罢了,传开了,时不时有公差上门打秋风,谁受得了? 那小将嗤笑:“快去安排,做大荤!”说着扔过来一块银子,庄头掂了掂,大概有个四五两。 吃鸡肉猪肉倒也够了! 他领着这些兵爷,推开一个小院子的门,笑道:“爷请,随便坐,我叫人先送茶水糕点进来给各位爷填填肚子。” 这院子也是簇新,三面盖了一圈房子,看门的数量,房间应该都不大,靠门的拐角处有一口井,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中间放着两张炭黑色的长桌, 兵士们往屋檐下的台阶上歪七扭八的坐了。 那年轻官员靠在桌子上站着,小将低声问他:“林大人,废太子突然就半身不遂,这乡野老头靠不靠谱?到时候……不会迁怒咱们吧?” 年轻官员摇头:“我等奉皇命行事,行不行的,不干咱们的事。” “您说废太子这是中毒还是真的惊怒过度导致的半身不遂?” 那青年官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证明是投毒,太医也说情绪阻滞引起的偏瘫。” 那小将嘟囔:“问问废太子本人不就知道了?偏瘫也能说话吧?我家叔叔从昨晚上职后就没有回家,家祖母要急坏了。” 那被称作林大人的年轻官员靠近小将,轻声道:“他说不出话了,除了瞪着眼睛流口水,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小将放心了。 两年前他祖母病重,急需百年老参和天山雪莲救命,可这样稀罕的物件一般都在贵族或富商手里,哪怕大药房有卖,价值那是相当的不菲。 他们家翻箱倒柜变卖物件卖了三百多两银,够干嘛? 好在有个外地行商路过,花了六千两银买了这两样珍贵药材赠送给叔叔。 后来祖母从鬼门关回来了,可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这事就像一个吊在全家人头顶的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直到太子在宗人府偏瘫了,他才知道刀终于落下来了! 可他想不明白,两年前那行商怎么知道太子一定会进宗人府? 或者说宗人府只是他们布置的一环? 到底什么人要搞废太子?还是这样草蛇灰线的布置! “想什么呢?” 小将被吓的浑身一抖:“没想什么,有点困!” 知秋拎着糕点茶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意外看到了一个熟人! 章韵在等消息,孩子们还在地下安全屋里呢。 “太太,您猜来的是谁?”知秋咋咋呼呼的问。 一看就是认识的人,可知秋能认识谁?还咋呼成这样! 知秋也不等章韵问,笑道:“领头的是咱们二爷!” 章韵一面叫孩子们出来,一面疑惑林如琢怎么在这儿? 他是公事,章韵不打算去见他,洗漱一番就去睡了。不想半夜,只听门窗一响,一个凉津津的胸怀贴着她的后背睡下了。 章韵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太子能说话!” 嗯? 章韵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虽然她的手法好药也好,到底百密一疏!可见万事都有万一! 外面起了风,树叶“飒飒”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瞬息间,章韵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十八种死法。 被皇帝抓到,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 废太子只是废了太子位,但他依旧是皇帝的儿子,也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皇帝能废太子,但别人不能动他一根手指。 章韵脑子中铺开几条跑路线路!但是不行,黛玉和卿安还在城里!就算她明儿一早就叫人接了她们,可四个儿子还在东西南北的军中,她们跑了,他们四个倒大霉。 不如她去认罪,求林如琢保住卿安。 她轻声道:“你是来抓我的?” 林如琢紧了紧手臂,亲亲她的耳垂。 “不是,我请前任院正去给废太子治病!” 章韵听他言语温柔,稍微放心。 她问:“废太子说了什么?” 林如琢道:“在喊兄长的名字!” “没了?” 林如琢道:“没了!你妆奁盒子里的药我掺在汤药中给他喂了下去!” “啊?”章韵吓的魂都要掉了,“你你你……那药……” 林如琢温声道:“你不信我!阿韵!” 了不得啊!他对她的事知道多少? 好在有他补救,否则自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 章韵欣慰的同时又觉得脊背发凉。 果然不愧是三年连升四级的男人! “不是,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们还有大好前途,何必为这种事脏了手?”章韵听到自己以一种异常柔软的语气如是说。 仿佛最初那个演戏达人又死而复生。 她几年唯我独尊惯了,想不到却被自己一手托举上去的男人拿捏了七寸。 静了几息,林如琢轻轻叹息一声:“睡吧。” 翌日,等章韵起床,林如琢早走了。 她按昨日的承诺,请了戏曲班子,准备了上好食材,带着掌柜们乐呵了一日。孩子们也挺开心,上午打猎下午听曲儿吃烤肉。 在郊外盘桓了三日,孩子们跟着掌柜走了,只余四姑娘林粟粟陪章韵回家。 去时一大家子,来时只有她们娘儿俩,章韵心里酸涩极了。 她们像雏鸟,长大了,就要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马车从南城门进入,人和车都排着长队等待查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贵人,时候还大着呢,买杯热饮子喝吧。我家的饮子清甜爽口又干净。”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章韵不由揭起车帘的一角。 第255章 两王相争 她的视线和一个冗长脸儿穿着银红细布袄子的女子相撞。 章韵觉得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女子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涨红,叫了声:“章太太!” 原来是袭人! 章韵递了一角银子出去,“拿两杯,不用找了。”又故意问她:“你认得我?” 袭人一听这话,脸色好了些,递了两个竹筒给章韵,轻声道:“我见过太太,太太没见过我呢。” 正好有个容貌姣好的男子过来,揽住她的肩,轻笑:“卖的怎么样了?我来接你回去吃午饭。” 袭人温声道:“不大好,才卖了三杯。” 那男子摆着杨柳细腰,牵着袭人,挎着篮子,俩人一起走远了。 看来袭人还是嫁给了蒋玉涵。 这厮相貌确实一等一的好,皮肤细腻,身段纤柔,身量并不高,和袭人走在一起,竟似姐妹一般。 看起来俩人感情很好。 