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被拯救过的男配缠上怎么办》 第1章 温柔病娇影帝(1) “这次是什么任务?”陆梨阮没有形象地瘫在系统中心的空间里,懒洋洋地问。 她是维和系统的新员工了,自从现实生活中心脏病发死亡后,到现在为止在系统内才工作了十几个世界。 有世界修正任务,主角逆袭任务……维和系统的宗旨就是维护三千世界的平稳发展,让各个世界不会因为各种因素,导致运行出现问题。 生前九九六,现在零零七,狗比系统还没有劳动法,全靠根胡萝卜在前面钓着,只要赚够了积分,就能重新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退休养老。 陆梨阮活着的时候病得无法下床,执行任务的时候,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健康自由。 这种感觉成了她最大的动力,原来躺在病床上看别人绚烂多姿的人生,现在自己也能体验到不同的人生。 “鉴于宿主前面任务中表现出来的人文关怀倾向,你的下个任务,是拯救不同世界中的男配。让他们的人生脱离与主角的纠缠,不要因主角而丧命,一旦男配丧命,所属世界架构便会出现不可逆崩坏,宿主任务失败。”系统的声音一板一眼地响起。 “我怎么人文关怀了?”陆梨阮翻个身瘫着,十分不解。 “根据宿主前面任务统计,您经常对人提供言语或行动上的帮助与劝慰。” 陆梨阮回忆了一下,神色变得一言难尽。 “难道你指的是,我对工作狂说:压力不会转化成动力,压力只会转化成病例吗?他后来确实是没压力了,他出家了。” 系统没有出声。 陆梨阮继续回忆:“还是我对恋爱脑说:他好爱,他都没有把你切成块儿冲进下水道,你们真是天作之合,他爱打人,你爱挨打,爱能止痛。后续的好消息是:她分手了,坏消息:她处了个更坏了。” “还是……” 系统强行打断了陆梨阮对自己过去“助人为乐”的回忆。 “总之,系统认为宿主很适合这个任务,还希望宿主努力工作。” “世界编号,宿主是否开启?” “……也行吧。” 陆梨阮觉得眼前一黑,思绪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好像听见系统继续说着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 “世界,男配疑似出现自主意识波动,请宿主注意观察,请宿主注意观察。”系统播报两遍后,归于安静。 陆梨阮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坐起身,直对上个黑洞洞的摄像头。 揉揉太阳穴,这个世界的设定浮现在陆梨阮的脑海中。 这是一个娱乐圈小说世界,自己的身份是一个三线女明星,目前正在参加一档恋爱综艺,经纪人不同意,是她坚持,因为她刚分手一个月的前男友,也来参加这个综艺了。 陆梨阮回忆了一下那位前男友,出轨,冷暴力,不公开,红了就变脸,分手语录:你值得更好的…… 尼玛的,五毒俱全。 陆梨阮受故事线影响的心:我还爱他,我要挽回他! 陆梨阮清醒的大脑:爱个屁,一共恋爱没俩月,他就是为了蹭资源,渣男! 这个世界的女主叫时静允,故事里她凭借自身的天赋和努力,从十八线逆袭一线,收获无数粉丝的喜爱。 与男主产生了一段荡气回肠,虽然有波折,但结局甜得人要打胰岛素的爱情故事。 男主是傅氏的太子爷,回国后接手家业,将傅氏打造成商业帝国。 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却只爱和自己不在同一阶层的女主。 傅庭深符合一个男主的完美人设,专情,强势,多金,一夜七……咳。 这次的恋综,就是他们两个恋爱前的最后一个主剧情。 傅庭深不愿意看时静允在节目上与其他男人发生暧昧,主动加盟,导演乐的嘴快咧到后脑勺了,天降话题啊! 男女主在综艺上花式秀恩爱,引得粉丝磕的昏天黑地,于是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那就是男配程念执。 陆梨阮挑挑眉,这个男配的故事线真的就完完全全和男女主纠缠在一起。 因为曾经在剧组受过女主的帮助,程念执开始暗恋时静允。 他刚凭借一部仙侠剧中角色崭露头角,却为了时静允来参加综艺。 在综艺上他对女主百般照顾,贴心守护。 生活中更是关怀备至,用情至深,为了女主与男主发生冲突,在女主选择了男主之后依然默默守护,总之,完全是完美男配的故事线,而他的结局更是唏嘘。 在他获得影帝后,他放弃大男主剧本,选择和女主进入同一个剧组,拍摄期间出了现重大事故,棚顶的机器砸了下来,他冲过去,将女主推开,机器狠狠砸在他的头上,送医院后重伤不治。 直到他死了后,大家才知道他原来是京城程家的小少爷,程家发迹早根脉深厚,是华国上层社会的名流家族。程家非但没有因为程念执的死而怪罪时静允,反而看在程念执对她的喜爱上,一直对她多加照拂。 陆梨阮咋舌:好久没见过这么工具人的男配了。 她的任务目标,只要让程念执活过他死亡的节点完成了。 现在的恋综才进行到第二期,第一期大部分是介绍参加的八个嘉宾的各人部分,结尾处,一行人才酒店集合。 而自己,是八个人里面唯一挨骂的。 原因无他,渣男前男友买热搜了,倒打一耙,说自己蹭他热度捆绑cp。 陆梨阮和路峥是拍戏认识的,谈恋爱则是在上映前,谈上恋爱,陆梨阮就把他介绍给了相熟的导演。 路峥拍的剧一堆,没有主角也没有出彩的。 陆梨阮有,虽然是因为演女反派被骂出圈的…… 但没想到,这部偶像剧播出后,路峥的角色爆炸圈粉,路峥的身价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前一天他微博粉丝涨了一百万,第二天他就把陆梨阮甩了。 陆梨阮那手机看着上期的评论: 【陆梨阮想红想疯了吧?剧都播完了cp?】 【妈的,我看到她看峥峥的眼神都想吐,大姐,你演点好的吧!】 【不要碧莲,不要碧莲…】 【丑人多作怪,贱货滚远点,节目组赶紧把她踢出去!】 【+1】 【+】 …… 下面也有些反对的声音: 【虽然陆梨阮真的很贱,但不丑吧。】 【(小声说一句,陆梨阮的脸真的长在我的审美上)】 这条的回复更腥风血雨: 【你也吃点好的吧,陆粉少尼玛装黄泉路人,蹭的人都死了!】 【怎么,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审美啊!正主没多红粉丝可厉害完了!】 【楼上的闭上狗嘴,谁再说陆贱人那张高科技的脸好看,一律会被我骂!】 第2章 温柔病娇影帝(2) 陆梨阮放下手机,起身去照镜子,然后,就在镜子里面看见一张非典型的美人脸。 非典型的意思,就是不符合现在主流审美。 目前当红的女明星,有的清丽可人,有的邻家妹妹,有的明艳大气,还有的一出场就自带仙气儿。 然而陆梨阮哪个都不占,镜子里的脸蛋不足一巴掌大,五官都精致漂亮,含情的眉眼,细致的鼻骨,唇线流畅有唇珠的嘴,但就是合在一起就……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好看得十分“犀利”。 怪不得能靠演女反派出圈呢……陆梨阮摸摸自己细腻的看不到一个毛孔的皮肤,满意极了。 最高等级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是靠着脸就能告诉别人:我不好惹! 刚欣赏完自己的脸,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是群消息。 导演:各位老师,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行拍摄了。 为了让恋综更有实时性,而不是靠着后期引导,节目组最终选择了直播模式。 除去公共镜头之外,还有每位嘉宾的单独频道,可以拍摄嘉宾在自己房间内或独处的时刻。 节目组一副生怕修罗场不起来的架势,还进行了单人频道人气值比拼的环节,人气值高的嘉宾会拥有一些特权,这样粉丝就会为了喜欢的嘉宾进行更加热烈的打投。 陆梨阮退出群,往下翻了翻对话列表,上一个和自己说话的是自己经纪人,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直播节目管好你自己的行为举止,没有人给你擦屁股。 陆梨阮盯着这行字,想起来缘由了。 她因为不听从经纪公司的安排,现在十分不受待见。 但这也不是陆梨阮的问题,上个月经纪人严哥安排她去陪着投资方吃饭,说是吃饭,但其实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梨阮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拒绝得场面十分难看。 然后她就被经纪人冷落了,严哥手底下本来也不是只有她一个艺人,现在陆梨阮的大部分资源都被分给其他人了,这个综艺还是陆梨阮自己争取的,导演看在她和路峥之间的热度,才邀请她。 严哥知道后,别说助理了,连化妆师都没有给她配。 陆梨阮行李是自己收拾的,妆也是自己画的,甚至来集合地点都是打车来的,因为没考通过驾照。 群里陆续有人回了消息,陆梨阮跟着发了。 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直播也同步开启。 陆梨阮坐在床上和镜头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拿起手机想假装看消息。 结果刚没退出的直播软件上,弹幕已经开始骂自己了。 【真会给自己加戏,别的嘉宾都开始打招呼了,陆梨阮还在这儿装不知道开始了呢。】 【好久没看过这么做作的女明星了,怎么,想在节目上立天真笨蛋的人设了吗?】 【怎么陆梨阮这儿就她一个人?她不会是把助理撵走了,希望观众觉得她独立自强吧?】 陆梨阮:…… 我只是坐在这儿而已,到底是谁在加戏? 吸了口气,陆梨阮坐近点:“看直播的朋友们大家好啊!我是陆梨阮,很高兴参加这个节目!” 然后,陆梨阮眼睁睁看着右上角,观看直播人数,下降了几千。 “听她说话好想吐,我去峥峥房间洗洗眼睛!” “我也溜了。” …… 陆梨阮有些茫然,怎么,是我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不好听吗? 剩下的弹幕见陆梨阮开口说话了,变得更加刻薄。 【怎么,想好怎么蹭路峥热度了吗?】 【姐姐,能不能独立行走啊,别蹭了,你蹭的样子真的很丑……】 【姐你要是缺钱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开个水滴筹,总比你现在乞讨的样子好看。】 陆梨阮挑挑眉:“我蹭什么了?现在节目刚开始哎,你们是未卜先知吗?” “我光明正大赚钱,靠工作吃饭,怎么就乞讨了?我要是乞讨,难道其他几个嘉宾也是在乞讨吗?” 陆梨阮的话一出口,弹幕停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张嘴反驳,还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到时候蹭的比谁都欢……】 【节目组请的什么傻哔,她这张脸都降低收视率!】 与此同时,陆梨阮直播间的人数暴增一万人,不为别的,爱看热闹是人刻在dna里的天性。 吵起来! “拉倒吧,谁蹭谁还不好说呢,谁蹭谁知道。”陆梨阮脑海里浮现但是路峥哄骗自己的嘴脸,甚至想干哕。 “对了,进了我的直播间就是缘分,记得帮我点点赞!”陆梨阮看着持续上升的直播间人数,摆出了营业的微笑。 自己和黑心经纪公司的合同也快到期了,得想办法找找靠谱的下家了,不然自己饭都吃不起了,怎么完成任务? 【谁要给你增加人气?不要脸!】 【笑的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陆梨阮和弹幕的交流。 “陆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节目组的小编导打开门走了进来,对陆梨阮点点头:“陆老师好,我来发布咱们第一个任务。” 小编导进来看到只有陆梨阮一个人在,也愣了一下。 “咱们马上要前往八位嘉宾要一起生活的别墅了,从这里过去一共有四辆车,所以需要嘉宾选择希望同行的人,如果双向选择则配对成功,如果出现多选一的情况,则由被多人同时选择的嘉宾进行反选,最后落单嘉宾自行成队。” 小编导解释完规则后,将卡片和笔递给了陆梨阮。 【求求陆贱人别选峥峥!】 【求求陆梨阮别选卢原,我们原不遭这个罪!】 ……一时间,陆梨阮的直播间仿佛一个许愿池。 陆梨阮接过笔,想都没想,直接写下个名字,交还给小编导:“我选完了!” 这个名叫《甜心蜜意》的恋综,一共有八个嘉宾。 除了男女主之外,还有自己这个挨骂专业户,路峥这个软饭渣男。 另外两个女嘉宾是林倩悠和肖伊伊。 肖伊伊童星出道,素有“国民闺女”之称,和很多大咖老戏骨合作过,口碑很好,但粉丝量比较有限,来参加恋综就是为了转型,希望以后能拓宽自己的戏路。 林倩悠则是这两年火起来的小花,她早些时候和陆梨阮有过恩怨,两个人争夺过一段时间资源,每次在各种场合看到陆梨阮,她都十分针锋相对。 另外两个男嘉宾,一个是程念执,另一个是卢原。 卢原是选秀男团出身,今年限定男团解散,他的重心就变成单人歌手,也参演了两部电视剧。 据说这位进圈是为了玩票,他家有从政的,不同意他进娱乐圈,当初背着家里人参加选秀,成功出道了家里才勉强放任。 他在圈子里的姿态也是少有的耿直,谁的面子都不给,光陆梨阮听过的关于他的事迹就一只手数不过来。不知道这位来参加恋综是因为什么。 程念执则刚拿下今年最佳配角奖,业界有口皆碑,所有和他合作过得导演,都称赞他的敬业和有天赋有灵气。 陆梨阮正想着,群里再次发消息:“各位嘉宾,我们准备出发了!” 叹口气,陆梨阮推起自己两个半人高的硕大行李箱。 第3章 温柔病娇影帝(3) 在陆梨阮吭哧吭哧推着行李出门后,对面隔了两间的房门也打开了,路峥那张奶油小生的脸露出来。 四目相对,陆梨阮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跟在他身边的小助理,也用鼻孔看着陆梨阮。 “陆小姐,请你别缠着峥哥了,你这种行为已经构成骚扰了!” 小助理拿腔作调地对陆梨阮道。 陆梨阮歪歪头,上下上下来回打量了他好几遍,在他又准备开口前,慢条斯理道:“这么大的鼻孔,不拿来插大葱真是可惜了……” “你,你什么意思?”小助理被陆梨阮看得发虚。 “没听过?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啊?”陆梨阮声音不急不缓,嘲讽的意味分明。 “你!”小助理显然没想到陆梨阮会讽刺他,颤抖着手指对着陆梨阮的脸。 “你主人没教过你用手指人不礼貌啊?”陆梨阮朝侧面迈一步避开。 “主人?” “他指哪儿你朝哪儿叫唤,啥也不是还敢看人低,不是主人与狗是什么?” “陆梨阮,你能不能放过我啊?我真的……对你没感情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能爱你?”路峥故作无奈地叹口气。 “哟,你还玩儿上cpu了,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能爱你?你在这儿玩左右互搏呢啊,我缠一起的耳机线都没你脑子里的绕儿多。”陆梨阮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输出。 余光瞄到从后面过来的摄像老师。 陆梨阮突然神色一变,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瞬间变得可怜楚楚:“不知道路先生你到处散播我喜欢你的谣言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明明就没有任何关系!” 路峥被她堵得胸口憋闷,听她此话,冷笑道:“呵,我散播?你喜欢我骚扰我,怎么,敢做不敢承认?确实没有关系,但现在不是你硬要和我有关系吗?” 后面摄像老师的脚步停下了:靠,刚开始居然就拍到这么劲爆的画面。 所有嘉宾在拍摄前都签署的合同,里面就包含,开始录制期间,节目组对拍到的任何画面都有播出的权利。 于是摄像老师一个矫健的滑步,缩进了转角的墙后。 “我喜不喜欢你,难道还是你说了算了吗?那是我的主观感觉。”陆梨阮见镜头就位,语气更加真切。 “行了,你那点小把戏骗不过我的,你想以退为进是不是?你刚才在选择同行嘉宾的卡片上,是不是填的我的名字?” “我没……” “你别急着否认,等一下公布就知道了,陆梨阮你别想耍花招。”路峥嗤笑。 【这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嗯,路峥的话,好微妙。】 【女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呵,陆梨阮又在自导自演什么?峥峥被她缠上真是倒霉了!】 【粉随正主在你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好自信。】 在弹幕疯狂刷屏的时候,就见屏幕里陆梨阮美目一瞪,眼眶都隐隐发红:“路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我填的也不是你的名字!” 路峥看着陆梨阮咬着下嘴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陆梨阮怎么可能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这样也好……在节目里陆梨阮表现的越是痴迷自己,粉丝就会越团结,正好用陆梨阮来虐粉了。 这女人这么喜欢自己,一定不介意为自己发挥一些余热吧? “你最好不是。”路峥冷下脸来,陆梨阮这女人是越拒绝她,她越锲而不舍。 看着垂头不语的陆梨阮,路峥潇洒转身,然后……和脸色难看的小助理与扛着长枪大炮的两个摄影师对上了。 因为场面实在是精彩了,本来应该去楼下拍其他嘉宾的另一台摄像机也帮着拍摄,为之后的剪辑版提供素材。 路峥:? 陆梨阮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的嘴角,扬起个邪魅的弧度:男人,和我斗? 路峥额角的青筋跳动,张张嘴想说什么,身后适时传来一声响亮的啜泣。 【虽然我不喜欢陆梨阮,但路峥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吧?】 【别说陆梨阮一直表达不喜欢他,就算陆梨阮真的喜欢他,他也不应该践踏一个女孩子的感情吧?】 【他背着镜头这么说陆梨阮,会不会背着镜头的时候,也这么笑话粉丝对他的喜欢呢?】 【笑死,被只会蹭着炒作的狗皮膏药黏上,谁能不烦?峥峥和小鹿们的事情就不牢别人贷款操心了!】 【这里两个人都不知道有镜头,我可没看出来陆梨阮喜欢他……】 路峥的脸上乌云密布,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大步流星从摄像机旁边离开:没关系,反正之后的拍摄,观众都能看到陆梨阮是怎么骚扰自己的。 下面肖伊伊站在门口半天,却没等来自己的专属摄像,正疑惑着,见一个面色容光焕发的摄像大哥从楼上下来。 怎么了,感觉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肖伊伊眨眨眼。 等嘉宾都在楼下集合后,主持人拿着一叠儿卡片,表情神神秘秘:“不知道各位究竟选择了谁做自己的同行人,我可是很好奇呢!” 四位女嘉宾站在一起,四位男嘉宾站在对面。 陆梨阮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程念执,忍不住多瞟几眼。 这位男配长得也太好看了!不同于男主傅庭深的轮廓深邃英挺,肩膀宽阔,往那儿一站就有种上位者的气质。 程念执的容貌是隽秀的,柔和的。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内眼角狭长,右边靠近鼻梁的位置有颗小小的痣,浅褐色的瞳仁,睫毛很长,在眼睑落下阴影。 鼻子直挺,薄薄的颜色浅淡的唇。 脸型轮廓是窄而细致的,前一段时间拍摄需要的半长发还没剪,在脑后扎了个狼尾,发梢卷卷的,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整个人的气质细腻又温柔。 察觉到陆梨阮的视线,他看过来,午后的阳光碎金般透过树影撒在他的白衬衫上,宛如在他身上做画。 陆梨阮没避开,对他露出个笑来。 程念执愣了下,也礼貌地对她笑了笑,随即转开了视线。 陆梨阮顺着看过去,只见时静允完全没注意到他,正认认真真地听主持人说话。 哎……少男心事总是诗啊。 第4章 温柔病娇影帝(4) 路峥站在卢原身边,他刚勉强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在镜头前失态,反正陆梨阮的谎言马上就要被戳穿了,他这么想着,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向陆梨阮的方向。 然后就看到,陆梨阮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而是留意着程念执。 这女人,到现在还在演! “那我们就先来公布女嘉宾的选择吧!”主持人转过头:“从谁开始呢……” “用猜拳来决定吧!”肖伊伊主动提议。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猜拳结果出来后,林倩悠排在第一个,肖伊伊第二个,时静允第三个,陆梨阮第四个。 “来,让我们看看倩悠的选择是……”主持人非常会搞氛围,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掀开卡片后在四个男嘉宾脸上一一扫过。 “噔噔噔噔——倩悠的选择是傅庭深傅先生!” 镜头顿时转向傅庭深,却见傅庭深脸上没有任何吃惊或高兴的神色,反而眉心微微皱了皱,没给看林倩悠一点注意。 林倩悠原本已经摆好了羞涩的表情,结果抛媚眼给瞎子看,效果完全白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傅总的表情完全就是:为什么选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总裁。】 【说实在的,傅总为什么要来参加啊?是每天只和钱打交道的生活太无趣了吗?】 【是不是为了哪个女嘉宾啊(小声)】 【说不定真的是!但首先排除陆梨阮。】 【首先排除陆梨阮。】 【排除陆梨阮。】 …… 林倩悠脸上笑容都快僵了,为了这次的综艺,她特意自费请了顶级工作室的化妆师全程跟妆,傅氏是什么阶层,如果不是参加综艺,她可能这辈子都接触不上,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本以为自己身为女明星,主动献殷勤傅庭深肯定会接受,却没想到让自己落到尴尬的境地。 幸好主持人打了圆场:“下一位是伊伊,我们国民闺女终于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喜欢我们伊伊的人,可要好好替伊伊把把关哈哈哈。” 肖伊伊抿抿嘴,脸都红了。 “我们伊伊的选择就是……卢原!”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刚还神情酷酷的大男孩,眼神顿时飘忽起来,不自觉和肖伊伊视线对上,两个人都马上移开视线盯着脚尖。 哦,这对儿是走青涩路线的。 陆梨阮看得兴致勃勃,完全没发觉路峥看着自己的神色中带着志在必得。 “看起来阿原害羞了呢,不知道阿原选择的是不是伊伊呢?我们先保留悬念,接下来,看看静允的选择吧!” 时静允的神色很坦然,她落落大方地朝前走了一步。 “哦?”主持人眨眨眼:“节目第一次多选一的情况出现了!静允选择的也是傅先生!” 林倩悠听到这儿,心中开始嘲弄起来,时静允平时装的什么都靠自己,现在还不是上赶着接近傅庭深,切,真能装。 也好,不能自己一个人遭冷脸…… 还没想完,林倩悠感到惊讶。 傅庭深完全没有对自己的冷漠,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时静允,任谁都能感觉到他对时静允的不同。 时静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用手指下意识卷着发梢。 【啊啊啊啊!原来傅总是为了静允才来的!】 【这节目才开始,我居然就磕到了!傅总看静允的眼神好专注啊,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侵略性!】 【怪不得傅总根本不搭理别人的示好呢,我赌一毛钱的,傅总选择的一定是wuli静允!】 【都静一静,下面重量级的要来了!陆梨阮要开始她的舔狗表演了!】 【别来沾边行不行啊!峥峥已经说过和她没关系了,真膈应人。】 【万一,陆梨阮选的,真不是……】 上面的那条弹幕瞬间淹没在大片陆梨阮的恶评中。 “下面,轮到最后一位女嘉宾了,梨阮的选择会不会让人大吃一惊呢?”主持人显然已经了解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语气勾人心弦。 陆梨阮非常淡定地朝镜头挥挥手,老神在在。 路峥装作丝毫不关心,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见陆梨阮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还没等他细琢磨,主持人已经掀开了陆梨阮的卡片,神色一瞬间也有些奇怪,但她马上调整好,意味深长:“梨阮的选择是……” “程念执!” 陆梨阮非常豪放地对着程念执笑出个小梨涡来,兴致勃勃地挥挥手。 程念执显然没想到陆梨阮会选择自己,惊讶了一下,随即也礼貌地对她笑了笑,那柔和的笑容像轻软的羽毛拂在心尖儿上。 路峥厌烦的表情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听见自己名字那一瞬间表现出来! 宣布的一刻他没反应过来,摄像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将镜头切过来,拍个正着。 弹幕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刷了起来。 【不是说陆梨阮一定会选路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怎么这么好笑,你就是喜欢我,别不承认了,你一定选择的是我!】 【艹,好自信,没想到人家陆梨阮真的没选他。】 【陆梨阮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和峥峥过不去!】 【我说你们峥粉别太离谱了,开始你们骂陆梨阮蹭路峥,现在陆梨阮不选路峥了你们又说她和路峥过不去,到底要怎么样啊……】 【全世界都得考虑她们家男宝的心情捏~】 陆梨阮和程念执进行完友好的交流后,施施然地把目光施舍给了路峥。 看着他那张为了镜头拼命隐忍,但因为涵养演技都不够而憋成猪腰子颜色的脸,心中蛮爽。 完成任务是主线,但也不妨碍收拾渣男。 顺手的事儿…… 主持人和节目组对这种场景是喜闻乐见,场面越drama,热度就越高。 于是摄像毫不吝啬地给陆梨阮推了近景镜头。 【这是可以说的吗?好米,真的好米,我晕脸了 !】 【我被陆梨阮的美貌抽了一耳光,现在目眩神迷……】 第5章 温柔病娇影帝(5) 陆梨阮见镜头凑过来,非常适时地做了个wink。 【怎么办,这个女人看起来居然有一些迷人。】 【如果不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只是单纯地看她的脸,我会被她迷住哎!我争取做一个有原则的颜狗……】 【她又想玩儿什么花样?难道是觉得路峥不搭理她了,想要换不个人炒作吗?】 【我说你们真的别太过分了,这是个恋爱综艺,环节都是节目组定的,你们有本事让节目组全程不给陆梨阮搭档。】 【我怎么觉得她和路峥之间的事情另有隐情?】 【我也觉得,总感觉路峥不像是他粉丝说的那么单纯。】 【都混娱乐圈了,有什么单纯的人啊,单纯都是演出来骗人的吧!】 不管弹幕上怎么腥风血雨,各家混战,环节还是继续进行下去。 下面轮到公布男嘉宾选择的情况了。 猜拳决定出的顺序是卢原,傅庭深,程念执,路峥。 卢原的选择从刚刚他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他选择的是肖伊伊。 这是参加节目前就决定好的,两个人的经纪人早就已经沟通过了。 这个节目一共四个男嘉宾,从何种角度来看,卢原都是最合适的,如果合作得好,两个人都能吃到一波热度。 “接下来看看被两位女嘉宾同时选择的傅先生,他选择了谁,会不会搭档成功呢?” 傅庭深没有等主持人制造悬念,自己伸出手,将卡片展示出来,上面是时静允的名字。 他看着时静允的眸色坚定,一副只能看到她一个人的样子。 “看起来傅总很迫不及待嘛,恭喜和静允搭档成功!” 时静允努力想保持淡定,但发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她。 一旁的林倩悠气得直咬牙,时静允这个心机婊,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傅庭深?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时静允不希望觉得别人觉得,自己是靠着傅庭深和傅家的关系的 她不要傅庭深做什么,她希望得到的成就是靠自己的实力,在书里,她和傅庭深也会因为此发生矛盾。 等到揭晓程念执的选择时,主持人露出遗憾的神色:“静允已经和傅先生搭档成功了,念执你之后可以努力争取哦!” 程念执倒是没有露出很失望的样子,反而是时静允有些过意不去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你选择我。” 路峥从刚才听完陆梨阮的选择后,注意力就一直飘忽,被主持人叫到名字都没反应过来。 “哎呀!”主持人故作吃惊:“今天被选择最多的嘉宾出现了!阿峥的选择同样是静允!静允还真是受欢迎呢!” 时静允愣了一瞬,她和路峥平日里并无交集,不知道为什么路峥会突然选择自己。 【啊……峥峥的表情好像很失望,好心疼啊,为什么峥峥不能得偿所愿啊,要不要让静允重新选择一下?】 【静允和傅总双线奔赴,峥粉别太爱男宝了,世界不是围着你们家转的!】 【峥粉就是喜欢赛博当妈,刚才陆梨阮没选择路峥她们就发癫,现在又开始说胡话,真无语。】 “因为只配对成功了两组,其余的嘉宾需要再次进行选择哦!” 主持人笑眯眯的:“咱们这次用更加直白一些的方式,要直接去到想要争取的嘉宾面前,表现自己并询问对方的意见哦~” “四位谁先来?” 几个人面对面的站着,路峥拧着眉,往陆梨阮的方向看去。 这该死的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男嘉宾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被选择,让他脸上十分难看。 要是陆梨阮在这个环节主动请求自己和她搭档,他还能找回些面子。 到时候自己要狠狠拒绝她,让她得个教训。 就在路峥幻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声音:“那我先来吧!” 是陆梨阮! 一边的林倩悠也投来视线,她还等着男嘉宾先开口呢,陆梨阮这女人,连一点矜持都不要了吗? “梨阮要邀请哪位男嘉宾呢?” “他。”陆梨阮还没等主持人做效果,非常利落地往程念执方向一指。 程念执挑了挑眉,路峥的脸彻底黑了,在镜头前都掩饰不住。 “啊……好,请开始吧!”主持人笑容也僵在嘴角一下。 开拍前,导演特意强调过,一定要着重路峥和陆梨阮两人之间的互动,这……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 陆梨阮走到程念执身边,然后,又往后退了一步。 离太近脖子扬得累。 程念执微微垂下头,风将他柔软的几缕额发吹起来,那双浅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陆梨阮,等着她说话,温柔又专注。 “那个……”陆梨阮轻咳了一声:“选择我,即使我的肩膀不够坚实,但依然会努力给你依靠。” …… 程念执眨眨眼,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陆梨阮以为自己说得不够真诚:“选择我,我会把你捧在心上,不让你遭受风风雨雨。” 陆梨阮看了眼一旁越贴越近的摄影机,眼睛一转,捏住自己的收音麦,踮起脚尖儿,凑到程念执耳边,轻声:“选择我,我活儿好不粘人,纯粹打工人,选择我,让你舒心顺气长命百岁!” 陆梨阮说的都是真心话,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为了程念执而来的,只要自己任务做的好,程念执就能长命百岁。 程念执只看见面前精致纤细,古灵精怪的姑娘破土嫩苗一样拔高起来,睫毛颤抖,温热的气流打在自己耳廓上,只不过,她说的话,怎么听起来毫无逻辑。 “答应吗?你就答应嘛……”陆梨阮脚跟落地,眼巴巴地看着程念执。 “哈哈哈哈,看来我们梨阮真的很想和念执搭档呢,怎么样,念执你会选择梨阮吗?” 程念执感觉自己衬衫的衣角被陆梨阮借着身体的遮挡,捏在细细的指尖儿中轻轻扯着,力道像小猫撒娇的踩奶。 “谢谢陆小姐选择我,那路上就多多关照了。”程念执温声道。 结果他注意到,自己刚答应,这位刚才还在卖力推销自己的陆小姐脸色一晴,快快乐乐地弯起眼睛对自己笑出个小梨涡。 然后,毫不留念地松开自己的衣角,走了…… 第6章 温柔病娇影帝(6) 陆梨阮达成了愿望,自然高兴,只要让程念执尽量离女主远一些,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会发展的那么快嘛。 陆梨阮并不准备让程念执不喜欢时静允,毕竟从原世界线来看,程念执是个非常深情的人,能为了女主搭上自己生命的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放弃呢? 只希望能尽量隔离开程念执和时静允,有时候蝴蝶效应,只要有很微小的事情发生变化,最后的结果就可能大有不同。 四辆车开过来,按照搭档,嘉宾们两两上了车。 陆梨阮饶有兴致地摇下一截儿车窗,看对面路峥和林倩悠两人都不满意,却不得不摆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嘭。”车门关上,陆梨阮感觉到身边位置陷下去,鼻端闻到一丝淡淡的,如草叶被掐断时散发出的清朗气息。 不像是香水儿,香水的味道没有这么素淡。 收回视线,陆梨阮朝着程念执露出个开朗的笑来,谁不爱看帅哥呢?而且目前看起来,帅哥的性格也非常好。 “陆小姐……” “叫我陆梨阮就行。”陆梨阮眨眨眼。 “梨阮。”程念执也笑了,离得近了,显得更柔和隽秀了。 陆梨阮忽略了他擅自把自己的姓省掉的行为。 “为什么选我?”他歪了歪头,目光透出点不解来:“我没听经纪人……” 陆梨阮摆摆手:“是我擅自的,我觉得和你在一起能多蹭点镜头哎……”当然不能说,我是专业搞拆迁的吧,就是来拆你那初开的情窦的。 程念执完全没猜到居然有人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坦荡,楞了下的功夫,就被陆梨阮完全掌握了对话的节奏。 陆梨阮非常擅长运用自己的优势,微微垂下头,刻意用上目线对着人:“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看程念执的故事的时候,陆梨阮最大的感觉,就是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温柔得简直不可思议。 果然,程念执摇摇头:“没有,这个节目本来就是需要搭档的,我不太会和人沟通,刚刚还要谢谢梨阮帮我解围了。” 陆梨阮打蛇随杆上:“是啊,要是一直都不被选择,真的好尴尬啊,哎,早知道就不接这个综艺了,但也不能不接……” 程念执果然顺着她的话,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我这种艺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人家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人家要看我出丑,我只能出给大家看咯~”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自嘲。 陆梨阮说的不是实话 ,但也不是假话。 这个节目是她自己闹着要参加到底,但在黑心经纪公司,确实是身不由己,程念执总不会去问导演自己是怎么参加节目的吧? 程念执没想到面前的姑娘这么实诚,娱乐圈里的每个人都藏着掖着显眼儿,她倒是说得痛快。 陆梨阮嘴上装可怜,心思转得飞快,眼看程念执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又继续忽悠。 “大家都是艺人,谁能真的在镜头前谈恋爱呢,与其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还不如多赚点镜头呢!” 艺人不在镜头里谈恋爱,我可没说大总裁不在镜头前谈恋爱啊……陆梨阮非常严谨。 “梨阮说的有道理。”被陆梨阮殷殷寻求赞同的视线看着,程念执点点头。 “是吧,我可是什么都实话实说了,你以后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要是没人要我的话,你能不能和我组队啊!我保证不拖你后腿!” 陆梨阮扬起手臂,攥紧小拳头:“我助你一臂之力,在综艺里杀出一条血路!” 程念执被她逗笑,眼睛弯起来:“哦?我们要怎么才能在恋爱综艺里杀出一条血路?” 陆梨阮没被他的问题难住,挑挑眉:“反正又不准备谈恋爱,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做打工人嘛~当旅游也挺好的,听说节目里有不少竞技的环节,只要我们赢了,又有镜头又能享受到,怎么样?” 程念执看着面前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点迷茫,这怎么突然把节目的性质都变了? 而且她性质盎然的样子,明显是在邀请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神…莫名的热切。 “可这是恋爱综艺唉…”程念执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逗逗她,轻声叹道。 “没关系,我们好好玩游戏赢过别人,也是为综艺做贡献啊!” “做什么贡献了?” “我们要通过行动告诉他们,凡事不是有情饮水饱的,给他们甜甜的恋爱里加点挫折教育,才能成长得更茁壮嘛!” 程念执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找麻烦和搞破坏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清新脱俗的。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做无情的打工人?你同意的话,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每天快快乐乐的~”陆梨阮笑眯眯的,像是个熟练的诱拐惯犯。 程念执当然知道感情综艺都是有剧本套路的,他来参加节目本身也兴致缺缺,但比起被公司塞进快餐式的偶像剧,还不如参加综艺。 程念执喜欢演戏,但对剧本很挑剔,无聊的剧本和浪费生命无异。 “好啊,我相信梨阮。”他笑着,突然觉得这综艺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他想看看,这姑娘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他用视线隐晦地描摹陆梨阮嘴角的弧度:笑得真好看,生机勃勃的,连发梢都透着兴致昂扬。 不像自己,笑得像脸上戴着层僵硬死板的面具。 陆梨阮原本就是想借助程念执温柔心软的特点,先为自己后续与他接触铺好路找好理由,却没想到,比自己预想的更加简单些。 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啊…… 陆梨阮低头查看导演发来消息的群聊时,没有注意到程念执眼神中,滑过一瞬的冷淡剖析。 导演在群里面发刚刚直播的观看人数截图,比原本预计的多,陆梨阮翻了翻自己后台的软件,发现自己直播间在与路峥面对面争执的那段播放量最高。 果然,观众都是口嫌体正直,没人拒绝得了撕逼修罗场! 就在陆梨阮在心里盘算,怎么能继续骗得大家留在自己直播间时,突然听到头顶程念执轻飘飘柔柔地问道:“梨阮,好几个男嘉宾中,为什么选我?”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目标对象啊…… 但陆梨阮嘴上很熟练:“因为感觉和你投缘啊,第一眼看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会合得来哎~” 非常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十分懂得语言与沟通的艺术。 陆梨阮给自己行动的开端打了满分,完全没发现,程念执一直温温柔柔的笑里,掺杂了点别的东西。 第7章 温柔病娇影帝(7) “你的后台数据出来了吗?”陆梨阮随口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可了自己的那一套伙伴说辞,刚转过头,程念执的手机屏幕就递到自己眼前了。 陆梨阮扫了一眼上面的数据。 …… 是自己没有见识了,本以为自己直播间的数据挺不错的,没想到程念执的数据是自己的二十倍都不止。 刚夸下海口说自己不会拖后腿还要带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被程念执笑眯眯的眼睛看着,陆梨阮有点心虚地把自己团起来,往座位里面缩了缩。 “梨阮你的数据怎么样了?” 程念执仿佛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一样,神色里又添了一抹关心。 “额——哈哈哈,出来了。”陆梨阮心说,这个时候就真的不需要关心我了,我可以自己消化苦难。 程念执没有直说,但那意思分明是希望身为搭档的自己也给他看一下。 陆梨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过去,让程念执看清自己是个挨骂糊咖的本质。 不会因为这个不和我组队了吧?我可是说的嘴都干了…… 陆梨阮的心思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程念执故作仔细地看着屏幕,余光却一直落在陆梨阮的脸上,没错过她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眼看着她眨巴眨巴总是很灵动的眼睛,扁扁嘴,细细长长的眉毛都拧起来了,并随着自己不说话的时间越久皱的越紧。 真有趣,很在意我的想法吗? 程念执故意拖了会儿,才轻轻道:“梨阮很不开心吗?” “没有……啊,有点,但反正早就有预料。”陆梨阮耸耸肩,坦诚道。 “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转的。”程念执细细长长的指尖点了点那少得可怜的播放人数。 “谢谢你安慰我。”陆梨阮心生一丝惆怅,真是个好温柔的人啊,为什么会是男配呢? “没有安慰你。”程念执正色。 “梨阮是个很有趣的人,观众一定会喜欢你的。” 陆梨阮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夸赞自己,一时间与他深邃坚定的视线对上,心跳都加速了两拍。 他的眼睛像平和的静潭,却幽幽的深不见底,宁静无波。 陆梨阮抿抿唇:“那就借你吉言啦!” 车子开出市区,朝着一处安静的别墅区驶去。 这次要住的地方,后面就是自然生态公园,旁边也没有高层建筑,非常的清新浪漫。 众人下车后,目光纷纷被不远处的别墅吸引。 他们现在站在院子门口,长长的路用复古砖石铺成,两侧栽种满了各色花,别墅在几十凳阶梯之上,是深红色的建筑。 哇,是真挺下血本啊。 陆梨阮非常坦诚地露出惊诧的表情。 嘉宾中除了傅庭深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吃惊了一下。 导演很自豪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我可是挑了很久的!” “要么您是导演呢,搞浪漫您才是专业的!”肖伊伊跟着开了句玩笑。 【伊伊好可爱!妈妈的乖女儿,简直就像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一样,这儿和伊伊好相配啊!】 【啊啊啊啊啊,这是偶像剧选址吗?导演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感觉这里的氛围好适合谈恋爱啊……】 林倩悠和路峥作为最后下来的两个人,刚在路上他们除了打招呼,完全没有说别的话,彼此都不是希望的搭档,两人心里都打着别的算盘。 此时看着这栋建筑,路峥故作不经意地扫了陆梨阮一眼,只见陆梨阮神色惊喜,眼睛亮晶晶的。 心中嗤笑:果然还是那个蠢女人…… 路峥还记得自己哄陆梨阮的时候,陆梨阮甚至幻想以后两个人的婚礼,可以在漂亮的小城堡里举办。 现在这儿正好可以让这蠢女人旧梦重温一下,只要自己稍微……她一定就会屁颠屁颠地,按照自己的期望表现。 陆梨阮却完全没有想起这段,她现在满心都是:这不得好好享受下?自己平时哪儿有机会住在这儿! “请各组自行进到别墅里,在别墅的一楼藏着节目组准备的花朵,哪队搭档找到更多的花朵,就有房间的优先选择权,找的过程中大家可以探索熟悉别墅的结构,说不定能找到喜欢的约会地点哈哈哈哈!” 导演笑着发布任务,还故意暧昧的眨眨眼,但配上他那张中年沧桑大叔的脸,十分违和搞笑。 “现在可以出发了!” 毕竟不是竞技类综艺,所以的嘉宾都慢慢悠悠地走着,傅庭深因为时静允的晕车而眉心微蹙,卢原帮肖伊伊推着行李,手上动作利索,眼神却躲躲闪闪。 路峥和林倩悠也假意欣赏周遭的景色,表现轻松惬意。 除了—— 众人只看见两道人影飞快地从面前闪过。 再看去,只能看到陆梨阮和程念执的背影,陆梨阮自己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背影雷厉风行。 导演说话时,程念执想帮陆梨阮推她的行李,结果见陆梨阮手一挥:“不用,你跟上我就行!” 跟拍的摄像大哥也蒙了,迟疑了一瞬才跟了上去,正好录到陆梨阮的话:“啊,你腿真长啊,我走两步你走一步,腿型也好看,又细又直,好喜欢……”一边说,一边往程念执的腿看去。 【不是……她跑这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啊?】 【她是不是作妖没够啊,就非得抢镜头是吧?念执跟她一组真是倒死霉了!节目组到底能不能把她踢出去啊,换个女嘉宾吧求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我觉得好笑吗?别的组是纯爱,她是骚扰吧?你腿真长哈哈哈哈哈!】 【夸认识半个小时的异性你腿真好看,又细又直,也是相当炸裂了,但她好真情实感,我从她眼睛中看到了朴素的羡慕,的确是喜欢的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得恨不得上去摸两把的样子……】 【感觉程念执的步伐都慢下来了,别那么小气,给她看看嘛,看看有没有不会掉一块肉!】 程念执确实是没预料到会突然听到,对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夸奖。 但陆梨阮的目光实在是太真诚了,程念执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谢谢你喜欢……我的腿……” 【笑得我发癫,你为什么要谢谢她的喜欢啊!】 【程念执你别惯着她啊!你不会等下真的给她摸吧?为什么,我好像磕到了一丝女强男弱……】 【陆梨阮怎么这么不要脸啊,逮着谁就蹭谁,感觉念执无语透了!】 陆梨阮感觉到气氛一丝微妙,歪头看了程念执一眼。 ……嗯,也不必句句都有回应。 第8章 温柔病娇影帝(8) 《甜心蜜意》因为傅庭深加盟的缘故,所以开播前便热度很高。 今天一开播,便冲上了热搜。 #傅庭深 时静允# #不傅时光cp双向奔赴# #卢原 肖伊伊 脸红# …… 在这些一看就带着恋爱气息的词条中,有几条格格不入: #女人,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我# #程念执的腿又细又直# #谢谢你喜欢我的腿# 而这几个,全都和陆梨阮有关系,看得人一脸懵逼。 【陆梨阮怎么变成搞笑女了?她是终于疯了吗?】 【凹人设罢了,感觉程念执好可怜,被牛皮膏药缠上倒霉透了!】 一群人中一旦有了一个努力的,其余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 剩下的几组也顾不得再谈感情了,纷纷跟上,却到了几十极台阶前犯了难。 离得远看还好,走近后发现台阶很高,即使不带行李上去,也得走上一会儿。 导演组完全没有来帮忙的意思,几个嘉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年轻的男嘉宾卢原动了。 他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行李,一只手拎着肖伊伊的行李,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青筋凸起,他神色坚定,一步一步往上走着。 【看看!什么叫正宗的小狼狗!】 【哈哈哈哈,果然是年纪小体力好,手臂线条好涩气啊,舔舔~】 【伊伊也好可爱啊,还在旁边给他加油,纯爱小情侣呜呜呜】 有人先做了榜样,其他几组也纷纷有了动作。 时静允摆摆手:“我行李很轻的,自己能拎得动,你不是前一段时间手臂受伤了吗……” 她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收音收到了。 【前一段?静允和傅总以前就认识的吗?原来傅总真的是为了静允来的!】 【静允真的好善良好坚强啊,这么美好的静允,傅总快要好好保护啊!我就美美磕你们的神仙爱情呜呜呜……】 【傅总表情好委屈啊:你为什么不让我拎,哈哈哈哈,在静允面前完全霸总不起来啊!】 最后时静允和傅庭深分别拎着她行李的两边,一路上时静允随时注意着傅庭深的胳膊。 时静允没想到傅庭深居然会参加这个综艺。 她与傅庭深之间,存在着一层谁也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时静允对傅庭深这个人很尊敬也很在乎,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与傅庭深之间,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傅庭深不够理解她,而她也不理解傅庭深,两个人上次分开的时候产生了争吵。 没想到傅庭深居然会放下身段,来参加这种娱乐大众的综艺。 这让时静允心中有感动,酸涩涩的…… 而那边路峥和林倩悠,则是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都对对方不满。 林倩悠见路峥没表示,便直接把自己的行李推到了他面前:“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她娇声。 反正她肯定是不会自己提上去的,累死了不说,万一出汗把妆花了怎么办? 路峥磨着后槽牙,这矫情的女人真烦,只要没有镜头的地方就一副看不起人的德行,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呢? 但他现在,只能僵硬地笑笑:“没关系,帮助女孩子是我该做的。” 【她怎么好意思让峥峥帮她提行李的,那么愿意舔傅总,干什么还要峥峥帮她啊?】 【哈,舔不到傅总就开始舔峥峥,峥峥可看不上这种女人……】 【你们峥粉都是什么婆婆心态?哦,不是婆婆,你们恨不得自己去舔是吧?】 前面三组各有各的精彩,等看了一圈儿后,观众才突然反应过来:陆梨阮和程念执这组呢? 程念执直播间的粉丝都快哭了: 【你们才发现吗?阿执已经被陆梨阮骗到小胡同里了……】 【啊?】 【不见了,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不知道陆梨阮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不会是把阿执骗走去摸他又细又直的腿了吧!】 直播间里一片哀嚎,引得陆梨阮和程念执的直播间人数倍增。 所有人都盯着空无一人的画面等着。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别墅的阳台上。 观众看着突然出现在画面里的人,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他们怎么上去的? 然后就见,陆梨阮笑眯眯地摆摆手,从身后掏出一把鲜花,对着镜头摆了摆。 又指了指自己和程念执的头,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在耳朵上别了一朵玫瑰花,陆梨阮别红的,程念执别黄的。 陆梨阮黑色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她单薄的肩头,因为往下探身,纤细的脖颈绷出好看的线条,火红的玫瑰,雪白的皮肤,几种冲突浓烈的颜色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视觉惊心动魄的美。 一旁的程念执侧着头看她,眼眸微垂,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柔和的笑意,他抬手虚空点了下,不知道是想去碰那朵玫瑰花,还是想碰那个秾丽的女孩子。 【靠!好美好的画面!这两个人真的,站在一起就是霸凌我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截图下来当壁纸,陆梨阮这么好看的吗?简直是红玫瑰本人!】 【程念执真的气质好独特啊,男明星里只有他一个,脆弱又尖锐,温柔却冷淡,感觉他是会为爱流泪被爱狠狠伤害的类型。】 【前面的好会形容啊!】 一时间,整个屏幕都被夸赞两人容貌的弹幕刷屏了,下面那些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的嘉宾,反而无人问津。 两人的专属摄像机位也回来了,刚才是故意制造悬念,而没有跟拍。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别问,问就是会飞……】 导演在下面看到弹幕,替观众询问。 陆梨阮听不太清,往前又凑了凑,半个身子都探出到阳台外。 就在她还想垫脚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拦在她的腰侧。 程念执没有完全把手放上去,只是轻轻地,指尖搭在她衣服上,但如果陆梨阮有任何危险,他能第一时间反应。 陆梨阮是通过衣料与皮肤的摩擦察觉到程念执的动作的。 她回身往后看时,整个人像被程念执抱在怀里一样,那种素淡清新的味道又萦绕在鼻尖了…… 第9章 温柔病娇影帝(9) 【他们俩离得好近,这两张脸靠在一起,我真的会昏厥,美得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 【刚才骂陆梨阮的人现在脸不疼吗?我一直想说,陆梨阮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你们能骂得那么难听啊?】 【是啊,明明从开始到现在,陆梨阮是最有节目效果的。】 刚陆梨阮和程念执还在镜头里的时候,两个人率先到了台阶下面。 程念执自己带了一个可以提着可以背着的包,见陆梨阮掐着腰,对着两个大行李箱犯难,把包背到肩膀上,主动伸出手。 结果陆梨阮却拒绝了:“不用,你把这两个搬上去,后面的节目都不用录了。” 陆梨阮自己知道,这两个箱子究竟有多沉。 程念执挑挑眉,没有反驳,陆梨阮大概忘了,刚才下车的时候,她的行李是自己从后备箱里面拎出来的,当然知道行李箱的重量。 陆梨阮踮起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台阶上面的别墅。 【切——知道会添麻烦,就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啊!人家是来参加节目的,陆梨阮像来逃难的。】 【真尼玛烦,不想看她的死德行,怎么,不让程念执搬,等下也是工作人员帮她搬上去,真把自己当个大咖了啊?】 【陆贱人也是一点情商也没有,竟然直接说程念执拿不动,怎么,就算程念执虚,也不用这么直白说出来吧?哈哈哈哈,估计这回把程念执也得罪了,看之后她还有脸蹭谁!】 【阿执没惹,你们爱看你们家男宝就去看,少在这儿引战……】 弹幕已经脑补程念执对陆梨阮不耐烦到极点了,结果镜头里的程念执却走到陆梨阮身后,学着她的动作也踮起脚,两人一高一矮,莫名非常可爱。 “那我们怎么上去啊,我们不是要得第一名吗?”程念执声音很柔却磁性,他贴近说话时,陆梨阮猝不及防,半边身子酥了一下。 “对,保持这种心态!我们要努力争取!”陆梨阮不动声色往旁边移开一步,对程念执比了个大拇指:“等我下,我去后面看看。” 过了一会儿,当别的组陆陆续续跟上来时,陆梨阮从台阶侧面一处阴影里探出头,警惕的小耗子一样,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示意程念执小点声过来。 然后两个人就消失在了镜头里面。 主持人这时也上到阳台上。 “观众都在问你们是怎么上来的。”主持人爬得也有点气喘吁吁。 “这个就要问梨阮了。”程念执眼神都没看向主持人,一边随口道,一边伸手帮陆梨阮把被花弄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陆梨阮笑眯眯的,注意力被主持人吸引,并没在意程念执的举动。 她往后一指:“那儿啊,你们都没找到电梯吗?” …… 主持人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场地了,还…真就没发现。 导演是知道的,这里的电梯位置非常隐蔽,要绕到台阶后面的小门里,他也没准备告诉嘉宾,毕竟得给男嘉宾表现的机会嘛。 “梨阮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电梯呢?”主持人自己也好奇。 “这么高的阶梯,总不能每个人每天都要爬上来吧?来的路上我看了这儿是私人别墅区,户型高度都是一样的。前面的几个院子看起来也有人住的样子,主人总不能每天爬上爬下吧,那不是把腿都爬折了?” 陆梨阮说出自己的观察。 “我觉得这儿肯定有电梯,就往后找了找,然后就找到了。” 陆梨阮一副非常简单理所当然的样子。 主持人想了想,很严谨,完全没有逻辑漏洞。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主持人有一句:我们其实不是这种环节的,卡在嗓子里了。】 【以为是恋综,结果是推理智力游戏吗?突然感觉下面还在爬楼梯的几组,看起来…有点憨?】 【路峥已经歇第三次了,就连傅总也歇了一次了。对哦,这别墅建得这么高,怎么可能没有电梯呢!我一定是被傅总帅气的脸蛊惑得失智了!】 在陆梨阮和主持人说话的时候,程念执默默地将她的两个大行李箱推到墙边好拿的位置,又把两人找到的花插在白瓷花瓶里。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嘛,我们不能总靠着蛮力解决问题呀。” “别问她了,我们这又不是智力节目!”导演调侃的话从对讲里传来。 眼看着陆梨阮都要把恋综的风格带偏了,主持人急忙把话题转向程念执:“念执觉得呢?” “我觉得梨阮说的对。”程念执侧过头,看陆梨阮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 主持人站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后退,把空间留给他俩。 【呜呜呜,梨阮说的对…怎么这么温柔啊!】 【只有我喜欢程念执这种文艺温柔款的吗?他眼睛看人好深情,简直看谁谁渣!】 “但是你们坐了电梯,念执可就展现不出自己的男友力了。”主持人颇为挑事儿地道。 “唉?这样吗?那该怎么办呢?”陆梨阮没直接回答,而是故作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程念执。 “好心痛,居然没有看到你的男友力!好遗憾,好难过……” “噗嗤——”程念执低头笑出声来,一笑起来,他五官的轮廓更是柔得自然漂亮极了,风吹得他耳边的花瓣颤动,宛如文艺片的得意镜头般。 “不用难过,下次给你看,这次就由梨阮展示女友力给我了,好高兴好喜欢好厉害…”程念执学着刚刚陆梨阮的语气,加工一下还了回去。 主持人牙根酸了一下,正想插个话,却见陆梨阮仿佛被夸得十分舒心,精致的小脸儿一扬:“那当然,因为是我主动选择了你嘛,说了要让你衣食无忧的!” 主持人:……为什么你一副非常受用的样子? 陆梨阮当然受用,作为一个以拯救程念执为目标的颜狗,目前让他从女主那儿转移注意力,还言笑晏晏心情不错的样子,很难不有成就感…… 保持住,你这么温柔体贴的人不该为别人丢了生命。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个敢夸一个敢信啊!】 【没人能拒绝阿执,我说的,没有人!代入一下陆梨阮的视角,我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了!】 【程念执真的和别的男嘉宾好不一样啊,当一个男人不执着于展示自己强大阳刚的时候,反而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靠,前面的说得太对了,有时候看一些男的展示自己,我满脑袋都是:看看哥哥的大肌肉,喜欢不喜欢!油死了…】 第10章 温柔病娇影帝(10) 【啊……我get到程念执了!】 【我get到陆梨阮了,长得那么好看,但怎么这么好哄啊哈哈哈哈,她真的很自豪的样子,感觉给她条尾巴,现在已经甩成螺旋桨了。】 【嘘,小点声,不然她听到下次该长心眼儿了…梨阮别看,她们都是骗你了,只有程念执说得是真的,你好厉害!】 弹幕刷得飞快,陆梨阮直播间的人气涨到开始时候十倍左右。 【好新奇的cp类型,女强男弱吗?】 【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扮猪吃老虎 程念执好会说话,好会哄人的感觉,坐等小阮被哄得晕头转向!】 等这边采访都做完了,剩下的几组才陆续到达。 最先到达的是卢原和肖伊伊,卢原额角出了薄汗,薄薄的嘴唇抿着,脚下的步伐还算稳健。 肖伊伊则爬得脸颊飞红,非常的娇憨少女,在卢原把行李放在地上后,肖伊伊凑过去,用手给他扇风,一边仰起头:“好棒!给阿原点赞~” 卢原被少女甜甜的声音夸得别过脸去:“没…没什么,还没有我平时健身的器材沉呢…” 下一组到的是时静允和傅庭深。 两个人一起拎着行李的左右两侧,上台阶的脚步都是一致的,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聊着从前的事,气氛温馨默契,直播间的人都磕得晕头转向。 【要我说,真情侣才是最好磕的呜呜呜!】 【我怎么觉得,他们还在暧昧期捏,傅总真的好喜欢静允啊,看她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同。我们静允这么好的女孩子就应该被好好珍惜,好好照顾,我投傅总一票!】 而最后一组就没有那么和谐了,两个人的直播间甚至都在撕逼,戾气很重。 路峥累得气喘吁吁的,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疲态,一边的林倩悠却一直在抱怨。 “累死了,怎么感觉我是来徒步旅行来了……”林倩悠噘着嘴,她的粉丝很吃她这套,觉得她是在撒娇,她本人立得也是作精人设。 “啊~我们走得好慢哎!”她阴阳怪气地道。 路峥胳膊被她行李箱坠得生疼,实在忍不住,用开玩笑的口吻:“谁让你的行李这么重呢?” 林倩悠在心里骂了句,脸上却只是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哼!我又不是最重的,梨阮的行李才是最重的,也不知道她和程念执能不能上去哎~” 刚刚程念执和陆梨阮出现在阳台的时候,他们俩正忙着琢磨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谁也没注意到。 知道自己这边气氛不太好,林倩悠心里厌烦路峥的不给力,只能提起别的话题,目的是转移观众的注意力。 本来想着让大家都去嘲笑陆梨阮的,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梨阮已经在别墅里面吃着果盘了。 “西瓜好甜,你尝尝。”陆梨阮翘着二郎腿,十分没形象地看着其他几队在屋子里寻找花朵。 程念执接过她递过来的叉子,另一只手把一条薄毯子盖在陆梨阮的膝盖上。 陆梨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直对着自己的墙上还有个固定镜头。 “梨阮,你在哪儿找到这么多的啊?”肖伊伊小碎步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陆梨阮。 “我们刚才找的大多在二楼,你可以去三楼和一楼看看。”陆梨阮指了指。 “阿原,我们去一楼看看吧!谢谢梨阮~”肖伊伊对着埋头寻找的卢原喊了一声。 肖伊伊声音很甜,人也像夏天的桃子那样甜美,很多时间有点冒失一惊一乍的,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她热闹又鲜活。 卢原亦步亦趋地跟着肖伊伊的脚步,两人光是背影看起来就很偶像剧。 一旁的时静允也听见了陆梨阮的话,示意傅庭深往三楼走,她对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谢谢提醒。 就在两组纷纷散开后,路峥和林倩悠才进到别墅里。 路峥在一楼大厅里,看见二楼栏杆边儿,手里端着盘子,美滋滋吃着水果的陆梨阮。 女孩子饱满湿润的唇微张,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她笑得骄矜又明艳,和一边儿的程念执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还用指尖轻轻勾程念执的衣袖。 那一瞬间他觉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自己,在陆梨阮面前没法抬起头。 路峥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怒火席卷上心头,原本只有他耐下性子利用陆梨阮的份儿,陆梨阮那个蠢女人,眼睛里只能看见自己。 她怎么能对着别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我们先在一楼找找吧……”林倩悠累的一步不想多走了,可她话还没说完,却见路峥跨着大步,往二楼冲去,根本没听见自己说的。 再也不想和这个傻逼搭档了……一点节目效果都没有,平白惹一脑门儿气! 但现在她只能跟着路峥的脚步上去,到了二楼她看见悠闲在那儿,衣服头发一点不乱,脸上妆容完整的陆梨阮,愣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儿?”她脱口而出。 刚刚她在路上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总归自己不是最后一名,有陆梨阮给自己垫底儿呢! “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陆梨阮还是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 记忆里她和林倩悠资源冲突的时候,对方可没少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 “梨阮和念执是第一名到达别墅的哦!”主持人过来圆场。 “你怎么能是第一?”林倩悠脸色越发不好看,她想起自己在路上说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像小丑…… “因为梨阮聪明啊。”程念执在一旁突然接话道。 他说完还对陆梨阮歪下头,一副询问:我说得对不对,的样子。 “回答满分!”陆梨阮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奖励你一朵小红花!”陆梨阮说着,把自己耳边的红玫瑰拿下来递过去。 “快快快,放花瓶里,不然一会儿蔫儿了导演不给我们算怎么办!他事儿可多了,刚才话都不让我说。” “我听见了……”导演的声音主持人的对讲机里传出来。 【哈哈哈哈哈,导演等一下就不给他们算!】 【报复心好强啊哈哈哈哈哈哈,没关系的,不给你算你们也是第一,你俩好像批发商进货似的。】 … 第11章 温柔病娇影帝(11) “啊!你居然听见了,我们好害怕啊……”陆梨阮非常敷衍地接了句。 林倩悠不甘心地看着程念执手里面捧着的花瓶,转头语气不怎么好地催促路峥:“赶快找啊,不然我们可要垫底了!我不喜欢输哎!” 平时她的这种娇蛮的性格,说不定还会被人安慰,但今天路峥的心情也非常差。 路峥“砰”地将手中的摆件放回架子上,努力压抑着才道:“既然不想垫底的话,那就赶快来帮着一起找啊。” 陆梨阮最喜欢看这种狗咬狗的剧情了,于是她又咬了口西瓜:“哎,你们要不要歇一歇吧,屋子里面的花都找的差不多了,下回再努力吧。” “哼!”林倩悠原本还不愿意动弹,此时听了陆梨阮的话,顿时起身,开始在屋子里搜寻起来。 陆梨阮耸耸肩,施施然地回到程念执身边。 “放好了。”程念执给她展示花瓶,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把这些花插得非常有艺术感,颜色搭配也十分和谐,看起来像展品一样。 “哇,好漂亮—”陆梨阮眼睛一亮:“你好厉害!” 程念执眉眼柔和:“喜欢的话等一下摆在你屋子里。” 两人说着话,肖伊伊组和时静允组也前后脚回来了,肖伊伊手里抱着不少花,看着陆梨阮的神态明显真诚了不少。 而时静允和傅庭深的注意力并不在花上,两个人表情有点奇怪,也不知道刚才在搜索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最后回来的是气哼哼的林倩悠和一脸无奈的路峥。 路峥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不能在镜头前失态,于是从刚才开始,无论林倩悠什么样,路峥都是一副无可奈何迁就对方的表现。 于是现在他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爆炸了。 【林倩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对峥峥啊?真的就是欺负峥峥脾气好吗?】 【为什么峥峥要和她一组啊?我宁可看峥峥和陆梨阮在一组!】 【对,至少峥峥不用受气……】 下面很快吵了起来: 【呵,你以为你们家哥哥是来这儿选妃啊?不是他想和谁一组,是没人愿意和他一组!还真以为谁都喜欢你们家哥哥呢……】 【谁不知道陆梨阮这个贱人一直缠着峥峥啊?】 【我可没看出陆梨阮缠着路峥,我只看见陆梨阮和程念执在一起甜得冒粉红色泡泡,你们可看好路峥别去破坏!】 路峥从进到别墅后,好几次偷偷观察陆梨阮,但陆梨阮却一次都没看向他。 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就这么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力吗?那不得不说,她成功了!路峥暗中咬牙切齿。 陆梨阮的注意力确实不在他身上,因为刚才,程念执看向时静允那边了! 陆梨阮心说:看吧,还是舍不得,还是有期盼,还是爱着的…… 就在陆梨阮脑补出一出爱而不得的大戏时,程念执回过头来,被陆梨阮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态搞得一愣。 “怎么了吗?”他不禁思忖。 “没。”陆梨阮摇摇头,露出个笑来,丝毫没察觉,自己的笑容里七分怜悯夹杂着三分心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得不到的东西,凡事不能强求的。”陆梨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程念执若有所思:“梨阮也有求不得的东西吗?那让梨阮觉得很痛苦吗?” 镜头没扫到他们来这边,而是在拍其他两组统计花朵的数量。 陆梨阮被程念执探寻的目光盯得心里一咯噔:完了,看起来现在已经陷得很深了。 深吸一口气,陆梨阮扯弯嘴角:“当然,人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是很正常的,怎么可能完全心想事成,遗憾才是常态啊,所以我们要学着看开……” 陆梨阮觉得从第三角度去劝说太空洞了,一边嘴巴不停,一边脑子飞快运转,企图在瞬间编出来一个深刻曲折发人深思的故事,来启迪程念执陷入死胡同的思维。 然而未果…… 我没有那个创造力!陆梨阮在心里哀嚎,祈祷程念执不要现在就刨根问底,等她回去再好好琢磨润色一番。 陆梨阮和自己较劲儿的时候,没发觉程念执凉沁沁的视线朝路峥那边扫去。 和路峥暗中打量陆梨阮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路峥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脊椎爬上后脑,他不明白为什么程念执这个看着窝囊没脾气的男人,那一瞬间的气势如凛冽箭矢。 “哦,是吗,梨阮说的有道理。”他声音幽幽的。 “对吧对吧!你得想开嘛!等你转身的时候,可能有其他更美的风景在等着你呢!”陆梨阮觉得自己词穷了,思想教育老师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梨阮经历过吗?”程念执倾身,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将陆梨阮笼在身前,隔绝了路峥想探寻的眼神。 “当,当然!”才怪,上辈子教会我的事情,是吃饱喝好,活一天算一天,我爽了最重要,管别人死活捏~ “好可怜啊。”程念执低低道。 “啊?”陆梨阮没听清,扭头去看他时,程念执脸上那抹阴霾已经散去,只剩下淡淡的忧伤。 不是吧,把人越劝越伤心了吗? 陆梨阮心里叹气:文艺批真是不好搞…… 程.文艺批.念执感觉到陆梨阮身上传来的无法掩饰发怨念,依稀觉察到什么。 怎么这姑娘看着自己的时候,带着恨铁不成钢呢?看起来,她好像非常的在意…… 他歪了歪头,在弄清楚之前不准备直接问陆梨阮。 “我知道……算了……”陆梨阮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镜头扫了过来,只能暂时闭嘴。 “哟,念执和梨阮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主持人探头探脑。 “有什么不能让我们听的吗?” “当然能听,我们俩在说等会儿要选哪两个最好的房间!”陆梨阮特意加重了“最好”两个字。 【哈哈哈哈,看得出来很迫不及待了!】 【切,小家子气,陆梨阮一点世面都没见过,女明星这么市侩真难看。】 【你见过世面,你那口气狂得好像你家住故宫里似的。】 “梨阮这么有信心你们是第一名啊?” 陆梨阮指了指程念执抱在怀里的花瓶,程念执非常配合地举起来。 “这不是实力在这儿摆着呢吗。”陆梨阮去摸花,指尖却不小心擦过程念执正好侧过来的脸颊。 第12章 温柔病娇影帝(12) 陆梨阮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动作在镜头里面,仿佛是刻意摸了程念执一把。 指尖皮肤的触感还未散去,陆梨阮快速蜷缩起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啊,你比花儿还好看,我摸错了。” …… 全场静默。 陆梨阮恨不得给自己没把门的嘴缝上,不该找补的时候瞎找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公司发出一声大爆笑!】 【她好自如地说出了这句土到家的情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人比花娇程念执,引得陆梨阮要犯罪了!】 【我快笑死了,管管陆梨阮,救救程念执,感觉程念执不应该承受这种精神攻击,他只是朵可怜的娇花啊!】 【感觉到陆梨阮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阿执好看了,好有攻击性的一款颜狗,我摊牌了,我也想摸阿执的脸~】 主持人刚卡在那儿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到了挑战。 “哈哈哈哈,你没错,是念执犯了长得太好看的错!”主持人尬笑两声:“那让我们来数数念执和梨阮这组一共找到多少花吧!”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陆梨阮组几乎是倍杀了第二名,拿到了冠军。 “有什么获奖感言要发表吗?”导演的声音从对讲里传来。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发表的?强者都是沉默的!”陆梨阮挑挑眉。 “呵,你刚才可不怎么沉默……”导演嗓音粗犷且 阴阳怪气。 陆梨阮闭上嘴:…… “念执有什么要说的吗?”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cue程念执。 程念执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被人察觉地多出几分真诚来,他轻声询问:“可以选择房间了吗?” 完了,学坏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们就开始选择房间的环节!”主持人扁扁嘴:“从梨阮和念执组开始!” “我们要三楼对着的两间,有大阳台的那两间!”陆梨阮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刚才找东西的时候她已经侦查完了。 在主持人说话之前,林倩悠却再一次打断。 “啊?你们刚才难道不算作弊吗?”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们都是自己拿着行李走上来的,你们一点力气都没花,最后还是你们赢,太狡猾了吧?” “导演说……” “怎么,用脑子也是作弊吗?”陆梨阮没惯着她,直接怼了回去。 路峥早就觉得和林倩悠一组很烦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给自己换个搭档。 他本来想和时静允一组,因为时静允是几个女嘉宾里面人气最高的。 路峥自觉凭自己的魅力,让女人为自己倾心非常简单,但现在看来,傅家太子爷就是为了时静允来的。 不是自己魅力不如傅庭深,只不过傅家得罪不起罢了,路峥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剩下的肖伊伊应该是和卢原组cp了,在林倩悠和陆梨阮之间,路峥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陆梨阮好一些,毕竟陆梨阮这女人喜欢自己,更好控制。 而且……从刚才的节目来看,陆梨阮居然还挺会做节目效果的,热度白白便宜了程念执。 打定主意后,他没制止林倩悠质疑游戏公平,因为如果陆梨阮住到了只有两间房的三楼,那他之后就不好和陆梨阮交流了。 毕竟他总不可能走到三楼去和陆梨阮偶遇吧? 路峥决定对陆梨阮施舍一点好意,如果陆梨阮识相,他再哄哄她也不是不行。 陆梨阮现在没空琢磨路峥的心思,毕竟看起来这位也没什么能耐,认真对付他都浪费自己脑细胞。 “你这是投机取巧,怎么,你觉得这个节目只有你有脑子吗?”林倩悠一副抓住了陆梨阮话里漏洞一样,站起身往周围扫视,希望其他人能和自己同仇敌忾。 结果非但没人帮腔,肖伊伊还小声开口:“游戏规则是说到别墅就行,那走上来和坐电梯上来应该都不违反规则吧?” “你……”林倩悠猛地看向肖伊伊,想问她怎么帮着陆梨阮说话,幸好最后憋住了。 肖伊伊被她吓到了,肩膀缩了一下,一边的卢原一挺胸膛,将肖伊伊挡在自己身后,英挺的眉眼带着少年气的坚定回护。 “静允,你觉得呢?”林倩悠将目标投向时静允。 她嘴上和时静允说着话,眼神看着的却是傅庭深,好像指望傅庭深给她主持公道一样。 可她故作坚强的眼神,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傅庭深连一个余光都没赏给她,注意力完完全全在时静允身上。 “指定规则的是导演,导演说没有违反规则就是没有违反吧…如果找到电梯我也会坐电梯上来的。”时静允非常公道。 时静允没有意见,傅庭深就不可能有意见,一时间,竟然没一个人支持林倩悠。 她看向陆梨阮,陆梨阮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写着:我看你还怎么作妖。 林倩悠非常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梨阮给你们下迷药了吗?她可是在影射你们没有脑子哎,她觉得她自己最聪明哎! 你们都没有意见的吗?你们都承认了吗? 肖伊伊在卢原身后对陆梨阮露出个羞涩的笑容:她刚才告诉我去哪儿找花,她是个好人哎~ 时静允则若有所思地看着程念执,程念执的视线就那么温温柔柔地跟随在陆梨阮身上,这是时静允从没见到过的。 时静允知道程念执演技好,但他一向是不屑对不在意的人演的。 她认识的程念执,无论什么时候,都克制守礼,不露半点心迹,完美周到的仿佛个缥缈的影子,但现在…… “好了,别在意这些小事儿嘛!”路峥适时出声。 林倩悠回头给了他一个怨恨讥讽的眼神:现在轮到这个软蛋来做好人了!你刚才不说话不就是默认吗?让我在前面冲锋陷阵。 都是勾心斗角的人,林倩悠怎么能看不懂路峥? 现在他出来装好人了。 林倩悠不是吃闷亏的人:“唉?不是你刚才和我说,觉得不公平吗?” 这话挑唆的意味就明显了。 “你记错了吧?好了倩悠,就只是个游戏,别这么计较嘛!”路峥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如此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陆梨阮本来都站起来准备去享受自己的房间了,现在又坐下了。 “这叫什么?”陆梨阮小声嘟囔着。 “狗咬狗一嘴毛?”耳边传来程念执依然平和,内容却极具攻击性的接话。 陆梨阮眼睛一亮,偷偷给程念执比了个大拇指:很好,一针见血。 第13章 温柔病娇影帝(13) 程念执学着陆梨阮的样子,也比划了个大拇指,往前凑和陆梨阮的贴在一起。 他的手看着纤细,挨在一起实则比陆梨阮长出一个指节来。 他弯了弯手指,压在陆梨阮的指尖儿上,蹭了蹭。 明明是很细微的动作,但却莫名让陆梨阮有点不自在,好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包裹住一般。 “我这么说,梨阮不会不高兴吧?” “啊?”陆梨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却见程念执那双总是有种松弛情意的眼睛,一下子目光集中,灼灼地带点攻击性。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重新敛下眉目,语气迟疑:“梨阮不喜欢听我这么说?” 虽然你顶着这张脸说这么有攻击性的话是有点让人吃惊,但这份攻击性我非常欣赏。 但让陆梨阮不解的是,嘴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说话干嘛还要问我喜欢不喜欢啊,这是什么问题? “没有。”陆梨阮也弯弯指尖去碰他。 程念执没有出声,但他眼神中分明写着:不信。 怎么回事?这副突如其来的,怕家长发现自己会说脏话的乖孩子嘴脸是闹哪样? 两人四目相对,脑回路完全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程念执余光扫向路峥的方向,仔细回想听到过,却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关于陆梨阮事情…… 陆梨阮收回手,那边暗潮汹涌的互相攻击已经结束了,导演从对讲里肯定了陆梨阮和程念执的成绩有效。 “下面是第二名伊伊和阿原来选择房间!”主持人也是头一次主持这么刺激的直播节目,语调都高昂了起来。 肖伊伊和卢原选择了二楼挨着的两个房间,时静允则因为喜欢窗户外面就是花园,和傅庭深选择了一楼书房旁边的两个屋子。 轮到林倩悠和路峥了。 路峥选择了二楼的房间,而林倩悠则是面子上都不愿意演下去了,直接选择了一楼的房间。 【这么精彩的吗?第一次看恋综第一期男女嘉宾就撕破脸了!】 【我相信这个综艺没有剧本了哈哈哈哈,撕起来,撕得再热闹些!】 【林倩是不是有病啊,什么脏水都往峥峥身上泼,还好峥峥脾气好,不和她一般见识!】 【你们是真看不明白还是装看不明白啊,这分明就是路峥这个男白莲翻车了啊,什么都让女孩子出头,他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哈哈哈,但反正林倩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是了,两个人半斤八两,希望之后还有节目给我看哈哈哈!】 下面评论刷得飞快,而陆梨阮已经顾不上看了,她现在脑子里面只剩下暄软的豪华大床了。 刚拿到钥匙,陆梨阮就推着行李往三楼走了。 为系统工作之前,陆梨阮身体不好几乎没离开过病床,现在身体好了可还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刚折腾了这么一通,早就累得想大喘气儿了。 “等会儿见啦~”陆梨阮对跟在自己身后的程念执摆摆手,关上门一头扎在约有三米宽的大床上。 接下来的节目能都在床上录吗?恐怕不太能播吧。 导演看在除了陆梨阮他们之外所有人都爬了楼梯的份儿上,让大家自行休息,当然,如果你不觉得累,想继续直播也是可以的。 【梨阮别关直播,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漂亮的小脸儿~】 【陆贱人装的还真挺像样的,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峥峥那边在讲刚才发生的事情了,我就知道一定是陆贱人故意的!】 【可真能赖,嘴长在路峥的身上,怎么别人能掰着他的嘴,让他说那些话吗?梨阮也真是倒霉,被你们这群魔怔人盯上!】 弹幕里吵得不可开交,都等着看陆梨阮怎么回应,毕竟虽然导演说了可以去休息,但为了直播间的流量,又有谁能真正休息呢? 房门关上,从摄像机镜头切换到屋子里的摄像头和手机摄像头信号,陆梨阮的脸一下子怼在镜头前,连睫毛都数的清楚。 脸颊带着淡淡红晕,唇瓣稚气的微张着,精致的五官和娇憨的神态呈现出一种微妙又惹人怜爱的反差感。 【哇——好刺眼的美貌!我被你的美貌中伤了,你要对我负责!】 【(整理领带)(梳好头发)(叼玫瑰)(一个闪现滑步)(递上名片)美女,可以亲亲吗?】 陆梨阮被弹幕逗笑:“不可以涩涩,涩涩会被关小黑屋的。” “哎?问我对节目有什么看法,我的看法就是住宿条件非常好,现在就等着看吃的是不是也一样好了……” “你是来旅游的吗?是啊,我是来旅游的,不对,我是来参加恋综的,么么哒,别去和导演告状!”陆梨阮对镜头比了个心。 “给你们点福利?福利就是大家现在可以休息啦~等会儿见哟~” 说罢,在直播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镜头就黑了下来:主播现在正在忙哦。 弹幕飘荡在黑漆漆的屏幕上: 【说休息就休息,好不做作的女人,我爱了……】 【她就是来旅游的吧?】 【陆贱人还在哗众取宠,算了,去看峥峥那边!】 然后,一大波人涌入了程念执的直播间。 程念执坐在桌子后面,脸挡在鲜艳盛开的一束花后面。 “说要放在梨阮房间的,刚才忘了给她了……”程念执没有看弹幕,而是低声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等一下去换点水,等晚上给梨阮送过去。” 【这到底是谁的直播间?】 【阿执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好像被坏女人骗得神魂颠倒了。】 【笑死我了,怎么长成你这样的也是恋爱脑啊?小心——快逃——我刚从陆梨阮的直播间过来,她可是半句也没提到你!】 【你怎么和陆贱人炒cp啊?真是没品,捡峥峥不要的破烂货!】同时涌入的还有一些说话非常脏的。 程念执秀气的眉头一皱,挨个把这些污言秽语的账号拉黑。 “梨阮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并没有做任何错事,在对别人进行诽谤污蔑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程念执语气平平,却让直播间一下子平静下来 【靠,刚刚那一下子好有气场。】 【居然会正面维护梨阮,不含糊其辞不左右言他,就是直白地说不可以,站明立场,好拉好感!】 第14章 温柔病娇影帝(14) “梨阮已经关直播休息了吗?”程念执敏锐地抓住自己想看的弹幕。 【笑死了,这么多弹幕,他只能看到和陆梨阮有关的。】 【怎么不算一种特异功能呢?】 “那我也休息了,晚点见。”程念执非常果断。 在一片哀嚎中,直播间同样也变成了黑幕。 其他嘉宾兢兢业业,陆梨阮和程念执这组就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两个小时后,陆梨阮被导演的电话吵醒。 “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导演粗狂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陆梨阮的耳朵里。 “我这个年纪当然睡得着,不仅睡得着还吃得香……”陆梨阮打了个哈欠。 她这边直播间没开,但是导演和主持人那边开了。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陆梨阮黏黏糊糊又含糊娇嗔的声音,让人耳朵根一麻。 【陆梨阮你能不能好好运用一下自己的优势,不要用你这么牛逼的脸和声音去做搞笑女!】 【就要搞笑女就要搞笑女!支持梨阮开创娇软搞笑女流派!】 【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诡异。】 “起床,现在到一楼餐厅集合了,下次记得定闹钟,再不接电话,我都要以为你在我节目上出意外了。” “怎么会,我一定不会给导演您添麻烦的,就算您出事儿了我也不会……”陆梨阮说着说着脑子清醒过来了,慢慢噤声。 陆梨阮梳了梳头发,精神饱满地推开门,正和对面屋子开门的程念执打照面。 程念执换了身居家服,白色的t恤米色的裤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透又没有距离感。 陆梨阮反观自己,穿了件儿暗粉色的蕾丝边连衣裙,踩着双带着兔耳朵的拖鞋。 没办法,行李里面只有这些,原来陆梨阮是想在节目里立自己可爱精致的人设的,刚陆梨阮照镜子的时候,只想长长叹口气:完全不适合啊…… 长了张精明脸,非得装不谙世事小白花,这很难评。 陆梨阮被程念执看着,稍微有一丢丢拘谨地往后退一步,咧着嘴笑得尴尬。 “很可爱的拖鞋。”程念执替她把门关好。 你精准地挑出我这一身中唯一夸了不违和的东西,少年好眼力。 “喜欢的话下次买来送你。”陆梨阮率先往电梯那儿走去:“导演刚才没叫你吗?” “叫了,我说等你一起下去。” “很好,很仗义!”陆梨阮心说,其实现在我们俩已经不是一组了,等下到底下估计要重新分组。 但程念执主动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对自己完成任务来说,是好事。 “嗯。”程念执被她夸了一句,微微扬了扬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办,他好像很好骗的样子……陆梨阮看着程念执的背,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样子好骗又善良的人,最后孤单地为自己无望的感情丢了性命,实在是让人唏嘘。 两个人到达餐厅的时候,陆梨阮发现自己的着装……也没有很突兀。 肖伊伊穿了件公主款的居家服,没有裙撑裙摆居然可以支出一人宽,让一边的卢原好像一直在被她的裙子打。 林倩悠则更过分,穿了件红色的带着些许性感的居家服,不怎么热的天气里,后背露出一大片。 我长着精明脸非得扮傻白甜,你长着张小家碧玉脸,非得走热烈性感路线,怎么,主打一个认不清自己是吧? 林倩悠察觉到陆梨阮的视线,显然是把无语认成了挑衅,脖子一梗,企图用翻白眼的力度把陆梨阮夹死。 而那边时静允虽然穿得非常普通,但……她和傅庭深穿的是差不多的款式,足够观众磕疯了。 陆梨阮歪在旁边的沙发上,细细白白的脚踝挂着拖鞋晃啊晃,把路峥的视线吸引住。 路峥一直想找机会和陆梨阮说几句话,可每次只要他一靠近,总被程念执似是无意又似刻意地挡住。 刚才他企图绕过茶几,结果程念执腿一伸,差点把他绊倒的同时,把陆梨阮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真的……好长好好看的腿。 路峥看着陆梨阮慵懒随性的样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迷人? 自己当时和这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尽力忍耐她的愚蠢。 就在路峥气恼又不甘时,主持人唤他们过去集合。 就在他和程念执擦身之时,听见耳边传来轻似鬼魅的一句:“管好你的眼睛。” 就在他吓一跳扭头去看时,只看到程念执挺拔修长的背影。 路峥乍然爆火,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得意与顺心,无时无刻不在飘飘然享受着,可不知为何,刚刚程念执那句警告,像直接将他从天上扯到地上,让他不由哆嗦一瞬。 再看去的时候,程念执已经到了陆梨阮身边,正笑得温软听她蹦蹦跳跳地说着什么。 可路峥却觉得,程念执并不是在笑,而是在演出在笑的样子,演得无懈可击…… 一直等进到餐厅,路峥都没敢再随便找陆梨阮。 这一切陆梨阮毫不知情。 折腾了大半天,众人都饿了。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品,色香味俱全。 “哇——刚休息好就有饭吃,我看我这不是来录节目的,简直是来度假的!”肖伊伊使劲儿吸气,一脸满足。 “因为大家今天刚来这里,还不熟悉,所以我们准备了饭菜,等明天,就要你们自己准备了。”主持人宣布。 “啊?我不会做饭啊,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林倩悠刚刚整理好心情,已经把脾气压下去了,娇滴滴地嘟着嘴。 她立得是小公主作精的人设,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显不出来,可一放到集体生活里,就突兀起来了,怎么,你不会做饭,就得别人伺候你吗,凭什么啊? 果然,就连时静允都看不下去了:“你要是不会做饭,可以承担别的家务,大家分工合作,总能找到自己会干的。” 林倩悠暗中翻了个白眼:管你什么事儿,愿意干活你自己多干点,我可不想做! “你会做饭吗?”陆梨阮叹了口气,扭头问程念执:“我是不会,我和锅碗瓢盆不对付,煮方便面都能把锅底煮掉……” 程念执看着 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弯腰凑到她耳边:“没关系,你会吃就行了。” 陆梨阮眼前一亮,对啊,原世界线里有写,程念执会做饭,有一段时间时静允胃病发作,他还天天在酒店借厨房亲手煲汤,送到片场去呢! “好好好,我特别会吃,吃得特别香!”陆梨阮压不住嘴角上翘。 她往前走的时候,鞋子上的兔耳朵和头发一起一颠儿一颠儿,看得人想上手去抓一把…… 第15章 温柔病娇影帝(15) 陆梨阮在其他几组还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时候,率先挑选距离糖醋小排最近的位置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殷殷地看着主持人。 脸上就差写着:可以吃了吗?真的还不可以吃吗? 糖醋小排做的酱汁丰盈,上面撒了白芝麻,酸甜味道浓郁。 林倩悠还在考虑怎么坐呢,她完全不想挨着路峥,于是眼睛一转,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程念执身上。 刚才在房间里,她偷偷看了其他直播间的回放,傅庭深俨然一副除了时静允,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肖伊伊和卢原完全是纯爱cp。 于是,林倩悠把主意打在了程念执身上,程念执看起来脾气又好又随和,镜头表现力也好,竟然和陆梨阮搭档,也能出彩…… 让路峥和陆梨阮两个人互相折磨去吧,林倩悠自觉,在陆梨阮好人自己之前,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自己作为搭档。 毕竟陆梨阮现在背负着路峥舔狗的名声,口碑也一差再差,不如和自己组成cp,两个人才是双赢。 林倩悠准备找个机会,对程念执暗示一下,于是她故作不经意,坐在了程念执另一侧的位置。 路峥见状,就想往陆梨阮旁边的位置去,可还没等他凑过去,就听肖伊伊的声音:“梨阮,我挨着你坐吧!” 然后就和卢原一起坐下来了。 路峥站在原地僵了一瞬,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林倩悠的身边。 时静允和傅庭深在剩下的两个位置坐下。 综艺拍摄里的吃饭,说吃饭也不是光吃饭,在这个温馨又日常的时刻,嘉宾们总要聊点有意思的话题。 但一群人中总有一个例外,陆梨阮心无旁骛地认真干饭,糖醋小排和想象的一样好滋味,陆梨阮都准备录完节目问问节目组,在哪家定的外送。 “小陆老师,好吃吗?”导演幽幽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好吃啊,导演你要不要来一起吃?”陆梨阮施施然擦了擦嘴,认真询问。 “不用了,我这个年纪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导演看着弹幕上一片的“哈哈哈哈哈哈”,总觉得和自己期待中的氛围不太一样。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要用盆。】 【感觉其他人聊天的时候,视线都不自觉地往那盘糖醋小排上面飘啊,陆梨阮吃的真的好香啊!我也想点外卖了!】 【她负责吃,程念执负责说,笑死了,看口型,她居然还对程念执说你吃啊,他哪儿有时间吃啊!你倒是换换他啊!】 其实陆梨阮并不是不想回答问题,只不过刚才的问题都太有针对性了,比如: 你最念念不忘的人是谁啊? 最近的一段感情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反正,陆梨阮只要回答了,那答案必定和桌子上另外一个人有关系。 问题大部分都是林倩悠提出来的,而陆梨阮也察觉到了路峥的视线时不时地往自己这边飘。 想让我给你提供热度,美得你! 正在陆梨阮干第四块儿糖醋小排时,那边聊到喜欢的类型, 突然听到路峥开口道:“我喜欢比较独立的女孩子,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也给对方生活空间,有自己的爱好并且不断地充实自己,我喜欢可以和我一起进步的类型……” 【这不完全和陆梨阮是相反的类型吗?峥峥真的很体面了,到现在还这么委婉地拒绝陆梨阮,希望陆梨阮能好自为之,别像狗皮膏药一样!】 【呜呜呜,峥峥我上进,我独立,你能不能喜欢我啊~】 【谁能不喜欢这么自律向上的峥峥呢?陆贱人别来沾边儿!】 反正路峥的一句话,简直是让他的粉丝们重新高潮了起来。 陆梨阮嘴里嚼着块哈密瓜,心道眼睛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到底谁在硬蹭啊? 我今天不怼你,你是不是晚上都睡不好觉的,有讨饭的有讨说法的,怎么还有讨骂的呢? 就在陆梨阮准备放下筷子对路峥进行一番打击时,程念执却轻笑一声,他仅仅是笑了下,可路峥却觉得,对方就是在嘲笑自己! “念执还没说呢!”肖伊伊用手掌撑着下巴,好奇地看过来。 “我啊……”程念执侧头似不经意地睨了陆梨阮一眼,眼尾眯起条细致的弧线。 “我喜欢粘人的,喜欢对方和我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喜怒哀乐我都想知道,比起对方粘人,不如说是我比较粘人吧……”程念执耸耸肩。 “我想和喜欢的人讲今天路上碰见的小猫,买到了合适对方的香水,晚上风吹得很凉,或者就是告诉对方,我很喜欢你,希望我永远也不会说得厌倦,对方也不会听得厌倦……” 程念执的语气慢悠悠的,但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想象出画面。 【卧槽,好浪漫好浪漫!对啊,我说怎么刚才听路峥的话我不太舒服,我踏马都处对象了,你还要我独立,给你空间干什么,让你去和别人也独立吗?】 【啊啊啊啊啊!程念执真的好像文艺片男主啊,他刚看陆梨阮那一眼,真的希冀又克制,淡淡的却快溢满了……陆梨阮别吃了 ,你看看他啊看看他!】 【能不能让节目组把刚才的画面,塞到陆梨阮眼前重播十次啊!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路峥说不喜欢粘人的,程念执马上就说自己喜欢,他们俩……说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就是一个人啊,卧槽,修罗起来了,我爽了~】 陆梨阮终于放下了筷子,然后程念执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复杂和怜悯。 陆梨阮心说:好可怜,憋坏了吧? 程念执被她那双充满理解和同情的眸子注视着,罕见的,思绪迷茫了一瞬。 他们俩“眉来眼去”,那边的路峥却咬牙切齿,他确认了,程念执就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路峥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他了,他们两个以前根本就没有交集啊。 几次三番的对方打断自己和陆梨阮的交流,难不成,真的对陆梨阮有好感? 怎么可能…… 陆梨阮那种一点脑子都没有的蠢货,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他程念执算什么东西,即便是自己不要的,也轮不到他! 气氛有点奇怪,肖伊伊放下筷子,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就听陆梨阮询问:“那个……能帮我把沙拉递过来吗?” 第16章 温柔病娇影帝(16) “好。”肖伊伊咽下喉咙里的话,将沙拉盘子往陆梨阮那边推过去。 补充了一句:“梨阮你胃口真好。”你旁边两道目光都要撞出火星子来了,你居然还吃的下去。 陆梨阮显然没有平息修罗场的自觉,往自己盘子里舀了两勺子沙拉后,扬了扬下巴 :“你吃吗?” 程念执收回目光,看了下充斥各种蔬菜的沙拉:“不用了,我不吃黄瓜。” “嗯?”陆梨阮动作一顿:“你不喜欢黄瓜啊?” “不喜欢黄瓜的味道。”程念执自然地接过陆梨阮手中的沙拉碗,放在了一边儿。 “静允是不是也不吃黄瓜呀?”陆梨阮拧着脖子询问。 “啊,是,我从小就不吃黄瓜。”时静允点点头,她刚也说了自己不要沙拉。 陆梨阮往嘴里塞了口绿叶菜,一边嚼着一边回忆起原故事线其中的一段儿。 程念执会把时静允的每个习惯爱好都牢牢地记在心上,其中就有关于时静允不吃黄瓜的描写。 说程念执即使是给自己做的三明治里,都没有黄瓜片儿,他喜欢时静允到会模仿对方的喜好,这也是描写他对时静允用情至深的佐证。 但…… 陆梨阮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时静允不吃黄瓜,还是程念执自己不喜欢。 难道说现在就已经到这么深刻的阶段了吗?不应该啊,剧情离那里还很远呢啊! 陆梨阮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一边的程念执没错过她情绪的波动。 “怎么了吗?” “没,就是没想到你们居然都不喜欢一种东西。”陆梨阮又塞了口沙拉,感觉一道犀利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 不用看就知道这种气势,只有傅大总裁一个人有。 不是吧,这种干醋你也要吃啊? “是挺巧的。”时静允看向程念执,包含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 “梨阮,还吃排骨吗?剩下最后一块儿了。”程念执用糖醋小排唤回了陆梨阮的注意力。 “啊!我要!”陆梨阮在其他人都放下筷子后,坚持将糖醋小排扫荡个精光。 人吃完饭就会变得懒懒的,导演看着客厅里横七竖八的嘉宾们,本来还想加个环节,让夜晚的气氛火热一点,结果完全没人搭理他。 “导演……放过我们吧,真的很累,你问我现在最喜欢谁,我对谁的喜欢都比不上我对床的喜欢!”肖伊伊第一次出来录综艺,原本还有些放不开。 现在看陆梨阮一声不吭把自己团成个球,俨然消极抵抗的样子,也胆子大了起来。 导演也转头去看引领怠工情绪的源头,只见陆梨阮非但没有一点被盯上的愧疚感,反而小猫一样抻了下,惬意地揉了揉肚子。 坐在她身边的程念执拿起一张小毯子,展开细致地盖在她的小腹上,完全将导演怨念的表情忽视彻底。 