章韵放下帘子,拉开竹筒的塞子,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原来卖的是红枣银耳羹。 说起袭人,不由就说起了贾府诸人。 自从宝玉接贾母出府,章韵就没关注过他们了。 此时提起来,秀儿感叹:“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好好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如今着实凄惨。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老太太领了那一千两银,在南城的贫民区买了个三进的宅子。一大家子人都住进去,拥挤不堪,仆从自然就用不起了。 可太太奶奶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家里的卫生这些琐事谁做? 听说为了这个每日闹的天翻地覆,有次宝二奶奶差点点了厨房,老太太一咬牙,又买了三个婆子做这些琐事。 人多,吃喝拉撒开销就大,可府里的爷们惯常都是不事生产的主儿,只能女眷们黑天白夜做针线补贴家用。 大奶奶嫌人多嘈杂,带着兰哥儿出去单过了。听说在西城那边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又添了几个奴仆,日子过的倒还可以。” 富贵人家一朝落魄,体统体面统统没有了。 这么一看,高贵的是财富和社会地位,并不是享有这些东西的人。 而他们富贵的时候,却从根本上,从人性上贬低穷人。 这世上,谁又比谁高贵呢? 章韵问:“宝二爷做什么呢?” 她其实想问,宝二爷还没出家吗? 秀儿道:“呆呆傻傻的,灵气全无,被宝二奶奶拘在屋子里读书呢。” 章韵心里大为畅快。 终于过了检查,车轮咕噜噜转起来。城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因为废太子突然偏瘫大动干戈。 等下午林如琢下职,章韵特意叫了他来问话。 林如琢道:“前院正做了诊断,殿下果真是惊惧交加导致的偏瘫,好好调养,还有几分康复的希望。 陛下已下旨将废太子从宗人府接了出去,还住东宫。” “我靠!”章韵下意识爆个粗口。 这哥们他不会真的要三立三废吧? 林如琢见她脸色大变,像个陀螺一样在地上转来转去。 “你别打坏主意,如今一动不如一静,东宫和宗人府可不能比。人家有了警觉,说不定就在等着鱼儿上钩呢!” 章韵往椅子上一瘫:“你说的有道理。” 林如琢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江摄这几天就要进京述职了,他考核全优,估计很快就要升了。” “哇,厉害啊,我那大兄弟!我使人去城外等着接他,接风宴也要备着。” “就他厉害,我不厉害?” 章韵嗔道:“他是我娘家兄弟,当然事事都是好的,您哪位呀?” 卿安骑着她的老虎跳到当地,盯着林如琢道:“小叔,外面有人找你!” 林如琢知道这丫头又在弄鬼,她防他比防贼还严,但也不拆穿,一本正经应道:“那我去瞧瞧。” 等林如琢走了,卿安问自己老娘:“阿娘,你这样是不是恋爱脑?” 哈? 章韵想了想,还真有点,但也不算过分恋爱脑。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利益。 “不算吧?”她回答的小心翼翼。 卿安叹息:“唉,你们这些小女子。” 秀儿正好听到,笑的打跌:“九小姐,我们都是小女子,您是什么呀?” 卿安背着手,踱着方步:“我?我当然是大女子啊!” 章韵和秀儿相视而笑,卿安急的跺脚:“嗨,你们什么意思?不信我吗?” …… 太子废了,皇帝又越发年迈体弱,四爷在朝堂一家独大,颇为乾刚独断的趋势。 可能出于制衡,皇帝突然开始宠信八爷。 不出俩月,八王爷在朝堂也开始崭露头角,随着时间推移,威望日隆。 四爷和八爷的斗争也日趋白热化。 林如琢彻底站队四爷。 章韵倒也不恼,时不时跟他聊聊时政,挖些有用的边角料传给八王爷。 江摄进京述职后在京里待了两个月,新的任命迟迟下不来。 他倒也不急,每天和友人吃酒赏花,日子过的好不逍遥。 又过了俩月,新的一年到了。 今年孩子们都出了远门,家里就章韵和黛玉卿安母子三人。 未免他们母子几人无聊,江摄每日在府里陪她们。 他学识渊博,和黛玉颇说的来,还帮她完善了教材。三年多过去,和以前相比,言语也越发风趣。 卿安极喜欢他,每日跟在屁股后面“舅舅”个不停。 一日酒后,他对章韵道:“阿姊,我依旧喜欢你。” 语气极轻,只有正在扶他起身的章韵能听到。 章韵轻声道:“阿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要做官庇护我,那么希望你做个好官,能像庇护我一样庇护一方百姓。” 低低的一声呜咽自他口中溢出,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第256章 波折 江摄醉了一场,赖在床上不吃不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 冯嬷嬷不忍,一面抱怨现今的年轻人不懂得爱惜身体,一面报到章韵跟前。 章韵咬咬牙道:“随他,饿死拉倒,没出息的恋爱脑。” 等他的书童将这话鹦鹉学舌给他听。 江摄终于从床上爬起来,顶着深陷的眼窝出门去交际。 过了几日,吏部的公文下来,让他顶了徐州府知府的缺。 原来的徐州府知府不仅贪污受贿,还为了钱财做局,雇佣土匪灭了当地一个望族满门。 几个月前都察院和按察使司接到举报,秘密派人赴徐州查访,如今证据确凿。犯人年前就被押解赴京,此时正在接受三司会审。 知府乃正四品,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从七品县令到四品地方大员,连升五级。 江摄也是好本事! 但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过分的巧合。 “阿姊,我明日就要赴任去了。你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事就叫人来回我。 我的命和前程都是阿姊给的,我说了会庇护阿姊一生,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他如今又好了,还是一张厌世脸,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章韵上下打量他,心想,这小屁孩终于长大了。 “阿姊怎么这么看着我?” “徐州府知府怎么回事?” 江摄下意识的咬一下嘴唇,这是他要撒谎的前兆。 章韵挑眉,先发制人:“你好好说话。” “他……就那么回事呗。”在她的眼神逼视下江摄补充了一句:“又没有冤枉他。” 章韵揭开盖碗喝口茶:“那被灭族的高家与我还打过交道,有次我运布料的船就是被高家扣在了码头。被讹了二百两。” 江摄淡声道:“这算什么?那高家在当地是一霸,方圆几百里的山林河泽良田几乎全是他家的。 