虽然我们这是恋综,但你们现在也不许卿卿我我! 导演几乎想要暴吼。 陆梨阮往毯子里蠕动了下,非常有良心地分了一边的肖伊伊一半,肖伊伊受宠若惊,她性格确实如她粉丝所说的那样,单纯又可爱。 其实她本身还要更胆小一点,她童星出道,原本无论什么场合,大家都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照顾,这次经纪人和她说,不能继续这样了,不然之后的戏路就窄了,给她接了这个综艺。 虽然知道公司已经为自己打点好了,她正常表现就可以,但她心里依然没有底,尤其……同时参加节目的几个嘉宾间,莫名的暗潮汹涌。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只是路过的。 肖伊伊从见到陆梨阮开始,就被她精致的容颜吸引到了,再加上陆梨阮虽然看起来看起来很有趣甚至有点沙雕,但也能察觉,她绝对不是软弱包子。 肖伊伊如刚进入大人世界的小孩儿,在陆梨阮几次不经意地对她释放善意后,沦陷了…… 好漂亮好飒好有趣的姐姐,想和姐姐做朋友,想和姐姐贴贴…… 卢原突然感觉,身边的小姑娘周围散发出粉红色的气场,但她视线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 陆梨阮? 肖伊伊悄咪咪地借着盖毯子的动作,靠在陆梨阮身边。 陆梨阮正处在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状态,感觉身边依偎过来个软乎乎带着香气的热源,便抬手摸了摸,两个人小动物一样头挨头依偎在一起。 【伊伊你……】 【感觉到一旁卢原的无助了,小狼狗不明白,小狼狗不清楚,小狼狗 只感觉不对劲儿。】 【虽然但是,这个画面好美好啊,精致貌美的恶毒反派姐姐和年下傻白甜娇憨妹妹,一些百合小说情节照进现实……】 【陆梨阮的脸看起来真的很恶毒女配哎,但我看她的脸,只想大喊:姐姐我可以!】 程念执靠在沙发靠背上,视线低垂,看不出喜怒,总是挂在脸上的笑里夹杂几丝倦怠。 导演发觉确实是没办法调动了,只能不甘不愿:“你们也就是碰上我这种开明的导演……” “是是是,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陆梨阮随口接道。 然后左右两边分别碰了碰肖伊伊和程念执:“快,你们也快快,他可吃这一套了!” 程念执指尖抚了抚被陆梨阮碰过的手腕:“嗯,直播间的观众可以作证,你是最棒的,比别的综艺导演都棒!” 导演:no,不要拉踩,不要伤害! 肖伊伊思索几秒:“有您在,节目才能精彩绝伦,有您在,我们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有您在……” 陆梨阮歪过头看她:“你上学时,作文成绩是不是不错?” “嗯,我高考的时候作文差三分满分!” 【怜爱了,伊伊真的好天真啊……】 【回答得这么细致,伊伊你真的很喜欢梨阮!】 导演最终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住在一楼的三个人,剩下几人都往楼梯走去。 到了二楼,肖伊伊和卢原拐向自己房间,而路峥则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有话要和陆梨阮说,刚才上楼的时候他已经给陆梨阮使眼色,但这个女人居然连看都没有看到! 今天一整天,路峥心里面的那团火是越烧越旺,从最开始陆梨阮居然不选择他开始,就不对劲儿了! 他轻咳几声,希望程念执有点眼力价,主动回避,可他嗓子咳得都疼了,旁边两个人一点都没有。 他再咳时,只听程念执礼貌地询问:“路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 第17章 温柔病娇影帝(17) “你要是有传染病的话,就赶紧去治,别在这儿祸害人!”陆梨阮用手掩着口鼻,往旁退开一步。 “陆梨阮!”路峥没想到陆梨阮居然当着程念执,就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离他远点,我感觉他要咬人了!”陆梨阮自己躲,还不忘拉了程念执一把,程念执顺着她的力道,两个人胳膊靠在一起,脸上是人如出一辙的嫌弃。 程念执看着他,眼中划过一丝看脏东西的厌恶,又冷又锐。 路峥此时心里突然蹦出来个年头:果然,程念执就是装出来的!现在没有摄像机拍摄了,他就露出本来的面目了! 他想对陆梨阮说,别被他骗了,但陆梨阮根本不在意他想表达什么,白了他一眼,就准备离开。 陆梨阮往左走,路峥也往左迈步,陆梨阮往右,路峥也朝右迈步。 “怎么,在别墅里还得给你准备个导航是不是?”陆梨阮双手抱在胸前,语气冷淡。 “梨阮……”路峥放软语气:“我有话和你说。” “我不想听,怕恶心得晚上做噩梦。”陆梨阮直截了当的拒绝。 一旁的程念执没有插话,他就站在墙边水晶壁灯的阴影下,拉得颀长的影子将陆梨阮拢着,宛如无声的宣示主权。 陆梨阮感觉没感觉到路峥不知道,但是路峥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种溢于言表的争夺与挑衅意味。 这是男人间的直觉。 你才认识了陆梨阮多久,你凭什么和我争?路峥燃起来斗志,他可以不要,可以舍弃陆梨阮,但是绝对不允许陆梨阮背叛自己! “梨阮,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路峥勉强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温柔一点。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算个什么东西?哦,你算现在的当红男艺人,那可快离我远一点,小心被我蹭到你身上的红气,我可承受不起。”陆梨阮夹枪带炮地输出一通,送来来的渣男不骂多浪费啊。 “陆梨阮!你给我过来!”路峥最后一丝忍耐破碎了,他猛地上前一步,就要抓陆梨阮的手腕,把她从程念执身边扯开。 “咔。”一声关节脆响。 陆梨阮完好站着,而路峥面色却扭曲起来。 他伸出的手被程念执抓着。 表面上程念执只是阻止他的动作,但只有路峥自己知道,他的腕骨快裂开了! 程念执怎么这么大力气! “你放开我!”路峥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不想在陆梨阮面前失态。 程念执没理会她,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梨阮。 “放开他吧,小心他把红气蹭给你,这福气咱们可不要。”陆梨阮一边讥讽,一边做很仔细的样子检查程念执松开的手。 那只手线条流畅,指尖比女孩子还秀气,指关节泛着淡淡的粉色,完全不像能把人捏得青筋暴起的样子。 陆梨阮想当然地觉得刚才路峥痛苦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演的和真的似的,演技有进步啊…… “梨阮,回去休息吧。”程念执顺势把手虚虚拢在陆梨阮肩膀上,保护的意味分明。 “陆梨阮!你别被他骗了!”路峥脱口而出。 “他骗我什么,别自己做骗子,就看谁都是同行。”陆梨阮冷笑道。 “不是……”路峥第一次在陆梨阮面前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程念执走过来时,他莫名就退却了,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走完一截楼梯后,路峥眼看着程念执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神色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恶意。 真丑啊……程念执看着路峥那张脸,他本可以直接将陆梨阮带走,但是为什么呢? 这么精彩又愚蠢的丑态,当然要让梨阮看看,看到这么丑陋的东西,就不会继续念念不忘了吧? 别再想念那个丑东西了,他不配得到一丝灿烂的温暖。 道过晚安后,程念执关上房门,步入未开灯的卫生间里,用冰凉的水,细致地洗着自己的手,真脏啊…… 一分钱一分货,这一看就非常昂贵的柔软大床,让陆梨阮一闭上眼睛直接睡到天明,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陆梨阮看着来电显示,撇了撇嘴,按下免提扔在一边。 “陆梨阮,你是不是聋?我已经打第三遍了!”经纪人严哥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怎么,你是大公鸡啊?非得扯着嗓子叫早?”陆梨阮也没和他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严哥全名严苛,人如其名,对待手下的一艺人非常严苛又吹毛求疵,心眼儿小得没有针尖儿大。 明明没什么本事,全靠卖手下的艺人换好处,却记仇又自视甚高,觉得没捧出过顶流,完全是手下的艺人不争气没有资质。 他完全是一言堂,要是哪个艺人敢不听他的话,他一定会狠狠惩罚对方的,比如现在的陆梨阮。 陆梨阮刚开始并不是他手底下的艺人,因为前经纪人觉得她没潜力,便放弃了她,到了严苛手里,意外的靠着女反派的角色出圈了一把,严苛便起了要把她当礼物送给投资人换好处的心思。 被陆梨阮这个恋爱脑直接拒绝了,此后便基本拿不到任何资源,这个综艺都是陆梨阮自己联系的,而导演组看中了她和路峥之间的热度,才同意她参加。 “哟,现在有点热度了,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严苛冷哼着阴阳。 “有没有热度我也这么说话,你捏着个嗓子干什么,古装剧看多了,觉得自己是大内总管了?”陆梨阮没好气儿。 “陆梨阮,你也别和我犟……”显然,今天严苛打电话来不是和陆梨阮 吵架的:“别以为你参加个综艺就能翻身,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你以后都别想在娱乐圈混!” “你这话我听好几遍了。”陆梨阮实话实说:“但目前我觉得我混得还算人模人样。” “呵,我手里现在有个影视剧资源,只要你答应……” “我不答应!”陆梨阮铿锵有力地打断他。 “去陪王总……”严苛没反应过来,继续把话说完了才意识到陆梨阮说了什么。 原本他是准备给陆梨阮好看的,没想到王总还真就看上她了。 上次陆梨阮拒绝让王总面子挂不住,要求严苛一定要把把陆梨阮送到他床上,不然投资就不用想了,严苛不得已才又回头来陆梨阮较劲。 “陆梨阮,这对你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你以为你这个烂货还能找到更好的吗?看路峥是怎么对你的,你个烂货!”严苛破口羞辱。 “你这么乐意,怎么不自己上啊?哦,不是你不想,是没人看得上你啊,你想给人舔鞋人家都嫌你舌头脏,有空好好刷刷牙吧,隔着屏幕都闻到恶臭了!”陆梨阮嘴皮子贼6,半点不落下风。 第18章 温柔病娇影帝(18) “你个烂货!陆梨阮,你卖谁不是卖啊,趁着我还能给你谈个好价钱……”严苛被气得翻白眼 ,但又不得不继续和陆梨阮磨。 毕竟,他当初擅自答应了王总,现在做不到,王总也要迁怒他的。 他没想过陆梨阮居然这么软硬不吃。 “我录音了……” 就在严苛以为陆梨阮会继续反抗自己时,突然听女孩子的声音变得清醒又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甜滋滋的。 “啊~真不经激将哎,我才说了几句你就全盘托出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对我客气一点了。”陆梨阮指甲敲敲手机壳。 “首先,从给我道歉开始吧。”陆梨阮从柔软的被子里爬出来,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陆梨阮!” “三,二……” “你别冲动,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这事关公司的利益,也不只我们公司这么做,你要是捅出去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严苛都蒙了,他还从来没被这么威胁过。 被他卖的艺人要么屈服了,和他站在同一边,要么就是委曲求全不敢声张,但陆梨阮给他的感觉,是她真的敢鱼死网破。 “yi……” “对不起!”严苛从牙缝里挤出来:“梨阮,有事好商量。” 严苛擅自做过的事儿多了,面对公司他也应奉阳违暗中谋好处。 “都错在哪儿了?”陆梨阮哼了声。 “梨阮,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你现在在综艺的势头也不错,之后我可以给你接触合适的资源,王总那儿,王总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答应,下部片酬你自己拿七成!”严苛下血本了。 “哦?这么好?那我……不答应!”陆梨阮嗤之以鼻。 “算了,你老老实实的我考虑暂时不把录音公布出去,毕竟,咱们和气生财嘛。” 陆梨阮懒得管背后的烂事儿,她现在的重心在程念执那儿,捏着对方把柄让对方不敢造次是稳妥的选择。 严苛那边松了口气,他一直觉得陆梨阮蠢,没脑子,没想到,她竟然敢摆自己一道。 “嗤——” 陆梨阮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就透过阳台没关严实的窗户,传到隔壁去了。 而此时,程念执正坐在阳台角落里的躺椅上,一边惬意地晃动着椅子,一边听着陆梨阮的妙语连珠。 那声嗤笑是他放在一边的手机里传出来的,刚程念执的经纪人也打视频电话过来,顺便一起听了这场热闹。 “真低级啊…”程念执的经纪人抻着长音。 “嘘——”程念执扯扯嘴角,让他噤声:“听不清了。” “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听的?”经纪人不解,他从程念执出道就跟着他了,还没见过程念执对别的艺人的事儿如此感兴趣,感兴趣到甚至要暗中偷听。 程念执的经纪人何玉锦,两人从小就认识,同样也是名流人家的小少爷,不用继承家业,跟着程念执做经纪人避免被家里责怪无所事事。 当时何家家主听闻何玉锦要与程念执一起,甚至还表扬了自己没个正型的小儿子。 “为什么你在老一辈心里印象就这么好啊?”何玉锦当时不满地抱怨,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平辈中,大部分也都对程念执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有趣的不是事儿,是人。”程念执手指抚过一旁细嫩的花瓣,他坐在阳台的花丛里,微阖着眼清晨明亮又清冽的光撒在他身上,好看得如花神降临。 “我看不出来有趣。”何玉锦品不出来。 “对了,我和花哪个好看?” “哈?”何玉锦听到这个问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结果看过去,发现程念执脸上一派坦然自若,理所当然,悠然地等着他回答。 “怎么,不好回答吗?”程念执弯腰摸了摸花茎。 “你,你好看。”何玉锦干巴巴道,眼睛里写着:你是不是没睡醒? “嗯,她也觉得我好看。”程念执偏偏头,面上的笑让何玉锦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和她在一起,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很奇妙,很……”他话语低柔地消散。 “你到底说得是谁啊?念执,别吓唬我啊,要不要给你叫医生啊?”何玉锦把脸往前探,一张脸占满了整个屏幕。 程念执拧拧眉,把手机屏幕扣在小桌子上。 “去查查看。” “查什么?” “刚才你听到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何玉锦一副渣男哄姑娘的口气:“你别犯病就行,求你了,挺瘆得慌的。” 程念执思忖一瞬,又将手机屏幕重新立起来,撑着下巴直直地看向何玉锦:“我现在觉得很好,从没有过的好。” “哈哈哈,真的吗?”何玉锦心道:您不是解锁了新的犯病前奏吧? “我会替你查的,你是不是要准备拍摄直播了?赶紧去换件衣服吧。”何玉锦叹了口气。 以为跟着程念执能轻轻松松地,只是挂个名而已。 没想到自己一个花季男子,现在越发往操心碎嘴子发展…… 陆梨阮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了,程念执有些兴致缺缺:“嗯,麻烦了。” 陆梨阮出了口恶气,严苛这人像是癞蛤蟆跳在人的脚上,不咬人膈应人。 陆梨阮不知道他手下有多少艺人或自愿或不自愿遭到这种威胁。 等自己任务平稳些,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又赖了一会儿床,陆梨阮才在最后一个死线闹钟的催促下爬起来,晃晃悠悠去卫生间洗漱。 陆梨阮叼着牙刷哼着歌,一边打开箱子,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傻白甜套装…… 傻白甜套装…… 带蝴蝶结的傻白甜套装…… 陆梨阮看着铺了一床的粉粉嫩嫩,十分无语。 最近陆梨阮终于在第二个行李箱的角落里面,翻出来一件还算……合适的衣服。 行李带的多也有好处,陆梨阮拿出硕大一个烫发机,把梳开的头发卷进去,有随便上了个气垫粉底。 她本身的肤色就非常好看,但在镜头里会显得太苍白了,陆梨阮从手机后置镜头拍了下自己,拿出盘腮红,往脸上扫了扫。 第19章 温柔病娇影帝(19) 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还算能看得过去,陆梨阮给导演发了微信,示意自己可以拍摄了。 然后便推开门朝着一楼餐厅走去,昨天晚上没有仔细看,这栋别墅的装修非常讲究,走廊两侧挂的壁灯,全都样式精美华丽,挂画也是名家大师的真迹。 不愧是傅家赞助,果真出手不凡,陆梨阮表示自己很喜欢。 但对于时静允和傅庭深之间的感情,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当时静允知道傅庭深再一次背着自己,插手自己的工作后,与傅庭深之间的感情又起波折。 本来两个人快要水到渠成了,结果因为这次争吵,又分歧了好长一段时间,而这段剧情里,程念执便经常出现守护在时静允的身边。 陆梨阮要么扭转这段剧情,要么尽量减少剧情中程念执和时静允的接触。 陆梨阮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走进一楼餐厅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欧式落地窗投射进的阳光舒朗,陆梨阮出现的一瞬,屏幕前观看的观众,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一瞬! 陆梨阮身着一件纯黑色的丝绸制的吊带裙,素净的剪裁,却更衬托了陆梨阮少女般的身形。 绸缎看起来就柔软极了,折射着金色的光影,随着陆梨阮的脚步,有种柔光粼粼的效果。 陆梨阮四肢纤细,脖颈修长,一头法式大波浪长发,很松弛感地搭在肩膀和锁骨上,让她整个人风情又天真烂漫。 她那张五官精致无瑕的脸上,腮红从两颊蔓延上鼻梁与眼尾,让她笑起来像颗饱满又甜软的水蜜桃 少女感与一丝丝性感非常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 裙子外面搭了件浅粉色的薄外套,冲淡了妩媚添加了活力洋溢。 【太好看了吧,吸溜吸溜——】 【怎么这条裙子有点小妈文学那味儿了?黑色绸缎长卷发yyds!】 【什么小妈文学,明明是我的好老婆!老婆亲亲!老婆给我摸摸漂亮脸蛋!】 【抢老婆的战争开始了吗?】 【都别抢了,按距离来算,梨阮说不定会是程念执的老婆(恶魔低语——)】 程念执在陆梨阮出现在餐厅的一瞬就看到了,她像一尊完美的艺术品,足以砸碎着无聊又平庸的清晨。 程念执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和礼貌的惊艳,心里却更加确定了,自己看见陆梨阮的时候,有从未感受过的悸动。 真神奇。 “早上好啊阿执~”陆梨阮乖巧地笑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裙子引发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应该是不小心夹带进行李的睡裙,才是这种纤薄的布料。 陆梨阮审视后觉得可以外穿,反正总比傻白甜套装好。 “早上好。”程念执半长的头发扎成个低马尾,黑色的衬衫长裤,袖子折几折,挽到臂弯。 他手中玻璃热水壶一抬,一股咖啡的浓香在湿润的蒸汽中扑面。 “哇,好香啊!”陆梨阮皱皱鼻子,把脸凑了过去。 “我带了咖啡豆,幸好导演还是提供了咖啡机,不然就要现磨了。”程念执开了句玩笑。 正陶醉地准备等下讨杯咖啡的导演,哈欠打到一半,在监视器后面瞪眼睛,看向一边的工作人员:“我是这么过分的人吗?” 工作人员摇头,心里却道:嗯,确实是。 哎,为了工作,打工人不容易。 陆梨阮四周看看,发现除了他们两个,其余的人根本没有踪影。 不是说到时间一定要起来吗?陆梨阮一转念,想通了。 其他人起床之后还要做造型,不是都和自己一样,连化妆师造型师都没有。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陆梨阮手掌托着下巴,脚尖挂着兔子拖鞋抖啊抖。 “早点起来做饭啊。”程念执自然地冲洗杯子:“咖啡加奶和糖吗?” “加奶不加糖。”陆梨阮有点不解:“阿执你爱好是做饭啊?” “不是,但我做饭的话,梨阮就可以直接吃到早餐了。”程念执眨眨眼,陆梨阮端咖啡的手一顿。 昨天众人都纷纷表明在做饭上没什么建树,于是说要今天通过比较来决定谁负责这项重任。 程念执的意思是,他因为想自己能安稳地吃到早餐,所以主动承担了做饭的职责。 陆梨阮肩膀一垮,把脸埋在胳膊里,声音有点发闷:“你知道,我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小姐姐一枚…” 程念执被她逗得眉眼玩弯成月牙:“那很容易感动的小姐姐有没有想吃的早餐?”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很好养活,从不挑食!”陆梨阮鼓起脸颊:“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嗯,有,来帮我系一下围裙。”程念执示意他手上在给土豆去皮。 “哦!好!”陆梨阮拿出叠在抽屉里的褐色新围裙,展开来,往程念执身上比划比划。 从他身后,踮起脚来往他脖子上套。 程念执配合地微微屈膝,两个人呈现的状态,好像陆梨阮费劲儿地想把程念执抱在怀里,为此垫脚又皱眉。 “啊!”还没系完带子,程念执先一步起身,陆梨阮被他扯得重心不稳 一个趔趄,额头抵在了程念执的后背上,两只胳膊还不由自主地扑腾几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念执是不是故意的?我有种他在逗陆梨阮的感觉。】 【谁不想逗笨蛋老婆,笨蛋老婆好可爱!】 【这个画面里,阿执才比较像老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男老婆斯哈斯哈,男老婆和笨蛋小兔妹~】 “不好意思…”程念执歉意地重新蹲下:“没撞疼吧?” “没事没事!”陆梨阮有点囧,自己刚刚的样子肯定很傻。 做回原来的位置,陆梨阮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欣赏程念执做饭的流畅手法。 食材在他手中格外的听话,刚刚陆梨阮尝试削皮时,满地乱跑的土豆,在程念执那儿乖乖被切成条。 裹上淀粉,进到油里被炸制金黄。 打散的鸡蛋加了蔬菜丁,一层一层摊下去,很快得到一个方方正正嫩生生的厚蛋卷。 从面包机里跳出的吐司,加上煎脆的培根溏单面溏心蛋,生菜叶子沙拉酱,就变成了三明治。 陆梨阮只觉得眼花缭乱。 第20章 温柔病娇影帝(20) 那边程念执打开了电饭锅,里面居然还有煮好的白粥,里面还放了枸杞和枣片。 小菜是原本冰箱里就有的,拼拼凑凑摆出鲜艳的一盘来。 “唔——”陆梨阮正想说话,张开的嘴里被程念执塞进一颗黄色的小番茄,一咬,清爽酸甜的汁液填满口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居然喂梨阮吃东西哎!我最喜欢的喂食y!喵的比偶像剧还要甜!】 【程念执真好完美一男的,长得好看,情绪稳定,尊重女孩子,还会做饭,我下辈子能不能找到这种男朋友!】 【只有我想知道那鸡蛋卷有多好吃吗?】 【感觉梨阮的头都快扎进碗里了。】 其他人一直到程念执把做好的早餐都端上桌子也没出现,两个人便先吃了。 “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这么棒的早饭了!”陆梨阮满足地最后喝了小半碗粥。 “也可以说,我好久都没吃过早餐了哈哈哈。”陆梨阮打哈哈。 【笑死,太真实了,自从毕业了后,我就不知道早餐是什么了。】 【打工日赶不上吃早餐,休息日起不来吃早餐……】 程念执还没说话时,楼梯上传来响动,路峥和林倩悠一左一右地靠着两侧下来,努力在有限的空间里,和对方距离拉到最远。 时静允与傅庭深也从一楼卧室方向走了过来。 时静允穿了条深蓝色的裙子,扎了白底碎花的发带,看起来清新又淡雅。 傅庭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今天休闲衬衫上,打了一条深蓝底白色斜纹的领带。 林倩悠则穿了深粉色的有几分洛丽塔风格的裙子,很用心地搭配了同色系的鞋子与长筒袜。 她裙子很好看,但在一群人中,莫名有用力过猛的感觉,显然她自己不觉得,正叽叽喳喳地对着摄像机道早安。 陆梨阮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个赞:幸好没和她撞色,不然就是两个显眼包。 路峥中规中矩地打扮,发型抓得非常随性自然,可他脸色不怎么好,遮瑕都挡不住他的黑眼圈。 显然昨晚上睡不着,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没有用的废料。陆梨阮瞟了他一眼。 而路峥则不知道为什么,很用力地盯着陆梨阮,一副和你有话说的样子。 而他看向程念执的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鄙屑,仿佛已经把他踩在了脚下。 程念执眸色发沉,握着咖啡杯的手收紧,又在陆梨阮的说话声中松开。 “谁做的早饭啊?”林倩悠在镜头前展示完自己后,往餐桌这边走来。 没人回答她,除了陆梨阮之外,其他人都是来了看到早饭摆在桌子上了。 林倩悠扫过众人的表情,最终把答案锁定在陆梨阮的身上。 要不是亲眼所见,观众也不相信这样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是程念执这种看起来,手指只摸爱人的脸颊与吉他弦,文艺片男主般的人做的。 于是她夹起块儿鸡蛋卷尝了尝,发出轻轻一声“啧”。 “这鸡蛋做得有点老了,糖也放得太多了,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啪——” 她评价的话音未落,陆梨阮已经迅速伸手,把她面前的盘子往够不到地方一放。 林倩悠被这声吓得差点噎到,瞪着眼睛:“陆梨阮,你干什么啊?” 陆梨阮双手一抱,就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陆梨阮: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骂你.jpg】 【笑死了,感觉梨阮真的生气了,笨蛋老婆不愿意听别人讲阿执的坏话!】 “怎么,我又没有恶意,不好吃还不让人说啦……”林倩悠嘟嘟囔囔,她原本打的主意,就是陆梨阮不能直接反驳自己。 毕竟她只是随口评价下,陆梨阮要是计较的话,反而把自己放在不利的位置。 没想到陆梨阮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不好吃就别吃了,怎么,你是自己没长手吗?我也好想见识一下好吃的蛋卷是什么样子的呢,能让我开开眼吗?” 陆梨阮冷下神色的时候,精致的小小的脸有种别样的秾丽。 此时斜睨着林倩悠,有种蔑视又讥讽的味道。 “你干嘛呀!你做得好吃行了吧!这么点小事儿都要斤斤计较。”林倩悠反而一副委屈的样子。 【陆梨阮干什么啊…大早上的就找不痛快,倩悠不就是普通的聊天吗?】 【倩悠本来就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嘛!又没有什么恶意,真搞不懂陆梨阮为什么要反应这么大。】 【知道你干活了行了吧……真是,做点事儿恨不得写在脸上…真无语。】 刚进到直播间的林倩悠的粉丝纷纷为林倩悠打抱不平。 结果直播间的弹幕都停了一下。 【嘴欠还有理了?】 【真的是,把惹人厌当个性,你们悠粉也都好有个性哦……】 【真是的,我在家说我妈做饭味道不好吃,我妈都会骂我,不干活撅着屁股干吃的人没有发言权!】 【前面的,阿姨好会说哈哈哈哈哈哈!】 林倩悠粉丝被怼了奋起反击,看不惯陆梨阮的路峥的粉丝也浑水摸鱼。 【陆贱人就喜欢作秀谁不知道啊,支持林倩悠说不好吃!】 【峥峥可别吃她做的东西,谁知道她会不会,借着峥峥吃她做的饭就纠缠~】 别家粉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饭是阿执做的……你们男宝妈别在那自我高潮了,梨阮纯属是看不惯有人说阿执的不是。】 【笑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们都是人家y的一环,不然阿执怎么都快贴梨阮背后了?】 发现自己攻击错人的粉丝一时间非常尴尬,但依然嘴硬地继续攻击陆梨阮。 “算了,梨阮,是我手艺不好……”程念执看着陆梨阮鼓气的脸颊,很想戳一下,她皮肤那么白,应该会留下颜色吧? “我觉得很好吃啊!超级好吃的!”肖伊伊咽下嘴里的薯条,举起手主动发言。 她刚刚来的时候,陆梨阮把特意留的薯条端给她,因为在个人短采中,肖伊伊说自己最喜欢的蔬菜是土豆。 肖伊伊一边吃一边感动:呜呜呜,梨阮姐姐心里有我~ “是啊,我也觉得好吃,三明治比我在外面买的好吃多了。”时静允也开口,傅庭深附和她也点头。 卢原更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短短几分钟就吃掉了整个三明治,喝了两碗粥,又吃了肖伊伊半盘子薯条。 “那我明天就准备六个人的份吧,不能强迫别人吃不喜欢的东西。”程念执等他们都表达完了,脸上惆怅的神色才缓缓散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执:谁夸我我做给谁~】 第21章 温柔病娇影帝(21)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有点茶茶的捏?】 【没有错呀,我们阿执茶茶的有人爱呀~你看陆梨阮好怕他不高兴,感觉已经被阿执迷惑了。】 【呜呜呜,阿执是在为梨阮撑腰吧?谁欺负梨阮,他也不会假以辞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执和人有冲突哎!】 【我原来一直觉得阿执很遥远,就是没有真实感,但现在的阿执好像变得更像个现实的人了,不知道这么说有没有人能理解我?】 【我懂!我懂!】 林倩悠面子上挂不住,觉得程念执不给自己面子,一个大男人,怎么心眼儿这么小啊? “我又不是在意谁做的,算了,反正我是真的没有恶意,我点外卖总可以了吧?” 林倩悠没说的太不好听,毕竟她还还没想好下面节目要和谁一队,现在她是真的想离路峥远一点。 “不可以哟!在节目期间大家都要自力更生哦!”主持人适时的宣布了规则:“在节目期间,不止是做饭,这间别墅里其他的事情也都是由大家自己解决哦,比如打扫卫生。” “啊……”林倩悠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谁要在节目上做家务了,她可是娇滴滴的小公主人设。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毕竟总得在别墅里面找拍摄素材嘛。 等众人都吃完了早饭,被陆梨阮拿走了鸡蛋卷后,林倩悠也拉不下面子来吃 别的,最后只喝了杯酸溜溜的柠檬水。 “好,大家都到齐了!” 主持人精神饱满:“昨天晚上大家休息的怎么样了?” 众人纷纷表达了休息得不错。 “既然大家都休息好了,就希望大家能以饱满的精神面貌来接受下面的结果嘻嘻嘻~”主持人晃了晃手里的卡片。 “我手里的是各位昨日直播间单人热度排行,和双人组队热度排行!” 陆梨阮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昨儿自己情急之下夸下海口,今天就到了……打脸的时刻了! 接下来的行程应该用什么样子的理由,来忽悠程念执继续和自己组队呢?不知道卖惨有没有用…… 求求你!不要走!让我蹭蹭你的大流量吧!没有你,我将何去何从!陆梨阮被心里面浮夸的小剧场逗得扯了扯嘴角。 程念执察觉到身旁窝着的姑娘肩膀抖了抖,轻轻侧过头去,凑到陆梨阮的耳边,轻声询问:“梨阮有信心吗?” “哈哈哈。”陆梨阮干巴巴地眨眨眼,我当然有信心,有信心肯定拿不到好成绩。 程念执也跟着她笑笑,没继续追问。 “那我们先来公布单人直播间的热度名次吧!”主持人眼神故意扫了陆梨阮一下。 “先来公布中间几名吧。” 中间几名没什么悬念,时静允排在第三,卢原排在第四,路峥排在第五,肖伊伊排在第六。 剩下没公布的是一二名和七八名。 【我猜第一名是傅总!傅总牛逼,明明不是混娱乐圈的,却有这么高的人气!】 【傅总有颜有钱还这么深情,简直没有更完美的男人了!】 【说不定是阿执呢(小小声……)】 【第一名还算是有悬念,但最后一名就完全没有悬念了,也不知道陆梨阮怎么这么厚脸皮敢参加这种实时直播的节目的,简直是自取其辱嘛!】 【就爱看没逼数的贱人丢脸,多来点!】 总弹幕上对陆梨阮的恶评嘲笑远远多于鼓励和喜欢,但不得不说,陆梨阮确实是有热度了,她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 导演看着后台数据,心里面还是挺满意的,他是从节目总体的角度来考虑的,但是答应请陆梨阮来上节目的时候,他心里面还十分没底儿。 毕竟陆梨阮的口碑实在是不怎么样,连粉丝都没几个,因为她和路峥之间的传闻请她来,也不知道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一个不小心,整个节目的口碑说不定都臭了。 现在看起来,陆梨阮并没准备抓着和路峥的纠葛狠炒热度,而是另辟蹊径,才两天的时间,她已经立住了自己的人设。 以为是个笨蛋,结果是个很聪明的演员嘛……导演对陆梨阮挺改观的,也愿意多给陆梨阮些机会。 “最后一名可是有惩罚的!等下在这里抽取!”导演拿出个黑箱子。 “导演,我可以直接抽吗?”陆梨阮举手! “噗嗤——”主持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我还没公布呢,梨阮怎么就自己认领了啊?”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陆梨阮心说,你眼神都在我脸上看出朵儿花 来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好吧……梨阮确实是最后一名,下次再接再厉呀!支持我们梨阮的观众,也请多多贡献热度哦!” “最后,是最有悬念的第一名!” “第一名……就是…恭喜傅总!” 【啊啊啊啊, 我猜到了!昨天点进去,傅总直播间的弹幕挡的都看不到画面了!】 【“不傅时光”好牛,分别是男嘉宾的第一名和女嘉宾的第一名哎!粉到top了!】 【强强联合,我爽了,就爱这种强强cp!】 “第二名是念执,第七名是倩悠,单人排名就是这样!” 陆梨阮对自己的排名并不在乎,毕竟只要我脸皮足够厚,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伤害我。 在听到时静允排名后,陆梨阮就一直在留意程念执的神色,却发现…对方一点波动也没有。 反而是在宣布自己的排名后,程念执侧头,面色隐隐担忧。 “别难过。”他用口型道。 陆梨阮回他个笑,想问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自己排名紧靠,但两个人的灵魂却无法相拥触碰…… 我好像距离你那么近,又好像距离你那么远…… 陆梨阮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曾经看过的各种苦情剧台词。 痛,实在是太痛了! 程念执不明白,为什么陆梨阮脸上神色变化的那么快,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嘴角下撇,一会儿又对着自己的背影叹气。 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念执就敏锐地察觉到陆梨阮态度上的违和。 她看似随性又有趣,但实际上,性格都底色却万事不挂心的单淡漠。 她对不涉及自己的事情好不感兴趣,同时又有几分冷眼旁观的味道。 她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是多么的违和,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呢。 像个没练熟技能的小狐狸崽儿,甩着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人。 程念执最爱探测观察人心,他喜欢看透别人,看透后却依旧假装着不知情。 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饰演掩盖,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多有意思,他们像演技拙劣的木偶。 第22章 温柔病娇影帝(22) 各种欲念透过表像,散发出无法忽视的粘稠味道来…… 各种欲念将人扭曲的面目全非,心中充满了恶毒怨念,表面上却依然要做出伪善又与世无争的样子,虚伪又让人作呕。 但程念执在陆梨阮身上却看不到,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接近自己的呢?为了名,为了利?好像都不是…… 她看过来的目光像涌着暖暖的泉,程念执被她注视时,感觉到被抚慰,被在意,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与柔和。 自己做了什么呢?在她的视线里,我是什么样子呢? 程念执不停地思索这个问题。 他确定自己从前并未与陆梨阮见过面。 程念执在某些时候非常有好奇心非常乐意钻研,他想要从陆梨阮身上得到答案。 你是只这么看着我,还是,也会这样看着别人? “我脸上有东西吗?”陆梨阮被程念执看得抬手摸摸脸。 她纤细的腕子上带着个有毛绒球球的头绳,可爱又鲜活。 程念执起了玩心,故意指了指一个位置,陆梨阮用手心去蹭。 程念执又指指另外的地方,陆梨阮又去蹭,傻乎乎地把皮肤蹭的红了一小块儿。 双人的热度,傅庭深和时静允也毫无悬念是第一名,如粉丝说的,完全是强强联合,超出第二名肖伊伊与卢原一大截。 剩下两组,路峥脸色已经掩饰不住地难看了,他决定参加节目的时候,本来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节目里全波粉的。 毕竟他大部分的粉丝都是女友粉,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友力,从女嘉宾那边蹭点热度,节目结束就马上割席,计划非常完美。 但没想到,傅庭深居然参加了,他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赶上傅庭深的热度。 而剩下两个男嘉宾,路峥打心眼儿里觉得不如自己,但坏就坏在,自己和林倩悠组队了。 这女人完全就是个矫情怪公主病,为了立自己人设,完全不顾搭档的死活。 他们两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但是碰在一起完全就是灾难。 他自己的热度就不高,没想到双人热度也排在第三,这段时间飘飘然自信心爆棚的路峥完全无法接受。 “第三名是……念执和梨阮!” 主持人的话音未落,路峥本来准备好的表情一下子碎开了! 怎么可能!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自己没把这句话真的说出来。 但显然林林倩悠没有他能忍,而且林倩悠的人设本来就是小作精。 “啊?怎么可能嘛~明明梨阮单人是最后一名呀!”林倩悠最讨厌的就是陆梨阮。 原来她们两人装资源的时候,总是有人拿她和陆梨阮比较,说陆梨阮长得好看,就连投资人也这么说! 但后来,陆梨阮还不是没赢过自己!林倩悠来之前觉得自己一定能狠狠踩陆梨阮一脚,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被陆梨阮压了一头! “我是最后一名,但是念执是第二名哎~最后一名的位置就不和你们抢啦~”陆梨阮阴阳怪气的毫不掩饰的声音幽幽清晰传来。 【靠,好茶的一对儿!】 【笑死了,我怎么觉得陆梨阮有点可爱啊?半点不受气,谁敢惹我,我就要马上还回去,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到一丝绿茶娇妻味儿:我cp好棒棒捏,他棒就是我棒呀~(比耶吐舌头)】 “都怪你!”林倩悠习惯性地嗲着嗓子,顺势准备转移焦点到路峥身上。 路峥隐忍的火气被她这话激得憋不住:“我名次还比你高一名吧,到底怪谁你不清楚吗?” 林倩悠被怼得粉底都盖不住脸上发红,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绅士风度啊! “我……我……行,都怪我行了吧!都是我不好!”林倩悠眼眶一红,扭过头去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路峥脱口而出后就知道坏事儿了,林倩悠这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说……”路峥挤出个笑来,企图重新树立自己温柔的形象。 但林倩悠却不给他机会,开玩笑,看样子自己说不定还要继续和他组队,那就先压他一头再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对,是我不好,我连累你了,我给你道歉,对不起还不行吗呜呜呜。” “你不用给我道歉……” 陆梨阮乐不可支,装逼怪碰上带刺白莲花,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你们别吵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卢原站出来道,他年纪小,但也不是来看不出这二位的心思。 小狼狗脑子没有啥弯弯路子,只觉得他们吵闹。 “住手!住手!你们别打了!这样是打不死人的!”陆梨阮小声在后面接话。 时静允没忍住,皱着眉笑出来了。 肖伊伊更是用手捂着嘴,眼睛一眨一眨的,拼命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对人家吵架保持一些尊重。 程念执显然没get到笑点,疑惑地歪歪头。 陆梨阮不忍心看他被排挤在沙雕梗之外,悄咪咪地在群里发了表情包,示意程念执看。 陆梨阮在两分钟内撤回,但导演在两分钟内不经意地点开了群…… 然后画外音传来“噗嗤——”一声。 林倩悠不明所以,她觉得抓住这个冲突点,可以为自己赚到一波同情流量,为什么其他人的表情都有点怪…… 路峥气得上头,他被林倩悠的耍无赖搞得焦头烂额,正飞快琢磨怎么反击。 却见沙坐在沙发上的人,以陆梨阮为中心,欢乐的气氛蔓延。 林倩悠也反应过来:陆梨阮,又是陆梨阮,她就一定要给自己添堵是不是! 她愤怒地朝着陆梨阮瞪去,陆梨阮噘着嘴,眼神往旁边飘了下,借位下巴搭在程念执隔壁上。 窃窃低语:“姐姐不会生气了吧,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服了!她到底背了多少梗啊!】 【拿她没办法,能怎么样呢,这种小妖精我只能宠着罢了……】 【程念执好宠,你看他居然配合地点头,男神你不要对她的烂梗屈服啊!】 程念执摸了摸陆梨阮柔软的发梢:真可爱,看过来的眼神湿漉漉的。 第23章 温柔病娇影帝(23) 有了陆梨阮的打岔,刚才的紧张气氛迎刃而解,除了林倩悠和路峥两个人还是互不理睬。 但是他们的互相置气,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好像春游的过程中吵架的两个孩子,其他人只会觉得他们麻烦。 【到底是为什么吵架的来着?哦,对,因为两个人都责怪对方拖自己后腿。】 【笑死,大哥别说二哥,你们俩名次都不怎么样,再说这有什么好争的啊?】 【小心眼碰上了小心眼儿,输不起呗,陆梨阮心态多好啊,人家单人最后一名还乐呵呵地自我调侃……】 【陆梨阮的粉能不能别在这儿浑水摸鱼啊,峥峥就是要强,他平时就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 【陆梨阮最后一名是她该得的,她有什么脸不高兴?】 【666,一群双标狗,就你们家男宝做什么都是对的。】 “来来来,梨阮来抽取你的惩罚!”主持人晃了晃箱子,递到陆梨阮面前。 “能告诉我下都有什么吗?” “不能,那样下回你再抽就没神秘感了……” “下回不会是梨阮抽了。”程念执接了一句。 “别!我自己都没信心,没关系,我晚点和这个箱子多培养培养感情。” 【程.对陆梨阮盲目信心.念.很爱很宠很上头.执】 【梨阮,你……能不能不要如此之摆烂?】 【算了你摆吧,我只是你的颜粉罢了……】 陆梨阮苦着脸伸手进去,很怕抽到一些重体力劳动类的惩罚。 捏出个纸卷,打开一看:关闭单人摄像头半天 主持人有点诧异,这是里面最差的一个惩罚了。 别的惩罚无论做什么,最起码都有镜头,做惩罚做的有意思,说不定还能出彩。 只有关闭摄像机这个,会给本来就不高的人气雪上加霜。 主持人本以为陆梨阮会不高兴,正想说点话圆下场,结果被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住。 那双眼睛水蒙蒙地透着喜气,浓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眼睛的主人双手揉在一起:“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下午是可以休息了吗?” 主持人:??? 你打着偷懒的主意吗? “我是关闭了你的摄像头不是关闭了你的人生,给我老老实实地参加录制啊!”导演忍无可忍的声音从对讲里爆呵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吼什么嘛,脾气真坏……”陆梨阮眼睛里的光一下黯淡了。 墙上的挂钟此刻指到了中午十二点,陆梨阮的摄像大哥非常麻利地,瞬间关闭摄像头,并对陆梨阮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爽朗阳光。 你不能下班,我可是能下班了,感恩你的坏运气! 陆梨阮:…… “哥哥,他欺负我。”陆梨阮扁着嘴扯了扯程念执的衣角:“这个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哥哥你一个人了!” 【yue——别玩脏的!】 【靠,你心情不爽,别来伤害无辜的我们啊!】 【好强的杀伤力…】 “那你跟我在一起就有镜头啦~”程念执随着她的力道和她同频晃悠,尾音又轻又宠。 陆梨阮没想到居然会听到他这么说,被他在头顶拍了拍时,思绪已经卡顿了。 “我照顾你~” 【阿执你……别太荒谬,你真的觉得她在撒娇吗?】 【陆梨阮杀死了我,阿执又杀死了我,不同的死,家人们懂吗?】 【很懂,但是我真的磕到了,真的很好磕!(cp脑の滑跪)】 陆梨阮被他顺毛顺得脑子有点:这张脸配上这个语气,很多好香啊,脸门! “接下来是双人组的惩罚哦。”主持人看向两个快维持不住假笑的人。 “你们两个要负责采购接下来五天的食材。昨天和今天的食材由节目组准备了,接下来你们要自己安排生活费了!” 说完,主持人把一个钱包递到路峥手里。 众人纷纷把头凑过去,然后都有点傻眼。 “好少哦……”肖伊伊试探着开口。 “这可是节目组精心计算过的,要是用的超过了,后面可是要饿肚子的哦~” 【可以可以!不想看奢侈爱情故事,就要柴米油盐!】 【确实有点少,感觉八个人真的很勉勉强强。】 路峥和林倩悠两个人显然不愿意和对方一起去,甚至在心里开始怨恨节目组故意把她们绑定在一起。 对此导演想说:当然是故意的啊!毕竟你们两个放在一起有爆点啊! 两个人拿着钱率先出门了,陆梨阮溜到厨房,从冰箱里掏出两罐冰可乐,递了一罐给肖伊伊。 肖伊伊接过来,左右看看,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凑近陆梨阮:“梨阮姐,你也可以来我的镜头里,下午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看了陆梨阮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脸蛋飞上红晕,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伊伊,怎么你也……】 【陆梨阮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男女通吃,伊伊别被她骗了!】 【要是我,我也愿意和梨阮在一起哎,她多有意思啊,总比和某些爱勾心斗角的在一起好。】 站在肖伊伊身边,准备按章程下午卖一波cp,并且对肖伊伊确实有好感的小狼狗卢原:…… 【卢原的沉默震耳欲聋。】 【记住现在苦涩的感觉,写几首情歌,听到了吗原?】 “你好可爱啊,好可爱好贴心,你是我最喜欢的小甜妹!”陆梨阮被肖伊伊萌到,一个饿虎扑食把人扣在怀里。 肖伊伊很娇小,比陆梨阮矮了大半个头,被陆梨阮捏住脸蛋又撸了脑袋,脸更红了。 梨阮姐说喜欢我哎~梨阮姐身上好香啊~贴贴~ 程念执看着陆梨阮的后脑勺,内心突然有点不爽。 陆梨阮像是个强行撸猫的惯犯一样得手后,气儿也顺了,人也精神了:“那接下来是什么环节?” “剩下三组,要完成剪草坪,去花房浇水,擦楼梯扶手装饰三项任务,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去做什么。” 最终决定,肖伊伊和卢原组去剪草坪,傅庭深时静允组去花房,擦楼梯扶手装饰的任务就交给陆梨阮和程念执了。 就在几组前往各自的地点时,去采买组两人的直播间已经弹幕成片了,很是热闹…… 第24章 温柔病娇影帝(24) 路峥和林倩悠两人一路上,坐在车子后座的两边,几乎是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尴尬的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我的脚趾已经在地上抠出一座芭比城堡了。】 【就这么点小事儿至于吗?路峥粉丝不是一直营销他情商高的人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峥峥是不愿意和对方一般见识!导演组为什么还要让峥峥和林倩悠在一起啊?还不如陆梨阮呢…】 路峥也懒得违心地安慰林倩悠了,又不是自己的错,别以为谁都会惯着她! 等到了大型超市,路峥面对着镜头,再一次露出笑容。 “啊,是的,我平时也经常一个人来逛超市,会在家做营养餐来犒劳自己。” “嗯,我很想分享给喜欢的人……哈哈哈,我喜欢谁?当然是喜欢你们啊,怎么不相信吗?” 路峥花言巧语地哄着粉丝纷纷嗷嗷叫唤。 一边的林倩悠暗自翻白眼,她的粉丝还在安慰她,可直播间的人气还不如昨天刚开始呢。 毕竟没人愿意看一直赌气不说话的,别的直播间热热闹闹,为什么她们要在这个直播间坐牢呢? 进到超市里面,林倩悠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过去重新和路峥说起话来。 “哈哈哈,他们吃什么都由我俩来决定,突然好有干劲儿啊!” “刚才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呢。”路峥故作随口道,又强调了林倩悠刚才的样子。 两个人表面看似和谐地一起逛着超市。 等走到蔬菜架子旁时,路峥拿起包胡萝卜,给镜头展示。 “你喜欢吃胡萝卜吗?” “不是,是梨阮喜欢吃……”路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连林倩悠都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陆梨阮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吃胡萝卜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蒙了。 【为什么你知道陆梨阮喜欢吃什么啊?】 【峥峥,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问题层出不穷。 路峥看着弹幕,一副非常坦荡又自然的表情,挑出一些来回答。 “我和梨阮是以前就认识,是朋友。” “哈哈哈,前一段时间因为点小事情闹矛盾了,梨阮到现在都没有搭理我,希望她能行行好,原谅我吧!”路峥无奈地眨眨眼,语气很是熟稔。 林倩悠此时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这也是准备换人炒cp了。 录制节目之前,就听说了路峥和陆梨阮不对付,路峥经纪人甚至直接大骂陆梨阮就是狗皮膏药,路峥也传达出来,不想和陆梨阮有任何交集的态度。 现在转变的倒是快啊,也是不挑食,陆梨阮那样的女人怎么能比得过自己? 原本林倩悠是根本不想再搭理路峥了,但现在路峥主动表现出要和她划清界限,下一个目标是陆梨阮后,林倩悠心里面又划过丝微妙的不甘心。 “不会是前女友吧?怎么感觉你们之间好多故事啊?”林倩悠凑过来,阴阳怪气。 “不是不是!就是普通朋友,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梨阮是个很纤细脆弱的人,要是听到有人说她不好,会非常在意的!”路峥此时人模狗样的。 他这话要是开录节目之前说,还比较有信服力。 现在他的粉丝都已经不知道对陆梨阮说出了多少难听的话了,他才似是而非地阻止两句,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诚意。 【看吧,非得逼着峥峥澄清,我就说嘛,峥峥怎么可能找陆梨阮那样子的女人做女朋友呀!无良娱乐号太能编了!】 【峥峥好善良,为了你的话,我决定暂时不骂陆梨阮一下午,嘻嘻嘻,等她开播了我再去骂她,毕竟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捏~】 【以后谁要是再敢把峥峥和陆梨阮扯在一起,我就把今天的直播摔在对方脸上!】 路峥的粉丝纷纷表态。 但也有很多人不买账。 【这也叫澄清?我看是故意炒作吧?什么陆梨阮是他朋友,从节目开始,陆梨阮连一个正眼儿都没给他吧,到底是谁在蹭啊?】 【你们粉丝是不是没有自己的大脑啊,是不是有一天你们家哥哥说太阳是绿色的,你们也得跟着附和啊?】 【陆梨阮是真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两天挨骂看的我都对她怜爱起来了!】 路峥不管这些有争议的弹幕,他又说了几句关于陆梨阮的话,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才满意地结束这个话题,继续和浏林倩悠采购。 别墅里的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众人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陆梨阮拎着水桶,哼哧哼哧地走在楼梯上,然后看着两侧的挂画咋舌。 昨天晚上没有仔细看清楚,这里几乎每一幅话都是拍卖行出来的真迹,陆梨阮全部身家都买不了一幅那种。 “咱们俩小心点儿,弄坏了一个,这辈子在这里做佣人都还不上!” 程念执正在擦画框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你笑什么?”陆梨阮想起,还不上的只有自己…… “没有,在想要是梨阮弄坏了我的什么东西,是不是也要来我这儿做一辈子的小女佣。”程念执冒出一句。 “你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你…你不会讹我吧?”陆梨阮警惕了一瞬。 “梨阮不用这么害怕,我舍不得梨阮做小女佣的……”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陆梨阮发现,程念执一些时候有点莫名其妙,比如会说出一些天马行空的话,或者问点陆梨阮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或许,文艺批都是这样? 直播间的观众也没太听清楚,只听见小女佣什么的。 【在说什么?角色扮演y吗?】 【我发现了,阿执好像…有点闷骚,不知道有没有人get到?】 【我懂,我懂!表面上看温柔又礼貌,但其实和亲近喜欢的人相处时,会暴露另一面,这种反差感简直是绝了!】 程念执负责上面,陆梨阮就负责擦拭楼梯的扶手。 然后擦着擦着,陆梨阮就发现摄像大哥……自己往左蠕动,大哥就往右挪,自己往下蹲,摄像大哥就往上拍。 “你……是不是故意在避开我?”陆梨阮把脸怼在镜头前面。 【你不要过来啊!】 【要过来要过来!漂亮阮阮让我数数你究竟有几根睫毛(真的不做别的)】 镜头上下点了点,摄像大哥非常有原则:“嗯,是的,因为我是念执的摄像。” “那你刚才为什么没躲着我?” 摄像大哥沉默了一瞬:“因为你们两个挨得太近了,没办法把你隔出去……” 【摄像大哥,你才是最会磕的吧?】 第25章 温柔病娇影帝(25) 【笑死我了,好敬业的摄像大哥,感觉整个节目组都好有梗。】 【对,就不拍她,让她以后知道努力,不然别人都在营业,只有她在摆烂!】 程念执矮了矮身子,把脸凑到陆梨阮旁边,摄像大哥犹豫了一下,稍微往旁边挪了一下镜头。 程念执靠近一点,镜头挪回来一点,程念执再靠近一点,陆梨阮感觉他的发丝擦过自己耳廓,痒痒的。 “咱们俩要一直保持这种连体婴的距离咩?”陆梨阮说话都不由自主小声了,怕吐气吐到程念执脸上。 他们两个人近到,能看清程念执脸上细细的绒毛,他皮肤真的非常好,几乎一个毛孔都看不见。 程念执稍稍往后退,前胸虚虚贴着陆梨阮的后背。 “背后灵形态?” 程念执眨眨眼,和陆梨阮面对面。 “每人只有半张脸的轴对称形态?”陆梨阮嘴里嘟囔着,没躲开程念执的向前,鼻尖蹭到程念执细直的鼻梁上。 陆梨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这是在做什么!太犯规了! 程念执神色没有任何改变,感觉陆梨阮突然挣脱开,一蹦三跳好像屁股着火了似的往另一边儿躲,无辜地歪歪头,表示不解。 好一个撩而不自知。 陆梨阮看着他表情,感觉想多了的是自己。 程念执眼神落在陆梨阮被逗得泛起薄红的眼角脸颊上,她皮肤好薄,透出的血色,甚至让她脖子都是红的。 鲜活的,柔软的,清澈的,透着甜蜜味道的羞涩。 真可爱,好浓烈蓬勃的生命力,在她身边就你汲取能量,填补进冰冷空洞的躯体里。 程念执动动手指,常年冰冻住般的麻木稍稍褪去,身体都暖洋洋的。 他故作不知情,伪装的毫无破绽,镜头屏幕前后的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摄像大哥看起来真的很苦恼,镜头左右移动,最后摆烂地一动不动。 【大哥,别挣扎了,我们都是他俩y中的一环。】 【好可爱的背后灵形态。】 【虽然我是不傅时光的粉,但是他俩真的好甜啊,有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甜呜呜呜…】 【搞笑女也会有爱情吗?】 陆梨阮蹲下身子,把自己在楼梯边儿团成一团,程念执固执地追着弯下腰,犹豫下,伸手在陆梨阮头顶比了个“耶”。 不用了,我不要镜头了,也不要做你拍摄的工具了呜呜呜… 陆梨阮:弱小,可怜但是很爱吐槽。 程念执擦的很快,陆梨阮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加快了脚下的频率。 “哎,感觉我们好像灰姑娘啊…”陆梨阮拧着抹布。 非常爱演:“哦,母亲,姐姐,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也想去参加舞会——” “哦,仙女教母,如果我十二点没有离开舞会,会发生什么——” “啪嗒。在陆梨阮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的演绎中,穿在脚上的兔子拖鞋甩出去几级台阶。 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好像控诉般,落地抖了几抖。 陆梨阮:…… 她单脚站立,脚指头都尴尬的蜷缩起来。 程念执:“噗嗤……” 就在陆梨阮想单脚蹦着把拖鞋捡回来时,程念执比她先一步走下去,弯腰,捏着兔耳朵,把她的拖鞋捡起来。 他回身,一级一级走回陆梨阮下方,蹲下身子,一条膝盖点地。 在陆梨阮慌乱的神色中,微凉的掌心覆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微微用力。 稳稳当当地把拖鞋重新穿回到陆梨阮的脚上。 “会有人带着灰姑娘的水晶鞋上门,然后确定你就是命中注定的人……” 程念执声音低柔,把陆梨阮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陆梨阮被他掌心贴过的皮肤存在感异常鲜明,完全不敢抬头看镜头。 【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好突然好浪漫的童话故事pa!】 【阿执怎么这么会啊,虽然我是女友粉,但我现在一点也不嫉妒,这一幕太美好了!】 【命中注定的人,你到底是在讲故事,还是借着讲故事说给梨阮听的啊!】 【我漂亮老婆脸红的要冒烟了,你刚才不还很皮吗?怎么不说话了~】 【程念执抢我老婆!】 之后的一段时间,陆梨阮完全没出现在镜头里,只在程念执与她说话的时候,从蛮远的地方传来说话声。 “完事了我们……” “我们去看看其他两组的进度如何吧~”陆梨阮抢答。 主持人站在导演身边,看着镜头,与眼冒精光的导演道:“她快把我的活儿抢了。” “她现在就是把我的活儿抢了,我也得忍着,这节目效果简直是爆炸了!”导演猛拍大腿。 主持人:……您好没原则一个人。 “导儿……程念执不会,真的喜欢陆梨阮吧?”一旁的副导演突然幽幽地问出一句。 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会吧……一见钟情?” “程念执的性格可不是这样的,您忘了刚开始您对他的评价了?”主持人也接口。 导演沉默,他和程念执有过接触,并因为一些投资上的往来,对程念执的身份有点猜测。 能感觉到这位虽然表现的敏感温柔,彬彬有礼,但内里并不是个随性的人。 导演拍摄各种各样的人多了,看人就多了几分见解。 克制淡漠,甚至有几分刻板,对某些事情极其专注,这是导演在看他拍戏时候样子得出来的结论。 但他面对陆梨阮的时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真是一见钟情,可以理解为真情流露,如果不是,仅仅是演出来的,那他的演技也太炉火纯青了。 关键是……以他的身份和能力,在一个轻松恋综里,有什么必要这么卖力吗? 导演想起还没播出的,节目组录制好的嘉宾采访。 回忆起程念执说的话,觉得有点违和。 “你管人家呢,效果好就行呗!”导演瞪了副导演一眼。 “也对,希望她们能保持下去,收视率加加加,热度加加加!”副导演开始做法。 陆梨阮兔子一样窜出去,直奔着其他两组的地方去。 发生了什么,程念执难道真的想开了,决定不关注追逐时静允,而是努力搞事业了? 改变的太快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但,有点太过了吧! 程念执看着她的背影,她跑一步,他慢悠悠地跟一步。 被盯上的单纯如白纸的小猎物,是逃不出猎人的陷阱的。 第26章 温柔病娇影帝(26) 肖伊伊和卢原正在别墅后面草坪上工作,没想到草坪居然那么大一片。 卢原从工具房里翻出两顶草帽,笨手笨脚地给肖伊伊戴上后,又用狗尾巴草编了装饰给她别在帽檐儿上。 【直男审美。】 【丑。】 【别说了,孩子还小!孩子没谈过恋爱啊!】 肖伊伊为了不打击卢原,笑着摸了摸:“谢谢。” “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卢原紧张地拧着眉,看起来有点凶。 【不,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how are you?i\\u0027m fine thank you.既视感,好公式化的对话。】 【原谅孩子吧,孩子除了吉他和钢琴,就没对别的东西和人说过情话……】 【刚从程念执的直播间出来,好惨烈的对比。】 【好惨烈+1】 卢原一手拿着自己的草帽,一手推着剪草机,肖伊伊拿着说明书翻开递到他面前。 卢原看完后,利索地打开剪草机的开关,潇洒而去:“等我回来!” 【人家是恋综,我家崽是变形计,崽,你好糙汉。】 【阿原,你……算了,你正是愿意装帅气的年纪,辛苦伊伊了。】 【好中二,好土,有种乡下阿强接村口翠花,上拖拉机去城里置办婚礼的感觉。】 陆梨阮和程念执来的时候,卢原已经修剪了一大半的草坪,额头带汗,衬衫都脱了,露出少年精壮漂亮的手臂线条。 “梨阮姐,念执哥。”他接过肖伊伊手里的水猛灌两口。 陆梨阮点点头:“好身材就要露出来,来,对着镜头展示下,观众已经饥渴难耐了!” 她刚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卢原直播间里一片“斯哈斯哈”。 程念执的目光落在卢原漂亮的胳膊和胸膛线条上,若有所思。 卢原明白陆梨阮的意思后,脸顿时红了起来,被陆梨阮推过来的摄像拍个正着。 【陆老师你是懂我们的! 【斯哈斯哈,小狼狗好小狼狗喵,上了年纪就没有这股纯劲儿了!】 【阿执:?】 卢原瞟了眼弹幕,悄咪咪的侧头,故作不经意地看向肖伊伊的方向,结果发现,洋娃娃似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少女,根本就没看自己。 “梨阮姐!你们的活儿做完了吗?”肖伊伊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笑得甜滋滋的。 看向陆梨阮的眼神里全都是温软依赖。 “梨阮姐,你离我近一点,我的镜头就能拍到你了~” “梨阮姐……” 卢原默默地又把胳膊绷紧一点。 “你帽子上一坨是啥玩意儿?”陆梨阮对肖伊伊草帽上绑着的一团绿很在意。 “嗯…额…”肖伊伊支吾其词。 “是我编的蝴蝶结,好看吗梨阮姐?”卢原很满意地再次欣赏了一下。 “好,好看。” “需要我给你也编一个?”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过了戴蝴蝶结的年纪了……太客气了。” 编得很好,下次别编了。 程念执走到陆梨阮身边:“刚才梨阮还嫌弃我的镜头,难道伊伊的镜头拍出来的更好看吗?” 【我不评价。】 【程念执你真是出息了,居然和我们伊伊一个小女孩儿计较!】 【啊啊啊啊啊,有本事你管好自己老婆,别迁怒别人,小狼狗没惹!】 陆梨阮往后退开一步:“我遵守节目的规定,谁的镜头也不进,阿原,剪草机可以借我玩一下嘛~” 卢原把剪草机推过来:“梨阮姐你会用吗?” 陆梨阮看看几个开关,握着手把试了下重量,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我秋名山车神来着!” 然后随着一阵刺耳的“嗡嗡嗡”声,后面三个人一起看着秋名山车神歪歪扭扭地冲进了没修剪的草地。 “梨阮姐,歪了歪了!这边!”卢原狂奔着追了出去。 “停~不~下来了~”陆梨阮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 在程念执和卢原两个人同时抓住把手,将她剪草机停下来后,陆梨阮汗都下来了。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程念执拧着眉头,神色严肃将她拉起来检查。 陆梨阮身上全都是草屑,头发里也有。 “好像……草地有事。”卢原见陆梨阮没事也松了口气,回头看地面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草地……是不是斑秃了?】 【好惨烈的事故现场,交警开了都不能调解那种……】 陆梨阮看着一块刺目的入土地,蓦然无语。 希望傅庭深对这个别墅没有那么在乎,对园艺没有那么上心。 陆梨阮灰溜溜地把剪草机还给卢原,扁扁嘴看向程念执。 程念执摇摇头,故作严肃:“还乱不乱跑了?” 陆梨阮摇摇头。 “还做不做危险的事情了?” 陆梨阮又摇摇头。 程念执最终没忍住,嘴角微微勾起,白玉一样的手指帮陆梨阮把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我们赔吧,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留在这儿做一辈子的小女佣的。” 告别了肖伊伊和卢原,下面的目的地是花房。 陆梨阮对面对傅庭深,有些许抬不起头。 刚做了心里建设,走到花房,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花房十分梦幻,层层叠叠如瑰丽的海洋般的花朵,美得好像仙境,其中细窄的通道,有“黄四娘家花满蹊”的味儿。 陆梨阮往里走到一处异常茂密的花墙边儿。 那里掩映着个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的小门。 “这里是干什么的啊?”陆梨阮在提出问题的同时,伸手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 就在摄像大哥听到声音把镜头转过来的一瞬,门轻飘飘地打开了,两个马上要贴在一起的人影,映入众人眼帘。 陆梨阮条件反射,“啪嗒”一声,把门重新关上了,徒留一片寂静。 【让我看看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jpg】 【我踏马真的快笑疯了,陆梨阮什么运气啊?天选节目效果人!】 【虽然她没开直播间,但真的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她好像不在,又好像永远都在!】 【刚才傅总和静允的直播间突然空了,谢谢陆梨阮,谢谢你让我看到我cp亲嘴。】 【别造谣!还没亲嘴!是贴贴!我截图了!】 程念执拍拍蹲在地上的陆梨阮的头,又从里面捡出来两片草叶。 “我说了……” “呜呜呜,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陆梨阮抓着程念执的裤腿,忏悔得真心实意。 【迟来の忏悔】 第27章 温柔病娇影帝(27) 小门再次打开,时静允面色有点不自然,但傅庭深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静允~”陆梨阮发出蚊子一般细弱的声音。 “你们的活儿做完了吗?”其实刚才陆梨阮的举动,恰好帮时静允解了围。 时静允不确定自己对傅庭深的感情,究竟到什么地步。 他们俩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真的和傅庭深在一起了,不可避免的,自己一定要为了对方有所改变,如同对方已经为自己改变了一样。 但时静允想不透彻,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目前想得到的。 但傅庭深有的确令她冲动,如果不是陆梨阮…… “嗯,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我们这边也完事了,咱们一起回去吧。”时静允主动挽起陆梨阮的手,陆梨阮回头去看程念执。 却和程念执的目光对上,对方面上一派平静淡然。 好惨,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亲嘴,呜呜呜,哭了。 程念执看着姑娘又突然满溢出同情与怜悯的眼神,心中某个猜想慢慢成型。 他将视线方向挪向时静允,陆梨阮脖子都快要抻长了…… 一行人往别墅里面走去,陆梨阮和时静允走在前面,故意绕开了秃头的草坪,时静允不明所以,只扫了一眼自己的直播间,弹幕上层层叠叠得“哈哈哈哈”。 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肖伊伊和卢原刚才修理完了最后一点草地,比他们还早一点回到了别墅里,等他们进来后,肖伊伊从厨房端出来冰凉的果味气泡水。 刚喝没两口,门外传来声音,外出采买的路峥和林倩悠也回来了。 这次林倩悠没有闲着,手上拎着两个蔬菜水果的,路峥则拎着更重的。 屋子里的人上千帮忙将东西搬进厨房。 林倩悠一反拿鼻孔看陆梨阮的架势,居然很亲切地和陆梨阮打招呼。 “梨阮快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我们两个也是随便买的,万一你们都不喜欢吃怎么办?” 陆梨阮只觉得她手劲儿很大的抓着字衣服后面,生拉硬拽地把自己拉到了购物袋前面,那架势,陆梨阮都怀疑袋子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蹦出来咬自己一口的危险物品。 肖伊伊走过来解围:“哇,好丰盛啊,没关系的,我什么都吃!梨阮姐,你呢?” 陆梨阮刚低头,就看见购物袋子里面,有一片颜色饱和度非常高的东西。 …… “怎么了梨阮,哦,对了,胡萝卜可是特意给你买的呢!” 林倩悠笑着大声说道,只要陆梨阮和路峥组队了,自己不就理所当然的能和程念执在一组了吗? 到时候看陆梨阮和路峥两个蠢货能闹出什么热闹来,自己可是很期待呢! “啊?为什么是给我买的啊?” 陆梨阮脸上写满了不解。 “嗯?不是你喜欢吃胡萝卜吗?”林倩悠也蒙了下。 “哈?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胡萝卜的?我对这种……无论在任何环境中都坚守自己奇怪味道的蔬菜,非常的尊重,但是我不吃。”陆梨阮拎出跟胡萝卜来,神色嫌弃。 【好准确,胡萝卜,确实在任何环境下,无论煎炒烹炸,都会坚持自己难吃的味道。】 【我想问一句,真的有人喜欢吃胡萝卜吗?有人吗?】 “路峥说你喜欢胡萝卜啊!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林倩悠琢磨了一路,决定要给陆梨阮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陆梨阮脸上写着:他到底是有多恨我…… 然后回忆起来了:哦,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儿,自己和路峥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为了在路峥心里留下好印象,说自己很喜欢吃健康食品,尤其是西蓝花和胡萝卜。 那他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陆梨阮扁扁嘴,好恶心的男的。 路峥一直在偷听这边的声音,也被;陆梨阮的反应搞得无准备。 “梨阮,你到底要和我生气到什么时候?我和你道歉还不行嘛……咱们好好相处,你这样观众还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有矛盾呢!”路峥迅速反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啊?我们之间没有矛盾吗?”陆梨阮却丝毫没有配合他演下去的闲心,似笑非笑做地反问。 “哈哈哈,你可真爱开玩笑,梨阮,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节目里面嘛……”路峥心里恨得想把陆梨阮嘴缝上,假笑干干巴巴。 “少管我。”陆梨阮直接一句话打断他。 程念执在听到陆梨阮冷淡的声音,就走了过来,他也不说话,就只站在陆梨阮身边,路峥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从路峥的角度看去,程念执和陆梨阮的距离,分明是在宣誓主权,男人之间对彼此的敌意很敏感,程念执也丝毫没有收敛自己恶意的打算。 镜头拍不到他的脸,在陆梨阮将路峥企图求和的话打断后,程念执嘴角扯开一个,恶劣又嘲弄的弧度,笑意不及眼底。 “喜欢这种滋味吗?”路峥看程念执嘴唇动了动,无声吐出这句话,恶意明显得让路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是不是有病啊? 不……他就是有病,他绝对有病! 路峥被他看得打了个抖,到底是为什么,程念执和陆梨阮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好了,不喜欢就别放在心上了。”程念执安抚地将手心贴在陆梨阮的后颈处,指尖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路峥知道,程念执绝对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从没掩饰过对自己的敌意,而且越演越烈。 “呵,我只是觉得,太自以为是以自己为中心是病,得好好治治脑子,省的想当然觉得别人都得围着他转。” 陆梨阮皱着眉,没发觉程念执的手已经从颈后滑到了后背,隔着薄薄一层裙子的布料,亲昵而毫无邪念地贴着。 【陆梨阮什么意思?真是给脸不要,她怎么能这么粗鲁没礼貌地对峥峥说话啊?】 【贱人贱人贱人就是矫情!】 【你们男宝粉要不要这么发疯啊?节目开始前单方面踩梨阮的也是你们。】 【节目刚开始主动找梨阮说话的也是路峥本人,今天也是路峥主动强行提起梨阮的!】 【确实,看得我尴尬死了,油腻得要命还觉得自己很帅呢,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如果真的做了对不起梨阮的事情,梨阮当然有不原谅他的权利!】 【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道歉,真正的关心应该像阿执那样,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会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阿执,真的,太好了。】 适时评论区炸开锅了。 第28章 温柔病娇影帝(28) 陆梨阮以为路峥会继续纠缠,没想到他居然就悻悻地离开了,离开前,还对陆梨阮道:“梨阮,我会等你原谅我的……” 肖伊伊蹭到陆梨阮旁边的沙发上,悄咪咪地试探:“梨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路峥啊?” “我觉得梨阮姐是个很爱的人,念执哥也很好,我支持你们,路峥要是想阻挡你们,我和阿原一定支持你们!”她补充道 陆梨阮一愣,什么和什么啊,自己和程念执… 难不成除了自己之外,节目里没有人看出来,程念执心里面的人其实是时静允吗? 陆梨阮觉得程念执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难不成,是只有自己仔细观察的原因吗? “你觉得程念执和我……”陆梨阮不知道怎么问。 “对啊!多明显啊!念执哥很喜欢梨阮姐啊,哦,我的意思是念执哥在节目里最喜欢你!”肖伊伊认真。 哈……陆梨阮不知道说什么了。 “反正你们两个在一起我觉得好甜,路峥别想在你们中间捣乱!” “在说什么?”程念执手里面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红彤彤的苹果切成可爱的小兔子形状,程念执捏了根牙签,递给陆梨阮。 肖伊伊给陆梨阮使眼色,意思是:看吧,我说的! “我在说,我觉得念执哥你和梨阮姐才合适,我支持你们!” “哦~我也这么觉得的,梨阮呢?梨阮觉得我们合适吗?” 明明肖伊伊说的是节目分组,但怎么到了程念执的嘴里,就好像……变了味儿呢?他的语气怎么那么缱绻温柔? 陆梨阮一口咬掉了兔子苹果的头,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被程念执怼了下:“梨阮怎么不回答?” “嗯嗯嗯,合适,我们最合适!你可别想着去找别人哦!”陆梨阮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玩笑地说。 你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呆着,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如果我的关心劝解,能让你对时静允的爱恋没有那么深刻,没有那么痛苦,能让你更快乐地过好一生,也是我愿意看到的。 虽然你只是一个小世界的目标,但你现在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 “好,我不找别人,那梨阮也不能哦,梨阮,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哦。”程念执目光垂敛,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 “我只是想让大家吃的好一点怎么了吗?你怎么搞得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餐厅那边传来林倩悠的声音,不用想,她又开始作妖了。 几人拧头一看,呦呵,站在她对面的居然是时静允! 时静允对人总是很友好,乐于助人由不斤斤计较,女主的美德在她身上让她自带光环。 没想到今天也和林倩悠起冲突了,面对林倩悠的指责,时静允并不心虚。 “我没有责备你,只是在商量着提出意见,这周内我们要自己准备餐食,所以我作为参与者,应当有权利说话。”她条理清晰,字句分明。 “我又没不让……”林倩悠发觉自己的先发制人没有用后,嘟囔着。 “以分配到我们每个人的餐食费水准,消费负担不起这么贵的水果,你们主食买的太少了,不够撑到这周结束。”时静允指出。 顺着她的视线,众人看见两个包装在礼盒里的哈密瓜。 肖伊伊看看价格,咋舌:“这也太贵了吧?” “你们……你们平时不买吗?我只是按照我平时的生活习惯罢了,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林倩悠这话把所有人都阴阳了进去。 装什么节省持家,把你们的嘴脸全都撕开! 【就是,凭什么说倩悠啊,你们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呆着,倩悠出去采买还出错了?】 【粉随蒸煮,没理也辩三分啊!说的好像其他人没干活一样,再说,出去采买不是因为她人气低受到的惩罚吗?】 【笑死了,平时吃不吃管你什么事儿,现在钱不够了还非得买,那你后面别吃饭了,喝西北风吧!】 “我平时不买啊!”陆梨阮悠悠道。 “没事儿,我们可以用剩下的钱买点挂面,到时候也能将就。”陆梨阮不愿意和林倩悠争执,走到时静允身边提解决办法。 “嗯,或者买点拌饭酱,就是委屈大家一下了。”时静允接口。 【喂喂喂!你们两个女明星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月末生活?上个月挂面吃到吐了我……】 【感觉梨阮和静允很会生活的样子(穷惯了的样子)】 【静允确实不容易,她家里条件不好,当时出道也是因为想赚钱给奶奶看病,是可怜的孩子来着,但静允成绩优异,一路考上了首都戏剧学院,好励志!】 【陆梨阮是作秀吧?】 黑陆梨阮的人趁机又露头了。 “梨阮姐你怎么这么清楚啊?”卢原皱着眉,他都分不清买回来的菜都是什么品种,是很清澈愚蠢的少爷公子哥。 “年少无知被人骗,当年我还过过倒搭钱演戏的日子呢。”陆梨阮似回味。 “啊?真的假的啊?”卢原非常捧哏地接茬。 “真的,当时我参加节目,还要我自己做妆发,懂吗,我当时吃泡面都是奢侈的。”陆梨阮非常利索地给公司上眼药,这种狗比公司谁也别被骗,能救一个是一个! “那你能坚持下来真的不容易啊。”时静允看陆梨阮的神色分明亲近了些。 进到娱乐圈后,时静允很少提起自己的身世和过往,一是不想卖惨,再来,娱乐圈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谁能真的理解自己的感受呢? 她连傅庭深也没说过,甚至对傅庭深没有什么分享欲,他不会明白的。 “是啊,当时就想着,钱真是好东西。我要咬牙赚大钱!”这是记忆中的真实想法,也是陆梨阮自己的想法,生病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为了自己花钱如流水,为了钱而四处奔波。 程念执看着陆梨阮眼中划过的惆怅,心跟着难受了一瞬,这让他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共情别人。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 “嗨~都过去了,没有曾经就没有现在的我嘛,我现在不是很好吗!”陆梨阮发觉时静允的情绪也低落下来,转移开话题。 林倩悠再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时静允好脾气,可以让她拿捏一下,没想到是个硬茬子。 而陆梨阮!陆梨阮居然又趁机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太奸诈了!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 等大家开始准备晚饭,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程念执弯下腰,凑近陆梨阮的脸,认真望进她眼睛里,深深地不错过分毫地。 “那现在呢?” 陆梨阮听到他问:“梨阮现在想要什么呢?” 过去塑造了你的轮廓骨骼,那我能为你的未来涂色吗? 第29章 温柔病娇影帝(29) “在想,嗯……”陆梨阮含糊其辞,程念执离得太近了,这种距离侵犯了陆梨阮的安全空间:“在想静允会把晚饭做成什么味道!” 早饭是程念执做的,时静允就主动承担了做晚饭的任务,傅大总裁也跟着去帮忙了。 程念执没追问,等陆梨阮跳脱的兔子一样从自己身边跑开后,才泄露出一丝遗憾的目光。 还以为能听到实话呢。 陆梨阮窜到肖伊伊身边,才感觉到自己心跳爆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和自己相处的程念执,和自己得到的资料中程念执应该的样子,是有出入的。 “梨阮姐,你也来听啊?” “听什么?”陆梨阮不解。 “听静允姐和傅哥的对话啊,简直太好笑了!”肖伊伊比划着:“傅哥说要给静允姐帮忙,静允姐让他把芹菜摘了,他把叶子留下茎扔了,让他找咸盐,他把糖罐子递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哈,静允姐刚才做了一盘甜口的炒芹菜胡萝卜。” “离远点,静允姐让傅哥从厨房出去了!小心被傅哥发现!”卢原站在另一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小学生情侣。】 【你们俩到底在捡什么笑话,等一下难道不吃饭了?甜口的炒芹菜胡萝卜等着你们。】 【笑死,傅总原本是个没有弱点的男人,自从他进了厨房后,他有弱点了。】 【静允,辛苦了。】 吃完的时候,导演组安排了回答一些观众提问箱里的问题的环节。 导演提问:“观众“好吃的梨”提问:请问各位都有什么面对挫折,或者面对痛苦的方法吗?” 这名字一看就是陆梨阮的粉丝,总镜头给到了陆梨阮,因为她现在还不拥有单独的直播间。 “我会给自己一个充电的时间,当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不要任由它蔓延,哈哈哈,我可能会去睡个好觉,醒来后身体舒服了精神也会舒服很多。”路峥抢答开口,说完还故意看了陆梨阮一眼。 正当他想继续说:梨阮知道的……这种模糊界限的话。 “哈?开开心心地睡觉才是睡觉吧?拉着张要死的脸睡觉,只能…叫暂时去世。”陆梨阮眉毛一挑。 【暂时去世可真的太准确了!】 【我每天都在暂时去世,醒来的确没有觉得心情有什么好转。】 “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啊?”导演顺势把问题抛给陆梨阮。 “寻求出路啊,如果是靠努力,练习就能做到的事情,那就奋力去做,在拼尽全力的时候总会比较心安理得,如果是无法解决的事情,那就转变观念,有时候放弃并不是软弱,只是不钻牛角尖罢了,退一步也许会发现崭新风景。” 陆梨阮收敛起玩笑话。 “但如果是别人对你的中伤,诋毁,欺辱造成的痛苦,那就反击吧!我希望镜头前所有面对困境痛苦的人,都能走出来,祝你们勇敢,祝你们自由!” 陆梨阮说完最后的话,看了一眼身边的程念执。 “梨阮说得好好……”主持人正准备提下个问题,就听陆梨阮画风一转。 “所以,我就要解决一下,为了我今天晚上不暂时去世,来,导演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官博发我的丑照,还有,为什么你们要带头p我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很好笑啊梨阮!】 【没关系,即使看过你的丑照,我也会选择性忘记,你依然是我的漂亮老婆!】 【我闯祸回来了.jpg 】 【好贵,比我的命都贵.jpg】 【这是什么?是笨蛋。】 “还有为什么只发我一个人的?我明明和阿执是一个镜头,你们居然还处心积虑地把他截出去!”陆梨阮抗议。 “因为你没有镜头啊,这是在照顾你嘛!”导演翘着二郎腿在镜头后面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再说……念执在画面里又不丑。” “你等我拍下你丑陋的嘴脸,让观众们看看!”陆梨阮站起身,举着手机就要往那边冲。 “念执你拦下她!别让她过来啊!”导演大惊失色,对程念执挥手。 “唔——”然而没用程念执出手,陆梨阮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一脚绊在了桌角上。 【哇——卧槽男友力爆棚!】 【程念执你是不是就无时无刻在关注着她啊!不然你怎么反应得这么快!】 【我磕!我磕还不行吗?原来清冷文艺挂的男的陷入爱情了也会变成这种德行啊,呜呜呜,我不羡慕……】 与陆梨阮隔了两个座位距离的程念执,一手撑着桌面,往前探身,一把将要摔倒的陆梨阮揽了回来! 因为用力,撑着桌面的胳膊浮出清楚的筋脉,凸显了力量感。 陆梨阮从失重的恐慌回神,腰腹处程念执的手存在感鲜明。 程念执确定她站好了后,将手松开。 陆梨阮脸上发烫,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刚刚满满的气势消散得一干二净。 “导演,下次麻烦别把我的那一半截掉,不然梨阮会不开心的。” 导演:?? 陆梨阮:?? 观众:?? 是这个事儿吗? 【真的,能不能把恋爱脑添进重大疾病里面啊,可不可以走保险啊?阿执你……真的这么喜欢吗?】 【就算是丑照,也要和老婆一起拍!】 【导演,你答应他吧,不然我担心,他连夜拍一百张丑照来和你证明,他和陆梨阮是般配的。】 “不用了,你别答应他!”陆梨阮作势去捂程念执的嘴。 程念执笑意盈盈地仰头往她:“梨阮不想和我出现在一张照片里吗?” “合照没问题,但至少不能照片里你帅得可以上杂志,我在旁边像偷菜的啊……”陆梨阮叹气。 “啊……那下次一起拍梨阮想要的合照吧。”程念执轻快道,对导演点点头。 怎么还安排上我了呢?程念执这小子,是不是偷看到我后面的拍摄项目了?导演心里面嘀咕。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陆梨阮脑子没转过来。 然后就被程念执异常明朗得笑容晃了眼,算了……他看起来好快乐,随他吧。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次一次习惯性地向程念执妥协了。 而同时,程念执已经发现了她心软的事实。 第30章 温柔病娇影帝(30) 因为晚上做饭耽误了一会儿功夫,饭后安排了一段闲谈时间,又做了几个简单的小游戏大家就各种回去休息了。 陆梨阮和程念执道了别后,回到房间后,刚卸了妆,就接到了导演的电话。 “提醒你一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所以你可以开直播了哟~” “导演,您能不要夹着嗓子和我说话,在黑天我真的是有点害怕。” 导演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陆梨阮的吐槽,陆梨阮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有种很自然的随性,简单来说,在她眼里,主打一个众生平等。 比如不会因为对方比自己人气高,就对人谄媚奉承,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导演,就对自己巴结讨好。对待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她也只是直爽表达,并不会主动给对方下绊子,从不挑事儿。 看起来嘴很碎不饶人,其实是个隐藏的和平大使来着…… 导演自觉已经看透了陆梨阮,语气多了几分宽容:“没关系, “没关系,你这样说我我也不会和你计较的。” 陆梨阮硬生生从他口气里听出一丝包容万物的慈悲来。 怎么,终于被这个节目折磨疯了吗? “虽然我可以开摄像头了,但是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明天就是周一了,你也知道节目的安排,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综艺耽误你们一个月的行程嘛,所以全程直播是从周五的晚上到周一的早上。”导演又解释了一遍规则。 “然后周一到周五在别墅里有总直播间,嘉宾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在工作的场合直播,一切的尺度由嘉宾自己决定,所以……” “我知道,然后呢?” “好多观众到总直播间说要是看不到你的直播,这个礼拜都不会过得顺心的,为了支持你的观众们!梨阮……” 陆梨阮冷哼一声。 懂了,觉得自己现在开直播的话会很有热度,他不想错过这波热度。 “你难道忍心看着喜爱你的观众们,看着别人的直播间灯火通明,回到你这儿就只剩下黑屏吗?” 您做导演可真是屈才了。 陆梨阮也不想下次自己还是直播热度倒数第一名了,人嘛,总是要稍微有点进取心。 (听说下次拿到好名次的话,会有奖励。) 挂断了导演的电话,陆梨阮打开了手机上的直播镜头。 顿时,直播间涌入了很多人。 【哇——导演果然没有骗人!】 【盼天盼地,终于盼到你,没有你的直播间,才让我意识到了你的直播间是多好的乐子。】 【果然,人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感谢上天给了我重新拥有你的机会!】 “你感谢上天,不如来感谢我……我今天晚上是睡不成美容觉了,还有,乐子是什么意思!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啊?不然你觉得是什么?陆小姐,请你认清自己,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单方面地取悦我!】 【笑死,梨阮眼中的自己:端庄,敬业。我们眼中的梨阮:我又闯祸了.jpg】 陆梨阮凑近仔细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的弹幕。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陆梨阮还带着未干水珠,清透中透着薄粉的脸庞,卸掉了眼妆的眼睛非但没有无神,反而多了几分幼态和无辜。 【呜呜呜,对不起老婆,我收回刚才的话,请你给我一个取悦你的机会!刚才是我口出妄言了!】 【素颜好米好米!不像某些人,标榜自己是素颜,结果眼线还在呢……】 【前面的,我怀疑你在说隔壁……】 “不是说要看我直播呢?想看什么?我给你们表演一个三秒入睡怎么样?” 陆梨阮打断了开始争吵的弹幕。 【他们一直都说老婆的演技不好,我不相信,老婆能表演一个爱我证明下自己吗?】 “不能哦~我演技确实是不好呢。” 【哭死,老婆宁愿承认自己演技不好,也不愿意爱我,知道了,你心里只有阿执!】 【阿执今天在镜头角落偷偷和你说什么啊?有什么是我这个vip用户不能听的?】 【啊啊啊啊我也注意到了!阿执看梨阮的表情完全就是陷进去了……】 一时间屏幕上都是询问的。 “啊……念执在问我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啦~”陆梨阮打哈哈。 程念执并没有说奇怪的不能播的话,但陆梨阮总觉得,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自己的任务是拯救他,陆梨阮有点迷茫,程念执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信!】 【我也不信!】 【老婆是漂亮骗子,骗了我的身心,我原来可是阿执的粉丝,现在,我只想和老婆在一起!】 【一个不说实话,难道另一个还不说吗?我们阿执,主打一个非常爱讲,刚才他已经在直播间讲了好一会儿梨阮了。】 【趁着他们没对好口供!】 程念执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旁是温暖的黄色的灯光,照得他清冷气质减弱,隽秀又清雅。 【阿执,你偷偷在梨阮耳边说什么啊?】 【你偷偷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去和梨阮说!】 程念执用手掌拖着下巴,歪着头轻笑,光芒落在他眼眸中,像碎金浮动。 “我在问梨阮喜欢什么,她现在最想要什么,她没回答我。”程念执语气颇为遗憾。 【这么简单?】 【这还简单?只有真的把一个人反放在心上,才会想去更多地了解对方,懂?】 “是啊,就这么简单,你们说,她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是我这个问题惹人讨厌吗?”程念执眉心蹙起。 漂亮的人一举一动都像电影的截图,程念执低低的声音可把直播间的各种粉丝心疼坏了。 【怎么会呢?梨阮一看就不讨厌你啊,可能是你问的太突然了,她也想不出来吧。】 【就是就是,梨阮多喜欢你啊,你看她主动找你一组,还说你好看……啊,对,她还夸你腿长来着!】 【怎么安慰得这么离谱又好笑啊?】 “那就好,听你们的话我放心多了,梨阮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程念执慢悠悠道。 【哇靠靠靠!你这是表白吗?阿执你真的,别太爱了!】 【你…你这么直白的吗?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啊!我是个假粉丝吗?】 【作秀吧,实在是太假了……是看人家不傅时光火了人气高,所以也想玩深情这一套是吧?】 【傅总和静允没惹…别来给不傅时光招黑!】 第31章 温柔病娇影帝(31) 程念执没有忽视那条弹幕:“因为这个礼拜我有通告,如果现在不和梨阮表达清楚的话,下周她选择别人怎么办?”程念执认真回答。 “我还想和她组队。” “为了完成心愿,诚实地表达自己有什么不对吗?”程念执每句话都温柔又笃定。 【呜呜呜,陆梨阮吃不吃这套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好吃这一套啊!】 【对啊!喜欢在意就坦坦荡荡地说嘛!我好像被有些明星给pua了,在一起了遮遮掩掩,被拍到了还要百般抵赖,干什么,承认自己心动了,喜欢上一个人那么可耻吗?】 【前面的说得太对了!】 【可能是因为太坦荡了,我作为阿执的粉丝完全不会觉得难受……】 【因为阿执从来也不给自己立人设啊!我记得很久之前的采访,阿执就说过,希望能找到令他移不开视线,无论如何都想停留在身边的人。】 陆梨阮的直播间人数飞快上涨,到看不清数字的地步。 “啊?怎么了?是别的直播间都关了吗?那我也关了!” 【你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偷懒的机会!清醒一点啊!】 【文艺男和搞笑女,真的有结果吗?一般我是会担心男明星是渣男,但你们……】 【陆梨阮你给我保证绝对不辜负阿执呜呜呜,我们阿执不止是腿好看,不只是脸漂亮,我们阿执……】 【别把阿执拆成部分卖安利啊!!】 陆梨阮被他们说得不明所以: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大半夜的这么激动,还睡得着吗? 最后弹幕开始统一刷起了一句话: 【求你了,下周继续和阿执在一起吧!】 …… 陆梨阮有点傻眼,刚刚积攒的那点睡意都没了。程念执主动说想要和自己一组? 不对啊……在愿世界线里面,第二周的组队,因为时静允和傅庭深之间的矛盾,时静允最后选择了程念执。 而程念执则在那一周里很用心地为时静允准备了惊喜。 时静允是个心思细腻,办事却从不拖泥带水的人,面对程念执的举动,她猜出程念执对自己的感情,很直白认真地告诉了程念执,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朋友之间的,并不存在男女之情。 而程念执也并未纠缠,这也是陆梨阮对程念执很有好感的一个点。 很多人总是把对方的拒绝忽略,自顾自地表示要继续追求,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深情。 但其实这并不是对对方好,而只是拙劣的自我感动,更多时候只会给对方添麻烦。 程念执听了时静允的话后,洒脱地表达了感情便不再打扰,很好地维持了分寸感和距离感,将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身为被喜欢的时静允也感觉不出来他那种浓烈却压抑的感情,只是把他当做个好朋友,直到最后…… 这是时静允和程念执间很重要的一次情感表露,程念执怎么会想和自己一组呢? 应该只是出于礼貌吧? 陆梨阮觉得程念执那种温柔的人,考虑的一定周全不给人留下话柄。 “是吗,哈哈哈哈哈,谢谢念执对我的宽容,如果下周还能在一起,我努力,小点力扯他的后腿。”陆梨阮假装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听说下周有出门的任务,我决定这周好好地锻炼,用我智慧的头脑和伟岸的身躯,让你们为我倾倒!” 【老婆你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 【陆老师您能不能老老实实做个笨蛋美人,只需要用脸征服这个世界,因为我对你的行动非常不信任。】 【家里已经没有草坪再给你嚯嚯了!】 “别劝我了,我意已决!为了明天能有充沛的精力锻炼自己的体魄,我决定现在就通过睡眠来补充能量!大家晚安!” 【啊啊啊!说到底你就是想开溜!】 实时评论还在飞快地刷着,陆梨阮的直播间屏幕已经火速变成黑色的了。 陆梨阮睡着得很顺利,但睡得却不安稳,梦里自己困在一个黑暗的漩涡中,耳边听见声音:“你是属于我的,只能属于我……” “不,你是谁?” “我是最爱你的人啊……呵呵呵。”那声音很好听,可却有种从深渊中透出的粘稠诡谲质感。 “不,不,放开我!”陆梨阮妄图挣脱。 “别想摆脱我,我的爱人,在你爱上我的时候,就会知道我是谁了,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呼——”那个声音消失的瞬间,陆梨阮睁开了眼睛。 大口喘着气,刚才怎么都无法动弹分毫的感觉消失了,可四肢却发麻无力。 勉强转过头,宽敞的落地窗外面,是一片淡蓝与火红交杂的朝阳。 陆梨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到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跳很快,那种恐惧却悸动的感觉久久不散。 而与此同时,隔壁的程念执也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眸色晦暗不明。 他指尖残存着刚在梦中触碰真实的感觉,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好像越发有意思起来了。 陆梨阮看着镜子里的在自己,很奇怪,虽然没睡好,但脸色却莫名非常好看,皮肤都透着娇嫩的薄粉色。 扎了个丸子头,陆梨阮套了套休闲衣裤下了楼,即使衣裤是普通的黑白色,但……陆梨阮揪了揪卫衣帽子上的粉色毛绒球:还是逃不过…… 厨房里依然是程念执,他与陆梨阮对视时,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睡得好吗?” “还行,昨天晚上做了梦。”陆梨阮蹦蹦跳跳,用手捏了块儿剪得焦香的培根塞进嘴里,含糊道。 “哦?梦见了什么?可以给我讲讲吗?” 陆梨阮鼓着腮帮子愣住,那一瞬间,陆梨阮觉得程念执的声音和梦里的很相似。 不是真的相似,醒来后陆梨阮已经记不住那个声音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 “怎么了?是噩梦吗?”程念执放下铲子,关切道。 “不,不算是。”陆梨阮摇摇头,把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晃出脑子,一定是刚起来还没清醒,自己怎么会梦见程念执呢? 第32章 温柔病娇影帝(32) “我倒是做了个很有趣的梦。”程念执神色愉快,瞥见陆梨阮好奇的目光后,用手指虚点了下嘴唇:“如果说了,梦就不会变成现实了。” “你还信这个啊?” “宁可信其有呀~”程念执把晾好的章鱼香肠夹起一个,递到陆梨阮嘴边。 陆梨阮叼过来,满足的叹了口气:“怎么这么贤惠啊……” 程念执得到了意想之外的夸赞,眨眨眼:“啊…可能是因为,想听你多夸我几句吧。” 【咦——大早上的我好酸,出门打工之前我为什么要手欠点开这个节目啊!】 