他们为了霸占小民的土地,要么强买,要么设赌局巧夺,要么制造意外,然后杀人越货。弄的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你猜怎么着?最后活不下去,小民们还得感恩戴德去他家做工。” 这不就是土地兼并么? 有人人为制造大规模灾害,低价收购土地,有人趁水灾旱灾超低价收购土地。 坏也是坏透了!但和这高家比坏,也还差一点。 “这高家这么猖狂,上面必然要有当官的罩着,沆壑一气才能成就如此大业吧?” 林如琢的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一点细碎的笑意:“阿姊聪慧。知府和高家是因为分赃不均起的内讧。惹恼了知府大人,直接将高家全族物理超度。 孙大人是个狠人,斩草除根!下至不满月的小儿,上至耄耋老人,再有那外出办事,抑或侥幸逃脱的高氏族人,都被杀手追杀。 一个都没有放过。 惨案的尸体是我查验的。全族三百零九口,一个不差。” 章韵微怔。 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第一次这么具象化的展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不想仔细探究在这一场利益争夺中,江摄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但她脑子里猛然浮现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半掩在森森幕布之后。 章韵打个寒颤。 江摄眯着眼睛,带点戏弄似的问:“阿姊怎么了?冷吗?” 章韵定定神:“阿摄,做官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咱们做官的遵旨是为百姓谋福利。你要提防玩弄权术久了,迷失自我。” 江摄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在中指上摩挲。 “阿姊,我知道了。” 章韵又补充一句:“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保全你自己。” 江摄猛然抬头,眼睛亮晶晶:“阿姊不怪我?” 章韵摇头,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怪啊!等你上任,把高家兼并的土地分给当地百姓,立马就是一项德政。” 章韵亲自过问,替江摄打点好行装,衣服吃食应有尽有。 又塞给他一万两银票。 江摄推辞:“我是出去挣家业的,怎么能要家里补贴?” 林如琢劝道:“拿着吧。你身边的师爷护卫跑腿儿的杂役,哪项不要银子?” 江摄抱怨:“所以不贪腐连官都没法做!真是可怜!我还准备做个好官呢!” 章韵笑道:“别贫嘴了。有喜欢的姑娘你写信回来,家里替你张罗。” 江摄一怔,随即笑道:“不如阿姊在京里替我相看相看,挑小卿安喜欢的。她和我品味相似。” 卿安高兴极了,扑到江摄怀里。 “大舅舅放心,我一定给您挑个好媳妇!可惜小舅舅已在扬州定了亲,要不我也替他挑一个。” “小舅舅”便是原主的亲弟弟章故,定了扬州安定书院袁山长的女儿。 他已考中举人,此时正在备考进士。 原先章韵带领一家人来京都,他留下处理章老爹的丧事,原说处理好就来京都。谁知章老娘不许,强留他在扬州尽孝。 章韵只得一年给他二百两银作为原主老娘的赡养费。 这一晃就过了好几年。 原主那俩亲哥本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在章故的整顿下,老二夫妻俩支起摊子卖起了“奶茶”。 老大还是个混账,不过有章故弹压,在被赌坊打断一条腿之后,他倒也老实了,只在家混吃等死。 老大媳妇继承了章老娘的猪肉铺子,日子倒也过的。 江摄挼着卿安的脑瓜,笑吟吟道:“我们卿安这样公道!不像有些人,哼!” 章韵不去探究“有些人”是谁,拎住卿安的耳朵:“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猴儿一样?” 时间真快,一行人在京郊码头辞别,江摄乘船南下,往徐州府去了。 卿安和黛玉坐一辆马车,章韵独坐,江摄骑马伴在一旁。 他故意感叹:“哇,风景真好!” 章韵心想,这大冬天的,能有什么好景?但到底好奇,揭起车帘往外瞧。 入眼便是林如琢笑盈盈的俏脸。 他扬扬眉毛:“阿韵,我们今年成婚吧?五月初六就是个好日子。我找钦天监算过了,说我们能白头偕老。” 章韵瞪他:“你又浑闹,钦天监是算这个的?” 林如琢摊摊手:“本来求陛下赐婚,陛下一听婚事一方是林如海的遗孀,老大不高兴了。不但不赐婚,还臭骂我一顿。 我据理力争,陛下烦不胜烦,要了咱俩的生辰八字送到钦天监去核算,要是大吉就准我们成婚。” 章韵不知道还有这么波折的一茬。 林如琢逼近章韵,紧张兮兮的问:“你答不答应?” 第257章 时光荏苒 在一起这么多年,诚然,她图他年轻有劲的身体,但感情也不是没有。 多好的青年才俊呀! 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外面再狠辣圆滑,回家依旧是个黏人的小奶狗。 章韵戳戳他凑过来的脑袋,抿唇道:“我这两日找个时机问问黛玉和卿安的意见。” 林如琢咧嘴笑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一晃过了好几日,章韵酝酿许久,还是无法张嘴。 皆因黛玉和卿安忙着替林如海办法会。 两个丫头看起来伤心极了。 章韵想着,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一等就等到了元宵节,太阳还未落尽,百姓却已点起了满城灯火,一片盛世景象。 先是水泽登门,来邀黛玉看灯。不一会儿,八王府世子鸿望也来了,邀卿安出门看灯。 水泽故意逗他:“世子,做人呢,讲究先来后到,卿安妹妹已被我约了。您看,您明儿再来?” 鸿望十岁,人不大,却已颇具威仪,轻轻扬眉:“泽哥哥,六姊姊超级喜欢我哦!” 水泽知道被这小子威胁了,不由摸摸鼻子,心说,果然皇家的小孩心眼多! 黛玉梳着好看的发髻,披一件白狐裘。 卿安一身红衣,也披一件白狐斗篷。 水泽迎上去,笑道:“妹妹真好看!” 黛玉睨他一眼,笑道:“泽哥哥也好看!好像又长高了呢!” 水泽挺挺胸膛:“那是!我吃的好睡得好,能不长个儿吗? 你不知道,我有天饿极了,差点捉了牢里的大老鼠吃!可惜不能生火,要不我好歹尝尝烤老鼠什么味儿!” 黛玉打个寒颤:“老鼠有病菌,怎么能吃呢!” 她又拍拍水泽的胳膊:“幸好一切都过去了!那日伯母差奶嬷嬷把淇淇送到我家,说是家里遭难了,拜托我母亲养育淇淇。我都吓死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卿安歪头:“泽哥哥,我和阿姊听到噩耗,立马拿出了我们的小金库。我亲自送到八王府,求八王爷救你呢。你得领我情,以后有好吃的,都留我一份。” 鸿望笑道:“那也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水泽团团拱手:“没问题没问题!小的承诸位的情。” 几人笑着往外走,护卫丫头都不远不近的跟着。 黛玉笑道:“两个促狭鬼儿捉弄你呢!北静王卖官鬻爵跑马圈地,跟你家也没什么关系。 水伯父为官清廉,又能做实事,陛下慧眼如炬,八王爷四王爷秉公执法,迟早会放你们出来。” 水泽摇头,轻声道:“北静王夺了爵,抄了家,没有波及我们这些旁枝,真的仰赖陛下仁慈,王爷们手下留情。 我们这些旁枝,也没少受王府恩惠。不能说有好处的时候我们沾了,有了罪责就全赖王府。 好在人命没有损伤。主枝靠着族里接济扶持,日子还能过。” —— 转眼,已到了熙平六十一年的元宵节。 六年过去,二十四岁的水泽在去年高中状元,同年九月与黛玉成婚。 俩人都不是张扬的性格,再加上边祸四起,自然灾害频发,朝廷穷,百姓也穷,正是用钱的时候。 黛玉和水泽商量一番,省下了水家大宴宾客的银子,又从林家给的嫁妆里拿出一部分,小夫妻俩捐银买粮买药,送到淮南遭受水灾的百姓面前。 大婚那日,有受小两口恩惠的百姓,黛玉书院的学生,自发来送礼,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陛下知道了,也在他们大婚当日派宫中大太监送了一对玉如意,以表庆贺。 又是一年元宵节,小夫妻俩照旧手拉手出门赏灯猜谜语。 人声鼎沸的闹市中,水泽和黛玉挤在烤鱿鱼的摊子前跃跃欲试。 黛玉笑道:“小妹最爱吃这个,可惜今年吃不着喽!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做什么!” 水泽替她掖掖狐裘,笑道:“大概在值夜放哨,她和鸿望两个小家伙偷跑去军营,得从最低阶的兵士开始做起。日子自然不好过。” 黛玉担忧:“边境今年不会发生大战吧?卿安才不到十五岁,那小小的人儿……” 水泽如今在兵部管理捷报处,虽是六品小史,但边境与各地方军事文书,上传下达,都要经过捷报处。 他摇头:“目前没有收到西北异动的文书,想来不会。马上就要春暖花开了,他们有吃有用,应该不会袭边。” 黛玉这才略微放心。 水泽又问她:“马上要到小弟的生辰了,咱们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这两日我们抽空去集市上瞧瞧,母亲和小叔都是宽厚的人,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 水泽摇头:“还需用心!” 小夫妻俩絮絮叨叨,说些生活琐事,边吃边逛,没一会儿,俩人就赢了许多好看的灯笼。 六七个护卫手里都要提不下了,不由告饶:“大爷,大奶奶,咱们求您二位了,可不能再赢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随机在路上指了些小朋友,十几盏花灯很快就被送出去了。 林府。 章韵正在发脾气,只因辛苦养大的孩子们像离家的雀儿,一去不返,各个都有正事做,只留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府邸。 她嘤嘤哭泣:“我还有什么趣儿,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回来,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们,只叫我保重,我一个人在家,我能保重嘛我。” 林如琢和六岁的儿子林卿云对视一眼,父子俩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林如琢一拍大腿,叫道:“夫人这话多伤人心啊!什么叫只留你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府邸? 我和卿云不是人吗?我们父子俩可是好端端的,日日夜夜守着你过日子! 呜呜,原来在你心里,我们父子俩压根不是人!” 林卿云一看老爹哭了,他也赶紧爬上板凳,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臂弯里。 起初还是嘤嘤啜泣,哭着哭着,想起小姊姊一声不吭,抛下他去了西北投军。 还带走了他最爱的哼哼和哈哈,简直太无情啦! 他越想越难过,嚎啕大哭起来。 林如琢和章韵对视一眼,夫妻俩都一头雾水,赶紧擦干眼泪去哄儿子。 林卿云一张胖嘟嘟的小脸糊满了鼻涕眼泪。 “我要小姊姊,呜呜!我要去西北找哼哼哈哈,呜呜!” 好不容易哄住了他,元宵节的夜已过去了一半。 一家三口正要出门看看灯,就见三千急急奔来,对着林如琢的耳朵轻声嘀咕两句。 林如琢回身道:“阿韵,陛下有要事传召。卿云,带你娘亲去看花灯,照顾好她,最好再赢几个花灯给你娘亲。” 六岁的林卿云表示:嗯?赢花灯,还得赢几个?爹爹是不是喝假酒了啊! 第258章 布局 林如琢乘坐的小轿,转头进了四王府的角门。 哪里是皇帝传召! 探子很快就把消息送到了章韵耳边。 此时的林卿云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按着太阳穴,正全神贯注的猜灯谜——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联,打一字。 绚烂的灯火照在母子俩身上,章韵唇角含笑,眼中却一片哀伤。 她从前并不在意林如琢的政治站队,她也无法要求他必须为兄长报仇,且她有信念,她站八爷一边,八爷就能赢。 哪怕他们双方都隐隐猜到对方的站队,从前他去哪里也并不瞒她,如今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林如琢的行踪却开始变的隐秘。 章韵猜测,最后一搏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望向天空,那是很深的虚空,她已不大记得林如海的音容笑貌了,但为他报仇的信念却镌刻在心头,一日比一日深。 她失神的想,时间果然可以摆平一切。 若是四王爷赢了,那她这个背后支持八爷的财团,将会是什么下场呢?挫骨扬灰? 四爷可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主儿! 然后过几年,林如琢迎娶高门贵女?她在他的生命中慢慢淡去,终有一天,如林如海在自己心中淡去一样? 转眼,他们生离死别已有十四年了! 时间真公道! “啊!我知道了!田,是田地的田!”稚嫩的童音欢呼雀跃。 摊主笑眯眯道:“不错!小公子才高八斗!” 那兔子灯笼已被解下来送到了林卿云手里。 “阿娘,送你!我厉不厉害?” 小家伙的眼眸漆黑晶亮,湿润润的闪着星光,仿佛一只等待夸奖的狗狗! 章韵蹲下,抱了抱他,笑道:“我们卿云好厉害!” 卿云亲了亲母亲的脸颊,自己先害羞起来,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咯咯的笑,章韵也大笑。 