【你们俩,起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赶在大家出门前,再秀我们一脸是不是?】 【其他组呢?怎么不下来充秀恩爱kpi啊?赶紧的!】 路峥原本想在今天早上的任务环节前,再找陆梨阮沟通一次的。 结果他起床照例点开关于节目的词条,就被一排和程念执陆梨阮有关系的刺了眼睛。 他也看到了昨天晚上程念执在自己直播间的那一番剖白。 居然耍阴招! 路峥气得在屋子里把被子枕头全都掀到地上去,眼睛里血丝遍布,完全没有在粉丝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形象。 程念执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路峥盯着屏幕上程念执面露柔情的脸,暗自发誓: 等着吧,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惹我的后果,我要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今天录制的很早,因为在一周开始前,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嘉宾们在工作日内,各有各的通告,所以相处的时间有限,但在日常生活中,也未必不能擦出火花。 这个环节是为了给嘉宾们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除了自己现在的搭档,分别和其他异性嘉宾私聊五分钟,在没有镜头拍摄的情况下。 如果想要争取,就要抓紧时间机会。 陆梨阮心道:来了!时静允和程念执纠葛的开始! 而这周也是傅庭深和时静允闹矛盾的时间,两个人由于观念不合,又都是要强不愿意低头求和的人,导致观众都看出来了。 不知道能不能从傅庭深处入手……如果他们两个人能不闹矛盾,或者减少矛盾。 即使程念执对时静允心有喜欢,是不是也得继续埋在心里,不会被激化? 陆梨阮在心里盘算到一半儿:但,……但感觉傅总不像是听得进去别人话的样子。 那边开始分配了,陆梨阮余光察觉路峥一脸便秘的神色,脚下挪着企图让别人忽略他的步子,朝自己这边飘。 陆梨阮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飘。 然后……撞在了卢原身上。 “梨阮,你这么想和别人谈吗?”一道悠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梨阮刚想转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头顶。 “别回头看我,看的话,我会舍不得让梨阮和别人说话的……”程念执贴着陆梨阮的耳畔低声。 他温热的气息合着与梦中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让陆梨阮的汗毛一下子都炸开了! 猛地朝前冲出一步,抬手捂住了耳朵! 回身,与程念执异常无辜的眼神对上,陆梨阮突如其来的戒备让一边的卢原都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他看了看两个人,但两个人都没有看他,他好像与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什么结界一样。 “怎么了梨阮,我吓到你了吗?”程念执语气歉疚,但陆梨阮总觉得他眼睛里是带着笑的。 “没事儿,你突然凑过来,我没注意……”陆梨阮调整自己的面部神态,毕竟现在摄像机还拍摄着呢。 “啊,对不起。”程念执眼帘垂下。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陆梨阮低声,同时不由自主地往远离程念执的方向挪了一点。 “那我先和梨阮姐聊吧!”卢原解围。 两人进到一边的屋子里。 关上门后,陆梨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哈哈哈,念执哥现在还玩儿这种小学生的把戏啊!”卢原心大,他也没听见程念执说的话。 “明明你和伊伊的年纪才是最小的吧,别吐槽我们!我们都是哥哥姐姐!”陆梨阮舒服地翘起二郎腿。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啊,是是是,是可以合法结婚的年纪了,知道你春心萌动了。下周还是和伊伊一组吧?”陆梨阮瞟了一眼挺着胸膛,情窦初开的青年。 “梨阮姐你……” “伊伊是个很单纯的小姑娘,人家估计还没谈过恋爱你,你——”陆梨阮面带些许嫌弃地上下打量下卢原。 “我也没谈过恋爱啊!” “你在攀比什么啊?”陆梨阮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自豪感。 “我要把我宝贵的初恋献给我最喜欢的女孩子!这是我从小的愿望!” 卢原那张桀骜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他潮男酷哥形象的羞涩来。 虽然你说出的这种纯情又中二的话让我觉得有点难评,但…… “行,守男德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坚持住!”陆梨阮握拳,表达了在精神层面对他的支持。 “梨阮姐,你一定很有谈恋爱的经验吧……”卢原小声问。 “啊?为什么?” 卢原闭上了嘴。 哦,因为我长了张看起来就玩得很花,很会拿捏男人的脸是吗?陆梨阮自己先悟了。 小子,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啊? “我,我怎么才能让人喜欢我啊?” 陆梨阮顺了口气,乐了:“你以前的情歌是怎么写的啊?” “我一共就有三首情歌,还是我经纪人非得让我写的……我写的时候,看了十来部偶像剧呢……”卢原挠挠头,承认道。 “哦,只要你不用偶像剧里霸道总裁的那一套对女孩子就行。” “怎么会呢!这几天我想了一下,那种方法不适合我,适合傅哥!” …… 其实……你傅哥也不适合,后面他还有得罪遭了。陆梨阮在心中腹诽。 这几天下来,陆梨阮感受到了,卢原就是个披着酷哥皮的中二人士,昨天晚上自己还发现他在偷偷看动漫。 “梨阮姐,咱们好像到时间可以出去了。” 陆梨阮看看时间,确实已经到了五分钟了。 结果两个人出去后,发现只有他们两个出来了。 【笑死,姐弟呆头鹅。】 【完全没有cp感暂时不说,蠢货姐弟感觉倒是拉满。】 “要不梨阮姐,咱们再进去聊会儿?” 正说着,隔壁房间的傅庭深和肖伊伊也出来了,傅庭深眼神一扫陆梨阮。 陆梨阮一激灵:“要么,傅总,咱俩随便聊聊?” 第33章 温柔病娇影帝(33) 傅庭深总觉得,从一进屋子,就用眼角瞄自己的女孩子,像是做了亏心事儿。 傅庭深年纪不大,但为家族辗转商场已经阅历丰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的人一眼就能被他看出底细。 然后……下一秒,傅庭深知道自己确实看对了。 “傅…傅总。” “你不是我的员工,叫我傅哥就行了。”傅庭深生活中并不是高傲严苛的人。 不过常年上位者的身份,让他不自觉的带上几分天之骄子的倨傲,并不烦人,而是非常引人注目向往那种。 “那,傅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吧。” 陆梨阮搓了搓手,露出一丝忐忑来:“哥,这个别墅后院那块草地,贵不贵啊?” 傅庭深被问了愣了一下,很少有傅庭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这几天来就碰上了两件: 其一是摘芹菜,是摘掉叶子而不是把茎扔了。 另一件,就是后面草皮值多少钱。 “你问这个做什么?” “哥你还没看节目吧……我把你别墅的草地剪秃了。”陆梨阮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 然后抬头对上了傅庭深欲言又止的神情。 “是我一个人弄坏的,需要赔偿的话我一个人赔就行了,傅哥,看在咱们一起录节目的份儿上,能不能稍微便宜点……我真的没什么钱。”陆梨阮非常诚恳。 甚至想给傅庭深看看自己银行卡里可怜的余额。 “你,怎么知道别墅是我的?”傅庭深抓住另一个信息点。 “听人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陆梨阮说的是实话。 因为接下来傅庭深和时静允之间的争吵,一部分原因就是:时静允偶然间知道了,节目很大一部分是由傅庭深赞助的。 这种小事儿当然不可能傅庭深亲自出面,下面的人擅自揣测傅总的心思,还专门叮嘱了一定要多给时静允好的镜头,并且要着重突出她和傅庭深之间的互动。 时静允听闻后误会了,只觉得傅庭深是在用这种办法逼迫自己。 故意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他对自己的好,以此来达到自己必须感激他的目的。 时静允觉得自己被傅庭深控制了,傅庭深在自己不允许的时候,侵入自己的工作生活,让她觉得不舒服。 傅庭深没有细问,确实他也没有要求保密。 “没关系,不用在意。” 陆梨阮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看看,看看,多大气,多慷慨! 时间还剩三分钟,陆梨阮思忖下,傅庭深帮自己省了一大笔钱,自己也应该稍微提点一下是吧…… “傅哥,静允姐知不知道这别墅是你的啊?” 傅庭深一愣,摇摇头。 “你这样静允姐不会生气吧?”陆梨阮眨眨眼。 “她为什么会生气?”傅庭深表示不解。 “就……你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她,你赞助节目都不告诉静允姐,静允姐会不会觉得你对她不尊重啊?”陆梨阮划重点:“比如说,觉得你过分参与她的工作啊?” “为什么她要这么觉得?我为她投资证明她有这个价值,而且,我的投资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傅庭深神色冷静睿智。 “用最少的成本最不曲折的方法达到她想要的成就,我是在为她考虑,她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要不是了解傅庭深性格,陆梨阮简直要觉得他是故意在雷区安家了。 看陆梨阮不说话,傅庭深微蹙眉头:“成本最小的时候利益才是最大的,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听不懂?” 陆梨阮:……你真的很欠教训。 傅霆深那张英俊深刻的脸上,分明写着:你是文盲吗?(陆梨阮理解) “我发现……” “什么?” 您不是听不进去人话,您是压根听不懂人话啊! “没事儿……我觉得你说的太好了,简直是逻辑通顺令人折服,我这二十来年从来没听过这么有道理的话!”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月老要你三更分,你二更就得分,主打一个办事积极。 陆梨阮心里嘴上各一套,阴奉阳违,反正我不惹你,能省一笔是一笔。 “我觉得,你……”傅庭深见的人多了去了,但陆梨阮这种拍马屁又不走心,看着真诚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傅庭深还真的没见过。 “您不要我觉得,您要您自己觉得!”陆梨阮笑容满面:女主自然会收拾你的,我看好程念执就行了。 这五分钟比刚才和卢原的五分钟漫长多了,等出来时,陆梨阮看见时静允和程念执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两个人脸上神色都有点奇怪,时静允皱着眉一副陷入思考的样子。 而程念执收起笑意,垂敛下眼帘。 陆梨阮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周身好像被阴暗的积雨云包裹住,湿漉漉凉嗖嗖的。 陆梨阮心里“咯噔”一下,剧情不会朝着反方向狂飙了吧? 因为自己和程念执一组,所以让他对时静允的感情更加压抑隐忍,导致现在直接爆发了吧? 不会表白了吧?不会被拒绝了吧? 不会现在已经决定为了爱情去死了吧? 陆梨阮心里拔凉拔凉的,也顾不上还有一个嘉宾没有私聊呢,直接奔着程念执的方向快步走去。 程念执察觉到陆梨阮的身影,敛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并未让任何人察觉。 他在陆梨阮来到面前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如寒山峰上的积雪融化,透出清澈的凉来。 “梨阮。“他低低唤道。 陆梨阮正想说话,手腕突然被人抓了一把,是时静允。 时静允眉目舒展开来,隐隐含着,只有她与程念执两个人能看懂的警告意味。 她走到陆梨阮身前:“梨阮,你和倩悠换一下。” 林倩悠正从路峥那边走过来,她脸上带着薄怒,不知道刚才在屋子里面,和路峥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念执没有在意时静允打断了自己和陆梨阮的交流,嘴角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变化分毫。 他就那样轻柔地注视着陆梨阮,亲飘飘的,宛如将她裹紧。 “哦,好,静允姐你去卢原那里吗?” 当着时静允的面儿,陆梨阮不好和程念执多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时静允是在故意阻止自己和程念执接触? 第34章 温柔病娇影帝(34) 陆梨阮背对着程念执,朝着路峥的方向走去,她没发觉,隔着人群,程念执站在那里。 如果此时转头,陆梨阮就能看到,他的眼神专注的令人毛骨悚然。 “念执哥,我们进去吧。”肖伊伊敏锐地察觉到空气有点奇怪,小声怯生生地道。 程念执低头看她的瞬间,一切又都恢复如常,没有露出分毫。 “好,我们进去吧。” 路峥等了无数次机会,终于能有单独和陆梨阮相处的机会了! 他原本以为陆梨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没想过和陆梨阮说句话这么难。 他在陆梨阮面前掌握主动权久了,此时见到陆梨阮,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 “陆梨阮,你疯了是不是?”他直接斥责。 “你别动不动就嘴里喷粪。”陆梨阮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神色厌恶。 “陆梨阮!你到底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同意和你组队还不行吗?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路峥自己牺牲很大的样子。 “你算哪门子东西啊?和我组队?凭什么啊?”陆梨阮嗤笑。 “你……你是不是给那个程念执给骗了?他和你说什么?陆梨阮我告诉你,你这种蠢猪脑袋,只有我才会为你着想知道吗?别到时候被别人骗得什么也不是,再哭着来找你!” 路峥再次施展他对陆梨阮的惯用伎俩。 “到底谁是蠢猪脑子啊?口碑崩盘,路人厌恶,被女嘉宾嫌弃,品牌方抛弃?是谁呢?哦,原来说得是你自己啊……”陆梨阮轻飘飘飘道。 “你,你怎么知道……”因为节目里的表现,被品牌方爸爸嫌弃与形象不符抛弃的事情,路峥谁也没透露过。 因为,我关注你啊,你不是知道吗?我心里面可有你了……只要是你倒霉的丢脸的亏心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啊!“陆梨阮笑得天真灿烂,路峥却觉得这女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不然哪天我不开心,爆出来什么让你倒大霉就不好了。 “你……梨阮,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路峥没想到陆梨阮对自己如此不客气,他一直觉得陆梨阮不过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怎么,怕了?怕就滚远点,我现在没有心情搭理你!”陆梨阮站在墙角,灯光从上方落在她身上,脸上神色遮掩在阴影中。 路峥突然想起,那天在走廊上,程念执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对……程念执! “梨阮,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程念执他……” 陆梨阮原本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但路峥提起了程念执,陆梨阮想起来前几次他试图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匆忙中也提到了程念执。 关于程念执的消息,陆梨阮还是想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从叙述中了解的形象不够立体吧,陆梨阮总觉得,程念执本人和对他的描述,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但陆梨阮又说不出来具体的,这种困困惑萦绕在心头。 “你又想怎么诋毁别人啊?怎么,在你粉丝面前诋毁我还不够吗?通过矮化别人,塑造自己虚假的好形象,这让你十分有成就感吗?” “你会觉得良心过得去吗?你完完全全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懦夫!”陆梨阮直接将他做过的丑事儿全都摊开来。 “我没有!梨阮……你也希望我红是不是?你也知道我不容易,我没有背景,我为了在娱乐圈里面立足,我只能身不由己啊!”路峥心头一寒。 他能感觉到,陆梨阮现在已经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如果陆梨阮真的把他做过的事情公之于众,即使她没有证据,对自己也是非常不利的,自己一定要稳住她! 只要她重新待在自己的身边,路峥相信她一定会重新相信自己的! “你不能继续和程念执相处下去了!梨阮,以我们曾经的关系,我不会害你的!”路峥准备先转移矛盾。 “程念执…程念执他是个精神病!” “嗤——”陆梨阮一位他能说出什么来了,一下子被逗笑了。 “说你是个神经病还过更像一点。” “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有媒体记者拍到过程念执出入精神科医院,单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被压下来了,到现在都没有报道出来!”路峥压低声音,企图靠近陆梨阮。 “离我远点,您那股臭味熏到我了……” “陆梨阮!我在为你考虑,我怕你受到他的伤害,你别不识好歹!”路峥终于被陆梨阮说得彻底伪装不下去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陆梨阮,趁着我对你好有点感情,你最好识时务一些,不然……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吗?” “梨阮,你记住,在这个圈子里面,只有红的,有势力的,有后台的,才有话语权,你……完全就是个小蚂蚁,懂吗?”路峥神色扭曲,咬牙切齿。 “早晚有一天程念执的病会被人知晓的,到时候如果连累到了你……别哭着来求我!下周老老实实地选择我,也许我会给你写奖励,乖……” “啊——” 路峥一边说,一边手不老实地想摸陆梨阮的下巴:这女人该说不说,长得还真是好看啊,但是为了不惹更多麻烦,没有碰她,现在想想,真是可惜了! 结果他还没等碰到陆梨阮,小腿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陆梨阮毫不收力地一脚踹了上去,直接把路峥踹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 什么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 路峥没想到陆梨阮居然敢和自己动手,他面目狰狞地一只手捂着腿,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扯陆梨阮。 下一秒,陆梨阮“刷——”地一下,直接拉开了门。 屋子里面正常说话外面是听不见的,但刚才路峥那一声实在是叫得很大声,外面的收音设备收得是清清楚楚。 正当所有人都好奇时,门猛地大敞开。 门一开,外面对着门的机器就将画面实时录下。 只见,陆梨阮一张小脸儿上写满了惊慌,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冲出来,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状态不对。 第35章 温柔病娇影帝(35) 而后面,脸色狰狞,额角青筋都突出来的路峥,手正朝陆梨阮伸着,呈现爪子状。 主持人正对镜头串场,眼看着陆梨阮跑到自己身边,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手拉着自己的衣服,好像在发着抖…… “我们谈完了,是还没到时间吗?”陆梨阮扯出一个勉强又虚弱的笑容。 路峥意料不到陆梨阮居然这么干,门开的一瞬间,他来不及反应,因为疼痛,也无法马上开口说话。 等他稍微缓过来些时,冷汗都出来了,他知道,刚才的一幕肯定会被人误会的! 【怎么回事儿?梨阮怎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不对劲儿,路峥刚才想做什么?梨阮都推开房门了,他居然还想去抓梨阮!是不是……他想和梨阮动手?】 路峥之前放肆地别人传播自己和陆梨阮的事情,任由大家的猜测越来越离谱,却从不辩解。 反而是给自己立人设,给粉丝的假象是,陆梨阮是个不停缠着他的疯女人! 现在他自己传播的东西,全都反噬回去。 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陆梨阮之间有纠缠,配合陆梨阮精湛的表演,路峥恨不得能把陆梨阮的嘴缝上。 【妈的!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从这几天看,陆梨阮完全没有接近他的意思,传闻是不是反了啊?】 【我看是他缠着陆梨阮,现在陆梨阮不同意和他炒cp,他恼羞成怒,居然趁着私聊的时间想动手!】 【在节目里,众目睽睽下他就敢这么嚣张了,真不敢想象,私底下他得是什么可怕的德行!】 路峥发现周围主持人啊,导演啊,工作人员啊,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奇怪起来; 。 主持人甚至把陆梨阮挡在自己的身后。 而那个可恨的女人……她居然! 陆梨阮背对着镜头,在主持人的肩膀上探出头,对路峥眨了眨眼睛,狡诈异常。 但她声音完全是另外的情绪:“不好意思啊导演…我看错时间了……” 导演哪儿听过陆梨阮这么可怜巴巴地说话啊,虽然这几天没少被陆梨阮怼,但他对陆梨阮的印象很好。 虽然热度有了,但敢在自己的节目中对女孩子施暴,导演看着程念执的眼神带着审视。 自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路峥觉得自己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刚才明明是陆梨阮和自己动手! “梨阮……”现在只能让陆梨阮为自己澄清了! 路峥尽力恢复自己的表情,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用力过猛,他现在脸上非常奇怪。 【靠!他还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威胁梨阮吗?】 【谁来救救我老婆!】 【喜欢这样的,粉丝眼睛都瞎了吧?怎么不出来洗地了?】 【前面的,我们都懒得和你们吵,陆梨阮故意想蹭峥峥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峥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粉丝心里清楚就行了!】 【算了,我洗不了了……别带我,我觉得路峥现在看起来好吓人啊,感觉会家暴的样子,很难评……】 “梨阮,我不过是想和你道个歉,你怎么……】路峥勉强演下去。 “我接受还不行吗?我原谅你了,真的。”陆梨阮怯生生的。 “那就好,我们以后……”路峥正想靠近陆梨阮时,突然,一道身影挡在他们俩中间。 一道冰冷冷得几乎透着金属般冷硬7的声音道:“别碰她。” 关你屁事儿! 路峥在心里破口大骂。 陆梨阮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藏在了程念执后面。 程念执看着显瘦,但站在他面前时,却能感觉到他那种骨骼力量感。 “你为什么管我和梨阮之间的事情?”路峥质问。 “因为我在意梨阮,怎么,梨阮说我不可以管她的事情了吗?”程念执平静却尖刻的直白把话捅了回去。 “你!”路峥愤怒至极,但他没有程念执高,站在程念执面前,两人的体型容貌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路峥比得有点惨。 【好丢人啊路峥。】 【还好梨阮审美正常,这要是她选择路峥,我都得怀疑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了……】 【从来没觉得程念执这么a过,果然,在喜欢在意的人面前,会变得不一样!】 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注意到这边的事情。 时静允神色复杂地看着程念执的脸,他现在和刚才,完完全全像变了个人。 刚才时静允和程念执进到房间后,就发现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无感情的,淡漠去认真的。 时静允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依然被他看得不舒服。 “怎么了?” “我在想……”程念执手指一下一下叩击桌面,发出“嘟嘟”声。 “有话直说。”时静允坐在他对面。 程念执的下一句话让她皱起眉头,有点坐不住。 “我有和你表过白吗?说我喜欢你,说我爱你……”程念执端详着时静允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时静允表情严肃。 “哦,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说过,不是我说完忘了。”程念执收回自己的视线。 “阿执,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药?还是,又没去看医生?”时静允压低声音。 “为什么你们总是觉得我病了呢?是我做的什么,不符合正常人该做的吗。” 程念执双手交叠在一起,饶有兴趣地歪歪头,示意时静允回答自己的问题。 “就是因为你表现得太正常了。”时静允和他说话很直,两个人一副旧相识的样子。 “很奇怪,你们觉得我有病是因为我表现得和普通人一样,但我和普通人一样,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有病呢?”程念执微笑着,此时他的笑容,像是个漂亮的苍白木偶。 “因为这是你装出来的。”时静允摇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罢了。”程念执被时静允这么说,也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你对梨阮是怎么回事?”时静允开门见山。 “嗯?梨阮……我喜欢她呀。”程念执眉眼弯弯。 “梨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应该离她远一点。”时静允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要远离我很喜欢的人呢?”程念执声音柔和。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阿执,你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你不懂什么是喜欢,你甚至不懂普通人该有的情绪。” “她很有生命力,很善良,我喜欢她看我的样子,温柔又怜悯,包容又妥协…很漂亮,漂亮得让我想让她一直看着我。”程念执手掌托着下巴。 “怜悯?”时静允经常听不懂程念执的话,但她也确实无法走进程念执的想法。 “是啊……她觉得我可怜呢……”程念执嗤嗤地笑了,好像觉得自己说的话非常有趣。 “我原来也很喜欢你的。” 程念执神色几近天真。 时静允却只是叹了口气:“阿执,我希望你好,但我又不希望你伤害到别人。” “怎么会呢,只要她一直那样看着我,我就会一直喜欢她。” “那她要是不了呢?” “不会的。”程念执仿佛听到了荒唐事。 “我想得到什么,就会得到的,梨阮也会觉得高兴喜欢的,毕竟,我只是个渴望感情的普通人啊……”程念执语气轻松。 时静允却一点也放心不下。 “别想去和梨阮说什么……”程念执站起身,衣角擦过时静允的手背:“她不会相信的。” 时静允有点无力:是啊,不会相信的,只要程念执愿意,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有这个能力。 时间到了,程念执推门出去,时静允眼看着他那双默然的眼睛,在和陆梨阮对视上时,变得幽深又充满情感。 没有人比程念执更会演戏,做演员对于程念执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演戏。 他是个没有自己感情的人。 这一轮完成,这个环节就结束了。 嘉宾可以去赶自己的通告了。 路峥今天忙得很,不为别的,他得去尽力挽回自己的代言,除了已经决定不合作的,那个品牌外,其他也有两家再考虑下个季度结束合作。 肖伊伊今天有广告要排,卢原要去演唱会的排练。 时静允有客串的都市剧,她不在这儿,傅庭深就理所当然地回公司处理公事。 林倩悠都有综艺要录。 陆梨阮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和镜头告别,在助理经纪人的簇拥下开门离去。 最后只剩下陆梨阮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面,和节目组面面相觑。 第36章 温柔病娇影帝(36) 因为是准许嘉宾自由活动的节目,所以也就没有请假一说,导演对嘉宾们都是什么通告也不太了解。 “你怎么还在这儿?”在导演去开了个组会后,回来看见陆梨阮依然瘫倒在沙发上,发出这个疑问。 “啊?” “你怎么还不去赶通告啊?一日之计在于晨。”导演见陆梨阮姿势过于慵懒,腿都横放在沙发上了,随口道。 “哦,我没有通告。”陆梨阮换了个边儿,脸蛋儿被沙发压得变形,看起来懒惰又没有灵魂。 导演:…… 陆梨阮的专属跟拍摄像:…… “我不是要比别人多工作一天吧?”摄像大哥苦着脸在镜头外面用口型问导演。 “你不是多工作一天……你可能,要多工作一周。”陆梨阮诚恳的回答道。 陆梨阮顿了一下:“上次你是比别人多休息了半天吗?这件事情有没有教会你,命运早就把给你的馈赠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只等着你偿还的那一天。” 摄像大哥的镜头明显抖了一下:“上次,不是你自己输了比赛吗?” 陆梨阮:…… “你的意思是你一周没有通告啊?”导演挺吃惊的。 “是啊,这个综艺是我这段时间唯一的通告,谢谢导演给我饭吃!”陆梨阮一点也不避讳。 【啊,确实,好像最近都没有看到梨阮有露脸的机会哎。】 【为什么啊?明明老婆的演技挺好的,她演恶毒女配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冲进屏幕里掐死她(对不起,但你现在和我结芬了!)】 【因为路峥吧……】 【渣男颠倒是非着实是有一手……】 导演想了一下,也不能陆梨阮在别墅里就被单人镜头跟着啊:“你的镜头就先撤了,跟着总镜头拍吧。” 摄像大哥欢天喜地的表情刺痛了陆梨阮:“怎么,拍我就这么痛苦吗?你就这么不想工作吗?” “你想工作吗?”摄像大哥的声音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我当然喜欢!我可是积极向上的人,工作来,工作来,工作从四面八方来……” 【我不信……】 【老婆,你的肢体语言出卖了你,但还是希望有人能行行好,让我能再看到老婆演戏!】 【她活该!谁想要再看到这个贱人演戏啊!你们能不能吃点好的啊?】 【我看她确实挺会演的,我们峥峥那么单纯,她也要算计!峥峥就是脾气太好了,至今都不愿意说她坏话!】 【别洗了别洗了,现在这个直播间的都是老婆真爱粉,守护最花瓶的老婆,从我做起!】 陆梨阮歪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实时评论。 “花瓶?” 【怎么,老婆你觉得自己是实力派吗?我们对你还没有溺爱到那个程度,你有点自知之明。】 “那我可得好好学习学习……”陆梨阮心想,自己刚才的演技可是挺好的。 “从哪儿开始学习呢?对了,我这个礼拜做什么呢?”陆梨阮安于现状。 “算了……先回去睡一觉吧,今天起得有点早了,脑袋晕乎乎的。” “导演,我可以去睡觉吧?”陆梨阮打了个哈欠。 导演脸上写着:你怎么可以? 但是并没说出拒绝的话,毕竟嘉宾可以安排支配自己周一到周五的时间。 下午肖伊伊是第一个回来的,别墅里面静悄悄的。 “我不会是第一个回来的吧?”肖伊伊对着摄像头甜美地打招呼。 然后发现,评论停滞了一瞬。 【其实……也算第一个回来的啦~】 【笑死,因为有一个根本从早上就没出去过,当然也不算回来过。】 今天待在直播间的人,见证了陆梨阮非常快乐的一天。 上午回笼觉,中午吃泡面,下午打游戏。 【我坐在工位上,觉得这简直是一种精神污染。】 【笑死,我好像看见了我没有工作时候的样子,求求来人快点让她出去工作,让她忙起来!】 #谁来给陆梨阮个工作# 这个词条在当天晚上登上了热搜榜。 程念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从直播间她已经知道了,陆梨阮已经躺下。 休息了一百天的摄像大哥精力充沛地把摄像头怼在陆梨阮的脸上:“要不,再拍会儿?” 程念执的手指轻轻点过屏幕上,陆梨阮忽闪忽闪的睫毛。 “哎,阿执,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何玉锦扯开领带往边儿上一瞅:“你这样真的挺吓人的……” “嗯?” “算了…对了,关于陆小姐那个经纪人,这几天可是给她拦了不少工作邀约。” 提到陆梨阮,程念执才认真地看过去。 “陆小姐在节目上效果不错,有工作想邀请他,打电话到他经纪人那儿,姓严的不仅不帮她安排,还一直诋毁。” “简直是闹笑话。”何玉锦嗤笑一声:“什么逼玩意儿,恶臭货一个,用我收拾了他吗?” 程念执看着窗外,路灯的光映进他无波的眼眸。 他在何玉锦耳边说了两句。 “你真行。不知道陆小姐能不能接上你这茬。”何玉锦乐了。 进到别墅后,程念执上到三楼后,在黑暗中看了看陆梨阮的房门。 周三下午,陆梨阮打通关了第三个恐怖游戏时,电话响了。 不认识的号码。 陆梨阮接起,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陆小姐吗?你好,我是程念执的经纪人,我姓何。” 陆梨阮一怔,那边接着道:“一些想邀请陆小姐的工作沟通到我这边了,陆小姐的经纪人…” 眼睛一转,陆梨阮得意地看着镜头:“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给你们听听!” 陆梨阮和何玉锦确认后,打开了免提。 “对了,为什么我的工作找到你那儿了啊?”陆梨阮神色不解。 “陆小姐,你的经纪人没有告诉你吗?” 何玉锦已经无声地乐了,嘴上却非常配合。 “什么啊?” “你的经纪人拒绝了找你的所有工作邀请。” “啊?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陆梨阮惊讶的神色满了半拍,好在情绪饱满。 “是啊,我也不清楚,所以问了念执要你的联系方式,有的工作机会错过了很可惜的。”何玉锦故作正经。 第37章 温柔病娇影帝(37) “哎……可能是因为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吧,因为我和公司有些分歧,所以。“陆梨阮语气惆怅。 “从出道开始我就签约在公司,到头来……”后面的话尽在不言中。 何玉锦很关切:“用不用我先帮你联系一下问问?” “公司要真的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谢谢你何经纪人。”陆梨阮觉得对面真会接话,一句一句递到自己嘴边儿了都。 “客气了陆小姐。” 直播间评论已经炸开锅了。 【什么垃圾公司啊!这是故意在为难!】 【这次是有人告诉梨阮了,不知道狗比公司瞒着梨阮给她拒绝了多少工作了!我老婆这张脸,就是做花瓶也该火了啊!】 【哪家公司!我要骂!简直是业界毒瘤!】 还有另外一种风格的。 【超,磕死我了磕死我了!阿执真的事事都把梨阮放在心上啊!】 【这种事情,一般人哪儿会管啊,阿执还特意来告诉梨阮,我哭死!】 【谁说恋综都是剧本,我觉得这综艺改名叫《真心实意》得了!】 陆梨阮还没关直播间呢,公司的官博就已经被骂的锁了评论区了。 同时还有好几个同公司的,或者是已经解约到了别的公司的艺人站出来,一起控诉了这家公司的所作所为。 严苛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了,成了过街老鼠。 陆梨阮哼着歌心情非常愉快,第二天起了大早。 程念执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打开窗户后,就看见陆梨阮笑眯眯地站在窗户对着的后院小花园前,正挥着手。 下楼走到陆梨阮面前,陆梨阮正俯身看着一簇盛开艳丽的月季,这是陆梨阮最喜欢的花。 逛别墅那天,陆梨阮就称赞过了,后来每天过来浇水,今天是开的最灿烂的。 ”谢谢!“陆梨阮开门见山。 “谢我什么?” “昨天的那通电话。”陆梨阮眼睛弯弯的。 “哦?” “你经纪人能那么好心啊,和我在直播上故意揭露黑心经纪公司,他又不是闲的。”陆梨阮道。 “你反应很快。”程念执跟着笑。 “那当然!我马上要脱离苦海了!” “你相当大明星吗?”程念执突然问。 陆梨阮愣了一下:“没想过,先赚钱吧…有工作才有钱赚呀,钱对我很重要。” 我还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待多长时间呢,我可怜的余额根本撑不住啊!陆梨阮在心里念叨。 “嗯。”程念执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 “钱可以被很人喜欢呢,那人呢?梨阮觉得什么样的人会被喜欢?”程念执看着陆梨阮的眼睛。 陆梨阮微怔,怎么突然拐到这种问题上了? 但看着程念执认真的眼眸,陆梨阮心里涌起一丝爱怜:“嗯…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嘛,没人能做到万人迷啊,但如果是想要一个人的喜欢呢,最重要的是合适,缘分很奇妙的。” “有可能你百般对一个人好,对方依然只想和你做朋友,但有的人,你对她一点点好,她都能感动,并且给予你回应,遵从自己的心最重要。” “首先要对人好吗?”程念执盯着陆梨阮的脸,不错过她的神态。 “算,算是吧。” “怎么算对人好呢?” 陆梨阮心说,你这个人问题我是真不好回答,关键是如果我回答了啥,你真的去做了,我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这也是要分人的,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 “那比如,怎么样对你才算好呢?”程念执微微俯下身,那张漂亮到极具脆弱感的脸,眼睛里带着幽深的微芒。 陆梨阮几乎觉得他真的想问自己。 “哈哈哈哈,说不好,我这人比较善变,可能一天一样吧。”陆梨阮干笑两声。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程念执的手机响了,到了他该去工作的时间了。 “那我先去帮伊伊准备早饭了,再不去就晚了。”陆梨阮也想起来,慌忙离开。 程念执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进到别墅里。 没关系,我会知道关于你的一切的。 程念执头微微发疼,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断断续续做着些梦。 梦里他对时静允说着喜欢,时静允拒绝他,程念执并不意外也并不失望。 喜欢时静允这件事情,让梦中的自己觉得有趣。 因为幼年时候一点关联,分开多年后,她看到自己依然会愧疚,不安,会关心会保护,即使自己完全不需要。 程念执喜欢别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喜欢从别人那儿得到感情,可他永远也给不出同样的回应。 但他可以模仿,可以汲取,可以欺骗,这真是很有意思。 梦里时静允一直在努力企图帮助治疗自己,但程念执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功。 最后他玩腻了……程念执不知道梦的结局是什么。 但梦里那种微微兴致的感觉,和如今想将陆梨阮得到的想法对比,完全不值一提。 陆梨阮对他有种异样的吸引力,程念执喃喃念了遍她的名字。 真好,得到她,是自己这辈子最充满欲望的事情。 陆梨阮知道严苛肯定会找自己,但没想到严苛会如此歇斯底里。 “梨阮!梨阮你救救我!”一接起电话,里面便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 陆梨阮嫌弃:“怎么,还有时间来找我麻烦?” 陆梨阮已经开始着手收集被严苛欺负过的人的信息,打蛇就得一次打死,不然不安心。 “你去陪陪王总,就一次。如果我得不到这笔投资,我就完蛋了!”严苛得罪了不少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么爱陪,你自己陪去啊,我看你乐意得很。” “陆梨阮,你个小贱人!我也带了你这么多年,白眼狼,我完蛋你你们都跑不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我可行得正坐得端。”感谢恋爱脑,让故事线里的陆梨阮没有让严苛得逞。 本来陆梨阮以为彻底扳倒严苛,还得让事情慢慢发酵,没想到才两天的功夫,严苛的损事就被爆料出来。 陆梨阮有点发蒙,直到再次接到何玉锦的电话。 “陆小姐要不要亲自给他最后一击?”何玉锦懒洋洋地问。 陆梨阮思索了十几秒后:“为什么这么做?” “害……净化社会渣滓人人有责嘛。”何玉锦随口贫道。 当陆梨阮录的通话录音发布到社交媒体后,流量蜂拥而至。 各方势力角逐,但最后,也没有任何能将热度压下去的,热搜明晃晃地挂了一天。 不仅严苛,公司也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做的?只有陆梨阮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水花儿,一定有很大的势力在帮助陆梨阮。 但他们的颓势已经不可逆转,公安机构也介入调查,网上发布的都是加害者信息,而被迫的受害者,身份则保守的非常好。 一系列操作雷厉风行,让陆梨阮叹为观止。 第38章 温柔病娇影帝(38) 其实陆梨阮最开始本没打算,用这种方法和严苛与公司较劲。 因为自己遭遇过的这个公司很多其他艺人也遭遇过。 自己这种言辞拒绝绝不听从。宁可不要工作,也硬刚到底的是一部分。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最终屈服了,听从于安排,获得了资源,有的现在也走到不错的位置。 不能说他们做的对或错,但他们的的确确也是受害者。 若是一旦公开,他们的消息被泄露出去。 公众舆论绝对不会放过姑息他们。 大众探究嘲弄,鄙夷审判的视线,很大程度上会将他们彻底摧毁。 陆梨阮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毕竟根本上来说,大家都身不由己。 陆梨阮的那段录音,本只想起到威慑作用。 像严苛那种根本没有道德的人,绝不会想到这一方面。 录音里面关键的信息,也都被模糊处理。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陆梨阮和严科之间孰正孰非。 而陆梨阮的言辞,也引起大部分人的好感。 【我要向陆梨阮道歉,以前黑过你。我还说你是因为人品差演技烂才没有工作,对不起。】 【我老婆真人美心善还有正义感呜呜呜,所有人的信息都打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屎经纪公司经纪人去死啊!】 【老婆告她们!】 【呜呜呜呜求求快让我老婆脱离苦海!】 严苛原本威胁陆梨阮不成,正琢磨办法,如何才能扭转局势。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呢,就被陆梨阮这第二步打的晕头转向。 后面的经纪公司,现在也急于与他割席。 但已经晚了,不合常理的合同,过分压榨艺人的行程,潜规则等等一系列问题,全都被知情者曝光。 经纪公司受到重创,不少艺人纷纷趁这个时候提出解约,如果不解约,便一同告上法庭。 严苛现在求爷爷告奶奶,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基本跑不掉牢狱之灾了。 路峥此时内心震撼,他从未想过,陆梨阮居然是如此宁折不弯的人。 当时他接近陆梨阮的时候,只觉得他好骗,能被自己所利用。 现在他也害怕起来,万一陆梨阮真的与自己撕破脸皮,像对待经纪人和经纪公司一样对待自己,那自己不是完了吗? 本来那天在直播上他吃了闷亏,心里早就记恨。 准备给陆梨阮个教训,让她知道不与自己合作,没有好果子吃。 他甚至已经买好了黑陆梨阮的热搜,只等着合适的时机投放。 现在只得让经纪人再等一等。 “你说你当初招惹她干什么?” 经纪人抱怨。 “谁能想到啊……”路峥骂骂咧咧。 再回到别墅时,尽量避开陆梨阮走,生怕这疯女人什么时候想起自己。 通过何玉锦,很多工作都直接联系陆梨阮本人。 陆梨阮看着其中的项目,大部分都是快餐类的综艺邀约。 其他艺人看到这种工作,也许不太高兴。 但陆梨阮看到这类工作:时间短,难度低,来钱快,还不遭罪,呜呜呜呜打工真好。 接了两个看起来不错的,陆梨阮就将其他的放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挑选的工作很快便被程念执知道了。 程念执坐在片场的沙发上,他这次的造型,是个生活落魄的乐队主唱。 半长的发丝凌乱,五官通过化妆修饰,减弱了他柔和的感觉,穿着黑色涂鸦t恤,灰扑扑的牛仔裤。 总是拨弄吉他弦的手指上,粘着个创可贴。 他还在戏里,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听何玉锦说话,斜眼看着他,带着几分薄凉讥诮。 何玉锦每次看程念执演戏,都有种,他完全就是那个角色的感觉。 “她自己选的?”程念执看着两个节目名字。 “可不是嘛,要我说你也猜错人家的心意了吧?”何玉锦很难不笑。 这里面夹杂着两个电影的邀约,是程念执专门放进去的,本以为放在综艺里面,选择什么很容易决定。 没想到……人家姑娘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室内观察综艺。” “这个,室内美食综艺。” 何玉锦憋着乐:“你看,多好懂,事儿少省劲儿嘛,我都比你懂,要我说,您那全都是弯路的脑子,总把人家想的太复杂,你以为都是你呢?” 程念执被他奚落,也没生气,挑挑眉,神色间有股子琢磨。 何玉锦从他旁边挪开:“求您了,别来给我添堵,对了,明天约了医生,你别忘了。” “嗯。”程念执应下。 “哎?这回你怎么不说不去了?” “我以前也没说不去,你们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程念执笑得嘴角弧度都如尺子量过。 “别装了,累不累。” “我有事问问他,总比问你能有些参考性。你什么都不懂。”程念执瞬间敛下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面如表情眸光冷淡。 “怎么还学历歧视啊?别迷信学科啊,有时候人生阅历才是更重要的,你到底想问什么啊,先问问我呗。” 何玉锦有时候真的很好奇程念执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完全没有共情与感性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什么是喜欢。”程念执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这还不简单……”何玉锦说到一半:“怎么和你解释呢?” 他又苦恼起来,和程念执确实没办法解释,什么是喜欢,因为他没有那根神经。 “你是什么感觉啊?”何玉锦问他。 程念执思忖一下:“觉得她应该是我的,想从她那儿得到她所有能给予的,但现在是法治社会。” 何玉锦:……谢谢您还知道遵纪守法。 “哦。”何玉锦干巴巴。 “我想从她那儿得到,但我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给予,施舍给我我想要的……”程念执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 “我需要讨好她,迷惑她,让她觉得我喜欢她……” “那你喜欢她吗?”何玉锦心说,您放的都是什么屁,如果不是清楚你脑子有病,我真的要报警的程度。 “我不知道,但按我的计划来说,必须是,所以我现在,在做一切可能会让她喜欢我的事情。”程念执幽幽道。 第39章 温柔病娇影帝(39) 何玉锦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明明没有感情的人,却一直追寻着感情,多奇怪啊。 亲人的疼爱,朋友的友爱,粉丝的喜爱,程念执都一点一点得到了,他现在只差拥有爱人的挚爱了。 你当在这儿集卡呢啊?何玉锦在心里吐槽。 “我不管你了,但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去伤害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不欠你的!”何玉锦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捋了捋额发认真道。 “不会的,我想得到什么,自然要朝着正向的方面努力,给自己平添磕绊,那是蠢货的做法。”程念执指尖点点太阳穴。 “比如呢?”何玉锦总觉得,程念执的理解好像又在哪儿出现了偏差。 “争吵,不合,分歧,言不由衷……”程念执列举。 “即使是彼此相爱的家人朋友爱人,也会有不和争吵的,但那并不影响他们的亲密…我的意思是……” 何玉锦想说,你这种为了达到目的,故意伪装自己的,一旦被发现了,才更让人伤心。 突然一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何玉锦发觉,自己和程念执相识以来,还从未闹过矛盾! 他把脖子扭过去时,与程念执好整以暇笑眯眯的视线对上。 那张像被春风沐浴过,无论谁看他都不会对他产生恶感的脸,让何玉锦久违地哆嗦了一下:不是吧…… “你发现了?”程念执声音在何玉锦耳朵听起来,带着兴致勃勃的恶趣味。 “真的假的啊?你对我也一直在装啊?”何玉锦一直觉得在自己面前的程念执还算真实坦诚,以至于自己非常了解他确实不正常。 “不算是。” 正当何玉锦想松口气觉得程念执还没那么过分时,听到他下半句。 “因为没什么必要,某种程度上你依附于我,很好控制。”程念执评价。 何玉锦:…… “我怎么就?” “不然你现在回家,和你哥之间就家产好好争夺一番。”程念执直击他要害。 你狠。 何玉锦只有完全不沾手家里的产业,才能让各种势力放心。 他哥哥是个好哥哥,只要他不碰家业,可以兄友弟恭一辈子,但如果涉及继承人,他们必定反目。 何玉锦对继承人的身份完全没兴趣,他在程念执这里,是他哥最放心的地方了。 何玉锦完全不想继续和程念执说话了,程念执的症状已经到了根本无法缓解的地步。 心理医生都很惊叹,他这种人极易成为反社会人格。 可在程念执身上,他将自己控制的非常好。 好到心理医生都分不清他是真的症状平稳,还是他演出来的克制,平稳。 “好了,和你说话真累,我继续看剧本了。”程念执眉宇间露出一抹倦色,懒洋洋地好像何玉锦是个浪费他精力的笨蛋。 算了,自己还得“依附”他呢,何玉锦咬牙切齿地去一边儿抽烟去了。 陆梨阮在舆论沉安落定后,发了微博简单阐明了事情经过。 罪恶不会被掩盖,希望我们都可以坚守本心。 程念执转发了陆梨阮的微博。 【啊!这件事是不是阿执早就知道了,不然为什么从节目一开始阿执就那么支持梨阮啊!】 【对哎,阿执肯定比我们更早知道梨阮是什么样的人,呜呜呜,现在想想都说得通了。】 【阿执真的好温柔啊,在真相还未揭露时,就陪在梨阮的身边,磕得我泪流满面……】 陆梨阮已经两天没见到程念执了,他这周很忙,早出晚归,直到周五的晚上,陆梨阮都躺下了,听到走廊传来声音。 陆梨阮从床上蹦下来,都到了门口,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 把门推开一条缝隙,陆梨阮看见程念执,他还穿着戏服,陆梨阮第一次见他穿破洞牛仔裤。 听到声音,程念执看过来。 陆梨阮发觉自己被发现了,只能走出去。 走廊昏黄又柔和的光落在女孩子身上,她穿着纤薄的,勾勒曲线的淡粉色睡衣,头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嘴角带着不谙世事的笑容。 “哟!阿执,你这周好忙啊!”陆梨阮认真打量他,突然眼睛睁大:“你的脸,怎么搞得啊?没事儿吧?” 程念执到眉骨和嘴角处。有青色的瘀痕,好像刚和谁打过架一样。 程念执顺着她的视线抬手摸了摸:“没关系,是画的特效妆。今天从片场回来,没来得及卸。” 说罢,程念执朝前走一步,微微俯身,让陆梨阮确认。 离得近了,陆梨阮看清真的不是受伤才放了心。 松了口气,陆梨阮没注意到程念执自上而下的目光中带着丝喜。 对,别人都不行,只有她对自己的关怀在乎,才会有特别的感觉,程念执还想要更多。 “虽然说过了,但还是想再和你说一次谢谢,你心真的很细,没有暴露任何人的信息。”陆梨阮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没关系,你不用替她们说谢谢。”程念执摇摇头。 “不是替人说谢谢,而是觉得你能帮忙揭露这件事情,真是个好人。”陆梨阮比了个大拇指。 今天在片场刚通过网络了解了,什么叫好人卡的程念执,神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还没等陆梨阮继续开口,程念执手机响起。 他看了眼屏幕,微微侧过身:“喂。” “阿执,刚才锦玉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边是时静允。 程念执靠在墙边,半边身子浸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他垂下的,纤长的睫毛抖了抖,调整面目肌肉,让自己变成一副悲伤的神色。 他挂断电话,抬眸,对陆梨阮笑了笑,陆梨阮觉得他像是薄玻璃做的,指尖轻触都会碎掉,在这静默的夜晚里让人心疼。 走廊太安静了,陆梨阮依稀听见了那边的声音是时静允,但说的什么却听不清。 只能从程念执的反应来看猜测,是不是关于明天……分组的事情? 没等陆梨阮猜测完,程念执就起身,打开自己房门:“梨阮,晚安,早点休息。” “哦,嗯,你也早点休息。”陆梨阮忙道。 “明天……” “嗯?” “没什么。”程念执轻轻关上了门,留陆梨阮站在走廊,看着他的房门出神。 第40章 温柔病娇影帝(40) 陆梨阮不知道,程念执此时站在漆黑未开灯的房间里,透过门镜往外看着,将她的担忧尽收眼底。 陆梨阮躺在床上,左翻右翻睡不着,白天太闲了,以至于晚上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心事。 抬手摸了摸床头:哎……明天要是不能赢得比赛,就不能继续住这个房间了唉。 迷迷糊糊合上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梨阮被一阵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吵醒。 眼睛适应和黑暗,能看见硕大的雨滴砸在阳台上,窗户上,因为没关严实,屋子里的一片地面也湿淋淋的。 陆梨阮急忙起身,去卫生间拿拖布出来,但就在打开阳台门的一瞬间,陆梨阮的目光被楼下吸引。 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刺痛感,雨幕遮挡视线,陆梨阮却清清楚楚看到有人站在楼下,站在花园里。 手里撑着把伞。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陆梨阮抓起一边的外衣,披在身上,踩着拖鞋拎着伞就往楼下跑去。 离得近了,陆梨阮看清楚程念执站在那里,他如一尊苍白的雕塑般,修长的手指握在伞柄上,手背上脉络清晰。 他一半肩膀被斜吹的雨水打湿,可被他遮在伞下的一丛花朵,分毫未损。 在其他花朵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花瓣和进泥里时,这丛月季依然娇艳。 “阿执,你怎么在这儿?”陆梨阮在雨中提高音量。 程念执转过身,他脸上的妆卸掉了,单单一双含情的眼睛就能吸引人所有的注意力。 他眨眨眼,像刚回过神,对陆梨阮笑笑:“我睡不着,下来散散步,正好看到梨阮喜欢的这丛花,要是被雨打坏了,你不开心怎么办。” 陆梨阮被他说的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念执是温柔的,细心的,但做到这个程度又是古怪的,不合常理的,陆梨阮心里那种违和感在这个夜里陡然增大。 以至于让她后退了一步。 程念执似乎不解她的反应,眉头蹙起:“梨阮……” “别闹了,花儿哪有你重要?花谢了就谢了,你再浇下去可就得生病了,你接下来不是还有拍摄吗?”陆梨阮摇摇头,把刚刚思绪抛开。 程念执应该是觉得难过不开心了,原世界里他就不善于表达自己,干过徒步走到时静允家附近,又一声不吭地走回去这种事情。 最大的缘由是睡前那通电话吧。 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提起何玉锦给她讲的事情,提醒程念执别太过分的时静允,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我……” “快点回去,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别还没到时间点呢,你就因为别的原因死了,那样会显得我很垃圾哎—— 陆梨阮这么想着,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程念执乖乖地被陆梨阮抓着胳膊往屋子里走。 离开那丛月季的时候,他动作迅速地将手里的伞挡在花上面,而自己则弯腰钻进了陆梨阮的伞下。 他手握在陆梨阮上面,顺利成章地接过,外面雨水在黑暗中连成丝线,伞下如同一个静谧的结界。 上到楼上,陆梨阮打开房门,看见跟在身后的程念执,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来。 开了灯才发现,他不仅肩膀的衣服湿了,袖子,发梢都湿漉漉的。 陆梨阮拿了干净的卫生纸,让他擦拭。 程念执仿佛很手足无措一般,就那么站在那儿。 陆梨阮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心里好像憋着一股气儿,从刚才回来的路上,就没有同程念执说话。 如今见他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眸湿漉漉的,春雨洗涤过般 好似再被呵两句,都能凝聚出泪珠来,无奈的拍了拍沙发:“你坐。” 程念执用纸巾细致地一根一根擦拭着头发。 陆梨阮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坐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看看你到底要干嘛”的样子。 程念执身上的湿冷,让他心情并不怎么好:啊……她不喜欢这样。 陆梨阮要是知道程念执想什么,必然会被气笑。 到底什么样脑回路的人会想出这样对姑娘好的办法啊? 程念执的思维意外的简单,她喜欢什么,自己就保护好什么,让她开心让她越发依赖自己,是不是就能得到她的喜欢? 适当的装可怜也是必要的,这是他从何玉锦那儿听来的,抱着试试的心态,在时静允来电话的时候,尝试了一下。 程念执冷静聪明的脑子,但现在依然没想明白:为什么陆梨阮会觉得自己对时静允求而不得,而她对这件事情很在乎。 陆梨阮从没想过,自己的思维已经被攻略对象摸得七七八八了。 “梨阮……” “心情不好?”陆梨阮给他倒了杯热水,睡意全无。 看来今夜自己注定是要再当一回知心姐姐了。 “嗯。” “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陆梨阮试探。 “我喜欢的人……她好像,不喜欢我。” 陆梨阮一愣,怎么突然打直球。 程念执却视线追在她脸上,幽幽:“梨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很难理解你们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陆梨阮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家为什么喜欢你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爱的人的能力,你选择她,她不选择你很正常,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做点能抓得住的实事儿嘛!” “比如?” “钱赚够了吗?戏拿奖了吗?”陆梨阮企图用事业批的心感染恋爱脑的人。 “还有,你现在不睡觉明天怎么精力充沛地录节目?说好要让我蹭热度呢?”陆梨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后半夜一点了。 程念执被她一套熟练的闪躲技能弄得暗中叹了口气,梨阮,永远不按照套路做事……但也是这样,才更有趣。 “梨阮……你明天,还愿意和我组队吗?”程念执盯着她,好像如果她拒绝,他那双眸子里的伤感就能给她溺死。 “啊?”蝴蝶翅膀扇到你明天不想在时静允那儿吃到拒绝,直接避开了是吗? 可以,也行,没问题,这波属于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不愿意吗?那我……”程念执后半句说的慢,故意给陆梨阮打断的时间,而陆梨阮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进了程念执的套路里。 反而觉得自己得了便宜。 第41章 温柔病娇影帝(41) “可以可以!我们从开始不就说好要互帮互助嘛!”陆梨阮同意。 程念执装作没看见陆梨阮脸上庆幸的样子,把头慢慢转向一边:“梨阮真的愿意和我组队吗?” “当然了!你看伊伊和卢原肯定是要在一组的,静允和傅总…应该也是要在一起的吧,我又绝对不想和路峥一组,你愿意和我一组实在是太好了!”陆梨阮努力表达欢迎。 “梨阮,你和路峥……” “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了!”陆梨阮想起那天路峥的嘴脸都觉得恶心。 程念执没察觉出她口是心非,微微眯起眼睛,想着查到的关于陆梨阮和路峥过去的事情。 “梨阮也会为了过去难过吗?”程念执询问她。 他声音发沉,陆梨阮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发问,却不知道程念执垂着的眸子中,泛起淡淡的嘲讽。 什么东西,居然也能在梨阮的回忆里占据一片位置。 “不会,因为我不会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也不会去想如果当时怎么样,现在回怎么样,过去没办法改变,但我们都要向前看呀!” 这确实是陆梨阮的生活理念,永远要朝着明天看,而不要沉溺缅怀过去。 “梨阮真是个很坚定,又很爱生活的人。”程念执站起身。 “你不爱生活吗?”陆梨阮问他,想到后来程念执会为了别人而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陆梨阮觉得他好似并没有那么热爱生活。 “爱啊,因为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程念执在门口回身,因为他动作突然,陆梨阮来不及停下脚步。 一下子朝程念执栽过去。 本以为自己的鼻梁得撞在程念执肩膀上,靠近的一瞬陆梨阮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再睁开眼时,程念执含笑的眼眸近在咫尺,他看着什么宝物似的,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的,陆梨阮神色傻乎乎的脸。 拇指顺着她耳根的位置,慢慢蹭到下颌,指腹下温热柔软的皮肤,仿佛瞬间蒸腾起热意。 女孩脸颊透出氤氲的绯红,在灯光下,血气饱满,连额头脖颈都泛出淡淡的粉色。 陆梨阮稳住身身形,急忙把自己的脸拯救出来,程念执的手指微凉像玉石一般,陆梨阮被他看得又羞又窘。 “谢谢谢谢!”陆梨阮道谢。 “梨阮小心些,早点睡吧,晚安。”程念执自然地收回手,拉开房门,和寻常一样,对陆梨阮平和地说晚安。 他走回到自己黑暗的房间,抵靠在门板上,发出低低得十分愉快的笑声。 刚触碰的一瞬间,竟是起了从未有过的欲念。 看着那总是叽叽喳喳说着冠冕堂皇大道理的唇瓣,程念执却只有一个念头,想咬一下,看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般柔软。 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抓住幼鸟似的少女,将她困在手心里,哪儿都不能去。 她用那双含着泪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轻声反反复复道:“不要死……不要死……” 再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今天是第二周开启个人直播间的时候,一大早上直播间就人数飞增。 【来看老婆!漂亮老婆早上好!】 【给梨阮增加人气,梨阮从前受苦了,以后要好好走花路啊!】 【让我看看我磕的cp这周能给我什么样子的震撼,梨阮这周一定也要和阿执在一组啊!】 程念执的直播间也评论刷得飞快。 【阿执你行不行!这周能不能得到漂亮老婆的心!】 【见证你上周的直球表白有没有效果的时候到了!】 …… 其他几人直播间也都很是热闹。 只有路峥的直播间气氛不太好,自从上次他拉扯陆梨阮被直播拍到后,虽然他尽力澄清,但很多人都不买账。 【在节目都压抑不住自己脾气的男的,可想而知生活中是什么德行,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粉丝啊……】 【不知道喜欢他什么,脱去剧里面的角色,他本人完全是一点魅力也没有。】 【我们喜欢峥峥什么关你们什么事儿?不爱看就滚,别在这儿浑水某鱼!】 【用的着你们喜欢!守护最好的峥峥!】 路峥心情非常差,那几个品牌最终他也没挽回的了,而且随着娱乐圈潜规则这个大瓜被爆出来,他也一直提心吊胆的。 除了陆梨阮的经纪公司,其他的公司也有不有不少参与进去的,其中就有路峥的经纪公司。 他对着镜头强颜欢笑,但化妆都已经掩盖不了他不好的气色。 【峥峥是不是生病了啊?这个破节目我看就是在针对峥峥!】 【是啊……一开始就安排林倩悠这么不省心的女嘉宾来给峥峥添堵,还有陆梨阮,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峥峥真是倒了霉了!】 【希望峥峥可以和静允或者伊伊一组,她们两个和峥峥在一组我还勉强能接受。】 【婆婆选儿媳妇都没有你们口气这么大,张嘴前能不能先吃块儿口香糖啊,熏死人了都!】 导演这周没选到什么好的素材,此时手里的大镜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周的选择搭档方式很有趣,由女嘉宾做一道拿手的早餐,然后男嘉宾想要选择哪个女嘉宾,就去吃她做的早饭,如果出现多选一的状况,则女嘉宾进行反选。 如果一对一的选择中,女嘉宾不愿意与男嘉宾为一组,可以对心仪的男嘉宾真情告白,如果能打动男嘉宾重新选择,也可结为一队。 四位男嘉宾走进厨房的时候,就发现四个女嘉宾神色各异,有忐忑的,有从容的。 有脸几乎要塞进桌子底下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后面这两个分别是陆梨阮和林倩悠,观众也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了。 【我好像……觉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知道我老婆会准备什么,感觉我老婆并不是贤惠的类型。】 【老婆明明是笨蛋美人,但老婆这么好看,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我才是最爱老婆的!】 在众人都就位后,主持人让女嘉宾把面前的盖子打开。 第42章 温柔病娇影帝(42) 肖伊伊面前摆着个火腿三明治,时静允面前摆了一碗加了青菜的方便面,林倩悠面前摆了一份很好看的鸡蛋饼。 陆梨阮的面前摆了一份煎蛋,嗯,蛋黄是蛋黄,蛋白是蛋白。 【看起来感觉都还可以哎!】 【为什么我总觉得……梨阮的表情,微妙地不对劲儿,上次她弄坏了草皮回去后是不是也是这个表情?】 男嘉宾通过猜拳的方式决定先后。 路峥意外地排在第一个。 林倩悠原本十分事不关己,上周两个人已经相看两厌了,路峥想扒着陆梨阮炒作的心思十分明显了。 希望路峥能搞定陆梨阮,这样子他俩这周可就有好戏了。 自己不奉陪了! 可随着路峥的脚步走近,林倩悠拼命用眼神瞪他,示意他离自己这边远点。 怎么回事?他怎么直奔着自己就来了? 林倩悠脸上神色都变了,直到路峥拿起她面前的早餐,她才勉勉强强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选我了呀?” 路峥十分有风度地朝着镜头笑笑:“上周和倩悠之间好像有些误会,惹得倩悠不开心了,希望这周倩悠能够给我机会弥补。” 说完,他还一脸诚恳地看着林倩悠。 林倩悠都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二货是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吗? 路峥也不想 他原本打定主意这周要和陆梨阮一组,可谁知道突然出了潜规则那一档子事儿。 路峥发觉,陆梨阮这女人是真的敢啊,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发疯爆出其他事情来。 再来,路峥心里觉得,陆梨阮一定是傍上了什么靠山。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爆出这么大的事儿还毫发无损,反而赚了波好名声。 他得再观察观察,现在林倩悠还是他保险的选择。 卢原果断地走到了肖伊伊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上次我说想吃伊伊做的三明治,今天就如愿以偿了。” 肖伊伊被他的话说得脸色发红:“又不是专门给你吃的,上次梨阮姐也说想吃我做的三明治呢!” 陆梨阮:……这个时候就不用把我扯出来破坏气氛了。 第三个是傅庭深。 当傅大总裁路过自己时脚步放慢一瞬,陆梨阮不解地看了看他。 突然发觉,傅庭深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 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在镜头前,他马上收回视线,走到了时静允面前。 最后一个是程念执,他站定在陆梨阮前面时,神色早已没有昨天半夜的脆弱不安,好像那只是个雨夜的梦。 陆梨阮用目光和他交流。 程念执没看懂。 陆梨阮再次挤眉弄眼,程念执对她笑笑。 陆梨阮:…… “好了,各位男嘉宾可以品尝自己选择的早餐了!”主持人的声音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急切。 陆梨阮率先拿起叉子,将煎蛋的一小角叉上,递到程念执面前。 程念执看着那小得像指甲盖大小的煎蛋,摸不着头脑。 陆梨阮本等着他接过叉子,接过程念执一低头,直接从陆梨阮举着的叉子上将煎蛋咬走。 【啊啊啊啊啊——阿执好会!】 【梨阮主动喂给他的哎嘿嘿嘿,好磕好磕(晕头转向)】 【为什么……阿执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刚才是不是烟花了,为什么看到了一晃而过的黑色?】 摄像机一直推在程念执的脸上不动,导演和主持人的画外音都要笑劈叉了。 “阿执怎么就吃这么点啊?是梨阮做的不好吃吗?”主持人煽风点火。 “好了好了!再吃致癌了!”陆梨阮自暴自弃地把煎蛋掀开来,正面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煎蛋,背面黑黢黢的。 程念执想想自己刚才吃进去的味道,露出一丝苦笑来。 【笑死我了,我说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表情,原来你小子包藏祸心想毒死阿执啊?】 【老婆你……是真的不会做饭啊!】 【辛苦阿执了,你就忍忍吧,谁让她漂亮呢,笨蛋美人就是这样的。】 “我平时做的也没这么惨烈的,这个锅铲我用的不习惯,一直翻不过来……”陆梨阮小声为自己辩解。 “那个锅铲确实不太好用 我上次也差点煎糊了。”程念执瞥见垃圾桶里面还有一个两面全黑的煎蛋可怜兮兮地躺在里面。 用脚尖把垃圾桶往料理台下面踢了踢,不动声色地接口道。 【你就惯着她吧哈哈哈哈哈!】 【有的时候,批评才会使人进步的阿执。】 【你睁开眼睛看看她心虚的表情啊!我做不到睁眼说瞎话所以我才没有老婆吗?】 陆梨阮:“其实是我真的不会做饭。” 程念执抬手在她垂下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嗯,没关系,我会做就行了。” 一旁卢原吃了肖伊伊的三明治后,正准备以自己作词的经验,发觉一些精妙的词语夸赞。 一扭头,见肖伊伊正双手交握在胸前,看向程念执和陆梨阮的方向。 “我觉得念执哥和梨阮姐是真的,你觉得呢!”她小声寻求认同。 “大,大概是吧。”卢原夸奖的话憋了回去。 “梨阮姐那么好,即使不会做饭也不算缺点。”肖伊伊嘟囔。 “嗯,对。” 卢原心情如同一条兴冲冲的大狗被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了一通。 为什么伊伊对梨阮姐的关注比我还多,我真的……不如梨阮姐好吗? 可恶,我前进的方向究竟在哪里!中二少年握紧拳头。 林倩悠最终也没选择拒绝路峥。 她怨毒地看着显得非常般配的三对,她没有把握其他男嘉宾选择自己,如果被拒绝了,那就太丢人了! 吃完饭后,主持人递给每一组五张一百块钱。 “今天的主题是约会,每组五百块钱,哪一组能约出新风潮约出新时尚来,赢得更高的观看率,则为获胜,获胜租可以继续率先挑选房间哦~” “只有五百块钱啊?”林倩悠率先发问。 就连肖伊伊也有点为难:“我们要在外面吃午饭和晚饭还要约会吗?” “当然如果觉得资金不够的话,也可以只选择一项哦,比如只用餐或者只游玩,希望你们妥善分配资金哦!”主持人一点加钱的意思也没有。 别的组好歹还吃了一口早饭,但陆梨阮和程念执这一组就比较惨了,毕竟陆梨阮的煎蛋看起来真的很致癌。 “我今天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不会饿肚子的!”陆梨阮哥俩好地拍拍程念执的肩膀。 【我不信,我好怕你俩不靠谱地饿一天肚子!】 【阿执看起来是个靠谱的,但是……但是他听不靠谱那个的话啊!】 【我劝你们俩把钱给阿执管着,老婆不是我不信任你……对,我就是不信任你。】 第43章 温柔病娇影帝(43) 陆梨阮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吐槽,即使知道了,也根本不会在意,高高兴兴地把钱接了过来。 在陆梨阮攥着钱琢磨的时候,程念执侧弓着身,挡住陆梨阮的视线,对着直播间轻声道:“别打消梨阮的信心嘛~” 【哦~~~】 【知道了,主打一个配合你的y,懂了懂了!】 【放心,等一下她干出再离谱的事情我们也会大夸特夸的!】 “嗯,谢谢啦。”程念执这个角度,微卷的发丝半遮挡他线条柔顺的脸庞,露出的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眼尾弯出漂亮的弧度藏匿进阴影里。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一下,像和屏幕那头的人击掌约定。 【你为了她才对我这么温柔吗?但我为什么好激动,我大概也是有点病。】 【我前老公和我老婆搞在一起了。哦,为什么是前老公,因为我已经和他离婚和他老婆结婚了。】 【哈哈哈哈,复杂吗?复杂就对了,这就是我乱七八糟的人生啊……】 “呵呵。” 程念执瞥见屏幕上的关键字,笑意收敛,眉眼一样,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他刚才是不是冷笑了?】 【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就笑颜如花,用不着我们的时候就冷笑是吧,怎么,叫叫老婆怎么了你了?】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程念执把脸从屏幕前挪走了。 “念执,你有没有什么想玩儿的地方?”陆梨阮刚才为了掩盖自己煎蛋的惨剧,夸下了一些海口,但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因为对程念执的喜好也不是很清楚。 “都听梨阮的,梨阮不是说要带我吃好玩好吗?“程念执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微微仰着脸,无害得很。 陆梨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他的情绪和昨天晚上非常割裂。 昨天晚上伤春悲秋去给月季花打伞,感觉他自己比暴雨中的娇花还要破碎。 怎么今天艳阳高照,脸色比外面的天色都要明朗,陆梨阮甚至都觉得他比自己第一天在节目上见到他是更好看几分。 怎么,你身上连着太阳能充电板啊? 程念执随着陆梨阮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没事儿,那我们就边走边决定吧……” 程念执看着陆梨阮蹦蹦跳跳的背影,指甲抵在掌心握拳有一丝刺痛:从来没有人能让自己有这么多新鲜与趣味,光是想到留她一直在身边,心底都会战栗。 生活从来没这么有意思过,程念执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何为情欲,陆梨阮昨夜和着雨水的少女体温还萦绕在指尖。 陆梨阮缩着肩膀打了个寒战:怎么回事儿?要感冒? 其他几组也在讨论。 陆梨阮状似不经意地凑到肖伊伊和卢原身边,结果什么都没听清呢,两个人就都闭上嘴,警惕地看着她。 “哈哈,怎么了,我就是路过,你们怎么不说了啊?” “梨阮姐,你耳朵都快伸到伊伊嘴前面了……”中二少年毫不客气地揭穿陆梨阮的意图。 肖伊伊腼腆地对陆梨阮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让陆梨阮心寒:“梨阮姐,虽然我们是好姐妹,但计划还是要对你保密的~” “为什么,好姐妹难道不应该一起约会吗?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我?”陆梨阮声情并茂,毫无廉耻地凑过去把脸和肖伊伊贴在一起。 肖伊伊被陆梨阮精致明艳的一张脸突然靠近,两颊都涨红了,支支吾吾的。 卢原:……怎么感觉要答应了? 中二少年把求助的视线投向程念执。 然后发觉他念执哥正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看着自己。 不是吧? 梨阮姐主动凑过来的,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啊?难道这就是管不住另一半就来怨恨全世界吗? 你们的感情好复杂,我这种纯爱人实在是不理解。 最后陆梨阮还是被程念执拍着头哄走了,临走前,中二少年在后面振臂: “梨阮姐,念执哥,这次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顶楼的房间,我们志在必得!” 陆梨阮:…… 节目组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嘉宾从这么偏僻的别墅区自己想办法回去。 每组配了一辆车送他们去想去的地方。 陆梨阮琢磨着五百块钱能干什么,要是吃的好就不能玩的好,要是玩的好就不能吃的好。 他们俩早上都没吃东西,现在眼看着都要十一点了,总得先吃饭吧? 等车开到市中心的一处酒楼聚集处时,车子几乎走一步堵一步,陆梨阮扒着窗户往外看。 突然,看着满街的红色气拱桥,陆梨阮眼睛亮了起来。 “来来来,下车下车!看我今天让你吃上大餐!” 程念执被她拉着胳膊钻出车,后面的摄像大哥不明所以,扛着设备晕头转脑的地跟着陆梨阮,进到一家人满为患的酒楼里。 【不是吧?这家酒楼很贵的,五百块钱也吃不到什么东西……】 【好没有意思,虽然知道约会也就是吃吃喝喝,但你们恋综是真的没有剧本吗?不能搞些有趣的吗?】 【这节目属实是高开低走,导演是摆烂了吗?】 这波评论还没有被刷下去,就看见陆梨阮从里面跑出来,身边还跟着脸上写着兴奋的……新娘? 为什么看得出来是新娘呢?因为她婚纱的超华丽的拖尾,还被陆梨阮提着。 陆梨阮走过来,什么东西往程念执手里一抛。 程念执下意识接住,手里面握住了一片雪白的头纱。 因为头纱太长了,散在空中,带夹子的一边被程念执接住,而轻柔雪白的蕾丝布料,则盖在了程念执的头上。 蕾丝纱料影影绰绰地将程念执的脸挡了一半儿,只露出线条纤薄的下颌和形状优美,总噙着笑意的唇。 “哎呀!”陆梨阮急忙伸手帮她去掀,正与程念执抬起的手叠在一起。 程念执修长的掌心微凉的手覆在陆梨阮的手上,两人指节交错,一起掀起了头纱的一角。 程念执弓着身猛然凑近陆梨阮,在露出眼眸的瞬间与陆梨阮对视,温柔又炙热。 摄像机在陆梨阮的身后,正好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拍摄下来。 【卧槽卧槽卧槽!好看好看好看!男妖精男妖精男妖精!】 【怎会如此,简直像是梨阮娶了阿执!】 【梨阮你上了!你不上我来,斯哈斯哈!】 陆梨阮一瞬间被程念执深邃的眼眸吸引住,失神两秒,等想抽出手时,已经被程念执扣住。 再抽时程念执在缓缓松开她,任由她将头纱彻底掀开。 “不要意思不好意思……”陆梨阮尽力忽视飞快的心跳,对一边无声尖叫的新娘道歉。 新娘小姐姐就差把手塞进嘴里阻止自己发出声音了,听陆梨阮说话,刚开口,发出了一声“桀桀桀”的怪笑。 咳嗽了一声,才勉强恢复正常。 “没关系没关系,没想到运气真好能让你们参加我的婚礼,我这周还在看你们的节目!”新娘小姐姐眼睛都冒着光。 【笑死,小姐姐磕得都要昏过去了,刚才那笑声我太熟悉了,是我在磕cp的时候也会发出来的声音了!】 【小姐姐心说,我是真没想到我结婚还能赶上你们当面给我来上这么一出,怎么,是要甜过我和我老公吗哈哈哈!】 【话说,梨阮和小姐姐认识吗?为什么要来参加小姐姐的婚礼啊?】 【不认识吧……刚才摄像大哥镜头都没跟上她,阿执也有点蒙,应该不认识吧……】 【那她来这儿干什么?】 评论区刚刚提问完,这边就有了答案。 新娘小姐姐在陆梨阮的帮助下重新待会头纱,恢复甜美的笑容:“真的很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等一下可以让我的摄像师为我们拍几张合照吗?等吃过饭后。” “当然可以!”陆梨阮回头用眼神询问程念执,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答应。 “梨阮说可以就可以。”程念执站在陆梨阮身边,贯彻自己今天早上的承诺,全天由陆梨阮支配,她说做什么便做什么。 第44章 温柔病娇影帝(44) “你们就别随礼了吧!” 摄像机跟着陆梨阮走到礼桌前,见她拿起一个给宾客使用的红包。 小姐姐伸手阻拦她。 “那怎么行,参加婚礼嘛,我们随礼也是沾沾喜气儿,但就是吧……我们今天资金有限。” 陆梨阮看着手里几张现金。 拿出四百块,最后又试探地放回去一百块:“我们两个人三百行不行,他们随他们自己的。”陆梨阮往摄像机后面一指。 摄像大哥:?? “别那么小气,等回去了趁导演不注意我给你们报销……”陆梨阮大声密谋。 身在别墅屏幕前面的导演:……你当我是聋的是不是? 新娘小姐姐被陆梨阮逗得肩膀直抖,一直以为陆梨阮的性格肯定是在镜头前更活泼,没想到见到真人了,发现镜头里拍不出来陆梨阮本人的明媚。 只在她身边一会儿,就能感受到她那种浓浓的鲜活感,像欢乐乐曲中音符,像一抹灿烂却不刺目的阳光。 新娘小姐姐偷偷往程念执那边瞥着。 无论陆梨阮做什么,这位眼神一直都温温柔柔却又固执地追随着,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反观陆梨阮,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感觉以后这两个人还有的路走…… 最终陆梨阮将三百块钱塞进红包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将笔递到程念执手里。 “梨阮,我们来这儿……”程念执确实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我不是说让你吃上大餐吗?”现场有点吵,陆梨阮稍微踮起脚贴在程念执耳边。 “嗯?” 程念执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花瓣一样的唇瓣,心不在焉的垂眸,视线带着占有欲的划过。 “结婚要干什么?” “举办婚礼。”会场人很多走来走去,程念执抬手绅士地虚护在陆梨阮腰后,镜头拍到的宛如他将陆梨阮揽在怀里。 察觉到摄像头的拍摄角度。 程念执非但没有改变姿势,反而透过陆梨阮剪头,对着摄像机歪头笑了笑。 【我的,你们谁也摸不着。】 【前面的,我也解读出这个味道了,茶茶的……】 【别以为我们没看见,你根本就没摸到老婆的小细腰,装什么装!】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念执整个人的状态就是:我的,我的,少惦记……你这么对观众真的好吗阿执?】 “婚礼上要做什么?”陆梨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要……” “要吃席啊!”陆梨阮一巴掌拍在程念执的肩膀上,来平稳自己的重心。 程念执:…… 摄像大哥:…… 导演组:…… 【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已经想到了,但是太离谱了我没敢说啊!】 【你是什么小机灵鬼,你是怎么想到的来吃席这个好主意的?笑得我发癫!】 【你说这是个好主意吧,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但你要说这不是个好主意,它好像又是个好主意……】 【你们来是来约会的啊!怎么在人家婚礼上约会啊,为你们俩自己举行婚礼找灵感吗?】 但等陆梨阮拉着程念执坐下后,看完新郎新娘的结婚誓词,开席上菜后。 评论的风向顿时变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真的好丰盛啊,我刚从隔壁直播间回来,伊伊和阿原去了游乐场,为了省钱玩娱乐项目,中午只吃了两根烤肠。】 【关键是游乐场的考场,一根要卖十块钱……】 【你俩居然真的吃上了十多道菜,花了三百块,真勤俭持家啊!】 等吃完了饭后,新娘小姐姐依依不舍地将两人送上了车子,还给了陆梨阮好几个爆装备精美的喜糖盒子。 陆梨阮的摄像头拍摄很有规律地抖着,正当大家疑惑的时候,陆梨阮转头幽幽道:“你打嗝的声音太大了,好吵哦,刚才是谁翻我白眼的?” 摄像大哥:…… 车窗没有窗帘,外面阳光照进来,陆梨阮眯着眼睛凑近手机屏幕,手指敲打的飞快。 程念执拿起一边儿的帽子,抬手遮在窗户前,帮陆梨阮挡出块儿阴影来。 “在和谁聊天?”程念执低低地问,似在隐晦地提醒陆梨阮自己还在身边。 结果陆梨阮非常大方地展示给程念执看:“在和刚才的新娘子小姐姐,我答应送她礼物的。” “送给她什么?”程念执很给面子地顺着她聊。 “卢原的签名专辑,伊伊的签名剧照,哦,我还答应给她你的签名照来着,有吗?没有等下现拍一下。” 程念执挑挑眉:“梨阮就这么把我的照片当礼物送人吗?” 陆梨阮顺手在他凑过来的脸上轻拍了下:“没办法,吃人家嘴短。” 【我踏马真的要笑死了啊,恋爱脑和没心眼!】 【你说城门口子,我说胯骨轴子,你们俩是半句也聊不到一起去啊……】 【阿执就差掐着嗓子问:你真的舍得把我给人看吗?我不是你想藏在心里的娇花了吗?梨阮: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要给别人看呀~】 【不,梨阮应该是:啊?但是你的脸很有用哎,能换饭吃哎~】 【好无情的女人】 【好无情的女人】 陆梨阮结束了小姐姐的对话,扭过头来,没事儿人一样地询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程念执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口气。 深刻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油盐不进。 何玉锦虽然嘴上说他,但行动上还是给予了支持:“你就撒娇,你信我,你这张脸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你撒娇!” 程念执查了一个小时怎么撒娇,然后,刚才陆梨阮完全没有注意到。 程念执打量着陆梨阮,嘴上说着:“梨阮决定吧。” 心里想着:难道是我演技出现问题了? 演了二十多年的无感情患者程念执,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怀疑。 陆梨阮想了下,最后带着程念执来了电玩城。 “好玩,不贵,种类多,老少皆宜。”陆梨阮笑容满满地介绍。 从小程序上下载了优惠券,两百块钱买了三百个游戏币,陆梨阮兴匆匆地往娃娃机方向跑去。 然后,抓了五次,全部失手。 信誓旦旦自己是抓娃娃好手的陆梨阮扁扁嘴:“这机器爪子太松了。” “我试试。”程念执投了两个游戏币进去,活动操作杆,轻轻一甩。 “啪。” 陆梨阮抓了三次没抓到的娃娃,乖乖掉进了出口。 陆梨阮:…… 不信,演的吧? 第45章 温柔病娇影帝(45) 程念执伸手将娃娃从取出口拿出来,递到陆梨阮面前,发现她面露怀疑。 “你怎么抓出来的啊?” 【梨阮:抓不出来,好难哦,这个机器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阿执:啪,出来了—】 【给老婆点面子,快,承认是你运气好罢了!】 然后程念执没有看到评论上说什么。 以为陆梨阮是真的在问自己怎么抓出来的。 非常耐心地又往里面投了几枚游戏币,然后三把抓中了两次。 【笑死,漂亮老婆眼睛都直了:不可置信,不愿承认.jpg】 陆梨阮手里面拿着娃娃:“那我刚才怎么抓不出来啊?” 程念执指了指机器里面娃娃的分布:“有的地方能抓出来,有的地方是一次肯定抓不出来的,这里的钩子不是特别松,用点技巧很容易的。” 见陆梨阮完全一副听天书的样子,程念执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身前:“我教你?” “教我教我!我学会了以后就靠这招制霸游戏厅!” 陆梨阮瞬间忘记了刚才没抓上来的尴尬,兴致勃勃地仰脸求程念执。 陆梨阮的背靠在程念执的胸口肩膀上,她仰着脸,上目线艾艾地盯着程念执,眨巴眨巴可爱得像求人摸头的小猫咪。 小猫咪自己浑然不觉,还在晃着肩膀,直到程念执伸出手…… 把食指抵在她额头中间。 陆梨阮:?? 程念执叹了口气:“只有碰见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才愿意搭理我……” “嗯?我哪有?”陆梨阮想挪开,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程念执拢住。 程念执两只手搭在娃娃机上,而自己则被困在他双臂与娃娃机之间的,这小小四方之中。 离得近了,才察觉出压迫感来。 程念执自上往下看着她,认真的程度似乎要从她脸上读出字儿来。 “你在看什么?” 他那双总是含情般柔和的眼眸,在此时也凝视着,深邃不见底,也看不出星点情绪来,凉凉的。 甚至有几分危险,像确定目标的瞄准器般。 “我在从你脸上找撒谎的心虚……”程念执挑挑眉,那种令人心颤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呜……”陆梨阮瞬间的心悸让她语塞,张张嘴,哼哼唧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阿执马上就要痛心大喊:梨阮!梨阮你的良心呢!】 【别找了,她装得好的嘞~】 【笑死,看给我们阿执委屈的,原来茶茶的,现在怨夫感都上来了。】 【斯哈斯哈,我好喜欢看这种哦!就要好看男人恋爱脑,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陆梨阮吸了口气,说出了那句渣男的常用句式:“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配上摊手的动作,陆梨阮先把自己逗乐了。 “我那不是为了行程操心吗?你不懂,在导演组这么抠门的情况下想要经营好生活是很难的,你得听话,懂不懂?” 陆梨阮一套一套的,抬手在程念执脸上拍了几下:“乖啊~” 【卧槽,谁懂!刚才那一下子好涩啊!拍脸真的好涩啊!关键是程念执听到她说乖的时候,笑得真的好温柔啊!】 【他们两个之间氛围好有张力了,我人麻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哪一个,想听阿执和我撒娇,但是也想要漂亮老婆拍我的脸!】 “这样啊……梨阮辛苦了。”程念执老老实实配合她,见陆梨阮一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嘚瑟样儿。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微微前倾,压缩了陆梨阮的活动范围。 陆梨阮能感觉到他胸膛随着笑微微震动,程念执微卷,带着洗发水香气的长发垂在她颈侧,滑滑的,痒痒的。 陆梨阮的心跟着发软,笑起来的程念执真好看,好希望他一直能这么快乐下去。 “好啦……摄像机拍到你这样很丢人哎~”陆梨阮小声。 程念执侧过头,让摄像机拍到自己整张脸,他视线一扬,眉骨鼻梁连接的线条流畅而精致。 睫毛的阴影在游戏厅五彩斑斓的灯光中,投在眼睑上。 光怪陆离又无比漂亮。 “不是说要教我抓娃娃吗?” “怎么会丢人?只要梨阮能答应我以后不再这样,我就教你。” 陆梨阮听出他和自己逗乐,抿抿嘴,思考下:“行吧行吧,真拿你没办法。”说完自己跟着乐得弯了腰。 好会演,和程念执一起拍戏的人,肯定都会被他带得入戏的。 程念执这才站起身,按着陆梨阮的肩膀将她转向娃娃机。 陆梨阮握着操纵杆的下面,程念执握着上面,给陆梨阮使力。 然后在陆梨阮的惊声怪叫中,战果累累。 陆梨阮玩的尽兴,眼睛都放着光,完全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念执的掌心,已经覆盖在自己手背上,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阿执这一套……行云流水,撒娇撒得每一个点都很妙,没有人!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大喘气中——)】 【靠,我一直以为你是不谙世事的文艺男,没想到真面目是恋爱脑绿茶,求你了,开班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漂亮老婆要上钩咯!】 【笑死,只有漂亮老婆一个人是专心来抓娃娃的,她看着娃娃的眼神里都带着清澈的愚蠢。】 【梨阮!梨阮你回头看看他啊!阿执真好可怜一男的。】 陆梨阮和程念执最后的战绩是二十六个娃娃。 两个人四只手完全拿不下,游戏厅的服务员非常有眼力见的拿来了两条绳子,让他们把娃娃穿在一起。 陆梨阮兴匆匆地准备自己将战利品扛回去,但因为太多了挡住脸了,摄像大哥只得背挂在自己身上。 “没关系吧?真的可以吗?”陆梨阮面露担心。 两个摄像大哥无声地比划了个大拇指。 “导演可真抠,就你们两个人跟着拍,连个帮忙那设备的都没有。”陆梨阮和程念执一人帮摄像大哥拎着一个支架。 导演:你吐槽我一天了! 让你们俩去约会,没让你们俩去上货! 等陆梨阮这一组回到别墅时,发现他们是最后一组回来的,而别墅里的气氛也不太对劲儿…… 第46章 温柔病娇影帝(46) 肖伊伊率先看了过来,结果看见俩人大包小裹,仿佛过年带东西回家般,脚步迟疑了一下。 随即被那两串毛绒玩具吸引了目光:“哇——梨阮姐,怎么有这么多玩偶啊!” “念执抓的,你喜欢啊?喜欢随便挑!”陆梨阮非常大方。 卢原的视线看向程念执,对上他念执哥的微笑时,顿时又快速地移开了。 伊伊本来对梨阮姐的关注就比对我高,念执哥还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卢原今天和肖伊伊一起去了游乐园,两个人玩得还算是尽兴,就是十分疲劳。 回来的路上,肖伊伊睡得很沉,随着车子的颠簸,将头靠在了卢原的肩膀上。 于是一路上,卢原的半边身子宛如被定住了般,一动没动,现在酸痛的很。 刚才热搜词条就已经上了: #卢原 直男和他刚硬的爱情# 跟着还有几个节目相关的热搜: #陆梨阮程念执 结婚吃席# #打劫娃娃机,老板要哭了# #不傅时光cp闹矛盾# 这个也显而易见,陆梨阮第一次看见时静允这么敬业的人,在镜头前摆脸色。 傅庭深站在她身边,浓眉拧着,一言不发,但眼神一直看向时静允,而时静允却完全没有回应。 好家伙,开始了!陆梨阮心里念叨。 而路峥和林倩悠更不用说了,他俩今天一天就没有不分歧的时候,吃也没吃好,玩也没玩好。 路峥拼命压抑火气,想要尽量挽回自己的形象,但他从来都不是演技好的人,演得不伦不类。 林倩悠本来就烦他,一出门他像是领导一样,什么都得听他的,凭什么啊?让你选我,不去嚯嚯陆梨阮,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但他俩闹成这样,愣是一个词条也没有,除了两人的粉丝还在激情撕逼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关心。 也有不少是粉丝的,也偷偷跑其他直播间去了,毕竟,他们俩的直播间太无聊了。 晚饭的时候,时静允坐在陆梨阮身边,见陆梨阮关心地看着自己,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陆梨阮拍拍她的手背:我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毕竟我是看过剧本的女人! 时静允被陆梨阮的理解神情搞得有些感动,她有点忧心忡忡地看着陆梨阮没心没肺地开心吃饭,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她一抬头,正对上了程念执的目光,程念执抿嘴笑了笑,歪歪头,时静允从中读出他的意思:我都看在眼里…… 吃完饭后,折腾了一天的几人都累的不想动弹。 肖伊伊抱着两个玩偶窝在陆梨阮左边,时静允不想和傅庭深有接触,也抱着两个玩偶,靠在陆梨阮右边。 三个人贴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非常美好,陆梨阮察觉到镜头贴近,扬眉斜睨,没有化妆却明艳到锐利的眉眼,给了观众小小的震撼。 【美女贴贴,就要美女贴贴——】 【梨阮现实中一定是个性格非常好的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好喜欢她啊!】 【你们是完全不管后面三位男士的死活啊,我从来没看过傅总这么坐立不安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三个人加起来,三百个心眼子,傅总和程念执加起来三百一十个,卢原负十个。】 【阿原别看啊,是恶评!】 林倩悠发觉自己没有镜头,便挤到了沙发边儿上,但即使坐下来,她也和旁边三个挤成一团的人完全融不进去。 肖伊伊前几天亲耳听到了林倩悠和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用很难听的话说陆梨阮。 肖伊伊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好,见到这种无缘无故的恶意,对林倩悠更是不喜。 见林倩悠坐过来,急忙抱紧陆梨阮的胳膊,一脸:梨阮姐,放心,我们是一伙儿的,她不敢欺负我们! 结束了采访环节,嘉宾们就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陆梨阮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从刚才开始,并不是程念执。 陆梨阮没发现,自己已经对程念执的视线非常熟悉,到了不用确认就能分辨的程度。 等到了一楼转角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 陆梨阮打哈欠打得眼睛里泪蒙蒙的,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差点叫出来。 定睛一看: 傅庭深? 傅总眉头紧锁,神色间存着严肃,看陆梨阮站住脚步,却没出声。 “傅哥……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吗?”陆梨阮尝试解读。 傅庭深点点头。 陆梨阮随他走到转过去的走廊边儿。 “你上次和我说…要我和静允解释赞助的事情,我没解释。” “哦。”对于你听不太进去人话这件事儿,我已经有所领略了。 “今天静允和我闹了矛盾,但不止…”傅庭深从没请教过这种事情,显得难以启齿。 “还有别的事儿一起,和你翻脸了是吧?”陆梨阮困的脑子发沉,替他说道。 “静允和你说的?” “不是,你俩的样子我看不出来我就去干盲人按摩得了。”陆梨阮微微嘲讽。 “你怎么就不能听听静允说的话呢?如果你真的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你也不会一次一次地让她对你不满了……” “她的身世你清楚,她的性格你清楚,她的追求你清楚,但你只是清楚,你根本不在意,你觉得你做的都是为了她好,但你想过要是你做过的事情被宣扬出去,所有人会怎么认为静允吗?”陆梨阮对傅庭深这种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我不会让人对她评头论足的。”傅庭深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坚定。 “哦~你不会,你是能管住所有人的嘴还是能管住所有人的心啊?”陆梨阮阴阳怪气。 “大家会说,静允能得到的成就,都是靠你,都是因为傍上了你,但你知道静允不是那样的人,结果就是静允没得到什么,反而落了一身靠着你走捷径的名声。” “然后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你是为了她好,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她的保护,怎么这么会摘桃子啊?你自己听到不觉得脸红啊?” 陆梨阮没给他面子,原故事线要不是他总是固执地要时静允按照他的步调前进,时静允也不会和他一直分分合合。 程念执也不会因为关心时静允,而最后…… 程念执现在是活生生的人,陆梨阮越是接触他,就越是无法看着他走向悲惨的结局。 “你说的,我会思考的。” “知道您听不进去啦,您多有主意……” “啊?” 陆梨阮阴阳到一半,反应过来傅庭深刚才说了什么,哽出一声犀利的鹅叫。 静音下来和傅庭深面面相觑…… “你怎么?” “静允的表现说明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所以我会把你的话认真思考。”傅庭深一板一眼。 陆梨阮看着他仿佛准备把自己的话打成会议报告,逐字逐句研究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语。 “还有吗?“ 傅庭深的神色和他说的话,非常的割裂。 “哦……”陆梨阮有点词穷,刚才说得太痛快了,结果对方意外的虚心,让陆梨阮后面的阴阳怪气不好出口。 “静允今天因为什么和你吵架啊?”陆梨阮询问。 然后听完傅霆深条平板直,完全没有隐瞒的纪实描述后,陆梨阮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嗯?”傅庭深从来没经历过如此密集的反话阴阳,没反应过来。 “我说您,听话不会听,拱火第一名啊!”陆梨阮面带和善的微笑,啧啧称奇。 “你今天带她去了一天你们傅式旗下的场所约会?” “静允没半路把你扔下,真是好脾气。”