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道:“章太太,真巧,能在这里遇到你!” 章韵抱着卿云,笑嘻嘻道:“真巧!原来您这种天皇贵胄也逛花市!我从前一直以为你们都是把整个府邸挂满花灯,然后慢慢瞧。” 八王妃拉住卿云的小手晃啊晃,满脸的温柔。 “哈哈!也确实!不过我们府里向来都是出门蹭花灯,府里都挂满花灯那可是一项大支出。我们爷可没这么大方,有这银子,他早弄到育婴堂济慈院去了!” 这和章韵的消费理念不谋而合。 当然,八王妃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在给八王爷刷好感度。 毕竟他们相识十年,她几乎是他们夫妻事业的第一赞助商。章韵是什么样的作风,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八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今到了关键时刻,经济支撑自然不能断。 八王妃继续逗孩子:“卿云,喊姨姨!” “姨姨!”卿云从章韵怀里探出头,“姨姨好美啊!” 八王妃乐开了花,“来,给姨姨抱抱!” 她接过卿云抱着,低声道:“章摄可靠吗?” 这个可靠,自然不是人品能力是否过关!而是他能否坚定的站在章韵一边。 章韵毫不犹豫:“可靠!” 八王妃捏着卿云的脸颊,柔声道:“估计就在这几个月了!” 夜深了,人群慢慢散去…… 林如琢在起坐间等了许久才轮到他见四王爷。 四王爷开门见山:“章摄可用吗?” 林如琢的心骤然一缩,面上不动声色,作思考状,半晌后才道:“他是个高冷性子,只想做分内的事。” 意思很明显,这人不好拉拢,他没有政治倾向,谁做了皇帝他就效忠谁。 “你们有少年之谊,同在林家生活那么久,又是同科,你去劝也不行?”四爷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 林如琢沉默半晌,摇头:“不行。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四爷反而笑了:“倒还靠谱!陛下最近越发疑神疑鬼,如今的九门提督叫他极不放心,估计明儿早朝就要重新拟定人选了。 内阁报上去三个人选,一个咱们的人,一个老八的人,就他目前瞧着是中立的。” 林如琢道:“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最好还是能放上咱们的人!” 四爷摇头:“怕是难!八爷有多难缠你也不是没领教过!” 林如琢点头:“倒也是!” 四爷转着佛珠,沉声道:“只要保证不是八爷的人就行。九门提督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只要他保持中立,于我们就是有利的。” 确实。 因为皇帝目前倚重的老臣是四爷养母的兄弟,四爷一直管他叫舅舅。 那是天然的盟友! 章韵躺在床上越想越心慌,她拿出令牌,叫了暗卫进来:“你去调一百暗卫进京,先隐匿起来,等候调令。” “诺!” …… 林如琢到家的时候已接近子时。 他照旧在熏笼边暖热了自己才上床。 章韵装作睡迷糊了,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心里却觉悲凉。 同床异梦大概就是他们这样的吧? 第二日早朝。 皇帝和两个儿子经过一番拉锯,最终点了章摄为九门提督,令他快马加鞭回京履职。 江摄已从两年前升任奉天省布政使,官居从二品,此次进京,官升一级。 皇帝下朝后心绪极差,他问贴身太监:“你说老十四怎么样?” 老太监一听这话,心跳加速,却不能不答话。 他笑道:“十四王爷也孝顺。” 皇帝停住脚步,盯着这个从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的老伙计:“也?据你看,还有谁孝顺?” 老太监的魂都要飞了,连忙跪下磕头:“几位爷心里都尊敬您!” 皇帝不说话,就那么站了一会儿,突然大步向前走,竟是东宫的方向。 那里住着废太子一家。 老太监冷汗涔涔,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个眼色,斥道:“快去请太医预备着!” 他自己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东宫很安静,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 皇帝喃喃道:“我记得姬妾孩子加一起得有四十口人了,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没人回答他。 皇帝推开厚重殿门,里面立刻传来一股淡淡的馊臭味儿。 里面安静的可怕,间或传来几声风箱似的“咕噜”声。 皇帝一步一步,朝着那声音的来源走去。 宽敞的拔步床上,堆着一堆隆起的被子。他在被子中找到了一颗脑袋,一颗面颊凹陷的脑袋! 皇帝在惨淡的空气中与那颗脑袋对视。 他们彼此都十分震惊。 皇帝踉跄着后退两步,被赶来的大太监扶住。 那颗凹陷的脑袋连表情都做不出了,只是死死盯着皇帝“呼噜呼噜”的喘息。 皇帝叫了声“应仁”,老泪纵横。 他蹲在地上悲鸣了几声,突然起身向外走,对赶来的太医道:“废太子薨了!” 第259章 封侯拜官 太医看到还在喘气儿的废太子,与以往并无不同,但天下之主说废太子薨了,那废太子就得薨! 太医战战兢兢,直呼晦气,连忙写了一封诀别信放到随身的医药箱里。 太子的丧事很体面,按着亲王的规格操办的,追封理亲王,并且世袭罔替。 废太子死了,皇帝也一病不起,朝政交由四王爷与八王爷共理。 双方的权利争夺直接白热化。 四爷和幕僚商量:“老八如今权势正盛,硬碰硬咱们怕不是对手,可父皇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得想个办法,提前拿到传位诏书。” 有人道:“如今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不如护送陛下到园子里避暑。到时候朝政交方面交给佟大人,您专心在陛下身前伺候,不愁诏书拿不到手。” 佟舅舅的能力毋庸置疑! 这样一来,他就能腾出手了。 反观老八那边,还真没有一个权势威望都能撑住的人!只能他自己亲自上! 说干就干。 经过几轮拉扯,皇帝自己决定去园子里避暑。他最近总是睡不好,一闭眼,不是看到元后,就是看到废太子。 这里有他六十年的人生和回忆,现在静下来,它们像海浪一样,排山倒海向他倾泻而来。 皇帝移驾畅春园,四爷也跟去了园子里。 八爷这边缺少德高望重、手握大权的重臣罩场子,他只得前朝园子两头跑。 两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四爷一派的官员私下里揶揄,再这么耗下去,还真说不准八爷和陛下谁比谁先走。 林如琢越来越忙,最近渐渐不回家了。 章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调了二十个乔装打扮的暗卫密切关注八王妃的安危。 