陆梨阮耐下性子,和傅庭深讲了他今天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傅庭深若有所思:“那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 陆梨阮“啧”了一声,觉得傅庭深霸道精英总裁的气质,在自己这儿彻底崩了。 陆梨阮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对别人的感情指指点点,头头是道,反正自己是看过剧本的人,方向肯定不会跑偏的。 说完后,陆梨阮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记住,静允要是问你,你就说都是你自己想通的,别说是问我的,知道吗?” 正当陆梨阮准备拔腿回去好好睡一觉,听傅庭深再次开口。 “陆小姐,后面的草皮……” 陆梨阮不知道脑子怎么一短路,精致的小脸猛地团在一起,写满了显而易见的谴责:“你下次想问我就问,不会用后面的草皮威胁我吧?!” 傅庭深:…… “我是想和你说,后面草皮的钱,程念执已经赔给管家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第47章 温柔病娇影帝(47) 陆梨阮: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傅庭深大概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怀疑拿这玩意威胁人,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哈哈哈……啊,他给钱了啊。” “嗯。” “那我回头去问问他。”陆梨阮干巴巴的道,脚底下快要抠出一座芭比城堡了。 “如果静允…不接受?”傅庭深思忖会儿,问出口。 “静允有自己的思想,你尊重就得了,她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宠物,不能你想让她不生气她就不生气。”陆梨阮心说,做您的女朋友其实也挺倒霉的。 要不是知道时静允喜欢你,我肯定劝她快跑。 “无论她怎么样,你都要表现你的态度,等她感觉到你的改变,也许就会和你和好了吧。” “谢谢。” “不用不用……”陆梨阮受宠若惊。 “如果你有需要,傅氏……”傅庭深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卡了下,意识到什么一样,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陆梨阮:? 不是吧大哥你……你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存在差异的吗? 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的! 我富贵能淫,贫贱能移,威武也能屈的!你刚才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完啊! 看着傅庭深眼中淡淡的自豪感。 陆梨阮:您还觉得自己表现得挺好的是吗,笑死…… 回到自己房间时,陆梨阮已经被傅庭深搞得睡意减退了。 阳台上能看见旁边程念执的房间透出亮光,小小的舒缓的音乐声,从陆梨阮没没关的窗户里飘进来。 陆梨阮看着那边,突然感觉到一阵平和安定,程念执总有种抚慰人心的感觉。 仿佛只要他在那儿,周遭的环境都是柔和的,有的人的气质是别人永远模仿不来 。 陆梨阮站了两分钟,最终颠颠地出了门。 敲门声后,房门打开,穿着灰白条纹睡衣的程念执逆光站着,看到陆梨阮,有几分吃惊。 “梨阮?” 陆梨阮自己都没察觉,在等待程念执开门的几秒钟,刚刚还有些焦躁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和程念执相处,在潜意识里是毫无压力的事情。 陆梨阮手里抱着一堆毛嘟嘟的玩偶,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各种颜色将她凑近的小脸儿围绕。 “这是咱俩一起得到的战利品,你挑挑自己喜欢的~” 陆梨阮往前递,结果因为抱的太多了,一个掉了就全掉了,咕噜噜地滚进了程念执的屋子里。 “啊!”陆梨阮捏着最后一颗黄色的星星,有点尴尬。 “梨阮先进来吧……”程念执弯腰捡起个粉色的草莓娃娃,抱在臂弯里,示意陆梨阮进来。 床头点着味道柔和的精油灯,小音箱里钢琴曲颤巍巍地弹到尾音,一派温馨。 “你好会生活啊。”陆梨阮发自内心感叹。 “嗯?”程念执从小冰箱里给陆梨阮拿了盒甜牛奶,放在她手边,是陆梨阮喜欢的香蕉味。 “你说这些?我睡眠质量不太好,做些辅助会更容易放松。”程念执见陆梨阮打量精油灯,解释道。 本来就很柔和的房间里,加上散落一地的各色玩偶,更是显得温馨,陆梨阮坐在沙发上,下巴垫在玩偶上,看着程念执的身影和房间的气氛毫不违和。 “梨阮是有话和我说吗?”程念执看出她的想法。 “那个……刚碰见傅哥了,他说你把剪坏的草皮的钱赔给管家了。”陆梨阮把膝盖缩起来。 “你说这个啊…” “明明是我弄坏的,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见陆梨阮语气坚决,程念执故意挑挑眉,然后就见小姑娘神色越发的凝重。 “不会天价吧?” 程念执被她逗笑:“没有,不用给我了,我们两个是一组,你弄坏草地也有我的责任。” “不行!不能随随便便占你便宜!”陆梨阮掂量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心里哀嚎:破产了破产了! “不如梨阮用别的方式还我吧。”程念执语气轻软,陆梨阮完全没理解到其中的诱哄圈套。 “什么方式?” “我现在合作的导演看了我们的节目,说你很合适他下一部作品的角色外形,希望我能说服你去见他一面。”程念执诚恳道。 “啊?真的假的?我啊?”陆梨阮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事儿,一时不太相信。 “为什么不能是你?”程念执不解她的反应。 陆梨阮心想,总不能说,因为原故事线里我从头到尾都是个没名没姓的炮灰,到处被人算计还从来不长脑子吧? “我从来没有演过电影唉……” “额——”陆梨阮话没说完,就被程念执突然凑到面前的脸惊到。 程念执透过洗完顺毛的额发,神情认真地打量,用视线描摹陆梨阮五官的每个细节,直到把陆梨阮看得忍不住想躲。 程念执按住她的肩膀,语气笃定让人信服:“梨阮的条件很好,我看过那个角色,梨阮真的很合适。” 陆梨阮知道这张脸长得好看,但被如此诚意满满地认真夸奖,多多少少也血往上涌。 “就是见一见,到时候梨阮可以看看剧本了解下角色,再做决定。”程念执继续道。 “那…好啊,什么时候?” “不如就这周,梨阮来探我的班。”程念执一下子毫不吝惜地笑得暖融融,眼尾的弧度蔓延,鼻梁皮肤皱起细细的纹路。 在灯光下,他神色间到底每个细节都流露出不掩饰的欢喜。 也许是环境太放松了,陆梨阮再反应过来时,手里的毛绒玩具都掉了,只楞楞地看着人家。 程念执从小到大对于如何吸引人这件事儿,几乎到了习惯成自然的境地,只要他想接近的人,就没有不被他吸引的。 他深深地看着陆梨阮:你这么看着我,会喜欢上我吗? 陆梨阮回过神,掩饰地咳嗽一声,喝了口香蕉牛奶,见程念执神色如常,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失神。 “啊!但是这周要录节目哎!”陆梨阮反应过来。 “反正梨阮也没有其他事情,带着摄像过来也可以,就当梨阮的拍摄素材了。”程念执善解人意。 陆梨阮一想觉得有道理。 第48章 温柔病娇影帝(48) “不会打扰到你的拍摄吗?” “没关系,我会提前打招呼的。”程念执见陆梨阮乖巧的听了自己的安排,笑得更温柔了些。 “对了,梨阮最近接到工作了吗?”程念执状似无意,一边弯腰捡玩偶,一边问。 陆梨阮对他也不设防:“有接两个综艺,对了,念执,你能不能帮我谢谢你的经纪人,他发给我工作项目的时候,还贴心地做了注释。” “好。”程念执背着陆梨阮嘴角拉平。 何玉锦做了标注,也没让陆梨阮接下他想让她接的工作。 何玉锦若是知道程念执对自己的微词,必然会嗤笑:谁像您啊,步步为营,看三步走一步,八百个心眼子各个都好用,想干什么自己张罗去! 在程念执刻意的引导下,陆梨阮很快就把自己决定参加的工作全盘托出。 “这个我也收到邀约了,既然梨阮去,那我也一起去吧~”程念执表现得像临时决定。 “哎?”陆梨阮知道自己接的都是些快餐综艺,总觉得和程念执的气质不怎么符合。 “我很喜欢和梨阮在一起……工作。”他语气慢悠悠的。 陆梨阮听了一半儿抬头,听完整句话后,心里生起股自豪感来。 看咱这工作做的!让目标对象欲罢不能! “梨阮不喜欢我吗?”程念执拎着两个玩偶回头看。 “没有,当然喜欢啊!”结合上下文,陆梨阮没感觉出话里的歧义来。 “噗嗤——” 直到程念执笑出声来,陆梨阮依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程念执将一只毛绒小猫放在陆梨阮脸边:“和梨阮长得好像。” 你很快会主动和我说出这句话的,说你,喜欢我。程念执志在必得。 陆梨阮走出门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信息都泄露给了程念执,还答应了他不少事情。 即使有人把事情和陆梨阮挑破,此时陆梨阮也只会觉得对方想多了,因为程念执的引导太过自然,太过润物无声,根本不会让人生出一点不适,提起一点警惕之心。 当陆梨阮把这个决定告诉导演后,导演也觉得很合适。 毕竟,他也不想再拍一周陆梨阮在别墅里面吃饱了睡,睡好了打游戏,懒得冒泡但容光焕发的日子。 不仅屏幕前的打工人对陆梨阮的生活恨得牙痒痒,就连导演组都开始觉得不平衡。 “去!只要你出门!都可以去!”导演一锤子定音。 第二天的环节都是在别墅内进行的,几组嘉宾进行电子游戏合作对战。 陆梨阮十项全能,在游戏里带着程念执大杀四方。 一天的口头禅就是:“念执!来,我保护你!” “念执,来,躲在我身后!” “念执,来,吃了这个经验分,我要让整个游戏都知道,你是我宠着的人!”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为什么我在阿执身上看到了一种微妙的娇妻感?】 【笑死了,就要漂亮男娇妻,就要!】 【其实阿执的游戏意识很好的,但每一次只要梨阮一叫他,他马上就跟在她身边做辅助……】 【不行了,平时是漂亮老婆,打游戏的时候是帅气老公,梨阮娶我,带我上分我v10!】 【前面的富婆,饿饿!】 等到了晚上进行人气排名的时候。 陆梨阮宛如爽文女主一般,从个人直播间人气最低,一跃成为了人气值正数第一名! “咳咳,感谢,感谢各位对我的支持,我一定砥砺前行,不忘初心,绝不骄傲,绝不气馁!” 【怎么还开始国旗下的演讲了?】 【那一周,百万网友齐发力,宠!都给我宠!誓将梨阮宠成最娇贵的人气小公主!】 【yue--】 双人直播间程念执和陆梨阮也荣幸排名第一。 【我也不想的,但我拒绝不了看人吃大席的诱惑。】 【既然第一了,下周能不能来点好的?求求了,阿执的气质现在都被你带的接地气儿起来了。 【我刚粉他的时候,觉得他充满了破碎感和诗意气质,现在我只觉得他是个会撒娇的绿茶……】 陆梨阮才不管那些,美滋滋守护住了自己的豪华房间。 个人最后一名是路峥。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是最后一名,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主持人最近吃到不少关于他的瓜,心底对这种人十分不屑。 故意抬高声调:“晚上还有惩罚任务哦~可不许有人赖皮哦~” 节目组把探班程念执安排在了周三,早起看着窗外,天气阴沉沉的。 导演组联系了剧组那边,特意挑选今天的原因是,从昨天中午开始,程念执所在的剧组,进到附近深山一处取景。 陆梨阮:“为啥要这时候去?” 导演表面:“当然是为了拍摄更多的素材了,我们这是室内综艺,现在带观众去去户外,也增添点新鲜感嘛。” “不对劲儿,你的笑容不对劲儿,非常的浮于表面非常的虚假浮夸!”陆梨阮指出:“你说实话!” “观众说看你过得太舒坦了,让我想办法给你找点大事儿做!”导演果断把锅甩给了观众。 【对,是朕!是朕执意要看你吃苦的!】 【笑死了,导演在梨阮的眼神逼视下,已经口不择言了。】 都已经定好了,陆梨阮也没什么怨言,穿了条黑色的七分阔腿裤,同色的运动背心,头发高高扎成马尾。 这个发型,更显示出她五官的优越性,巴掌的脸上,五官占了大半,浓颜的冲击力是震撼的。 等坐车进了山之后,众人才发现问题,从昨天晚上开始,为了防止降雨对山体造成影响,前面的路已经不允许车子通过了。 想要上山,只能走另一条徒步小路,预计要走上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梨阮……”导演有点心虚。 “走吧,都到这儿了,不上去不是白来了,都和念执约好了。” 因为进山,所以程念执回不来别墅,信号好的时候他和陆梨阮视频,模样非常乖顺地下巴压在胳膊上:“我等梨阮来看我哦~” 陆梨阮不愿意失约。 “我帮着提点东西吧。”和摄像大哥确认没问题后,陆梨阮主动帮忙承担负重。 开始前进时,天气只是发闷,粘稠得让人觉得不爽。 结果到了一半儿,突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的地上的泥土都迸溅开,泥水汩汩流淌。 而周围却只有树能稍稍避雨…… 第49章 温柔病娇影帝(49) 后面导演也亲自上阵,给摄像大哥打着伞,一行人勉勉强强挤在树下面,等着这阵雨过去。 但事与愿违,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雨非但没有变小,反而天空还一道一道地闪起了闪电。 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导演的脸苦得像是长条苦瓜。 陆梨阮心态倒是好,既来之,则安之,着急也没有用,上来的时候,天气闷热,现在凉快下来。 这山间的空气出奇的好,深呼吸一口,觉得自己的肺部都被净化了。 “咱们现在好像下也下不去了……”主持人去一边问问情况,跟着一起上来的村民刚从下面看了情况。 “雨水打得太急了,现在地上泥泞,湿滑又软塌塌的,原路下去比上来要危险,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往上走……”主持人的声音被收音收了进去。 【不是吧,困住了?】 【陆梨阮也真是的,真会给人添麻烦,现在导演组和上面的剧组都跟着她折腾,她自己出事儿就算了,也别连累的别人一起出危险啊!】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为了黑而黑的?沟通好的选得这一天你听不明白吗?梨阮怎么,是雷公电母啊,知道今天要打雷下雨啊?】 陆梨阮眼看着评论要吵起来了。 “好了好了,给你们看点好看的!” 说完,陆梨阮将自己的手机屏幕调高亮度,从树荫下拍摄远处的天空。 天上黑压压一层一层的云彩,越往远处延伸,黑色越单薄,直到不清楚多远之外,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透出一道光芒。 这是只有站在高处,登高望远才能看到的风景,陆梨阮站在镜头前,弯腰笑着,雨水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山野黯淡,风雨肆狂,她被打湿的发贴在脸颊颈侧,不修边幅却生机勃勃。 【哇,老婆好像山中的精怪哎。】 【有点理解山鬼里面的意境了,迷死我了迷死我了!】 导演原本也看见了直播间突然紧张起来的氛围,没想到陆梨阮直接消弭化解了。 要不是遇见了不做人的经纪公司,这女孩子的容貌和与生俱来的,让人喜欢的气质,早就大火了……导演暗暗心想。 实在是等不到雨变小了,一行人决定继续向前了。 到了剧组的位置,至少就有地方躲雨休息了。 “不好意思,为了保证人员和设备的安全,暂时不能进行实时直播了,不好意思!”主持人歉意道。 【啊啊啊啊啊——今天的老婆实在是太好看了,我还想看!】 【梨阮!梨贵人,没有你朕可怎么办啊!】 在一片哀嚎中,直播间关闭了。 陆梨阮松了口气,光是爬山就已经够累的,再应付观众实在是有心无力。 程念执现在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会照常前来吗?脑海里回忆起程念执期待的神色,陆梨阮忽然觉得自己脚下的力气都增加了。 哈哈哈,他一定以为自己不能如约过来了吧?就当给他一个惊喜吧! 山路越走越陡峭,导演在后面唉声叹气:“哎……我这把老骨头哎!” “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害人终害己!”陆梨阮也气喘吁吁的,但不忘挤兑导演,说起来,罪魁祸首就是他! “还有多远啊大哥?”陆梨阮问问带路的人。 “再往前面走两个弯儿就到了,不远啦—” 在转过第一个弯儿时,天色黑了下来。 众人用手机手电的灯照明,深一脚浅一脚。 陆梨阮擦了一把被雨水淋湿的脸,一抬头,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移动的黄色光点。 陆梨阮往前走,那黄色光点往这边移动,直到能够看清楚。 程念执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拎着盏防风灯。 夜色中,他宽松的衬衫吹得飘起来,又被雨水打落,黄色的光晕下,神色温柔坚定,像是风雨中一副画。 导演也愣住了。 从半路开始,通讯设备的信号就不行了,大约是附近的信号塔出问题了,想联系剧组也联系不上。 程念执怎么会等在这里? “念执!”陆梨阮率先反应过来,加快了脚步,冲到程念执身边。 程念执将几乎没用的伞放在旁边的树枝上,伸手,将陆梨阮抱紧怀里。 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贴在皮肤上凉沁沁,而彼此贴紧的身体,让暖热的体温蔓延,被雨水黏着的仿佛难舍难分。 “你怎么在这儿啊?”陆梨阮仰起头,程念执微微弯腰,用身体为陆梨阮暂时遮住雨水。 “来接你啊,天黑了担心你看不见路。” 程念执语气自然,一边接过陆梨阮手里拿着的设备包。 “这么大的雨,又联系不上,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来?”陆梨阮莫名。 “因为梨阮答应我啦~梨阮不是说,不会撒谎骗我吗?”陆梨阮张张嘴,被程念执刚刚那个纯真的笑容晃道。 他将伞倾像陆梨阮那边,眉眼在灯光下,熠熠流光。 呜呜呜,也就是我这种好人,你这样的没心眼子的,感觉可以被坏女人骗三个来回带拐弯的! 陆梨阮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然后庆幸,自己刚才坚持要上来,虽然当时考虑的并不完全是程念执,但此时看见他高兴的样子,陆梨阮觉得,这才是上来最大的意义。 能让他高兴一下,也很好…… 导演组在后面总觉得…好像嘴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刚才很饿,现在却撑得慌。 有了程念执的灯在前面找路,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加快了些,转过前面最后一个弯,终于看见了剧组扎营的地方。 因为只是取最后几个镜头就杀青了,所有剧组的装备也比较简陋,只在空地上扎了几个帐篷,现在也一半儿泡在水里。 剧组导演姓于,是圈内非常有名望的学术派大导,可为人却很低调随和。 见程念执真的把人带回来,也惊了一下,然后下一个念头是:挺好,多几个人帮着收拾! 然后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信号暂时断了,得耽误你们的拍摄了。” “没事没事儿,这么大的雨半路我们就把之后关了。”导演跟着客套。 于导跟人握着手,一眼瞄到了程念执身边的陆梨阮,神色一怔,多看了几眼。 程念执察觉到,对他点点头:“我先带梨阮去干净的地方。” 第50章 温柔病娇影帝(50) “对对对!快去快去,女孩子别冻着!” 走到一处帐篷前,陆梨阮看见个戴着金丝边眼镜,这种环境下还穿着休闲西装,非常有斯文败类气质的男人,嘴里非常不合气质地叼着块面包出现在面前。 那人先是看了眼程念执,然后又看向陆梨阮。 在程念执微微警告的神色中,才连忙把面包咽下去:“哟,这就陆小姐吧?我是阿执的经纪人,何玉锦。” 陆梨阮才知道和自己一唱一和演戏的就是这位,怎么外形和性格不相符呢? “何先生,你好,前些日子多谢你。” “害……别谢我,我也是……”话没说完,就被程念执打断了。 “我带梨阮进去,你去那边帮帮忙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何玉锦“啧”了一声。 刚程念执要去接人的时候,他还笑话,说别傻了,人家姑娘肯定不会这个天儿过来的。 程念执只是气定神闲:“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等她。” “人家不来呢?” “如果她来了呢,我希望她能看到我去接她。”程念执淡淡道。 “你这表现的……人家不来的话,你不白等?” “她会知道我等着她的。” 何玉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程念执的意思,好家伙,人家姑娘无论来不来,都走不出他演的这出戏是吧…… “我可是劝你,想追人家姑娘呢,就得用真心,也不知道那玩意儿你有没有。”何玉锦劝了句。 程念执停下脚步,神色认真到凛然:“我希望她来,我希望她喜欢我,我希望她见到我会开心,这都是我的真实想法……难道不算是真心吗?我从没有做违心的事情,也不会伤害梨阮。” 何玉锦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站在原处,突然发愣:是啊,程念执只是个寻常人不一样,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认定,他的一切行为都只是机械的模仿。 陆梨阮站在帐篷里,见程念执前前后后地给她找东西。 一张绒绒软软的毛巾盖在陆梨阮的头发,程念执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帮她擦拭着。 陆梨阮有点不好意思被人照顾,掀开毛巾一角,却被程念执的目光吸引。 他垂头看过来时,那视线缱绻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自己来吧……”陆梨阮轻咳一声,心道,这还真是惊喜,从刚才开始,自己走到哪儿,程念执就一步不离的跟到哪儿。 真的这么感动吗?陆梨阮心底浮现出小小的成就感。 当人付出时,从对方那儿得到的感情回馈,能战胜过程的疲惫,陆梨阮现在只觉得,今天赶路前来这件事儿,非常正确。 “我来,你这么开心呀?”陆梨阮小声。 程念执从不吝惜表达承认,他从没有憋着话的毛病:“嗯,很开心,看到梨阮的时候,心跳都变得很快。”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话,陆梨阮猝不及防被他震了下。 随即又被蹲在自己面前,按着自己膝盖仰头向上看的认真面容吸引。 “谢谢梨阮。” “为什么说谢啊,不是我们约好的吗?” 程念执笑得眉眼弯弯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的心脏好像变成一团燃烧的焰火,烧得好像生命都明亮了起来。 很美好,无与伦比。 陆梨阮留在房间里换衣服,等出去后,发现帐篷旁边树荫下一块还算干燥的地方,架起来小火堆,上面还放着锅。 不用……这么艰苦吧?陆梨阮第一次见到这个架势。 导演兴高采烈地过来:“怎么样,有野外求生的那个味儿了吧?我让摄像开机拍点素材。” 突然想到什么,导演眼睛冒着精光:“对了,刚才有一台摄像机没关,拍到了点我们上山的后半段素材,回去剪辑一下,放给观众看!” 陆梨阮心里一哆嗦,然后反应过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拍的吧?我在紧张什么? 导演正为自己的收视率兴奋,程念执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梨阮,我找你呢!” “啊?” “火上煮了点方便面,你吃点赶紧去休息。” 导演:……(望眼欲穿.jpg) 程念执毫无感情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和陆梨阮中间。 导演:明明是我生的火,明明野外求生是我的主意!明明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 头发是干的,身上是暖和的,胃里是熨帖的,陆梨阮坐在简易的床上,围着毛茸茸的毯子时。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程念执……真的好宜室宜家啊! “看着我干什么?”程念执从灯光下回头,阴影将他的五官衬得立体又深邃,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幸好遵守了和你的约定……”陆梨阮困得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念执凑近她,见她嘴角上翘:“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不要有一点难过。”陆梨阮摸摸程念执的脸,指腹擦过他薄薄的耳垂。 程念执笑意停滞在脸上,他只定定地看着陆梨阮,眸色一片深暗。 陆梨阮此时阖着眼睛,如果现在她是清醒的,定能注意到程念执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锐利凛冽。 “我再去给你那条被子,晚上冷。”看着困得东倒西歪口齿不清的陆梨阮,程念执轻轻蹭了下她的手心,起身离开。 等抱着被子再回来时,刚才那种失态的神色已经消失了,走进屋子,小姑娘团成一团,像个怕冷的蚕蛹,只有脸露在外面,头发在床上散开乌黑的一片。 灯光下,她整张脸都很有血气,双颊微红,唇瓣如花心最娇嫩的两片。 睫毛乖巧地垂着,神色安然又放松。 真是没心没肺的,在这儿也能睡得好香。程念执挑挑眉。 于是他蹲下身,慢慢上前,看着陆梨阮,轻笑:“真可爱,可爱得让我离不开你……” 陆梨阮睡得沉,一动不动,完全没听见程念执的声音。 程念执心头突然浮现出一种冲动,他想试试亲吻是什么感觉,少女娇嫩的皮肤,吻上去,是否会如最柔软的绸缎…… 他指尖摩挲着陆梨阮的腮肉,拂开落下的发丝,缓缓靠近。 第51章 温柔病娇影帝(51) 陆梨阮身上还有淡淡水汽的味道,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蝴蝶翅膀般幼弱颤动。 似乎感受到了程念执的靠近,陆梨阮试图将自己缩得更紧些。 程念执眸色如墨,修长的手指加了点力,扣住陆梨阮的下巴,不许她躲,让她只能稍显可怜兮兮的微仰。 “听得见吗?听得见你早就跑了……”程念执轻声自言自语。 防风灯闪烁两下,程念执眼帘垂下,阴影中神色虔诚,慢慢吻了过去。 却在距离陆梨阮的脸仅几厘米处,偏过寸许,颜色浅淡的唇抵在贴于陆梨阮脸颊上,自己的指背处。 “骗你的……”他低柔地喃喃,抿唇轻笑,露出几分羞涩来:“得等你同意呀~” “不然以后你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怎么舍得做一点让你不开心的事情?”程念执靠在低矮的简陋床边。 头枕在胳膊上,眼神中充满任谁都能看得出的占有欲,却没有什么攻击性。 程念执想得到什么,永远都要顺理成章,心甘情愿,那样才有他并不怎么理解的情真意切,不是吗? 靠强迫得来了,是无趣的,不牢靠的,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 少女放在身侧的手纤细柔软,指甲是健康的粉色,指根处的月牙也可爱的很。 程念执轻轻地摆弄着陆梨阮的手指,用自己的小指去勾陆梨阮的,轻轻约定般晃动。 “什么时候能喜欢我呀?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呀?我会一直是你喜欢的样子的。” “梨阮,喜欢上我吧~” 门外来叫程念执休息的何玉锦只听见后面这两句嘀咕,踏出来的脚急忙收了回去。 担心小姑娘睡了没敢敲门,谁知道竟听到了,程念执好像那祈愿少女似的,在这儿虔诚许愿…… 你丫儿真是为所不用其极啊,要不等回去,你在月老庙前上几炷香得了。 虽然只发出了细碎的声响,但还是惊动了程念执。 他起身帮陆梨阮把被角掖了掖,出门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如常了。 何玉锦站在空地上,指间夹着根儿点燃的烟,哼哧哼哧地无声乐着。 “求求你,求求你神明大人……”他捏着嗓子,跟在程念执身边犯贱。 程念执没有半点被他刺激道,雨后月亮如被洗刷过一遍般,颜色澄亮,透过树叶缝隙,窸窸窣窣地撒下来。 落在程念执身上,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面孔,冷淡得像玉雕的假人。 活生生让何玉锦打了个哆嗦,闭上了嘴。 变了个人似的,像感情一瞬间被从他身上抽空,何玉锦分不清,到底是现在的程念执比较古怪,还是刚才的更古怪。 “你说,我求她喜欢我会有用吗?”程念执轻声细语地问,可听起来他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那个……咱们虽然追求结果,但也得重视过程是不是?”何玉锦轻咳一声,实话实说:“你别把人家吓着。” “我很吓人吗?”程念执歪着头,疑惑询问。 “没…现在没有,所以你要继续保持下去!”何玉锦摆手。 不然按照你这路线,我看快吓着人了…… 陆梨阮这一晚上意外地睡得很好,睁开眼睛,除了身上有点酸疼外,神清气爽的。 打开帐篷的门走出去,天边一条艳得晃眼的赤霞映入眼帘,给其他的云彩也镶上金边儿 空气中湿哒哒雨水的味道沁人心脾,草木叶子缀着露珠,泥土微腥,风清冽得很。 陆梨阮头一次见到早上的山景,冻得肩膀缩紧,却还兴匆匆地颠颠儿闲逛。 胸腔里充斥着清凉,陆梨阮和站在器材后面的人打招呼:“早上好啊导演,早上好啊于导!” 两个正交换拍摄经验的中年导演扭过身,一个吸着鼻子,一个手插兜儿里。 于导看见陆梨阮的一瞬,眼睛猛地亮了几分! 阳光还未照射,黯淡光线中,少女微卷而凌乱的长发将她小小一张脸包住,发尾肆意地被风拉扯。 黑色的发,素白没有化妆痕迹的皮肤,浓色的唇,天然的对比冲突,让她这一刻仿佛置身于胶片中。 美得张扬天真,充满了动态的生命力。像旁边半人高的野草,又韧又富有纤细的力量感。 “真好。”于导抽出兜儿里的手,赞道。 “啊?”陆梨阮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刚和他聊天的导演却听明白了,这是觉得这姑娘形象合适了! “漂亮吧,我很少见到镜头里这么出彩的孩子。”导演挺喜欢陆梨阮的,也帮着说好话推荐。 于导原本是听程念执提起的陆梨阮,在节目里看了这姑娘后,觉得形象确实合适。 没想到见到本人后,和他心中角色的样子如此的契合。 念执这眼光,当导演也不遑多让。于导在心里咋摸着…… 正巧,另一个帐篷里,程念执穿着深绿的长款冲锋衣走出来,抬头看向这边时,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回去。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件儿黑色的外套,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陆梨阮只穿了件儿裙子的肩上。 陆梨阮没想到山上雨后这么冷,带的衣服有限,最暖和的就是这条细绒面儿的灰蓝色连衣裙。 抓着外套陆梨阮急忙把胳膊塞袖子里,扭脸对程念执笑,还没等说话,就听于导在后面发话了。 “哎!对!别动!离得再近一点!” 两人不明所以,在于导挥舞的手臂指挥下,程念执弯下身子,在陆梨阮身后,将下巴虚虚抵在她肩膀上。 陆梨阮感觉他的鼻息落在耳廓上,痒痒的,忍不住眯着眼睛侧头躲了下,于导站在取景器后面,已经在搓手了! 只一个动作,耳鬓厮磨的亲昵感便油然而生。 程念执细直的鼻梁微微前凑,稍仰的角度,让他那种微妙的小心翼翼拿捏恰到好处。 “对!就是这种感觉!”于导是陷入创作中,就会很亢奋的导演。 他一挥手,一边的助手却苦着脸:“导儿,咱们剧本没带山上来。” 陆梨阮这才明白,于导是想让自己试戏。 于导想了下,一摇头:“没事儿,给你句词儿直接来就行!我看看感觉!” 陆梨阮有点发蒙,程念执说了导演的名字后,陆梨阮是上网查了后,才知道这位的名字,没想到试戏这么随便的吗? 第52章 温柔病娇影帝(52) 一边导演也挤眉弄眼地给陆梨阮使眼色,示意她把握机会。 “您说!”陆梨阮心说,反正也没啥准备的,行不行就试试呗! 于导摸了摸有点秃顶的脑袋,思忖片刻,指挥道:“你对念执说恨他,然后再说爱他。” 陆梨阮和程念执一起愣住了。 陆梨阮是因为完全不知道剧情,这到底是个怎么纠结的情绪。 而程念执则是没想到,于导会要求呈现这一段。 看出了陆梨阮的不解,于导解释:“这段是情感的集中爆发,你爱他,他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给你回应,你执着于让他给你个答案,但他却只是沉默,你爱着他,可爱得太深太沉,这份爱里夹杂着恨,无法理清。” “性格是什么呢?”陆梨阮认真询问。 “像野草,又韧又坚强,会全力以赴的爱,也全力以赴的活着……” 陆梨阮思索片刻,示意自己好了。 对程念执笑笑:“可以开始了吗念执?” 程念执点点头,走到陆梨阮身后,虚虚按住陆梨阮的肩膀,指尖轻柔地理着陆梨阮的发丝。 陆梨阮下意识一弹,听程念执在耳边低声道:“我这个角色是照顾你的,你的角色是个病人。” “哦,那我开始了。”陆梨阮闭上眼睛几秒钟,再睁开时,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 她细细的手指攥紧衣服,因为用力关节都泛白。 眼睛里有几分不忿与委屈,猛地侧头,甩开程念执的手,让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没法碰到自己。 程念执脸上浮现出些许错愕来,但随即又有点木然地抿抿唇。 “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她语气幽幽,似逼迫又带着几分难自持的颤,雪白的脖颈梗着,拉出条好看的线条,下巴扬起,勉强维持自己最后的坚强。 身边的人沉默,垂下的眼帘遮住他所有的情绪,他去拉她的手。 碰到她用力的指节,又被她甩开。 陆梨阮用力过大,手打在程念执身上,发出“啪”的一声,随即,她抓住程念执的领子。 仔仔细细地,似要将他看透,瞳孔透彻如琉璃。 “你不爱我吗?你不爱我……我恨你!”崩到极限的声音从喉咙里在哽咽,吐字含糊又飞快,说完后,睫毛忽闪着表达着内心的纠结。 “算了……算了……”最后她喃喃,眉眼都软了下来,唇瓣抿到泛白。 “我不恨你,我爱你。”她最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郑重地道。 虽然程念执从头到尾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肢体语言,神色变化中,涌动而出感情,无疑牵导着陆梨阮的情绪。 那么厚重,那么沉甸甸,陆梨阮心里酸涩得厉害。 而在看见程念执微微泛红的眼尾时,陆梨阮几乎惊住。 近距离感受程念执的演技,陆梨阮知道为什么,他能成为出道时间最短,便拿到影帝的演员。 就在陆梨阮几乎要伸手去摸摸他时,于导猛地鼓起掌来:“好!很好!” 陆梨阮如梦方醒,转过头再去看程念执时,发现他那种灰蒙蒙的感觉瞬间消散。 笑得轻飘飘的又柔又软,眼神腻人地发甜。 陆梨阮心脏狂跳几下,不明所以地拍拍胸口。 程念执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儿红得发烫,好想听梨阮把刚才的话,对着真实的自己说出来…… 这种想法越加无法克制地变得强烈。 于导已经走过来拍着程念执的肩膀:“你们两个之间的感觉太对了!这种默契是可遇不可求的!” “啊?”陆梨阮听了于导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电影的男主是……” “啊,就是念执啊,这部戏结束后,马上那边就可以进组了!”于导非常喜欢程念执。 现在这部戏是于导自己很久之前的本子,一步节奏很缓的文艺片,再找不到比程念执更合适男主形象的了。 如果当时不是程念执在和他签下部电影的合同时,被他游说答应拍这部,于导都不一定会开机。 于导很亢奋,他对自己的作品一向非常用心,一手拉着陆梨阮,一手拉着程念执:“回去把合同签了,对了,你现在合约在哪个经纪公司?” “还有半个月就到自动节约的时间了,我自己来签可以吗?” “可以可以!等签完了我把剧本发给你一份。”于导连连点头,他也是担心年轻演员吃了经纪公司的亏。 陆梨阮随着导演下山的时候,程念执送他们到那天晚上迎陆梨阮的位置。 他站在那儿,看着陆梨阮前行,等到下一个转弯处,陆梨阮回头,程念执依然在那儿,风将他身形勾勒的细直挺拔。 陆梨阮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登登却又有点发酸,好像被人照顾,被人放在心上到一定程度,是会这样的。 等回到别墅后,陆梨阮的摄像头才开。 刚链接,涌进直播间的观众就哀嚎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一天不见,你看我都瘦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啊(撒泼打滚)】 【快快快!都去看,官博出了剪辑版啊!卧槽,刚点进去就给我甜懵了啊!】 陆梨阮看着评论,自己也切出去看了下官博,就发现节目组动作飞快,那天唯一开着的那台设备,素材被剪辑出来了。 刚点进去,就看见摇晃的镜头中,程念执提着灯,将扑过去的自己拥入怀中。 自己当时……这么激动吗?陆梨阮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 晚上的山上拍出来有种特有的气质,将处在其中的人也拍的颇为不同。 【卧槽,说是一部微电影我都相信!摇晃的灯光,细窄的山路,暴雨火堆,泛青的黎明,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彼此。】 【抱了——我是俗人!抱了——四舍五入结婚了,我坐导演那桌!】 【你们两个到底背着我们干了什么!如实招来!我的漂亮老婆呜呜呜,漂亮得我每一帧都想当壁纸!】 【阿执什么时候回来!快回来秀恩爱!】 等周五晚上程念执时回来了,然后大家一起面对着导演满脸不自然的堆笑。 “导演,你怎么这么笑啊?感觉你有坏主意……”肖伊伊抱着陆梨阮给的毛绒玩具,往沙发里缩了缩。 “哪有,是这样的,观众反应啊,我们现在 节目有些平淡了,所以这周的活动决定了——”导演挤眉弄眼。 “你们要一起去恐怖题材的密室逃脱哦!” 评论区: 【没错,是我要的!】 【对对对,导演说的都对,是我觉得平淡的!尽情地把锅扣在我身上吧!我承受得住!】 听到“恐怖”两个字,镜头里卢原的表情猛地僵硬住,后背像绑了根荆条一样坐立难安。 程念执瞄了一眼卢原,随即也往陆梨阮身边凑了凑,被陆梨阮察觉到后。 他抿嘴做出一点紧张的样子来,指尖扯了扯陆梨阮的袖子。 【总感觉卢原是真的害怕,程念执……是在骗。】 【笑死,别揭穿他,我要看他怎么茶!】 第53章 温柔病娇影帝(53) 【演的好浮夸哦阿执……】 【我怎么记得当年你参加综艺的时候,在鬼屋里面无表情地走完全程不说,还阴着张脸,故意把后来的一组吓得魂飞魄散呢?】 【梨阮!他演你!漂亮老婆别上当!】 陆梨阮没看到实时评论,感觉到程念执往自己身边靠,和肖伊伊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自己夹在中间。 陆梨阮刚想和肖伊伊说,你不如去和卢原在一起,你们两个在一起话题度才高嘛。 前几天晚上吃过饭,肖伊伊还十分苦恼地和自己请教过,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除了演戏,在镜头前面一直都放不开。 有时候看大家的评论,也在说自己矫情啊,说自己总是和其他人玩不到一起去啊…… 能看的出来肖伊伊是真的很苦恼,她盘着腿,被泡泡发带扎起来的两条辫子,晃晃悠悠。 “梨阮姐,你是怎么做到松弛感的呢?”肖伊伊非常认真地诚恳发问。 陆梨阮:…… 该怎么和你说,我这不是什么所谓的松弛感,只是一种简单如呼吸般的不要脸…… 端着太累了主要是,自己没有三分钟就会彻底破功。 轻咳一声,陆梨阮捏了捏肖伊伊胶原蛋白十足的脸蛋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自己的特色,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变成另外的样子呢?” “你只看到有人对你的恶评,但其他绝大多数的,都是对你的喜爱啊,你不能看不到别人的喜欢,只钻牛角尖在意一些人对你的恶意啊。” 肖伊伊眨巴眨巴眼睛。 “有时候就是会有平白无故的恶意的,没有来由的就是想伤害你,你要是真的被他们左右了,真的因为他们伤心,怀疑自己了,岂不是正对了他们的心意嘛?” 肖伊伊被陆梨阮说服,若有所思地点头:“梨阮姐,你说的对,我知道自己有缺点,我也会为了喜欢我的人更努力,但我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也不能害怕!” 她脸蛋软软鼓鼓的手感太好了,陆梨阮没忍住一边赞同她的话,一边捏面团似的摸不够。 肖伊伊离开陆梨阮的房间时,心里是开心的,脸蛋是红红的,被玩儿的。 陆梨阮在后面叹气,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知心姐姐的角色了? 因为肖伊伊来的前一天,卢原晚上鬼鬼祟祟,蜜色的皮肤在花园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出来泛红。 他来请教陆梨阮,肖伊伊喜欢什么,怎么才能让肖伊伊对自己有好感啊…… “为啥问我啊?”陆梨阮吃得发撑,老太太似的溜着玩儿。 “因为我感觉……伊伊好像最喜欢梨阮姐你!梨阮姐,求求你教教我吧!” 别说的好像,要我赐给你什么武林秘籍似的行吗?陆梨阮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打了个嗝儿。 然后是傅庭深。 这几天,傅总时不时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淡淡地从自己身上扫过。 陆梨阮:你有什么事儿不如直说,难得的我觉得你很好看透…… 剩下的林倩悠时不时地对自己阴阳怪气,唯一个和自己没有接触的,算下来,竟只剩下路峥一个人了。 路峥最近消停了不少,在别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陆梨阮听说他下面的工作已经全面受影响了。 挺好,渣男自有天收。 陆梨阮不搭理他,路峥心里的小算盘依然没有停,来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梨阮会成为节目里的黑马。 这次的密室逃脱环节,他可一定要好好利用,破除自己的坏名声。 路峥还记得原来和陆梨阮一起看恐怖片时,对方害怕得失声尖叫的样子。 肖伊伊在导演越聊越猖狂的笑容中抱紧了陆梨阮的胳膊。 程念执轻轻拉住另一边。 肖伊伊抿着嘴:“梨阮姐…我有一点害怕。” 没等陆梨阮回答,听到另一边程念执幽幽的声音:“梨阮,我也有点害怕。” 陆梨阮:…… 起身,从他们两个人中间挤出来,陆梨阮回过头,对他们两个人还有一边已经脸色不好的卢原道:“能不能坚强一点?能不能大胆一点!” “坚定信仰唯物主义,怕什么怕!” 【笑死我了,朴实的话语是越听越铿锵。】 【我那不解风情的漂亮老婆啊……】 【程念执人是真好看,但也是真的茶啊,从来没见过哪个男明星茶得这么明目张胆,茶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茶有什么用?他只茶到了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梨阮:铜墙铁壁.jpg】 陆梨阮的确是没察觉到什么,毕竟程念执对待陆梨阮的态度从来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程念执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面色冷淡,垂敛的眸子默然。 呵,梨阮可是忙得,晚上接自己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已经一连好几天了。 他的神态和他心中所想,处于毫不相干的状态。 众人各怀心思,第二天被车拉到了密室逃脱场地。 陆梨阮和程念执都穿着米白色的运动服,肖伊伊和卢原是淡蓝色,卢原的头上还系了一条红色的发带。 【很帅,平时我不会多想,但出现在这个场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难不想到“辟邪”这个词。】 【忘了梨阮昨天让你唯物主义了吗?】 时静允和傅霆深一组穿了灰色的,路峥和林倩悠一组是淡黄色。 dm开始介绍这间密室的题材。 密室以一间出现意外的学校为背景,探索失踪的学生们的踪迹,找出这个学校变成这样的秘密。 等一行人带着眼罩进到密室里,身后的门沉重地关上了。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摘下眼罩了。” 眼罩摘下来,周遭一片漆黑,一行人只能摸着墙壁,顺着往前走。 他们虽然看不见,但从观众的视角,是红外拍摄的,每个人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人高马大的卢原,一下子消失了。 随即传来了肖伊伊的尖叫声:“啊——有什么东西在拉我的腿!” 陆梨阮心说,不应该啊,上来就高能吗? 身后的林倩悠也被气氛感染跟着尖叫起来了。 正当队形乱起来时,众人听见程念执不大却很平淡清晰的声音:“卢原,别抱梨阮的腿。” 第54章 温柔病娇影帝(54) 陆梨阮眯着眼睛,勉强适应黑暗地往下看去,看见蹲在地上,从来没这么矮小过的卢原。 “梨阮姐……对不起啊,不行,我怕黑。”卢原借着程念执和傅霆深伸过去的胳膊,重新站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和陆梨阮道了个歉,刚才一声音效传来,要不是程念执拦了他一下,他就得一头撞在陆梨阮的膝盖上。 “没…没事儿。”陆梨阮被程念执不动声色地护在身后。 “真这么害怕啊?”陆梨阮诚心诚意发问。 【梨阮:真的哭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原酷哥形象彻底崩塌了啊!当年这小子采访的时候,可是眼睛一挑:我没有什么弱点。】 【当年的嘴硬终究会化作子弹,飞回来正中眉心!】 卢原满含屈辱地点了点头。 随即,眼带悲愤地朗声道:“梨阮姐!我把伊伊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啊!” 陆梨阮:…… 肖伊伊:…… “梨阮姐!” 【我踏马哈哈哈哈哈!透过屏幕我都能感觉到梨阮和伊伊的无语。】 【伊伊:丢人,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这中二的味儿熏得我头疼,老婆答应吧答应吧,再不答应我感觉他都要单膝跪地对你一抱拳了!】 【没有人在意阿执的死活吗?虽然是红外线拍摄,但也能感觉到他脸要掉在地上了哈哈哈哈哈!】 最终卢原跟在了傅庭深的身边,因为时静允对傅庭深冷冷淡淡的,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互动。 然后陆梨阮身边:程念执,肖伊伊,时静允。 林倩悠打心眼儿里觉得路峥不靠谱,虽然和陆梨阮不对付,但此时也非常诚实的跟在后面。 程念执一只手稳稳的搭在陆梨阮肩膀上,被陆梨阮回头看时,露出一抹腼腆的浅笑来。 “你也害怕?”陆梨阮叹了口气。 “还好。”程念执低声道,然后他用那种软和的,几分依赖的眼神看着陆梨阮,陆梨阮根本无法拒绝。 程念执眨眨眼,知道陆梨阮是信了,心里暗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吃软不吃硬。 肖伊伊握着陆梨阮胳膊的手刚开始在抖,但被吓了几次后,慢慢的适应了不少。 时静允则很冷静,虽然也有点害怕,但解题的时候思路清晰,傅霆深好几次想去给她帮忙,都被她冷冷淡淡地避开。 而傅霆深不得不,随时照看着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的卢原,根本脱不开身。 等进到一间教室,每个人坐在书桌后,一齐背诵课文,漆黑到完全看不见的环境中,可能有鬼脸突然窜在你面前。 即使陆梨阮有心理准备,依然被距离只有几厘米的鬼脸吓了一跳,而身后已经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和变调的尖叫。 而当鬼脸窜到程念执面前时,只见对面的人毫无波澜,对视间,甚至笑了一下。 【卧槽……程念执刚才是不是笑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感觉他比鬼吓人多了啊?】 【我靠,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恐怖片里面那种大反派啊,混在人群中,偶尔露出本来的非人的面目。】 【他怎么做到的,怎么一点也没被吓到啊?】 【你不是害怕吗?你不是娇娇吗?装啊,你怎么不装了啊?】 【只装给梨阮看时吧,梨阮看不见的时候你就完全不装是吧?我们尊贵的vip,不配看你的表演吗?】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程念执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安装在黑板上的红外摄像头,盯着两秒钟,眨眨眼睛。 【好…好吓人,你比密室可吓人多了!】 【呜呜呜,我的漂亮老婆,漂亮老婆是个笨蛋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骗啊!】 程念执似是故意的,等从教室离开后,他便重新恢复胆怯的样子,一路上一直和陆梨阮黏在一起。 【伊伊拉着梨阮左手,他就得拉着右手。伊伊靠在梨阮左肩膀上,他就得靠在右肩膀上,家人们谁懂啊!好强的嫉妒心啊!】 【谁不想被漂亮老婆拍拍脸,又摸摸背的?】 【为什么我觉得好涩啊,这是什么,这是男狐狸精pa啊!能让程念执这种平时又冷淡又很仙的男的做到这个份儿上,让他处心积虑,纠结嫉妒……】 【前面的我懂你,真的很涩!】 恐怖密室的后半段当然少不了追逐战,八个人当中要选出四个人来玩四角游戏。 其余四个人要被锁在教室里面,只有外面四角游戏玩完,门才能打开。 卢原和肖伊伊两人肯定是要留在教室里的,陆梨阮侧头低声问程念执:“你要是害怕的话,你也留下吧……” “不用,我和梨阮在一起才不害怕。”没有了肖伊伊,程念执非常自然地把两只手都搭在了陆梨阮的肩膀上,下巴亲昵地磨蹭着陆梨阮的头发。 密室里大家都搂搂抱抱的,肢体接触习惯了,再加上黑暗,陆梨阮一时间没察觉到他过分亲昵占有的举动。 林倩悠也表示自己绝对不要玩四角游戏。 时静允说自己没问题,傅庭深正想说自己也可以参加时。 一直沉默的路峥突然表态了,他可以参加四角游戏。 面对卢原和肖伊伊期期艾艾的眼神。 时静允主动和傅霆深说:“你在这儿陪着他们吧。” 难得时静允主动和自己说话,傅霆深顺从地答应了。 于是参加游戏的四个人往外走去,教室的门关上后,走廊的灯也只剩幽幽绿色几点。 走廊是“回”字形,四个人要分别站到四个角落。 一起把时静允送到最靠近教室的角落。 按照提示,朝着顺时针第二个角落走去。 陆梨阮是真信了程念执挺害怕这个设定,让路峥留在第二个,她陪着程念执去第三个,自己站在第四个。 结果路峥却突然道:“我在第四个吧,念执害怕的话,让他留在第二个吧。” 他故意提起程念执害怕,以此隐形标榜自己。如果他站在第二个,程念执第三个,他和陆梨阮之间就隔着程念执。 他想要制造和陆梨阮的单独相处机会。 陆梨阮不想单独和他往前走,正想说话,却感觉程念执的手轻轻在自己后腰的位置拍了一下。 虽然不明所以,但陆梨阮也很默契地闭上了嘴。也用手指在他背上点了几下,意思是询问。 程念执气声的带笑的声音轻轻道:“让他去吧,等一下给你看好玩儿的……” 第55章 温柔病娇影帝(55) 陆梨阮被程念执轻推了一把,摸着墙边继续往黑暗的方向走去。 路峥在一边企图趁机扶着陆梨阮,结果刚动弹,只感觉一股阻力拉着自己的衣服动弹不得。 他回过头看,见程念执施施然地松开手。 感受到路峥黑暗中愤怒的视线,程念执慢慢将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姿态放松地往墙上一靠:“对不起啊,刚才有点害怕……不像你,这么勇敢。” 路峥的愤怒变成了狐疑。 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从程念执嘴里说出来的啊?自从感知到程念执对自己几乎不掩饰的敌意后,路峥就不由自主地对程念执有几分发怵。 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在陆梨阮面前,他瞬间就收敛起来了,收放异常的自如! 好多次路峥想接近陆梨阮,都被程念执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而陆梨阮还一无所知。 这也是陆梨阮觉得路峥还挺消停的原因,程念执当然不会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陆梨阮。 被迫很勇敢的路峥甩了下袖子,回身,发现真的很勇敢的陆梨阮,已经一个人在黑暗里走得人影都看不见了。 路峥:……说好的害怕呢? 战战兢兢地往前追去,走到半路的时候,路峥脚下都有点发软,远处角落幽幽的一点点绿色光亮,根本不足以看清周围半米的范围。 路峥连陆梨阮在哪里都不知道。 正在他准备停下来在墙边休整一下时,突然听到前方很近的位置,贴地自下而上传来一道嘶嘶的声音:“怎么了,这位勇敢的朋友?” “卧c--”路峥没憋住,差点一句脏话就脱口而出。 就见陆梨阮拍了拍裤脚,缓缓地站起身,她刚才就是蹲在黑暗里,一直等着路峥靠近。 陆梨阮从刚进密室就看出来路峥是强装镇定,毕竟他演技是真的不怎么样。 胆子大胆子小都只是个人的性格,明明自己都这个德行的,刚才还故意带程念执的节奏。 陆梨阮很是不愿意听。 【看我,你在害怕什么,这位勇敢的朋友!】 【笑死我了,阴阳怪气睚眦必报小情侣,要么说怎么你们两个般配呢,好强大的报复心哈哈哈哈哈。】 【我漂亮老婆果然是言行合一,有仇有怨一般当场就报了,绝对不会拖延,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就这么听不得有人说阿执的不好吗?真的就这么爱吗?】 陆梨阮瞥了一眼故作镇定的路峥,兴致缺缺:“你先走吧,这位勇敢的朋友。” 路峥总不能非得让陆梨阮走在前面,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而陆梨阮则一直保持在他身后两三步的位置,让路峥根本不可能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路峥轻咳一声,故作轻松地找话题:“梨阮你现在怎么胆子这么大?我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恐怖片的时候,你可是很害怕呀?” 陆梨阮撇撇嘴,真是每句话里都含着你不聪明的心眼子啊…… “我装的呀~”陆梨阮理直气壮。 路峥被她噎了一下,随即抓住机会再次再问。 “哈哈哈,为什么啊?是因为……”他想说,难道是故意想让我保护你吗?这种让人觉得暧昧的话。 结果陆梨阮声音凉凉地道:“我都表现得这么害怕了,你下回不能没有眼力见儿的还找我看恐怖片吧?” 【好强大的逻辑能力!】 【笑死了,真是难为我老婆了,话说路峥烦不烦啊,一天总是说这种故作亲密的话,没听梨阮说不想理你吗?】 【谁还记得,节目一开始,路峥和他粉丝都摆出一副:少蹭我,我这种高傲又宠粉的大众情人,是不会允许你接近我一分一毫的架势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路峥终于慢吞吞地蹭到了第三个转角,陆梨阮往墙角一靠:“一路走好……” 不像是祝福反正。 路峥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等他走到第四个角落是,地上唯一亮着的几盏,绿色鬼火一般的小灯,“唰”地一下子熄灭了。 广播响起,众人可以开始进行四角游戏,在游戏的过程中,不可以出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紧张的氛围让人的听觉分外灵敏。 陆梨阮仔细地听着人轻轻走动的声音。 第一个角落…第二个角落…第三个角落。 有人往自己这边走了。 陆梨阮转身,对着第三个角落的方向,试探着伸出手…… 终于,触到了来人。 碰到的瞬间,陆梨阮感觉程念执微凉的手指,擦过自己的指尖,掌心… 直到握在自己的臂弯上,空气中有被搅动的灰尘的味道。 陆梨阮下意识往前迎了一步,侧过身,自由的那条胳膊将程念执圈进怀里。 虽然陆梨阮比程念执矮了大半个头,可在红外摄像中,这一幕却一点也不违和。 表面看上去是陆梨阮圈着程念执,可再看,青年瘦瘦高高的身形同女孩子一对比,依然肩宽腿长,很有存在感。 他被抱住的同时,也用自己的身形包裹住了陆梨阮。 以至于本就黑白的画面中,只能看见少女绕在他背后雪白纤细的小臂,和落在他肩膀上的柔柔卷发。 这氛围显得非常煽情…… 【有人趁机抱抱!啊啊啊啊啊!举报举报!】 【梨阮是担心你害怕,你自己怀的是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放开我老婆!】 【绝了,虽然程念执茶茶的,但他和梨阮在一起真的好有氛围感啊!我能脑补出一万字来……】 陆梨阮将他推到墙角,低声商量:“你在这儿等我,等下我回来找你哦~” “好,我都听梨阮的。”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的缘故,程念执的声音格外柔和,语气像软软的叹息。 陆梨阮接过他手中传过来的钥匙,准备传给第四个人,由他沿着墙边寻找可以开锁的房间。 路峥结果钥匙,想说服陆梨阮和自己一起前往最后的走廊。 陆梨阮把手指竖在嘴前:“嘘——我们不能违反规定,要是被诅咒了怎么办?” “最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最勇敢的人……”陆梨阮非常入戏地神神叨叨。 【感觉路峥以后的外号都是“最勇敢的人”的程度。】 【笑死,根本无法停止阴阳怪气。】 第56章 温柔病娇影帝(56) 路峥一个人往前面黑暗走了过去,剩下的人都原地屏息等着。 可等了好半天,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异常。 就在陆梨阮想往前走走看看情况时,突然,听见路峥的方位,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呜哇啊——啊啊——” 陆梨阮差点蹦起来:什么哔动静? 其他人也听见了声音,也顾不上不能动弹的规定了,陆梨阮听见走廊上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陆梨阮朝着路峥的方向快步走去,可直到走到尽头,也没看见路峥的影子,听他大喊的声音,居然又是从另一个方位传来的。 就在陆梨阮想转弯的时候,背后撞上一个人的胸膛,陆梨阮踉跄地被程念执扶住。 伴随着路峥还持续的吼叫声,陆梨阮听见程念执“嗤嗤”的,貌似很愉快的轻笑声。 他笑得贴在陆梨阮背上的胸口都在颤,联想刚刚选择位置时,他同自己说的话。 陆梨阮挑挑眉:“你知道第四个位置会出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陆梨阮不解。 “怎么知道的呢……”程念执的笑声停下,语气低低又空洞,缓缓贴近陆梨阮的耳侧:“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以前把别人也抓走过呢……” 【他忍不住了,他露出本来面目了,我就说他全是装的!】 【梨阮在努力地保护你,你在努力地装神弄鬼吓唬她,程念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啊啊啊啊啊!老婆别信他,都是密室的常见套路!四角游戏第四个人消失,通灵游戏最后提问的人撞鬼!嘴最硬的人一定会被npc狠狠制裁!】 “哦。”陆梨阮用手指挑着程念执的下巴,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儿去。 “那你真是好可怕啊,好坏的鬼呀!”陆梨阮语气条平板直。 时静允也从前面赶了过来,几人摸黑回到了房间门口,发现房门已经可以打开了。 里面卢原和肖伊伊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们刚刚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得到了线索。 有个密道位于校长办公室里面,而拿到关键钥匙的路峥,刚刚被鬼怪抓到了密室里面。 几人再次经过四角回廊的时候,前面打开了一处通往校长办公室的楼梯。 进去后,听到被锁住的密室里面路峥颤抖的声音,他们得一部分人留在这儿和他里应外合寻找打开密码锁的办法。 剩下的人要去下面的厕所,寻回失踪同学丢掉的东西,等一下才能让他们恢复自己的身份。 最终时静允和傅霆深,还有林倩悠留下来,剩下的两组出发前往卫生间。 “等一下……”下到楼梯最后几层时,程念执的话还没说完,卢原已经一脚重新踩在了四角回廊上,昏暗的灯光剧烈地闪烁起来。 几道幽幽的鬼影,从黑暗中凭空冒出,从身后径直,飞快如飘般冲了过来。 卢原发出一声,不愧对自己歌手身份的,洪亮且肺活量充足的惨叫后,拉着肖伊伊拔腿就跑,完全盖过了程念执的说话声。 关键是,即使他再害怕,也没有松开肖伊伊的手,肖伊伊跟不上,拧过头:“梨阮姐救我!” 陆梨阮和程念执刚转了一个转角,卢原和肖伊伊已经冲过第二个转角了。 “慢一点!这是个闭环——” 跑过第三个转角,陆梨阮的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不是鬼的,因为鬼没有声音…… 陆梨阮一回头,只见鬼距离自己大约五步远,而鬼的后面,出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卢原和气喘吁吁的肖伊伊。 “慢点跑,不然你会从后面追上鬼的……”陆梨阮把后面的说完。 【我踏马要笑死了!我感觉现在最无助的是鬼啊!你们把鬼包围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鬼:(嘶吼)(扭曲)(阴暗地飞奔)(尖叫)(被人吓一跳)】 几个鬼左右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转身,重新追着卢原往反方向跑去! 再冲到陆梨阮和程念执身边时,程念执一伸手,将卢原扯进了通往卫生间的小岔路里。 几人进到卫生间,里面有三个分开的隔间,后面鬼的嘶吼越来越近。 “啊!我是不是应该和伊伊躲在一起!哪个是男厕哪个是女厕?”陆梨阮眯着眼睛企图看清门标。 结果被程念执从后面扣着肩膀,推进了一个隔间里,直接锁上了门。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挺文明的老婆。】 【他们两个人挤进去了,只有我觉得很刺激吗?】 两组钻进去下一秒,鬼破开外面的门冲了进来,在狭小的地方,撕心裂肺地吼着。 肖伊伊尖叫起来,而鬼听见她的声音,凶狠地砸着他们隔间的门,直把肖伊伊和卢原吓得一声没有。 这隔间的门上面有空档,只见面目全非的鬼怪的脸,时不时地出现在头顶。 下面门板缝隙里,也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鬼影,场面非常惊悚。 “梨阮,好吓人啊……”程念执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 狭小的隔间内,程念执后背抵着墙,陆梨阮面对面站在他身前,为了能离门板最远,几乎是不自觉地蜷在程念执胸前。 此刻程念执缓缓收拢手臂,陆梨阮的脸贴在程念执的颈侧,他一说话,能感觉到他声带的震动感。 “嘘——”随着程念执的声音,外面鬼变本加厉地砸着。 “怎么办呀~”程念执微微侧过头,两人姿势缱绻地仿佛相拥中,陆梨阮依恋地靠在程念执的颈窝。 “你害怕就捂住耳朵。”陆梨阮用最轻的声音,踮起脚尖凑近程念执的耳朵建议。 似是巧合,程念执也在这一瞬俯身,陆梨阮鼻尖擦过他的耳垂,能感觉到程念执身子猛地缩了下,随即用自己的肩膀将陆梨阮扣得更紧。 “那梨阮帮我捂住眼睛,我害怕看见。”如果陆梨阮此时能多分出一点心思来分辨。 就能感觉到,程念执的语气里半点害怕都没有,全是低柔又充满耐心的诱哄。 外面鬼怪的声音越发凄厉,门板摇晃。 陆梨阮呼吸急促,抬手捂住程念执的眼睛,感觉他睫毛如蝴蝶颤动的羽翼,在自己掌心留下轻微的痒意。 他微微仰着头,唇微启,脖颈修长的线条没入领口,显得脆弱又无助,只能轻轻地一声一声地叫着陆梨阮的名字。 随着他的声音,鬼怪的动作也不停歇。 陆梨阮“嘘——”了好几次都没能让他噤声,在这种情景下,没人能完全不被影响,陆梨阮只觉得在肾上腺素加速的分泌中,自己的手都在抖。 她顺着程念执的眼睛,细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摸,直到,捂住了程念执低低叫她名字的嘴。 第57章 温柔病娇影帝(57) 程念执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了,陆梨阮怕他乱动再搞出动静,身子前倾,微微施力。 膝盖抵进程念执两腿中间,宛如将他整个人按在墙上。 程念执微微曲腿,宽松裤子下细直的小腿骨,缓缓地摩擦着陆梨阮的膝骨侧,暧昧地交叠在一起。 陆梨阮被蹭得有点痒,想收回腿,却被程念执巧妙地别住,不仅没办法收回来,她一动,和程念执的距离就越近。 只能保持此时的动作,陆梨阮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是听不见隔间里的声音,外面的鬼怪也不再嘶吼尖叫,只有幢幢晃动的鬼影,昭示着它们依然没有离去。 就在鬼影缓缓远去时,陆梨阮听见程念执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低低呻吟,身体也如纤细的弓弦般绷紧,挣动起来。 借助弱弱一点微光,陆梨阮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动作太着急了,不仅捂住了程念执的嘴,连他鼻息处也捂住了。 估计是刚才程念执担心被鬼发现,一直在忍着不呼吸。 “啊——对不起对不起!” 程念执的头后仰靠在墙壁上,垂着眼眸扫向陆梨阮,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缺氧,泛起潋滟的一抹水汽,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亮得触目惊心。 程念执眼角本就长得细长,他斜着看人时,总如脉脉有情。 在如此近距离下,更是格外具有冲击力,以至于陆梨阮都呆了一瞬间。 就在陆梨阮准备收回手的前一瞬,程念执捏住她的指尖,凉沁沁的手指使的力道,让陆梨阮只能随着他动作。 他将陆梨阮的手掌微微下移,却依然保持在自己唇边的高度,好像在用陆梨阮的手掌挡着自己的声音。 陆梨阮以为他要说什么,微微前凑了点,却只听他轻而压抑地喘了两声,呼吸音绵长,柔柔地吐出…… 他平时声音就好听,让人总不由自主地注意,此时叹息声和呼出的微弱气流,如实质般擦过陆梨阮的心尖儿。 陆梨阮只觉得一种发麻的战栗感,从脊椎骨最后一节直冲头顶。 “梨阮……”他吐字刻意压低,略显喑哑,语气却依然稳定温柔。 卫生间隔间太狭小了没有红外监控,所以观众只能看见外面肆虐的鬼怪,而看不清里面人的样子,只能听见声音。 而漆黑一片中,戴在身上的专业级别的收音麦,非常尽忠职守地将刚才所有的声音全都收录进去。 以直播的形式,放在直播间每个观众的耳朵里面。 【卧槽——卧槽!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喘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是黑屏,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我刚才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我戴着耳机呢,刚才程念执那一声我后腰都酥了,说没发生什么我是不相信的!】 【上面的,我是没带耳机,我在车上呢,刚才他喘的这一声,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我,所以…不是我一个人想歪吧?】 【喊名字也太犯规了……怎么好像被梨阮欺负了一样!】 陆梨阮脑子里面乱七八糟一片,动作僵硬任由程念执摆布。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怎么显得可怜巴巴的?我……我是不是把他怎么样了? 陆梨阮不自觉地问自己问题。 然后程念执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自上而下看着陆梨阮,黑暗给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的视线都能更加肆无忌惮。 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在骗她啊,真可爱。 “梨阮……它们走了吗?”程念执起身往前探,他抓着陆梨阮的力道不大不小,不会让陆梨阮觉得不舒服,也没法抽回手。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像没有骨头一般,程念执捏猫爪垫儿一样捏了捏。 “走了。”随着他的起身,陆梨阮终于能把腿并起来,她深呼吸一口,试图将自己狂飙的心跳归结于刚才的惊吓。 就在程念执还想说什么时,听见隔壁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吼:“梨阮姐,念执哥,你们还在不在啊,你们不是被鬼抓走了吧?” 程念执凉凉地往隔壁瞥了一眼,果然,陆梨阮好似找到了借口,一个箭步从自己身边窜出去。 “没有没有!你们两个怎么样?伊伊还好吗?” 肖伊伊率先从隔间里走出来,卢原在后面弓背屈膝的,像底下有地雷一样谨慎行走。 【笑死我了,你们完全就是两个画风啊,漂亮老婆这边已经上了高速了,你们俩还在阿巴阿巴。】 【程念执喘得多好听啊,要我我也把持不住啊,阿原在那边鬼吼鬼叫,谁能有兴致啊?】 【点评的很到位,伊伊现在都被迫勇敢起来了,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能量,她能遛狗一样拉着卢原走,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礼貌,但很形象……】 经过一番波折,终于拿到了属于失踪同学的信物。 几人回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被里面充足的灯光刺得的眼睛眯起。 陆梨阮转头往程念执那边看去,结果这一看,彻底愣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念执扎起来的头发散开了,半长的发丝稍显凌乱,他伸手将挡在脸前的发撩到耳后。 陆梨阮发现,程念执从来都颜色浅淡的唇,莫名的……充满了引人遐思的浓艳血色。 “唰——” 刚刚因惊吓而忽略的记忆瞬间回笼。 柔软唇瓣蹭过掌心的感觉,略微濡湿,呼出的气流发潮。 在黑暗中自己像个变态似的,把程念执钳制在了狭小的角落……上下其手…… 陆梨阮异常心虚地往旁边蹭了蹭,结果她走一步,程念执就自然地跟一步,眼神无辜地看过来,似在询问。 而注意到的不仅仅是陆梨阮一个,林倩悠的目光狐疑地看了过来。 她刚才和时静允和傅霆深在一起,感受到那种别别扭扭却微妙的感觉,结果这两位更加微妙。 怎么,你们是真的准备在综艺里发生点什么吗? 林倩悠甚至一瞬间,有种自己非常敬业的感觉。 观众同样火眼金睛: 【程念执,怎么一副心甘情愿被糟践的男狐狸精德行?】 【谁都不要来可怜我,我是资自愿的!】 【呜呜呜,好看死了,头发散下来真是勾死人了,感觉可以和漂亮老婆比美的程度!】 第58章 温柔病娇影帝(58) 【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密室里面还关着一个人吗?】 【算了,不用在意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吓人了!】 最终,在打开密室通道后,解开了鬼怪身份的秘密。 用代表身份的特定物品唤醒了鬼怪的神智,解开了学校的秘密,校长等一干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行人从密室中出来时,和进去时青春洋溢的样子完全不同。 最不同的就是卢原,他甚至连身上的运动服都撕开了两个大口子。 越是脱离了当时的环境,陆梨阮心里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越清晰,这让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她站在程念执身边,自己都没意识到,一直梗着脖子,不朝程念执那边看。 主持人来采访的时候,不嫌事儿大地把话筒,径直怼在了程念执面前。 “谢谢梨阮对我的照顾和保护~让我特别有安全感。”程念执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把头发重新扎起来。 头绳咬在齿间,眼尾眯起来的弧度都透着股满足感。 【知道了,别炫耀了,恋爱脑真可怕。】 【行了行了,漂亮老婆都被你骗得不知道北了,程念执,好可怕一男的。】 【茶死了茶死了!你到底把观众放在什么位置啊,我们叫梨阮几句老婆,你真的把我们当成竞争对手了是吧?】 坐在车上时,程念执凑到陆梨阮耳边:“梨阮,下次再一起来玩儿吧~” 再也不会来和你玩儿了,放心吧。陆梨阮抬手掩面,错过了程念执戏谑又狡黠的神色。 这次密室的节目效果非常好,当然对于卢原这种,完全就是贡献了一辈子的笑料。 而对于路峥来说,则得到了一个新的外号:最勇敢的人。 本以为这周会平静的度过,结果才周二,陆梨阮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黑料”已经挂在了热搜榜首。 即使陆梨阮最近人气口碑不错,但也绝对没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黑料是严苛爆料的,自从被公司切割后,他像是过街老鼠一样,没想到销声匿迹了一段,突然卷土重来。 他放出了陆梨阮被人包养的证据,连包养都算不上,完全是用身体换取资源。 他把自己塑造成是帮陆梨阮忙的角色,一切都是陆梨阮主谋,甚至陆梨阮还把这条路介绍给他手下其他的艺人。 然后稍微有点名气了,想踹掉自己,这才把所有的脏事儿都推到自己身上。 在他的叙述中,陆梨阮此次综艺的资源,都是因为和投资的王总睡了,才能拿到。 反正陆梨阮来这节目是舔着路峥来的,谁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反正谅她也不敢大肆声张。 严苛就是打的让陆梨阮吃哑巴亏的主意,同时还隐晦地表示: 路峥和陆梨阮之间的矛盾,也是路峥想要劝阻陆梨阮的所作所为,却被陆梨阮故意曲解。 因为路峥不想和陆梨阮炒作,彻底得罪了陆梨阮,才被陆梨阮在节目上抹黑。 【反转了反转了!我就说陆梨阮这个贱女人绝对是故意欺负峥峥!】 【我们峥峥受委屈了!】 【陆梨阮这种贱人可真脏啊,烂透了,能不能滚出娱乐圈啊!】 一时间路峥的粉丝和广大吃瓜群众闻风而动,流量顿时推得巨大。 而喜欢陆梨阮的人也心中焦急。 不曾想,她们只急了半天不到。 陆梨阮起来后,看到自己的黑料,非常从容地下楼吃了个早餐。 此时别墅里只有他一个,导演招手示意她过来:“你怎么还有心思吃啊?没看到网上怎么说你啊?” 相处下来,导演觉得陆梨阮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等我吃饱了才有力气抽他们丫的……”陆梨阮轻描淡写,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生气了,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陆梨阮本来也没觉得严苛这样的人能善罢甘休,这些日子,将所有有用的,能证明严苛所作所为的东西,全都按照时间线整理出来。 甚至已经从云盘中翻出几年前的记录,主打的就是个滴水不漏。 确认了一下排版,陆梨阮转发了严苛的微博:已经保留证据,你等着,我借钱也得给你告得牢底坐穿。 然后陆梨阮顺着热度排行。 转发传播的最快用词也最恶心的几个营销号。 你也一起进去吧。 还有你,不知道我告的多能不能打折。 说的言之凿凿,怎么了你住我床底下啊? 反转反转,反转你个大脑袋! 热转的速度在陆梨阮一通开麦后,明显慢了下来。 但依然有继续造谣的。 陆梨阮继续转:忘了你了是吧?一个都别想跑! 【好……好硬核的反黑手段,我见识了什么叫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我老婆,真.武德充沛。】 【告告告!怎么到现在了还有人相信那个害了那么多艺人的经纪人啊?听风就是雨没有半点自己主见就开麦的人,全都是网暴的帮凶!】 【老婆这么穷的吗呜呜呜,不会因为没钱告不赢吧?】 严苛和买的营销号那边也全都蒙了,没想到陆梨阮的反击居然这么快,没有小作文,没有煽情,全都一条一条地摆证据。 严苛恨得牙都咬碎了,陆续有营销号说自己要删除了,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了。 “贱人!贱人!草!”严苛还没骂完,就接到电话。 “你他妈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啊?傅家来施压了!程家也来了!你和程家怎么还有恩怨啊?” “我不认识程家啊!” “程家比傅家还要强硬,我们这边完了,你也完了,妈的!”对面绝望地吼着。 “用官微发吧。”导演对助理道。 很快,节目组出来替陆梨阮辟谣:是导演主动邀请陆梨阮才参加节目的,和什么王总没有八点半关系,节目根本没有姓王的投资人! 结果节目组微博发出去还没有两分钟,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严苛小作文里的王总,居然也站出来发声了,并且还发的是视频。 画面里,大腹便便穿着西装的秃顶男人,不停地用手抹着额头上的汗。 言辞谨慎而笃定地澄清,自己和陆梨阮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并且承认了是自己主动希望认识陆梨阮,却被陆梨阮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陆小姐是个非常有自己坚持的艺人,再此,我为我曾经对陆小姐的轻视和冒犯,郑重道歉,希望陆小姐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他深深鞠躬,整张脸都是酱色的。 ———— 我有看到大家说小世界过长的评论,这个世界的纲是开文前就做好的,只做了细纲没有太估算具体字数,所以把情节塞的有点多。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这个小世界还是会按照原计划把情节都写完。 后面的世界会认真地好好算下字数,调整纲的长度的,如果有宝子觉得这个故事啰嗦可以先跳过哈~。 谢谢大家给我提的意见(鞠躬——) 第59章 温柔病娇影帝(59) 说完后,他再次紧张地看着镜头,不自然地好像对面有人在逼迫他一样。 看完视频的观众也纷纷一脸懵逼:怎么回事?这怎么还有上赶着道歉的呢? 【啥玩意?承认曾经对陆梨阮意图不轨,然后被拒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听起来好奇怪!】 【怎么敢的?看他的德行,就知道当时肯定不是像他说的这么文明,我老婆肯定受了大委屈了!】 【只有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道歉吗?据我了解,他是圈子里蛮有势力的一个投资人吧……】 【看起来不像自愿的。】 【不像自愿的+1】 就在大家猜测的时候,没想到这位王总再一次通过平台发了视频。 这次在刚才的讲述上,更加详细地补充了,是如何通过严苛联系的陆梨阮,并且严苛是如何和他保证,能让他得偿所愿的。 并且放出了证据。 这回王总面对着镜头不是紧张焦躁了,而是面如死灰了,整个人几乎都要瘫倒了。 “我愿意为我说的所有话,提供的所有证据负法律责任,如果陆小姐需要我当庭作证,我这边无条件全力配合。” 别说是观众了,就连陆梨阮也莫名其妙。 她微博下面涌入看热闹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要是真的有背景,以前怎么会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啊?】 【良心发现?艹,那种人是绝对不会良心发现的,看梨阮列出来的证据,看得我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严苛那边也看到了视频,脑子发昏的同时,隐隐约约寒气从后背升起来。 自己这次……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陆梨阮她不就是个没半点人脉背景的小贱人吗? 到底是谁在为她出头? “谁为她出头?呵,为她出头的可多了!王总那边好像是被程家卡住了命脉,听说道歉了也没用。” “傅家,傅庭深亲自打电话来问这件事儿!艹,不是说这位太子爷喜欢姓时的那个小明星吗?怎么对陆梨阮这么上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面咬牙切齿。 这个和严苛合作的,也是一丘之貉,曾经捧出来几个还不错的艺人,但因为手脚不干净,骚扰女艺人还拉皮条而混不下去。 这次两人本是打算借着颠倒黑白,报复了陆梨阮还能挽回口碑重新再来,没想到踢到了钢板。 “妈的,卢家也开始过问这件事儿,他们这种家族,什么时候过问过娱乐圈的事儿?”对方的声音都在抖。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卢原直接在自己的微博上公开力挺陆梨阮,并且还放出一段手写的diss,字迹飞扬,一看就是带着情绪的。 紧接着,肖伊伊和时静允也分别言辞郑重,毫不含糊地为陆梨阮说话。 “在相处中,梨阮姐非常的温柔,真诚,为人着想,善良正直,保护我,照顾我,耐心地帮助我,是我最喜欢的姐姐。 那些从不认识她,不了解她,只凭着几句不实的消息,就对她攻击谩骂,诋毁造谣的人,真是可耻! 以中伤他人为乐,因为混在人群中,而大肆释放自己恶意的人,你们才是自己口中的坏人!”肖伊伊直接打了好几段的话。 【夹带私货,最喜欢的姐姐,伊伊,我真的哭死……】 【一直以为伊伊是小甜妹,没想到这么有性格,爱了爱了!】 【确实,混在人群中才敢表达恶意的人,单独拎出来他绝对怂的要死,真恶心这种人!】 时静允也非常严肃:“因为艺人没有所谓的背景而肆意欺辱,又因为艺人没有他惧怕的背景而随便诽谤,无耻至极!” 傅庭深则不用发表自己的态度,他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导演组那边为了证实真实,把节目的大投资公布出来,正是傅氏。 傅氏旗下迅速切断了和王总的一切合作,这也是刚才王总如丧考妣模样的缘由。 【哎?程念执怎么没有声音啊?】 【哈哈哈哈哈哈,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俩只是表面cp吧,看情况不妙就闭麦了吧?】 【不胡说会死是吧?】 就在众人讨论激烈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发了微博。 于导直接宣布了陆梨阮是自己下一部电影定好的女主角。 于导作为有口碑有作品的资深导演,说话也非常辛辣直白:“怎么,我也屈服于潜规则了?” 意思非常明显,能出演他的电影,陆梨阮何必去搞什么潜规则呢?无稽之谈! 一石激起千重浪,于导的作品向来是众多演员奋力争取的,而于导本人对演员的要求也非常高,他选角从来都只看实力而不看流量的。 陆梨阮居然能得到他的认可? 【漂亮老婆居然默默努力了这么多吗?】 【我以为老婆只是个漂亮花瓶,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婆冲啊——】 程念执大约两个小时后转发了陆梨阮的微博。 只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起诉了。 下面图片是所有被起诉的名单,不仅仅有陆梨阮点名的几家营销号,程念执列出的名单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来来来!谁还敢说不是真爱的!都来看看这感天动地的爱!】 【呜呜呜呜,程念执真好可靠一男的,虽然平时他像个茶里茶气的狐狸精,但关键时刻真的好有安全感啊!人狠话不多!】 【靠!好刚啊!和稀泥的见多了,好久没看过这么刚的艺人了!】 【老婆,你的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陆梨阮看着程念执微博的界面,半晌没动,她也没想到,程念执居然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程念执就从没有相信过那些流言蜚语。 于导那边,自己还没有签合同,能力挺自己也一定是他的手笔。 陆梨阮挨个转发了所有人力挺自己的微博,郑重地道谢,心头沉甸甸的。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外面天气发阴,乌沉的云几乎要贴到房顶般,阵阵闷雷由远及近。 陆梨阮抱着一小盆儿草莓,歪在沙发上看游戏直播。 突然,房门传来响动,抬头一看,陆梨阮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程念执从外面走进来,手里黑色的伞还滴着水。 他察觉到陆梨阮的视线,侧过头来与她的对视,目光温柔沉静,像深不可测的海。 第60章 温柔病娇影帝(60) 陆梨阮扁扁嘴,在他的注视下眼眶发酸。 即使陆梨阮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在意,刚才甚至有心情吃了中午饭。 但实际上,劈天盖地没有由来的恶意汹涌而来时,还是会受到影响。 和人battle的时候感觉不到,生气愤怒的时候也感觉不到。 但被人挂念,被人关怀,被人用柔软的,充满信任的视线注视的时候,委屈和酸涩就会涌出来。 程念执今天应该在剧组的,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 陆梨阮心里思绪乱七八糟的,可身体似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起身后,连拖鞋都没穿,便朝着门口跑去! 在扑进露出诧异,却依然迅速张开双臂的程念执怀里时,陆梨阮最后一个念头是:摄像机没开吧? 哦,对。没开。 因为担心今天乱七八糟的评论太多,导演决定关闭一天别墅里的摄像,等明天风波平息点再进行直播。 “我身上有水……”嘴上说着,可程念执拥抱陆梨阮的动作非常扎实,他背弓起,手臂环抱,宛如将陆梨阮包裹在身体里般。 被雨水打湿的发尾落在陆梨阮温热的脖颈上,凉意激得她瑟缩,胳膊却更紧地环住程念执的腰。 程念执身上没有香水的味道,只是淡淡的凉沁沁的清新,非常的安抚人心。 陆梨阮知道自己不对劲儿,但此时她只想放任自己放空思绪。 衣服下程念执不像他看着那么细瘦。 匀称而柔韧的肌肉覆盖在骨架上,抱上去舒服得很。陆梨阮把脸低下,一副只要不要脸就无敌的鸵鸟德行。 程念执随手将包扔在一边儿,就着拥抱的姿势,两个人慢吞吞像连体婴一样挪到了沙发边儿上。 陆梨阮听见头顶传来程念执低低的笑声:“我坐下你再抱我?” 陆梨阮装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准备把手放下。 没等动作,却被程念执微微施力重新按回怀里。 程念执把下巴压在陆梨阮肩膀上:“我再安慰梨阮一会儿……” 陆梨阮想反驳,说我没要求你再安慰我一会儿,你怎么还擅自做决定呢。 但程念执的怀抱实在是太令人安心,又没有半分侵略性,陆梨阮选择闭上了嘴。 等两人坐在沙发上时,陆梨阮眼睛中的湿意已经压下去了。 “你不用特意回来的。”陆梨阮确信自己不是自作多情。 程念执摇摇头:“我想回来陪着梨阮,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梨阮能来抱抱我,让我觉得为梨阮分担了一点,所以很开心。”他笑眯眯的。 陆梨阮脸上发烫,就你长嘴了,还非得说出来! 和程念执相处时间久了,陆梨阮发觉他虽然话不怎么多,却非常直接。 直接地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感受,好像……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陆梨阮不知道,其实程念执思维上不明白,什么叫羞于启齿的感觉。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程念执歪头凝视着不言语的陆梨阮。 “其实不用分担什么,我没受什么委屈,早就有准备他们会抹黑我,所以我收集了证据。”陆梨阮吸了吸鼻子。 “我非常感动的是,大家都在为我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们。”陆梨阮也学着他的样子实话实说。 伤害有时候不会让人软弱,但感动会,细细密密地钻进人心里,涨呼呼得发酸。 陆梨阮自己都没察觉,眼前已经被水雾蒙住了。 程念执从沙发上起身,蹲在陆梨阮面前,手肘支在陆梨阮的膝盖上,仰头去看她被头发遮挡住的脸。 手掌捧住颊边,不让她躲开,拇指轻柔地擦过陆梨阮的眼角,湿漉漉的睫毛在程念执手上留下水渍。 “不用报答,因为是大家想做的。”程念执淡淡道。 “虽然是……” “梨阮帮助照顾别人的时候,有想过会得到什么样的报答吗?”程念执低低软软地问。 你来到我身边,又什么想从我这儿得到的吗?好像没有吧…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怎么会……” “你值得他们为发声,为你抱不平。因为你是个…好姑娘?听起来有点怪。”程念执想说“好人”,临时换了词。 陆梨阮被他逗笑了,肩膀都在抖,伸手摸了摸枕在自己膝盖上,程念执绒绒的柔软的头发:“那你这么帮我,是什么,是个好小伙儿?哈哈哈哈哈,好土啊。” 程念执坐在她腿边,任由她蹂躏自己的头发。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一直在你面前做得这么好。 “对了,会不会太给你添麻烦了啊?”陆梨阮想起程念执帮自己弄的起诉的事情:“要不我自己来弄吧。” 程念执挑挑眉:“梨阮的经纪公司选好了吗?” “啊?还没有……”这些日子不少公司陆陆续续地来找陆梨阮,但陆梨阮为了防止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在考量之中。 “不如梨阮签来我的工作室吧,这样可以和法务更直接地对接。”程念执自然地提起。 陆梨阮知道程念执有自己的工作室,程家的小少爷怎么能受委屈? “来嘛~我会对梨阮好的~”程念执侧过身,用脸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了蹭陆梨阮的手,打断了陆梨阮的思绪。 陆梨阮被程念执说的,觉得很有道理,后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下来了。 正要回神的时候,身边的人却已经另换话题了:“梨阮没明天和我一起出门吧,带梨阮去吃好吃的。” “好啊。”陆梨阮以为是应付拍摄的内容,没多问就答应下来,刚才的思考就没接起来。 完全没发现,自己所有的想法决定,全都按照程念执设计好的来了。 何玉锦听程念执和自己说的时候,看他那张神情淡淡的脸,倒是多想了一点。 “你……这是干嘛?” 程念执扫了他一眼,指尖卷着下午被陆梨阮顺手好一通揉搓的发:“这样,我就能在她生活中占据更多的位置啦~” 何玉锦看他突然露出来的,近乎甜蜜的笑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不知道是脑子好了,还是更坏了。 第61章 温柔病娇影帝(61) “行,为了您高兴,我是伺候了一个还得伺候另一个……”何玉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自己。”程念执淡淡回了句。 “哎,你…”何玉锦刚想说,你居然还挺关心我的,最近实在是多了点儿人情味啊! 结果话刚开了个头。 “用不着你伺候,离她远点儿。”程念执扫过来的视线凉凉的。 何玉锦:?? 我们两个的第一次矛盾就要产生了。 “行行行,我多干活儿,总得给点好处吧?”何玉锦叼出根儿烟来,含糊不清地道。 “嗯?” “涨个工资之类的。” “你缺钱吗?”程念执歪了歪头,显示出一种不近人情又真心实意地疑问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玉锦夹着烟的手抖了抖,转身离开前,还是非常诚恳地提了一句:“咱们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现在真挺不是人的。” “没关系,我最近感觉很好,你看我现在都会和你开玩笑了。”程念执摇摇头,神色间甚至有几分自信和骄傲。 “嘶……”何玉锦一根烟没抽上几口,差点烧到手指头,急忙按灭在烟灰缸里。 “怎么了?你听不出来我在和你开玩笑吗?如果你真的需要涨工资,我当然可以给你,毕竟,你是个很好的经纪人。” 程念执轻轻点了点头,非常平和地认可了何玉锦的工作能力。 “嗯,谢谢,暂时不用了,我不缺钱。”何玉锦觉得此时和这位说什么都是白费。 放程念执离开后,何玉锦才回味,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明天要和陆小姐去哪儿? 当第二天,程念执温声婉拒了摄像跟着时,陆梨阮有点发懵:“啊?我们不是去录制素材吗?” “是出去吃饭啊,梨阮忘记了吗?”程念执帮她把外衣的衣领细致地整理好。 陆梨阮十分不解,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好爽约,只能莫名地跟着程念执出了门。 今天程念执心情很好的样子,坐在车上,他修长的手指一直在玩着陆梨阮衣服上的毛绒球,拨过去又拨回来,神色间暖洋洋的。 陆梨阮也把指尖凑过去,结果被程念执轻轻按住,亲昵地勾在一起。 “怎么这么高兴?”陆梨阮想收回手,却被程念执勾得更紧,小孩子一般晃了晃,不带任何暧昧。 “嗯,和梨阮一起出门觉得很开心。”程念执眼睛笑眯眯的,漂亮得让人想伸手摸摸。 他的样子带得陆梨阮也觉得心情好起来了,算了,管它去哪儿呢,他高兴就好了。 车子开进市区里面,最后停在一处老旧的居民楼院子外。 这里是市中心最后一块儿还没有动迁的老小区了,前后两栋楼夹着个小院子。 每栋楼只有六层高,外观灰扑扑的,里面也只有楼梯。 程念执颀长的身形走在楼道里,显得环境更加逼仄,陆梨阮看着楼梯扶手上厚厚的灰,更加奇怪这里是哪儿了。 走到了四楼,程念执扣响了左侧贴满了开锁小广告的防盗门。 很快,屋子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来了!” 门打开,一个五十岁上下,盘着头发身上带着围裙的微胖阿姨站在那儿 。 她有些矮,看程念执时要仰着头,但眼睛里的高兴掩饰不住,把沾水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笑得眼尾皱纹显现:“小执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她拉着程念执的胳膊,看见了他身边的陆梨阮,愣了一下:“这位是?” “李姨,这是梨阮。”程念执自然地在好奇探头的陆梨阮背上揽了下。 “梨阮,这是李姨。” 陆梨阮心里好奇,但脸上甜甜地笑了笑,叫了句:“李姨好。” “哎,小执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快快快,进来啊!”李阿姨热情地招呼。 陆梨阮分明能看出来她神色间也有几分奇怪,但程念执简单介绍完,却没有再仔细说说的意思了,面对陆梨阮询问的目光,他不解地眨眨眼。 这就完了?你就把我们都晾在这儿了? 陆梨阮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面吐槽。 程念执脱下大衣后,很自然地进到厨房里,从墙上挂钩上拿下另一条围裙。 “梨阮帮我系一下~” 李阿姨站在他身边,已经走过去的脚步停下,看陆梨阮的眼神中有几分友善的探寻。 陆梨阮干笑一下,有点不自在地走到程念执身后,可程念执却半点没觉得不对。 等陆梨阮帮他系好后,程念执洗了手询问:“李姨我能帮什么忙?” 然后陆梨阮就见识到了,程念执在节目里,根本没展示出来一半儿的厨艺。 锋利的刀在他手下几乎切出残影来,切好的蔬菜有条不紊,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地码好。 李阿姨看着陆梨阮惊诧又眼花缭乱的样子,一边收拾着鱼一边道:“小执的厨艺好着呢,小阮有没有吃过啊?” “我经常做给她吃的。”程念执先于陆梨阮接话,语气中充斥着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陆梨阮抿抿唇,你这很自豪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给人做饭就这么高兴吗? 结果李阿姨的笑容更热情了几分:“挺好挺好,咱们小执就是会体贴人。” 陆梨阮跟着两人陪笑,一时间觉得好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怪。 陆梨阮原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呆着是不是不礼貌,结果她刚要开口,就被程念执推着肩膀从厨房推出来了。 “这里太小了,梨阮进来就活动不开了!”程念执微微俯身,耐心解释。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有说话的艺术的,我都懂! 我是厨房里的炸弹,食材的终结者呜呜呜……陆梨阮非常有自知之明。 厨房里没一会儿就飘出浓浓的香味,陆梨阮坐在沙发上,翘着脚晃荡,然后看见程念执拿着什么从厨房里出来。 与此同时,再次传来敲门声。 “梨阮尝尝。”陆梨阮看清楚程念执拿着的碗里装着两颗刚炸好,黄灿灿油滋滋的丸子。 陆梨阮早上起晚了,出门前什么都没吃,此时闻着油炸食品的香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但同时心里又划过一丝羞耻:这是什么哄小孩子的行为? 第62章 温柔病娇影帝(62) 程念执察觉到陆梨阮的目光,看向往门口走的李阿姨那儿。 心领神会地侧过身子,为陆梨阮遮挡住:“啊——” 陆梨阮:……好羞耻,但又有点开心。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照顾着的感觉,陆梨阮没办法拒绝,一边吐槽自己真的很爱妥协,一边贼眉鼠眼地张开嘴。 “啊——” 李阿姨打开门的一瞬间,陆梨阮从缝隙中看到了来人。 …… 为什么女主也来这儿了? 因为陆梨阮的动作太大,门口的时静允也察觉到了什么,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和泪眼朦胧的陆梨阮四目相对。 为什么泪眼朦胧,因为陆梨阮一惊讶,整颗丸子一下子咬嘴里了,烫的直喘气儿! 程念执也被陆梨阮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到陆梨阮面前示意她吐出来。 陆梨阮说不出来话,抓着程念执伸过来的手忍耐,勉强把丸子咽了下去。 李阿姨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哎呦”了一声,跑去厨房倒冰水。 程念执接过来递到陆梨阮嘴边,陆梨阮借着程念执的手灌了两口才缓过来。 李阿姨又担心又好笑:“怎么样了?有没有烫伤嗓子啊?这孩子,着什么急啊?” “没,没事儿…因为李姨做的太好吃了。”陆梨阮讪讪地给自己找借口。 “哎呦这孩子…哈哈哈,不是我做的,是小执做的!”李阿姨拍了拍时静允的肩膀:“小阮,这是静允。” “啊……李姨,我们认识。”时静允主动道。 “认识啊?”李阿姨想到什么似的:“那我就不介绍了,厨房鱼要糊了,你们玩儿!” 时静允神色有些奇怪地走过来:“你带梨阮来的?” 程念执的注意力完全没在时静允身上,连个眼神都没抬,只是点点头,还在专注于想让陆梨阮张开嘴,看看喉咙有没有烫伤。 “真没事儿,静允来坐啊。”陆梨阮现在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面前两个人似乎谁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时静允无视程念执的动作,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陆梨阮身边,两只胳膊抱在胸前。 “做饭去吧,梨阮这儿我照顾。”时静允瞥了一眼程念执身上的围裙,淡淡地道。 虽然他们两个人没说什么话,但陆梨阮只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种奇怪的熟稔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节目里面是没有体现的,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故意不表现出来。 程念执转身回厨房后,时静允的表情明显温和了不少,她对陆梨阮笑了笑:“真没事儿?不用和我不好意思。” 陆梨阮苦着脸,小狗一样将舌头吐出来一小截儿:“还素有点点疼。” 时静允被她可爱到,摸了摸陆梨阮的头:“我再去给你倒杯冰水。”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了。”陆梨阮揽着她的胳膊。 时静允想了下,问陆梨阮:“程念执怎么和你说的?” “哦,他说带我来吃饭,我以为是录素材呢。”陆梨阮实话实说,有种感觉,应该能从时静允这儿得到些信息。 “这样啊。”时静允表示知道了,但并没多说什么,陆梨阮理解她是不想没有程念执的允许,随便透露程念执的事情。 “静允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我小时候住在这栋楼里。”时静允诚实回答:“我和奶奶当时就住在六楼,后来奶奶腿脚不好了没法爬那么高,我也赚到钱,就领奶奶搬走了。” 程念执不时从厨房探出头来,时静允微微皱起眉,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李阿姨忙前忙后,端出来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招呼陆梨阮和时静允来吃饭。 陆梨阮此时觉得程念执说的很对,果然是带自己来吃好吃的。 程念执最后端着一盘糖醋小排,放在了陆梨阮面前:“我记得梨阮喜欢吃来着。” 他脱了围裙,坐在陆梨阮身边,依然是清清爽爽的没有半点做饭后的油烟感。 陆梨阮暂时放弃思考,既来之则安之,先把饭吃好了再说。 李阿姨显然很喜欢能吃的孩子,一顿饭笑眯眯地不停地给陆梨阮加菜:“喜欢吃下次来,阿姨再给你做别的。” 她看了看陆梨阮又看了看程念执。 程念执替陆梨阮盛了半碗汤:“好,下次我再问她来不来。” “会来的会来的!李姨手艺真好!”陆梨阮见问题抛到自己这边,抬手保证。 时静允在一边看着,吃完饭后,在陆梨阮颠颠儿地保证自己洗碗的技术很好,和李阿姨一起钻进厨房后。 时静允给程念执使了个眼色。 “姨,走廊的感应灯泡好像坏了,我们去楼下买个让念执换上!”时静允喊了声。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随着天气转凉,天越来越短了。 “怎么带梨阮来这儿了?” “嗯……”程念执淡淡道:“不是说喜欢的前提,是要深入对方的生活吗?” 时静允对程念执的思维模式永远都搞不懂:“你从哪儿了解的?” “网上。”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含义吗?” 程念执没说话,眼帘微垂,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他面容。 “做这种事情的意义在于,要深入了解对方的曾经过往,清楚对方的喜怒哀乐,全面立体地懂得彼此,而不是简单的,带人到这儿来吃饭。你和梨阮说什么了吗?”时静允掰开细说。 “应该说什么?”程念执拧眉。 “说在这儿发生过的事情。”时静允试探问:“你不会是不想说吧?” “为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想告诉梨阮吗?我不介意……”程念执在时静允的叹气中,话没说完。 “念执,你喜欢梨阮吗?”时静允认真问他。 程念执沉默了几秒:“我不喜欢你。” “哈?”时静允莫名其妙。 “我以前问过你,我是不是喜欢你?不是,喜欢是会产生占有欲的是吗?我对你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给我的情绪反馈很有趣。”程念执坦诚。 “但我对梨阮有,我希望梨阮只对我好,只关心我牵挂我,会对我笑会拥抱我,为此我学了很多……这是喜欢吧。”程念执语气轻得像一片羽毛。 “嗯,我喜欢梨阮的。”他睫毛颤动,肯定自己似的重复一遍,笑得纯良腼腆,甜蜜又柔和。 第63章 温柔病娇影帝(63) 时静允觉得自己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信息,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程念执也没在乎她的反应,在路灯下敛起笑意,不解地询问:“怎么了?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时静允叫住他:“念执,你真的喜欢梨阮吗?虽然和梨阮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我能怎么伤害她呢?”程念执轻轻叹了口气,难得有几分无奈。 他回身,目光定定地看着时静允:“我又伤害过谁呢?” 这个问题把时静允问得愣住了,霎时突然反应。 是啊,程念执究竟伤害过谁呢? 并没有,但周围的人察觉到他不对劲儿,和常人不一样时,却总是假定他会伤害别人,会做出不合常理有威胁性的事情。 “就算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伤害她。我不喜欢你,我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冷风吹起程念执的衣角,他神色安然而平和,这一瞬间坦荡得像一张白纸。 虽然时静允对程程念执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短时间连着让人说了好几次“不喜欢”,也被搞得也有点无奈。 “你只能感觉到对梨阮的感情吗?其他人呢?”时静允试探着问。 “嗯?” “你对我,对何玉锦,对……你的父母,对李姨,又是什么感情呢?”这个问题程念执的心理医生也无数次的问过。 “亲人和朋友吧。”程念执也依然很耐烦地重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如一次次回答心理医生一样。 “你觉得我给你的情绪反馈很有趣,是什么意思?”时静允叹出口气,从程念执轻飘飘的口吻来看,他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和说喜欢陆梨阮时,可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公式化又标准。 “你们在愧疚,无时无刻不在对我愧疚。随着我和你们相处的越久,你们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消退,反而会不同程度地加深。” 程念执发觉时静允不是简单地过问自己几句,想了想,坐在了路边的石凳上,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示意时静允也坐下说。 时静允坐下晃了晃腿,没看程念执,她有种被程念执看透的感觉。 就是这样……程念执永远都不近人情,永远都仿佛抽离出感情之外,淡淡地审视着所有人。 他聪明又冷漠,别人真心实意他不在乎,别人隐瞒欺骗他也无所谓,所有的感情在他那儿,像被吞入了无底洞一般。 愧疚是真的,不想让他感觉到也是真的。 “为什么会愧疚呢?”程念执语气幽幽地问。 时静允心说,怎么会不愧疚呢? 时静允和程念执阔别已久再次见到时,时静允曾小心翼翼,甚至对过去绝口不提。 直到她发现,这段过往对程念执来说,好像根本不算任何禁忌。 并在她提起李阿姨的时候,欣然同意与她一起前往,恢复了与李阿姨的联系。 重新走进这栋一直没有拆迁的逼仄的老楼房里,时静允都会觉得压抑,而程念执却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 时静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察觉到,程念执的不对劲儿来。 时静允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去。 小的时候,她和奶奶住在六楼,有一天,五楼突然搬过来一家人,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带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男孩和那对夫妻长得完全不一样,小时候的时静允就有这种感觉,从没见过那么像画里走出的孩子。 楼房隔音不好,开始几个月过去了,楼下夫妻的争吵声日渐频繁。 从开始的几天一次,到天天都吵,升级到能听到东西砸碎的声音。 时静允已经和那个男孩子认识了,有时发现他安静地坐在楼梯上,奶奶会招呼他到自己家来。 四楼的李阿姨也经常关心这个孩子。 最后那家的男人走了,不知去向,但从女人口中的叫骂声中,得知男人在外面有别的家庭了,而且还有了亲生的孩子。 时静允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原来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真的不是亲生的孩子,是被领养的。 男的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人的怒气便开始全都倾泻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时静允有一次回到家,看到奶奶心疼地摸着他的头,他耳朵后面有一道长长的,刚上过药的伤口,把小时候的时静允吓得“哇——”地哭了出来,哽咽着问他疼不疼呀。 结果男孩只是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别哭,不怎么疼。” 后来这种时刻增多,变本加厉。 院子里其他的孩子总是说他的闲话,什么是垃圾桶捡来的孩子啊。 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怪话,什么野种啊,偷人啊,当时时静允都不知道这些难听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后来她也不怎么与男孩说话了,小孩子有种趋同心理,小时候性格有些懦弱的时静允怕自己也被孤立。 楼下的李阿姨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心疼得要命,好几次都想要报警的,但当时她还没离婚的丈夫却不想惹楼上那个疯女人,拦下了。 “别多管闲事儿,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他站在楼道抽着烟,拦住要上前抱坐在台阶上,胳膊腿青一块紫一块的程念执的李阿姨。 在那和小孩子不符的淡淡神色中,“砰”地关上了房门。 后来李阿姨实在是忍不住了,听着楼上传来尖利的叫骂声,在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上楼敲响女人的房门。 告诉她现在就要报警,让警察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你对个孩子能耐什么呢?不想养就别养!我看孩子在哪儿都没有在你这儿遭罪!” 在李阿姨的斥责中,楼上时静允的奶奶,和周围其他一些看不过眼的住户,纷纷打开门,一起附和。 房间里尖利的骂声停止了,半晌,房门打开了,那女人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只穿着睡裙,憔悴的面色蜡黄,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她看着外面这么多人,惶恐地后退,声泪俱下地恳求大家不要报警。 她只是无法忍受丈夫的背叛,这才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她对孩子的打骂,只是失控的原因。 第64章 温柔病娇影帝(64) 她哭得实在是很可怜,赤着脚站在地上,一眼望进去,屋子里黑黢黢乱糟糟的。 刚才还愤怒的人们,突然生出一丝欺负人的感觉,尤其是女人哭着哭着,居然就要给大家跪下。 李阿姨别过脸去:“你以后对孩子好一点,多乖的孩子啊,男人对你不好,你就对孩子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动物都对自己的崽子有感情呢,你养这孩子这么久,怎么就下得去手呢?”时奶奶长叹一声。 众人最后也没有报警,劝了几句就散开了。 结果,就是这次的心软,差点酿成不可挽回后果。 这天下午李阿姨准备出去买菜,结果刚开门,就看见那女人慌慌张张,神色异样地从楼上冲下来。 她张嘴打了声招呼,询问怎么了,结果女人完全没回答,眼神里带着恐惧,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李阿姨心中一“咯噔”,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也顾不上追那狂奔而去的女人,反身往楼上走去。 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悄无声息,李阿姨“呼啦”拉开门,绕过满地的凌乱,朝里面走去。 结果刚进到孩子的卧室,呼吸都停了一瞬。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瘦弱的孩子半睁着眼睛,仰躺在地面上,胸口呈现出不自然的凹陷。 身体下面一滩血,一旁的地上扔着根不知道从哪儿卸下来的铁架子。 李阿姨跑过去蹲下,却手足无措地根本不敢碰他,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跑回家打了120和报警电话。 邻居们听到她的求救声,也纷纷赶了过来。 时奶奶看到惨状,差点没站稳脚:“作孽啊!当时就不应该信这狠心的啊!” 送进急诊时,孩子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肋骨断面尖锐支棱,摩擦肺叶,再晚几分钟救治,就肯定没命了! 警察很快将女人抓回来进行审讯,在此过程中,众人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根本不是正常程序被领养的,而是通过人贩子的渠道被卖的。 这女人和丈夫一直生不出孩子来,本来买孩子女人就不乐意,结果孩子买回来,前两年日子还算不错。 可后来男人就在外面找了人,还有了亲生的孩子,和女人摊牌后,毫无留恋地走了,却还没有离婚。 这女人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又恨丈夫和外面的女人孩子,把这扭曲的恨意全都发泄在了这小孩子的身上。 她哭着求饶也不是因为认错,而是害怕邻居报警,揪出她买卖孩子的罪证。 据警察的调查结果,这本来也不是单纯的拐卖孩童案,而是一起绑架案。 绑架案发生后,绑匪本想向孩子家里勒索大量的钱财,可行动到一半儿,却心生惧意,惧怕孩子家里的势力,草草将孩子转手给了人贩子,拿着几万块钱潜逃了。 如此一折腾,办案的方向完全错了,并且错失了关键时机,孩子从此便杳无音讯了。 孩子家里非常不一般,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放弃过对孩子的寻找。 案件一发,上报后迅速顺藤摸瓜发现端倪,四十八小时内便确定了孩子的真实身份。 是程家的小公子。 孩子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的家人迅速赶往医院,对邻居们表达的感谢,将还未脱离危险期的孩子连夜转院。 从此这栋楼里的人,就再也没见过这孩子了。 但大家不约而同,对这孩子的事情非常避讳,不因为别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当时不合时宜的心软,孩子也不会遭了这么大的罪。 明知道这孩子过得是什么生活,但大部分人,包括李阿姨时奶奶,却都有人家家事儿不好多掺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放任。 心中有愧。 时静允是大一些后,看到奶奶还压在玻璃桌面下的报纸,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的孤立,报团远离,孩子气的冷漠,让时静允再次见到程念执时,和他说话心里非常忐忑。 程念执和小时候很像,那么漂亮,时静允不明白为什么程家的小公子,会隐埋身份出现在娱乐圈。 可程念执对她的态度,温柔随和得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对曾经的事情甚至不见半点阴霾。 时静允开始以为是他生活美满幸福,伤痛被时间治愈,后来才发现并不是,程念执只是对此没什么感觉。 情感缺失,没有共情能力,缜密细腻,极富模仿力。思维模式异常,完全是反社会人格的程度。 但他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彬彬有礼,内敛纯良,从来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甚至于其他人相处起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不同。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装出来的,什么是模仿的,谁也分不清楚。 程念执听她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抬手摸了摸隐藏在头发下,那道已经愈合多年的伤疤。 “我不太记得别的了,但时奶奶当时好像哭了。”程念执回忆。 “奶奶很心疼你。” “改天我去看看奶奶,好久没过去了。”程念执点点头。 “你们在愧疚什么呢?”程念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啊?”时静允抿抿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们间没有亲缘关系,你们也从不是我的监护人,不需要对我负责,你们为什么会愧疚?你们救了我,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程念执转过头,很认真又说的理所当然。 “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像你父母,因为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几年罪,他们会愧疚,而奶奶李阿姨,因为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还因为心软让你差点死掉而愧疚。”时静允有些无力,当和程念执相处久了,时常会有这么感觉。 无力,无奈,又觉得他很可怜,什么感情都感觉不到,多可怜啊…… “错的是罪犯,错的是虐待我的人,现在他们都被绳之以法,这件事情解决得很圆满,被圆满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你们都不高兴?” “不是的……感情和法律完全是两回事儿……”时静允站起身,踱着步。 “你觉得梨阮会怎么看这件事?”时静允询问他。 “嗯?梨阮为什么要对这件事发表看法?”程念执提到陆梨阮,声音柔了下来。 “你能感觉到对她的喜欢,说不定也能从她那儿找到别的感情。”时静允随口解释。 “她会愧疚吗?” “她愧疚什么?你……”时静允又无奈又被他逗乐。 “你要告诉她吗?”程念执微微拧眉,显现出一丝不解。 “如果她问我的话……你觉得……” “如果她想知道的话,你什么都可以说,她可以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情。”程念执睫毛颤了颤,淡然笃定。 “你怎么不主动告诉她?”时静允好奇,你都带人来这儿了,搞什么所谓的深入了解。 “如果她不想知道,这会给她添麻烦,我只要她喜欢我,别的都不需要。” 程念执起身:“走吧,李姨一会儿等着急了。” 第65章 温柔病娇影帝(65) 时静允看着他的背影,步伐坚定而从容,发丝随着风轻轻扬起。 程念执是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终于愿意打开门,让另一个人走进去。 时静允追上去,背着手走在他身边:“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哟。” 程念执察觉到左边小路有人走过来,侧过身子,遮住那人往这边看的视线。 “我可以学呀。”程念执垂下脸的一瞬间,时静允被他的神色晃了一瞬,环境昏暗,他像是在熠熠生辉。 “也是,你那么聪明,一定学得会。”时静允真心希望程念执能过得好,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不理解,但他的确是经历了苦难。 陆梨阮洗了碗,坐在沙发上,吃完了李阿姨拿过来的一盘青枣,出去的两个人依然没有回来。 不会是在路上发生什么了吧…… 我就偷了这么一会儿懒,就出事儿了?不会吧?陆梨阮脑子里面疯狂转着。 同时,心底不知道从哪个角度钻出来……一种说不出来的坐立难安之感,有担心,还有莫名发酸的感觉。 陆梨阮又塞了颗枣子进嘴,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因为自己的努力可能得不到回报,所以才会不舒服。 李阿姨也嘀咕:“这俩孩子,买个灯泡买到哪儿去了?这黑灯瞎火的。” 擦干手,李阿姨打开电视,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陆梨阮看李阿姨忙前忙后的,又想去洗别的水果,急忙招呼:“李阿姨,您歇歇,要做什么我去就行了!” 陆梨阮人好看嘴又甜,很擅长和长辈打交道,起身按着李阿姨的肩膀,让她坐下,还非常乖巧地给人捏了捏肩膀。 “李姨今天做的菜特别好吃,我再吃这么多水果,等一下回去都走不动路!” “其实大部分都是小执做的,小执这孩子从小手就巧,当时在我这儿用彩纸剪的过年窗花可好看了,我都给贴窗户上了。” “后来他做饭手也巧,我教他一遍,他下回做得比我都好吃……”李阿姨笑眯眯地回忆着。 陆梨阮听了她的话,疑惑却更胜,程念执不是程家的小儿子吗?怎么小的时候会住在这儿呢? 但人家没有主动说的意思,陆梨阮也不好主动打听,看时静允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不对…… 时静允说自己以前也和奶奶住在这儿,那他们应该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而不是所谓的后来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陆梨阮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世界线……好像和自己了解的不太一样。 是自己知道的不全面,还是其他的原因。 陆梨阮迷茫了一瞬,忽然好多发生过的事情涌入脑海里。 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但通过回忆揣摩,放在一起想,好像好多事情,都和自己理解的有出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梨阮心绪复杂,但还没等细想,敲门声传来。 跑过去打开门,时静允和程念执站在外面。 程念执手里拿着两个袋子,将其中一个递给陆梨阮。 陆梨阮打开一看,里面是山楂果汁。 程念执一边脱着大衣,一边对陆梨阮眨眨眼,手指虚空在陆梨阮腰腹处点了点。 陆梨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幸好今天穿的衣服不是修身款。 你可真是了解我捏~ 陆梨阮给李阿姨和时静允一人倒了一杯山楂汁,三个人站在凳子下面,仰头看着程念执换走廊的灯泡。 灯丝闪了两下,走廊的灯猛地亮起来,晃得人直眯眼睛。 “啪啪啪——”在陆梨阮的带领下,三人给程念执报以鼓励的掌声。 “什么都会啊你,宜室宜家的。”陆梨阮感慨了句,然后发现时静允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还没等时静允说什么。 就听陆梨阮咳嗽一声,压低嗓音:“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好有福气啊。” 时静允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我这种自己的爱情都搞不明白的人,就不斗胆在别人的感情世界里搅合了。 三人从李阿姨那儿离开时,每个人手里都是满满登登的。 陆梨阮说好吃的几个菜,李阿姨都用保鲜盒打包好,说明天热一热味道也很好。 看着手里不是一次性的保鲜盒,陆梨阮有点犯难,李阿姨看出她的想法。 “下次来的时候还给我就行了,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行,等你们不忙的时候……” 李阿姨满眼慈祥,摸了摸陆梨阮满满胶原蛋白的小脸。 程念执也乖顺地微弯下身,由着李阿姨拍着自己的头发:“好,下次我们再来吃饭。” 陆梨阮虽然什么也没弄明白,什么也不清楚,但今天一天却很开心,没由来的开心。 回去的车上,靠着窗户,看着外面华灯一片,车水马龙,嘴角都是勾起来的。 “梨阮很开心吗?”程念执凑过来,顺着陆梨阮的视线往外看去。 “嗯,很开心。”陆梨阮侧了侧身子,外衣领子上的毛茸茸蹭在耳朵上。 “梨阮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吗?”程念执声音轻飘飘的,问完后,睫毛颤啊颤的,好似十分紧张般。 程念执本来想问的是,你开心的原因是因为我向你展示了,我生活其他的部分吗?是因为更了解我吗? 但刚刚被时静允教导一番后,程念执稍微理解了自己的行为,大概是只有其形,没有其里,心中有点苦恼。 陆梨阮不了解他想什么,只觉得程念执是因为过分细腻,担心今天自己心情如何。 可他的这一句话,却突然让陆梨阮明白了自己高兴的原因:是的,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吃他做的饭很开心,被他照顾很开心。 现在这样一起坐在车上,说着没什么用处的话,也很开心。 陆梨阮突然有点慌,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程念执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最开始只是觉得,他是个值得活得更久的温柔的人。 而现在……自己会因为他的陪伴而开心,被他的一举一动牵挂心神,会依赖他,会时时刻刻关注他。 陆梨阮神色复杂地转头,没等说话。 程念执便顺势慢慢靠在她肩头,柔软发凉的发丝落在陆梨阮的颈窝。 第66章 温柔病娇影帝(66) 这是个非常依恋的姿势,被靠着的人会觉得自己与对方的亲昵。 刚察觉出点不对劲儿的陆梨阮发现,自己脑子还没思考呢,身体却已经轻轻往后靠,让程念执靠得更舒服一点,不受车子的颠簸。 时静允坐在副驾,本来面朝前方,对他们俩小声嘀嘀咕咕充耳不闻,但后边突然没了动静,时静允忍不住稍稍瞄了一眼。 陆梨阮有点僵硬地架在那儿,眼睛往窗外看往前面看,就是不看程念执。 程念执脸压在绒绒的布料上,眼睛阖着,却在时静允看过来的瞬间,睁开来与她对视上。 然后在时静允什么都没表示的时候,勾了勾嘴角,眼神得意又潋滟,蹭了蹭,把自己的脸彻底埋进陆梨阮的毛领子里面。 时静允:……好像比以前更奇怪了。 导演看到他们三个一起回来,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思念。 “导演,我们的交情还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吧?” 陆梨阮在导演还没开口抱怨之前,拿过时静允手里,李阿姨临走时给带的水果,递了过去。 “喏,土特产。” 导演下意识抱住袋子,往里面看看:“哪门子土特产,不对啊,你们三个今天是一起出去的啊?” 反应过来后,导演很是懊悔:“为什么不让摄像跟拍啊!多好的素材啊!” 听到导演的话,原本看着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傅庭深,拧眉朝这边看过来,他目光落在时静允身上,结果时静允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冷冷淡淡地回去换衣服了。 陆梨阮坐在肖伊伊身边,偷偷活动了下肩膀,刚看程念执好像睡得蛮熟的样子,便一直努力维持自己不动弹。 程念执抱着陆梨阮和自己的外衣,去挂到里面的衣架上,抬胳膊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 他比陆梨阮高出来不少,为了靠在陆梨阮肩膀上,只能蜷缩着,一侧脖子酸的厉害。 晚上照例玩小游戏的时候,肖伊伊拉着陆梨阮的手臂,神秘兮兮:“梨阮姐,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静允姐和傅哥好像闹矛盾了……” 陆梨阮皮笑肉不笑,他们俩不是闹矛盾了,而是闹矛盾,和好,又闹矛盾了! “哇,伊伊,你好厉害啊,我都没有发现哎!”陆梨阮一边非常虚伪地夸赞着,一边拉起这丫头从沙发上下来,去厨房吃水果。 你既然发现他俩闹矛盾了,就没发现自己在战火的中心吗? 他俩你一眼我一眼的,都快把咱俩射穿了! 一旁的卢原显然更没有眼力见,不解地看着陆梨阮和肖伊伊贼眉鼠眼地溜走,后面程念执也挪走去粘着陆梨阮了。 【气氛,好微妙……】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到傅总的情绪了,是因为静允和梨阮念执出去玩儿没告诉他吗哈哈哈。】 【梨阮伊伊:我会走。念执:我得走。 卢原:阳光开朗大男孩。】 【好想知道他们三个去哪里玩了,好奇妙的组合。】 【看别的两女一男的组合,我总会忍不住想到写狗血的情节,但我看到他们三个,只想问,程念执真的不会不开心吗哈哈哈哈哈,打扰他和梨阮的二人世界哎!】 【笑死我了,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今天是程念执正常吃饭的最后一天了。 从第二天,他就开始控制饮食,因为于导的电影需要他比现在的形象再瘦上一些。 陆梨阮看着他拿着颗生西红柿,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看着就非常无欲无求的样子,上下打量他:“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再瘦啊?” 陆梨阮俯下身,捏了捏他的脸:“再瘦看着都可怜了,只有骨头没有肉……” 程念执抿了抿嘴,又咬了口西红柿。 【阿执……被老婆嫌弃了吗?老婆说你是细狗哎!】 【老婆,说一个男人瘦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夸奖哦。阿执快证明给老婆看!】 【果然演员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啊,光是这么快速的减肥,看着我胃都疼。】 【好期待念执下一部电影的角色啊,看起来就不太健康的样子,好喜欢一些病美人。】 陆梨阮看着他慢吞吞有点恹恹的样子,突然撩闲的心骤起。 颠颠儿地跑到厨房拿了个小麻花出来,小麻花是伊伊去外地参加节目拿回来的特产。 小小的脆脆的,油滋滋一根,上面洒满了白芝麻,包裹着糖浆。 陆梨阮盘腿坐在程念执身边,贱嗖嗖地把散发着香气的小麻花在程念执面前晃了晃,没有引起对方丝毫的兴趣。 陆梨阮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现在行为,幼稚的让人发指。 程念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垫子上,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头发散着,抬眼往上看时,眼神带着无辜感,让陆梨阮……更有撩闲的欲望了。 嘿嘿嘿——让我来逗逗你,小美人。 不是……陆梨阮打住自己脑子里跑出来的怪梗。 陆梨阮咬下一半儿小麻花,故意嚼得很脆,摇头晃脑:“很好吃哟……” “梨阮姐…你小心哟。”肖伊伊皱着小脸,拉着陆梨阮的袖子:“在减肥的人面前吃东西,是会被骂的!” 回想起自己减肥的日子,肖伊伊非常感同身受。 陆梨阮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这么没人情味不太好,正准备收回在程念执面前晃动的手时,却突然见他用手肘撑起身体。 哎?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等陆梨阮反应过来,程念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按住陆梨阮的手,身子往前一探,将剩下的一半儿小麻花,叼进自己的嘴里。 这动作发生的很快,下一瞬,程念执又重新缩回沙发的角落里,一翻身,把脸朝着里面,让人看不见神情。 陆梨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 “你不是减肥吗?” “梨阮不是说很好吃嘛~吃一次没有关系的。”程念执埋在沙发里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就是想吃老婆咬一口的麻花罢了!】 【你想吃的是麻花吗?好吃的是麻花吗?我都不想揭穿你!好茶好茶好可怕!】 【居然还把责任推到老婆身上,其实美不死你了!】 【我cp吃同一个麻花了,四舍五我我cp……】 第67章 温柔病娇影帝(67) 【笑死了,不知道惦记多长时间,老婆终于给你机会了是吧?】 【漂亮老婆你别觉得他人畜无害,他坏主意可多了,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陆梨阮定在原处几秒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刚才程念执的唇软软的轻轻擦过自己指尖儿,快得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想象的。 一边几秒钟前,还在小心翼翼担心陆梨阮被骂的肖伊伊,目瞪口呆一瞬,然后脸上迅速飞上红色。 还没等陆梨阮转头跟她说话呢,跳下沙发一句话都没说就溜了。 【伊伊还小,真是看不得这些。】 【旁若无人!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旁若无人!】 【笑死了,教坏小孩子啊你们!下次单独给我们看,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肖伊伊回到自己房间门口,拍了拍胸口,心说这节目真是越来越不好录了。 早上起床看见静允姐和傅哥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就算再没有眼力见儿,肖伊伊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出没的地方。 然后刚才又看见梨阮姐和念执哥,虽然他们好像没干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干了,肖伊伊被迫脸红心跳的。 “怎么了吗?”卢原刚在屋子里整理自己的东西,刚出门,就被肖伊伊扯住了衣服。 中二少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还没等组织好语言呢,就听肖伊伊继续道:“你别去客厅那边。” “为什么啊?” “会打扰到梨阮姐和念执哥的。”肖伊伊压低声音神情认真。 卢原:……? 哈?不是,他们到底在客厅做什么啊?关键,那可是客厅啊!中二少年凌乱了。 陆梨阮在程念执身边呆了一会儿,越来越不自在,最后咳嗽一声:“那个,我去帮静允准备下今天晚上的菜单!” 然后便灰溜溜地跑走了。 等陆梨阮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处时,程念执才从沙发上坐直,拿着还剩的半个西红柿,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弯腰前凑,看了看架在桌子上的实时显示屏。 瞥了一下快速刷上去的评论,微微挑了挑眉,虽然没说话,但他此时轻飘飘的淡然神色,和刚才判若两人。 西红柿拿到嘴边,闻了闻又放下。 【笑死了,怎么,吃不下去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吃过老婆喂的东西,哪儿还能吃下西红柿了是吧?】 【说话啊说话啊!你这志在必得的样子我是怎么看怎么难受,啊啊啊啊啊!夺妻之恨啊!】 看到最后这条评论,程念执勾了勾嘴角,将垂下来的发撩到耳后,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阿执真的……有时候很好懂。】 【夺妻之恨,怎么夺啊!梨阮又喜欢他的脸又喜欢他的腿,他长成这样我们就认输吧!】 【行了行了,知道你好看了,别秀了。】 剩下的半个西红柿,程念执的确是没吃下去,装进保鲜盒重新放回到冰箱里去了。 等晚上吃饭前,陆梨阮看着靠在墙边的程念执,一瞬间发觉,他减重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灯光下,程念执五官的骨相在阴影的映衬下,更加分明立体。 衬衫袖口的扣子没系,手腕的骨节筋脉突出,有种纤瘦的力量感。 见陆梨阮出门,他眼神一亮,看得陆梨阮心肝一颤。 靠,这谁遭得住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么让人侧目,温柔贴心个人,一见到你就毫不掩饰地表达喜悦。 好像你在他心里非常重要,你只要对他笑笑,对他好点,他就心满意足,无条件地展示自己的柔软偏爱。 陆梨阮看见他就心软软。 “怎么在这儿等我啊?”陆梨阮想到什么:“你晚上也不吃啊?那你别下去了,省的看我们吃东西难受。” 程念执摇摇头:“没关系的,减到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于导的消息收到了吗?”程念执随口询问她。 “啊!收到了!已经基本谈好了,于导说晚上或者明天就把剧本给我发过来。”陆梨阮没演过戏,此时也觉得新奇,兴致勃勃的。 程念执跟着她笑眯眯的:“那就好,好期待能和梨阮一起……” 他随着陆梨阮下楼,看着陆梨阮轻快的脚步,眨眨眼掩盖住那一抹筹谋。 最后一块儿拼图拼上了,自己所有的准备几乎都完整了。 两人亦步亦趋地下到楼下,正看见傅庭深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了。 傅总脸上表情严肃的像要去开董事大会,可手上却端着盘青椒肉丝。 看陆梨阮他们下来,轻轻点点示意。 陆梨阮:…… 感觉到傅总这僵硬又无助的讨好了。 时静允在这一段时间,厨艺突飞猛进,也曾经想教过陆梨阮,但后来她发现。 同样的调料,同样的过程,从陆梨阮手里做出来的菜……总是那么一股子微妙的不好吃。 努力了,但完全没有用。 在陆梨阮再一次申请做饭时,时静允面色复杂,却又善良地不想伤害到陆梨阮积极上进的心:“没关系,会切菜已经很厉害了,咱们得循序渐进啊。” 【好善良啊静允,我要哭死了!】 【漂亮老婆做饭到底是有多难吃啊!能不能开个个人见面会全国巡做啊,我真的很想尝一尝。】 但这几天,陆梨阮也能进一下厨房了,甚至能得到程念执的夸奖。 因为给程念执做的饭,只需要把各种蔬菜水果切碎了放进碗里,或者直接把菜扔进开水里去煮,所以现在陆梨阮的拿手好菜便有了两道。 “很好吃,我很喜欢。”随着程念执真诚的夸奖,陆梨阮的下巴快要仰到天上去了。 【怪不得我没有老婆呜呜呜,原来是我没有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耐!】 【吃吃吃,酸的臭的苦的!】 大家坐下来吃饭,程念执在陆梨阮身边,叉子慢吞吞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面前的水煮菜。 兴致缺缺的样子,把陆梨阮带的也没什么食欲,突然想到个事情。 自从程念执开始减重后,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完全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哦……除了那半根小麻花。 而且也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来,从这点来看,程念执真的是个非常有自控力并且执着的人。 “梨阮怎么这么看着我?”程念执手掌托着下巴,歪头询问。 第68章 温柔病娇影帝(68) “没事儿,突然发现了你的优点捏~”陆梨阮真心实意:这种性格的人干什么不能成功啊? “发现了什么?”程念执饶有兴致地询问。 “不告诉你。”陆梨阮挑挑眉。 “说嘛~好想听听,梨阮是怎么看我的。”程念执声音黏黏糊糊地在陆梨阮耳边询问。 “啊…帅气,温柔,可爱,大方,贤惠…”陆梨阮乱说一气,不知道怎么的,被程念执的目光看着,夸他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啊,我有这么多优点啊。”程念执听出她的闪躲,也没有纠缠,轻轻开了句玩笑就过去了。 过了会儿,陆梨阮心里有点后悔了,自己对他敷衍了事,会不会伤对方的心啊,毕竟程念执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 抿抿唇,陆梨阮眼神乱飘:“我觉得你是特别好的人,优点多到我数不清,反正……认识你真好。” “好巧,我也觉得梨阮特别好,没有比认识梨阮更好的事情了。”程念执心满意足,说话的神色比陆梨阮坦荡多了。 眼睛里情意潋滟,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样子。 “伊伊你说,梨阮姐做的水煮菜真的很好吃吗?不然念执哥为什么那么开心的样子啊?”卢原无论是性格还是脑回路,都异常的直来直去。 对程念执这种快要拉出丝儿来的眼神,完全免疫,小声不解地问肖伊伊。 肖伊伊:…… 念执哥哪儿是对着水煮菜啊! 整件事情,就这么说,它就和水煮菜完全没有关系,怎么跟你解释呢? 算了。 “可能吧,不然你让梨阮姐下次,也给你做一份尝尝?”肖伊伊选择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那我明天问问梨阮姐。”卢原深以为意。 吃过饭,今天众人在一起玩儿的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 抽牌抽到程念执的时候,在观众嗷嗷提要求的弹幕中,程念执非常坚定地选择了大冒险。 在主持人从评论中挑选的,呼声最高的几个选项中。 选择了用三个不同的姿势,把一位女嘉宾抱起来这个选项。 【他超级在意!他超级在意老婆下午说他是细狗这件事情!】 【我们的要求不会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吧?可恶!被他得逞了!他就是想借着我们的嘴,名正言顺地和老婆贴贴!】 【两眼一黑,老婆——我的漂亮老婆——】 程念执已经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对一边的陆梨阮发出邀请:“梨阮来帮我完成可以吗?” 陆梨阮看了看他白衬衫下,被休闲裤的裤腰卡住的,纤瘦又如竹节一般挺拔的腰线。 心里有些打鼓,这几天减重他还没怎么吃东西,会不会抱不起来啊? 自己倒是没什么,他那腰要是出点什么问题… 程念执对陆梨阮的视线非常敏感,难得的温和的神色僵硬了一瞬。 【绿茶终将被反噬,好大一出戏!让你平时装柔弱,让你这几天食欲不振骗老婆心疼!】 【我从梨阮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这小腰儿,还挺细,这几个字。】 “怎么了梨阮?”程念执一副没读懂陆梨阮脸色的样子,无辜询问。 “啊……没事儿没事儿,可以啊。”陆梨阮慌忙摆手。 “你要不先背我试试?”走到程念执身边,陆梨阮挡着镜头体贴地气声询问。 程念执凑过去:“梨阮放心,不会把你摔到的。” “我是担心……”陆梨阮话没说完,程念执背对着她蹲下身。 陆梨阮看着镜头,只能靠在程念执的背上,搭着他的肩膀。 然后,就感觉程念执晃都没晃一下,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 被放下来时,程念执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梨阮很轻的。” 等程念执一只手撑在她背上,一只手担住她腿弯,将她抱起来时,陆梨阮因为是第一次被公主抱,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 “噗——”这个屋子里最不解风情的卢原,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是公主抱,怎么看起来像端盘子啊!】 【老婆你能不能唯美一点啊,你是被抱的公主哎,你怎么表现得像一条木板啊!】 【笑死了,怎么看起来像去上供的啊?好庄严的公主抱啊!】 程念执也被她逗笑了,肩膀轻颤,蹲下身,将陆梨阮平平稳稳地送到双脚着地。 陆梨阮自己脸上有点过不去,讪讪地轻咳下:“没,没反应过来……啊啊——” 话还没说完,双脚再次腾空。 这一次,程念执直接拢着她的膝弯,几乎是单手把人抱了起来,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让陆梨阮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陆梨阮骤然离开地面,慌乱中,条件反射地抱紧了程念执的肩膀,整个人像树熊一样挂在程念执身上,。 【卧…超…旱地拔葱式?】 【能不能说的唯美一点?你看他俩,抱的多紧!多抱,爱看!】 【笑死了,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好拼啊阿执。】 【这扑面而来的性张力,单手抱老婆真的好涩好涩啊!另一只手还在老婆腰上护着,老婆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谁懂啊!】 一直到被放在地上,陆梨阮还紧紧地环着程念执的脖颈,程念执随着她弯腰,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拍,哄得耐心极了。 陆梨阮回过神儿来,火速收回手,往后弹开一步:“我…我恐高,这给我举得太高了!” “对不起,吓到梨阮了吗?”程念执语气含着歉意,神色上却笑得柔柔的半点看不出来。 确实……我是生怕您一松劲儿,给我摔地上,没想到还挺稳当。腰没事儿吧你? “念执力气好大啊!”主持人刚才近距离观看。 “梨阮的体重很轻,怎么可能抱不动。”程念执淡淡道。 【抱不动的可大有人在了,抱不动还甩锅的更是大有人在了!】 【阿执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被网暴啊?无力细狗的破防狂吠。】 评论里看的闹不嫌事儿大的: 【让几个男嘉宾比比力气怎么样?】 【想看,想看傅总的男友力,傅总看起来就很行的样子!】 【前面的,哪种很行嘿嘿嘿……】 第69章 温柔病娇影帝(69) 镜头后面的导演,看起来也非常喜欢这个决定,用手势对主持人示意,让她继续组织这个项目。 卢原看到导演的样子,心里面也非常跃跃欲试,他年轻力壮,平时不工作的时候经常在健身房里面消磨时间。 应该……会比看起来从来都不运动的念执哥,表现的更好吧。 卢原朝着程念执那边瞄去,发现人家没有半点疲劳的样子。 不知道伊伊喜欢什么怎么抱……小狼狗想入非非。 程念执察觉到他的打量,歪头回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卢原总觉得他念执哥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嘲笑。 傅庭深也没有意见,他朝时静允身边走去,换来时静允冷冷的一瞥。 林倩悠则是反应最大的一个,这段日子她已经放弃和人炒cp了,毕竟其他的几个男的,都不接她的茬儿。 呸。 林倩悠算是看明白了,只有她是希望来这儿提升人气的,其他的……呵,都是来寻找真爱的 真爱算什么,只有钱和名才是最重要的,老娘才不稀罕呢!老娘选择独美! 而和路峥炒cp则更是不可取,因为和他在一起,非但不会涨人气,反而会失去路人缘,还得被他一部分脑子不清醒的粉丝指着鼻子骂。 真是晦气的东西! 刚林倩悠正靠在沙发上,不管外界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专心致志欣赏着自己的美甲,结果突然听到这儿,顿时抗议。 “我不参加,我昨天搬行李的时候卡到腿了,导演,我现在还疼着呢!”林倩悠非常不走心地找了个理由。 路峥原本对这个比试也没有兴趣,他现在只想这个综艺快点结束,他能赶紧拍两部讨喜的偶像剧,来挽回自己的名声和流量。 结果林倩悠的话,直接毫不给他脸面。 林倩悠才不管他怎么样呢? 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和你们粉丝处处想踩着我上位,那我就是要给你难堪! 看到路峥的脸色,林倩悠更是从鼻子里面“哼”出来一声:“不好意思啊,你们不会怪我吧?” 陆梨阮和林倩悠虽然不怎么对付,但最近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林倩悠甚至非常傲娇非常隐晦的表达了:就这种逼男的,你以前是怎么看上的,你的眼睛是不是有点问题,要不要去治一治啊,这种疑惑。 还有,我现在开始理解你,被这种狗东西粘上的感觉了,癞蛤蟆落在脚面上,不咬人但是膈应人,这种共情。 路峥愤恨地看了看林倩悠,又转头看了看和程念执靠在一起的陆梨阮。 突然,扯了个不自然的笑容,假装感兴趣地提议:“好啊,既然是比试,那参照物得一样吧?” “刚才念执抱的是梨阮,不如我们每个人都来抱梨阮比试怎么样?这样才公平公正不是吗?” 他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显然这一句话做到了: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主持人:…… 导演:…… 跃跃欲试的卢原放下了袖子。 【啊?这是什么表演?】 【靠!玩不起别扬沙子啊!路峥是不是有病啊,他就是故意的!】 【怎么,峥峥说的不对吗?既然要玩游戏,不就将就的是个公平吗?都这么玩不起吗?】 【路峥家粉丝能不能别发疯了,你们现在怎么的,自己不好过,就想让所有人不好过是不是? 怎么,你们家是娱乐圈里的粪坑啊,谁沾谁臭?】 评论区吵的不可开交,场面显得有些收不了场。 陆梨阮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关自己的事儿了, 茫然地四下张望一瞬,然后衣角被程念执扯住。 陆梨阮转过头,见程念执在灯光下本就显得苍白消瘦的面庞,此时眉心微蹙,唇角绷直。 他歪靠在沙发上,身子前倾,一只手撑在最后一节脊椎的位置,一动弹,唇边溢出轻轻一声痛呼来。 “你怎么了?”陆梨阮吓了一跳,急忙询问,声音让其他人都扭头看了过来,注意这边的情况。 “梨阮……”程念执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垂着头低低唤了一声,从陆梨阮的角度能看见他睫毛颤啊颤,似乎在忍受着痛苦。 “哎…”陆梨阮单膝跪在膝盖上,探身去看程念执,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拍着。 主持人也走过来询问情况。 “我刚才好像…”程念执避开众人的视线,半个身子靠在陆梨阮身上。 “腰扭到了一下,这个比试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程念执说着,低叹了口气。 “严重不严重啊?还参加什么啊? 导演,要不算了吧,别再有人受伤了。”陆梨阮有点急。 “没事儿……” “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啊?腰多重要啊!”陆梨阮心说:我就看你那小细腰不像是太中用的样子,看吧,果然出事儿了。 幸好程念执听不见陆梨阮心中的吐槽。 “不用去医院,晚上好好歇歇就行了。” 程念执抓住陆梨阮的腕子,手指在她掌心安抚地捏了捏。 嘴角在陆梨阮看不见的角度压不住地勾了勾:好担心我呀~ 陆梨阮关心则乱,抬手就往他后腰处摸去,感觉刚碰到,程念执就一僵,按在那儿的手慌忙制止住陆梨阮的动作。 “这么疼吗?你可别逞强!” 【……我看不下去了。】 【咦咦咦~老婆你真的好善良,但你也不要太善良了!他刚才抱完你帅的要死还得意洋洋,怎么可能抱完这么久了才抻到啊!】 【他就是想阻止这个游戏!这茶味儿隔着屏幕都熏到我了!居然装柔弱,好能屈能伸的一男的!】 【真的,我哭死,我漂亮老婆怎么这么善良啊,老婆你看他连说疼的时候,都得故意可怜巴巴摆造型看着你,你怎么分辨不出来啊!】 【好不要脸……但为了老婆,不要脸又怎么样呢?是吧,腰不好的阿执~】 陆梨阮的确是没分辨出来,也没有那个心思,在陆梨阮心里,程念执一直是个很脆弱温柔的形象。 保险起见,陆梨阮也会相信他是真的不舒服。 时静允神色颇为复杂,看着程念执的时候,没注意到傅庭深慢慢走到看了自己身边。 “用不用我让人送他去医院?”他询问时静允。 第70章 温柔病娇影帝(70) 时静允往旁边侧了一步,心说你不问程念执本人,也不问一边急得不行的陆梨阮,问我干什么? 傅庭深在时静允冷漠的注视下,心说:我这不是要做到投其所好吗? 导演开始被程念执精湛的演技忽悠了一瞬,心脏都提起来了,以为艺人在自己的节目上受伤了,结果看到评论上,观众火眼金睛的话,才反应过来。 他刚也在犹豫,到底应该怎么办,毕竟按道理来说,路峥的话也不算是没有道理。 但这儿是什么?这是恋综啊! 又不是男子举重比赛,拿陆梨阮当杠铃。 但若是直接驳掉他的提议,或者干脆取消这个比赛,又显得太针对路峥了。 导演脸色不好看,这种直播类节目,路峥这种做法,纯属是故意找事儿了。 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心领神会,上前关心程念执的同时,顺势几句话就把这个环节过掉了。 【为什么取消啊!邀请峥峥来参加节目,节目组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吗?】 【凭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孤立峥峥!】 【我以后会抵制参加这个综艺的所有人,包括主持人节目组,欺负过峥峥的人我永远讨厌!】 即使主持人的串场很自然,理由也很正当,但评论里的节奏依然被带了起来。 这也正是路峥希望看到的,这个节目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那就别怪我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了! 他现在就破罐子破摔,想要所有人一起倒霉,尤其是陆梨阮和程念执。 这个贱女人,自己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陆梨阮扶着程念执回到房间,等坐在床上后。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程念执的脸色一下子就好了不少,黏黏糊糊地让自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你……”陆梨阮撅了噘嘴。 然后被程念执上目线看过来的视线,打断了思绪:算了,他这么好看,怎么会骗人捏~ 等陆梨阮从程念执的屋子离开后,何玉锦的电话才打进来,刚才他拨一个,程念执就瞬间挂断一个。 “喂!怎么样了!腰没事儿吧你!男人的腰可不能出问题啊!”何玉锦咋咋呼呼伴随着油嘴滑舌。 “嗯。”程念执不走心地应了一句。 “哈?到底有没有事情吧啊?”何玉锦听他的动静放心了不少,刚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何玉锦吓了一跳。 “我上次让你查的东西,发给我。”程念执拿起一边的平板电脑。 “哦,不用我操作一下?”何玉锦动作很快,将整理好的文件包发了过去。 “不用。” “你真不用去医院看看啊?男人的腰……” “我的腰很好。”程念执没有半点被调侃的窘迫,心平气和地道。 何玉锦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程念执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虽然不知道程念执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但何玉锦对他还是放心的,毕竟是个非常有理智有逻辑的神经病。 路峥回到房间看自己新发的微博下面,都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评论,并且已经开始有粉丝组织攻击节目组和其他的嘉宾了。 呵……不用自己亲自怎么样,自然有这些粉丝替自己冲锋,路峥满意地去洗了个澡。 结果他出来再看热搜,却发现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挂在上面了,而且……是对自己的爆料。 路峥刚洗完澡,冷汗又出了一后背。 有图有爆料,指出他曾经和一位比他大快二十岁的女明星交往,并且靠着对方得到了不少资源。 路峥手紧紧地握拳:到底是谁?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火。 关键是,爆料里写的都是真的,对方知道多少! “嗡嗡——”手机震动让路峥会回过神来。 是微信好友添加。 头像是一片白色,备注是:程念执。 这不是程念执加在节目组群里的微信号。 他加自己做什么? 路峥手心汗津津的,想了一下,按下了通过,他的直觉让他非常紧张…… “你有什么事儿?”路峥打字的时候,汗渍都留在手机屏幕上了。 程念执那边停顿几秒,发过来一个文件包。 路峥点开,瞬间头发跟都炸起来了,文件包里面的图片,正是爆料中的那几张。 是程念执? 他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和他无冤无仇,难道是为了陆梨阮?就为了今天晚上那点小事儿? 路峥觉得不可思议,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他不是真喜欢上陆梨阮这个蠢货了吧? 热搜是你弄得?你还知道什么?你想怎么样?路峥飞快地扣字。 等了一两分钟后,程念执那边终于再次回复了,依然没有字,只是发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包。 不是被人用来阴阳怪气的微笑表情,而是脸上带着红晕那个甜美的笑容。 路峥看着那个表情,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完全摸不清程念执的行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峥不由自主地害怕着程念执。 疯子!神经病! 对…神经病! 路峥想到什么,一把将手机摔在床上,脸色阴暗:别以为只有你有我的把柄,我也有你的!你最好不要把我彻底惹火了! 花钱将热搜撤了下来,对方并没有纠缠,路峥到底也没敢继续带节目的节奏。 结果第二天面对的依然是导演的黑脸,导演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怎么能看不出他的小把戏。 “合同期节目中,我劝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除非你以后不想在综艺圈混了。”导演直截了当地警告。 路峥一个小动作,被人彻底按死还受了两遍气,整个人阴郁得无法在镜头前调整,被他的粉丝解读为的确是受了大委屈。 第二天陆梨阮看见程念执的确毫发无伤,松了口气儿。 程念执用勺子慢吞吞的舀着麦片,柔和地笑笑:“梨阮,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陆梨阮给他塞了片儿全麦面包,嘴上应和着:“是的呢,你没事儿就好,多吃点,早餐还是要营养均衡的。” 一边心中腹诽:我可得多注点意,别在我手里给养死了……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容易死的样子呜呜呜。 陆梨阮没能忽略自己心里的忐忑不安:不想他出事儿…如果他怎么样,自己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的,陆梨阮确信。 第71章 温柔病娇影帝(71) 原本程念执也不是吃东西很痛快的类型,现在更是磨磨蹭蹭得,让陆梨阮想直接塞在他嘴里。 晚饭时,路峥从外面进来餐厅,看到陆梨阮和程念执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下午消失了半天,不知道又去哪儿补救了。看样子是结果不太好。 平时对待他像对待空气一样的程念执,却意外的对他笑了笑。 程念执:微笑。 路峥“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盘子重重地放在玻璃桌面上,吓得肖伊伊差点把橙汁撒在自己身上。 卢原抽出张纸巾递了过去,十分刚地道:“要耍脾气出去耍,别在这儿影响别人心情!” 陆梨阮也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因为不清楚程念执做了什么,路峥现在的举动就好像在主动挑衅。 “装不下去好人了?” 陆梨阮嗤了一声。 “陆梨阮!”路峥心里的火儿无处发泄,陆梨阮的嘲讽让他一点就着。 自己变成现在,全都是因为她! “哟,怎么,想吵架?”陆梨阮似笑非笑地靠在厨房门边儿:“前几天不是很得意吗?” “你……” “和我闹矛盾的原因,不是因为你阻止我和王总,李总,各种总不正当关系吗?多无辜,多正义啊!”陆梨阮阴阳怪气地轻轻鼓掌。 “嗤——”程念执手掌撑着下巴,歪着头,晃悠着手里的牛奶杯,眯着眼睛笑出声来。 但他的视线却没有半分落在路峥身上,只是看着陆梨阮一个人。 多鲜活啊,明艳又耀眼,只要她在,自己就完全没法不去注意。 程念执一笑,旁边的卢原也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了。 他对路峥也一点好感都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卢原这种正义的中二少年最看不上这种人了。 他懒得给这种人面子。 “陆梨阮,你胡说什么?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路峥没想到陆梨阮居然会当着大家的面儿,直接挑开来说。 他这种人习惯背后给人使绊子惯了,冷不丁被人当面怼在脸上,如阴沟里的老鼠般慌乱。 “是,你是没亲自承认,但您也没有否认啊,你粉丝去你那儿求证,然后来辱骂我的时候,您那嘴不是严实得像蚌壳似的吗?” “还有您那戏精经纪人,不是暗戳戳地点赞了你受委屈的微博吗?还说什么:哈哈哈,我可不敢随便说什么,毕竟惹不起啊…” “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在我这儿受了什么委屈啊?你要不直接说说,我年纪小,可背不了这么大一口锅!” 陆梨阮向来信奉,打人就是要打脸,不然我不是白打了吗? 路峥这人自卑又自负,没有能耐还死要面子,陆梨阮早看出来他暗戳戳地对傅庭深程念执的不忿。 现在就专门当着他嫉恨的对象面儿,把他的脸撕下来。 没当着镜头大张旗鼓地让他社死,完全是因为看在导演的面子上。 现在他彻底塌房,再爆出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这综艺也会受到影响。 路峥眼睛里红血丝都憋的出来了,甚至不敢左右看看其他人的表情。 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羞辱自己的! 不受控制地,路峥想伸手,堵住陆梨阮那一张一合的嘴!要让这个女人闭嘴!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傅庭深皱起眉,正准备上前一步拦住路峥时。 却见昨天晚上还疼得非常柔弱的程念执,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路峥身侧。 “啪!”直接用自己的小臂挡开了路峥的动作,从这声脆响就能感觉出,路峥用了多大的力气! 路峥刚出手的一瞬,是气得失去了理智,现在稍微恢复,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周围有没有镜头,发现没有才松了口气。 “念执,没事儿吧?”陆梨阮上前一步,拧着眉拉过程念执的胳膊,把衬衫袖子卷上去,苍白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没事儿。”程念执任由陆梨阮给自己揉了揉,用身体隔在陆梨阮和路峥之间。 陆梨阮有点后悔,这种人等时机合适直接摆证据捶死就得了,干嘛非得质问他。 “懦夫。”傅庭深冷冷地看着他。 只一眼,路峥却突然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和傅庭深本质上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傅庭深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垃圾尘泥般,那是无需故意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路峥失魂落魄地想离开,转身前,他看到,站在陆梨阮身后阴影中程念执。 对方手指抵在唇角,轻扯出一个柔柔的微笑来,但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感情。 他又是故意的!路峥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所有的行动都会被程念执料到! 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明显,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关于自己的爆料在一次挂在了热搜上。 还只是一件,不疼不痒的,却有图有真相。 这次,路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做的。 不仅路峥知道,何玉锦也清楚的知道。 “你干嘛呢?”何玉锦不解。 “他惹了梨阮不开心哎。” 你是幼儿园的小孩儿吗?何玉锦暗自腹诽。 “我帮你把他直接收拾了得了,你磨磨唧唧的……”何玉锦话说到了一半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咽了回去。 “比起尘埃落定,人应该更恐惧未知吧?”程念执声音淡淡的:“别那么心急,一点一点来,痛苦紧张的时间越长,人才越会仔细反省不是吗?” “你去医院是去看病去了,还是学心理学知识去了?”何玉锦“嘶——”了一声。 程念执自己感觉不到,却聪明到可以学习模仿,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人,残忍又没有人情味儿。 “呵呵,人不学习不思考的话,精神会死掉的。”程念执幽幽:“还有别的事情吗?” “哦,我听节目组的人说,陆小姐正面和路峥起冲突了?其实没必要,还让你……” “梨阮想做什么都可以哟,我没有教导规训她的权力。”程念执打断他的话。 “多好看呀,梨阮开心也好看,生气也好看,关心我的时候…也好看。”程念执的声音流水般自然柔和。 内容却让何玉锦两眼一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心程念执开始有意识地折磨别人了,还是担心他这无可救药,侵入骨髓的恋爱脑。 第72章 温柔病娇影帝(72) 当然程念执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他坦然地说完后,自然地转了话题询问:“梨阮准备参加的综艺邀请我了吗?” “放心吧,邀请了邀请了。”何玉锦心说,没邀请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邀请的。 作为好的经纪人,在程念执提出一个要求时,就已经想到了后面一系列的无理要求了。 “嗯,谢谢你,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尊嘟假嘟? 何玉锦叹了口气,从程念执的语气里,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是上次那个玩笑的延续。 路峥连着好几天和导演请假了,导演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有他在评论准吵架,一点不得消停。 最轻松的是林倩悠,这几天这位公主病脸色都好了起来,甚至面对陆梨阮的时候,都能露出点笑容来。 当得知下一个环节时,林倩悠也请了假,反正她一个人也无法完成。 随着节目步入尾声,嘉宾环节也逐渐上升起感情和价值来。(陆梨阮语) 这天上午,主持人宣布了今天的任务是:每组嘉宾,各自选择一个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很有意义的地方,带着对方一同前往。 “分享欲是必不可少的啊,希望能通过今天的任务,让大家更了解彼此!” 陆梨阮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上周程念执带自己去李阿姨那儿,是不是…… 因为不理解其中含义,程念执属实是有点不达意,陆梨阮在摸不着头脑中,突然在今天这个任务环节里,悟了! 陆梨阮心“怦怦”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程念执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陆梨阮指尖捻着自己的发丝,突然不敢回头去看程念执。 同时又说服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故事线是……怎么可能呢? “梨阮,你想好了吗?”直到程念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梨阮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镜头,勉强镇定下心思,眼神从程念执的脸上飘过,又飘回来,就是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啊……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程念执伸手,将陆梨阮被搓得乱七八糟的发丝抢救出来:“梨阮的这么难想吗?” 陆梨阮抿抿唇,集中精神努力地思索着,可一时间竟也无法从记忆中,翻找出对于自己,或者说对于原故事线中,陆梨阮重要的地方。 似乎因为曾经的陆梨阮一点都不重要,所以连背景细节都是模糊的。 为什么要是故事线中重要的地点呢?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觉得重要的地点呢? 被程念执那双修长的手,亲昵地按住肩膀时,陆梨阮猛地想。 “我好想知道,什么对梨阮来说是重要的。”程念执似是察觉到了陆梨阮的闪躲,轻按着她的肩,随着她的视线转动脸庞,执拗却不咄咄逼人地,坚持望进陆梨阮的眼眸里。 【他!好!会!】 【啊啊啊啊啊漂亮老婆完全不敢看他!别说是老婆了,隔着屏幕我都觉得要淹死在程念执的眼睛里了。】 【完了,感觉梨阮已经要沦陷了,我其实在想,程念执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节目效果,他演技太好了,要是只是为了节目效果,我真的会恨!】 【真的吧!】 【不像假的,他完全就是个茶味恋爱脑啊!】 陆梨阮眨眨眼:“我想好了。” “那我们先去梨阮觉得重要的地方吧。” 摄像大哥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却见陆梨阮背着手,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没有动弹。 “梨阮姐,我们先出发咯!” 肖伊伊和卢原在门口和陆梨阮两人招手。 时静允虽然看着依然没有和傅庭深和好,但两个人也表面和平地出了门。 “我们也走吗?”摄像大哥询问。 陆梨阮探头看他们都出了门,才稍稍松了口气,神色有点怪:“要不,还是先去你的地方吧?” 【怎么回事儿?你们俩怎么还谦让起来了?】 【感觉不对……你俩不会要搞事情吧?求你们别在这么浪漫的事情上逗我笑!】 【快,梨阮,向我们证明一下,搞笑女也是有爱情的!】 程念执挑挑眉:“可以啊,但我选的地方过去会很快哎。” 陆梨阮忽然睁大眼睛:“我俩选的不会是一个地方吧?” 程念执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真心实意地弯出流畅的线条,五官仿若都柔和起来:“如果是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 摄像大哥被他俩的哑谜搞得摸摸头,左看看,右看看。 【急死我了,到底是哪儿啊!】 【快把你们的情趣大声讲给我听啊啊啊啊!】 陆梨阮被他的笑感染,狂跳的心此时反而安分了不少,无论怎么样,眼前的程念执是真实的程念执,自己和他相识,和他相处。 他是和自己关系最紧密的,也是最让自己牵挂的,无论发生什么改变,这一点都不会变化。 “我们好像不用出去了。”陆梨阮诚恳地对摄像大哥点点头。 “啊?”摄像大哥的镜头都愣了一瞬。 “我觉得很重要的地方就是这里呀~”陆梨阮跺了跺脚,笑得灿烂。 对,这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地方,不是对于故事线,而是自己的意识中的。 “因为和念执在这里相识,所以觉得很重要,在这里我度过了一段,非常非常快乐的时光。”陆梨阮用动作辅助表达,两手虚空画了个大大的圆。 【我在床上快拧成一条蛆了!到底谁更会啊!老婆甜死我了!如果有人这么对我的话,我马上就会昏过去!】 【我那真诚又直球的漂亮老婆,在发光啊!】 【谁要是辜负她,我真的会恨!好真诚好阳光好纯爱!】 程念执听到陆梨阮的话,愣了几秒,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里面好像有什么,在熊熊的,灼热地燃烧着。 燃烧的是什么呢?大概是自己空虚的生命吧…… 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动人的,感受过一次就永远无法忘怀的情感。 陆梨阮说完下意识去看程念执,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没在笑,神色专注,眼尾有一抹淡淡的红。 卧槽?这么感动的吗? 不是要哭吧? 第73章 温柔病娇影帝(73) 镜头随着陆梨阮的视线,朝着程念执那边拍。 “哈哈哈哈!念执也觉得这儿很重要吗?”陆梨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努力打断程念执过分上头的情绪。 被陆梨阮扯着胳膊,程念执顺势将她抱住,手掌贴在背上,微凉的脸颊靠在脖颈处。 “梨阮,我很感动……”他语气黏糊糊的。 【妈呀!此时一个雄鹰一般的女人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们两个给我锁死!】 【好喜欢这种温存又亲昵的拥抱方式啊!我漂亮老婆一定香香的呜呜呜……】 陆梨阮承担着程念执压过来的重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撸猫一样一下一下顺着他柔软的头发。 主持人在一边,眼神乱飘:怎么还没抱完? 陆梨阮背着镜头,探手往人家脸上摸去,摸到眼睑下没有湿意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但程念执这双眼睛,看起来就非常会哭的样子。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我就希望你开心捏~”陆梨阮心软得一塌糊涂,程念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手一脚地在自己心里生长,牵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个……”主持人轻声道。 【谁不想被梨阮这么安慰啊!程念执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他就是想要贴贴!】 【羡慕死了,羡慕死了,羡慕到满地乱爬!】 【不要打断他们,我能看他们两个抱一个小时!】 “先松开我,摄像机在拍。”陆梨阮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程念执松开手,眼神却半点没移开。 “那我们俩怎么办?人家都出门了,咱们来这算不算是偷懒?”陆梨阮反应过来。 呵……当然算了!但看在你们节目效果好的份儿上,我可以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发出一声冷笑,但他嘴角的弧度大得非常离谱,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情绪,给一边的助手看得胆战心惊:您到底是开心啊,还是不开心啊? “没想到啊,我还当了一次月老。”导演啧啧。 “跟您也没什么关系吧。”助手看着监视镜,心里酸溜溜的: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嘴上不自觉地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了。 “导演说有关系就是有关系!”副导演戳了小助理一下,小助理清醒过来。 “对对对,您是导演里的月老,综艺届的丘比特。” “我有礼物送给梨阮。”程念执挑挑眉,忽然道。 “啊?什么礼物啊,我没有准备啊,有这个环节吗?”陆梨阮懵了一瞬,随即被程念执推着从客厅穿过。 【好好奇,什么礼物!】 【难道要把梨阮带到房间里面,然后对她说:噔噔蹬蹬——我把我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这种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离谱,但是感觉放在阿执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呢!】 穿过客厅,换了鞋走到后面的花园。 两人走到了花园中间的位置,正上面,便是陆梨阮的房间。 这个位置…… 陆梨阮很喜欢花园里的花,经常帮着照顾,甚至和园丁学了不少照顾花的经验。 月季花静静地开放在原地。 “你送我什么啊?” “我和别墅的主人请求,能不能把这株月季花买下来,对方同意了,等我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可以把它一起移栽走。”程念执神色认真,弯下腰,认真的检查每一朵花的花瓣。 “这……”陆梨阮猛地很感动,但感动了几秒后,脑子里突然涌现出另外几个问题。 靠,别墅的主人,别墅的主人,不就是傅庭深吗? 咱们俩,嚯嚯了人家的草坪,临走临走了,还要挖人家的月季,怎么的,就和这儿的园艺过不去了呢? 把这么大一株月季,都快到我胸口高了,挖回去我放哪儿啊?虽然你送礼物真的很懂得投其所好,非常贴心细腻,但…… 算了,呜呜呜,还是好感动! 其实陆梨阮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这儿的花仿佛见证了自己和程念执的相识。 从最开始的,来到别墅的时候,找藏在这儿的花,到后来,程念执雨夜就是在这儿非得给花打伞,落寞又脆弱的,让自己不再能……简简单单把他当做是,要完成的任务,要拯救的对象。 不是的,不是这么简单的。 陆梨阮眼眶有点发酸,借着低头看花的动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我家摆不下哎。”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程念执在看着自己,陆梨阮故作随意地嘟囔道。 “那放在我那儿怎么样?什么时候梨阮想看就过来,这样我也可以继续见到梨阮了。” 陆梨阮被他一句话很哄得晕晕乎乎的,怎么会这么甜啊?程念执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能在自己心窝出留下淡淡的甜味。 【你……呜呜呜,为了能和老婆有以后真的很努力啊!】 【节目是快结束了,但你们不会结束的!对,到时候能不能继续给我直播,看不到我真的会枯萎的!】 【绿茶好绿茶妙啊,会撒娇会套路,好喜欢这种长了嘴的爱情啊!】 陆梨阮想说,即使没有这个礼物,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啊,毕竟接下来还要一起参演于导的电影。 “好啊,我正好和冯叔学了怎么照顾。” 刚见陆梨阮没回答自己,程念执索性蹲了下来,手臂抱住膝盖,歪着头,从下往上盯着陆梨阮看。 直到陆梨阮答应了他,才笑了起来,伸出小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梨阮可不能反悔骗我哦~” 【啊啊啊啊啊!不能反悔,我看着她呢,绝对不能反悔!(喘粗气)】 【导演呢!你不是月老吗!现在,立刻,马上,把他们俩的红线给我打个死结儿!】 【你就撩吧,死妖精!早晚老婆得被你撩到手儿!】 陆梨阮也蹲下,两个人在月季花丛里,勾了勾小手指。 “不骗你。” “唔——”就在陆梨阮想起身时,突然一阵风吹过,不知道是尘土还是花粉,让陆梨阮眼睛睁不开,一阵刺痒,让陆梨阮下意识想伸手去揉。 没等碰到脸呢,手就被程念执拦下了。 第74章 温柔病娇影帝(74) 程念执探身向前,一条腿膝盖着地,浅色的裤子压在泥土上。 他身形微仰,手掌托着陆梨阮的下巴,让光能透过花叶的阴影,照在她脸上。 陆梨阮睫毛颤抖,被一点点晶莹的泪水浸着,薄薄的眼皮能看到最细小的血管。 少女的皮肤健康而润泽,白皙中透出晕开的淡彩般的粉色,明艳动人。 “别动。”程念执轻轻地用指腹擦去濡湿,罪魁祸首是一根被风吹得落在眼角的睫毛。 程念执小心翼翼地,按着尾部轻轻拨出来,垫在下巴上的手掌抬了抬,示意她看看还难受不难受。 陆梨阮眯起眼睛感受了下,异物感消失了,刚闭眼太用力,再睁开觉得亮得五彩斑斓的,唯一清晰的是,程念执漂亮的脸。 他长得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气质优越,陆梨阮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自己。 近在咫尺,对方瞳孔中倒影清晰,陆梨阮看着他,似乎被蛊惑了般,将他挡在面庞前的一缕发丝撩开。 少女神色懵懂又无辜,碎金般的流光落在她散在地面的裙摆上,如油画般浓丽鲜活。 程念执又往前凑了点,陆梨阮没有动。 程念执一只手撑在她裙摆上,另一只手,手指从她下巴,仔细地摸到她的耳垂。 耳钉上的珍珠摸起来光泽又冷硬,和少女柔软温暖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刺激感官。 程念执的目光中含着询问,于陆梨阮视线相交时,都未躲闪。 在程念执再靠近时,陆梨阮如被定在了原地,甚至闭上了眼睛。 一个轻得宛如蝉翅扇动,却专注到虔诚珍惜的吻,落在少女的额头上。 风吹得花叶摇动,远处的摄像机拍到的画面若隐若现,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啊啊啊啊啊啊!是亲了吧?是亲了吧?我半生行善积德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这是我该得的!】 【卧槽搞到真的了,你俩原地结婚吧,求求了!真亲啊?真亲啊?】 【摄像机我给你加钱,能不能离近点,给我怼他们脸上拍啊,这还用我教你吗?】 几秒钟的时间,陆梨阮却感觉像过了几分钟一样,连同感觉都被拉长。 程念执的吻和他的人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压迫感,却又温存甜腻到了极点。 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 发生的事情是真的,程念执是真的,这份感情也是真的…… 陆梨阮目眩神迷,眼前如同炸开了烟花般,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只能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服。 程念执垂着眼帘,掩盖住其中要泛滥溢出的情感与执念:这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带着情意的吻,比想象中要更好,永生都难以忘怀。 突然,身前的女孩僵了一瞬,她试图站起来,程念执勾了勾嘴角,握住她的手腕,认真含笑地望进她那双如鹿般惊慌无助的眸子。 “摄像机拍着呢……”程念执语调轻而缱绻:“别跑,不然大家改觉得你不喜欢我了~被梨阮嫌弃我会很难过的。”他似在恳求她,又似撒娇。 “我亲了梨阮,梨阮的得对我好一点~”他尾音低柔得像叹息,理所当然地道。 又来了,这位特有的,熟练掌握的倒打一耙的技能,陆梨阮神已经熟悉了。 他倾身向前,用挽留的姿势拉着自己,陆梨阮被定住了一样停在那里。 “好了吧,快点回去吧,我…一会儿摄像该找了。”陆梨阮气声急促。 “嗯,对了,今天中午只有我和梨阮两个人,想吃什么?”起身后,程念执自然而然地如同刚才那个吻是幻觉似的。 “我叫外卖。”眼看着离屋子近了,陆梨阮丢下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 回到自己房间后,陆梨阮背靠着房门,膝盖一软,顺着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陆梨阮是个很得过且过的人,只要能过得去,就乐呵一天是一天,从前的经历让她能很好地适应变化,并且乐观地说服自己。 手机响了一声,陆梨阮深呼吸几口,指尖点开屏幕。 是于导发来的消息。 前几天陆梨阮已经和于导签约完成了,于导将最终版修改好的剧本发给了自己。 扫了一眼,陆梨阮愣住了。 这个本子…… 怎么回事儿? 《原此》 这不是程念执拿到影帝的那个电影吗?陆梨阮下载了文件,快速地翻了几页。 刚刚还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了,因为这个电影的名字很特别,陆梨阮印象非常深刻。 不对,全都不对了! 原故事线里,这部电影不是现在拍摄的,里面……也没有女主啊,就是没有自己这个角色! 《原此》是一部以疾病为主题,医院为背景,悬疑为主线的电影,一经上映,叫好又叫座,电影拿奖拿到手软,程念执当之无愧的摘下了影帝的桂冠。 具体的内容陆梨阮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自己看到的这一版。 陆梨阮突然有点冲动想问问于导,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没办法问。 不能因为自己,原剧情出大问题,那后面的故事线……陆梨阮指尖冰凉。 不为别的。 如果这部电影时间提前,内容改变,那跟程念执有关的其他……他出意外丧生的时刻,会不会也提前,会不会变成别的契机? 如果那样,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 不行,他不能出事儿,绝对不能! 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实在是遭不住了,陆梨阮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程念执的脸不断地出现,笑着的,冷淡的,脆弱的…… 最后,是沾着血的。 “啊!”陆梨阮猛地惊醒坐起来,额头上出了冷汗。 几乎是跳起来,陆梨阮赤着脚跑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洗了澡换了条裙子。 走到客厅时,其他的两组已经回来了,肖伊伊和卢原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很是热闹。 程念执坐在沙发角落,心有灵犀感应一般,他扭头,看向陆梨阮惊魂未定的脸。 “怎么了?”他用口型询问。 “没事。”陆梨阮走到他背后,将手心贴在他胳膊上,感受到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陆梨阮吐出口气。 “于导把剧本发给我了。” “啊,很快就要开机了,梨阮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来问我。”程念执“哦”了一声。 “行程上的事情何玉锦已经安排好了。” 前些日子,陆梨阮在程念执的劝说下,已经将经纪人的工作交个了何玉锦。 陆梨阮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的生活,无论从什么角度,都和程念执联系在一起。 今天的吻,不过是个收网的预告罢了。 第75章 温柔病娇影帝(75) 陆梨阮心里面自从那天开始,就总是觉得不踏实。 自那天下午的梦开始,陆梨阮就经常做一些类似的梦。 陆梨阮理智知道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但仍然会思考,这是不是什么预兆啊?这是不是将要发生的事情啊? 还有一件让陆梨阮觉得很奇怪的事情,这次的任务虽然和从前不一样,但进入后,系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提示。 陆梨阮曾经问过系统这个问题,系统的回答时,它的作用,约等于一个任务派发与世界检索维护的机器,顺便解答执行者的问题,尽量保护执行者的安全。 曾经也有过整个任务过程中,系统完全没有指示的情况,但和现在不一样。 那个时候原世界,故事线并没有出问题,现在……简直是出了大问题了,但系统却依然半点提示也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梨阮不清楚,但自己会尽所能,不让程念执受到伤害。 程念执已经做好准备,陆梨阮会疏远自己,或者是躲着自己。 但没想到……陆梨阮反而对自己更加靠近了些。 程念执敏锐地察觉到陆梨阮情绪中的不安,她仿佛,在自己身边能获得安全感。 她在怕什么? 程念执不动声色地观察今天,却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综艺的最后一期,导演安排了杂志拍摄的环节。 d家月刊决定合作,封面与内页都由几位嘉宾来拍摄。 d家在业内的地位非常高,能拿到这种资源,导演深深地感慨:“火了啊,真的火了啊!” 但路峥依然请假,看样子是准备一直到综艺结束都不露面了。 路峥的自尊心被上次的事情狠狠刺痛了,他自卑又自傲,现在像个气球一样被戳破,自觉丢尽脸面,再也不想见到傅庭深和卢原。 他们的家世是自己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一切都得靠自己来奋斗! 路峥心里扭曲地嫉恨,但却什么也不敢对他们两个做,只能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忍着。 “都怪你!当时情况不明,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路峥看见综艺官博宣的消息,对一边的经纪人大发雷霆。 经纪人苦着脸不敢当面反驳他:不是你让我引导粉丝情绪的吗?我当时又没有和严苛那个丧家之犬沟通,怎么能把控之后发生什么啊…… 你自己短见,现在赖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儿。 想归想,但只能劝他:“d家多好的资源啊,咱们不能放弃啊……”以前你想上,人家可是连正眼儿都不看你呢,现在能扒上还装什么清高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路峥的经纪人和他都是一路货色。 “不去!呵,他们拿我当回事儿了吗?当初求着我参加这个逼节目……” “他们必然得拿你当回事儿啊!四对嘉宾,少了一个可怎么拍啊 ?难道让林倩悠也不拍了啊?等着吧,节目组肯定会来找你的。”经纪人摇头晃脑地分析。 路峥想想,觉得他说的对,心里稍微安然了些。 但眼看着拍摄的日子就要到了,节目组那边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峥有些坐不住,他最近资源丢失的厉害,能上d家杂志,说不定能挽回点人气。 结果就在他坐立难安的时候,d家突然发了预告,@了这次会参与拍摄的嘉宾。 @了七个人,除了他。 本来导演也有点犹豫,但路峥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自从他走了,收视率都提高了。 收视率是导演的命根子,所以导演唉声叹气。 结果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来,林倩悠就自己找上来了。 她直接在晚上关了直播后,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开口。 “导演,d家的杂志我能不能一个人拍啊?单人照我还能多拍几张。” 她说的毫不心虚,一副:我就是想要怎么了,的模样。 “可这是双人……” 林倩悠细细地“哼”了一声,指了指什么后面沙发上“成双成对”的,下巴一抬。 “怎么就不是双人了?这不这么多双人吗?”她扁扁嘴。 后面几个双人没有反驳她,卢原甚至非常骄傲地点点头,谁说他和伊伊是双人,都非常非常有品味。 导演:你这么强词夺理,我也是没想到的…… “但是这对其他的嘉宾并不公平。”导演其实脑子里已经在思考了,但嘴上还在一碗水端平。 “那我问问他们。” 你问什么?还没等导演说出口,就见林倩悠一提自己粉色的公主风长裙,迈步走到了陆梨阮的面前。 “你同意吗?”她盯着陆梨阮,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可不能让那个比人占到一点便宜,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大声地说出来! 陆梨阮:…… 这些日子林倩悠一直用一种:不和你们这群搞对象的同流合污,可别把恋爱这种疾病传染给我的架势。 让陆梨阮……有些欣赏。 好一个只为名利和公主裙折腰的女子,陆梨阮心灵与之和解到,甚至有点想告诉她,公主裙真的不适合你。 “啊……我没有意见。”陆梨阮表态。 “你呢?”林倩悠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了时静允。 时静允工作敬业,向来是配合度很高,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想要篡了导演的位的行径。 “我少数服从多数。” “伊伊呢?”林倩悠看向肖伊伊的时候,肖伊伊被她分明写着:我要资源,给我资源的眼神吓到,蹭到陆梨阮身边汲取安全感。 “哦,嗯,挺好的。” “导演,你看,大家都同意。”林倩悠裙摆一甩。 怎么的,其余三个不算人吗? 察觉到导演未说的话,林倩悠不慌不忙:“剩下的人应该也没有意见吧,毕竟是双人组嘛!” 老娘早就看穿你们了。 “我听梨阮的。”程念执没骨头似的,靠在陆梨阮肩膀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陆梨阮的一缕头发。 卢原龇出一口爽朗的白牙。 傅庭深转头看了眼时静允,表示自己也听时静允的。 一边的主持人“嘶”了笑,很好,虽然这位公主病大小姐没有什么情商,但却做到了一句话讨好了三个不值钱的男人。 嗯……怎么不算是一种本事呢? 第76章 温柔病娇影帝(76) 一个傻了吧唧觉得自己的地位得到证实,一个黏黏糊糊装柔弱的让对方当家做主。 还剩一个,妄图用这种方式,来赢得对方的认同和注意。 这个节目,改名字叫《不值钱的男人》得了! 主持人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导演倒是不再坚持了,反正…这节目也不是破坏规矩一次两次了,谁破坏不是坏呢? 于是和d家进行的沟通,没想到那边答应的很痛快,并且主动提出,可以不止拍双人的。 单人的,或者是几个女孩子在一起拍抖可以尝试。 那边摄影师提出,他们希望尝试一些比较新奇的,不同常规的拍摄主题。 路峥没想到,这次的拍摄居然真的没有邀请自己。 他实在忍不住打电话给导演。 “哦,你不是在请假吗?没关系的,不缺你这一个人。”导演阴阳怪气地假装关怀。 路峥气的挂断电话,又把当时出主意的经纪人给骂了一顿。 经纪人嘴上安慰他,心里不屑:才红了几个月就走下坡路的过气相了,你自己挺着吧,我可是要另找出路了。 他骂了经纪人后,气儿还是出不去,但他现在不敢惹陆梨阮,于是发了微博阴阳林倩悠。 “哟,你还没病死呢啊?”谁知道,林倩悠直接回复了他。 陆梨阮啃着水果,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旁的程念执把头探过来,陆梨阮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看。 “梨阮宁可玩手机也不理我。”程念执扫了一眼,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口。 陆梨阮现在对他这套已经有了免疫力,从一边拿起程念执的手机塞进他的手里。 语重心长道:“你得有点自己的生活,培养点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吃瓜就很好,趣味性强,还能锻炼推理侦查能力。” “你试试,吃不明白我可以教你。” 程念执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正想继续黏糊,被看都没看他的陆梨阮一把按在了头上,强行将他转了回去。 “认真点吃……” 程念执:? 林倩悠那边的战场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你怎么说话这么脏啊?你怎么还没死呢!你赶紧死了得了,少蹭峥峥!】 【少在这儿发疯,滚回自己微博去!】 …… 林倩悠回复非常快: “我又没病得请假不露面,我可不能死,我还得拍d家的杂志呢。” “阅读理解是分时间出现的吗?他不阴阳我,我能屈尊踏足这种肮脏之地吗?” 陆梨阮笑得咯咯的。 怎么有人会对公主病这件事儿这么有信念感? 有热闹不凑,有石头不落井,不是陆梨阮的风格。 陆梨阮给林倩悠的回复点了个赞。 有人迅速发现了。 【呵!果然你们就是一起欺负峥峥,你们两个果然相由心生,都不是什么好女人!】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乌合之众!】 陆梨阮把剩下两瓣橘子一半儿塞进自己嘴里,一半儿递到程念执嘴边。 擦擦手。 “嗯嗯,怎么现在还有人的道德观是要做个好女人啊?很难评,祝你成功吧。” “有点文化,但感觉不是很多。” 吃瓜群众迅速赶到现场。 【笑死了,这是什么,群战渣男吗?能让一个节目里面的女嘉宾这么讨厌,到底是谁还在相信他是无辜的啊?】 【我太爱看了,一直都觉得路峥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有人锤过他,只是因为太糊了,糊是最好的保护色。】 【我今天就在这儿看着,看谁敢骂我的漂亮老婆!】 陆梨阮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刚想退出微博,却见: 林倩悠,点赞了自己。 果然共同的敌人这个理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成立的。 手机突然被抽走,程念执把下巴垫在陆梨阮曲起的膝盖上。 人一旦超过了一个接触的度,好像就会不自主地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领域开放给对方。 而且程念执仿佛一直都对边界感领地感意识非常模糊,他的靠近不带攻击侵占性,甚至没有任何欲望。 亲昵得轻飘飘软绵绵得,像用松软如云的包裹住对方。 这种香甜的陷阱,很难让人产生警惕心,陆梨阮几乎被他麻痹的毫无戒备了。 “做什么?” “嗯~”程念执摇摇头:“在找兴趣爱好。” “找到什么了?” “嗯……陪着梨阮吃瓜。” “不用你陪。”陆梨阮对此表示拒绝。 d家的摄影师非常看中这次拍摄,提前将选好的拍摄场地发过来确认。 除了摄影棚里外,还有两个比较奇怪的室外拍摄场地,一个是一处游泳池。 还有一个是在景点里面,是一处古典建筑。 等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陆梨阮才知道那几个比较新奇的主题是什么。 摄影师想拍摄几组民俗题材的照片,甚至是到点恐怖题材的。 破败古庙里,想要吸食人血的精怪,杂草蔓生的桥下水中,会在雨天,踩着油纸伞面儿勾人的亡人女…… 陆梨阮看了看摄影师的道具,觉得十分新鲜。 【我靠!好喜欢这种题材!好大胆啊,感觉拍出来肯定独树一帜。】 【笑死了,是因为伊伊和静允外的其他两位女嘉宾,和仙女完全不搭边儿,才选择了女鬼的题材吗哈哈哈哈哈哈!】 【前面的,你这和直接点了大名有什么区别?】 【不许说我漂亮老婆坏话(窝囊地大哭)(扭曲地奔跑)(愤怒虚空打拳)】 【前面的,都这样了你也没有否认老婆的脸,确实不适合仙女,我哭死,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 果然,后面分配题材的时候,民俗这边,时静允和傅庭深分到了拜菩萨这个主题。 肖伊伊和卢原是山中少女的题材。 水中的主题给了林倩悠。 陆梨阮和程念执则是破庙艳鬼的主题。 【老婆,做女鬼感觉也不是很合适……】 【老婆总有一种清澈的愚蠢,感觉她即使做了鬼,依然会保持愚蠢的本性……】 【梨阮别看啊,都是恶评,都是恶评!】 陆梨阮暂时没有时间去看,见到拿着衣服走过来的摄像助理,陆梨阮兴致勃勃地去翻看道具。 她一向对未知的东西很有兴趣,正准备开口询问要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女鬼。 然后就看助理,推过来服装架,上面自己的衣服,完全没有女鬼的样子。 陆梨阮:? 然后就见小助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对陆梨阮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陆老师……你的角色不是女鬼。” 陆梨阮思索了一瞬,脑子短路,顺着小助理的视线看过去:“啊?他是女鬼啊?” 第77章 温柔病娇影帝(77) 助理被陆梨阮短短的这句话,搞懵了好几次。 程念执刚从后面过来,就被陆梨阮盯着叫女鬼,也迷茫地歪了歪头。 “呵呵,陆老师……有没有可能,程老师是男鬼?”助理轻咳一声,说完后,感觉到自己说的非常欠妥。 “不是……程老师不是鬼,是今天的拍摄要把程老师变成鬼……” 妈的,越说越奇怪了。 小助理摊摊手,对程念执挤出来个笑容,闭嘴和陆梨阮示意:陆老师,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即将要被变成鬼的程念执走到陆梨阮身边,被陆梨阮踮起脚,认认真真地打量。 “嗯…好像有点子合适。” 【那哪儿是有点合适?】 镜头正好转到他们俩这边,陆梨阮的动作被拍个正着。 【感觉一下子对味儿了!来那种感觉了!】 【程念执做鬼,是非常,正确的,合理的,有品味的,后面的忘了……】 “合适什么?”程念执在陆梨阮头上拍了两下,轻声问她。 “说你合适做鬼。”陆梨阮指了指身后的小助手和摄影师:“他们说的,我想做鬼他们都不让呢。” 陆老师!你怎么能这么…… 小助理在后面瞪大的眼睛。 “做鬼也可以,天天跟着梨阮。”程念执思索了一瞬,点点头。 “哈…别了吧,怪吓人的。”陆.毫无浪漫细胞.梨.非常珍爱生命.阮撅了噘嘴。 “嗯?梨阮想让我做孤魂野鬼吗?”程念执非常入戏地,眼睫一垂,一股落寞的可怜兮兮的劲儿就出来了。 “咱们好好活着啊,乖。”陆梨阮心说:本来我就比你自己都担心你的命,你还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和我说这种让人心肝发抖的话。 【人家在调情,她在做心理辅导。】 【笑死我了,漂亮老婆心理真的好健康啊,健康到毫无阴霾的愚蠢。】 【你让他当啊!!他想鬼压床你!!】 那边已经开始妆造了,肖伊伊跑过来叫陆梨阮:“梨阮姐,这儿!” 第一套是挺常规的妆造,女孩子们在绣球花的花丛里,紫色粉色的映衬下,穿着轻纱的裙子,不用任何饰品,只带着同样颜色的花环。 女孩子纤细的身形在花丛中显得更加美好,肌肤光洁细腻,透过镜头,清爽与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位男嘉宾比较中规中矩,同样色调的背景,休闲而颜色浅淡的服饰。 等拍完了第一组后,后面的妆造明显夸张起来,陆梨阮拿过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身后的造型师,不解地询问:“我的这两套,怎么都是女装?” 造型师:?? “陆老师,不是女装还能是……” “我,我不是那种上京赶考的书生吗,就夜宿在破庙里面,然后被女鬼缠身?”陆梨阮在心里面已经给自己想好的题材了。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 【不是吧,不是吧……老婆你真觉得要拍反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刚才你指着阿执说是女鬼呢!】 【笑死了,我们说女鬼只是为了涩涩,只有你当真了,大家快来看啊,这儿有个老实人啊!】 【老婆,你是比我们更期待看见阿执女装是吗?那你去说说,万一阿执同意了呢?(低声怂恿)】 陆梨阮此时也察觉到自己思维的偏移,抿着嘴尴尬地眨巴眨巴眼睛:“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快点吧,别让其他组等我们!” 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不嘴比脑子快了。 d家的造型师一向审美设计非常棒,等妆造完后,陆梨阮看着其他人,都觉得十分惊艳。 时静允一身白衣,眉心一点朱砂,她原本的气质就平和带着点清冷,下巴内敛手中拿着一支宝瓶,更添圣洁肃穆之感。 傅庭深则颇为世家子弟,一身黑色锦袍滚着金边儿,发冠整齐束起,深邃而周正的五官让他显得不怒自威。 “啊…我都不敢和静允姐说话了,怕她把我度化了。”陆梨阮身边的肖伊伊小声道。 “感觉静允姐今天好严肃啊。”卢原也跟着附和。 陆梨阮心说,能不严肃吗?在节目的最后,两个人的矛盾也到达了顶峰,就差那么一丢丢,就彻底分手了。 肖伊伊一动,就传来一阵清澈悦耳的铃声,源自于她的脚腕,她赤着脚,纤细的脚踝上金线牵着银铃,与身上和山野契合的墨绿色裙子对比,真的像不染凡尘的精灵。 卢原则是少年将军,两人的故事线,是少年将军出征遇袭,被山林中的少女所救,大胜返朝后,少年将军夜夜梦见那少女,独自一人回来寻找。 林倩悠的单人故事线则简单些,夫君科举进京终题金榜,传书希望家中娇娘上京与之团聚,本是恩爱一段佳话,娇娘却在途中遇歹人,雨夜荒郊投河,魂魄牵念不得往生。 每每雨中便踏伞而立,瞧着桥上经过之人,是否是自己夫君寻来,年年岁岁凄凄切切。 陆梨阮自己则是非常做工精细的古装,看起来像富裕人家的闺秀小姐。 他们这组的剧情很有趣。 随母亲上山烧香的小小姐,觉得无聊,误入山中荒败的破庙,被困在这儿的厉鬼缠上了。 厉鬼想重新做人,却无法投胎,只能靠与命格合适之人换命的方式。 可在戏弄这大户人家的小小姐时,却慢慢地喜欢上了她的娇蛮率直,厉鬼装出温良的样子陪在小姐身边,却渐渐不满足于只能一月一相见。 随着时间流逝,小姐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厉鬼无法离开这个破庙,等小姐有次再来之时,厉鬼终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与其看着小姐成亲,不如一起被困在这儿做鬼如何? 平日娇滴滴的小姐却并未被他吓到,天真地问他:“不能做人吗?我不想永远只能与你在这破庙中相会。” 厉鬼冷笑坦言:“也并非不能相守,不过我得分着你的阳寿,你我只能活你寿命的一半。” “如此违背轮回之事,阳寿走完,你也会与我一样,永世不得超生,只的困在所葬之处。” 陆梨阮看着剧情唏嘘:厉鬼从未想过放小姐顺遂,最开始想要人家的命,后来想要人家死,再后来要人家半条命,然后永世不得超生。 第78章 温柔病娇影帝(78) 好自私啊…… 但厉鬼又怎么会宽容慷慨呢? 陆梨阮手撑着下巴,剧本到这里的结束了。 如同其他几组的剧本一样,都留有悬念。 拜菩萨的世家长子最后是否得偿所愿,寻找山中少女的小将军,最后有没有寻到,少女又是否放弃自由,同他离开山中? 