八王爷和八王妃的感情极好。 她要防止八王妃被绑架,然后成为四爷手里的人质。 天气热极了,又过了七八日,终于等到了一场雨,天空暗沉沉的打着雷,一声比一声响。章韵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摄穿着铠甲来敲门。 “阿姊,孩子们那里我已安排好了,要是天亮我还没有信息送来,你立马带着卿云出城,往南走,去泉州港。敏行的船在那里等着。” 章韵看他的架势,知道他们这是要动用武力强攻了。 她问:“弟妹和侄子侄女呢?” 江摄道:“他们还在奉天,接到我这边的消息,也会南下与你们汇合。” 他安排的这样周到! 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唯独没考虑过他自己。 章韵突然舍不得他。 可是夺权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深深看一眼章韵,笑道:“阿姊,我走了!” 章韵愣了半晌,他已走了,她跌跌撞撞的追出去,低声喊道:“阿摄,我们等你回来!” 他背影一顿,应了声“好”,消失在黑暗中。 章韵抱着卿云,提心吊胆到天光微亮。 她等啊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拉长,她的心也在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痛彻心扉…… 她连着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冯嬷嬷和秀儿带上简单的包裹,只说要去城外山庄度假。 马车都准备好了,老管家依依惜别。 突然,门房的小厮大喊着奔过来:“太太,太太,大舅爷的贴身随从刚传话说,叫您包顿饺子,等他一起吃午饭。” 章韵呜咽一声,抱着卿云哭起来,哭完又笑了。 “走,下车,包饺子去!” 冯嬷嬷和秀儿喜上眉梢:“好!好!包饺子!” 一连三天,林如琢和江摄都不见人影,好在局势终于明朗。 皇帝崩。四王爷被拘禁。 遗诏令八王爷主持大局,择日继位。 大行皇帝的葬礼忙了一个多月才消停。 八王爷终于即皇帝位,封八王妃郭承书为皇后,世子鸿望为太子。可惜,太子本人还在西北的风沙里打滚。 新帝大肆分封,从龙之功果然待遇丰厚。 其中,章摄封定安侯;章韵封惠泽侯,任户部右侍郎。 这是本朝第一次有女子封侯,且还有正式职位任命。 户部右侍郎,正儿八经正三品的大员!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 朝堂争论不休。 几个御史与老臣扬言要撞死在金銮殿。 皇后那暴脾气哪能忍?她坐上凤辇,叫人抬着一箱子账目就往乾清门去了。 只听她道:“来来来,诸位瞧瞧,这是章韵这十年来花在赈灾,办育婴堂、慈幼局,及兴办女学上的银子。足足三百万两!”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不!她在这十几年间培养了一大批织工,农工,技工。 不但提升了粮食产量,还研制出了更便宜耐用的布料。在西北边疆开垦出十万亩荒地,种出的棉花让我大虞朝一半的百姓能穿的起棉袄! 这每一项拎出来都比诸位弄权,尸餐素位强百倍! 她怎么就不能封侯了?怎么就不能任实职了? 前朝还有几个彪炳史册的女将军呢!秦良玉更是以军功封侯!怎么到本朝就不行了?” 能上大朝会的朝臣,哪个不是磨嘴皮子的高手? 这场女子能不能封侯,能不能在朝中任实职的辩论从早争到晚。 皇后郭承书舌灿莲花、引经据典,以一敌百丝毫不落下风。 新帝起初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上看大戏。 谁知皇后一个凶巴巴的眼神过去,他立即跑下龙椅,坐在皇后身边陪着她,还时不时端茶递水或者递递帕子之类的。 没眼看!简直没眼看! 一个皇帝,夫纲不振,可怎么搞? 终于,在撞死一个御史,一个老臣之后,封侯的圣旨还是下了。 章韵接到旨意的时候简直热泪盈眶。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女子走上朝堂的开始! 第二日,皇帝起了个大早去上朝,结果只有稀稀拉拉七八个人。 大臣们,罢朝了! 君臣面面相觑半天。新帝问:“林卿,如今状况,怎么破局?不会叫朕亲自去请他们吧? 提前说清楚,朕不去啊!朕也是要脸面的人好吧! 嗨,你们说这帮家伙真是固执!女子又不比男子缺胳膊少腿,怎么就不能封侯拜相了? 大家都是为国效力,好用就行啊!还分什么男女? 他们真是笑死个人!一面说女子不如男,一面又惧怕女子抢了他们的位置! 啧啧,在家族资源全面倾斜给男子的时代,他们还如此惧怕和女子竞争! 诸位千万别学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底下的七八个大臣齐声应是。 有人道:“陛下,您初登基,公文积压如山,都要抓紧处理掉。如今这局势,咱们这几个人压根不够用啊!” 皇帝问:“林卿,你来说说,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林如琢出列,拱手。 第260章 大结局 “启奏陛下,臣倒真有一计! 不如直接从六部和翰林院征调一部分低阶官员来,再下诏从宜安书院以及京畿附近遴选有才干的女子入朝。 一来可以快速处理掉这批文书,二来可以择优授予官职。” 当今的平民女子大都不识字,唯有宜安书院近几年培养的女学生颇具才干。 她们经商、做管理、做研究,深深扎根在百姓的生活中。这是平民的代表。 如今贵族跑马圈地,土地兼并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颗毒瘤不除,百姓无地可耕,朝廷无税可收,遇到灾年百姓暴乱,朝廷连赈灾银都拿不出来。 征召女官的圣旨发出去,要是各官宦人家动了心,也可选出几个来,牵制他们的利益。 最主要的,可以借此机会肃清老四一党的官员。 一网打尽,快速高效,兵不血刃! 新帝满意点头:“那拟旨吧!” 旨意一出,朝野震动。 如今的京都,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女官的争论。 这对宜安书院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黛玉立即休书给各地的学生知晓,有想做官的,可到京城等待机会。 头一批入朝处理文书的女子有二十八人,其中出身官宦人家的只有三人。 可见世家大族秉承的还是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能出头露面的奴化教育。 章韵笔走游龙,处理的都是户部紧急公文。在算计钱财粮草这方面,她也算是术业有专攻的高阶人才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高品的大臣们一看皇帝很快召集了一帮人开始做事。 