想念夫君的亡人女,到最后有没有找到夫君的转世?或者执念消散转世投胎? 所以最后小姐有没有答应厉鬼?是与他共享寿命,还是拒绝他?厉鬼最后有没有为了自己能成人,而杀死了小姐? 【哇,只有我觉得这剧本太牛逼了点儿吗?】 【简直是每一个都能拍成一部电影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到底是每一段故事的选择,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啊,卧槽导演和d家的策划真的太绝了,以这种方式来让嘉宾表达自己的心,作为这个综艺的结局吗?】 【太有创意了!毕竟除了傅总,其他的嘉宾都是演艺圈的人,总不能大家在节目最后官宣恋爱然后结婚吧?这种隐晦的方式挺好的。】 【就是以后还能磕的意思是吧呜呜呜,太好了,让我一直磕下去吧!】 林倩悠那儿没有悬念,果断选择了遗忘转世。 时静允与傅庭深之间的选择很微妙,菩萨一直在他身边,却也从未回应过他的任何请求。 肖伊伊眸光闪闪地看着镜头,选择了离开山林。 “为什么呢?”主持人询问她。 “选择了又不是不可以后悔呀,我是精怪哎,当然要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本来在山林间我就是无比自由的,如果刻意不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反而是限制住自己的自由了,不是吗?” 一边的卢原满脸通红地一言不发,刚才他终于将伊伊抱在了怀里,他现在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果然认定的事情,就是要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努力!中二少年内心激荡。 前面几组拍完了,陆梨阮左顾右盼,然后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转过头的瞬间,陆梨阮不由自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实在是……太像鬼了! 不是贬义的。 程念执穿着见类似魏晋款式的白色长衣,看不出朝代也不太有款式。 在他本来的头发上接了假发片,散下来几乎到了腰间,只简单用发带半系。 远山眉入鬓,漂亮的眉眼被重描勾勒,看着人的时候能把人魂魄吸出一般。 肤色苍白,唇色很重。 程念执本身的唇色是很淡的,陆梨阮第一见到他唇色重得到了浓艳的地步,不违和,但好看的太有攻击性了。 他眉眼一扫,陆梨阮忍不住朝后仰去,差点从石凳上栽过去。 被程念执扶了下才稳住身形。 程念执眉梢微蹙,他眉眼画得古典,一下子那种惆怅哀怨就出来了:“怎么了,吓到梨阮了吗?” 不是,是美瞎我了。 陆梨阮吞了下口水,看惯了平时的程念执,陆梨阮以为自己已经对他的脸免疫了。 免疫了,但没完全免疫。 “你怎么这么慢啊?”陆梨阮稳住心神。 程念执白色的衣服不能随便坐,他顺手将宽松的衣摆搭在陆梨阮腿上,轻柔道:“造型师刚才说,要我多画一下,他看了下梨阮太漂亮了,担心我配不上……” 一边刚出来的造型师:这是什么语言的艺术? 我明明说得是,今天陆老师的妆面非常完整精致,你的妆也得画的弄一点,不然没有怪诞诡谲的味儿。 程念执被陆梨阮躲闪着不看自己的样子取悦到,故作不经意地总是正对着陆梨阮。 他一笑,显得缠绵极了。 “梨阮看了剧本吗?”他额角的发丝长长的,垂到陆梨阮的手背上。 “看了。” “梨阮有想好什么样的结局吗?” 还没等陆梨阮踌躇几秒开口,他猛地往前一凑,他站在陆梨阮面前的影子里,神色转成冷而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仿若无底深渊。 “嗯?”鼻音轻柔,却让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陆梨阮被他的气势压制的想往后躲,可程念执却不给她丝毫机会。 一只手撑着她的背,一只手按着她忍不住蜷曲起来的膝盖,步步紧逼:“要和我一起永世不得超生吗?” 陆梨阮看着他的脸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明明是恶毒的诅咒一般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却让人心尖儿都在抖。 刚才还在觉得厉鬼的行为,其实归根结底很自私。 可这一瞬间,陆梨阮脑子突然闪出个念头:好像,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也并非是坏事儿。 靠,被蛊惑了! 厉鬼有蛊惑人心的能力,程念执不用变成鬼,他现在就有。 “说啊……呵呵,你在犹豫什么呢?”程念执的声音越发缠绵,像对情人的低语。 陆梨阮根本无暇顾及发觉他们这边有情况,转向过来的摄像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蛊啊!他可以骗得我裤衩子都不剩!】 【姐妹,他骗你裤衩子干什么啊呜呜呜,他在骗漂亮老婆的心啊!】 【好凶,怎么越凶越漂亮啊,这都是什么危险台词!】 “我为什么要放着一辈子平安顺遂的日子不过,要与你共享寿命,死后不得轮回呢?”陆梨阮在程念执的引领下,渐渐找到对戏的感觉。 “你真的会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可以得到我所有的寿数重入轮回哎……你怎么不动手呢?”陆梨阮语气颤抖。 “好!程老师陆老师,情绪非常到位,我们可以开始拍摄了!”摄影师在一边注意到,眼睛都放光了,急忙示意开始拍摄。 陆梨阮走进那间阴沉昏暗的破庙里时,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里忽忽悠悠的。 鼻息间闻到灰尘和霉味,神像倒塌。 陆梨阮身上的少女精致的斑斓彩衣与程念执的一身素白都非常鲜明,像一副没有褪色的古画。 “两位老师在神像下面的神坛上……ok,可以开始了!” 素白的衣摆就那么落在遍布尘埃的地上,陆梨阮靠在神坛上,手指尖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燃烧的香灰。 抬手摸程念执的脸时才发现,又下意识去擦,结果灰尘更是沾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像想玷污他的身体,又像要用香灰镇住恶鬼邪念…… 第79章 温柔病娇影帝(79) 陆梨阮抚在他脸上的手心都微微出汗,程念执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压倒性地将她包围,呼吸都不顺畅。 程念执按住陆梨阮的手背,手指与她交叠,他稍用力,强迫陆梨阮的手指从他的鬓角滑到嘴边,然后笑了。 陆梨阮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齿编贝,唇激朱,漂亮的不可方物。 “你害怕我杀了你吗?”他幽幽询问。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他更往前倾身,站在少女两腿间,垂头细细地打量对方带着恐惧,却依然倔强地咬着下唇的脸。 指尖从少女的唇角滑到丰润的唇瓣上,抵住轻轻地揉捏,像带着春情与捉弄的亵玩。 直到把那被咬的泛白失去血色的唇,从齿间解救出来:“这么漂亮的皮囊,我怎么舍得破坏呢?” 掌心缓缓贴在纤细的脖颈上,程念执收拢用力,指节都用力到筋脉凸起,但陆梨阮却没感受到什么压迫,程念执只是在做样子。 可陆梨阮依然呼吸凝滞,仰着头张开嘴,尽力地呼吸着,费力去扒程念执的手,并不完全是假装,陆梨阮被如此近距离的强烈情感震慑得非常想逃跑。 “别……别杀我。”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嗫嚅。 “哦?我不杀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恶鬼似乎很满意听到少女的求饶,嘴角勾起诡谲甜腻的笑来:“抖什么?前些日子不还说倾慕我?” “你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现在太坏了……” “那是骗你的,怎么会有鬼会不坏呢?骗得你的人和你的心,然后,准备带你一起下地狱的,你想跑怎么行呢?嗯?”恶鬼嗅着少女身上香甜的脂粉味,叹气道。 “没关系,你要是没有爱慕我,也活不到现在,乖一点,说点我喜欢听的。”恶鬼毫不掩饰了,在少女惊恐的眼神中,享受对方的恐惧。 “说呀……” “你不是好东西。” “哈哈哈哈哈,嗯。” “你放我走吧,看在……我爱慕你的份儿上?”少女尽量镇定,想投机取巧地哄哄恶鬼。 “小骗子”恶鬼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没有骗你!真的爱慕你,但你是鬼啊,我们人鬼殊途的。”少女急了,她爱慕眼前这恶鬼是真的,只不过,她们终究是不同的啊。 出身富贵的小小姐虽然少女怀春,但脑子却并未被情爱完全迷惑。 “你若爱慕我……怎会不想同我相守?”恶鬼一改凶恶,长眉一蹙,哀婉地瞧着她,活脱脱一副被辜负的可怜相。 不能上当……不能当真,他是鬼啊! 陆梨阮入戏地在这一瞬间,完全能感受到爱慕恶鬼的小小姐的挣扎,这本不是人间的物,也有着超脱凡间的蛊惑。 “可我……还有爹娘,若我同你在一起,死了还能见到他们吗?”脑子是一回事儿,说出来的是另外一回事儿。 “傻姑娘,本来死了就谁也见不到谁了,等你去了,你爹娘早已转世投胎,可你与我在一起便不一样了,我们会年年岁岁,长长久久,永远地在一起。” 恶鬼似怜惜地将少女抱进怀里,动作轻柔,那双旖旎的眸光里,却乌沉沉的,半点不见怜悯。 一直循规蹈矩,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可以见得的小小姐,心“怦怦”地跳着,仿佛只要自己点头,便能踏上条未知的,超出世俗,甚至超出轮回三界的路。 “世间也多苦楚,生老病死,分离重逢都是折磨,一世折磨后还要忘却前尘重新受苦……”恶鬼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气息如冰冷刺骨的风。 “那你为何还要做人?” 少女并未被他说服。 “在遇见你之前,我并未如何想要做人的……”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少女被恶鬼的怀抱冻得哆嗦。 “你骗人,最开始你便是看中了我的命格。” “若真如此,你活不过见我的一刻钟。”恶鬼被打断反驳也没有生气。 “你来这儿时,解了我无尽的孤独,我想做人不过是想从这儿离开,我在这儿困得太久了。” “我想从这儿离开,永远和你相伴,而不是每月只能相见半个时辰,看你与什么混人嫁娶,子孙满堂。”恶鬼在少女腰上一掐,抱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还颠了颠。 惹得少女脸色绯红。 “舍不得杀你的,带我走吧……” 被他如明珠珍宝般抱在怀中的少女终是妥协了,梗着脖子颤着声调:“就如你说的,做人也可能很辛苦的。” 她双手捧着恶鬼的脸,轻柔地与之额头相处:“你要来和我吃苦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后面的话湮没在拥抱中。 “啪啪啪啪啪啪——”策划激动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把手都拍肿了! 太完美了!果然让嘉宾自由发挥是对的!这意想不到的碰撞,这不用排练就完美无缺的演技! 前面几组也发挥得非常不错,但这一组,只有一个长镜头,甚至都不用转换场景,完全没有任何出戏的地方! 陆梨阮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此时还未平复,程念执察觉到,用力揽了揽她的肩膀:“梨阮表现的特别棒。” 几乎就是一瞬间,他的气质就完全变了。 陆梨阮甚至感觉,好像那一秒钟,恶鬼从他身上抽离出去。 “借我靠一下。”陆梨阮头靠在他身上,有点脱力,她刚才完全明白为什么有的演员会说,从戏里面走出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只这么一会儿,就能思绪情怀万千,难以平复。 【太牛逼了,简直给我看傻了!】 节目组被允许一起拍摄,不过只能定点拍摄,有后期的剪辑要等d家来发布。 离得有些远了,说的什么听不太清楚,但那种模糊的氛围感,去更加的突出了。 【我刚才大气儿都不敢喘,真的感觉程念执要把梨阮吃了……】 【好有攻击性的演技啊,听不到说什么,但根本不妨碍理解剧情,刚才那个危险又缠绵的感觉,实在是太迷人了,这谁能不沦陷啊?】 陆梨阮终于缓过劲儿来,再看程念执的时候,才不觉得他是鬼了。 “梨阮怎么这么看着我?” “人家演戏像变了个人,你倒好……你像被上身了。”陆梨阮竖起大拇指:“差点以为你真的当过鬼了。” 第80章 温柔病娇影帝(80) 程念执挑挑眉:“梨阮也很好……”他眸色一沉,那种阴森的感觉瞬间卷土重来:“以为能把梨阮吓哭呢。” 陆梨阮:你什么癖好? 剧情的部分拍摄完了,接下来还要拍几组照片。 脱离了剧情后,陆梨阮就有点不适应了。 摄影师想拍恶鬼伏在地上,如野兽般狰狞的照片时,又看了看程念执身上的白色衣服。 陆梨阮自告奋勇:“我!我来!不如拍一组鬼在后面追我的怎么样?” “也行……陆老师的衣服也比较好整理。”摄影师考虑了一下。 然后几分钟后,摄像头后面传来摄影师无奈的声音:“陆老师,我是让你有美感地往前稍微爬一爬,不是让你快速且阴暗地冲着我爬过来……” “嗤嗤——”陆梨阮听见身后传来笑声,扭头见程念执靠在跟柱子上,撑着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见程念执都在笑,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陆老师,真好敬业一女明星,就是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太聪明。 【我的漂亮老婆,是真的一点明星的包袱都没有吗?笨蛋的已经开始让我怜爱了。】 【别说摄影师了,我都吓一跳,刚什么东西贴地迅速冲了过来,仔细一看,是我那花容月貌的小小姐老婆!】 【梨阮,我们说你是搞笑女只是说说啊,你别真往这个方向努力啊!】 陆梨阮轻咳一声,有点讪讪:“我这……我这不是为了表现,被鬼追逐的那种紧迫感吗?” “呃——” 陆梨阮灰溜溜地回去,重新美美哒爬了一遍。 穿着精致得如画中人的少女,坐在崩坏的神坛上,身后是破碎的神像,那残败不堪的脸,依然视线悲悯地看着一切。 而少女的身下,穿着白衣的恶鬼仰望着她觊觎着他,神色贪婪地似随时要吞噬她。 但动作又极其温柔,用手掌托起少女穿着绣花鞋的脚,不让她沾染尘埃。 陆梨阮看了程念执一眼,迅速移开,反复几次。 “陆老师,你看着程老师啊!怎么,程老师不够漂亮吗?”摄影师的声音传来。 陆梨阮:……你们怎么都问这个问题?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颜狗的觉醒? 陆梨阮拍自己单人的非常顺畅,她的脸不笑的时候,在精致的浓妆的描摹下,让人非常记忆深刻。 如果说程念执真的像诡谲的恶鬼,陆梨阮站在昏暗的环境中,便像精致的人偶。 到程念执的时候,造型师走过去,帮他调整衣服。 本来这套宽松的白衣领子就大,造型师稍稍一扯时,正好程念执起身,直接将前襟扯开了大半。 程念执愣了一下,随即拢了拢。 “对不起!对不起程老师!”造型师急忙道歉,神色慌张。 陆梨阮皱起眉来,她刚没看错,程念执一侧肋骨上,有一条非常明显的伤疤。 年头不短了的样子,却依然很狰狞。 “没关系,就这样可以吗?”程念执很平和地问。 显然造型师也被他的伤疤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可以的可以的,真是不好意思啊程老师,我不知道……” 造型师帮他调整了一下衣带,急忙离开了。 这样的伤疤,当时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吧?陆梨阮无意识的咬着下唇,指尖捻着衣角。 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程念执,但随着时间流逝,陆梨阮发觉自己其实一无所知,是在相处的过程中,一点一点重新认识了程念执。 看着好疼。 原本陆梨阮想要等拍摄结束问问他的,但拍完了,程念执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陆梨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接开口询问对方的隐私,自己和程念执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冒犯? 今天的拍摄结束后,综艺就算是录完了,剩下的就是嘉宾单人录制一些参加节目的结束语。 导演说不会拍摄每个人离开的场面。 “因为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是告别,在别处大家还可以相见,还可以谱写不一样的缘分。” “祝大家往后也能记住相处的感情,一起奔向更光明更烂漫的前程!” 导演致辞了结束语。 摄像机关上后,众人心里都沉沉的。 肖伊伊眼泪汪汪地拉着陆梨阮的手:“梨阮姐……” “哎!别哭啊,等一下还要拍大合照呢!”陆梨阮和她拥抱,两人彻底将站在一边的卢原和程念执忽略了。 “和梨阮姐在一起这段日子真的很开心,我从梨阮姐身上真的学到了很多,梨阮姐总是对生活充满热情又勇敢直率,好喜欢梨阮姐,以后我们也要一直一直做朋友!”肖伊伊在陆梨阮肩头闷闷地说。 卢原眨巴着眼睛,掩盖着自己的伤感。 看了看拥抱的两个姑娘,转头看了看程念执。 程念执对他笑笑,主动伸出手。 卢原急忙和他握了一下,等程念执拉着陆梨阮离开后,卢原才反应过来疑惑:念执哥是不是不想和我拥抱? 拦住陆梨阮,时静允瞥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程念执,无奈地笑了下。 “李阿姨说改天过去吃饭,咱们的交情可不能离开这儿就结束了。”时静允姐姐一般,摸了摸陆梨阮的头发,语气柔和。 “当然,咱们可是好朋友。”陆梨阮爽快点头,时静允身上那种女主的气质,真的非常吸引人。 路过傅庭深时,傅总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可眼神却严肃地与陆梨阮交汇了一瞬。 陆梨阮地下党接头一样,同样严肃地拍拍自己胸口,示意:放心,不会让您孤军奋战的。 看在……你准许程念执挖走的那从月季花的面子上。 林倩悠虽然依然每个好脸色,但难得的,没和陆梨阮说酸话抬杠。 陆梨阮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绷着张脸,招招手示意林倩悠过来。 等对方一脸狐疑不解地凑过来,陆梨阮左看看右看看,才凑到对方耳边: “你真不适合现在的穿衣风格……” 林倩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的。 “噔噔噔”后退两步,看着一脸诚恳的陆梨阮:不,不是,你是来挑衅的吧? 公主病第一次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第81章 温柔病娇影帝(81) 看着林倩悠不敢置信的目光,陆梨阮非常真心实意地点点头。 然后一直到节目的最后,林倩悠一直处于有点恍惚的状态。 陆梨阮是明白了,这位还真不是为了凹人设,她是真的喜欢啊! 肖伊伊和她道别的时候,她依然魂不守舍的。 肖伊伊凑到陆梨阮的耳边:“梨阮姐,你和她说什么了啊?” “额……没说什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 从别墅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本程念执想送陆梨阮回去的。 但陆梨阮坚持自己叫了辆网约车。 因为太久没回自己那个“家”了,怕找不到然后露馅…… 来的时候拎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子,陆梨阮断舍离地扔了一些完完全全不合适的衣服鞋子,只留下了一个箱子。 上楼的时候陆梨阮无比的庆幸,因为自己租住的地方,没有电梯不说,还在六楼。 刚从网约车的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远去的别墅,开到越来越灯火通明的市区,陆梨阮心里面有几分无法摆脱的空虚失落。 现在……全都被爬楼治好了。 用钥匙开门,租住的地方是个很小的一室一厅,家里面的东西因为主人的离开,都落了一层灰。 等陆梨阮彻底打扫完了,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等回到卧室,如同没有骨头般瘫在床上时,陆梨阮才发现手机上,有程念执发来的几条消息,刚才自己完全没有听到。 程念执刚开始是询问陆梨阮有没有安全到家,没得到回答后,过了一会儿,发了张移栽在巨大花盆里的月季的照片。 大约是刚移植的关系,有的叶片有点蔫吧。 “已经有浇水了,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见到梨阮的原因,所以它有点不太高兴。” 第二张照片里,程念执两根修长的手指,像是握手一样,轻轻地捏着叶片。 “我和它说,梨阮很快就来看它了呀~要它坚强地活着。” 陆梨阮还是没有回他。 有过了一会儿,程念执那边发过来一个沮丧的表情,黄色的小人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陆梨阮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程念执本人好像啊,是他本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思索了下,陆梨阮拍了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客厅地板,有拍了张自己放满了玩偶的单人床。 “刚打扫完房间,累得感觉肌肉都长出来了!” “哎……家里面的床好小哦,只能让它们和我一起挤一挤,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不高兴哎~毕竟是富养长大的孩子。” 陆梨阮把衣服之类的断舍离很痛快,但对于自己和程念执一起抓的玩偶,除了送给肖伊伊的几个,是一个也舍不得扔掉。 在昨天就专门订了同城快递,送到自己家了,打扫卫生前特意去取了一趟。 程念执那边回复得很快:“不会的,走之前我告诉过它们了,要好好陪着你。” “哈哈哈哈,那你要是想它们,下次我把它们带去陪陪你。” 陆梨阮自己发完消息,一脑袋栽在床上,把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好幼稚好幼稚!好幼稚啊! 陆梨阮两条腿上下扑腾,一股难以名状的羞耻心让她忍不住打滚儿。 但又觉得好开心啊! 陆梨阮把头发乱七八糟的脑袋抬起来,把床边的玩偶抱紧怀里。 好像和程念执说着说着话,刚才的落寞全都消失了,并没有因为节目的结束而产生距离隔阂。 “好啊,那梨阮什么时候来看我?” “嗯……反正过几天我们还会在片场见嘛。 于导那边开机时间很紧,让陆梨阮和程念执过几天去一起开会。 阳台上吹进一阵风,将推拉门吹得哗啦啦响起来,陆梨阮走过去关窗,一抬头,今天天上的月亮圆满澄黄。 陆梨阮拍了张月亮,顺手给程念执发了过去:“你家那边看得到吗?都忘记今天是满月了。” 很快,程念执那边回了消息。 同样一轮月亮。 “看得见,很漂亮。” 陆梨阮点开照片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程念执曾经说过的话:一起分享清凉的晚风,讲起路边的可爱小猫,喜欢黏在一起…… 陆梨阮看着照片愣神,现在同程念执一起看着满月的人,是自己。 “是呀,好漂亮的月光,适合睡觉!” “不行了,收拾得累死人了,先去睡了,晚安晚安!”陆梨阮心中乱七八糟按下这句话。 “好,梨阮晚安。” 陆梨阮站在阳台上,看着月亮,直到真的困意来袭。 算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过一天就要开心一天嘛! 鸵鸟心态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这一晚上陆梨阮睡得非常好,完全没有半点不适应。 第二天趁着第一缕阳光,陆梨阮一个反身元气满满地坐起来,深秋的阳光总是明亮却不灼热,暖洋洋地让人有种幸福的感觉。 坐了几分钟,陆梨阮又把被子抱在怀里重新倒回床上:啊,舒服啊舒服! 今天没有夹子音导演催我洗脸化妆了。 我!开始!休假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爱!休假! 陆梨阮是爽了,但节目组官博下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靠,这节目后劲儿好大,今天早上刚想打开直播间,突然想到节目结束了,呜呜呜,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的快乐“啪”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磕cp的戒断反应有多难熬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只是冷冰冰地一言不发,节目组你出来啊!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家!】 【还我漂亮老婆……平时这个时候我应该看着我元气满满的漂亮老婆,和我笑眯眯地打招呼的!】 【节目组你没有心!为什么这个节目只有一个多月,你继续拍啊!拍半年,拍一年,怎么,不想要爸爸的年度大会员吗?】 此时也在休假中的导演,也笑眯眯地看着数据:好啊…好啊…真好啊! 节目只完结一两天的功夫,好多同类型的恋综纷纷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头官宣。从这一现象就能看出来这综艺做得非常成功。 【宛宛类卿,宛宛类卿罢了!】 【怎么,现在娱乐圈连创新都不会了吗?】 第82章 温柔病娇影帝(82) 【真无语,看着别人火了就都搞差不多的。】 【搞节目就算了,要是敢把cp类型一起抄,我真的会骂的他们找不着北!】 陆梨阮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上午,中午美美地叫了两份外卖。 生活奔小康了啊! 脱贫了啊! 陆梨阮看到自己银行卡里面的余额时,简直要热泪盈眶,因为狗前公司出了那种事情。 当时自动解约前,前公司还想着从陆梨阮身上捞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恨死陆梨阮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何玉锦听闻后,陆梨阮听见他电话那头,打火机一弹的声音,他含糊道:“行,知道了,你别管了,我看谁能在我手里把你欺负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沟通的,公司不仅没敢讹自己自己,反而痛快得反常。 陆梨阮这次参加综艺的所有收益,都归了自己,与何玉锦签合约的时候,陆梨阮原本准备,把这一部分的收益让何玉锦按照经纪人的标准抽成的。 “不用,你参加综艺的时候又不是我手里的艺人。”何玉锦吊儿郎当地笑笑。 “看节目听你说缺钱来着,留着自己花哈,吃点喝点让自己乐呵着,哥不缺钱!” 陆梨阮:…… 这人是怎么做到,又欠又让人不讨厌的。 何玉锦说是经纪人,但平时潇洒得很,大事儿他过手,平时不出现。 就连程念执那边,何玉锦大部分时候也只是让助理跟着。 要是何玉锦知道陆梨阮怎么想的,定然会叫委屈:又不是我偷懒,程念执他巴不得我离他远点儿! 吃完外卖,陆梨阮翻开打印好的剧本。 这剧本陆梨阮前几天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但研读剧本这件事儿,不是一次两次就够的,只有反复阅读反复体会,才能琢磨出来不同的层次。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原此》这个本子题材非常新颖,一开始以临终关怀医院里,频繁有绝症患者死亡切入。 本来病人就是要在这里走到生命的终点的,但统计下来,这一年,病人的死亡率比往常有很大的提升。 其中有患者家属是做媒体工作的,一经爆出来,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警方也由此介入,展开了一系列的侦查行动。 经过卧底刑侦等手段,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医院中一个非常尽职尽责,对待病人宛如对待自己亲人一般的男护工身上。 随着调查深入,男护工这么做的缘由也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陆梨阮的角色是他曾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他护理的第一个病人。 女孩子是罕见病的患者,会看着自己从活泼到一点点僵硬,从能走能跳到最后连呼吸都做不到。 女孩子家里很有钱,却没有被爱,孤零零地被扔在了医院。 两年的相处中,渐渐喜欢上了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人,但她不知道的是,护工同样是遗传病的受害者,只不过发作的有早有晚,定制炸弹般。 男人最终也没有回应女孩子的爱,终是在一个春日的早晨,看着她离开。 女孩子的笑,泪,真挚肺腑的爱他都印象不深了,烙印在心底的只有她生命最后的痛苦,她再也不爱了,也不追寻了,她要他杀了自己。 女孩死了后,男人在临终关怀医院找了份工作,有天突然在工作中昏倒,检查发现自己也难逃病痛的命运,他没有声张。 身上的病痛和病人们的痛苦,侵蚀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最终选择了“帮助”病人们解脱,从不可逆转的病痛中,从对亲人们的亏欠中… 故事的最后,男人的所作所为引起了社会的探讨,但却无法改变任何,这不是通过讨论就能解决的问题,生死,病痛,将留给所有人最沉重,最无解的思考。 剧本情节非常引人入胜,紧迫压抑,环环相扣,最后是开放式的结局,留给人空间。 陆梨阮第一遍读完后,就能懂这部片子为什么会斩获这么多的奖项,参与了这部电影的编剧,演员…之火都发展得非常不错。 陆梨阮也理解了,于导在自己试镜时,形容的女孩子的形象:坚韧的,脆弱的,野草一样的,生机勃勃的。 即便志不在此,但陆梨阮一想到自己能参演这样一部电影,诠释这样一个角色,心中也非常激动。 陆梨阮享受放假时光时,节目组持续被狂轰乱炸,搞得导演只能放出些花絮来。 【靠!d家的拍摄视频剪出来了!我的妈,太新颖了,谁没看过我真的会很难过的!】 【什么什么!我马上冲刺前往!】 d家剪辑发布的,就是拍摄的几组cp的剧情视频,配上后期,非常的精美,和短电影没什么区别了。 【卧槽——磕死我了磕死我了——这都是什么神仙设定啊!】 【静允和傅总之间那种宿命感真的好强啊!卢原的少年将军为什么那么傻!】 【笑死了,问就是我们傻原本体跑出来了,感觉牙都要晃我的眼睛了!】 【呜呜呜,我已经是恶鬼的形状了,我宣布,他俩这一段,比今年所有的古装剧都好看!我说的,不服的都憋着!】 【这谁能不跟他走啊?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了的时候还得在一起,总归他长得这么好看,不是我吃亏嘻嘻嘻。】 【我漂亮老婆怎么这么懵懂无知啊?你看他的眼神都快把你吃了啊!你还在问人家,要是做人受苦怎么办啊?他骗你的,骗你的!】 陆梨阮转发微博的时候,也看到了下面的评论,只觉得血都往脸上涌。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d家这一波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被另外的热搜顶了下去。 路峥全面塌房了。 这回也不是小打小闹了,光是爆料都二十多张长图,每一桩每一件都有时间线有证据链。 完全不像什么娱乐记者,爆个料,还得磨磨唧唧搞预告。 完全走一个朴实无华,但料巨大的路线。 从他刚出道时,就一直靠蹭前辈和拉踩其他演员上位,到后来的找女金主,骗钱骗感情,到后来的和经纪公司合谋,榨取新人的价值。 当时严苛说他无辜,现在爆料出来的,虽然不是同一家经纪公司,但这种强迫人搞潜规则的事情,路峥也有一份! 【我还以为他是受害者,没想到他是加害者!】 【妈的,我居然真的信过是因为陆梨阮性格不好,才不原谅他,现在看,陆姐完全是知道他是个坏批,在任何场合都不想给他好脸色啊!】 【陆姐女王!】 第83章 温柔病娇影帝(83) 【原本以为只是黑料,现在看来,何止是黑料,应该进局子啊!】 【是啊,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有粉丝,还能在娱乐圈混?怎么,刑不上男明星是吗?】 【这种情况真的没人告他吗?陆姐,陆女王!平时你是我的老婆,但你今天是我的女王!告他!】 陆梨阮也是在爆炸的热搜上,才看到这么全面的,关于路峥的黑料。 没想到自己收集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啊,这坏种干的坏事儿,简直是连绵起伏滔滔不绝,一件更比一件龌龊啊! 如果陆梨阮知道他竟然也干,强迫后辈配合公司安排的潜规则这种事儿,定然不会允许他蹦跶到这时候! 也不知道在参加综艺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再欺负其他的人。 看着下面的评论,陆梨阮联系了律师,咨询这种事情,自己有没有办法诉讼。 那边说这种事情不太好办,陆梨阮想的是能把人送进去踩裁缝机那种,而不是让对方道个歉进行些赔偿就混过去。 “您这……他强迫的不是您,您也没受到他身体上的伤害,即使一定要告,估计也只能告他对你进行造谣诽谤,但这也要能证明那些故意侮辱您的营销号网友,是受到他的指示。” 律师很耐心地给陆梨阮讲解。 陆梨阮心说,难道还治不了他了吗? 就在路峥的黑料以无法平息的势头,在热搜的榜首上呆了一天后,另几条热搜的位置也飞快上升,进入到人们的视野。 #程念执 精神疾病# #程念执 凹人设# 程念执本来在新生代男演员中口碑热度都不错,最近这个综艺的数据又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有点风吹草动都格外引人注意。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什么断章取义的东西,被买来压路峥的热搜的,毕竟他们是同一个综艺的嘉宾,很合理。 但点进去后。 【靠!就这身形这个头发,我肯定不会认错吧?】 【h市最有名的那个精神卫生所吗这不是?】 【我知道这个地方,确实是看……的地方,而且是专科医院,这绝对是程念执吧?他精神有问题吗?】 【真的假的啊,别告诉我他节目上的人设都是装出来的,和我漂亮老婆之间也只是演戏呜呜呜,我是该哭自己被骗,还是该觉得他们俩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先别相信吧,等等看程念执那边有没有解释吧,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路峥这个贱男人送进去啊!不要被模糊视线,不要放过他!】 下面热闹得很,讨论程念执有没有精神问题的,讨论cp的真假的,依然相信路峥的粉丝和人吵架的。 但一晚上快过去了,掺和在里面的几个人,却一个都没有回应的。 【妈的,不会全都是真的吧?】 【笑死,要都是真的那可就太精彩了,吃瓜这么多年,真真假假就像一顿饭有稀得有干的,但这是什么,是几个拳头大的馒头直接往你嗓子眼儿里塞啊,太干了太干了啊!】 【哈哈哈哈哈!乐子人狂喜,再来点,我胃口大!】 陆梨阮看见了那个热搜,也点进去看了。 确实是一眼就能认出是程念执的程度,他站在人群中,即使带了口罩帽子,陆梨阮也能一秒确定。 陆梨阮原本是想要询问关心的,但被其他人的电话打断了,陆梨阮不愿意放弃将路峥绳之以法,尝试着联系了其中的一些受害者。 因为时间跨度挺长的,有的人已经不在娱乐圈了,一听陆梨阮提起这事儿,答应的很痛快。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为做错的人隐瞒?当时我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他欺负的不止我一个!” “他在公司里横行跋扈的,不是因为他有名气有能力,是因为他舍得下脸来阿谀谄媚,扔得了良心去帮着为虎作伥!” “告!我们都愿意作证!” 陆梨阮注意力被转移。 不是不关心程念执,如果程念执是断胳膊断腿儿了,陆梨阮一定第一时间担心的不行。 但照片里的程念执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对于陆梨阮这种,从前大半辈子都是在医院里躺着的人,并不……觉得是什么紧迫的事儿。 忙到半夜,陆梨阮看了看时间,点开和程念执的聊天框看看,最终收拾收拾,睡了。 “卧槽,你干嘛呢?吓死人了!”何玉锦解开指纹锁,进到程念执家里,刚走进客厅,吓了一跳。 客厅中间放着一盆巨大的月季花,开得虽然很漂亮,但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也蛮突兀的。 更别提花盆旁边,程念执四肢舒展地仰躺在地上,听见声音也完全没有动作。 要不是何玉锦快步走过去,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眼睛还是睁着的,不然就要觉得这里是凶案现场了。 “干嘛呢?”何玉锦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用脚尖在他小腿上拨了拨。 程念执顺着他的力道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一言不发,神色也没有变化。 何玉锦把灯打开,刺眼的光线让程念执眯了眯眼。 “你在这儿合计什么呢?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手机在卧室里,没听到。” “行,没事儿,你不接我电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玉锦反正也习惯了,开车直接过来了,他和程念执住的不远。 “路峥那个爆料你搞得吧?” 何玉锦一看那些东西,就明白了。 “哎?你说你到底在玩儿什么呢?原来吊着一点一点地往外爆,现在又一下子全都捅出去了,怎么了,折磨人折磨腻了?”何玉锦看不明白他的操作。 一边嘀咕着,何玉锦一边走进卧室里,把他的手机拿出来,递给程念执,程念执却没有接。 “不想看。” “手机又怎么惹你了?”何玉锦好久没看过程念执这样,应该说是没看过他这样。 程念执有不爱说话不爱理人的时候,但那时他一般处于极度倦怠,大概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意思,何玉锦无法理解。 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位难伺候的,好像,有点委屈? “你看一下。”程念执撑起自己的身子,靠着花盆坐着。 “我看什么?” 第84章 温柔病娇影帝(84) “看看有没有消息。”程念执声音很轻,把头转向另一边。 何玉锦不明所以,点亮了屏幕,展示给他看:“这不,我给你发了十多条。” 谁知,程念执连个眼神都没给手机,身子轻轻靠在沙发边缘,失去生气了般,头无力地垂着,发丝将神色挡住。 “哈……?”何玉锦眯了眯眼睛:“陆小姐没给你发消息?”他猜测道。 随即见程念执点了点头。 何玉锦突然很想笑,但勉强忍住了。 他凑过去,坐在程念执靠着的沙发上,伸手去拍程念执的肩膀,碰到了却皱了皱眉。 “你这瘦的也太多了吧?骨头都硌人了!” “不是吧,陆小姐不在你身边,你连饭都不吃了?”何玉锦在心里给程念执编排了一出苦情大戏。 “今天到合适的体重了。”程念执矮身躲开他的手。 “哦,对对对,我忘了……”何玉锦拍了下脑袋,同时也松了口气:还行,还没疯到给我搞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故事。 “你有什么事情?”程念执慢吞吞地起身,拿杯子倒了杯水递给他。 “我说,你那个热搜,我找人撤下来吧?”何玉锦有点愧疚。 程念执一直有固定的心理医生,是他那次听人说h市有位国外刚回来的教授,主攻方向和程念执这种有些关系。 便趁着去h市拍戏的时候,带着程念执去咨询了一下。 程念执从来没有讳疾忌医的毛病。 毕竟讳疾忌医也算是一种恐惧,或者愤怒的情绪,程念执感受不到。 他一向非常随和听安排,心态平和坦白。 “没想到在那儿被人拍了,等我查到的…” “不用管他。”程念执打断他。 “你……是不是知道?”何玉锦看着程念执的态度,迟疑地询问。 “路峥那边放出来的?他们想拉你转移视线?不对,他是怎么拿到这种照片的?”何玉锦深觉自己工作做的不到位。 “呵……”程念执将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我脾气可不好……不是……”虽然平时总开玩笑说自己脑子不好使,但能看清自己处境,能做出对自己最好选择的人,怎么能是蠢人? 何玉锦皱着眉,但又有点迟疑。 “你早就知道?” “嗯。” “你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折磨路峥,而是一点一点发出他的料,让他对你的愤怒累计?” “然后你把他的黑料一举全都爆出来,就是为了让他彻底破罐子破摔地反弹,把他手里关于你的东西也全都放出来?” 何玉锦脑子都要打结儿了。 “不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你是怎么让他知道,黑料是你放的?” 程念执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手机,调出和路峥的对话框递到何玉锦手上。 何玉锦扫了一眼那个甜美的微笑。 ……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你小子,惹人生气真是有一套啊! “我不把他的东西抖干净,他还忌惮着,不会把手里的料放出来,现在他只想报复我。” “你这,有什么意义啊?”何玉锦链接不上他的脑回路。 “与其让梨阮之后发觉我有所隐瞒,不如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 “我并没有想隐瞒,只是找不到时机不知道怎么说给她听……”程念执淡然的语气,仿佛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然后呢?”何玉锦咽了下口水。 程念执勾起唇角,笑得很柔和:“然后梨阮在热搜上看到后,会马上给我发消息,询问我,安慰我,来陪着我……” “你再和她说是路峥搞得鬼,这样她就更心疼你了,只顾着厌烦路峥,而考虑不到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了是吧?”何玉锦后背直发凉。 你以为他做一件事情时是因为什么,确实,他确实是因为这个,但背后却还有别的,这件事情还在为其他的事情提供条件。 妈的,人家长得是心,你长得是俄罗斯套娃吧? “静允说,喜欢一个人是要彻底了解对方的。”程念执没反驳他的话。 “梨阮怎么不来了解我呢?”他不解地询问,仿佛真的等何玉锦给他个答案。 “你倒是让她了解啊……” “前几天拍照时,她看见我肋骨的伤疤也没有问过我哎……”程念执隔着柔软的居家服,指尖点着伤疤。 “你故意在人家面前脱衣服了?”何玉锦心说:好骚啊…… “没有,但梨阮应该看见了。”程念执时刻注意着陆梨阮,没错过她神色中的那抹惊讶。 “所以你刚才是在等陆小姐的消息?” “然后人家没搭理你?”何玉锦说到最后,已经发出压抑不住的“嗤嗤——”的笑声了。 程念执显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也不介意何玉锦在这儿捡乐呵,非常有涵养地等他笑完。 “你活该啊你!谁让你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的?翻车了吧?就应该陆小姐这种人来治治你!哈哈哈哈哈哈!” 程念执没回答,眉头微微皱着。 他是从确定自己喜欢上陆梨阮后,才开始慢慢铺陈到这儿的。 这件事情早晚是个隐患,他也不想欺骗陆梨阮,但坦白承认也有不同的方法。 程念执要选择最没有风险的,显得自己最无辜可怜的。而且是真实的,没有撒谎的。 何玉锦笑完后,咳嗽一声,神色严正起来,一改平日的不正经。 “程念执,别搞你那一套了,感情不是这样的,你得投入得坦诚,得不顾一切。” “不要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何玉锦指着他眉心:“不管你有没有恶意,不可以哟。” “我没有觉得……” “上次你和我说完,我回去仔仔细细想了三天三夜。” “啊?” “夸张的说法不行吗?其实都有迹可循的。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吗?“ “当时我脑子里还想呢,这程家小少爷哪儿冒出来的,肯定是个无聊的小屁孩!结果您瘦瘦小小那么一大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书,我故意把球踢你旁边,你都没看我一眼。” “后来你愿意和我玩儿,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和长辈证明你是个友善合群有朋友的好孩子吧?” 程念执陷入思考般,半晌:“我不太记得了,但我应该不是想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而是做好孩子比较省事,做了好孩子,能免去很多麻烦。” 程念执反驳他。 第85章 温柔病娇影帝(85) “免去什么麻烦?”何玉锦说实在的,挺想知道程念执是怎么想的,但每次听完他的想法后,都觉得自己脑子快短路了。 “我不爱笑他们觉得我心情不好,我不爱说话,他们觉得我心中有创伤,我不交朋友,他们会觉得我内向封闭。”程念执歪了歪头:“你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没有啊,多酷啊,多有性格啊。”何玉锦一拍手:“哎,你就小时候,往哪儿一站,都有别人家的家长夸你:看看人家孩子!” 情况是真,但何玉锦也没完全说实话,他小时候确实没少听人说: 程家那个小公子,刚回家的时候,哎呦那个阴沉劲儿,肯定是心里受了老大的伤害了。 程念执看了他一眼,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偏了偏了!”何玉锦反应过来。 “嗯?你继续。” “后来你问我要不要来做经纪人,也不是因为和我有多好,是因为看出我家老爷子的为难了吧?他不想看着家宅不宁,他大儿子多能耐,我最好安安分分的,别让他面子上难堪是吧……” 何玉锦说起这事儿来笑嘻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难过。 “我家老爷子和你爸提过这件事儿吧?”何玉锦拿膝盖撞了下程念执的后背:“你帮着解围,是因为想做个好人是吧?” 程念执看着他的脸,摇摇头。 “啊?不是?” “你不是和我说,想找个脱离开的,和家里完全没关系的工作吗?”程念执肯定道。 “什么时候说的?我没印象了!” “两年前你喝完酒,吐在我家地板上那次。” 何玉锦:…… “完全不记得了,但又好像记得,当天晚上我好像是用自己的衬衫给你擦的地……”何玉锦抓狂。 “对,我说家政会来收拾,但你不听,一边大哭自己是个没有用,一事无成的人,一边下跪脱下衬衫擦地。”程念执条平板直地叙述着:“因为太脏了,我没拦你,去酒店住了一晚上。” 何玉锦两眼一黑。 真不知道该评价您有人性,还是实在太没有人性了。 何玉锦相信程念执说的是真的,当时他很愿意找程念执喝酒,程念执不喝,但却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 简单来说,无论说什么,程念执都是那副德行,也不会回应,也不会打断,也不会不耐烦。 何玉锦有点尴尬,他刚还在说程念执。 “那个……” “其实我并没有算什么,没必要,我对你没有……”程念执轻声,后面没说完。 知道了,是我的不是!我连被您算计的资格都不够! 吐槽着,但何玉锦心底其实一松,自己真的把程念执当朋友的,要是程念执真的没有半分在意自己,即使知道他有病,还是会难过的。 “我没有那么…”程念执抬起手,点点自己的额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何玉锦双手合十。 “没关系,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你对我判断,并不能影响我的思维。” 程念执似乎兴致缺缺,扭身又躺倒在地毯上了。 何玉锦相信程念执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是为自己这些日子的猜忌抱歉,还是为程念执不会因为被误会而觉得愤怒难过而庆幸,还是为他感受不到这些感情而同情。 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你别等陆小姐主动来喜欢你了,你主动一点,坦白自己的心迹没有那么难,哪有你喜欢人家,还要人家主动来找你的美事儿?”何玉锦俯下身,对仰躺着的程念执道。 “感情上从来没有万无一失,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如此,你还有得学呢。” 程念执蜷缩着身子,思索着何玉锦的话。 为什么感情没有万无一失? 自己占据她的空间,生活,工作…… 观察她的所有喜恶,配合她的愿望。 她喜欢自己这副皮囊,她想要关怀自己,拯救自己,一切都会如她所愿。 然后呢? 程念执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怎么能变成喜欢呢?或者说,会不会变成喜欢呢? 他从没有过这么困惑的时候。 “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和静允说的时候,不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吗?” 何玉锦听时静允说起那天程念执的话时,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热搜我不管了,挂着吧挂着吧……走了,吃宵夜去了!”何玉锦抬屁股往门口走去。 反正他在这儿也不受待见。 客厅的灯黑下来,程念执一动不动,一直躺到了第二天早上。 陆梨阮完全不知道程念执昨天晚上是什么德行,早起龇牙咧嘴地喝了杯速溶黑咖啡,贴了面膜认真护了肤,过几天就要上镜头了,得好好保养一下。 等点开微博热搜,才发现,不仅路峥的热搜,程念执的热搜也同样还挂在上面。 “哗哗哗——”今天下暴雨,雨幕拍打着窗户发出很大的声音。 “还好吗?热搜的事情是有什么麻烦吗?” 陆梨阮发完消息后,去查看阳台,发现雨水已经从纱窗里进来,阳台地面湿滑一片了。 等陆梨阮关上玻璃窗,用拖布把地收拾干净后,回礼再点开手机。 发现程念执十几分钟前就回了消息: “不算是麻烦,梨阮,我很难过,可以去找你吗?” 陆梨阮愣住,又看了看消息企图理解程念执是什么意思,他是因为热搜的事情很难过吗? 陆梨阮有寻常人该有的好奇心,但因为尊重他人隐私的关系,并不主动探寻。 但此时陆梨阮心头涌起没办法压下的想法: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关于程念执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完全处于好奇心,而是我,真的很想了解他。 他对我,有着无人可比的吸引力。 “你要来我家吗?”陆梨阮按下这句话,迟疑一瞬,指尖已经点击了发送。 “嗯,想见到梨阮。”对面几乎是秒回。 陆梨阮把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程念执,随即放下手机便开始坐立难安。 他来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 第86章 温柔病娇影帝(86)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终于,门铃声响了起来。 陆梨阮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门边,故作镇定:“谁啊?” 没等外面说话,陆梨阮就已经从门镜看到站在外面的人,“呼啦”一下,拉开了门。 程念执穿着深灰色的长风衣站在门口,肩膀处被雨水淋到,颜色加深。 “快点进来。”陆梨阮侧身让开,自己去卫生间拿了纸巾来。 等回来看程念执还在门口站着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家里没有合适他穿的拖鞋。 把纸巾塞在他手里,陆梨阮蹲在地上,头几乎探进鞋柜里面,试图找到双男士拖鞋,但未果。 并没有发觉程念执站在她背后,视线落在鞋柜里面,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梨阮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最后陆梨阮找出来最大的一双拖鞋,是自己买来准备冬天穿的。 虽然但是,上面,也有一双兔耳朵。 陆梨阮有点尴尬,却见程念执自然地穿上那双兔耳朵拖鞋,吧嗒吧嗒朝着沙发走去。 靠,好可爱的大兔子呜呜呜。 陆梨阮看着灰色的兔耳朵一颤一颤的,突然就get到了那诡异的萌点。 如果今天的程念执真的是兔子的话,陆梨阮觉得他的耳朵应该是耷拉着的,显得可怜巴巴的。 窝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下巴垫在胳膊上,上目线目光一直跟着陆梨阮。 陆梨阮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热水,出来的一瞬间,有点恍惚:程念执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别墅时,大家都住在一起。 但家里,虽然很小,但也是完全自己的私人空间,现在程念执窝在那儿,似有几分不真实感。 “喏,赶紧喝了,别着凉了。” 陆梨阮家的沙发很小,如果坐上去,两个人会离得很近。 就在陆梨阮有点不自在想坐在地毯上时,忽然被程念执抓着胳膊,扯到了沙发上。 还没等陆梨阮出声,对方就自顾自地把头抵在自己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梨阮……” “嗯?” “你看到热搜了吗?” 陆梨阮心说:你说哪个?比较有冲击力的还得是路峥那个,看的我拳头都硬了。 “啊……” 对方蹭得更卖力了。 陆梨阮被他搞得有点好笑,把手伸过去,垫着对方下巴,稍微用力,把程念执的脸捧到一边:“怎么了,你在撒娇吗?” 程念执半点力气不用,就任由陆梨阮托着自己,没精打采地垂着眼帘,离得近看,眼睛的形状流畅浓丽。 “嗯。” “你还承认啊?多大的人了……”陆梨阮睁大眼睛。 “因为什么啊?”陆梨阮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询问道。 “梨阮怎么不关心我?”程念执吸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提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对方有可能的回答,如此牵动自己心弦。 要是梨阮说出:我为什么要关心你呀?这种话怎么办? “啊?”陆梨阮被他问的愣了一瞬。 随即怜惜迅速蔓延泛滥,占据了陆梨阮的整个心房:好会撒娇一男的呜呜呜。 “我要怎么关心你啊?我没太关心过人哎,你和我说说……”陆梨阮蜷起腿和他一起缩在沙发上。 两个人头挨着头,小声地低语,因为声音小所以就得离对方很近,看起来像两个窝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梨阮都不问问我是不是生病了。”程念执几乎是贴在陆梨阮耳边。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黑黝黝的:“梨阮一点也不想了解我吗?” 昨天被何玉锦叨叨完,程念执终于把心一横,迈出了从前从未有过的一步, 主动往前,而不是步步为营地,等着对方来靠近自己。 “啊?担心你不喜欢别人问你哎~”陆梨阮没想到程念执居然会说这种话。 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有疏离感的,即便离得再近,陆梨阮依然觉得他心中的边界感非常清晰,让人不敢轻易踏足。 受了什么刺激了这是? “没有,梨阮要听我的过去吗?要了解我吗?” “你等下……” 陆梨阮在程念执疑惑的目光中,从沙发上蹦下来,去厨房洗了盘水果,又去卧室拿了条毛毛软软的毯子。 思索了一下,又抱了两个玩偶,一个塞进程念执的怀里,一个抱在自己怀里。 毯子将两个人围住,阴雨天中被暖洋洋的感觉包裹,本身就会让人觉得幸福。 “你说吧,如果有不想说的部分也没关系。” 陆梨阮往他嘴里塞了颗小番茄。 程念执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轻柔,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故事,就好像在说其他人一样。 陆梨阮却听着听着,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程念执讲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讲起回到程家后,经历过的小半人生。 还有和时静允的相识。 陆梨阮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明白为什么时静允对他的态度总是有种莫名奇怪了,李阿姨也是,她们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心中的愧疚抒发。 “你胸口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吗?”陆梨阮声音有点发颤。 “我可以碰一下吗?” 指尖隔着布料触碰到那条伤疤,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些,肋骨处有愈合后生长的薄薄一片骨痂。 “很疼吗当时?” “很疼。”程念执的手叠在陆梨阮的手背上,如实说:“现在偶尔也会疼。” “今天疼吗?” “本来阴雨天会疼的,但梨阮的毯子很暖和,所以不疼。” “去医院也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吗?”陆梨阮突然鼻子一酸。 “算是吧。”其实还没有讲到那里。 “抱一下?”陆梨阮轻咳一声勉强露出个笑来,伸了伸手。 程念执依恋地紧紧抱住她。 “本来想说好可怜的……但又觉得不太对。”陆梨阮侧过头,程念执的头发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因为你走过了那段难捱的时光,现在还活得这么好,是这么温暖柔软的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所以应该夸你很勇敢,很坚强。”陆梨阮声音肯定。 程念执愣住。 他从没听过有人这么说。 他听到过人说自己可怜,说自己无妄之灾,说自己让人同情,该去怨恨后怕。 但第一次听人夸自己,走过那一段路,做一个好人,不怨恨不恐惧,是勇敢的。 不知怎么的,一瞬间程念执脑海里面什么思考都湮灭了。 怀里的女孩好到,没有任何阴霾算计,筹谋得失能玷污她。 程念执放弃了…… 第87章 温柔病娇影帝(87) 什么都不去想,只祈求,能得到让他灵魂都被抚平被滋养的爱。 程念执并不觉得自己从前走过的,是阴霾的路。 也无法理解别人为他的经历痛哭流涕,为他的遭遇捶胸顿足,为什么他们好像比自己还要感同身受。 第一次他倾听,假装受到感动,次数多了他只会觉得无聊,母亲第无数次摸着他的头,抱着他哭泣时,眼泪落在他的腿上。 透过牛仔裤的布料,在皮肤上留下温热的感觉。 茶几上有被不小心碰洒的杯子,天气很晴,窗户外面有蝉在“吱吱——”不停地叫。 程念执都记得,但也只是记得。 “妈,别难过了,我真的不记得了。”程念执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这个谎言,也记得母亲无论多少次,也从不会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下次依然无休止地重复。 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念执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父母,从悲伤懊恼中摆脱。 他已经回到家中这么多年,但家里的气氛依旧时不时愁云惨淡,时不时谨小慎微。 程念执学着做到他们心中,他们想象中,从未见过的那个孩子的模样,但最后也只是换来:“哎……要是当年没发生那样的事情,念执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没发生过那种事情的我会怎么样? 为什么总要去追寻那个从未出现的孩子的形象? 那个形象从未出现,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样子,大概是父母亲人,每个人脑海中的模样吧。 也许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模样,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存在着的,无时无刻不在同自己对比着的幻影…… 程念执没有别的感觉,只是疑惑:所有人分明是看见实际存在的自己,但有时,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思索多年依然不明白。 但陆梨阮看见了,她实实在在的,眼睛看到的,是现在的自己。 是从过去走出来的,被她夸赞的自己。 你很喜欢我吧……不,是我好喜欢你啊…… 因为你看到的是真实的我,走近我,吸引我,了解我,温暖我。 所以我喜欢上你,是命中注定的。 这种喜欢,是开在感情枯竭干涸之地,灿烂的不朽的,生生不息的花。 是银色的刀锋一般的月光,刺进温吞的良夜。 外面的雨声传进耳朵里,程念执把手臂收得更紧些,其实胸口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样尽力表达,即使呼吸时骨痂摩擦刺痛,但传递到神经中,却是上瘾般的幸福欢愉。 陆梨阮被他拥住,程念执的气息将她包围,晕晕乎乎中,垂头看到他露在头发外的耳尖,染着绯色。 直到剩下仅一息距离时,陆梨阮猛地清醒一瞬:自己想要做什么? 刚才,自己竟然想要去吻他! 眩晕感在头脑中扩散,把陆梨阮涨得眼前仿若万花筒一般。 发生什么了? 心中心疼怜悯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味道,披着冷眼旁观的皮,内里却完全热烫得仿佛要沸腾起来。 像终于被冲劲儿顶开的密封壶口,燥热的水汽蒸腾,那种濡湿的,自然的情感瞬间充满四肢百骸。 我……我喜欢他。 陆梨阮被这个无法辩驳的认知,搞得手足无措,好像一只被迫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的鸵鸟。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惶恐…… 怎么会,该怎么办? 我怎么……怎么能喜欢上我的任务目标呢? “梨阮?”察觉到女孩子身体猛地僵硬一瞬,程念执不解的微微抬起头。 陆梨阮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时一定宛如见鬼一般的表情,一把捂住人家的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陆梨阮低喃。 “嗯?”程念执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我以后该怎么对你?”陆梨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有点憋气地在程念执背上拍了拍。 “梨阮了解我后,不喜欢我了吗?”程念执拉下陆梨阮的手,专注中略带无奈的视线看着陆梨阮,嘴角虽然笑着,但陆梨阮觉得他很难过的样子。 陆梨阮现在听到“喜欢”两个字,浑身都一激灵。 “怎么会……”陆梨阮妥协地叹了口气,完了,真的好喜欢,当你开始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你对他的感情就已经不一般了,潜移默化到连自己都无法察觉。 但程念执值得。 喜欢上他,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是值得细细品味的,是……无法避免的。 “在想以后要对你好一点,好到……让你觉得命运更好一些,这个世界更好一点。” 已经很好了,好到像肥皂水吹出的,轻飘飘五彩斑斓的泡泡,轻盈美丽地脱离一切,唯一害怕的就是它破碎得毫无预兆。 “好,我等着梨阮对我好。”程念执眼睛笑得像月牙:“梨阮别骗我,我把你的话都当真的。” “不骗你……”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用脑过度,陆梨阮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 ,饭菜的香味传进鼻子里,透过刚睡醒朦胧的视线,客厅的吊灯折射出光华,程念执声音从厨房传来:“梨阮,起来吃饭了!” 一切都好的,让人打心眼里幸福得不可思议。 送程念执下楼的时候,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鞋子踩在水坑里“吧嗒吧嗒”响,空气冷冽而清新。 陆梨阮站在换昏黄的路灯下,看着程念执的身影前进,在转角处停了一下,回过头来挥挥手,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一定是笑着的。 陆梨阮想起上山的那天,同样昏黄的灯光,程念执等着自己。自己冲过去拥抱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他怎么想的呢? 陆梨阮手指紧紧捏紧,程念执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不是陆梨阮自恋,而是只要不再自欺欺人,便看得很分明。 他怎么会也喜欢我呢?他怎么能喜欢我呢? 原剧情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但陆梨阮现在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参与他人生的是我,我陪伴他,了解他,喜欢他。 他当然可以喜欢的是我。 陆梨阮心中涌起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又任性的占有欲。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他如果不喜欢自己,自己一定会很难过的,陆梨阮清楚地认识到。 第88章 温柔病娇影帝(88) 陆梨阮这几天参加了几个室内的节目,都是何玉锦后来给她接的。 “室内的,不累的,没有体力劳动的,没有仇家的,哥明白!”何玉锦一边转着笔,一边对陆梨阮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到底有多少“仇家”? 陆梨阮不知道,但陆梨阮也不敢问。 何玉锦也问过程念执要不要一起参加。 本以为对方会答应,没想到程念执却摇摇头。 “你怎么,这几天长大了?不像个跟屁虫了?”何玉锦对他点点头:“行,有进步。” 然后被程念执面无表情的脸对着,讪讪地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做你等爱的玫瑰去吧……” “人家孟姜女哭倒长城,你要不学学把你那颗宝贝月季哭着浇,看看能不能得到一朵爱情之花~”何玉锦这张嘴怎么都忍不住。 得知上次程念执去陆梨阮家里找人家,只要程念执不想说,他的嘴就比蚌壳还严实。 但没关系,陆小姐可是个没戒心的可爱姑娘,于是何玉锦这几天,没少在陆梨阮这儿旁敲侧击。 然后打探出来的结果:完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嗯。也不太意外就是了。 那天程念执到临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表达。 是太温情了,太柔软的氛围了,甚至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无法破坏。 陆梨阮再次见到程念执,是在于导的剧本研读会上。 虽然每天都有联系,但陆梨阮在看见程念执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垂下眼睛,果然感情这东西就是覆水难收,意识到了就只会更加汹涌,而绝不会轻易偃旗息鼓。 程念执穿着电影里形象的灰白色的亚麻布衬衫,规规整整地扎在牛仔裤里,鼻梁上架了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非常不一样了。 程念执本人的气质一直是柔和的,脆弱的,用陆梨阮的话说,轻飘飘的,但此时他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沉闷的,消极的,一板一眼的,从他举手投足间就能显现出来。 陆梨阮简直是叹为观止,程念执真的是个好演员,他对角色的理解与对自身的塑造,就好像他是一块塑型泥,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听着于导娓娓道来,陆梨阮突然有点焦虑,怕自己无法进入角色。 虽然自己很开心能在程念执的生命中产生影响,但这种影响绝对不是把他的影帝蝴蝶掉啊! 卧槽,不会因为我的原因,电影口碑不行,程念执拿不到影帝吧……陆梨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坐立难安,程念执微微侧过头,神色间有是他自己了。 “梨阮怎么了?”他低声询问。 “怕给剧组拖后腿。”陆梨阮苦着脸。 程念执愣了一下,随即眨眨眼,正色又略带郑重:“不会的,梨阮是我选的女主角。” 陆梨阮张了张嘴,自己思考了多天的事情,突然有了解答。 为什么这部电影有了女主角,为什么自己会被于导找来试镜。 原来不是故事线出了问题,一切的源头依然是在程念执身上,是他选择了自己。 好像他一直在选择自己。 于导也看出陆梨阮的紧张了,等研读会结束后,专门来和陆梨阮说话。 “没关系的,新人演员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圈内很多人都说于导非常严厉,但在陆梨阮看来,他是对自己的作品和自己挑选的演员都非常尊重。 要在可选择的范围内,发挥演员最好的演技,让作品呈现最好的状态。 这同样也是对观众的尊重。 “这个本子最开始的一版是有女主角的,但因为我没有想好究竟要用什么方式呈现,后来第二版就将女主角的故事线删掉了,第三版是念执跟着一起修改的,也是他推荐你来试镜的。”于导笑着道。 “他说你的性格和女主很像。” “啊?”陆梨阮抿抿唇,有点好奇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怎么说我的呀?” “又鲜活又烂漫的生命力,同时又有经历过挫折艰难的宽容平和……” 陆梨阮心里一颤,程念执真的很能看透人,但自己在他心里居然这么好吗? 本来以为自己要适应一段时间,但在陆梨阮看见病床的那一瞬,脑子的的记忆瞬间复苏。 有点恍惚的,陆梨阮后退了一步,自己被困在这儿太久了。 担心现在是一场梦,睁开眼睛时,自己依然困在小小的病房里,对着雪白的墙壁。 换上蓝白色的病号服,陆梨阮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白的脸色,沉默地坐在病床上。 垂着头,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 “梨阮状态很好!”于导有些惊喜。 因为要演员进入状态,所以拍摄的顺序基本是按照时间线来的。 陆梨阮和程念执的戏份基本都在前半段。 拍摄实在是很累人,累的陆梨阮一时间都没有脑子去思考什么。 入戏后,甚至看到程念执的时候,就觉得他是角色本身。 越是深入,陆梨阮对角色的了解就越深,也越能在角色身上找到与自己相通的地方。 在一次镜头结束后,陆梨阮靠在床头,手里捏着削好皮的苹果,眼神空洞洞的,久久不能回神。 程念执关上门,坐在她床边。 伸手摘下眼镜,死板的眼神变得柔和,摸了摸陆梨阮的头:“可以和角色共情,但不能因为角色伤到自己,你看,戏外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陆梨阮叹了口气,再重新打量程念执变回他自己的脸,刚才还形同枯槁的心脏再一次活泛起来。 陆梨阮用手捂住脸:我都不太敢看你…… 收到时静允的消息时,陆梨阮才恍然察觉,原来自己已经在剧组待了一个多月了,时间从没这么快过。 看着手机屏幕,后天是程念执的生日。 时静允说准备一起简单给他庆祝一下。 “资料上他生日不是后天啊。”陆梨阮不解。 “那个生日是他真的生日,后天……是我们一直给他过得生日。”时静允隐晦道。 “那个生日他在家里过,这个生日是我们在他小时候给他过的。” “哦哦,我明白了。”陆梨阮应道。 —— 收尾了!马上结束了!开心地转圈圈~ 下个世界写太子那个,嘻嘻嘻(引吭高歌——) 第89章 温柔病娇影帝(89) 其实陆梨阮想问,为什么不能大家都给他过同一个生日。 但估计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过生日的地点定在了程念执的家里,这天于导也知道程念执过生日,早些收工,放他们出去了。 陆梨阮换下病号服,站在凛冽的风中,自从开拍以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从深秋彻底过渡到了冬天。 陆梨阮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儿,两手插在口袋里,穿着带着翻毛的可爱短靴,轻快地跺跺脚。 天气冷下来时,连夜色都好像颜色更深,月亮昏暗地一窄条挂在上面,雾蒙蒙的。 陆梨阮深吸口气,感觉肺里面充满了清新的味道,这些天在医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压抑。 “梨阮~”程念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故意捂住陆梨阮的眼帘。 “你完事儿了啊?”陆梨阮在这儿等程念执去洗澡,他身上被喷了不少假血浆,甜腻腻的。 “嘶——手怎么这么凉!” 陆梨阮被他手冰得一缩脖子,随即拉着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两个人的手一冷一热交叠着,陆梨阮捏着他细长的手骨:“静允他们已经到了,说是在你家等我们回去。” “这只手也冷。”程念执敷衍地点点头,然后撒娇似的,把另一只手也递给陆梨阮。 风吹得陆梨阮头发乱七八地糊在脸上,错过了程念执温柔欣喜的目光。 程念执能感觉到,这些日子陆梨阮故意在远离自己,躲避着自己。 并不是厌烦或不耐,程念执对别人的情绪向来洞察,陆梨阮的躲避更像是,她自己不自在,程念执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碰上关于感情,关于陆梨阮的事情,他就像个傻瓜。 几次三番,程念执按捺住自己想对陆梨阮使心眼儿的念头,既然决定了要一切顺其自然,一切交给梨阮决定,自己就不会违背。 程念执的专注偏执,仅出现在很少的地方,但在陆梨阮这儿,他根本无法克制,他不要与陆梨阮之间的感情,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要完完整整的,干干净净的,他想要最纯粹的感情。 陆梨阮一无所知,甚至觉得自己表现的非常隐秘,只不过,当故意远离程念执,没有几天,陆梨阮自己心里就空荡荡的。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总是翻看着手机,好多次手指按在了键盘上,想给程念执发一些没用的消息。 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把脸埋在枕头里长吁短叹…… 啊……为什么我要难为自己? 无法看淡,无法远离。 算了,别为难自己了!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很值得喜欢的人。 陆梨阮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虽然没人说可以,但也没人说不可以。 此刻看着程念执的笑容,陆梨阮心里有点心虚有点愧疚,于是只能假装兴致盎然的样子。 “也不知道何哥会准备什么?他说要给你个惊喜的。” “他年年都这么说。”程念执回答的很平静。 “啊?那以前都准备什么了?”陆梨阮好奇。 “去年把我家的房顶换了个颜色。” “啊……啊?”陆梨阮脑子短路了一瞬。 “去年我在外地拍戏一直没有回家,正好生日那天到家,他两个月前就说要给我惊喜,然后我回家一打开门,发现屋顶变成了红色的。” “为什么啊?”陆梨阮实在是没明白。 “嗯……他说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希望我每天早上起床都能感受到热情洋溢,事业也能红红火火。”程念执说的云淡风轻的,仿佛被刷的不是他们家房顶一样。 这也……太离谱了。 陆梨阮幻想一下要是自己家房顶被人变了个颜色,自己绝对不能像程念执这样心平气和。 “不是,后来呢?”陆梨阮仔细想想,虽然很离谱,但想到是何玉锦做的,又有几分合理。 “我在他生日的时候,让人把他的屋顶刷成了绿色。希望他生长得郁郁葱葱,每天睁开眼睛都仿佛处身广袤的大自然中。” 你…… 虽然更离谱了,但想想是程念执做出来的,也不是很意外。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的接受能力,什么时候锻炼得这么坚毅刚猛了。 “希望今年的惊喜能靠谱一点。”陆梨阮讪讪一笑。 “没关系,还挺有意思的。”程念执发自内心地评价。 你居然好这口吗? 陆梨阮是第一次来程念执家,程念执家是很大的二层房,一栋里面只有六家,他家在二层右手边。 进门之前,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等门打开往里探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一片漆黑。 “哎?” 还没等陆梨阮说话,程念执就已经非常迅速地把她往后一扯,护在自己身侧,紧接着“砰——”地一声响起。 陆梨阮借着楼道的光,看见亮闪闪的玫瑰金色对着自己门面就扑过来了。 被程念执一挡,大部分的碎屑都落在他身上,陆梨阮逆着光看,程念执头发上,衣服上,甚至睫毛上,都亮闪闪的。 “噗——”陆梨阮抬手去帮他拨,粉金色的碎屑同样落在她身上。 何玉锦在后面门里叼着烟挤眉弄眼,看向一边的时静允,暧昧地比了个油腻的爱心。 时静允“啧”了一声,却也跟着笑了,拍开客厅的灯,拿了湿巾来给他们。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这气氛一下子就搞起来了,陆梨阮跟着笑眯眯地接过时静允递过来的生日帽,程念执乖乖地曲起膝盖,让陆梨阮给自己端端正正地戴好。 经过何玉锦时,斜睨他一眼:“等下去把走廊扫干净。” “知道了知道。”何玉锦用肩膀撞程念执,用嘴型问他:“咋样,浪漫不?” 程念执回头看着头发上依然挂着亮晶晶碎片,笑得灿烂温暖的女孩儿,她正兴冲冲地和时静允一起往桌子上摆桌子。 “哟,这嘴上不说,喜欢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了~”何玉锦酸溜溜地,去厨房拿笤扫扫把去了。 “啊,小客厅里面还有个惊喜,你去看看~” 第90章 温柔病娇影帝(90) 陆梨阮听见惊喜两个字,神经一跳:“他准备啥了?不会又把房顶刷颜色了吧?” “念执给你讲了?”时静允也乐了:“没,我特意早点来看着他了。” 程念执对陆梨阮招招手,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去看。 走到小客厅门口时,程念执停住脚步,突然长叹一声,圈住陆梨阮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头顶上。 “其实是有点担心的……去年太丑了。”他轻声道。 陆梨阮一下子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去看看,要是太炸裂了我提醒你。” 陆梨阮探头往里面看了眼,嗯,天花板是正常的白色。 然后第二眼。 霍…… “其实……”陆梨阮眨眨眼:“挺漂亮的。” “但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程念执走到她身边,看到小客厅的中央,一个非常漂亮精致的金属架双人秋千放在那儿。 秋千架上还缠满了假的藤蔓花朵,地面上还摆了暖暖的氛围灯。 好看的,但是依然很怪。 时静允凑过来:“蛮不错了。” 何玉锦这时打扫完走廊进来,非常自豪地拍着胸口:“不错吧,可以两个人一起晃哦。” 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陆梨阮和程念执。 但陆梨阮注意力完全在秋千上,闻言顺嘴感叹:“你们关系真的蛮好的,连秋千都要一起玩。” 程念执:…… 何玉锦:??我和他坐个屁秋千? 说是过生日,但因为在座的几位除了何玉锦之外,最近对体重都有要求,于是桌面上很惨淡地只摆了水果和沙拉,外加一个小小的冰淇淋蛋糕。 点了蜡烛后,程念执非常认真地许了愿。 “你很相信啊?”陆梨阮久违地吃到甜食,眼睛都眯起来了。 “为什么不相信?万一实现了呢?”程念执诚恳道,一边把自己的蛋糕盘子推到陆梨阮面前。 “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我有体重要求哎~”程念执叹了口气。 “我吃会不会……” “嘘,我帮你和导演保密,今天我过生日,我刚和蛋糕说了,不会让你长胖的。”程念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好听话的蛋糕。”陆梨阮比了个大拇指:“那我吃咯~” 对面的时静允当没看见,何玉锦觉得牙都酸了。 怪不得自己没有女朋友,原来是没有人家会说话,看把小姑娘哄得,眉开眼笑的。 “哎!下雪了!”时静允去厨房拿盘子时,喊了一声。 屋子里光线太亮了,所以不太明显。 陆梨阮听到她的话,颠颠儿地也去关灯的厨房看。 不是零星如屑的细雪,而是片状的,无声地飘落的大片雪花,地面已然黑白斑驳。 何玉锦的礼物是屋子里面的秋千,时静允送了程念执一套音响,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更舒服。 陆梨阮原本还觉得自己的礼物有点奇怪,拿不出手,但看到何玉锦的之后,非常坦然,大大方方地拿了出来。 摸起来软软的。 “我可以拆开吗?” “可以可以。” 程念执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套灰棕色的,毛茸茸的睡袍,帽子上有长长的,粉色的兔耳朵。 还有一双拖鞋,也是兔子的款式,买了合适程念执的鞋码。 “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啊!”何玉锦笑得前仰后合。 “录节目的时候,我不就说要送你兔子拖鞋嘛~”陆梨阮伸手捏了捏兔耳朵。 “换上,换上给咱们看看。”何玉锦手机拍照都打开了,在一边起哄。 程念执没搭理他。 被他再吆喝,只抱着睡袍淡淡道:“梨阮给我买的,你看什么?” 何玉锦撇撇嘴。 陆梨阮自己心怀鬼胎,听了程念执的话倒是耳朵发烫,这是要单独把睡袍穿给自己看吗? 也……也不是不行。 明天都各自有工作,吃完饭几人靠在一起看了部电影。 当陆梨阮提起程念执现在好瘦的时候,何玉锦打开相册。 “哎,他以前更瘦,我给你看照片。” 陆梨阮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一个笑着做鬼脸,一个则安安静静地站着。 照片像素很有年代感了,却能从男孩的脸上看出是何玉锦和程念执。 陆梨阮忍不住放大一点,小时候的程念执太漂亮了,但是他神情空洞又冷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疏离。 和现在他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陆梨阮转过头去看程念执,程念执挑挑眉:“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指了指何玉锦。 “嗤——”何玉锦嗤笑:“我从小阳光开朗到大。” 不像你,装得变了个人似的。 “可以发给我吗?”陆梨阮去问何玉锦。 “行行行,我还有别的,幼年程念执写真集我都有。”何玉锦帅气一甩头。 何玉锦接了个电话,说家里老爷子有点事儿让他回去趟。 时静允也说要回去,楼下车灯闪了闪,陆梨阮看过去,发现时静允脸上有点不好意思。 果然,从窗户看下去,傅庭深的身影走下来,把一件厚大衣披在时静允身上,又帮她掸掸雪。 就在陆梨阮想着自己也差不多该走时,突然从小客厅里传来程念执的声音:“梨阮,你来一下。” 陆梨阮走过去,随即愣住。 程念执坐在秋千上,在地灯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衣服和兔耳朵。 居然还真穿给我看! 陆梨阮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摸:呜呜呜,好软好可爱,靠,可爱死了! 不知不觉地,陆梨阮就站到了他身边。 “今天是我生日,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原谅我吗?”程念执仰着脸,任由陆梨阮揉搓。 “啊?你要怎么惹我生气啊?” “梨阮可以听听我的生日愿望吗?”他没回答,继续问道。 “生日愿望说出来不是不灵了吗?”陆梨阮突然察觉到危险性,像被引诱到陷阱里的猎物,没法离开。 “但我好想说,如果不说,可能真的永远无法实现了……”程念执睫毛颤啊颤,他抬手,揽住陆梨阮的腰,把脸依恋地贴在陆梨阮的肋骨下侧。 “我许愿想要梨阮喜欢我,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声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 陆梨阮呼吸停滞,一瞬间好似踩在云端,做梦一般。 “梨阮,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我只能尽力表现出来,说出来一点点,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好难过的。”他似呢喃撒娇,把陆梨阮说得心都要化掉了。 真,真的吗? 那太好了。 第91章 温柔病娇影帝(91) 陆梨阮站在那儿,心中千头万绪,但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谁能不高兴? 但…… 高兴狂喜的万花筒般的眩晕过去后,紧跟而来的是,无尽的担忧与思考。 她应该怎么回答? “梨阮,我没有任何给你压力的意思,我只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不告诉你。” 程念执的声音低低的,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细长的手指只能紧紧地抓着陆梨阮的衣服,不然会紧张得颤抖。 “你……”陆梨阮喉头干涩,一种甜蜜混合着淡淡的凉意占据心头。 他怎么说得这么可怜啊? 陆梨阮摸了摸他的头:“嗯。” “梨阮喜欢我吗?梨阮不讨厌我吧?”程念执仰起头,认真地询问,视线盯着陆梨阮的脸,认真地不错过一丝一毫她神色的变化。 “怎么会讨厌你?”陆梨阮压抑着心中想要马上回应他的冲动,俯下身捧着他的脸,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你这么好,我当然会喜欢你,陆梨阮后半句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陆梨阮乱得无法让自己平静 但却尽最大的可能,尽量坦诚地面对程念执。 程念执似乎听出她有未尽的话语,安静地等待着,呼吸急促而微沉,陆梨阮都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 “梨阮……” “我能想一想吗?不是你的原因。”陆梨阮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背,蹲下身子,与程念执平视,眼神中满满诚挚与坦荡。 “想什么呢?”程念执喃喃地问她,额头与陆梨阮相抵,他宛如受到惊吓的,总觉得自己要被丢掉的小动物,无时无刻企图证明自己。 “梨阮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问过梨阮很多次,但梨阮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我想成为梨阮喜欢的样子……” “你不用……”陆梨阮被他说得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程念执确实很多次都问到过这个问题,但自己一直都觉得是场面话的询问,没想到程念执是真的想知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到底是你先喜欢我的,还是我先喜欢你的,真是一笔糊涂账,但陆梨阮也不想确切知道。 光是知道程念执喜欢自己的时间,也许不比自己喜欢他来的晚,一种莫名的油然而生的快乐,侵占所有脑细胞。 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眉眼唇边露出笑意。 “只要能被梨阮喜欢,我是什么样子都可以……”程念执神色有些古怪又执拗,陆梨阮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感觉出些许不对劲儿来。 “不是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被喜欢,而是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被别人喜欢。”陆梨阮正色纠正他。 程念执茫然了一瞬:“可是梨阮说过,有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上另一个人,无论时间契机,只是单纯的……不会喜欢那个人罢了。” 他摇摇头,垂下眼帘:“我不要,如果可以成为梨阮喜欢的样子……” 陆梨阮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发觉程念执的观念,好像处于奇怪的误区中。 “但你刻意有意识做出别人喜欢的样子,那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会变得很累而且违心,这样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没有人要为喜欢单方面付出到这个地步。”陆梨阮说的完全是自己坚信的。 “在喜欢和被喜欢之前,你是你自己,如果连自己都失去了,何谈真心,何谈喜欢呢?” “这样对对方也是不公平的,对方喜欢的究竟是谁呢?是你吗?还是虚假的你?”陆梨阮说着说着,突然心头一抖。 程念执究竟是说说而已,究竟是为了表达爱意,还是……他真的如此? 程念执似也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对,他倏然收了声音,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梨阮,仿佛陆梨阮只要流露出一丝不喜,就会将他伤害的体无完肤。 几乎没有女孩子能拒绝,被全心全意又不求回报的喜欢,尤其这人是程念执,他看着好像永远不会喜欢人,却极度反差,好像没有这份爱就会死掉般脆弱。 死? 陆梨阮一阵战栗从头传到脚。 原剧情里程念执对时静允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他真的喜欢吗? 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疏离内敛,与此时的惶恐执拗完全不同,如果此时是他陷入情爱的样子,那原剧情中的到底是什么? “梨阮……”程念执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陆梨阮的手背,怕被她拒绝那样,略带迟疑与瑟缩。 “我没有……”他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到底要怎么为自己辩驳? 会在喜欢的人自卑,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踌躇无言。 他的恐惧太明显,陆梨阮被他惊到,程念执好像惊弓之鸟,陆梨阮不知道明明两人互相喜欢,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程念执瞒了自己很多事…… 但,也没什么,就算他演技精湛,自己也相信他。 如果这都能是演出来的,那自己甘愿上当受骗。 “怎么了?”陆梨阮放柔声音:“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什么吗?你做的都是你自己,所以我看到的也都是你,是真正的你。”陆梨阮摸到他额角出了一点细汗。 怎么紧张成这样? 程念执似乎被陆梨阮这句话安慰到了,他自从决定完全坦诚自己后,无时无刻不在惶然之中。 失去伪装与算计的自己,真的能变成个正常的,可以被喜欢被爱的人吗? 程念执不知道,但他愿意为了陆梨阮去尝试,他没办法对陆梨阮有一丝隐瞒,有一丝欺骗。 “可以给我点时间吗?”陆梨阮轻叹了口气。 “可以,可以的……”程念执茫然地抓着陆梨阮的手指,像抓着救命稻草:“没关系,多久都可以。” “不会太久的,我只是,需要想清楚一点事情。”陆梨阮起身,程念执马上跟着她起身。 没法再在这儿待下去了,陆梨阮觉得自己再被他眼睛看一会儿,就会彻底不管不顾地沦陷进去。 第92章 温柔病娇影帝(92) 程念执似乎能和陆梨阮多呆一刻就多待一刻,衣服都没有换,披了件大衣就送陆梨阮下楼。 路灯下一个拉长的大兔子影子显得有点落寞,陆梨阮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反身回来,摸了摸兔耳朵,又摸了摸程念执的侧脸。 “我会早点想好的,我保证。” 夜深了,雪花越来越大,陆梨阮的脚步在雪地里一串,等她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程念执才慢吞吞地踩着她的脚印,一遍一遍地绕圈走着…… 好似这样就能更贴近陆梨阮的心,平复自己无处安放的不安忐忑。 陆梨阮回去后,说是很快,但怎么都做不下决定。 系统一直都没有任何声音提示,陆梨阮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自己注定是会离开的,那离开之后呢,程念执会怎么样?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里吗? 他会不会更难过呢? 但如果自己不能给他个答案,何尝不是对他的伤害? 陆梨阮陷入沉思中,感觉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会伤害到程念执,而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违背她的初衷的…… 自己是希望他好的,幸福的,怎么能把痛苦悲伤带给他? 思考归思考,正事儿得照常做。 电影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而且渐入佳境。 陆梨阮的镜头快要结束了,她虽然是女主角,但戏份也只存在于前半部分,再拍个一个星期就能杀青了。 程念执作为演员是非常敬业的,片场从来看不出什么个人情绪。 两个人的交流也变少了,只是陆梨阮偶尔能感觉到他凝重而执拗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离开。 自己不能再拖了,要尽快决定。 这天夜戏,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今年冬天的雪格外频繁。 “真好,这天气都帮咱们!”于导乐呵呵的,这次的演员他太满意了,从来没有拍的这么顺手的时候! 尤其是陆梨阮这个电影新人,她将一个重症病人的挣扎与求生演绎的太真实了,偶尔于导都觉得她似乎是真实经历过了。 “念执,今儿晚上三场戏,两场是外景,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于导喊他。 今天晚上一场和陆梨阮的室内戏,两场程念执的室外,外面寒风吹得陆梨阮一开窗户就一个哆嗦。 “没关系,我随时准备。”程念执今天的服装是一件发皱褪色的单薄外套,不合身的西装裤。 自开机以来,他头发就没剪过,此时被造型师喷了发胶,做成乱糟糟的落魄模样。 “梨阮别下去了,忒冷了。”副导缩着脖子从外面进来:“哈哈哈,你正好能在病床上休息休息。” 陆梨阮心说,如果可能,自己半分钟不想多在病床上呆。 不知怎么的,今天陆梨阮一点困意也没有。 室内戏是要后拍的,陆梨阮靠在雪白的墙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 就在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陆梨阮抬起头,就看见程念执的助理从外面冲进来,慌慌张张地掏手机,给何玉锦打电话。 “怎么了?”陆梨阮“唰”地浑身冰冷,血管都像被冻住了。 程念执怎么了? 挂断电话,助理声音都破音儿了:“刚程哥突然浑身虚脱,意识不清,进急诊的时候血压只有70\/30,现在大夫说要抢救……” 他原地转着圈:“何哥说马上,马上过来……哎!梨阮姐!梨阮姐!” 助理眼看陆梨阮脸色雪白,失魂落魄般一声没出就往外冲去,连肩膀撞在门框上都没有反应。 因为在这个医院呆了很长时间,陆梨阮对布局很清楚,医院都电梯不好等,陆梨阮直接安全通道跑下去的。 急诊大厅在隔壁楼的一楼,陆梨阮冲进去的时候,大约是半夜的缘故,只有三张床上躺着人 ,于导和工作人员都围在一张床边,陆梨阮跑过去,看到程念执躺在那儿,身上连着各种监测,带着呼吸面罩,护士正在给他采血:“我们先排除一下急症。” 护士对周围的人解释道,一转头看到脸色难看的陆梨阮,见她身上穿着病号服,以为是哪儿出来的病人。 刚要喊她,一边的工作人员急忙解释:“不是病人,是演员,麻烦您了。”护士才拿着血样快步去检测了。 “你怎么过来了?”于导紧拧着眉头,刚才程念执倒下去那一瞬间,把他也吓得够呛。 “怎么回事儿啊?”陆梨阮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抖成这样。 于导察觉到异样,但没问:“现在还不知道呢,只是血压太低了,已经开始输液了,等一下要推过去检查。” 陆梨阮透过围着的人,看到程念执眼睛闭着,脸色非常不好看,躺在那儿完全没有意识一般。 很快,何玉锦赶了过来。 他先看了一下但又到不行的陆梨阮,上前同于导说了两句,工作人员便道先撤离开。 护士此时也道:“留下两个人陪检查就可以了,剩下的都别在这儿挤着。” 等人都散去,何玉锦才安慰陆梨阮:“别着急,从小到大他身体都不太好,刚才不是排除好几项了吗。” 陆梨阮糊乱地点着头,是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何玉锦也察觉到了,叹了口气。 “家属过来一下。” “哎——来了来了!”何玉锦让陆梨阮在这儿陪着程念执,自己过去同大夫交流。 陆梨阮蹲在他床边,握住程念执冰凉的,没有扎点滴的那只手,一旁机器的声音让她心烦意乱。 “你别……你别有事儿。”陆梨阮哽咽。 她此时心里划过无数不好的念头,程念执会不会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不说爱他而死掉呢? 陆梨阮无比后悔自己的拖沓,与其考虑的那么多,让两个人都难受着。 为什么不能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就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呢? 至少是真的快乐过,至少能坦荡的表达自己的心意,至少能让程念执知道:他是会被回应的,值得被爱的。 自己可以告诉他,在自己心里,他有多么的好。 陆梨阮伸手去摸他的脸。 然后,看到程念执的睫毛稍微动了动。 “梨阮……”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嗯,我在,我在这儿,你别说话,我陪着你呢。”陆梨阮帮他调整氧气面罩,回应道。 程念执微微点点头,看起来意识在恢复中。 “你别有事儿……求你了,我还没跟你说我多喜欢你呢,我还没和你在一起呢,你别吓唬我,真的,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你……呜呜呜。” 陆梨阮语无伦次,她此刻什么都不想想了,只要能与程念执在一起。 程念执眉头皱着,对陆梨阮哽咽的声音似乎反应明显,他呼吸急促起来,一旁机器的数值增长。 “别!我不说话了,我等你好起来,你现在什么都别想,等下带你去检查。”陆梨阮急忙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到他。 第93章 温柔病娇影帝(93) 陆梨阮经历过病痛,犹如应激反应一般,此时机器的“滴答”声落在她耳朵里,简直要与她的心跳共鸣。 一声比一声急速,让陆梨阮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程念执眉头皱起,他捏着陆梨阮的手用力,似乎要传达什么,神智却依然不是很清楚,眼神定定地看着陆梨阮。 “对不起……”陆梨阮小声抽泣着,抬手帮程念执把凌乱的头发用指尖梳理顺。 程念执的呼吸声有点重,他尽力随着陆梨阮的动作移动视线,好像生怕她突然消失一般。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这么看着我,我觉得好愧疚。”陆梨阮脑子已经不转了,连自己说什么都不太知道。 被程念执看着,心里五味杂陈,想去遮住他的眼睛,让他别看自己。 自从上次从程念执家离开后,陆梨阮已经好久没有与他对视,也好久没仔细看看他了。 “我想做个好人,但我怎么感觉我现在是个坏人啊?” 何玉锦刚走回来,就听见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出这句话。 要不是场合实在是不对,何玉锦都能笑出来,这俩人到底什么毛病,半斤对八两,谈个恋爱可把你们两个累死了…… “哎哎哎,小祖宗您捂着他眼睛干什么啊?还活着呢,不用给他合眼皮!”何玉锦捏着检查单子走到陆梨阮身后。 “呜呜呜,你别说不吉利的话啊,快快快,赶紧呸掉!”陆梨阮眉毛一耷拉,嘴一撇,一边认真又较劲儿地要求。 “好,我这破嘴,呸呸呸!”何玉锦在自己嘴上拍了下:“没事儿啊,他这不都醒了吗?咱先查查是怎么个原因,要是没病,你这眼泪珠子不白掉了吗?” 陆梨阮对生病的事情一直都非常敏感,所以心绪格外不宁。 何玉锦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但行动却有条不紊,不急不躁,很有主心骨,让陆梨阮觉得稍微安定些。 他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儿啊?陆梨阮久病成医,对各种数据标准值很清楚。 医生开检查,首先要排除心脑问题,约了急诊核磁共振与彩超。 幸好作为拍摄背景的这家医院,是权威三甲,不用转院折腾了,医生也不建议查出原因之前移动。 陆梨阮迅速整理好情绪,吸了吸鼻子,和护士一起陪程念执去检查室。 “别怕,我会在外面等着你的……”陆梨阮似乎是在安慰程念执,又似乎在安慰自己,俯下身,额头相抵,喃喃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是为了你而来的,你是我喜欢的挚爱的人,我会守护着你保护着你。 程念执目光清亮,缓缓点点头。 护士在一边看着,心中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没想到这对竟然是真的,看起来私下里比屏幕上,相处更要纯粹自然。 检查的时间有些长,陆梨阮双手紧握,背脊僵硬地保持一个姿势。 “念执这儿有我就行了。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何玉锦坐在她旁边。 “没事儿,我回去也睡不着。”