他们怕失去自己的职位,居然走访威逼六部的中基层官员罢工。 这是想瘫痪朝廷,威胁新帝呐! 新帝一看,乐坏了,立即叫九门提督开始抓人,同时肃清殿前司和锦衣府。 这么一遭下来,朝廷大换血。 各个派系的地方官本来还蠢蠢欲动,想趁机捞一把,结果震荡很快就被镇压了。 他们也就歇了心思,继续他们的捞捞官生!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新帝终于能腾出手布局东北局势了,与罗斯国的土地之争在所难免。 你不进,它就进,战火就得烧到自家门口。与其在本土发生战争,不如去外面争抢。 那里可有大片的良田和不冻渔港以及丰富的原始森林。 章韵与新帝详谈之后确定了大致方针以及物资支援方面的一些细节。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出宫,不想林如琢正在宫门外等他。 他如今越发儒雅挺拔了,只是面上总带着几分疲惫。 章韵飞奔过去,在他面前堪堪刹住脚,脆生生的唤一句:“阿琢!” 林如琢执了她的双手,温柔回应:“阿韵!” 俩人携手上了马车,章韵笑道:“实在对不住,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好好和你聊个天。你看起来很憔悴,有心事吗?” 林如琢点头:“我想去瞧瞧四爷!” 章韵吩咐车夫,“去四王府!”又问:“怎么想起来去见他?他这会儿估计恨不得活撕了你呢。” 林如琢苦笑。 四王爷被圈禁在他原先的王府,殿前司负责看守。 章韵作为本朝第一位女侯爵,又任实职,一时风头无两,朝中谁不识她! 与守卫简单沟通以后,她和江摄被带到了四王爷的住所。 他穿一身橘黄绸衫,正坐在临窗的蒲团上打坐,夕阳将他的影子拉了老长,像一截枯木。 章韵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林如琢照常上去请安问好。 他冷笑一声,“何必惺惺作态呢!”怨毒的盯着林如琢:“为什么背叛我?陛下驾崩,你不把消息递出去,胜的就是我!” 林如琢摇头:“不,胜的不会是王爷!八爷已在路上布下重重关卡,王爷只要出园子,格杀勿论!” 四爷愣了一下,恨声道:“章赦误我!他为何彻底倒向老八?” 章韵道:“因为他是我兄弟呀!” 四王爷冷笑:“牝鸡司晨!” “瞧瞧,这就是八爷能坐江山的原因!他的心胸比四爷宽阔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能容纳女人为官做宰;即便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对你的妻儿出过手。反观四爷您,三番五次对八王妃和鸿望出手。 他是个君子!而王爷您,是个伪君子!您吃斋念佛,是亏心事做多了,无时无刻不在乞求佛祖原谅吗?” 章韵以胜利者的姿态说完这番话,四爷一口老血喷出去好远。 章韵继续道:“四爷还记得江南道巡盐御史林如海吗?您不该虐杀他!他受的苦我得向您讨回来!” 四王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问:“废太子是被你弄成那副鬼样子的?济南府府尹高家的灭门惨案也是你做的?” 章韵耸肩:“您可别乱说!” 她站起身,笑的阴恻恻:“四爷,您好好活啊!祝您长命百岁!” 四王爷一想到废太子那凄惨的模样,不寒而栗。 他连夜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奏折,悔过认罪,求新帝放过他的妻儿,他愿以死谢罪。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王府的房梁上吊着一具晃晃悠悠的尸体,来来回回荡秋千。 据说脖子都快勒断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俩小时候住隔壁,关系其实还不错。 新帝是个厚道人,下令按郡王礼仪安葬他。 又给他的嫡长子封了个世袭罔替的一等将军爵。 ——— 塞外的风裹挟着沙土扑面而来。 有个小将劝道:“将军,咱们已经出来两个月了,方圆八百里尽归我朝。以属下看,还是回驻地,委派驻军,迁移人口,实打实将战果守住才是重中之重。” 那一身锁子甲的女将拍拍小将的肩:“你小子不错!放心,后面的粮草人手有鸿将军做安排。 我们再打二百里,把那片肥沃河谷和雪山拿下就归营。” 后面的兵士嘻嘻哈哈:“林将军,京都繁华之地,您怎么反而不想回去?” 林卿安爽朗大笑:“谁说我不想回去?等咱们拿下和卓的人头,我就回去瞧瞧我阿娘和阿弟。” 又四年,林卿安平定天山南北回部叛乱。封四品宣威将军。 这一年,她十九岁,与太子鸿望一道回京。 双方家长都在城外迎接。 皇后和皇帝一身平民打扮,与章韵林如琢凑在一起说话。 皇后道:“阿韵啊,我儿写信回来,要娶卿安做太子妃,我觉得甚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在边关历练四五年,感情甚笃。你看呢? 要是你同意,回头我们就把这事办了,俩孩子也都年纪不小了。” 章韵笑嘻嘻:“等孩子们回来咱们先问问再说,年轻人一会儿一个主意。” 太子长成了高大俊美的健壮青年,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与银甲银枪的卿安相得益彰。 与父母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别情。 两家都领着自家孩子回去了。 晚上,章韵和卿安睡一被窝,说了许多体己话,她问:“皇后娘娘说要册封你做太子妃,你怎么看?” 卿安也不扭捏:“甚好!” 就这样,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传召海内外,可惜,一起下达的还有两道封太子侧妃的旨意。 卿安与鸿望为此大吵一架。 鸿望气笑了:“卿安,我是储君,父皇母后当然希望我能儿女繁茂。我陪你在边关四年,对父皇母后多有亏欠,封侧妃这样的小事上我不能再伤他们的心。” 卿安冷笑:“你与我滚草地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 鸿望笑道:“她们不过是生孩子的人,又不妨碍咱们什么!” “呸!我嫌脏!这太子妃谁爱做谁做去!老娘不稀罕!现在,你从我家里滚出去!” 鸿望被卿安轰出了门。 她自己则都躲在花丛中哭的撕心裂肺。 章韵与林如琢探头探脑,担心不已。 章韵咬牙切齿:“我去找陛下与皇后娘娘退火!渣男!我们卿安不稀罕!” 林如琢替她捶背:“不急,不急,年轻人吵架,说不定只是意气之争,再等等,让卿安自己决定。她要真不想嫁了,咱们就去退婚。” 卿安日日神思恍惚,整个人憔悴不堪,慢慢的彻夜失眠。 章韵担心不已,央了林家老太爷李神仙替她看诊,好配几副药给她调理调理。 不想竟看出个惊天大“病”。 李神仙抠着手指,弱弱道:“阿韵啊,她这情况太重要了,你也别太伤心,这也不是……” 章韵吓个半死:“卿安怎么了?