陆梨阮此刻平静多了。 何玉锦想劝劝她,但又看她紧张执着的样子,觉得自己说什么她可能都听不进去。 “在心内科办了住院手续,等下检查完就可以先送病房了。”何玉锦声音很稳,不紧不慢地和陆梨阮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谢谢。” 哎?这怎么一股子家属味道?何玉锦推推眼镜,咋摸着。 程念执回到病房的时候,人还是昏昏沉沉的,陆梨阮摸着他的皮肤,感觉体温很低。 “他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吗?” “程先生进急诊的时候血压过低,出现神志不清,头晕,体温失温的症状都是正常的,是低血压的典型症状。”大夫很耐心地解释。 “刚用了些药物,目前程先生血压处于稳定正常值,心率与呼吸也都正常,体表未见明显疾病症状,其他的还要等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今天晚上要做的是观察。” 双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一床,何玉锦见劝不动陆梨阮,便靠在旁边的空床上:“我先歇一下,白天折腾了一天了。” “你休息吧,我看着这边就行了。”陆梨阮点点头。 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要不要……通知阿执家里?” 何玉锦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暂时不用,等结果出来吧,阿姨那个人……” 何玉锦犹豫几秒:“阿姨那个人有些保护过度,“她听到阿执出事情,一定都崩溃的,叫她来没什么用。” 陆梨阮点点头,其实从程念执上次说的那些中,就能感觉到程家父母是对他几乎百依百顺的,但这种百依百顺却让人觉得不是宠爱,而是补偿。 对于原剧情中,程念执死后,程家的父母在程念执死后,非但没有怪罪时静允,反而对她多加帮助,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比起儿子因她而死,做父母的怨恨报复,他们依然好似补偿赎罪般地替儿子做他想做的事情。 陆梨阮甚至分不清,他们对程念执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 “他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挺不容易的。”何玉锦仿佛看出陆梨阮想什么,只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自己在其中多嘴多舌。 守在程念执身边的时间过得很快,陆梨阮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抵在程念执的手背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陆梨阮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己躺在旁边的空床上,程念执正穿着病号服坐在自己床边,给自己盖被子。 “啊!你!”陆梨阮一下子弹起来,把程念执吓了一跳。 直到坐起身后,陆梨阮才回过味自己不是在梦里。 “你……你怎么,怎么不?” “还难受吗?怎么不好好躺着?”陆梨阮语无伦次。 “我好多了”。程念执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安抚她。 “检查结果出来了,都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啊?你昨天的指标我看了……”陆梨阮说到一半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这话像是在咒人家一样。 程念执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嘴唇也泛着白,但随着他一笑,升上点血气。 “没骗你,报告单出来了。” “我看看!”陆梨阮接过来。 昨天急诊检测的几项,确实没有问题,除了有几项数据偏低一点外,并没有实质性的病变。 “没有和你撒谎。” 第94章 温柔病娇影帝(94) “梨阮……”程念执的声音放柔,将报告单从陆梨阮手中抽出去。 一条腿曲起跪在床上,栖身向前,绑成马尾的头发顺着肩膀滑下,连头发丝儿都带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陆梨阮还没从报告单上脱离出来,一抬头,看到程念执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明所以。 “总不能没有原因,你身体就出现状况了吧?不能掉以轻心,你自己的身体……”陆梨阮说着说着,发现程念执越来越往前靠,仿佛看不清自己似的。 “诶?” “梨阮没有别的要和我说吗?”他笑起来,诱哄般轻声,指尖点了下陆梨阮的下唇。 这样自然又亲昵的动作把陆梨阮搞得无所适从。 “我……”陆梨阮下意识舔了下他刚触碰过的地方,然后发觉程念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暗起来。 陆梨阮很少从程念执身上感觉到压迫感与攻击性,但此刻程念执只是看着她,就足够让她没法思考。 正在程念执微眯着眼睛,要说话时。 “砰——” “今天还得再查三项!找不出毛病就从头到脚地查一遍。” 何玉锦一边看着另外几张大夫开的检查单,一边说话推门进来。 然后…… “你俩挤在那张床上干什么?”他不解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挤挤挨挨地靠在那儿,一张脸是平淡如水,一张脸是惊慌失措。 刚听到声音的一瞬,陆梨阮眼疾手快,一把按着程念执的后颈,把人一个掉个儿按在自己身边,下一秒就对上何玉锦的目光。 “对对对!继续查,咱们就当个体检了。”陆梨阮借机一个翻身跳下床,言辞郑重:“给我老老实实地检查身体,别做病秧子。” “好,我听梨阮的。”程念执乖乖地躺回到床上,一副很柔弱的样子,任由陆梨阮把被子盖到他胸口。 何玉锦觉得他俩之间怪怪的。 “吃什么?我去买饭。”他把检查单交给陆梨阮。 “我什么都可以。”陆梨阮回答:“要不我去吧?” “别了,你就呆在这儿陪他,你陪着他,他还能多病一会儿,呵呵呵。”何玉锦阴阳怪气。 等何玉锦再次关上门出去后 ,程念执一歪身子,就想继续往陆梨阮身上倒。 却被陆梨阮一把按在后面墙上,刚想皱眉开口,就见面前的女孩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然后…… 程念执眼睛瞪大,从未有过的惊愕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唇上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别这么看着我!”陆梨阮一冲动完,气血上涌,耳朵里心跳声隆隆,震得她不知所措,下意识去捂程念执的眼睛,然后又去捂他要说话的嘴。 程念执看不见也说不出,只得老老实实地靠在那儿,听陆梨阮说话。 “昨天晚上我说的你是不是都听见了?我不会反悔的……”她刚福至心灵,明白了程念执是什么意思。 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再磨磨唧唧,不知道究竟能有多长时间和程念执在一起,那就一分钟也不要浪费。 “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 确定关系后,陆梨阮发现程念执是变本加厉的黏人。 他好似被哄好的小动物,陆梨阮完全没办法拒绝他。 陆梨阮之前没想过他会黏人,但没想过这么黏人。 怎么形容呢?就是陆梨阮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完完全全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 陆梨阮好言相劝:“除了和我在一起外,你还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恋爱也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哦,不是吗?”程念执半真半假地应承,抿着嘴,眼睛黑黝黝地看着陆梨阮,凑到她耳边的声音又低又软。 字与字间含混的像粘连在一起:“对……对不起,梨阮是嫌我烦了吗?” 陆梨阮都惊了:哇,这人怎么这么样啊? 刚想责备他没是良心的,除了工作两个人几乎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哎! 谁知还没开口呢,他眨眨眼,一副受害者被辜负者的神情,慌张地低下头。 陆梨阮明知道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却只能叹口气说:“怎么会呢?” 他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随即弯腰,得寸进尺地凑过来,那么大一只非得挤在陆梨阮怀里。 陆梨阮感觉他软软的发丝擦蹭过自己的脖子。 程念执在陆梨阮耳边提着要求:“我能亲亲你吗?你刚才吓到我了……” 这次他倒是胆子大,也不等陆梨阮的回答,便吻了下来,先是唇角,轻轻地一下一下啄吻着,好像在无声地表达:我亲了?我真的亲了? 然后他挪到了唇瓣上,他的唇很暖,却有些干,相碰的时候陆梨阮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突然想到,程念执总是有千奇百怪的套路来磨人,但最终的目的好像只有一个,那就是贴在一起亲亲抱抱…… 可陆梨阮这一笑,却让程念执的动作加力,他一只手扣在陆梨阮的后脑上,另一只手将陆梨阮两只腕子拢在一起,轻轻约束住。 吻变得激烈了起来,他的手滑动,顺着鬓角摸下来,细细长长的手能捧住陆梨阮整张脸。 他纤长的睫毛轻颤,扫在陆梨阮脸上有点痒。 于是陆梨阮缩着肩膀,仰起脸,逗着他,不给他亲。 程念执捧着陆梨阮脸的手,手指挪到耳后轻轻揉着,像无声地劝哄求饶。 等陆梨阮败下阵来,遂了他的愿后,他却温软了下来,一下一下吻着,缠着,却不怎么深入。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撩人,又或是掌握了陆梨阮的喜好,故意装得可怜兮兮又懵懂。 挨挨欺欺地亲完了,又落下几个碎吻在陆梨阮额角眉心,轻声缠绵地询问:“梨阮,我刚才好像咬到你了,疼吗?” 陆梨阮目眩神迷。 之后俩人在屋子沙发上,挨在一起看了一部半的电影了,直到外面天色都黑下来。 陆梨阮揉揉肚子,起身准备出门吃饭。 程念执穿着一件拉链拉起来能挡住下半张脸的呢子大衣,看着陆梨阮为了好看,而穿的米白色的风衣,指了指窗户。 “我新买的衣服,谁知道这两天突然又降温了。”陆梨阮嘟嘟囔囔,坚持要穿这件出去。 程念执笑得眼睛都弯了:“好看的。” 他并不敢擅自干涉陆梨阮的审美,外面其实还好,但刮风的时候格外冷。 于是只要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程念执就快步走到陆梨阮前面,倒着走为陆梨阮挡风。 他自己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在萧瑟的街道上,是最漂亮的风景。 —— 明天应该就会到下一个世界了,有点子舍不得呜呜呜,爱所有看到这儿的宝子们! (奔跑)(阳光开朗地蹦跳)(拥抱)(给每个人亲亲——) 第95章 温柔病娇影帝(95) 陆梨阮逐渐放平心态,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总归他们现在是幸福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便陆陆续续出现了爆料,说陆梨阮和程念执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 【炒作吧?当时在节目上我就看他们两个很假!】 【感觉陆梨阮现在就是个综艺咖,程念执跟她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她不蹭着别人就不能活啊!你们程念执的粉丝容忍度好高,都不去冲这贱人吗?】 这条评论很快便被人骂上前排。 【好歹毒的发言啊,原来是路峥粉丝啊,那就不奇怪了,怎么,等着路峥给你们表演踩缝纫机吗?】 【笑死,还想在这儿挑拨离间呢啊?我是粉丝我又不是傻子,阿执又不像某些人违法乱纪,又不做爱豆得守身如玉,谈恋爱怎么了?】 【我不光支持,我还磕生磕死呢!自从节目完结后,我啥都磕不进去了呜呜呜……】 【求求你们真的谈吧,谈了能不能直播你们的生活?每周直播三天,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不过分吧?】 【不过分,希望他们能慷慨大方一点(尖叫——)】 下面的评论便开始一路跑偏了。 陆梨阮也看到了,她盘腿坐在地上,捧着程念执端过来的水果盘,有点不可思议。 “哇,居然没人发现我们哎!” 因为程念执真的很黏人,他们两个一同出入的频率越发频繁,但大概是一些越坦荡,就越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原因。 几乎没有关于他们两个的报道,甚至没有人认出来。 程念执听到她的感叹,也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坐着,探身来看陆梨阮面前的手机屏幕。 陆梨阮顺手捏了块儿苹果,看都没看,准确地塞进他嘴里。 程念执咀嚼的速度慢下来,陆梨阮拧过头,发现他神情若有所思。 随着程念执在陆梨阮面前越发的放松下来,陆梨阮也发现,他可完全不是自己最开始以为的纯善小可怜。 这人心思缜密又乐于实践,但凡你从他嘴里听到的,基本就不是他要做的,而是他已经做完的,甚至想不想被你发现,全看他的心情。 “不许骗我……”陆梨阮郑重地同他说过。 “好,永远都不会骗你。”程念执随口答应般,但陆梨阮就是觉得他能做到。 “嗯?”陆梨阮伸手颇为用力的捏住他的脸,狐疑道:“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程念执眨眨眼睛,一股带着笑意的纯良味道散发,他腼腆地歪头看向陆梨阮,眼尾的弧度柔软:“梨阮不怕被别人知道呀?” 陆梨阮莫名其妙:“怕什么?” “梨阮现在可是上升期哟……要是因为我的存在,让梨阮的粉丝不开心,让梨阮失去工作机会……”他低低道,喜悦中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要是粉丝看到他现在的德行。 一定会大喊:卧槽,好茶! 谁管你们啊,我们做粉丝的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别带上我们,怎么,我们也是你俩y中的一环吗? 陆梨阮挑挑眉,心说:谁才是上升期啊? 这话我都没说,你是怎么先发制人说出来的? 搞得……我好像是个为了事业委屈你的负心人一样。 “我没有!”陆梨阮下意识反驳。 “梨阮好爱我,梨阮真好…我真开心~” 程念执甜言蜜语三连击迅速跟上,哄得陆梨阮晕头转向,甚至有些得意:“哼!当然,我当然好了!” 被顺毛得晕头转向。 “那我就放心了,下次有这种爆料,就不用压下去了……”程念执接着道。 “啊?”陆梨阮被他的话说得一愣。 “你什么时候干的这事儿?” “玉锦压下去的。”程念执笑眯眯理直气壮。 何玉锦这两个月工作量骤增,如果知道程念执如此没有道德地甩过给他……也不能怎么样…… 你刚才的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陆梨阮蛮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程念执无法取得该有的成就。 “那我告诉他不要管了……”程念执又从陆梨阮手里叼过一块水果:“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梨阮喜欢我~” “说的好像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一样。”陆梨阮捧着他的脸使劲儿晃了晃。 “被你喜欢,是迄今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啦。”程念执侧过头去吻陆梨阮的指尖。 用牙齿轻轻咬了下,舔舔嘴角:“苹果味儿……” 陆梨阮本以为只是件小事儿。 然后很快,她就明白了何玉锦的本事,简直是只手遮天啊! 原本半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现在是半天时间直冲热搜第一。 两个人在医院的照片,一起出门吃饭,一起在娃娃机前抓娃娃的照片…… 层出不穷,每个爆料都在为这个词条增加热度。 【卧槽……怎么感觉他们两个用秀恩爱霸凌了全世界?】 【我!磕的!cp!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有种中彩票的感觉啊!】 【好配好配好配!我要把“好配”两个字说一万遍!】 【怎么有人这么会谈恋爱啊?怎么有人谈恋爱这么甜啊!光是看照片都觉得他们幸福的要死呜呜呜!】 【是谁抢走了我的漂亮老婆?哦,是程念执啊,那没事儿了…不!有事儿!还我漂亮老婆!】 偶尔有不好听的声音,很快地被淹没在磕cp广大群体的欢呼雀跃中了。 肖伊伊时静允都打电话过来关心。 “梨阮姐,你们要幸福啊!”肖伊伊隔着电话,一副明天就要参加婚礼的语气。 “你们不受影响就行。”时静允知道两人已经商量好公开的事情后,松了口气。 陆梨阮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啊?” 时静允知道她在问什么,当得知傅庭深一直偷偷地咨询陆梨阮恋爱问题后,时静允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看了陆梨阮给的建议,都方向非常正确并且非常有实践价值。 然后,傅庭深表达出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并且还是变形的,怪不得不伦不类…… 你可真是砸了人家的招牌啊。 当时静允问傅庭深时,竟然从他嘴里听到:“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必须要为了能得到你的认可而努力。” 时静允心底被他的话打动。 第96章 温柔病娇影帝(96) 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傅庭深的努力改变,她不是没看到,也正是傅庭深的所有举动,才让她逐渐看到两个人之间,也许会存在未来。 “嗯,我们决定试试能不能走下去。”时静允大方坦诚道:“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陆梨阮衷心地道:“一定会的。” 毕竟你们是男女主啊…… 挂断电话后,陆梨阮心里面还有些欣慰: 幸好自己这蝴蝶效应还没严重到,把男女主拆散了,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比原剧情中提前进入较好的磨合阶段了,那程念执就应该更安全了吧。 卢原则是下午才打来的电话。 “梨阮姐,我刚录完节目!你和念执哥一定要幸福啊!” “你和伊伊说的话好像哈哈哈。” 提到肖伊伊,卢原有点落寞,但紧接着又充满中二的激情:“伊伊和我说,现在我们都要专注于工作,如果这份喜欢能一直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一定会跟随命运的指示……” “停停停!”陆梨阮叫停了他的激情发言。 “你们加油哦,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要努力幸福地活下去!”陆梨阮真心实意地祝愿。 “当然了!”卢原信心满满。 日子一天一天地正常流逝着。 很快电影到了杀青的阶段,电影是一边拍一边剪的,不涉及到什么宏伟的特效。 一直到过审定档都非常顺利,官博发布了预告。 【真情侣就是好磕!】 【感觉题材有点意思,于导出品一直都非常有保障,希望能给人惊喜。】 【陆梨阮不会是借着程念执的关系才进去的吧?关系户到这么明目张胆了吗?我真的不想看她在这种片子里演花瓶哎……】 【当时于导清清楚楚地说过,梨阮是他亲自面试通过的,怎么,现在为了黑而黑,是罔顾事实了是吧?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谁说我老婆没有演技的,预告里我漂亮老婆真的很有一种要死的美感哎(老婆对不起)】 上映前,着实是引起了一些争议,但总体来说,众人的期待值很高。 上映第一天,票房不错。 上映第二天,票房涨幅非常好,各种影评自来水,网友宣传都疯涨! 然后一天一天,口碑彻底爆了。 陆梨阮从上映第一天开始,就紧张得一天刷好多次票房。 看着程念执叼着面包从厨房慢悠悠地出来,忍不住长长地叹气。 程念执杀青后有一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现在才慢慢的恢复原来的体重。 程念执不解地挑挑眉。 陆梨阮摇摇头,心说:你还挺无忧无虑的,咱们纯是皇上不愁…… 算了。 陆梨阮拍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的演技会得到如此多的好评,甚至电影上映后,陆梨阮都没有去看过。 “我不去…那么大的屏幕看我自己的脸,实在是有点别扭。”陆梨阮拒绝了程念执,一起偷偷去商场里的电影院看电影的邀请。 但没几天,陆梨阮就被迫去看了,于导挑选了几个城市来进行路演。 【我看谁再敢说我漂亮老婆是花瓶的!】 【卧槽简直是脱胎换骨,这和以前那个整个电视剧木着张脸的还是一个人吗?程念执给她上表演课了?】 【笑死,别的情侣在一起吃喝玩乐,他们两个在一起进行演技精湛提升课,好卷好热血!】 【阿执的角色实在是渗人,我现在都不敢说他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关系,他还是那么茶!昨天路演,和梨阮撒娇撒到人牙酸!】 【给我看视频,求你……】 电影上映期间口碑叠叠攀升,发酵到了连于导都没有想到的程度。 如陆梨阮脑海中那般,电影获得了多项奖项的题名,就连陆梨阮自己,也获得了最佳新人的题名。 颁奖典礼当天,陆梨阮身穿黑色长裙,搭配同色的丝绒手套,头发用珍珠发带盘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程念执穿了黑色西装,扎头发的发带上同样缀着颗珍珠。 “呼——”陆梨阮吐口气,凑到程念执耳边:“有点紧张。” 两人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程念执俯身在陆梨阮额角轻吻下:“还紧张吗?” “紧张。” “现在呢?”程念执又亲了她一下。 陆梨阮被他逗笑:“好了好了,一会儿我妆花了,你没涂有颜色的口红吧?别蹭我脸上……” 两人牵手走上红毯时,闪光灯一片雪白。 【情侣发带,为了秀恩爱你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美的两张脸,这么漂亮的两张脸贴在一起亲嘴得多伟大,我都不敢想!】 【胆小鬼,我就敢想,今天晚上要是得奖了,就@他们两个发亲亲照来做福利!】 当主持人宣布获奖的是程念执时,陆梨阮如释重负地吸了口气,随即喜悦蔓延开来。 看着他修长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迈向光明辉煌的领奖台,陆梨阮完全没注意到扫过来的镜头,拍下的自己眼睛亮亮的。 程念执接过奖杯,按例发表了获奖感言。 然后他顿了下,眼神看着一个方向,笑得温柔又深情:“我还有两句话想和一个人说。” 所有的视线集中过来,陆梨阮却只能看见他一个,听见他清晰而带笑的声音。 “梨阮,谢谢你的爱与陪伴,我一厢情愿地奢求,你能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我,把我的人生填满。” 如雷的掌声中,明亮的光华中,这一刻美好的似永恒。 陆梨阮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预感。 等会到家后,等陆梨阮洗了澡出来后,程念执已经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台上的遥不可及的人,此刻有一张柔软纯良的睡颜,陆梨阮刚想俯下身叫他去屋里睡。 突然,一阵眩晕传来。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本世界男配的命运已经被彻底改变。”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陆梨阮并未觉得惊讶,似有预感般。 时间快到了。 “我一定要从这个世界脱离吗?”陆梨阮转头看了眼程念执毫无察觉的脸,低声问道。 “是的,宿主积分不够,不足以在一个世界停留过久。”系统一板一眼道。 “那我还可以回来吗……” “滴——涉及宿主暂时无权知情部分,不予回答。” 陆梨阮心里空落落的:“那如果我离开了,程念执会怎么样?他会不会……” 系统似乎卡顿了一下,陆梨阮没察觉到他的声音有细微的不同:“宿主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宿主只需要安心完成任务,完成的越多,权限便越高,希望宿主努力。” —— 第一个世界终于完结了!(鬼吼鬼叫地四处奔跑——)(尖叫)(爬上树)(变成猴子)(抢走你们所有人的香蕉——) 不用难过捏,各个世界的男主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啦~开头交代系统的时候有写,是男配的意识觉醒,大概的意思是,主体中男配这一部分总体的意识觉醒,然后梨阮去到的各个小世界都是男配意识的一部分。 可以简单说,梨阮每完成了一个世界的任务,就离happy ending更近一步,所以宝子们不要emo捏~ 爱你们爱你们! 下一个故事的纲已经写好了,我自己蛮喜欢的嘻嘻嘻,希望宝子们也会喜欢~ (嚎叫着冲刺离开——) 第97章 阴鸷残疾太子(1) 陆梨阮想问,如果我权限足够高,可以做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系统应该还会回答自己,现在的权限不够了解吧…… 系统见陆梨阮不出声,等了一会儿,才问道:“请宿主尽快脱离世界。” 陆梨阮缓缓起身,走到程念执身边。 平时他睡眠很轻,周围稍稍有一点响动就会醒过来,发现是自己,便会露出个笑意来。 但他现在只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那儿,神色安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应该是系统的原因吧。 抬手摸了摸程念执的脸颊,陆梨阮叹了口气,眼眶发热,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俯下身,在程念执的额角落下个吻。 “你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陆梨阮一字一顿地问。 “是的,宿主无需担心。” “请宿主确认脱离世界。” 陆梨阮语气轻轻颤抖:“确认。” 眼前彻底一黑,陆梨阮感觉自己的神智慢慢抽离…… 没有在最后一瞬,看到沙发上的程念执,慢慢地睁开眼睛,神色安然而平静。 —— 【看到有宝子说是be,真的不是be。其实可以暂时理解为,程念执是男主的一部分,嗯……一个人格也可以,每一个世界都是男主的一部分,男配这个角色是因为梨阮的出现,才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可以说每一个世界都是为了梨阮,才真的“活”了过来,不存在梨阮意识离开后,留男配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界的情况,放心放心。 后面还会慢慢解释,每个世界的男配喜欢上梨阮都是一定的事情(现在先不剧透)。 每个世界的男配到后面都是会再出现的捏~(给每个人发糖果嘻嘻嘻)。 看到有宝子说想看番外,因为后面我是还有汇总的情节要写,所以即使写每个世界的小番外,也是写梨阮在这个世界里那个时间段的番外,如果有宝子想看的话,以后可以作为加更塞进来(不会耽误正常其他世界的更新的,我很勤劳的嘻嘻嘻~) 如果有想看的什么番外情节也可以评论下告诉我(涩涩打!咩!no!劈着叉变成螺旋桨拒绝!),我如果写的出来的话,尽量挑大家喜欢的来写捏~ 爱你们!么么么么么!(疯狂鼓掌)(兴奋地跑上跑下)(摇头晃脑)(狠狠抱住每个人)(狂野亲吻——)】 陆梨阮再睁开眼睛,便已是在系统空间中了。 “宿主此次任务评定结果为:优秀。” 系统的声音再次发生了细微变化,变成了开始的样子,一点点的分别,让此时陷入无言的陆梨阮毫无察觉。 “作为完成任务奖励,宿主将可以领取一项技能金手指,携带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作为评级优秀奖励,系统将再自动随机抽取一项辅助金手指,宿主可携带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选项按钮在陆梨阮面前展开。 陆梨阮认真看了看,最终谨慎地按下了“医术”这一金手指按钮。 毕竟,生命安全是第一要素。 “提示,医术金手指并非指宿主拥有系统的医疗知识或行医能力,仅作为以宿主意志控制的金手指存在。且此金手指并不拥有改变任务目标死亡结局的能力,望宿主周知。” “嗯,就是我说:嘿!你的病马上就要好了!第二天他病就好了,这种神奇功效是吧?”陆梨阮扁扁嘴。 “请宿主妥善运用。”系统没有否定。 “下面进行辅助金手指的抽取。” 陆梨阮按下“抽取”键。 最后显示的结果是:大力。 陆梨阮:…… ? “多……多大力?”陆梨阮眯眯眼睛:“我下一个任务地点,不会要我去开天辟地吧?” 系统:…… “辅助金手指抽取结果:大力,请宿主妥善使用。” “每一次的任务分配都是随机的,我无法解答宿主的问题。”系统一板一眼。 陆梨阮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如同晒干的菜,脸朝下瘫在空间里。 “宿主,是否开启下一任务世界?” 陆梨阮一动不动。 “宿主,是否开启下一任务世界?”系统不气馁地反复询问。 终于才察觉到陆梨阮是故意不理它后:“为了不影响其他任务世界进程,宿主可选择暂时封闭上一任务世界记忆情感,随时可撤销。” 陆梨阮蠕动了一下,慢吞吞地问:“撤销了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是的。” “宿主是否需要这项服务?” “……需要。”陆梨阮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正在封闭中……” “嘀——” 随着脑海中一声轻响,陆梨阮恍惚了一瞬,记忆中自己完成了一个任务世界,但其他的都不太能想得起来。 但思维还是告诉陆梨阮,这其中有很重要的东西,等攒够了积分,要重新开启,一一询问。 “宿主,是否开启下一任务世界?” “开启。” 一阵失重眩晕感袭来,陆梨阮失去了意识。 感觉回归时,陆梨阮发觉自己应该是平躺在床上。 眼睛眯起一个小缝儿,陆梨阮看见雕花的红木窗床梁,外侧是刺绣帷幔,手下压着的被子都是上好的腻手的蚕丝。 袅袅又馥郁的暖意熏香萦绕在鼻端,靡靡富贵之意自然显现…… 帷幔缝隙中人影攒攒,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地凑过来查看。 “嘘——小姐还没醒呢,先去把洗脸的水温上。”有低低细细的声音响起。 陆梨阮急忙重新闭上眼睛,查看传输而来的原故事线。 大齐王朝,永丰二十四年。 自己是合安侯嫡长女,时年十九岁。 合安侯一嫡女,三嫡子,两庶女共六个孩子,与陆梨阮一母同胞的是嫡三子陆黎景,十六岁。 合安侯陆斯忠前后共有三个正妻。 第一位夫人康氏,生了嫡长子陆澄明,嫡次陆澄严后边撒手人寰。 第二位夫人郑氏,是陆梨阮姐弟两人的生母,在两个孩子小时,便也去世了。 第三位夫人高氏,无所出。 两个庶女的母亲是第一位夫人娘家的陪嫁侍女,两个女儿陆挽芸,陆挽倾,分别比陆梨阮小了两岁,四岁。 京城的人都道合安侯克妻,高氏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无出,大约是因此,这些年高夫人从未张罗着有自己的孩子。 合安侯府被人津津乐道,除了克妻传闻外,还因为这家的女儿。 第98章 阴鸷残疾太子(2) 虽为侯爷,陆家几代却并未出什么朝堂上辉煌人物,家中子弟为实权官员的都少。 这样的家族本应没落,但陆家则不然,陆家靠女儿硬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说来也怪,陆家的女儿都命极好,出身侯门,容貌昳丽,姻缘也天注定般顺利。 陆家靠着姻亲间相互链接,竟一路顺畅。 如今最尊贵的,便是陆家的小姑母,进宫做了先帝妃子。 因无出反而不被当今忌惮,当今做皇子的时候曾受她帮助,如今过得万事无忧。 但陆梨阮知道,这种好事儿到自己这儿就结束了。 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未来的太子妃,虽未被赐婚,但这是先太后期许,只等当今开口下诏。 原本陆家凭这桩婚姻便可更上一层楼。 谁知太子嵇书悯,于冬日狩猎时坠马摔断了腿,太医言说他此生要不良于行了。 虽朝堂众说纷纭,有说意外马惊的,也有觉其中阴谋重重的。 但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身残之人为帝王的先例,甚至有人相传太子殿下此生不会有子嗣。 如此,嵇书悯便无疑与帝位无缘了。 陆家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更别提帝位更迭了,而只要平安富贵,代代无忧。 见此情景,自然不愿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嫁给这么个失势,且结局生死难料的太子。 当今也不能逼着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嫁给自己此生无出的儿子,于是暗中派人来问询,这桩婚事便由此作罢。 陆家衰败便从这儿起,却并非太子殿下报复。 这位太子殿下心爱另有其人。 便是此世界中女主庄玉寻。 昌隆将军庄兆之女,将门之后,从小便与父亲于边关长大,驰得了马,杀得了敌,一袭红衣铠甲烈烈如风,最是骄矜飒爽。 幼时与嵇书悯相遇,便将小太子的武艺比得一无是处。 再回京,便是嵇书悯残疾之后。 进宫为躲避被她娘要求看着她,相看青年公子的婢女,钻狗洞进到了嵇书悯偏僻清幽的院子。 落魄皇子与将军之女的缘分并未开始,念念不忘入心扉的只有嵇书悯一人。 而庄玉寻喜欢的则是大理寺卿贺调屿之子贺平延,少年武状元,随昌隆将军麾下,如势竹般立功,更是与将军小姐两情相悦。 嵇书悯身残后,性情乖张阴鸷,据伺候他的人道,他的居所大气儿都不敢喘。 久而久之,朝堂便对这位皇子不再关注。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终继位的,正是这位前太子。 永丰帝患疾,驾崩前笃信求仙问道之术,在有心人的引诱下,对自己的皇子们越发嫌恶憎恨,视之为敌,宠爱后妃,沉迷丹药。 下面皇子更是斗得不可开交,朝堂站队争斗分崩离析,边疆外族祸患再起,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最终嵇书悯在争斗中成为新的帝王,他与贺平延交好,贺平延在夺嫡斗争中祝他一臂之力。 但这位新帝的性格阴鸷无常,常令朝野噤若寒蝉抖如糠筛,出手狠厉毫无情面。 登基后迅速进行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大政改,削权贵族,重整官制……折腾的人叫苦不迭却不敢言说,朝堂晦暗无光。 新帝能不能有子嗣还未知,但他所作所为却让人惊掉下巴,他竟然强召昌隆将军之女,贺平延的未过门妻子庄玉寻入宫为妃。 新帝与武官一派离心,贺平延大闹朝堂被发配边关镇守,人心惶惶。 直到半年后,众人才知这是新帝计谋,钓出隐在暗处,依旧对皇位觊觎势力,一举铲除。 新帝将庄玉寻放出宫,亲自赐婚送嫁,准夫妻二人一同离京,但这也为新帝命殒埋下伏笔。 许是当年坏了身子,又或是争斗时殚精竭虑,新帝身体孱弱,长病于榻。 本以为铲除的势力,背后另有更深之人,趁贺庄夫妻二人无法赶回,逼宫夺位,将已病至难起身的新帝,连同寝宫一起,烧成了灰烬。 贺庄二人带兵赶回,手握代表皇帝无上信任的空包圣旨,将逼宫自立之人诛杀,与群臣共立继位新帝。 嵇书悯短暂的一生中,除了帝王心术外,唯一的柔软便是心中的庄玉寻,但最终他选择让她幸福,随心远走。 他也是一位有谋略功秉春秋的帝王,他在位时做的种种变革在新帝的继续推行下,又令王朝兴盛一代。 奈何新帝晚年昏庸,子孙无能,令王朝陷入贫弱战火,百姓乱世苦楚几十年。 而陆家,因为最终站错了队,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了洪流中,可以说是炮灰中的炮灰了。 陆梨阮看完所有记忆,只觉得心中激荡,实在是太动荡宏大了,小情小爱在其中甚至微不足道,帝王之术与千秋功业如此震撼。 陆梨阮心说:这个世界,难道是帝王养成攻略? 后世史书记载,嵇书悯继位后体弱,除了这一路劳心劳力争斗外,无法与心爱的女人相守,也令他伤了心智。 我的任务……难道是在他成为一代帝王的路上,给予他关怀帮助,并让他远离情丝专心搞事业吗? 陆梨阮刚翻个身,外面便传来清脆的声音:“小姐,该起了,早膳厨房都热了三回了!” 陆梨阮起身掀开帷幔,被眼前之景震了一下。 古色古香的少女闺房,随处可见的精致,地面都是细绒纷彩的毯子。 扎着双螺髻,穿着烟粉色褂子宝蓝色裙子的小婢女,都踩着薄底绣花鞋。 另外一边书桌后的多宝格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修得笔直的立架上,两端都包了银边儿,上面挂着个鎏金的鸟笼子,里边站了只五彩斑斓的鸟儿。 听到声音,小脑袋一转看到陆梨阮,鹅黄的鸟喙上下一张,竟冒出话来:“小姐梳妆!小姐梳妆!” “小姐才醒,闭上你的鸟儿嘴!”旁边给它添食儿的小丫鬟嗔怪。 “珠儿你也够闹腾的!”伺候陆梨阮穿衣服的小丫鬟元儿假意责怪。 虽是陆家嫡出大小姐,陆梨阮的性格却很温和,平日待人有礼,屋里的小丫鬟们都很活泼。 “什么时辰了?”陆梨阮用瓷盆里面的花瓣水净面。 “巳时了,老爷都下朝回来了。”珠儿答道。 “小姐先梳妆还是先用膳?”玉儿帮陆梨阮将乌黑长发挽起,询问。 “对了,老爷刚回来,宫里太妃娘娘那儿就来人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元儿突然想起来。 陆梨阮脑子“嗡——”一下,原来是这个时候啊! 当今是通过太妃那边来通气儿,然后陆家老爷就顺势把婚给退了。 陆梨阮猛地站起身:现在要是不过去,就可以直接宣布任务失败了! “哎!小姐,小姐你干什么去?” “小姐——您还没梳妆呢!” 第99章 阴鸷残疾太子(3) 元儿在后面抱着陆梨阮的斗篷追着,她后面是拿着早就备着的小手炉的云儿。 小姐今天怎么脚程这么快啊? 院子里一众扫洒的下人看着大小姐衣袂翩飞的地“咻——”一下闪过,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合安侯府非常大,婉转回廊,楼台亭阁精致而华美,十步一景,美不胜收。 但陆梨阮此刻根本没心观看。 她的院子到合安侯和高氏住的主院并不远,穿过一个花园便是。等到了院门口时,陆梨阮发现有好几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立在那儿,显然太妃娘娘派来的嬷嬷已经在里面了。 “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啊?”正好高氏身边的秦嬷嬷往外走,看见陆梨阮忙走过来。 “大小姐哎,您……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跑得娇喘吁吁,如云鬓发纷乱的大小姐,秦嬷嬷急道。 “我……我要见爹。”陆梨阮喘了口气儿。 “侯爷在里面见客呢,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如您去同夫人说?”秦嬷嬷为难。 我要见的就是那个客!陆梨阮心说。 “我确实是有事儿见爹,爹在正厅吗?”陆梨阮提着裙子,绕过秦嬷嬷,边走边提声问。 “是,侯爷是……”秦嬷嬷话未说完,就只见大小姐背影,后面还跟着俩跑得气喘吁吁的小丫鬟。 “这是太妃娘娘的意思,同样也是……这可是对侯爷您的无上关切了。”一个身着宫中教习嬷嬷妆,措辞一丝不苟,从头到脚都端庄严谨的老嬷嬷,对着合安侯道。 “是是是,本侯惶恐。”合安侯双手作揖,对着皇宫的方向,满脸感激地行礼。 “皇上也道陆家都姑娘是好的,只不过太子殿下……有缘无分的事情不能强求啊。”嬷嬷言语委婉。 其实的意思是,皇上也不能强迫你们家女儿嫁进去守活寡是不是,那也太不厚道了。 “是小女她福薄。”合安侯谦道:“陆家的姑娘都养得小门小户,怕也是难当重任。” “侯爷说笑了,老奴总听太妃娘娘提起陆家大小姐是个好的,也在宫中见过几面,再没有比大小姐更娇美荣华的姑娘了。” 合安侯听人夸自己女儿,嘴上不说,脸上却是高兴的。 那当然了,陆家的女儿,从小千宠万娇地养大,自然没半点不好的。 “那老奴就回宫答皇上与太妃娘娘了,这婚事……”嬷嬷福了福身,与合安侯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但还没等她话说完,只听厅门外,传来清脆悦耳如莺啼般的少女声音:“这婚事,是断不能作罢的!” 声音落下,一纤细身影走进来。 合安侯吓了一跳。 一边的嬷嬷已经打量上了。 夸这陆家大小姐美人绝非虚言,面前的少女一双凤眸,眉黛唇朱,肌肤莹莹珠白,乌发如流云堆墨。 身形不若一般女子娇小,身段窈窕纤细,似拂柳却又有丝丝韧劲儿风骨在。 见之不俗,视之难忘。 此刻她只着一袭浅杏色长裙,外面披着深灰色缎面斗篷,发尾松松系着,立于光下,眉心蹙着,面颊微红。 “阮阮,胡闹!怎这般散漫不端?这事儿是你该说话的吗?”合安侯背着的手放下,对女儿的方向瞪眼。 合安侯陆斯忠四十有三,却依然身姿雅致,蓄着文人须,斯文儒雅,让人丝毫不意外他能生出漂亮女儿。 “爹,这是女儿自己的婚事,怎的不问问女儿所思所想?”陆梨阮走过来。 “爹还能……” 合安侯想说爹还能害你吗?但一边嬷嬷在,这话不能说。 皇上的皇子,别说是不良于行了,就是……,也不是臣子可贬低的人物。 “陆大小姐。”嬷嬷福了福身,严肃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打量:“不知陆大小姐有何所想?” “这份婚约乃先太后娘娘亲口定下,陆家这么多年,也因此受了皇上,太妃娘娘的关怀赏赐,若此时取消婚约,不显得我陆家是背信弃义吗?”陆梨阮一边说,一边看着合安侯。 合安侯岂会不知? 陆梨阮所说,也正是此事症结所在。 皇上尊重太妃娘娘,也愿照顾太妃母家,但终归太子是他皇儿,被陆家退婚,皇上此后定会对陆家心中起不满。 圣意难测,保不准哪天,这份不满,就会给陆家带来巨大的麻烦。 可是…… 陆家女儿几代向来娇宠,合安侯更是疼爱自己这个,从小如珠似宝爱护的嫡长女。 反正陆家也不靠着为官理政立身,咬咬牙就…… “陆大小姐明事理。”嬷嬷点点头,看陆梨阮的眼神多了几分满意。 这等懂事故有见地的女子,若是真的进了宫中,也能站得稳立得住,只可惜太子…… “阮阮,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合安侯叹了口气。 太子能不能再站起来都不是最要紧的了,而是能不能活下去。 做过太子,自然不能再和普通皇子一样,皇上新立的太子能不能容得下他,未来新帝会不会担忧他能好起来而斩草除根? 自己女儿真嫁过去,不是跟着受罪吗? “爹,我想好了,咱们若是今日悔婚,明天就得被人戳脊梁骨。”陆梨阮说的是实话,原剧情中,陆梨阮下一段婚事非常惨痛,而且家中弟弟妹妹婚事上都受了影响。 “陆大小姐若是决定要嫁,老奴便如实回复皇上与太妃娘娘。” “这……”合安侯当着嬷嬷的面儿,急得直出汗,但他大女儿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最后合安侯只得长长叹了口气:“如此,便请嬷嬷回禀吧。” “老奴再与侯爷小姐确认一次,今日决定,是万万无法再反悔了。”别你们商量完了还要再退…… “梨阮明白。” 待嬷嬷走后,合安侯顿足:“阮阮,你这是何苦?你可知,太子身边如今是龙潭虎穴!” 他平日上朝安安静静往边儿上一站,如同摆设,但也知道太子现在地位尴尬。 虽然皇上还没下令废太子,而是让他安心静养,但谁都知道,这太子的位置,终究不是他的,风波要起了! “爹,我心中自有打算,若为我一人拖陆家下水,那女儿是万万不愿的。” 第100章 阴鸷残疾太子(4) 合安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这个时代的好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出自真心。 他也许平庸了懦弱了些,但他为陆梨阮退了婚事后,却从未后悔过。 合安侯愁眉苦脸地回书房去了,陆梨阮带着小丫鬟往回走。 路上腿发酸,“嘶——”了一声。 “小姐!”元儿上前搀她:“小姐刚跑得那么快,腿当然会酸了。” 陆梨阮:……我身体素质现在这么差了吗? “小姐,您怎么不拒了婚事啊?”玉儿低声问:“夫人前几日不还张罗……” 说谁谁来。 晚些时候,侯夫人高氏便进了她院子。 陆梨阮吩咐道:“去给母亲多上两盘子瓜子。” 侯夫人没孩子,平日最爱闲聊嗑瓜子看戏,为此,侯府还养着随叫随到的戏班子。 “不吃不吃不吃!”高氏穿着富贵香妃色褶裙,满头奢华珠翠,带着声响儿便走进来了,往陆梨阮对面一坐,身边小丫鬟急忙蹲下来给她理裙角流苏。 “你这孩子怎么想不开呢!”高氏涂着蔻丹的手指点上陆梨阮的脑门。 “哎呦!”陆梨阮捂着头,假模假式地哀叫:“谁惹母亲了,要到我这儿来撒气?” 高氏轻啐一声:“还能是哪个?怎么,嫌我准备给你相看的人家不好?上赶着非得……” “哎,母亲慎言。”陆梨阮打断她。 高氏是个泼辣脾气,合安侯娶了第三任夫人后,连个妾都没纳过。 高氏出身小门小户,在家中并不受宠,爹娘顶着合安侯克妻的传闻也把女儿嫁了进来。 妄想女儿生个一儿半女,以后能兴旺母族,谁知这女儿一出门,胳膊肘都不是往外拐,而是整个人都拐外头了。 别说是便宜了,回门那天头回见新媳妇先从娘家离开,留合安侯后走的。 合安侯从岳父屋子刚出来,便有下人来报,夫人刚才怒气冲冲地先离开了。 高氏也怕自己有了孩子一命呜呼,这富贵清闲的日子她可没过够呢。 于是整日买首饰买衣料,逛茶楼听戏,和府里几位小姐都能玩儿到一块儿去,过得好着呢。 听合安侯说,陆梨阮的婚事怕是不成了,马上就给张罗上了,谁知这丫头自己不开窍。 “谁敢娶退了太子婚的姑娘啊?”陆梨阮嘴上叹气,心里却想:近距离看夺嫡大戏多刺激啊? “倒也是……算了,你到时候也学我,宫里有太妃娘娘呢,总归不会让你难过。”高氏没有合安侯想得多。 太妃娘娘平时最喜欢陆梨阮了,不然也不能替她张罗退婚。 “我还是嗑瓜子吧。”高氏叹了口气。 “是该学母亲,咱们府上谁有您过得清闲?”高氏主持中馈,账本大部分都是合安侯自己看的。 合安侯平日清闲,替夫人看看账本也算消遣。 “小妮儿牙尖嘴利。”高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完陆梨阮又风风火火地起身:“不同你说了,等下我还要去看戏呢!” 又踩着用金线绣的鞋子,叮叮当当响着离开了。 宫墙之中,太妃娘娘斜倚在软椅上,宫女为她捏着肩膀。 “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了,是我们陆家姑娘的样子。”太妃娘娘声音听不出喜怒:“既如此,便随她。” 嬷嬷应了声:“皇上那边也派人来问了。” “老奴便如实讲了。” “嗯。” 春和堂侧间内,即使是白日下午,厚重的帘子也遮着窗棂,屋内燃着银丝炭,门开着透气儿,路过都能闻到股熏药味儿。 桌旁,用上好香木做的轮椅上,坐了个男子。 眉眼如工笔白描般雅致,长眉如锋,眼中的幽深睥睨,眸光流转中尽显,容颜无暇冷肃,唇角抿着,看似平静中透着些许不耐。 他指尖捏着圆润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捻着,垂眸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眉头一蹙,骤然一股戾气暴起,抬手将佛珠砸像门板。 “啪——” 绳子断掉,佛珠迸溅。 “进来。” 他好似很久没说话般,声音喑哑。 外面“扑通”跪进来个小太监,垂着头膝行向前:“殿,殿下恕罪,是,太,太妃娘娘那儿来消息了。” 刺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冷汗浸湿了小太监的后背。 “哦?” “是…是关于殿下,您,您的婚事的。” “结巴什么?你的舌头也不好用了吗?”他淡淡地问,可却吓得小太监要哭出来了。 “殿下,奴才,奴才的舌头好,好使!” “陆家可如愿以偿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殿下,陆家要,要履行婚约。” 没有声音。 小太监忍不住皱着脸,一只眼睛抬起偷看一眼,却正与那冷淡中暗含着癫狂的视线对上,吓得差点瘫倒在地上。 “陆家大小姐说,不能背信弃义。”这是太妃娘娘那边人传的原话,小太监原封转达。 “倒是个奸滑的,都说到孤耳边了。”嵇书悯嗤道。 “把佛珠给孤捡起来。”他吩咐。 “是,是……”小太监几乎趴在地上摸索,屋里黑黢黢的,只能摸遍每个犄角,生怕漏掉一个。 嵇书悯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那儿盖着厚厚的毯子,他暗中用力,毯子下的腿却毫无知觉。 珠子划过地面的稀碎声响让他厌烦燥怒。 “少一颗,孤用你的骨头磨成佛珠。”他突然发狂,将桌上的书籍,全都投入火中。 火苗窜去,映出他苍白疯癫的神态。 陆梨阮不知嵇书悯已经得知自己的话,她现在正盘算着怎么才能阻止庄玉寻与嵇书悯宫中第一次会面。 到底应该怎么阻止两人狗洞相见啊? 陆梨阮心说,怎么会有狗洞相见如此不浪漫又透着离奇的初遇方式?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把狗洞堵住。 ? 陆梨阮觉得自己也怪起来了。 思忖辗转半宿后: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我怎么才能把狗洞堵起来啊? 这听起来不像是我这个,跑两步就腿酸的贵族少女,可以独立完成的事情…… 然而第二天,陆梨阮便有了新认知。 第101章 阴鸷残疾太子(5) 合安侯晚上出门与同僚共饮,府里面高夫人看戏回来便累得睡了,剩下几个姑娘,就各自在自己院子里面用了晚膳。 陆梨阮吃了饭后,手里捧着一把葵花籽,翘着二郎腿歪在贵妃椅上逗鸟儿。 这鸟儿叫小福,是陆梨阮一手养大的,极灵极聪慧,平日里小嘴吧嗒吧嗒的,学人说话学得很像。 “小姐美,小姐美!”它扑闪着翅膀,鹅黄色的喙一开一合,朝着陆梨阮伸脖子。 陆梨阮让它逗笑了,塞了葵花籽进它嘴里,它咔哒咔哒,将瓜子嗑开,舌头一卷,把瓜子瓤儿吃掉,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梨阮。 不看书,没点亮堂的油灯,蜡烛在精巧的八角灯笼里,昏昏地透出亮儿来,巧笑嫣然的少女们,无处不精致的摆设,令人安神的熏香,奢靡又典雅。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太子殿下啊?”最活泼胆大的玉儿小声问。 一边的元儿急忙瞪了她一眼,怕陆梨阮不满婚事影响了心情。 “为什么不嫁啊?”陆梨阮脚尖晃了晃,放下葵花籽,拿起一边温热的净手巾,擦完手掌都带着花香。 “不是说……太子殿下如今吓人的紧。”玉儿自知失言,急忙捂住嘴。 “嘘——什么人都敢编排啊,小心你的脑袋不保啊!”陆梨阮用指尖戳了戳她额头。 “小姐我错了。” “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怎么,我嫁了太子,还能过得不如随随便便找个男子嫁了?” 几个小丫鬟听陆梨阮的话,也觉得真的……有几分道理。 “都改改嘴上没把门的毛病,出外面可没人惯着你们。”陆梨阮决定先扳扳这些小丫鬟。 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如今究竟是什么德行,到时候可别拿自己身边的人撒气! 陆梨阮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样子的生活,面对什么样的人。 但在未知的环境中,明哲保身永远是最重要的。 陆梨阮做事的原则一向是:救得了救,劝得了劝,实在不行就尊重他人命运,享受缺德…不是,享受幸福人生。 舍己为人这种精神,陆梨阮自问:没有。 凭啥啊? 不得不说,陆家的日子是真快活,虽是未出嫁的姑娘,但陆家并没有什么约束。 想睡到几点便睡到几点,也不用每天去请安,白天有女先生来教着读书弹琴,想出门也可以,带上下人就行。 第二日,陆梨阮午膳用了不少,正昏昏沉沉犯困时,听外面小厮道:“三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陆家三小姐陆挽倾穿了件浅鸭蛋青色的绸裙,月牙白的小衫,头戴桂花簪,进到屋子没说话,便对陆梨阮露出浅笑,颊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 “大姐。” 陆家三小姐和陆梨阮这种一瞧便富贵花般不可攀的长相不同,清水芙蓉小家碧玉。笑起来很是讨喜。 “上两杯甜茶来。”陆梨阮用手里把玩的翡翠簪点点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自己对面。 “怎么这时来了?” “姨娘催我过来。” “你倒是实在……就不能说是你自己要来?”陆梨阮笑。 陆家最小的这位小姐,着实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连个弯儿都不转,有时候显得有趣,有时候又显得稚拙。 赵姨娘平日深居简出,是个不争不抢但有些自怨自艾的性子,年纪越大越显面相愁苦,瘦得一把骨头。 合安侯曾还和陆梨阮纳闷过:“咱们府上……也无人苛待姨娘啊?” 陆梨阮十三四岁时,作为嫡长女,便已经学着主持中馈了,高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陆梨阮十五六岁时,府里的事务便基本都上手了。 合安府人丁不旺,和那种人丁兴旺,动辄十来个姨娘几十个孩子的府上比起,着实是清净得很。 合安侯府也没有什么权力争夺,克扣下人庶出之类的问题,但赵姨娘就是每日发愁。 陆梨阮心说:天天担心府内苛待你,怎么不想想,你因为忧思成疾,多花了多少药钱呢? 二小姐三小姐也拿她没办法,这不,今儿肯定是赵姨娘让陆挽倾赶紧来关心长姐,不然小心长姐未来对你苛刻,你都嫁不到好人家……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笑。 “姐姐真要嫁?”她问道。 随即又自顾自地点点头:“也是,到哪儿不是吃吃喝喝,到哪儿不是一天一天过?” “你还真是万事不愁啊。”陆梨阮感叹。 但随即,瞄到了陆挽倾抬起手喝茶时,手腕上一条红痕。 “怎么弄得?”陆梨阮握住她手腕,眉头蹙起。 “没什么大事。”陆挽倾淡定道。 “怎么不是大事儿?谁这么大胆子敢伤你?”陆梨阮是觉得陆挽倾有点心太大了。 “上午去萃华楼买头面,碰上三叔家的了,被他们家那个小的碰了一下。”陆挽倾解释。 陆家除了合安侯这一房外,还有另外两房,都是族亲,但不亲厚。 二房三房家中都有朝堂为官者,瞧不上合安侯府靠着女子姻亲混日子,觉得辱没了清贵门楣,平日里外都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清高样儿。 但平时遇上点啥事儿,又得摆着姿态来蹭着合安侯府。 不用人朝后,用人还想朝后的没脸东西。 家里面养出来的孩子更是了不得,自诩大家公子,一个个张嘴闭嘴地看不上合安侯府的姑娘,说到底一个个活的还没有姑娘家自在,心里酸的冒泡了。 “哪个?”陆梨阮把杯子一撂:“我去问个明白去,和姑娘动手,合该让京城都知道他们家货色就是这么守礼的!” “最小的那个。”陆挽倾摇摇头:“姐姐与他们计较什么?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她一说,陆梨阮就知道了,三房最宠爱的老来子,今年才四岁,是通房吕氏生的。 “那小崽子疯哪门子?”陆梨阮提起熊孩子,烦得直撇嘴。 “他姐带他来萃华楼,看我挑头面,非刺我几句,说我骄奢,又说我看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然后呢?”陆梨阮喝了口茶。 “我说上不得台面的是他俩,真把自己当个东西,满口身份尊贵,明明是通房生的,怎么比正房的还要威风” “家里兄妹十好几,每个月的月钱少的可怜,买不起东西,就来刺人家东西上不得台面,可真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第102章 阴鸷残疾太子(6) “噗——”陆梨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扎人心窝子,有攻击力的话的? 关键是直中要害啊! “之后呢?” “我把喜欢的都买下来,要走时见他俩还在那抠抠搜搜地看,便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们问问掌柜的,这里最便宜的头面是哪副?我分明是好心……” “嗯,你人真好。”陆梨阮给她添了杯茶。 “之后那小东西便与我嚷嚷,蹦跶起来几乎没我腰高的小玩意儿,实在是吵的人心烦,我便与他说:身份尊贵的公子才不会这般大吵大嚷,这副做派你爹看到怕是要罚你的。” 陆挽倾语气平平稳稳,不急不躁,说完,腼腆地笑笑。 “姐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陆梨阮忍不住细细打量她,也不像是扮猪吃老虎…… 无意识的惹人生气,果然才最让人生气。 “说的对,但下回你可不能认她们伤着,再不规矩,我定要上门去讨个说法,真当我们合安侯府好欺负呢!”陆梨阮说着话,顺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姐……姐?” “咔咔,咔——”细微的声音传来。 陆梨阮顺着陆挽倾的视线,看到上好的黄梨木桌子中间,裂开条小缝…… 陆梨阮:? 我,我就是拍了一下啊! 陆梨阮下意识在自己腿上拍了下,也不疼啊。 难道那个“大力”的技能,是随着自己情绪释放的吗?因为刚才自己生气了? 陆梨阮想着,一边心里念叨:大力! 一边又用拍腿的力道拍了下桌子。 “咔——啪——”桌子中间彻底断开塌陷,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 一室寂静。 珠儿听见声音跑过来,眼见着两半的桌子,喃喃:“早起擦的时候也没有裂纹啊……” “许是你没瞧见!”玉儿思索道。 很好,至少没有人觉得是我一巴掌拍碎的。陆梨阮自己都觉得荒谬。 “没吓到吧?”陆梨阮询问陆挽倾。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一幕要震撼了,陆挽倾选择相信这桌子原本就是坏的:“没有,姐姐有没有伤到……” 送走陆挽倾后,陆梨阮心思一动,心说,这技能不正好可以用来: 堵狗洞! 眼看着后天便是进宫的日子,宫里面的娘娘们邀请各家的姑娘们进宫采青,将宫里面新发的枝芽采一支回家,作为祝福。 也就是这次,嵇书悯与庄玉寻相见。 各家的青年公子也会入宫,不过不会与女眷同处,只在开席后,分边对坐。 其实也是一种家族间的相看,开春了,今年的男女姻缘又要开始了。 合安侯府今年只有高氏带着陆梨阮一人前往,本是因为要退婚的事情,家中尽量低调。 带陆梨阮去,也只是为了见见太妃娘娘。 谁知这婚事没退成,高氏询问合安侯,要不要把三个姑娘都带上? 合安侯思忖片刻:“别了,谁知道又被什么人惦记琢磨上,咱府上,还是不要声响。” 高氏表示同意。 赵姨娘得知消息后,却又是哭了半宿,拉着身边婢女诉说心酸。 言自己两个女儿也到了出嫁年纪了,但侯爷和主母,怎么都如此不上心? “不识好歹,就看着眼巴前儿的一亩三分。”高夫人耷拉半边眼睛地看不上赵姨娘。 “幸好俩姑娘从小不是她教养的,不然可还得了?” 入宫的一大早,陆梨阮就被唤了起来,人还没清醒呢,就按在梳妆镜前打扮。 看着这架势,陆梨阮才知道,原来前几天自己在府里,那都不叫装扮,完全随便得很。 进宫可不是简单的时候,陆梨阮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脑袋比平时沉了一倍。 高氏入宫穿着侯夫人深蓝色的命妇服,她偏爱金饰,流光熠熠,珠光宝气格外端庄贵气。 陆梨阮穿着水红色用银线刺绣的襦裙,珍珠白的小衫,披着同样银绣线精美的斗篷,眉心点了花钿。 黛眉凤眼,雪肤花貌,漂亮得一边高氏拉着她手左看右看。 “今儿不知道多少人艳羡我,带你这么个漂亮姑娘进宫呢!”高氏咯咯笑道,从自己手上褪下个镂空雕刻的银镯子,给陆梨阮戴上。 “我前个儿刚买的,你倒是会穿,正配你这一套!” “谢母亲赏了~”俩人亲亲热热地上了马车,留后走的合安侯唉声叹气: 如花似玉又能写会算知管家的女儿,留不住咯…… 宫门前马车的排序也有讲究,按照地位官位是一丝不苟,太监们来来往往恭敬相应。 熟识的夫人小姐,先行结伴去给各宫娘娘请安。 宫里面好几位太妃娘娘,除了陆家这位太妃,其余都有自己的皇子公主。 成年的皇子都在今上继位后,前往了封地,母妃则留在京城。 宫中肃穆端庄红墙黛瓦,无一不显示着一个王朝的威严,陆梨阮行走其中,莫名有种胸口沉甸甸的感觉。 这里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代表着独尊天下,陆梨阮想起原剧情中,嵇书悯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句话。 “孤生于此长于此,见过天下事尽于掌中的皇权,仅一步之遥,你叫孤如何能弃?” 光是站在这儿,陆梨阮就有些理解了。 陆梨阮跟着高氏去见了太妃娘娘,这位宫中的尊贵人物,五十多岁依然容颜风华,她生得像陆家姑娘,陆梨阮与她有三分相似。 太妃娘娘握住陆梨阮的手:“孩子,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走下去,哀家只能看护你一程……” 从太妃那里出来后,各家夫人小姐便可稍适活动,陆梨阮想着赶紧趁着这个时候去把狗洞堵上! 按照脑海中的路线,陆梨阮顺着小路,成功溜到了太子殿下现居的松静苑墙外。 猫着腰,顺着外面寻了半圈,陆梨阮终于看见那个膝盖高的窄小狗洞。 耳朵贴着墙边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幸好幸好,庄玉寻还没过来呢。 原剧情里,庄玉寻进到院子后,正拍打着身上的土,嵇书悯才从屋子里面出来,两人相见。 那嵇书悯现在应该在屋子里,只要自己小声…再小声一点。 陆梨阮撸起袖子,搬动一旁草丛里的石头。 嘿咻—— 诶?好轻! 墙外有个坡度,不好站住脚往里推石头,陆梨阮张望一下,准备从里面往外面填。 把石头摆好位置,陆梨阮抓着石头一角,扭过身,屁股先往狗洞里面钻去…… 第103章 阴鸷残疾太子(7) 洞口不是很狭窄,但崎岖不平,陆梨阮倒着转看不见,爬了两次,都被碎石勾住了衣服。 等一下还要见人,总不能在皇家宴会上穿件破衣服。 陆梨阮只能退出来,重新把自己缩得更小,变成一团往里面挤。 这个时代又没有手表,好不方便,女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春寒料峭的天儿,陆梨阮生生急得热了起来。 终于,身子顺利地通过,陆梨阮半跪在地上,手臂往外够,准备把石块拖上来摆好。 然后自己钻出去,用力把堆好的石块一推,就完成了。 第一块石头堆在洞口边沿了,陆梨阮去够第二块。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一声,什么东西碾过地面的声音。 似是干树枝被碾断的声音,传进精神高度紧张的陆梨阮耳朵里,吓得她一激灵。 陆梨阮猛地回头! 随后差点惊叫出声,离她不过三四步远的地方,一男子端坐在轮椅上。 今儿天气并不晴朗,乌蒙蒙天幕压的很低,风吹起枯枝,与那男子的衣角。 气氛阴森森的。 那男子身着一身玄色直裰,束着金色盘龙纹腰带,墨发用玉冠整得一丝不苟,外罩着墨色狐皮大氅。 容颜俊美又不失尊贵威严,一双眸垂着,打量物件一样的视线斜睨着,修长漂亮得像白玉的指上带着曜石扳指,搭在轮椅扶手上。 陆梨阮不用确认,就知道他一定是太子嵇书悯。 第一次清楚感觉到,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相。 “吧嗒。”石头滚落的声音在无声寂静中格外明显。 陆梨阮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嵇书悯光是坐在那儿,就令她喉咙发紧,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不对啊……他怎么现在就在院子里? 嵇书悯也有同样的问题。 他一人坐在院中枯树下,这个院子是他儿时喜来读书的地方,院子中的桃树,年年比御花园中的桃树要早开上小半月。 可今年却气死沉沉,枝丫都枯了不少,被风一吹就折在地上。 就连为这院子命名的老松,都灰扑扑的,松针稀疏。 没等思绪泛滥,墙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探进来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 探进来,缩回去,探进来,缩回去…… 来来回回,燥的人想一把抓着拖进来或塞出去! 嵇书悯耐着性子,终于见那一片色彩鲜艳的东西,团着滚进来了,手上还捏着石头块儿。 “呵——” 他轻声讥笑。 “想来杀孤?用石头把孤砸死?”他薄唇轻启,嗤笑着质问。 陆梨阮:? “倒是来试试,你能不能成功?来啊,想取孤的命,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怎么还有叫嚣让别人杀了他的啊?陆梨阮摸不着头脑。 “你……你好。”陆梨阮慌乱中,磕巴出一句。 “孤不好!你是瞎了眼吗?”嵇书悯神色一厉:“怎的,你主子吩咐你取孤性命之前,还要羞辱于孤吗?” 有病吧这人?陆梨阮瞪大眼睛。 哦,他确实是有病,也不算有病,他残疾。 “瞧着孤做什么?”嵇书悯身子往轮椅背上一靠,目光阴鸷狠厉地扫了过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不管怎么样,先行礼总没错吧,陆梨阮嘴里便道便准备爬起身。 “大大大——胆!什,什么人!敢,敢闯——太子住所!” 还没等起身,就见个小太监拎着个硕大的扫地扫把,冲过来,磕巴又大声地喊道。 “啪——”陆梨阮亲眼看着,嵇书悯随便就将那枚看着便价值连城的扳指脱下,砸了过去。 “再这么大声音,孤拔了你的舌头,烤熟让你吃下去!”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却一声也不敢发出来。 …… 陆梨阮觉得嵇书悯残疾的可能不是身子,是脑子。 本以为,阴鸷暴戾令人胆寒这些形容,都是传闻与后世撰写。 没想到……全是真的。 陆梨阮一时间也想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还不动手?” “臣女,只是路过这里,瞧着这漂亮院墙下竟有个狗洞,便想着……修补一番。”陆梨阮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嵇书悯未言声,冷冷地瞧着陆梨阮,随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跪下说话,孤见你们立着,便心头起火。” 陆梨阮:……真尼玛见了鬼了,你以后做皇帝了,是不是要把所有人小腿砍掉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摸不清这位看着便心理疾病严重的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路子,陆梨阮决定不去触他的霉头, 咬咬牙,反正我这跪天跪地跪死人,我跪谁,谁走的早…… 陆梨阮心里胜利法。 可还没等膝盖弯下去,突然,狗洞处又传来一阵声音。 然后,陆梨阮就和嵇书悯一起,一言不发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有一团东西,倒着从外面爬进来了。 看吧,就说倒着这个方向比较好爬,不担心划坏衣服…… 嵇书悯:…… 陆梨阮:…… 好热闹的狗洞啊。 “啊!”一转头,钻进来的红衣姑娘,被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吓得惊叫一声。 三个人分别是嵇书悯,陆梨阮,和一声不敢吭,跪在一边哆嗦的小太监。 “这是哪儿啊?怎么,这么多人?”红衣服的姑娘嗓音清脆,问了一句。 “大——大胆,竟然敢,敢擅闯太,太子殿下的住处!”小太监几乎是用气声呵出这句来。 红衣姑娘眉目有几分少年的英挺,又有少女的恣意灵动,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嵇书悯。 朝前一步,单膝跪地:“臣女见过太子殿下!”用的是武将的请安礼。 “不知太子殿下居此,擅闯实非有意。”她动作灵活而矫健,和一般京中小姐有很明显区别。 嵇书悯此番并未出言讽刺。 陆梨阮心头一紧,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 不是吧,她第一个钻进来,与你枯树枝子下深情对视,你有好感就算了。 怎么,我俩先后撅屁股钻进来,好像在狗洞团建似的,你也能对她一眼沦陷吗?不能吧? 卧槽,你真是神经病啊? 第104章 阴鸷残疾太子(8) “你是庄兆的女儿?”嵇书悯审视完询问。 “太子还记得我?”庄玉寻笑得很爽朗:“我也一直记得太子殿下。” 这么会说,你不要命了? 陆梨阮恨不得冲上去,把笑得毫无阴霾的庄家小姐嘴堵上。 虽然你只是说说而已,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面前这位不知啊! 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把这当成缘分天赐,准备对你死缠烂打,最后抑郁成疾,早死致国乱了! 庄玉寻边疆长大,没有京城女孩子那么白皙的皮肤。 她的皮肤像蜂蜜的色泽般,健康又明媚。 大大的眼睛有灿烂的光亮,好似能照亮这个枯败的院子。 “孤记得你,怎么,你也是来行刺孤的吗?” 你小子…… 陆梨阮倒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不是来行刺的,其次,她更不像是来行刺的。 你是真的想死是吧? 嵇书悯面容冷峻,他仰起头,露出一段苍白得能看见皮下青色血管的颈子。 “有本事就来拿走孤这条命,用刀将孤的喉管割开,用石头将孤的头颅砸烂,如此甚好,孤便不用日日夜夜忍受断骨之痛,寂寥之苦……” 陆梨阮一扭头,发现庄玉寻脸上比自己还困惑。 显然这个土生土长于这个朝代,坚韧强健的少女,完全不理解他这是在干嘛。 陆梨阮懂。 发疯文学.古代版。 感觉要不是轮椅困住了他,他马上就可以在地上:(扭曲)(挣扎)(撕扯头发)(蜷缩)(展开)(阴暗的爬行) 好古怪的自暴自弃。 “太子殿下为何这样?难道因为无法行走便要放弃性命吗?” 就在陆梨阮准备问一边重新跪下,一声不吭的小太监:他这样……真的不用叫太医来看看吗? 一边庄玉寻已经开口:“战场上多少受了伤的战士?他们别说断臂,断腿,就是被劈砍得快成两半了,依然努力求活,太子殿下为储君,难道还不如军中战士意志坚定吗?” 骂得好! 但,你不会把他骂得爱上你了吧? 传给自己的原剧情没有细节描写,到底是怎么爱上的?不会是因为被骂…… 卧槽,您不会是抖…吧 陆梨阮虎躯一震。 “孤确实不如。”嵇书悯怆然一勾唇:“储君?我还如何做得了储君?” 陆梨阮微微眯起眼,偷偷打量嵇书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梨阮觉得他说这句话时,根本一点真心实意都没有。 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几分真几分假,陆梨阮分不出哪儿是真的,哪儿是假的,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果然,帝王心难测。 “即使不为储君之位,为天下众生,也得为身边人想想,你若是这般自暴自弃,让陆小姐该如何自处?你要让她跟着你担惊受怕吗?”庄玉寻话锋一转。 “陆小姐出现在这儿,想必也是担心您,您总不能让她与您一起,在这深宫中糊涂度日吧?” 陆梨阮:我不是,我真没有,你别胡说! 看着庄玉寻看过来,灼热的诚恳的关切视线,陆梨阮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 “庄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前些日子,我与父亲骑马进城,正巧赶上陆小姐与友人结伴出游,阳光正好,陆小姐笑颜倾国倾城,一眼难忘,便像身边人打听后记住了。” 庄玉寻对陆梨阮抱拳示意:“我并非故意偷看陆小姐的。” 她言之凿凿,语气诚恳真挚,一双眼眸看过来,带着欣赏之意,让陆梨阮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啊,原来如此,多谢庄小姐赞誉。” 好喜欢小姐姐,小姐姐好会夸,好撩人心炫~ 嵇书悯冷眼瞧着她二人:“原来,这位就是孤素未谋面的太子妃啊……” “来看孤何时归西?放心吧,孤暂时还不能让你守寡,只是可怜这般标志的小姐,得陪着孤过这般冷如冰的日子了。” 怎么都是夸人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中听呢? “不过也没关系,孤还是体恤人的。” 他语调阴阳怪气:“既然孤的太子妃有钻狗洞的爱好,日后孤便让人在这院子前前后后,挖上十数个狗洞,太子妃便可尽情在这儿嬉戏了。” 挖这么多,这院墙都得挖塌吧……陆梨阮心中腹诽。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到时候臣女也可邀请太子殿下同乐。”陆梨阮屈了屈膝,实在没忍住阴阳了回去,眼神在他腿上转了一圈。 庄玉寻:…… 太子夫妻一起钻狗洞取乐? 怪不得军中总有人挤眉弄眼地讲,历代宫中总有尊贵人物,有不可告人的嗜好呢,原来如此,果然不假…… 眼看着外面宴会时辰快到了,陆梨阮和庄玉寻都得回去。 “去,把狗洞清一清,不然孤的太子妃怎么出去?”嵇书悯歪着头看了看陆梨阮,示意她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想把洞口的石头搬开,结果搬了三次,没搬动。 庄玉寻想上前一试,却被陆梨阮抢先一步。 陆梨阮翻了个白眼,一脚踢在了石头上面。 那只穿着点缀珍珠绣花鞋的脚,轻而易举地把石头踢开了。 陆梨阮和庄玉寻两人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一路上,庄玉寻对陆梨阮啧啧称赞:“陆小姐好有力的身手!” “谬赞了。”陆梨阮谦虚,感觉被小姐姐夸,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 重新归于枯静的院子里,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嵇书悯。 被太子殿下如刀锋的视线扫了一眼,迅速地,一阵风似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还没有地面上一片枯叶引人注目。 他在院角掏出个形状古怪的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嘶嘶——”而非锐响。 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如被箭射下来的雁一样,“呼”地下落,却如一张纸落地般悄无声息。 “殿下。”那身形瘦小的影子低声唤道。 “去瞧着孤的那位太子妃……”嵇书悯的声音淡淡的。 “是。” “殿下真的要迎娶她吗?” “呵。”嵇书悯瞧了眼狗洞:“自己爬进来的,总不能把她掐死。” “算了,到时候找个大点的花盆把她栽里面。”嵇书悯似是觉得好笑,垂头笑了一会儿。 “脸蛋长得倒是比花儿好看,以后这院子里花不开,就让她开给孤解闷儿。” 陆梨阮站在高氏身边,猛打了两个喷嚏。 只觉得是自己穿少了,怎么也想不到嵇书悯在说什么疯话。 —— 好喜欢写这种阴恻恻,但不少言寡语的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宏图伟业心有沟壑,但却间歇性自暴自弃满嘴胡话到处发疯。 第105章 阴鸷残疾太子(9) 皇家的宴会看上去辉煌气派,但实际落在每个人身上,却颇为煎熬。 光是等待与行礼,就让陆梨阮无聊得直打哈欠,更别说,这采青宴是在御花园后宽广的院子里举办的。 春寒料峭,陆梨阮和高氏运气还不错,作为合安侯的家眷,分了个有阳光的地方。 即使是这样,不动地待一会儿,陆梨阮都感觉冻得手脚发凉,张口说话都带着颤音儿的。 一边宫女递过来暖手的小炉子,陆梨阮接过来抱在怀里。 得救了…… 却没发现,只有自己身旁有宫女递了小手炉,别家小姐并没有这个待遇。 被分在阴影里的就更惨了,陆梨阮看着有娇滴滴的小姐,冻得脸色煞白,几乎要昏过去了。 离得挺远的地方,陆家二房三房聚在一起,因为两家最出息的一位老爷才做到五品官,进宫参加宴会,也是沾了合安侯的边儿。 所以不怎么受重视,隔着距离,陆梨阮都能感觉到射过来嫉恨的目光。 陆家二房的两位小姐,从小到大与合安侯府家的姑娘就没对付过。 “瞧着像两只红眼花鸡。”一旁的陆挽倾温声评价道。 “噗嗤——”一边的二姑娘陆婉芸乐了起来,她和脾气和气温吞的陆挽倾不同,是个爽利人。 有几分像高氏,却更内敛些,平日十分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胆子也大。 原剧情中,陆家最后败落,合安侯夫妇离世,陆挽倾远嫁江南杳无音讯。 京城动乱中,陆梨阮过得凄惨,陆婉芸自己也艰难,但却坚持帮衬着陆梨阮。 “怎得是花鸡?”陆梨阮逗闷子。 “瞧着穿得五彩斑斓的,真是说一套做一套,整日说自己家是最守礼最规矩的人家,姑娘们也是才女闺秀,不像我们抛头露面……” “结果进宫的姑娘小姐,属她们穿得最打眼儿,这叫什么,生怕旁人看不见她们嘛!什么才女,什么才情,不过是为了把姑娘嫁的更好的幌子价码罢了!” 陆挽倾一字一字,却珠玑地点出那两家的心思。 陆梨阮心中赞同,且十分不齿,表面看不上合安侯府,背地里却嫉妒得恨不得以身代之。 道貌岸然得很。 合安侯府从不苛待姑娘,也不会为了名利,故意将姑娘往火坑里填。 那两家可不是,去年开春,三房有个未嫁的姑娘,被送去给老伯爷做填房。 那老伯爷四十啷当娶了个十八九的新嫁娘,着实是乐了一阵子。 当年还没入秋呢,这陆三老爷的长子,变得了个外放的好去处。 “算了,可是可怜的,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去处。”陆梨阮叹了口气。 “虽说的是。”陆婉芸接口:“姐姐你心好,人家可盼着你倒霉呢,前日二房柳姨娘听到你要嫁太子的信儿后,可是来姨娘这儿嗑了两个时辰瓜子儿呢。” 这是来打探消息了。 “姨娘与她说什么了?” “姨娘能说什么,与她说了两个时辰做女人苦楚,投胎到世上就是苦楚,给她讲得啊,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陆婉芸眨眨眼。 赵姨娘同二房只分的到个侧间,月钱不够买几套胭脂水粉的姨娘说苦楚,陆梨阮禁不住乐得弯腰。 这得让人听着多膈应啊! 姐妹几个小声聊着天,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终于是等到开席了,宴会上的菜看着好看,但实际上御膳房为了准备这么多份菜肴,是早就准备好,温着往上上的。 被蒸的水塌塌的,里面没热透的……总之,不好吃。 陆梨阮放下筷子,啜饮着一边的果酒,甜滋滋热乎乎的喝下去,一直暖到胃里。 但没一会儿,陆梨阮开始觉得下腹灼热,像是有一团火在里面流窜似的。 头昏昏沉沉的,陆梨阮揉了揉太阳穴:这酒劲儿这么大吗?还是自己的酒量太差了? 陆梨阮放下手时,袖子碰到碟子,汤水一下子撒在了裙子上。 “嘶——”陆梨阮抖了抖衣服,上面还是留下一块污渍。 “陆小姐,您可以去后面梳洗整理一番。”身侧等着伺候的宫女,上前在陆梨阮耳边小声提醒。 高氏也注意到动静,陆梨阮对她交代:“母亲,我先去一下。” 陆梨阮有些坐不住,腹部的火烧感一点一点往上蔓延,陆梨阮觉得口干舌燥的,坐立难安。 很想呼吸点冰凉的空气,或是喝进去点冰水降降噪。 宫女陪着陆梨阮朝后面的院子走去,宫中举办宴会时,都会为女眷准备梳洗休憩的地方。 陆梨阮也没多想,走过两折灰回廊,到前面院子时,两个宫女守在那儿,看陆梨阮过来,上前陪在她身侧。 陆梨阮此时已经无暇注意身边的情况了,眼前发花,这么冷的天儿,身上都出了汗,有种似虚脱之感。 连送自己过来的宫女被门口两个宫女其中之一拦在门口都没发现。 被拦在门口的宫女低眉垂眼,只是安静地候在原地。 旁边的宫女盯着她,颇有监视之意。 等确定陆梨阮被带进去后,语气沉沉道:“你与我来这边等着吧……” 陆梨阮右手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里,她刚进门后,便察觉到不对了,但好似为时已晚。 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走在前面带路的宫女,身影被斜照的光拉的很长,昏昏的在陆梨阮此时视野中,如无声的鬼魅。 陆梨阮确定是有人要算计自己,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身体的状况,也绝对不是醉酒导致的。 现在贸然反抗绝对不是个好办法,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埋伏在等着自己,陆梨阮牙齿咬着自己腮内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进到内室后,窗户被厚厚的帘子遮住,弥散着一股厚重寻熏人的浓香。 宫女福了福身:“陆小姐在这儿稍等,奴婢去寻套您能穿的衣裳来。”随即便迅速退了出去。 陆梨阮坐都坐不住,斜靠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儿,胸前似是被压了石块儿一样,陆梨阮下意识伸手去推,只摸到自己领口的盘口。 正要解开,陆梨阮脑子最后一丝清明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自己……是被下药了吧? 第106章 阴鸷残疾太子(10)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陆梨阮对于这种手段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任务刚开始,就落在自己头上。 反应过来后,陆梨阮只得一试:使用医术技能,现在立刻马上,把我身体中的药解开! “大力”这个技能,大大超出了陆梨阮的预期,不知道“医术”的技能,能不能在现在有用。 心中默念几遍后,陆梨阮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大概几分钟的功夫,便彻底恢复了原状。 陆梨阮感受着重新恢复的神智和力气。 要不是看着自己手心,刚掐出的指甲印儿,陆梨阮都觉得刚才是自己幻觉呢! 这……这恢复的也太好了吧?果然,这是金手指,而不是技能。 靠在床上,陆梨阮决定在这儿等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毕竟现在出去,鬼知道有没有人蹲守自己啊? 几息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脚步声,陆梨阮眼睛眯起一条细缝,观察情况。 一双男子的鞋子出现在视野里,一看便不是下人的。 那人鬼鬼祟祟凑到陆梨阮身边,弯下腰,陆梨阮急忙闭紧眼睛。 哟嚯,果然是这招! 男人仿佛确认了陆梨阮失去意识,搓了搓手,就朝着陆梨阮的腰伸来。 陆家都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倾国倾城,光是看着就让人把持不好…… 就在那男子心神荡漾之时,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刚还一动不动的小美人,挺身猛地掐住他下巴,硬生生将嘴掰开,紧接着一团布便直塞进来,压着舌骨,堵得他直翻白眼! 陆梨阮刚右手背在身后,抓起床上枕巾,为了防止他出声,硬是大力出奇迹,把一整张都塞了进去。 男人脸皮绷得快要炸开了,两腮鼓得像蛤蟆,别说是出声了,气儿都喘不过来。 陆梨阮怕一脚给他蹬死了,留了劲儿把他掀翻过去,绣花鞋尖儿的珍珠踹在肋骨缝上,把男人疼得长虫般扭动。 陆梨阮本想问问他,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但思忖一瞬,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了。 毕竟这种阴谋下一步,就是有人来捉奸了,自己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陆梨阮嫌弃地把人踹进床底下,把床单往下扯了扯尽量盖住。 蹑手蹑脚往外看,想看看有没有人守着自己。 结果刚开门,就听宫女的声音唤她:“陆小姐可是整理好了?” 是刚送自己来的宫女! 见陆梨阮瞧着自己,她捧着一盏暖手炉往前递了递:“小姐的手炉凉了,奴婢刚重新去换了一盏。” “小姐怎么还没换衣裳?”她视线往陆梨阮身后看了看,陆梨阮扭头看见,刚自己所在对面的屋子,衣架上挂着一套与自己身形合适的衣裙。 自己进来的时候有吗? 陆梨阮记不清了…… 那屋窗帘的一角,夹在了窗缝里…… 陆梨阮走过去时,并未注意。 换好了干净衣服,宫女依旧安安静静地垂头等在那里,仿佛对屋子里的事情毫无察觉,更是丝毫不知床下有个挣扎的男人。 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陆梨阮在宫女的陪伴下,顺顺利利地从院子离开了,一路上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直到陆梨阮重新坐回到高氏的身边,恍惚地觉得刚才像是做了场紧张怪诞的梦。 那个院子还有两个宫女呢?她们和阴谋有关系吗?她们人又去了哪儿呢? 陆梨阮心里有好多疑惑。 但这事儿就好像水滴流进水里,完全销声匿迹了。 等宫宴结束后,陆梨阮姐妹随高氏一同出宫。 回望夕阳下巍峨肃穆,却又显得浓重诡谲的红墙,陆梨阮生出丝惶恐无力感。 在绝对的权力下,在无数的阴谋中,在层层叠叠的秘密里,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这不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身处其中才领略个中滋味。 陆梨阮离开后,并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砰——”重物沉闷地落在地上。 “轻些,殿下听不得……”门口扫洒的小太监举了手指“嘘”声,一副瑟缩的样子,但连个眼神都没给地上正在挣扎的袋子。 “呜呜——”袋子里活物似是听到有人说话,发出呜咽。 小太监嫌弃地龇龇牙,手中的扫把一转,木头狠狠地杵在袋子上,很快,那一块洇出来红色。 屋子里木轮摩擦的声音响起:“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作甚!”嵇书悯呵了句。 扛着袋子来的人急忙进去,就见满地的瓷土。 太子殿下端坐其中,正俯身细致地往一个巨大的方鼎状的容器上抹泥,那双苍白的在泥里更衬得触目惊心。 嵇书悯手转着轮柄,朝向另一个方向,仔细地打量自己的作品,俯身又认真地修修补补。 显然伺候的人,对于太子殿下的种种活动不敢言声,倒是嵇书悯自己,显得心情蛮好的样子,长眉一挑:“够大吗?” “殿…殿下,什,什么够大吗?您这要,要装什么啊?”小太监哈着腰,细弱蚊蝇地问。 “看不出这是什么吗?” 别说是小太监了,扛着袋子进来的人也垂着头,对这个瓷泥造的玩意儿一头雾水。 嵇书悯露出个所有人都蠢笨不堪的嫌弃神态:“孤亲手给太子妃做的花盆,看起来装得下太子妃吧?” 您……您送太子妃娘娘花盆,是为了把太子妃娘娘埋进去啊? “装…装得下,太,太子妃娘娘身,身形不,不大。”小太监哼哼唧唧不敢细说。 嵇书悯这才略显满意。 伸出还沾着泥的手:“打开来孤瞧瞧,什么东西胆子这么大……真以为孤要死了吗!” 袋子打开后,一张血淋淋的脸露出,刚小太监的扫把人脸颊砸出个大口子。 “饶,饶命啊!我是受人指使的!饶命啊!”刚取出嘴里的东西,那人便崩溃叫喊道。 然后后脑又被扫把抽了一记:“安静,安…静懂,懂不懂?” “殿下,我说是谁指使我的!求您,求您饶我一命!”那人呜咽道,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孤不想听,怕他名讳脏了孤的耳朵。” 嵇书悯兴致缺缺,询问:“他哪只手碰了太子妃?砍了,砍手就行,别整条砍下来……”他比划了一下长度。 “啊——呜呜呜——” 一道寒光闪过,一只还在抽搐的手齐腕掉在地上,小太监龇牙咧嘴地捡了起来。 嵇书悯扬扬下巴,示意小太监把手扔他刚挖在花盆底部的凹槽里。 “那个也扔进去。” 小太监又拿出个锦盒来,打开,里面有两条新鲜的舌头。 —— 太子:很爱玩泥,很爱做手工,很想着太子妃() 第107章 阴鸷残疾太子(11) 嵇书悯看了眼那两根舌头,对小太监抬了抬下巴示意。 因为断手的剧痛而在地上翻滚嚎叫的男子,被一边的小太监一脚踹翻。 小太监蹲下身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嫌弃,用手搬起他的脸,让他直面锦盒里的那两条颜色还鲜艳着的舌头。 那两条舌头,一看就是刚从活人身上切下来的,血淋淋鲜嫩的很。 “呕——”男子瞬间干呕出来,涕泗横流,他拼命想扭头逃离,却被小太监死死地按着。 “安,安静,懂,懂吗?不然…你…你的舌头也会被放…放在里面!” 小太监龇牙咧嘴,想做出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奈何他就长了张丧眉耷眼的模样。 但是没关系,无论他长得什么样子,在男子的眼中都如小鬼一般。 而那个从进来到如今,一直都没看清脸,仅能看到他那双黑色的,底子一尘不染的鞋子,只是坐在那儿便高不可攀的人。 是恶鬼,是修罗。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死死捂住嘴巴,求生的本能,让他掐得自己直翻白眼。 见他终于安静了,小太监才松开他,蹬到一边。 重新拿起锦盒,将里面的两条舌头,也倒进了容器下面的凹坑里。 瓷土填了进去,嵇书悯十分耐心地用小铲子将其拍平。 “把孤的刻章拿来。”他吩咐。 代表着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崇地位的刻章,如同儿戏一般,拓在这被称为“花盆”的容器外。 荒诞而古怪,如同太子殿下那双掌握生杀,惯常执笔拿剑,此时却按在泥里的手般。 “这个就当太子妃入宫,孤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吧。”嵇书悯轮椅退开几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眼眸里浮现出实打实毫不掺假的欣赏之意。 “太子妃娘…娘娘,一定会…会喜欢的……”小太监垂下的眼神飘忽,嘴里面谄媚的奉承着。 “呵,一个爱钻狗洞的东西,孤不指望她能欣赏孤的礼物。”嵇书悯哼笑一声。 立在一边一声没出的人,见他们主仆二人都不说话了,才如完全没听到刚才的一切般,语气平直地开口:“此人该如何处置,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放出去也是祸害人,谁知又惦记哪家的夫人……”嵇书悯随口道。 他话中的意思,好似完全将欺辱陆梨阮的行为,当做此人自己想法。 “孤听闻有些腌臜玩意儿,就是喜欢嫁了人的妇人,或是已经许了人家的小姐,想必这脏货便是如此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浸入架子上的水盆中,慢条斯理将自己细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洗净。 这盆水似乎十分冰冷,将他关节冻得泛起不正常的红。 “太子殿下,小人并非……”知自己下场绝对凄惨,那人壮着胆子,企图为自己辩解。 “是有人指使小人的!小人愿意全都告诉太子殿下!” “呵……孤不想听你胡乱攀扯!”嵇书悯一扬手,将那盆净手的水,全泼那人脸上。 那人本张嘴叫唤,兜头盖脸的一盆水灌进嘴里,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 怎么没人听自己说话! 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我的身份,背后是谁指使的吗? 那人心中又是绝望又是难以置信。 其实刚在那个陆家女反抗之时,他心中便升起不好的感觉,寻常女人哪儿能有这般怪力啊? 那也许根本就不是陆家姑娘,而是旁人假扮的…… 被掀翻在地之时,他便呼喊求饶,希望用幕后指使之人来换自己脱身。 谁知……那女人根本没听自己说什么,一张枕巾便塞了进来。 为什么没人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啊?难道没有人看的出来,自己并不是对那个陆家小姐兽性大发,而是一场有针对的阴谋吗? 我真的不喜欢成婚的夫人! 这是那人在失血昏迷前,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其实他误会陆梨阮了。 当时陆梨阮的确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了,但因为当时的情况,陆梨阮担心自己耽误一瞬,就会把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毕竟,陆梨阮深谙,不能和反派多墨迹,否则大概率会横生枝节,添加剧情这条铁律。 于是陆梨阮选择从源头解决,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动也不能动,这样总不能作妖了吧? “弄下去吧,你知道怎么收拾。”嵇书悯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出几分疲态。 自从受伤之后,他身体大不如从前,平日畏冷,易倦,身子骨脆得三天两头传太医,折磨人的疼痛日日夜夜地伴随着他。 “殿…殿下,您…您早些歇息吧。”小太监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劝道。 “把药拿来。” 贝壳做的精致药匣里,装着一颗颗鲜艳朱砂色的小药丸。 嵇书悯拈起一颗,就着水服下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面色稍缓和了些,疼痛也逐渐消减。 今日的经历,陆梨阮谁也没和谁讲,回到府中后,表现的一切如常。 因为不知道任何消息,陆梨阮提心吊胆了两天,担心此时还会有下文,但什么也没发生。 陆梨阮不知道的是,京城中一个六品官员家庶出的三儿子,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任由家中如何寻找,愣是半点踪迹也没。 一个大活人,官家子弟,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宫宴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有浣衣坊给妃子送衣服的,在途中,在一偏僻的池子中,看到两个飘在水面上,死相狰狞的女子! 两个女子身上都穿着宫女的衣裳,张开的嘴巴里空荡荡的,舌头齐根不见了。 虽说宫中死人太常见了,但这般凶恶残忍的,还是惊动了共持凤印的几位娘娘。 又因着完全没有眉目,甚至找不出来这两个宫女是哪个宫里面的,又惊动了皇上。 朝堂上也议论纷纷。 面上是说要快点找出凶手,维护公众安全。 而私下里,众人都在说:此举用意为何? 割掉舌头的用意大抵是不想让人说话,泄露信息。 可都割掉了舌头,为何还要将人杀死,明目张胆地扔在池子里呢? 难道割掉舌头是用来刑讯? 但刑讯目的,应该是为了从对方口中得知些什么,割掉舌头反而更不合理。 第108章 阴鸷残疾太子(12) 私下里众说纷纭,但又担心触及宫中私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皇上对此事颇为上心,还专程去了太妃娘娘的宫中,让太妃娘娘多留心此事。 陆梨阮这几日在府里过得非常不错,自从与太子的婚事定下来后,陆梨阮觉得府里面的人看自己就像看大熊猫一样。 “爹,女儿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胡说!你那嘴可消停点儿吧!”合安侯呵斥得胡子都在抖。 难为他一个侯爷,现在亲自琢磨,女儿出嫁的时候要准备什么嫁妆。 虽然说嫁入皇家,嫁给皇子,明面儿上不需要嫁妆,但私下里可不是这样。 现在大部分的皇子,都还住在宫中,没有自己分府,相当于嫁进宫中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宫门。 宫里面可是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啊,宫里面伺候皇上的娘娘们尚且如此呢,更不用说这些皇子妃了。 皇子妃听起来尊贵,但宫里面那么多皇子,那么多皇子妃,什么玩意儿一旦多了就不金贵了,便是这个道理。 想过得好,看的便是哪位皇子入的了皇上的眼,得重用,还有谁的家底儿丰厚,银钱多。 太子现在失势几乎已成定局,女儿嫁进去便……哎……合安侯半夜想起来都得叹三声。 把一边的高氏吵的醒过来。 便顺势嘱咐,可一定要好好准备,绝对不能对付敷衍。 “侯爷这话实在是没良心,这么多年,我高氏可有亏待过你任何一个孩子?”高氏被他烦的闹腾,刺道。 “本侯知夫人心善……” “我没子女,将来后世这侯府如何于我也没有干系,只想着这辈子能活得舒心快活,府里三个姑娘我都一样惦记。” “但咱们做爹娘的,惦记又如何?姑娘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高氏听他长吁短叹,转过身来安慰道。 “陆家的姑娘没有过得差的,我瞧梨阮自个儿心里有主意呢,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等真有什么事儿你再愁也不迟。” 合安侯知道夫人说的有道理,但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没什么主见,优柔耳根子软还爱操心,肚子里搁不住事儿。 “你安安生生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你活着,姑娘们的日子就稳当些。” 这句话说服了合安侯,让他闭上眼睛不再絮叨。 正好两日后,合安侯府的嫡长子陆澄明与嫡次子陆澄安归来。 合安侯府共三位公子,长子次子分别二十四岁,二十二岁,为合安侯第一位夫人所出。 长公子考了举子,二公子则只考了秀才,便一同经商去了。 合安侯府被二房三房瞧不上也大多因此,他们清流人家不愿同行。 府中只有三公子陆黎景还在读书,被合安侯送去了闻名的江南书院。 因为本钱雄厚,各路关节也都买合安侯府的面子,皇上也曾关照,两位公子经商头脑天赋异禀,只有合安侯府知道赚了多少钱。 陆梨阮看到府帐的时候,感觉自己要被金山银山砸死了! 两人这次从江南返京,听闻妹妹要与太子成婚,表示了和他们爹一样的担忧。 合安侯府的孩子就没一个不好看的,陆澄明很像合安侯年轻时,书生风流,与他爹不同的是,生了一双婉转含情的桃花眼。 陆澄安则笔挺修长,剑眉星目,比起商人,更像个习武人。 “阮阮这是何苦,即便不嫁京城子弟,嫁去江南大家也可,作甚……”陆澄安晃了晃手中文人扇,叹气时,那双桃花目都无比多情。 陆澄安站在他身后,从他脑袋顶上伸手,把他扇子抽走了,刚扇出来的风让陆梨阮的头发都跟着飘。 他俩这次在京城待不了两日,等离开陆梨阮的院子时。 陆梨阮看着手里的二十万银票发呆。 耳边回荡着:“阮阮先花着……” 先花着? 本以为皇家婚事,怎么的也得准备个小半年。 陆梨阮已经做好了在合安府享受清福的准备了。 结果皇上的圣旨一下,居然下个月月初便完婚。 别说是陆梨阮了,朝野上下也颇为震惊。 就算不是太子,皇家普通的皇子娶妻,也没有这般仓促草率的啊? 但司礼监那边算出来的日子,就说下个月月初是好兆头。 于是朝中人也嗅出了风向:太子大婚后,怕是要成三皇子咯! 一朝太子,总不能是身残的皇子,但皇上爱护亲子,不愿这么快将他太子位废了。 而是给他这份脸面关怀,准他以太子的身份成婚。 所以这婚事才不能拖得太久,尽早成了,也好安朝臣的心。 自从太子身残后,已经有急性子或另有心思的臣子,试探着像皇上进言: 国无太子则国本不安,希望皇上能早考虑新的太子。 前朝就太子的婚事热热闹闹的,嵇书悯的院子里却静得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搞得像要替孤成婚一样。”嵇书悯坐在窗边,瞧着院子里那颗还没结花苞的桃树,嗤笑道。 “这太子之位,会落在谁的头上呢?究竟是谁呢?如今有人兴奋得头上长疮夜不能寐了吧……”嵇书悯轻飘飘地自言自语。 “殿下,您……”一个垂手立在一边的宫女,看着嵇书悯冻得泛红的手指鼻尖,想把窗户关上,却被嵇书悯摆手制止了。 “狗洞挖了吗?没想到孤的太子妃,这么快就要进来陪伴孤了。”他手掌撑在下巴上,语气不辩喜怒。 “奴婢等下让小喜子去挖。”宫女恭敬道,丝毫没有对这话有任何疑问。 “嗯,去吧,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宫女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第二日朝堂,太子殿下的婚事就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了。 都察院御史参了二皇子嵇书翎一本,参他酒后狂言,于酒楼宴请中,道废太子后,他便是朝中皇上最年长的皇子。 其意不言自明。 因参的是二皇子所言,御史承上一份当日与二皇子同饮之人的证词,每个人在上面签字画押,为了不让二皇子知晓,只当朝承给皇上。 二皇子当庭自辩,奈何皇上震怒,并未听他所言,命他禁足于自己的宫院中,好好反省! 而被参的也不仅仅是二皇子一个…… 第109章 阴鸷残疾太子(13) 几天之内,接连有几位皇子都被弹劾。 其中闹得比较大的,是七皇子嵇书烈。 他被人弹劾衣服样式不合制式规矩,而且还不是一件不合制式,他还不是偷偷藏着,而是穿着就那么招摇过市。 七皇子是容贵妃之子,容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据说皇上曾经动过,将她立为皇后的念头,但最终不了了之。 不是因为容贵妃身份问题,而是因为,现在的皇后娘娘并未被废或是殒命,只是不在皇宫中罢了。 这也算是皇家的一段辛秘,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大家都缄口不言,平素也完全不提起。 当今皇后娘娘连氏,为昌武将军嫡亲妹妹,当年蛮族犯边,昌武将军率军队应敌,一路横扫,战无不胜,几乎成了神话般的人物。 先帝当时下旨连氏女为太子妃,也是为太子树立威信,让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地位稳固。 然而,太子妃与太子之间并未有什么感情。 当时的太子喜欢柔美乖顺的女子,然而太子妃出身武将家,又怎么会是那种毫无主见依附男人的性格呢? 成婚不久,先帝去世,太子登基。 帝后两人之间的感情在生了皇长子之后,便逐渐破裂开来,并且愈演愈烈。 皇后娘娘从未向皇上低头,而皇上也有自己宠爱的妃子,当时皇上最宠爱的安贵人,便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女人。 安贵人是小门小户出身,选秀入宫,心中别的事儿什么都没有,只有皇上的宠爱,一时间搅和的后宫乱七八糟的。 但皇上因为宠爱她,并未苛责,皇后娘娘为此曾经劝谏皇上,没想到皇上因为不喜皇后娘娘,还变本加厉了,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更加无法维持。 皇上几乎不踏足皇后娘娘的宫殿,这在前朝后宫几乎是无人不知的事情,这对皇后娘娘的凤仪来说,是十分大的挑战。 但皇后娘娘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家中父兄都为战场出身的功臣,所有位置还是稳固的。 可后来,昌武将军离世,连家兄弟镇守边疆,皇后娘娘在京城孤立无援。 而就在此时,后宫出了大事儿。 安贵人突发恶疾病故,皇上当时对她的宠爱劲儿还没过去,听太医说,安贵人生前被人下了毒,皇上震怒,下令全宫彻查。 这一查,竟然是查到了皇后娘娘宫里。 皇上甚至根本不听皇后娘娘的辩解,便认定是皇后娘娘对安贵人下得毒手,原因便是他没有听皇后的劝谏,皇后怀恨在心。 当时,皇上一门心思地要废掉皇后,幸好被先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联手阻止了。 并非两位娘娘袒护皇后娘娘,而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性格实在不像能做出这等下作事情的人,并且,查出的……所谓证据。 