还有救的吧?” “不要紧!不要紧!孩子怀孕了,刚一个月左右。” 章韵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送走老太爷,又喂她喝了一盅安神的药膳,卿安慢慢睡过去。章韵坐在她身边替她打扇子。 她长大了,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完全遗传了她阿爹的好皮相。因常年在边疆,肤色不是黛玉那样的瓷白,而是小麦色。 她在梦里惊惧不已,哀哀哭泣。 章韵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别怕,别怕,阿娘在呢!” 她这一觉睡的黑沉,一直睡到落日余晖透过窗户爬进屋子才醒。 卿安怯怯的唤一声:“阿娘!” 章韵拍拍她的手:“别怕,别怕,不要紧,阿娘在这里。” 卿安这才抱住章韵嚎啕大哭。 “都是四品宣威将军了,还哭鼻子!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伤心过了,也就该振作起来了。 你是大人了,所以这个消息得告诉你,你自己做决定。无论怎样,阿娘都支持你。” 章韵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卿安的背,温声细语的说着话儿,像清风一样抚平卿安心头的创伤。 她抹抹眼泪:“阿娘,你说。” 章韵拍着她的手:“你怀孕了,已一月有余。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咱们林家不是养不起孩子的人家,这你放心。要是生下来,咱们就培养他做林家的继承人。你父亲留下的家业都给他,我的家业也分一半给他。 要是不想生,也行。” 母亲的声音像潺潺流水,又温柔又坚定,给了卿安无限的勇气。 “生!阿娘,我生!生下孩子跟我姓!索幸太子智商体力不错,大节不亏。问他借个种,我也不吃亏! 但我不做太子妃了,我要去边疆,去替我的孩儿挣一份功勋出来。” “好!阿娘去找皇帝皇后!你起来,好好梳洗一下,以后要爱惜自己,太子这个茬儿,咱们过了哈。” 卿安点头,泪盈于睫。 章韵赶着晚儿往宫里递了牌子,第二日一早就去找皇后。 两个女人相识十几年,又密切合作过,也算惺惺相惜。 皇后一听卿安怀孕了,真是高兴的不得了,至于退婚,她说随孩子心意。 倒是难得开明的父母! 为了补偿卿安,皇后和皇帝一商量,直接封秦王,并且世袭罔替。 到年底,卿安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林未央。 满月宴上,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封林未央为秦王世子,封章韵为秦王太妃。 章韵乐坏了,咱临老还沾闺女孙女的光,过了一把太妃的瘾。 她朝林如琢炫耀:“这下好了,超一品的命妇,除了皇帝皇后,见谁我都不用行礼了。” 林如琢笑她:“别忘了你是惠泽侯,就是不当太妃,能让你行礼的人也没几个啊!” 年后,林卿安重新出发去西北守边。 太子在城外十里亭送行。 卿安笑道:“殿下可要坐稳了太子之位!我们未央的荣华富贵系于殿下一身啊!” 太子嗫嚅:“卿安,我们还……” 卿安打断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此别过,鸿望!” 卿安走了。 在外面疯了一年的林卿云骑的马儿都要冒烟了。 他赶到十里亭,二话不说先揍了太子一顿。他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边打边骂:“叫你欺负我阿姊!叫你欺负我阿姊!” 护卫蠢蠢欲动,太子扬手制止。他自己却是毫不手软,和卿云扭打在一起。 末了,俩人都鼻青脸肿。 太子竖大拇指:“你小子不错啊!下手真狠!” 卿云不理他,翻身上马去追卿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边跑边喊:“阿姊,等等我啊!” 不用说,在马背上吃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 又是一年春。 四十八岁的章韵带着四岁的林未央和六岁的水承南下,去姑苏拜祭林如海。 她近来总是做梦,梦到林如海说自己迷路了。 章韵心下戚戚然。 林如琢出主意,叫她带孙子们去姑苏,给他看看孩子,说不定他就放下了。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扬州地界,前面路窄湿滑,一辆驴车慢悠悠的在前面晃荡。 赶车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头,车上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 马夫和侍卫看他们慢悠悠的晃荡,都有些焦虑。 未央趴在车窗处大喊:“老爷爷,老爷爷,你的车子是蜗牛拉的吗?” 那老头回头,笑道:“是呐!我这驴子是蜗牛变的!因为刚化形,所以走不快!小儿,你且过来,我这里有腌制的酸枣儿,给你尝尝。” 未央和水承没吃过酸枣,雀跃不已,喝停了马车,屁颠颠去见老爷爷。 章韵不放心跟过去。 他抬头的瞬间,她的呼吸都凝结了。 他拿出一个罐子塞给未央,看看水承,又拿了一罐。 他自言自语似的问:“小儿,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咱们从前见过吗?” 章韵泪流满面:“他们是林家的孩子,爷爷叫林如海。” 他笑呵呵道:“林家的孩子啊!怪不得眼熟呢!那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章韵问他:“你过的开心吗?” 他笑的憨厚,替车上的老太太抚了抚鬓角:“开心!我每日在鸡鸣狗吠中醒来,呼吸清甜的空气,吃美味的食物,还有美人相伴。” 章韵看那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和“美人”二字属实不搭边。 但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老太太见章韵看她,笑道:“别看我现在老了,二十年前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呢。” 章韵破涕为笑:“是!是!您现在也好看!” 林未央送了他们一包牛肉干做回礼。 水承问章韵:“祖母,您怎么哭了?” 章韵笑道:“马上就要见到你祖父了,祖母开心啊!” 姑苏城外。 章韵带着两个孩子隆重的祭拜了林如海。 【全文完】 作者絮叨: 灰常感谢一路陪我走过的小伙伴们!祝愿大家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下部七天后上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