只是皇上愿意相信罢了。 最终的结果,皇后娘娘被禁足在宫殿里面,在边关的连家兄弟听闻妹妹出事儿,向皇帝递折子请求回京,然而皇上都未准许,还再怒气下,回了十分难听的批复。 谁也没想到的是,此事竟然还有转机。 宫中妃子争宠时,竟然牵扯出来曾经关于皇后娘娘与安贵人之间的旧事,揪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几年过去了,皇后娘娘终于是得到了平反。 皇上也从安贵人病逝时的震怒中缓过来,不得不认清皇后娘娘是清白无辜的。 于是将凤印返还给皇后,让她重新管理后宫。 而皇后娘娘解除禁足后,却对宫中事情从不挂心。 皇上自知几年前自己理亏,便也面子上补偿皇后,当年皇后的皇长子随皇后娘娘一同禁足在宫中。 患上了严重的喘症,虽然救治后,平日与常人无异,但只要疲累或是折腾,便会发作,别说是统帅武将了,连上马驰骋都做不到。 满朝默认皇长子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说来也怪,皇上年富力强,却子嗣并不多,这几年除去二皇子,只有几位公主。 据说当年皇上请了高人来算,后便与皇后有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三皇子嵇书悯。 之后确实子嗣慢慢多了起来,至今活下来的总共八个皇子。 三皇子嵇书悯自小便被立为了太子。 在他几岁大的时候,皇后娘娘自请出宫修行为皇上祈福。 还带上了体弱的大皇子,据说是清修有助于延长大皇子的寿数。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宫过。 即使是嵇书悯断腿,再也无法站起来,皇后娘娘也没有回来瞧过。 宫里面如今就像没有皇后娘娘这个人一般,不过皇上想要令立容贵妃为后这件事儿,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赞同的。 只能搁置下来,但此后,皇上对容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是更加宠爱。 于是太子残疾后,不少人便猜测,皇上是否会立七皇子为新太子。 朝堂上暗潮汹涌的很。 虽然皇上如今依然精神矍铄,可皇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站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从前太子嵇书悯无可指摘,能文能武。 但现在……剩下的这些皇子,倒是哪个都…… 可谁也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被站队的几个皇子,里外被弹劾了个遍。 从皇上阴沉震怒的神色来看,有心思的众人全都夹紧了尾巴。 没想到,这些皇子竟然如此心急,皇上才透露出废太子的意向几天,便急不可耐地闹出这么多事情! 在皇上心中,他们这么想取代太子,是否也是如此急切地想取代自己? 自古帝王没有不多疑的,尤其是儿子们已然长大,不再是单纯濡慕的孩子。 皇上心中,也发生了转变…… 几个皇子见气氛也微妙起来,隐隐地剑拔弩张。 暗中互相猜忌,到底是谁指使人弹劾了自己? 其中二皇子最是惊慌,因为……他的确是口出狂言了,但并不是在弹劾中的酒楼里。 而是……在自己府中啊!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只有他信任的幕僚在场! 阴了自己的人,不止知道自己在府中秘密所说的话,甚至还能捏造出来自己是在酒楼口出狂言的假象! 第110章 阴鸷残疾太子(14) 那人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弄到那个举证自己的签字画押,二皇子根本不知道,在上面签字的人究竟都是谁? 看父皇的震怒程度,绝对不是三两个小角色……到底是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二皇子背后发凉,觉得现在是有不知道多少的人在同自己作对,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在自己府里面说话做事,都疑神疑鬼的,生怕又被人监视了去。 下面的幕僚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知道谁是捣鬼的人还好说,现在这…… 二皇子这边惶惶不可终日不说,七皇子那边也不得安生。 他的不安不是从被弹劾开始的,从宫中发现那两个死去的宫女后,他便不安得厉害。 因为死的根本就不是宫女,怪不得太妃娘娘查了这几日,却一无所获,甚至连她们的身份,在哪个宫里面当差都不能确认。 因为她们是七皇子从宫外带进来的!那日冒充官员女眷的侍女进宫的,然后才换上宫女的衣服。 究竟是谁?洞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人隐藏在暗处,是否还抓着自己其他的把柄? “宫女”的死状,也是七皇子想不明白的不只是她,容贵妃同样也想不明白。 她们的目标其实并非太子,也并非那什么陆家的女儿,而只是为了将水搅浑。 前太子婚事作罢,尊严扫地,皇上怒中定然考虑新的太子人选,他们还有后手,再加上容贵妃娘娘的枕边风,自己一定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可没想到,不止他一个人出手了! 看这架势,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股势力,实在是太乱套了! “他们现在每一个都很害怕吧……真可惜,孤不能亲眼看到他们丑陋的样子。” 那天被摔散的佛珠,已经重新串好,被嵇书悯的指尖揉捏碾过。 “不是都心怀鬼胎吗?那孤就让他们好好热闹热闹!互相猜忌,互相警惕报复,这宫里面…要有大戏唱了!”嵇书悯嘴角扬起个冰冷的弧度,心情颇好的样子。 “殿下,那两个宫女……”声音从隐秘的黑暗处传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那儿还立着个黑衣人。 “哦?”嵇书悯轻轻摩挲着毫无知觉的膝盖。 “孤那蠢笨的弟弟以为如何?孤想从那两个女人口中得知消息?” 他语气嘲弄得很,好像在他口中,七皇子是个未开智的畜生般。 “孤只是好心提醒她们,祸从口出,要是不想说错话,可以先把自己的舌头拔掉啊……咳咳。”轻笑声被压抑不住的咳嗽打断。 “很快,她们就懂孤的意思了……” “殿,殿下,您…您该喝…喝药了。”小喜子端着漆黑的汤药过来。 嵇书悯垂着眼:“验过了吗?” “验…验了。”小喜子递了张帕子到嵇书悯面前,上面是一根银针。 侵过药的半截儿泛着淡淡的乌青色。 “嗯。” 嵇书悯摸了摸那根银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后没一会儿,他突然死死抓住胸口前的衣襟,用力到关节惨白。 消瘦的脖颈后仰绷到极限,单薄的肩膀因为呼吸不畅与疼痛而发颤,但他微微张开的唇中,却半点声息都没有透出。 无声地僵持挣扎后,骤然如断了的弦般,松了下来,这般凉的天,嵇书悯的额头鼻尖,却渗出一层细汗来,可见刚才痛苦之剧烈。 “殿,殿下,您…您…用不用……” “不用,这可是,洗精伐髓的好东西啊,孤怎么能不好好受着呢?”嵇书悯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声音低得像是马上要断气儿了般。 但语气里犀利的嘲讽劲儿,依然半点儿不减,薄凉又冷漠。 如同嵇书悯所说,过了没几日。 容贵妃因为失言惹怒了太妃娘娘。 一向宽容待后宫,脾气温和的太妃娘娘,骤然发怒,竟是连知会都没知会皇上一声,便将容贵妃禁足罚俸。 太妃娘娘这么做下了容贵妃的脸面,让宫里面都很吃惊,毕竟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女人,平时谁敢惹? 可皇上这次却没有出声,去了太妃娘娘宫里一次,回来后,竟是没提起贵妃娘娘的事儿。 也没人知道太妃娘娘究竟与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竟是将太子殿下的婚期又宽限了小半月。 合安侯府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并未开心。 先前那个婚期,谁都能看出来这桩婚事的不上心,如今宽限半个月,虽说能准备更充分些,但就更突出这桩婚事的潦草了。 嵇书悯知道此消息时,并未有什么反应。 也没有喜悦,也没觉得被忽视。 “殿下,这婚事您怎么打算的?”一个穿着褐色扫洒太监粗布服的男人立在他身后。 进门的时候他含胸驼背,唯唯诺诺,但此时展开站直了,显得体型颇为壮硕。 “嗯?哦。”嵇书悯懒洋洋地靠着。 “孤不信司礼监那帮刁奴,让人去看着,孤的婚礼一定,要够足太子的仪仗!”嵇书悯认真地强调。 “啊?” 男人显然问的不是这个,他问的是嵇书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打算,这位本不在计划之内的太子妃,究竟要怎么处置。 结果太子殿下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自己婚礼的排场够不够宏大,够不够太子的身份威仪。 “怎么?做不到?孤什么时候容忍你们如此废物了?” “谨遵殿下所愿。”男子急忙低头应下。 “让孤那个好七弟,在孤大婚那日来个彩头吧……敢把主意打到孤的太子妃头上,真是越长越愚笨了!” “是,殿下。” 嵇书悯看着窗口久违地射进来的阳光,虚虚地握紧手,似是想抓住什么。 属于孤的东西,定要冠以孤的尊荣,不容许半点玷污折辱! 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太子殿下心中,绝不更改妥协。 院子中那棵桃树,终是生出了几点新绿嫩芽,嵇书悯视线略过桃树,落在了…… 树侧后方,新开的一个狗洞上。 等太子妃进门时,这些洞两侧也奉上龙凤呈祥烛吧……他琢磨着。 也许是这院子太安静了,又也许是从未有过……太子妃这般亲密身份的存在。 嵇书悯竟是开始对大婚产生了些莫名期待。 第111章 阴鸷残疾太子(15) 陆梨阮不知道嵇书悯怎么想的,毕竟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盘散沙。 笑死,陆梨阮觉得这个婚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的。 好在,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不太行的样子。 不是不太行,可能是根本不行。 你若不行,便是晴天。 原故事线中,到新帝驾崩的时候,也并未有一位妃子和子嗣。 朝臣虽然被迫见一位残疾的君主登基,却在他继位后,几乎每天都要提起继承人的问题,希望新帝过继子嗣,以稳定国本。 但在陆梨阮看来,当时的新帝嵇书悯,完全是一种:老子死了哪管身后事儿的德行,大刀阔斧地改革,企图将腐朽的王朝政治拦腰斩断。 疯得有点厉害…… 陆梨阮心说:不行正好,可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搞事业上,怎么可能搞不好? 若是再有一副好身体,这位真的能成为一代手腕强硬的盛名君主。 因为婚事仓促,所以合安侯府里有众人也都仓促。 仓促地给陆梨阮塞好东西。 高夫人一箱子一箱子的首饰头面往陆梨阮院子里搬。 “母亲,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戴不过来啊……” “戴不过来就摆着好看,哎呦,我苦命的孩子……”高夫人掩面哀声。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好过啊?若是心绪不顺,便将这金的,银的,翡翠的,全都摆出来挨个把玩,心情便能好上不少,每次我与你爹吵架后,都用的这个法子!”高夫人语重心长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陆梨阮:…… 不看在人的面子上,看在钱的面子上,忍一忍风平浪静是吧? 行,真是种,美好的,宽容的,正确的价值观。 “母亲说的是,那我就都带着了。”陆梨阮虚心接受,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那位太子殿下不是好相处的,带着有备无患。 已经再一次下江南的陆家大公子,二公子,在路上接到驿站快马加鞭地送来的,合安侯的亲笔信。 两人心疼妹妹大婚这般仓促,又托人送回来十万两银票,以寄托拳拳爱妹之心。 陆挽芸与陆挽倾二人,合力凑了五千两的银票,还重新给鹦鹉打了个金笼子,上面还嵌着各色宝石,可谓是非常精致。 陆梨阮:怎么大家都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吗?这是什么习惯? 呜呜呜,当然是好习惯,怎么都这么贴心啊! 陆家人忙的絮絮叨叨的,宫里面也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司礼监的人是敢怒不敢言。 虽说没人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是坐不长了,但谁敢表现出来啊? 皇上可是特许三皇子以太子之位大婚,这也是皇上对三皇子的爱护。 恰逢其他皇子惹了皇上生气,这下一对比,皇上对完全没有竞争力的太子便是更加心疼了,大婚的事情皇上每几天都要过问一句。 这谁敢触霉头啊! 他们一定是用心准备的,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司礼监的人一个个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走路都发飘。 但是架不住,太子殿下他还找事儿啊! 哪位皇子成婚,要亲自过问皇子妃的大婚礼服料子啊? 这位太子殿下,命人将太子妃的礼服拿到他宫中,展开来细细查看。 从面料到样式,从绣工到剪裁,一一挑剔了个遍! 不仅如此,他还心血来潮,亲自为太子妃设计了婚服。 负责婚服的太监都快哭出来了:“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他看着面前竟是亲自拿剪刀裁剪布样儿的太子殿下,一脑门子汗,声音都发抖。 “如何不合规矩?”嵇书悯下了一剪子,将剪下来的布料扔在一边,随口问道。 “您怎么可以做这种活计呢?您有何要求,让裁缝秀女来便好了啊……”太监看着嵇书悯的动作,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太子殿下要是一剪子把布料剪废了,他们上哪儿去寻同样的织锦料子去啊? 西南地进贡的这种料子稀少,平素连宫中妃子都分不到能做两套衣服的尺寸。 太子殿下一张嘴,今年的红色份例可是全没了,都用在太子妃身上了!宫里面的娘娘是一点也分不到这鲜艳颜色了。 往年这红色的料子,可是全进了容贵妃娘娘宫中的。 皇后娘娘长年不在宫中,容贵妃娘娘娇纵爱美,皇上宠爱她。 虽然立后之事不了了之,但她在宫中身着正红色衣裙,皇上和太妃娘娘不言声,也没人敢说她“不合规矩”。 这种上好的贡缎也成了容贵妃娘娘受宠的一种象征,没想到,太子妃娘娘还没入宫呢,便先将容贵妃娘娘的风头压了下去。 关键是,皇上居然也答应了。 司礼监怕里外不是人,硬着头皮去向皇上禀报了这等小事儿。 皇上却只道:“朕说了,绝对不能委屈了太子,听不懂吗?” “是是。” 皇上一句话,就奠定了,无论之后太子殿下有多么过分,他们都得忍着…… 宫里最是踩高拜低的地方,尤其是伺候贵人的这帮奴才,最是会看眉眼高低。 呵,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还能得意多长时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太监低着头:“您是太子,如何能为太子妃做这般女人活计呢?” “孤亲手为太子妃缝制婚服有何不妥?怎么,孤对太子妃爱重,也轮得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了?” 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一个没根的东西也配瞧不上女子技艺?除了会欺上瞒下,阿谀谄媚,还会做什么?”嵇书悯阴着脸冷哼。 甩手将剪子直冲着那太监扔去,剪子尖儿戳在那太监的身上,因有衣服并未伤到。 嵇书悯自己的手掌擦过刃口,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把旁边伺候的人全都吓坏了! “殿下!” “殿下……” 小喜子扑上去想为嵇书悯处理,结果却见,太子殿下盯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一瞬。 竟是直接按在了那正红的锦缎上。 鲜血将裙摆处一块布料浸染成深色,让颜色显得更加冶艳浓丽。 “啊——”被剪子戳到的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太子想惩治他却伤到了自己,这要他命都足够了! 还因着锦缎本就娇贵得很,难以清理,太子殿下的血蹭上去…… 第112章 阴鸷残疾太子(16) “殿下,您,您……手,手……”小喜子都快背过气去了,一个头磕在了嵇书悯的轮椅上,把嵇书悯轮椅都撞得退了一截儿。 嵇书悯挑挑眉,面无表情地将手拿开,拎着那块锦缎布料甩回了太监身上。 “不许清洗,就这般给太子妃做婚服。”他命令道。 “是是是,奴才遵命!”那太监现在哪儿有别的心思,他快被阴晴不定行事古怪的太子吓疯了! 等那太监面色煞白,连滚带爬地从院子里出去后,小喜子慌忙为嵇书悯包扎伤口。 与寻常人划开道口子,过会儿便自然停止流血不同。 嵇书悯伤口压住半天,依然有血从洁白的布里洇出来。 换了好几次,才终于慢慢停下。 “殿…殿下,若是那…那货给,给您下绊子,如,如何是好?”小喜子无不担心。 “孤便是要让他告知背后之人,想在这宫里横行,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骨头轻得要飘起来了。”嵇书悯垂眸道。 “一块料子都想与孤抢,都要霸到自己眼前儿,以为孤不会因着块料子同个女人计较,孤还……真就计较。”嵇书悯摇摇头。 “怎么就觉得孤是那般大度之人呢?孤可是睚眦必报,一根针都要计较的。” “是,是。” 小喜子垂着头嘴角耷拉着:您不是会同女人计较,您是比女人还计较…… 也是,谁说只有女人会计较小事儿,太子殿下如此尊贵之身,自然想与谁计较便与谁计较! 小喜子说服自己。 若是陆梨阮知道自己婚服后有这般故事,定会评价: 当然要计较!管什么男女,凭什么默认谁就一定要大度? 就计较就计较!厚脸皮敢较劲儿的人先舒服自己,享受世界~ “殿下,太,太子妃娘娘的,婚…婚服,真,真不洗净吗?” “嗯?” “婚,婚事见…见血,不吉,吉利……”小喜子顶着嵇书悯森然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太子殿下的婚事可不要出半点纰漏啊。 “孤不信。”嵇书悯轻咳一声,没受伤的手抚了抚胸口。 “孤的命,岂是那么容易不吉利的?孤也为太子妃算了一卦……” “啊……啊?”小喜子傻兮兮地微张着嘴,不知道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时候干的。 关键是,殿下您,您什么时候学会的算卦啊?您真的不是信口胡诌吗? 但这话他也问不出口,只得闭嘴。 结果嵇书悯没等到他问自己:“怎么,不想知道孤算了什么吗?” “奴,奴才……” 奴才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啊?小喜子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罢了,孤不同你讲,等太子妃何时让孤满意了,孤再告诉她!”嵇书悯淡淡道。 太子妃娘娘……不知道,会不会想知道,小喜子扁扁嘴。 陆梨阮觉得奇怪,明明大婚订的仓促,但宫里面派人来问得倒是勤。 无一不细致,无一不周全。 宫中来的教养嬷嬷,更是没有陆梨阮听闻的那般不好相与,甚至有的会故意为难苛责要入宫的世家小姐,好挫她们锐气。 她们待自己尊敬客气得很,甚至只是教了些礼仪,其余的管教一概没有。 陆梨阮不知道的是,管教嬷嬷离宫之前,专门被叫去太子那儿听了训。 “孤就喜太子妃烂漫随性之态,若是谁敢磨了太子妃的天性,别怪孤把你们骨头磨碎!” 管教嬷嬷在宫中大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种威胁,来到合安府后,处处都吊着心肝,生怕这太子妃进宫在太子面前讲究自己几句,自己便丢了性命。 嵇书悯威胁完人,微微阖着眼揉揉额角:若是将太子妃训得跟个人偶般,谁来爬狗洞给孤瞧? 直到第二日便要出嫁,陆梨阮心里面还是没什么真实感。 陆挽倾与陆挽芸坐在陆梨阮的屋子里,用了晚膳,直到点上烛火也不肯走。 “这鸟儿你俩好好帮我养着。”陆梨阮抬手逗逗那鸟儿。 鸟儿便通灵性地凑过来,用滑溜溜的羽毛贴着陆梨阮的手背蹭。 这种活物不能随便带进宫中,太子妃出嫁拎只鸟也不像样子,陆梨阮只能拜托她们两个照顾。 话没说几句呢,倒是平素爽利的陆挽芸先绷不住了,头一撇,泪珠子便往下滚。 “咱们姐妹三个不差几岁,从小便长在一起,不说天天见,也常常相伴,我想见姐姐来就是……” “但如今……”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陆梨阮搓搓手,正想着如何安慰呢,就见一边的陆挽倾叹了口气。 “哭甚?姐姐走了不还留下鸟在吗?你每日看着它,就想起姐姐的种种,便似姐姐从未离开般……” 陆梨阮:…… 我分不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你们古人,都这么说话吗? 这和说我音容笑貌犹在,有什么区别? 陆挽芸显然没觉得这话不对,用陆挽倾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脸,叹道:“虽说如此……” 陆梨阮见她还要落泪,将自己头上在家常戴的簪子递过去:“你拿着这个,看到它就像看到我,我的音容笑貌常伴你们左右。” 打不过就加入。 感觉不太吉利……算了。 陆梨阮是没想到,自己隔空与嵇书悯合计到一块儿去了。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主打一个不吉利。 三人依依相惜半晌,时辰晚了。 陆梨阮明儿还要大早起来梳洗装扮,她们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们再去母亲那儿看看,她定然在自己屋黯然神伤呢。” 陆梨阮还从未有过成婚的经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紧张得还是怎得,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可被玉儿唤醒的时候,并未觉得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打开的窗户外传来微风,刚蒙蒙亮的天光似有独特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宫里来的妆娘帮陆梨阮绾面梳洗,然后便是装扮。 陆梨阮虽试过尺寸,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太子妃婚服。 大红色铺展开,浓丽鲜妍,泼天尊贵荣华,看一眼都要被震撼的程度。 陆梨阮抬手摸了摸,没有人能触碰到这种荣华而无所触动,她此时心跳的飞快。 自己真的要成为一个王朝的太子妃,要去常伴一位未来的君主左右。 看着他斗争,看着他荣辱,看着他如何手握天下…… 第113章 阴鸷残疾太子(17) 外面的声音越发热闹,陆梨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一头长发盘起,光是头面就璀璨得……压的脖子有点疼。 嫁衣穿在身上时,里里外外好多层,陆梨阮本以为会有些紧绷沉重,却意外的,觉得轻飘飘的,贴在皮肤上面的料子,薄软丝滑又细腻。 陆梨阮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划过布料,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在看别人的动作一般。 一旁的喜娘见陆梨阮低头研究衣服,以为她对布料感兴趣。 “太子妃娘娘可认得这布料?”她笑眯眯地问。 “怎么,这布料还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吗?”陆梨阮听她的话,顺口回道。 结果听喜娘说完这布料的来历后,陆梨阮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也太奢侈了吧? 都不敢想象这一匹料子得是如何金贵,背后是多少人的心血劳动。 “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为您挑选的料子呢……”喜娘凑到陆梨阮耳边低声道。 “啊?”陆梨阮迷茫,眨巴着眼睛,心说:那个神经病太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干这种事儿的人啊…… “太子殿下对您爱重着呢,这料子啊,原本是分给后宫娘娘们的,但太子殿下特意去求了皇上,想要用这匹料子来为您做嫁衣呢!”喜娘伸手小心翼翼地摸过陆梨阮的嫁衣。 眼神中流露出惊叹之意:“百闻不如一见啊,太子妃娘娘,您可真是有福气啊!” 太子太子妃大婚之日,喜娘自然是什么讨巧,什么吉利说什么。 见陆梨阮听了自己的话后,脸上神色惊讶,便更是笑眯眯地继续道:“就连您嫁衣的样式,都是太子殿下亲自过目的,可把司礼监的人折腾够呛呢!” 女子都喜欢听夫君把自己放在心上,别管是民间女子还是皇家妃子,喜娘深谙这一点。 却发觉太子妃娘娘脸上,惊讶多于喜意。 太子妃娘娘当真是绝世容颜,喜娘在宫中贵胄或是侯爵府邸,陪伴过这么多的新妇,从未见过太子妃娘娘这般倾国倾城的,想必太子殿下也对太子妃娘娘满意。 陆梨阮没探究喜娘是怎么想的,她心中有别的疑惑。 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在干什么?陆梨阮不是深闺中不懂事情的天真少女,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是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喜爱使然。 从原剧情中,就能得知,此时宫中环境必是不消停,他一个注定要被废掉的太子,此时不安分守己,甚至是夹着尾巴做人。 以求变回三皇子后,不会被人惦记针对,才能暗中韬光养晦,为以后的斗争做准备。 他怎么这么嚣张? 陆梨阮没见到他,都能感觉到他的嚣张。 嵇书悯那张脸实在是太摄人,看到一眼便不会遗忘,陆梨阮甚至脑海中,都能浮现出那日他略带讥讽笑意,苍白却从容的样子。 陆梨阮并不知道,嵇书悯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经历了什么,才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现在看来……和自己想的似乎有点偏差…… 他能为了匹料子去得到皇上的同意,陆梨阮心说:重要的不是自己,重要的,更可能是这匹料子。 陆梨阮瞬间觉得,自己肩膀沉重起来,这料子仿佛变得加了砝码,坠得她心生异样。 感觉……自己还没进宫呢,他就把自己套进去了,好像已经……算计到自己脑袋上了。 不会成炮灰吧?陆梨阮抿抿唇。 惹得一边的喜娘及急忙叫道:“哎呦娘娘,您这刚涂好的口脂啊!快来人帮娘娘整理仪容!” 陆梨阮重新抿了抿印口脂的胭脂纸,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等进宫之后,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要…… 陆梨阮轻轻叹了口气:还要尽快取得他的信任,对于嵇书悯这种人来说,他不信任的人,是不可能留在身边的。 即使自己是他的太子妃,估计他也有无数的方法,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顺理成章地消失的。 他绝对不是会手软的人。 陆梨阮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索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和嵇书悯和平相处,这可真是怼到脸上的难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梨阮觉得,任务比自己想象的要很多,最大的变数,就在嵇书悯身上,自己也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这件婚服让陆梨阮有了落地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重新变得真实。 高夫人带着陆挽倾和陆挽芸进门来与陆梨阮说几句话,合安侯只能在外面院子里等候。 “照顾好自己,若有事情,便去与太妃娘娘说,你爹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好。”高夫人小声道,伸手摸了摸陆梨阮的头。 “到哪儿都别怕,合安侯府永远都在你身后。” 陆梨阮鼻子一酸,此情此景,合安侯与夫人爱女之心实在是让陆梨阮心里发酸。 别家盼着女儿能像合安侯府的姑娘们一样,为家里挣得一份好前程,但合安侯府却希望姑娘们过得舒心。 陆挽芸和陆挽倾只来得及泪眼婆娑地握了握陆梨阮的手,喜娘便来催了:“太子妃娘娘,吉时到了,您该上轿子了!” 一张绣了葡萄藤纹的盖头落下,遮挡住了陆梨阮的视线,在喜娘的搀扶下,陆梨阮只看得见自己的红绣鞋与前面的一点地面。 但经过院子时,陆梨阮依然能分辨出,合安侯跟在自己身边,虽是一言不发,却是送到自己上轿子的最后一步。 陆梨阮站住脚步,福了福身:“爹,女儿走了……” 合安侯站住脚步,目送着轿子远去,与夫人互相搀着手,长长叹了口气。 今日这才刚刚开始,女儿嫁入宫中,定有一波一波的人前来贺喜。 但太子殿下如今身份尴尬,大约……也不会太多人来。 如合安侯所想,即使有人来,也客套几句留下贺礼便离开,使得合安侯府显得格外的冷清。 “殿下…太,太子妃娘娘的,轿子,快…快到了。”小喜子用眼角偷偷地打量着轮椅上的嵇书悯。 太子殿下是皇上所有皇子中,生的最好的,曾经光是立在那儿,便让周遭其他皇子显得黯然失色,皎皎如朗月,挺拔若青松,令人仰望。 第114章 阴鸷残疾太子(18) 可如今…… 虽是一样的面容,却多了几分戾气与病弱,此时一身红衣,却无丝毫喜庆之感,而是更显凌厉森然。 “嗯。”嵇书悯揉了揉额角,伸出手。 伺候的宫女将红色的小药丸奉上,平日用一粒的量,但今日嵇书悯一次吃了两颗,温水服下后,小喜子一脸紧张地瞧着。 “殿下,您…您吃两粒真的…没,没事儿吗?” “暂时还不能驾鹤而去。”嵇书悯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微微俯下身,用力地捶了捶小腿骨,毫无知觉的麻木让他不由得,流露出一抹焦躁的愠色。 “您真的要……” “闭嘴!”嵇书悯冷斥了一声,小喜子赶忙闭上嘴,推着他朝正殿走去。 宫里有人猜测,太子殿下实在是嚣张跋扈,成婚几乎是闹得宫中上上下下不安宁,皇上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没想到,皇上还要亲自为太子殿下主持婚事,成婚的几位皇子中,只有七皇子的婚事,是皇上亲自主持的。 七皇子年纪比太子小,成婚却比太子早。 当时太子殿下并不急着成婚,前两年太子甚至都很长时间不在京中,而是替皇上南巡。 京城到南下的运河开凿,是从先帝时期便开始的工程,到了当今这儿,终于是初见雏形,太子南巡也是为了此事。 虽说皇家没有兄长不成婚,下面的兄弟就不能成婚的规矩,但七皇子这般,也实在是有和太子殿下打擂台的心思。 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定了合安侯府的姑娘,容贵妃为七皇子求的妻族,便与合安侯府身份平起平坐,甚至是隐隐压了合安侯府一头。 何家的当家,也就是七皇子的岳父,如今掌管礼部,家中兄弟也有在军队中为骁骑的,少年英豪,未来定大有作为。 七皇子妃入宫后,便显得比其他皇子的妃子尊贵些,七皇子与皇子妃据说也相处融洽,至今七皇子也没有侧妃。 陆梨阮第一次进宫是随着高夫人走进来的,第二次,是坐着轿子,在喧天热闹又不失庄重的锣鼓礼乐中,轿子最终停了下来。 陆梨阮盖着盖头看不见,反而心平气和,在喜娘的搀扶下,不急不缓,莲步款款地走进了大殿。 上次远远地见到了皇上的龙颜,这次皇上的声音很近,但陆梨阮却意外的并无什么激动之感。 陆梨阮并不是皇权时代的人,她对皇上的感受,还不如想起嵇书悯时心中的波动大。 误打误撞地,显得她格外的端庄沉得住气,非常有侯府小姐的风范,令今日参加婚礼的众人,各自心中都有番印象。 皇家婚礼上依然要拜礼,拜高堂变为向皇上与太妃娘娘行礼。 陆梨阮听到轮椅的声音,知道嵇书悯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 周遭声音很大,礼仪官抑扬顿挫地唱诵着赞词,诵咏着王朝昌盛,世世代代。 “行礼——” 陆梨阮被扶着朝着天地方向弯腰行礼。 “再拜——” 随着第二声,陆梨阮突然从盖头缝隙中,看见嵇书悯一双苍白的手,紧紧撑住轮椅的扶手。 艰难地,缓缓地,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陆梨阮看见他那双暗红色的皂靴站在地上时,心中惊诧。 显然不只陆梨阮一个人有这种感觉,陆梨阮清楚地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吸气与低语的声音。 “吾儿的伤可是有所好转?”皇上的声音也询问。 “回父皇,有所好转,但也只能站立片刻。” “不急,朕相信一定会逐渐痊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双喜临门!”皇上的声音带笑。 陆梨阮压下心中所想,与嵇书悯共同朝着皇上二拜。 “三拜——” 陆梨阮先转过身,可却见嵇书悯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着抖,手背上青筋血管绷起,看样子已经快无法坚持了。 但他并没有重新坐下,而是一点点,艰难地转着身。 陆梨阮怕他摔了,下意识去伸手扶他,却被嵇书悯的手用力,一把攥住。 他的手好冷,像冰块一样,指节瘦得十分突出,陆梨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容许陆梨阮有任何退缩,嵇书悯攥得很紧,箍着陆梨阮的手,指尖还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痛的。 “你……如果,可以坐下。”陆梨阮忍不住下意识也握紧他的手,想给他些支撑,低声建议道。 此时嵇书悯已经将大半身子转向陆梨阮了。 陆梨阮听见他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孤这份尊重还是要予太子妃的。” 陆梨阮心头一动,原来如此,自己并未想到这一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位太子殿下,愿意起身行礼,并不是为了对皇上表达敬仰天颜,而是……为了自己。 两人谁也没有松开手,相对而立,缓缓俯身,陆梨阮听到自己头上珠翠晃动的声音,嵇书悯与自己的头轻轻碰上,完成了这次艰难的拜礼。 “礼成——” 陆梨阮稍微用力,让嵇书悯慢慢地坐回到轮椅上,才几息的功夫,陆梨阮已经能感觉到他手心渗出些许冷汗,可想而知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的。 陆梨阮在盖头下挑挑眉:居然觉得他……有点敬人之心,并非单纯高高在上之辈。 礼成后,太子妃便要去太子房中等待,而太子则需要继续留在这儿应酬众人。 陆梨阮松了口气,坐在绣了吉祥纹样的被子上,屋子里有股混散不去的,淡淡的药香味儿。 陆梨阮刚在嵇书悯身侧,也闻到了这个味道。 到底得吃多少药,才能把人腌入味儿啊?是药三分毒,陆梨阮想嵇书悯后来身体快速衰败下去,说不定也有这个原因。 陆梨阮自己都没察觉,她已经开始在意关于嵇书悯的各种事情,不由自主地就关心到这位太子殿下身上了。 喜娘陪在陆梨阮身边。 嘴里说着热热闹闹的吉祥话 ,太子妃娘娘看不见,刚才她可是看得真真的,太子殿下垂眸看着太子妃的时候,那种专注,可是极其少见的。 太子妃或许是个好命的,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夫君眼睛里看得到的只有自己一人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时间,凭着陆梨阮细微的感知,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刚刚宫女送来了吃食,陆梨阮用完后有些昏昏欲睡。 “呲——”轻响声,屋子里灯光燃亮了。 第115章 阴鸷残疾太子(19) 陆梨阮隔着盖头感受着光线的变化,脑子还没清醒呢,就听见嵇书悯的声音:“下去吧。” “太子殿下……这,这不合规矩啊!” 喜娘焦急的声音在一边,陆梨阮看不见嵇书悯做了什么,但能感觉到: 他肯定没干好事儿。 “哎!您!” 喜娘脚步声移动:“这个代表着吉祥啊,您怎么能给扯了呢?” 陆梨阮听声音是在门口那边,想起自己进屋时,门口拦着的红绸,自己是迈着过来的。 陆梨阮也不懂,大概是和火盆一个作用? 自己腿脚没毛病,嵇书悯坐着轮椅,估计是被拦住了。 果然,下一瞬,嵇书悯讥讽的声音继续道:“吉祥?把孤摔死了还吉祥什么?” “哎呦……您大婚之日,怎么能提死字儿呢啊?”喜娘大惊失色,把视线投向一边伺候的人。 发现没有一个敢言声的。 不知道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一点儿,还是已经听习惯了。 陆梨阮分析,根据第一次自己见到他的德行,周围人耳朵估计已经被磨出茧子来了。 喜娘一个人大惊小怪的声音,在屋子里显得十分孤独无助。 “听太子殿下的。”陆梨阮开口道。 喜娘本来心里就发怵,这太子殿下看起来阴恻恻的,大婚日子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刚被他看了一眼,喜娘吓得心“怦怦”直跳。 现在太子妃娘娘也开口了,喜娘慌忙行了个礼,便从屋子里离开了,后面的礼仪也不管了。 这处院子里每一个房间,嵇书悯从太子居所搬来的第一天,就命人将所有的门槛全都铲平了。 所有的台阶也都变成坡道,这样,那就可以自己方便行动了。 陆梨阮很欣赏这种举动,毕竟自己过的舒服,比什么都强。 非得较劲儿并没有什么用,死脑筋的人,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在陆梨阮看来,这也是他接受自己现状的一种方式。 很多人不会接受自己不可避免的改变,这种思想并不会令现状发生改变,只会让自己沉迷于过去,陷入各种不好的情绪之中。 还未真正接触嵇书悯,陆梨阮便已经对他的性格有一定的分析了。 只不过…… 轮椅的声音到了面前。 “太子妃已经在孤这儿发号施令啦~”他阴阳怪气道。 陆梨阮:…… 一股淡淡的酒香传来,嵇书悯已经靠得很近了。 陆梨阮看不见,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挪了挪,下一瞬,却被嵇书悯按住膝盖:“躲什么?” “你如今已经是孤的太子妃了,怎么,不认命?” 嵇书悯细长的指尖轻轻点在陆梨阮婚服上,顺着漂亮的刺绣漫不经心地滑动:“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后悔了吗?” 陆梨阮心说:我还一个字儿没说呢,您倒好自己挣的反的全都说了一遍。 这不就是典型的,我只是平a了一下,你怎么把大招都交了? “怎么不说话?” “殿下,能先把我的盖头掀开吗?”陆梨阮叹了口气,脖子真的快断了…… 嵇书悯轻哼一声,他刚被迫面对各种人,各怀心思的试探与打量,心中厌烦的很。 本来借题发挥,谁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妃,不搭自己的茬。 嵇书悯对自己做了什么,心中非常清楚。 但他清楚归清楚,和要不要做。要不要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陆梨阮也不说话,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几息。 陆梨阮端坐在那儿,反正自己现在又看不见,直等到嵇书悯伸手,直接将盖头掀开来。 眼睛一瞬间无法适应光线,陆梨阮被晃的眼中沁出些眼泪,朦朦胧胧的看着前面,与嵇书悯的视线相对。 今日太子殿下一身红衣,他那张脸丝毫没在鲜艳的颜色衬托下黯然,反而更是俊秀。 此时他眉头微蹙。一双如墨似的眼眸,定定地打量着陆梨阮。 然后他看见自己新娶的太子妃,一行清泪,缓缓从眼中流淌下来…… 太子妃眼睛一闭,下巴微微扬起,像是与世无争的绝望。 “怎的?嫁给孤就让你这般痛彻心扉?”嵇书悯眉头皱的更紧。 甩手一扔,盖头便砸在了墙上。 因为是薄薄的布料,所以并未发出声响。 陆梨阮闭着眼睛,并没看见这一幕,跟在后面的小喜子。已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随着来伺候的人,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如今阴沉暴戾的名声。 平日这院子,也不准许旁的进入,今儿太子大婚,她们奉命来伺候太子妃娘娘。 结果一见太子殿下身边侍候的跪下,连忙跟着都“呼啦啦”跪下一片。 场面一时间非常壮观,陆梨阮再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 只觉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嵇书悯瞧着,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冰凉的指腹擦过濡湿的泪痕,嵇书悯手上用了些力道。 “啪。”一声清脆的响。 “你弄疼我了。”陆梨阮把他的手拍到一边。 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发什么疯? 陆梨阮摸了摸刚才被他捏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你……”嵇书悯挑挑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自顾自的都能唱一出戏了。这屋子里灯太亮了,把我晃的流眼泪。你八百个心眼子没有地方用是不是?”陆梨阮没什么好气儿。 本来今天在这儿坐一下午,就腰酸背痛的。 虽然在出嫁前,陆梨阮就想到,这位太子殿下不一定会在什么地方作妖。 但没想到能这么突然,这么快速,这么不给人缓冲的余地…… 后面跪着的人鸦雀无声,仿佛这个屋子里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活物一般。 谁敢出声啊? 大婚当日,太子与太子妃娘娘不和,这可属于皇家辛秘的类别呀! 众人都缩着脖子,生怕被当成出头的鸟儿。 谁知道,预想中太子殿下的暴怒并没有来临,反而听见颇为愉悦的轻笑声。 嵇书悯似是被陆梨阮刚才的话逗乐了:“太子妃真觉得孤有八百个心眼子?” 陆梨阮:…… 你笑得让我怀疑,我刚才是不是夸你了,但说实在,我真的没有夸你…… 第116章 阴鸷残疾太子(20) “太子妃胆子很大嘛……”嵇书悯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上面还有着陆梨阮皮肤的温软触感。 “也是,若是个胆小如鼠,在孤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又怎能做出嫁给孤的决定呢?” 别说是下面跪着的人,就是陆梨阮,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是生气了假装没生气,还是没生气假装生气了? 听起来像绕口令似的,但现在就是陆梨阮的真实心理写照。 妈的,好一个神经病! 陆梨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是不说明白,今儿晚上没完。 “太子殿下多虑了,你我本就有少时婚约。太子殿下人中龙凤,我也诚信做人,不愿违背长辈意愿。” “今日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这么说,太子妃并无心上人?”嵇书悯幽幽道。 你这又是哪儿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么偏听偏信真的好吗? “太子殿下听何人如此玷污我的名声?”陆梨阮挺直身板。这个确实没有。 原剧情里也从没提到,自己还有什么心上人…… 陆梨阮说的毫不心虚。 结果嵇书悯笑得更欢了。 他那张脸笑起来,是令周遭黯然失色。 他身姿随意地向后一靠,手掌托着下巴,一双工笔水墨画般的眼睛,就那么瞧着陆梨阮。 轻飘飘道:“太子妃此时,难道不应该说,你的心上人便是孤吗?” “以此来讨孤的欢心,太子妃这都不懂?” 实在是对不起呀,即便我真的想到,我也说不出口…… 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你神经病的这个劲儿,已经抵消了你的好看了。陆梨阮在心里吐槽。 “我又岂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扯谎?”陆梨阮不卑不亢,语气柔柔地说道。 “哦?这么说来,太子妃是不喜欢孤咯?枉费孤一番心意,为迎接太子妃,还专门准备了一番……” 嵇书悯并未因为陆梨阮的话中意思而生气,反而叹了口气,好似惆怅。 陆梨阮真的起了几分兴趣。 实在是有点想知道,以这位的脑回路,究竟准备了什么惊喜? “多谢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准备了什么?”陆梨阮试探着问。 嵇书悯见陆梨阮感兴趣,招招手示意她起身。 陆梨阮试探着站起来,结果因为坐的太久,一双腿发麻。 往前走时踉跄了一步,直接撞在了嵇书悯的轮椅上。 嵇书悯控制着角度,将陆梨阮扶稳,挑了挑眉: “怎么,太子妃是要坐在孤的腿上,让孤带着你去瞧吗?” 陆梨阮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他的说话方式了。 见陆梨阮没有回话,嵇书悯也只是顺口一说。 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陆梨阮刚出门口,便看见院子边沿处,居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是走水了吧? 谁知凑近了一点,陆梨阮狠狠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刚说自己好像适应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说话风格,陆梨阮马上便推翻了这个话。 两点火光为一组。 陆梨阮凑近看见每两个火光之间,夹了一个不大不小,非常规整,圆滚滚的洞穴。 不像自己上回爬进来那般崎岖沟壑,一看便是精心修整过的…… 每个洞的尺寸大小还不一样,宽窄错落,居然还显出几分,诡谲的艺术感…… 想吐槽,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张嘴,有没有人明白我现在的无助感?陆梨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随着脚步向前,陆梨阮又稍微靠近了些。 看清楚两旁的火光,究竟是什么。 ……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竖在洞穴两旁的火光,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对儿龙凤竹。 这种精美,寓意深刻,吉祥的东西摆在这儿,不知道怎么的,显出几分黑色幽默又荒凉的感觉。 陆梨茫然地转转脖子。 心说:还是我见识浅了。 这位太子殿下究竟骑马是摔断了腿,还是摔坏了脑子? 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时代是不发达,检查不出来呀? 陆梨阮此时非常想要,虔诚地将手搭在嵇书悯的头上。 然后悲天悯人地说上一句:“快点好起来。” 看看有没有变化。 若是正常了,就证明太子殿下脑子真的有问题,若是还不正常,陆梨阮不敢想…… 怎么能有人的本性就是这副德行吗? “太子妃还满意吗?”嵇书悯凉凉的声音随着夜风传进耳朵。 “嗯,满意。”陆梨阮听见自己道。 陆梨阮克制住脸上的表情,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和脑子有问题的人,在莫名其妙的问题上,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正常脑子的不尊重。 反正是人家的院子,他爱挖就挖吧。 刚才伺候的人远远跟在后边,谁也不敢靠近,陆梨阮回到屋子里后,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陆梨阮思忖一瞬,还是对他们道:“今天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出去一个字。” “是,太子妃娘娘。” 众人应下,觉得太子妃娘娘是不想让她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气氛隔阂之事,为外人所知。 而陆梨阮想的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太子殿下在自己院子里面挖狗洞…… 还挖的兴高采烈,兴趣盎然,迫不及待与人分享。 进到屋子之后,陆梨阮下意识四处打量,生怕再看到别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仔细一看,陆梨阮发现这里,居然有不少生活过的痕迹。 平时嵇书悯应该时常来这儿。 “平日太子殿下宿在哪儿啊?”陆梨阮趁着嵇书悯还没进来,问道。 小喜子一脸茫然:“太子殿下他……就宿在这儿啊。” 啊? 陆梨阮睁大眼睛:不是吧?太子妃不是应该有自己的住处吗? 怎么自己真要日日夜夜与他面对面啊? 嵇书悯依稀听到个话尾巴。 “怎么,太子妃觉得孤这儿简陋吗?呵……孤如今,宿在哪儿不是一样?” 陆梨阮暗自“啧”了一声:我不在乎住的环境怎么样,我在乎的是你在哪儿…… 话都没听完便开始应激,怪不得你之后要争呢? 你真的,超在意! 好有胜负心的神经病。 第117章 阴鸷残疾太子(21) 陆梨阮心道:我们俩根本说的就不是一个意思,我在想以后怎么和你相处 你觉得我觉得你现在住的地方小? “太子妃这么瞧着孤做什么,无论怎么样,孤多养你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多谢太子殿下怜惜了。”陆梨阮皮笑肉不笑。 你就算再惨不至于惨成这样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嵇书悯今日在大殿上。明里暗里被灌了不少酒。 众人都知道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但谁在乎呢? 皇上先与太子喝了一杯,那其他人自然是有样学样…… 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念叨着:这辈子好不起来才好呢! 今日嵇书悯在行礼时那一站,可是把不少在场的人,吓得心里直打鼓。 嵇书悯瞧着他们的面色,心中觉得好笑异常。 都以为自己能做大事,都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主。 结果碰上点风吹草动,恨不得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可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别人不高兴,嵇书悯就高兴。 倒也不完全是残疾之后,落得这么个心性,从马上摔下来之前,他大体上也是这般脾性。 只不过隐藏的稍微好一些罢了。 如今日子过得苦闷,心气儿无法排解,便原形毕露了。 他向来心冷又刻薄。 平素对待敌人从不手下留情,能赶尽杀绝,便尽可能赶尽杀绝。 但他又工于心计,善于绸缪,于太子位上这么多年,真真假假,明明暗暗的算计,不知道有多少。 每一次都未能将他中伤,甚至在太子位上立功不少。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朝堂上支持他的人已占大数……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嵇书悯自己心里清楚。 此时激流而退,并非他自己做的选择,而是别人替他做的选择…… 至于是谁呢? 嵇书悯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目光冷淡下来,审视陆梨阮:你最好与他们没有任何瓜葛。 孤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即便是孤的太子妃。 陆梨阮瞅着他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指甲紧紧扣着佛珠,眼看着食指的指甲劈开,一丝血痕渗出…… 小喜子看了陆梨阮一眼,又去留意嵇书悯的神色。 嵇书悯眸光发寒,小喜子额头上血管直蹦:“天色不…不早了,太子与,与太子妃娘娘要歇息了,这儿不用,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陆梨阮从刚才发觉嵇书悯不对时,便已经闪身一步,用自己宽大的婚服,挡住嵇书悯。 才几句话的功夫,陆梨阮便感觉轮椅上的嵇书悯,身子一软,竟是靠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额头抵在自己脊椎骨上,手捏着婚服的裙摆。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在大殿上有人敢给他下药? 陆梨阮自从有了上次被下药的经验,对此便十分警醒。 嵇书悯看起来非常严重的样子,可小喜子却面色一点儿不露,有条不紊地,将其余的人,从屋子内驱了出去。 应该不是…… 若真是突发事件,此时便该张罗着请太医了。 陆梨阮脑筋转的飞快,自从踏进宫门之后,她神经便一直紧绷着。 没想到这才大婚第一日,便横生了如此多的枝节。 这些伺候的人,本就被刚才太子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剑拔弩张,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现在可算是能出去了,一个个便无声无息,脚步迅速的退出门外。 随着门被关上的一瞬,陆梨阮感觉自己裙摆 被用力扯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声。 陆梨阮回头去看,就见嵇书悯一只手无知觉般 用力攥着自己的裙子。 一只手卡在自己脖颈处,仰着头如濒死的鹤一般,喉头发出哽咽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陆梨阮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托着他的背,让他挺直些,好能呼吸顺畅。 “太,太子殿下的老毛病了。”小喜子慌慌张张,从匣子里取出药葫芦来。 一根手指长的瓷葫芦,打开盖子,里面倒出来,便是那种鲜红色的小药丸儿。 这种鲜艳如血的颜色,在灯光下显得越发诡异。 陆梨阮见小喜子端来水,就要让嵇书悯服下去。 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毛病?” 他的伤处不是在腿吗?可看这症状,也不像是由腿伤引起的呀…… 感觉八竿子也打不着。这症状,来的这么突然,让陆梨阮有种不好的感觉。 原剧情说他积劳成疾,抑郁多思,最终才早逝。 这其中不会另有原因吧? 看这样子,应该还是有其他的隐情。 陆梨阮心生疑窦,从小喜子手中接过小瓷瓶,倒了一粒在手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除了中药的味道,竟还有一种甜腻腻的,不知是什么的味道…… 陆梨阮虽然得了医术这个金手指,但并不具备医疗知识,也无法分析,这小药丸究竟是什么成分。 见小喜子忙着给嵇书悯喂水,陆梨阮心念一转,假装将那粒药丸重新放回瓷瓶中。 实则夹在食指与中指的缝隙间,垂下手握在拳头中,借着蹲下身子,去观察嵇书悯情况。 趁机把药丸藏在了绣鞋里。 将小瓷瓶递还给小喜子的时候,小喜子只是将瓶子,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陆梨阮悄悄松了一口气。 吃过药的嵇书悯,明显情况要好多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轮椅背上,刚刚紧握的手,终于放松下来。 陆梨阮看见他右手掌心中,有被自己指甲掐出来的几道血痕。 正好宫女端来了温水,将干净的帕子拧好,看了陆梨阮一眼,福了福身:“太子妃娘娘……” 陆梨阮挑挑眉,这意思是要我照顾他? 接过帕子,陆梨阮打了声招呼:“太子殿下,我帮您擦擦手。” 嵇书悯没有回应,陆梨阮便当他同意了。 轻轻执起他的右手,还是那么的冰凉。 和他一比,陆梨阮的手心都显得是滚烫的。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吗? 陆梨阮捏住他细长的指尖,让他把手展开。 帕子擦过伤口,嵇书悯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被陆梨阮按住。 他缓缓睁开眼,斜睨了正蹲在一旁的陆梨阮,也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 任由她将血痕擦干净。 第118章 阴鸷残疾太子(22) “吓到了吗?”他嗓音喑哑地开口,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抚在陆梨阮头上。 陆梨阮一愣,鬓角的发被他在手中把玩,见陆梨阮抬头,嵇书悯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摸小猫一样…… 他的举动虽然有点奇怪,但配上他现在半死不活的德行,也不算冒犯。 陆梨阮任由他摸完自己的脸,又两根手指掐了一下。 “问你话呢。” “比起有没有吓到,我更关心太子殿下您的身体。”陆梨阮回答的非常官方。 嵇书悯虚弱地挑挑眉:“孤的身子就这般,老毛病了。” “太子妃不用担心,孤不会突然撒手人寰丢下你的。” 怎么,你死之前还要给我发个预告是吗?陆梨阮腹诽。 “我盼着太子殿下长命百岁来着……” “真心话?” “为何不是真心话?我是真心盼着太子殿下能一直庇护我的。” “只要你乖,听话,别忤逆孤,孤就会庇护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梨阮从他语气里,听到几分怜惜来。 好奇怪的人…… 折腾这一通,陆梨阮身心俱疲,靠在床边不想动弹。 “太子妃可是想安寝了?”嵇书悯缓了一会儿,控制着轮椅过来。 “嗯。”陆梨阮点点头,管他呢,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今天不睡好,怎么面对明天呢? “这大婚可是还有最后一样没做呢……”嵇书悯抬手放下了床幔。 啊? 陆梨阮困意消退,心道:你还想干什么? 不是吧您?身残志坚吗? 不对啊……你不是不行吗? 在陆梨阮警惕的眼神中,嵇书悯倒没觉得恼火,不急不慢地,撑着自己身子,坐在陆梨阮身边。 陆梨阮在他的逼近下,一点一点往后仰着,就在腰弯成极限时,见距离自己不足两寸远的,太子殿下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然后从自己身后的被子下面,抽出了什么…… 一张白色的绢帕。 陆梨阮看着他细细的指尖儿挑着那玩意儿晃啊晃,脑子里曾经听过的东西复苏了。 宫里来的教养嬷嬷,虽然对陆梨阮,完全是一种放养的态度。 但是该说的,该教的,该告诉的,也都一样不落,力求未来太子与太子妃娘娘,无论怎么吹毛求疵,都挑不出自己半点儿毛病…… 陆梨阮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张元帕。 大婚圆房之时将元帕放在身下,第二日会有嬷嬷来查看 以验明女子清白…… 陆梨阮当时听的时候,只觉难受,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便要被这玩意儿羞辱。 但又没得办法,本想着太子殿下不行,这东西放这儿不是笑话人吗,没想到还是见到了。 发现陆梨阮撇嘴,嵇书悯将那帕子轻飘飘地扔到一旁:“怎得,觉得孤没法同你圆房?” 陆梨阮心说:这让我怎么回答你?这种对你也不好,对我也不好的问题,是不是就可以不要问了? 然后嵇书悯确实没用陆梨阮回答,他自己回答了:“啊……对,孤确实没办法同太子妃圆房。” 他手一摊,语气非常自在的样子。 陆梨阮卡了一瞬,心道:到底是神经病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还是说太子殿下这种,心有千秋的人。 并不需要在这等事上证明自己。 但不管你要不要证明自己,你也不需要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吧? 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这么骄傲不如你满宫见人便说:我不行! 陆梨阮还没消化完呢,就听嵇书悯继续,非常坦荡地说:“孤不能同你圆房,但是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孤不能与你圆房。” “太子妃可听明白孤是什么意思了?” 听明白了,听的非常明白。 所以这玩意儿,到底应该怎么办? 陆梨阮琢磨着,舔了下嘴唇,看了看嵇书悯刚才受伤的那只手。 嵇书悯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声轻笑一声。 把手往身后一背,意思非常明显:别从孤这儿打主意。 陆梨阮:…… 见陆梨阮为难,嵇书悯抬手将束发的玉冠取了下来,勒了一天脑袋跳跳得疼。 指尖插进发丝里,一点一点捋着,嵇书悯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这可要太子妃自己想办法,孤的元帕可是已经交出去了……” 哈? 陆梨阮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到底听见了什么? 你的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会有那个玩意儿? 哪来的先不说,你交给谁了? 陆梨阮实在是控制不住,眼睛里的疑问都快掉出来了。 嵇书悯把刚摘下来的束发簪子,在指尖灵巧地转着:“太子妃不信?” 额……我拿什么相信? “呵,孤就知道太子妃不会全心全意地信孤,幸好让人将那料子缝在了这婚服上。”嵇书悯用簪子尖儿挑了挑陆梨阮那层层叠叠,厚重精美的裙摆。 “啊?”陆梨阮实在是没忍住发出疑问的音节。 伸手顺着他指的方向,将裙摆没有形象地掀开来。 然后居然真的……在一堆料子中,找到一块儿拼上去的,沾着干涸血迹的料子。 你…… 你哪儿的血啊? 陆梨阮一瞬间都懵了! “孤已经将此交于太子妃,太子妃是否也该将此物交给孤?这样,孤才能相信太子妃嫁与孤的真心……”嵇书悯强调。 “太子殿下,可够知道这元帕的用处?”陆梨阮轻声问道。 “难道不是证明清白,验明真心吗?”嵇书悯答。 确实是。 没等陆梨阮继续开口,嵇书悯已然反问:“难不成太子妃觉得只有女子有清白与真心吗?” “你我既已成夫妻,孤便是诚心与太子妃坦诚相待的,孤与太子妃这份尊重,还希望太子妃莫要负了孤……” 嵇书悯捡起那块元帕,拉过陆梨阮的手,缓缓交递。 “孤最恨负心奸滑之辈,若太子妃不负孤,孤也定不负太子妃。这世间万事都需交互,孤交与太子妃,太子妃可要接好了。” 嵇书悯的话让陆梨阮陷入思考,总觉得……他说的不仅仅是所谓的婚事。 可他的话却让陆梨阮有所触动。 是啊,无论何事,即便是婚姻,凭什么女子单方面交付,若得不到同等的忠贞与付出,又与剥削奴役何差? 但是……您这,好像不叫互相付出,您这叫歃血为盟吧? 第119章 阴鸷残疾太子(23) 我们俩是不是等一会儿,就要商量起事儿了?陆梨阮真心怀疑。 “太子殿下的不负是指什么?”陆梨阮突然好奇,想知道嵇书悯究竟想到了哪一步? “太子妃想知道什么?”嵇书悯稍稍凑近,他行动不便,却并不艰难迟缓,看人之时,总有股子睥睨的味道。 “孤的太子妃,自然是要与孤携手前行之人,只要太子妃愿意,孤愿意与太子妃毫无隐瞒。”嵇书悯摊开手向上,表示自己的态度。 “若我……”陆梨阮话没说完,被嵇书悯竖起食指,挡在了唇前。 “太子妃不会觉得,孤连一个女人的真心与否,背叛与否都分不出来吧?若是那般,孤是有多么愚不可及?”嵇书悯的狂是有资本的。 陆梨阮深以为然,他能做到。 正因为此,陆梨阮与他相处时很是谨慎,觉得他是脑子有问题不假,看得到他胡乱发疯不假,但陆梨阮从不敢低估他,在他面前,甚至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是选着的。 她完全看不透嵇书悯,连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是在发疯,还是借着发疯的劲儿来暗示什么…… 陆梨阮与他见了不过两次,便开始琢磨起他的每字每句,每个行动,以此来判断警惕。 不得不说,这是嵇书悯的本事。 正因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陆梨阮觉得想对他不利的人,都得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是否真的能算计到他,能否承担后果。 “我信太子殿下。”陆梨阮最后开口,信总比不信来的简单。 反正自己是要坚定地站在嵇书悯这边的。 简单来说,为了完成任务,陆梨阮甚至要:他发疯我收场,他玩命我抢救,他放火我烧山…… 我是您脑子有病路上,最忠诚的伙伴。 “很好,太子妃这般,让孤很喜欢……”嵇书悯满意地笑起来,他把玩着陆梨阮垂下的发丝:“开始吧。” “开始什么?” 嵇书悯坚持地指了指那元帕。 陆梨阮吞了口唾沫,有点为难地瞅着嵇书悯。 “下不去手?”嵇书悯看懂 “太子殿下,我这种一直在闺阁中的女子……” 嵇书悯懒得听她辩解,挑挑眉:“要孤帮你?” …… “也,也行。”陆梨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 躲避打针一般,陆梨阮皱着一张苦瓜脸,瑟瑟缩缩地将手递过去:“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嵇书悯拉过她的手腕,搁在自己膝盖上,摸了摸她柔软温暖的皮肤,觉得好玩般又去捏了捏她的手指。 完全想把玩物件儿。 见陆梨阮肩膀都绷紧了,他才从一边取过一把小小的,鞘上镶满了宝石的短刀,抽出来,在火上烧了下。 陆梨阮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儿 ,又被刀刃闪得迅速闭上。 “嘶——”陆梨阮抽了一大口冷气,猛地瞪圆眼睛:卧槽,你是真敢下手啊! 无名指指尖儿上,一道竖着的伤口,血已经顺着指腹要往下滴。 陆梨阮也顾不得什么了,别浪费掉在地上了!赶忙拿帕子去接:一滴,两滴,三滴…… 陆梨阮埋怨地盯着嵇书悯,嵇书悯眼神往一边儿看:他也没干过这种事儿。 虽然见血的事儿没少干,但一刀毙命他能做到,划个小口子他却有点掌握不好力道…… 怎么这女子皮肤如此娇嫩……自己只是将刃口挨上去。 嵇书悯瞧着自己的手。 然后就在陆梨阮准备将帕子裹上去止血时,帕子被嵇书悯一把抽走了。 在陆梨阮烦躁不解的目光中,嵇书悯神色有点古怪地令扔过来一张帕子,把沾血的元帕放在桌子上。 “怎么?”陆梨阮自觉来气,说话没好强调起来:“太子殿下刚是哄骗我的?想大婚之夜把我做掉,明儿给天下人添点儿下饭节目?” 嵇书悯没驳她,瞅着那张带血的元帕,叹了口气:“明儿太子妃不还要去与各宫娘娘问安吗?早点歇息吧。” “我去哪儿歇息?”陆梨阮左右瞧着。 “这儿。”嵇书悯自然道:“你与孤夫妻,同榻而眠有何不妥?” 不妥多了去了…… 但陆梨阮此时确实想不到什么理由了,她折腾这一天身心俱疲,刚疼那一下稍作清醒,现在听见“歇息”二字,困意一阵上涌,直打哈欠。 “那我住里侧,殿下您在外面吧。”陆梨阮起身去将头上脸上的妆容头面去掉。 在府里被几个小丫鬟照顾的无微不至,结果嫁了太子后,陆梨阮发觉一切估计都得自己来。 这院子里冷清的不像样,除去今日新来的,好像就一个小太监一个宫女近身伺候。 等净了手和脸,陆梨阮将绣鞋里的逍遥丸往桌缝里一塞,准备等明儿再取出来藏好。 收拾完了陆梨阮也不矫情,换上浅色的里衣便往床榻里面爬,幸好被子是两床。 刚把腿伸进被子里,听还坐在床边的嵇书悯轻咳一声。 “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嵇书悯瞧着她的样子有趣,还从没有人如此鲜明地,将不耐烦与嫌弃对自己摆在脸上。 “太子妃是否应该伺候了孤再……” 陆梨阮心头起火。 刚折腾那一通怎么没把你折腾得老实了? “你……” 嵇书悯神色错愕,垂着头连阻止都未来得及动 眼见着陆梨阮掀了被子一蹦便扑了过来。 抓着腰带一扯,抓着发带一扯,抓住领口一扯。 把嵇书悯身上的外袍扒掉时,陆梨阮用的力气大了点,把嵇书悯的里衣也扯开一块儿。 冷嗖嗖的夜里,太子殿下半侧苍白的脖颈肩头露着,配上那张绝色脸庞上错愕之态,身上压着个动作粗鲁的女子…… 场面看起来非常上不得台面,非常不成体统。 “满意了吗?”陆梨阮的耐心终于到顶了,从牙缝里挤出来。 “满意就睡。” 不满意你就憋着。 不然你就大叫“来人啊——”让所有人都瞅瞅你这副德行! “嗯。”嵇书悯自己把里衣拢好,从鼻子里出了声回答,倒是再没生事儿。 第120章 阴鸷残疾太子(24) 陆梨阮翻个身,闭上眼睛依然能感觉到光线,坐起来准备将床头的两盏烛火熄灭。 “别动。”嵇书悯背对着她,却像能感知到她要做什么一样,出声制止。 “怎么了?” “那是龙凤烛。”嵇书悯扭头,烛火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似给他添了几分暖色温度。 “龙凤烛?” 陆梨阮看着那每一根足足有自己两个手腕粗,小臂那么长的红色蜡烛。 眯了眯眼睛,往前凑近一点查看,果真在那蜡烛的烛身上,发现龙凤呈祥的刻痕图样。 陆梨阮快对这些东西ptsd了,刚才在狗洞旁边的,也是这玩意儿吧,你到底是准备了多少这玩意儿? 没等陆梨阮发问,嵇书悯自己开口道:“龙凤烛是要一直燃烧到大婚第二日早上的。若不熄灭,便是夫妻二人长长久久到白头的好兆头。” “孤特意让他们准备了这种大的。”他因为动作轻咳了两声。 陆梨阮神色复杂,你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准备用物理打败玄学吗? 只要它足够大,它就不会熄灭.你就能活的足够长? 是这样吗? 所以,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好好好,是是是,听你的。”陆梨阮重新躺下,快速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一副闭门谢客的架势。 她再也不想在今天晚上 听到嵇书悯说任何一句话。 因为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感觉都不像是从,一个正常人嘴里面说出来的。 陆梨阮本以为身边多了个人,自己今天晚上会睡得不安生。 可没想到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嵇书悯早就已经梳洗完毕。 捧着一卷书,悠然的坐在桌子旁…… “太子妃娘娘,您改起了。”一个平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个宫女站在床边 她长得很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儿里,都不会被发现的类型。 陆梨阮有点懵的坐起身,看着她的脸。 那宫女任由陆梨阮打量着自己…… “你是……你是那日宴会上在我身边的?”陆梨阮试探着问道。她觉得这个宫女很眼熟,但又因为她长相普通,陆梨阮并不敢确认。 宫女福了福身:“劳烦太子妃娘娘认得出奴婢。” “你!”陆梨阮想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被派过来伺候我的,还是……原本便是嵇书悯这儿的宫女? 宴会那天的事儿,陆梨阮还历历在目。 当时的确是被吓到了。 那日那个宫女就显得非常平静,陆梨阮还以为是,她正好错过了自己中间那段,被下药的时间,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看来,她若是嵇书悯这里的人,可就说不准…… “眼力还不错。” 嵇书悯一句话,直接便坐实了陆梨阮心中所想。 陆梨阮起床的动作僵在远处,一瞬间不太敢去看嵇书悯的脸色。 那日自己用了医术的金手指,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吧? 嵇书悯会不会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自己还是太不谨慎了,这个皇权争夺的环境中,自己警惕性还是太差了! 以嵇书悯这种多疑又脑子有病的性格,若是让他起了疑心,自己别想有好果子吃,他可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 指不定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都算计好怎么嘎了别人了…… 嵇书悯没看她,垂着头,笑了笑:“那她以后就伺候你了。” “奴婢青禾见过太子妃娘娘。”宫女给陆梨阮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陆梨阮故作镇定。 “那日的事情……”陆梨阮小声开口。 “怎么,想知道是谁做的?”嵇书悯将书扣下,勾勾嘴角:“往后你有的是时间自己去猜,孤的太子妃可不能是个蠢笨的。” 陆梨阮没听出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嵇书悯的态度轻飘飘的。 陆梨阮怕自己追问,反而引起他的怀疑,所以按兵不动。 陆梨阮在青禾的伺候下梳洗完毕,青禾手巧非常,她一个人就能快速做好好几个人的工作,梳头化妆样样精通。 陆梨阮看着镜子中,眉间点着赤红花钿的自己,几乎有些陌生。 “这……合适吗?” “太子妃娘娘之尊,再合适不过了。”青禾明白她什么意思。 平日寻常打扮的未嫁少女,忽然变作端庄荣华的妇人模样,自然是不适应的。 陆梨阮坐在桌旁,视线扫过已经熄灭的龙凤烛。 ……一晚上才烧了三分之一不到,真离谱啊。 用早膳时,陆梨阮吃得香,昨儿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 而坐在对面的嵇书悯,一块糕吃一刻钟,喝两口粥便轻叹口气。 陆梨阮看着,理解了他为什么瘦了,和这种人在一起吃饭,有胃口也变没胃口了。 因为这种人……倒胃口。 嵇书悯先放下碗筷,神色倦倦地将一把不匕首扔到陆梨阮腿上,陆梨阮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儿晚上,他划自己手的那把吗? “送你了。”嵇书悯扬了扬下巴。 送我这个干什么…… 陆梨阮等一下要去拜见各宫娘娘,带着这个算怎么回事儿?谁惹我不高兴我就给谁一刺刀? 还是……这趟有危险啊? 等青禾整理好陆梨阮的衣裙后,嵇书悯做个手势,示意陆梨阮转个圈给他看。 他神色欣赏,指尖摩挲着下巴:“孤的眼光还不错。” “这衣服,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不得不说,陆梨阮也觉得这条红色的裙子非常漂亮。 随着走动的脚步,在光线下居然有碎金流动的质感。 “嗯。”嵇书悯点点头,接着漫不经心道:“料子也是孤定的,从容贵妃的额外份例里选的。” 陆梨阮:…… 我等一下还得去拜见容贵妃哎,穿这个真的好吗? “所以,等下贵妃娘娘可能会对你有些不满。” 嵇书悯笑得阴森森的:“孤怕太子妃不知为何,便先同你说一声。” 昨儿自己婚服的料子,陆梨阮已经听说是从后宫娘娘那儿分的了,至于这么好的料子是谁那儿得的,自然不言而喻。 今天这个还是? 这是什么行为。 大概是拿着大喇叭,在对方耳朵边儿循环播放:你不爽吧?不爽吧?真的不爽吧? 陆梨阮也很想问问嵇书悯: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吧?真的没事儿吧? 第121章 阴鸷残疾太子(25) 一边的青禾看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对方,垂下头仿佛不存在般。 “太子殿下可真是为我着想。”陆梨阮僵硬地挤出个笑来。 “自然,孤如今赋闲养伤,每日清闲得很,也没有别的事情,趁此多为太子妃着想,也是应该的。”嵇书悯毫不脸红地担下这夸奖。 眼看着快到出门的时辰了,陆梨阮没闲心与他互相打太极了,长叹口气:“若是容贵妃娘娘因为这布料,对我有所芥蒂,我该如何?” 嵇书悯放下茶杯,指尖轻轻叩叩杯壁:“你去拜见各宫娘娘,是入宫后的规矩,但她对你有芥蒂,可不是宫里的规矩。” 陆梨阮琢磨嵇书悯的话。 他与容贵妃之间的恩怨陆梨阮一无所知,但也可以想到,容贵妃在宫里位如无冕副后,还有七皇子这个儿子,与嵇书悯之间,便是天然的对立关系。 陆梨阮对皇后娘娘一无所知,从自己拦下退婚到嫁进来,便好像根本没有皇后这个人一样,连大婚之时,在大殿上的都是太妃娘娘。 陆梨阮心中疑惑,却无法询问,嵇书悯作为皇后的亲子都闭口不谈,想必其中……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辛秘。 临出嫁前,陆梨阮也问过合安侯此事,合安侯拍拍脑袋:“阮阮,爹在朝堂上……你明白吗?” 哦,明白了,您是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挂心,别人上朝勾心斗角,您上朝是点卯。 “在这宫里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何人做事都得规规矩矩的,太子妃懂孤是什么意思吗?”嵇书悯沾着茶水,在红木的桌面上,画了个正正当当的方形。 “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我做事守规矩便可?”陆梨阮反问。 “自然是,但规矩是死的,在规矩内,如何行走,怎样做事,做出来有什么结果,便要你自己琢磨了。”嵇书悯点点头。 “时间久了太子妃就会发现,这宫里面,好玩的紧。”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觉得好玩儿吧? 别人斗得苦哈哈,斗得提心吊胆,你居然还品出乐子来了,看来啊,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这局中人,将周旋筹谋都刻在骨子里了。 “怎么?”嵇书悯发觉陆梨阮面色奇怪,挑了挑嘴角:“太子妃怎么这般看着孤。” “在想太子殿下您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陆梨阮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扯了扯华丽的衣服料子。 “哈……”嵇书悯有点意外,她会如此直接问出口。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得到好处的不是孤,而是太子妃啊……怎么,这裙子不好看吗?”嵇书悯探手过来,顺着宫中绣娘裁缝密密细细的针脚,摸着衣服,眼里面透着欣赏。 “你不喜欢吗?宫里面女人得了这一匹料子的赏,可是会乐上小半月呢。” 陆梨阮心说,你会这般好心,真的就是为了给我件儿漂亮裙子? 也没想隐藏自己心思,陆梨阮这怀疑就直接表露在脸上,被嵇书悯看得清清楚楚。 他细瘦的指尖勾了勾陆梨阮领口的盘扣,又顺着领子边儿,抚上陆梨阮的脖颈,一路轻点着向上,摸到陆梨阮丰润的耳垂上。 他把玩着陆梨阮细长带流苏的玛瑙耳坠,捏起来,松手,流苏就晃来晃去。 陆梨阮抬手去阻止,又被他在耳骨上捏了好几下。 见陆梨阮瞪眼睛,他才收回手,慢条斯理:“至于孤有没有好处,全要看太子妃了。” 陆梨阮皱起眉。 “聪明点儿……孤的身边也不能有蠢笨之人。”言罢,嵇书悯便不再吱声,重新拿起未看完的书,挥挥手示意陆梨阮可以出门了。 陆梨阮从屋子里走出去,清晨的光洒在身上,只觉得神清气爽,比在嵇书悯身边阴恻恻舒服太多了。 “青禾,你在太子身边时间长,可明白他的意思?”陆梨阮提着裙摆,轻巧地足尖儿跨过一处台阶。 “奴婢不敢随便揣测殿下心思。”青禾柔柔道。 陆梨阮没介意,嵇书悯身边伺候的人,定是每一个都有点本事,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个神经病身边久待。 后来陆梨阮才知道,他们何止是有一点本事…… 陆梨阮本想问问青禾,那日宴会的事情,但又担心言多必失,两个人沉默地往各宫娘娘的居所走去。 陆梨阮的身影出了院门后,嵇书悯过了会儿,放下书,手掌张开向上,勾了勾。 小喜子忙去匣子里,拿来那个装药的小瓷葫芦瓶,放在嵇书悯手心。 嵇书悯打开盖子,这次没直接吃药,而是一扣,将所有的小药丸,全都倒在面前的空碟子里。 一颗一颗鲜红色的药丸看着有点渗人,但嵇书悯却耐心地,指尖扒拉着细数。 “四十七……” 小喜子面色一变,慌张地凑过来:“殿,殿下,这怎么会……不,不对啊!” “应该是多少?” “算,算上大婚当日,您,您多吃的……也,也应该是,是四十八个啊!”小喜子一副想去自己数又不敢的样子。 “孤算的也是。”嵇书悯平淡地说完,又一颗一颗,重新将药丸塞回小瓷瓶里。 “殿下,怎,怎么办啊?您…您这少,少了药,若是……”小喜子越是着急,越是嘴巴不好使。 “到,到底哪儿,出,出问题了?” “孤知道丢的那粒儿在哪儿。”嵇书悯轻哼一声:“在孤眼皮子底下藏东西,真当孤顾不上她?还是觉得孤是瞎的……” 陆梨阮的确是觉得,当时嵇书悯的样子,是慌乱中完全顾不上自己的。 若是知道嵇书悯在那种,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痛苦中,依然保持这般高度的警醒与观察力,定要感到咋舌。 这也太……太警惕了吧? “啊?那,那要不要,赶,赶紧找回来?” “不用,孤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如果想在这儿动心思,孤便会让她尝尝,这东西的厉害。” 嵇书悯面色森冷,昨儿晚上与今早上,与陆梨阮之间那种带着点儿随意又有种古怪亲昵的感觉,消散得无影无形。 他重新回到了阴影中,从窗缝投进来的光,无法照亮温暖他分毫。 第122章 阴鸷残疾太子(26) 陆梨阮对自己离开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最先去了太妃娘娘的宫里。 陆梨阮的身份在宫里面不能随便坐轿子出行。 皇子和后妃的住处分别在皇宫最东面和皇宫的最西面,陆梨阮也大概是明白为什么啦~毕竟也是看过一些古装剧的人。 光是走到太妃娘娘的宫里,陆梨阮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实在是太大了! 太妃娘娘见到陆梨阮很高兴,不是故作高兴。 她拉着陆梨阮的手左看右看:“阮阮生的是真好看,本宫如何瞧都瞧不够。” 陆家得姑娘就没有一个是不好看的,早就听合安侯说,太妃娘娘年轻时便最爱俏了。 她最喜欢陆梨阮的原因,也是因为陆梨阮的长相有三四分随她。 陆梨阮瞧着太妃娘娘,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却依然好看,一抬手间貌美与金贵共现,是天家养出来的尊容。 陆梨阮与她聊了聊家常,听到合安侯的消息,太妃娘娘叹了口气:“你爹一直都是个万事不管不成器的,就是命好,娶了几个夫人,各个都能帮衬他照应他,生的孩子也都能立起来!” 本在人家女儿面前说爹的不是,有点奇怪,但陆梨阮细想,太妃娘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错,陆梨阮忍不住“嗤嗤——”地低笑出声。 “你还乐?”太妃娘娘手指戳戳她的额角,叹了口气。 “本宫以前确实是想着,你与太子成婚,往后啊,本宫若是……你也能继续护着侯府,没想到……”太妃娘娘见周围没人,才拍拍陆梨阮的手背。 “娘娘你可是想的太远了!”陆梨阮说的是真心话,古人都这么爱提前想自己身后事吗? “也是命数,你这孩子心眼实诚。”太妃娘娘怜爱地把陆梨阮揽在身边。 “娘娘称赞了,我不过也是图个省心,若是让家中父兄与娘娘都为我操心奔走,那不是我的罪过吗?”陆梨阮很会说话。 “以后若有事情,便差人来禀报,本宫还能护着你!”太妃娘娘眉眼间略过一丝威严。 “太子对你如何?” “太子殿下待我还好,人与人之间总要慢慢相处嘛。”陆梨阮中规中矩地道。 总不能说,我观太子殿下是个不好相处的神经病吧? “悯儿……罢了。”太妃娘娘有话没说完:“悯儿不是个坏的,你且与他相处便知了,若非知道他德行,本宫当时也不会派人询问你退婚之事。” 陆梨阮脑筋一转,便想明白了太妃娘娘说的深意。 如果嵇书悯是那般记仇阴损之人,他遭此难,再逢退婚,定是要搅得不得安宁的。 即使他不是太子了,一个皇子想给区区合安侯府难堪,还是能做到的。 她敢提退婚的事儿,便是觉得嵇书悯不会发狠计较。 原来太妃对他是这般印象,陆梨阮有点意外,这是她没想过的角度。 因为陆梨阮接下来还要去别的宫里,太妃娘娘也没留陆梨阮。 临走的时候,太妃娘娘问陆梨阮银钱可还够用? 陆梨阮:怎么说呢……从来没过过这么富裕的日子。 太妃娘娘看明白陆梨阮的表情:“那本宫就送点头面首饰衣服料子吧,钱你爹和你哥是不能缺你的。” “今儿这衣服料子不错。”太妃娘娘意味深长。 陆梨阮看着太妃娘娘的笑脸,心说:您也有话不说,有指点不给是吧? 怎么都说一半儿吞一半儿? 陆梨阮离开太妃娘娘宫里后,经过后妃这边花园时,拉着青禾的手,矮下身子。 青禾不明所以,见太子妃娘娘鬼鬼祟祟:“有没有带给我补妆容的粉?” “带了。” 宫里女人时时讲究精致,自然妆容也是不能有不整。 陆梨阮指了指自己的脸:“把我口脂擦了,再多涂点粉。” 青禾按照她的吩咐,看太子妃娘娘噘着嘴在小镜子前,把最后一点红色口脂擦掉,容颜生动。 是太子殿下宫中难得一见的鲜活气息。 装扮完毕后,陆梨阮才起身:“走吧,下面是去容贵妃娘娘宫中吧?” 容贵妃娘娘的事迹,陆梨阮还没进宫便听说了。 高氏还刻意嘱咐了:这位容贵妃娘娘恃宠而骄,就连臣子的夫人不小心得罪她了,她都得想办法给人家不痛快呢。 陆梨阮在宫里更是要小心。 晚了啊! 我没得罪,有人上赶着替我得罪了啊!陆梨阮暗自长长地叹了口气。 光线一照,青禾吓一跳,太子妃娘娘这粉扑的也太多了,白惨惨的。 陆梨阮就穿着大红的衣裙,顶着惨白的脸,来到了容贵妃娘娘的宫门外。 宫女进去通报就用了快一刻钟的时间,陆梨阮心中安然:情报不假,容贵妃娘娘的确是自持身份着呢。 陆梨阮心里不慌,面儿上却茫然地张望,显得有些瑟缩的样子。 果然,出来的老嬷嬷看着陆梨阮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一副严肃的模样,心说:娘娘说的是,这太子妃果然小家子气,合安侯府能养出来什么好姑娘…… 从上到下没身份的玩意儿。 听说太子殿下十分惦记,当时还刻意嘱咐了教养嬷嬷不要苛责太子妃。 也是,跑了这个,太子殿下啊,估计是娶不到什么正经姑娘了! 老嬷嬷跟在容贵妃身边久了,看人都是用鼻孔看。 “进来吧。”瞧着陆梨阮就那么粗鲁地扯着柔软的布料,嬷嬷更是觉得她粗鄙,好东西给她都糟蹋了。 不怪贵妃娘娘生了好大的气,当时皇上可是亲口说要把这料子给娘娘做衣裳的。 进到宫院里,陆梨阮发觉,这容贵妃确实受宠啊,这院子得比嵇书悯现在住的地方,大上三四倍,一比较,嵇书悯那儿真是寒酸。 进去又站了一刻钟,还是没见贵妃娘娘,其实是连屋子都没进去,因为嬷嬷又进去回禀去了。 再出来时,人家站在阴影里:“娘娘刚起身,还在梳洗,娘娘早起得先用早膳,不然身子骨受不住,还请太子妃娘娘在此稍等一下。” 哦豁!来了!嚣张直接老方式!让人吃闷亏又无法反抗,毕竟,规矩嘛~ 陆梨阮脑海里回荡着嵇书悯的声音。 脸上慌张起来,陆梨阮福了福身,做讷讷不敢多言状。 见陆梨阮乖觉,老嬷嬷端着架子,回去屋里伺候娘娘去了。 第123章 阴鸷残疾太子(27) 陆梨阮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可真的是理由都懒得找了,这都快晌午了,容贵妃娘娘怎么可能起来的如此晚? 可人家都这么说了。 陆梨阮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一会儿抬眼看看屋门,一会儿又来回走动张望。 老嬷嬷走后,那还站着两个宫女,显然是看着自己的。 一边的青禾在陆梨阮没有命令之前,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没有看到,陆梨阮和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梨阮对立在那儿的宫女道:“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看看容贵妃娘娘能否允许我进去请安。” 宫女一看便被人交代过了,面对陆梨阮的请求,依然还是刚才老嬷嬷说的那番话:“太子妃娘娘,贵妃娘娘现在还在梳洗,等您可以去请安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通报的。” “请您稍作等待。” 陆梨阮又稍微等了下,随即蹲在了原地。 一边的青禾询问:“娘娘,您怎么了?” “青禾……我不太舒服。”陆梨阮声音很轻,扶着青禾的手,朝着树荫处走去。 青禾摸着陆梨阮温暖的手心,感受到太子妃娘娘轻轻地在自己胳膊上拍了拍。 陆梨阮站在树下,她脸上扑的粉,让她看起来十分的虚弱。 宫女侧头往这边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快步朝着屋子里去了。 陆梨阮将一切看在眼里。 那个宫女出来后,两个人低声交谈了两句,便重新站在原地,没有搭理陆梨阮的意思。 呦呵! 陆梨阮心说,这位容贵妃娘娘不是一般的跋扈啊! 那可就别怪我等一下的动静大了。 陆梨阮活动了下手脚,动了动脖子,给青禾使了个眼色。 “扑通——”一下,非常扎扎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青禾都吓了一跳! 别管真的假的,别的贵女就算是昏倒,也都是缓缓倒下,太子妃娘娘可好,直挺挺一条就砸下去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青禾的声音唤回了那两个宫女,她们俩这回不四平八稳趾高气昂了,撒丫子就往屋子里跑去! 瞬息功夫,刚才那个进去服侍的老嬷嬷便小碎步从里面出来,上到近前来查看陆梨阮的情况。 她手还没碰到陆梨阮呢。 陆梨阮就猛地一个挺身,眼神僵直,呼吸粗重地抓住她的胳膊。 这老嬷嬷上了年纪,平日跟着贵妃娘娘养尊处优的,哪儿经得住陆梨阮这么拽啊? “哎呦——”了一声,便被陆梨阮扯了一个屁股墩儿,四仰八叉地摔了。 这下估计摔得不轻,陆梨阮都松开她了,她还没爬起来呢。 两个宫女也都来帮忙,后面还跟着几个太监。 宫女想赶快把陆梨阮抬到屋子里去,虽然是在贵妃娘娘的宫里,但毕竟露天席地的,难免被人看见。 这可是要给贵妃惹麻烦的! 陆梨阮怎么能让她们如意! “我喘不上来气儿了!青禾,我的头好晕!青禾,我好难受——”陆梨阮抓着自己胸口,谁也不让谁靠近,只要一靠近自己,陆梨阮便挥手把人推出去。 我这浮夸又拙劣的演技啊…… 当年的咆哮派演技都没我现在演的精彩! 真牛哇我,才跟神经病待两天,我的精神状况也出现问题了,哈哈哈哈,狠狠发疯! 在往地下一摔的那一刻,陆梨阮便已经克服了心理的障碍。 宫女们不敢对陆梨阮动粗,陆梨阮身上有“大力”这个金手指,想挣脱她们轻而易举。 而太监们在后面更是手足无措。 一边的老嬷嬷还在哎哎地叫,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陆梨阮脑海中,自己应该像个陀螺一样,躺在地上一边尖叫一边旋转着横扫一切。 但其实在周围人的眼睛里,太子妃娘娘的样子真的挺吓人,上不来气儿地一直在挣扎,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般。 陆梨阮其实此时心里面有点后悔,刚倒下的地方没选好。 倒下后才发现,自己在院子里面,自己这般折腾,就是没想着进容贵妃娘娘的门。 但现在怎么顺理成章地出去又是一个问题,总不能……一边扭曲地蠕动,一边爬出去吧? 就在陆梨阮思考时,下一秒,听见门口传来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太妃娘娘的人来了! 陆梨阮眼睛一亮,这位徐嬷嬷,刚还在太妃娘娘身边呢。 果然,徐嬷嬷没理会太监的阻拦,走过来,脸上神色一顿:“太子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刚在太妃娘娘那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这么大的风天儿又晒,您在外面做什么呢啊?” 两句话,将问题全推到容贵妃这儿了:刚在太妃娘娘那儿好端端的,你们又不让人进门,又给人折腾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儿? 姜还是老的辣。 陆梨阮稍稍歇口气儿,做疯子也实在是不容易。 刚容贵妃娘娘还闭门在屋里不出来,此时太妃娘娘的人都来了,她只得出来。 故作惊讶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徐嬷嬷淡淡地瞧了贵妃一眼,福了福身。 “徐嬷嬷怎么来本宫这儿?可是太妃娘娘有事情?”容贵妃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 “太妃娘娘本想请贵妃娘娘过去,共同商议宫中事宜,但现在瞧着……” 容贵妃娘娘的确是生的娇艳,从陆梨阮那个角度看,她都艳丽华美,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同样也穿着红色的裙子。 要说是刚打扮的,可没人信…… 贵妃身段窈窕多姿,也怪不得皇上能宠爱至今。 “老奴先差人回去,同太妃娘娘秉明情况吧。”徐嬷嬷道。 一听这话,贵妃有些慌了:“太子妃什么情况还未知呢,现在回禀太妃娘娘,多令娘娘忧心啊?” “太子妃入宫第二日便此般,太妃娘娘自然是要知道的。”徐嬷嬷不卑不亢,没买贵妃的帐。 容贵妃这才猛然回想起来,太妃与太子妃是同出一门,两人是亲缘关系! 她从前些日子光顾着置气了,毕竟太久没有人让她这么折面子吃瘪了。 第124章 阴鸷残疾太子(28) 谁知道太妃的人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贵妃此时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她也绝对没想过陆梨阮会突然痛苦倒地。 此时她瞧着被围在中间的,陆梨阮身上那条价值连城的裙子上沾了泥土,更是觉得憋屈。 她与陆梨阮倒是无冤无仇。 只不过她的儿子,处处不比那太子差!就因为她的身份! 皇上曾经就要封自己做皇后了!如果自己当时成了皇后,那现在,这太子之位,岂不理所应当属于自己儿子吗? 但就因为太子! 一定是他筹谋的,朝堂上臣子反对,甚至此事都传到了民间,百姓不愿。 都是他搞的鬼! 如今他废了,竟还要同自己过不去,这回手都伸到自己宫里了,一个残疾的皇子,同自己抢一匹料子! 容贵妃这么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出来。 她就是要把嵇书悯踩下来,让自己儿子踏在他头上,加冕登基!容贵妃在心里发誓。 给合安侯府出身的太子妃下马威,只是顺带的,却没想到出这档子事儿。 她如果真的在自己宫里出毛病了…… 陆梨阮躺在那儿,青禾也不扶她起来了,反而是弯腰站在一边,给她挡风挡太阳。 太医来了,如果检查出自己没半点毛病,健康得很,是不是就要露馅儿了? 陆梨阮心说:还是冲动了,今儿早上听了嵇书悯一通偏门儿教导,学坏了! 这太子殿下还真是厉害,陆梨阮今儿切身体会过了。 原本还不相信,有人能光是用说话便能操纵局势,摆布人心,陆梨阮原来觉得那是忽悠人的,现在却是信了。 也不是完完全全就靠着花言巧语骗人,嵇书悯就不是,他……他甚至阴阳怪气满嘴疯话。 但他厉害就厉害在,他能用话,让你顺着他给你画好的方向去思考。 简单来说,就是你之后做的事情,你以为是你靠着自己思考来的,但其实都没有跑出他的筹谋预期。 比如现在……陆梨阮若是平时,按照自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一抽风,做出这种事情的! 靠,上当了! 就在陆梨阮脑子整理出这个真相后,耳朵听见宫门口传来声音。 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 陆梨阮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周围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见过贵妃娘娘。”嵇书悯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太子怎么……”容贵妃想说,怎么能随便进后妃的宫里?说到一半儿闭嘴了,因为她眼看着嵇书悯瞥过来的眼神,带着讥讽。 “自然是来寻孤的太子妃的,听闻太子妃在娘娘这儿昏倒,真是添麻烦了。” 嵇书悯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陆梨阮身边。 陆梨阮从刚才就闭眼睛装晕,现在嵇书悯来了,不管怎么想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陆梨阮一瞬间,就觉得放松下来了。 莫名其妙的,嵇书悯来了她就觉得这事儿不用她操心了。 “太子妃身子骨弱……”贵妃开口道,被嵇书悯打断。 “孤怎么不知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如此在意孤的家事了?” “本宫不过是瞧着她面色难看,太子也别太着急了,等太医来认真检查一番。” “孤现在便带太子妃回去,娘娘这儿她可待不得,再在地上躺下去……”嵇书悯冷哼一声。 一边的宫女太监心中叫苦。 是不想把太子妃娘娘送进屋里吗?当然不是啊!太子妃娘娘刚才像地上一尾脱水活鱼似的,没人能控制得了啊! 青禾在嵇书悯的示意下,弯腰轻飘飘地就将陆梨阮抱了起来。 然后,将她放在了……嵇书悯的腿上。 陆梨阮:…… 要不是现在在装昏,陆梨阮能立刻跳起来,自己怎么能坐在嵇书悯的腿上? 给他二次伤害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碰瓷自己啊? 陆梨阮对嵇书悯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 感觉到头歪靠在自己胸口的女子,身子却绷得紧紧的,如同一条木头一般。 嵇书悯假借低头查看,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笑,那笑声落在陆梨阮耳边,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然后陆梨阮感觉到,嵇书悯手在自己后腰某处,一按! 自己便使不上劲儿来,酸麻麻地松了气儿,软绵绵地彻底窝进了嵇书悯怀里。 陆梨阮不知道他这么瘦,怎么这么大力气,两条胳膊死死箍住自己,硬邦邦的硌得自己难受。 容贵妃想阻止,却也没有任何理由,只得眼睁睁看着,嵇书悯把他的太子妃带走。 院子里宫人跪了一地,容贵妃越想越不对劲儿,脸色不好看。 等回到太子院内,太医才姗姗来迟。 “给太子妃瞧瞧吧。”嵇书悯把陆梨阮放平在床上。 太医隔着料子摸陆梨阮的脉,过了一息,收了手。 “太子妃娘娘这是受了寒又受了累,刚一吹便起了风疹,才会有呼吸不畅之感,臣先为娘娘开两副药吃下,若是发热,便增副退热的药。” 陆梨阮竖着耳朵,翻译过来是说自己又累又冻地病了,又被风吹的什么玩意刺激到了,产生过敏反应,才会呼吸不畅。 合情合理,非常严谨。 就是其实他说的这些毛病,自己一点没有。 过了一会儿,陆梨阮“悠悠转醒”便看到嵇书悯似笑非笑地坐在床边,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佛珠。 “端过来吧。”见她“醒”,招招手。 小喜子端过来一碗黑黢黢的苦药,嵇书悯接过来,非常体贴地捏着陆梨阮的后颈,让人无法动弹,递到她嘴边。 “喝了。”嵇书悯将碗抵在她唇瓣间。 陆梨阮张嘴想说话,“咕嘟咕嘟”,直接被迫咽下去了。 “唔——”陆梨阮苦得脸都皱在了一起,手脚都蜷缩起来了。 她的样子让嵇书悯看的有趣,揽着陆梨阮的肩膀不让她动弹,细细观察,完全忽视陆梨阮哽咽着说想要喝水的请求。 “真这么苦?”他挑挑眉。 然后就着药碗的边缘,贴着陆梨阮喝药的地方,将剩下的一点药底儿抿紧嘴里,品了品。 “还可以……”他泛白的唇被药液润得湿漉漉的,看着陆梨阮的眼睛也是带着笑意的。 陆梨阮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柔和的气息。 真违和。 第125章 阴鸷残疾太子(29) 陆梨阮被苦的嘴里面发麻,舌根都捋不直,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问道:“给我吃的什么药啊?” “自然是治病的药啊。”嵇书悯将碗放在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我……”陆梨阮想说,我又没有病啊! 话说到一半儿,警惕地咽了回去,她不确定现在环境,自己能不能肆无忌惮地说实话,是不是有人盯着,所以自己才得喝一碗药做样子。 结果听到一边嵇书悯的低笑声:“太子妃别紧张……现在这儿,谁也听不见。”他气声落在陆梨阮耳畔,激得陆梨阮半边身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我喝什么药啊?我又没有病!”陆梨阮支起身子,从嵇书悯身边侧身挪走。 结果刚移开几寸,便被嵇书悯扯着被子抓了回来,再多,再抓了回来,陆梨阮被裹在被子里拖来拖去。 嵇书悯饶有兴趣,他现在发现,自己一个人面对乏味的生活很无趣,如今放她在身边,的确是排忧解厌。 陆梨阮从被子里爬出来,猛地在床上站了起来! “嘶——”嵇书悯被她突然动作搞得一愣,只得仰头看去,见他的太子妃双手叉腰,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有昨儿刚进来时,那股子端庄娴静又机敏的劲儿了。 这才对嘛。 看着顺眼多了。 嵇书悯现在是自己不爽,谁也不能顺心!他如今身体残疾病态,谁也别在他面前,像个好端端的正常人! “不过是些益气养身的药材罢了。”嵇书悯靠在床头帷幔上,眼神往上瞧,看着几分轻慢又几分随性慵懒。 眉峰细长锐利,一身玄衣化不开的阴寒,矛盾又疯癫。 “苦大约是加了黄连吧。”他手指探进陆梨阮的裙摆下,抓住她细细的脚踝,一扯,陆梨阮趔趄地绊了下,膝盖跪在柔软的被褥上。 嵇书悯扶住跌过来,撞上自己肩膀的女子,手指顺着她因为惊诧而半张的唇瓣抚了抚,指尖将什么东西推进了她的牙关。 陆梨阮没来得及躲,瞪大眼睛任他施为,等反应过来时,嘴里咂么出丝丝甜味来。 嵇书悯塞进来的……是一块蜜饯糖。 “跟在孤身边,以后还得吃苦呢……前面的路,可是没有一步好走的。”嵇书悯轻柔地,怜惜地抚过陆梨阮的侧脸。 但陆梨阮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怜悯,反而是带着笑的,他像是得到了好玩玩具的孩子那般:“你自己选的路,就得陪着孤走下去。” “嗯?”他缱绻地拉过陆梨阮的手,一根一根地揉捏着,陆梨阮手上的温度,无论如何也温暖不了他冷的好像寒玉一样的手指 “怎么不说话了?不愿意?”嵇书悯嘴角笑容渐淡,审视着陆梨阮。 “往后还那么多苦要吃,太子殿下就别让我嘴里吃苦了好吧?”陆梨阮长叹一声,心力交瘁。 嵇书悯,就是个阴晴不定,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聪明神经病,他的病态,大约是他性格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陆梨阮初见他时,还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作姿态,让人对他放下戒心,现在看起来,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 “你以后好好待在孤的身边,孤就不让你吃苦了……”嵇书悯声音重新柔了下来,抬手帮陆梨阮仔仔细细地整理衣裙。 每一个裙子褶都整理的认真,然后又亲手帮陆梨阮重新盘了发。 陆梨阮的头发在他手里很听话柔顺,用一只白玉的簪子挽成发髻。 “没关系,我可以吃苦,就像太子殿下你说的那样,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会陪你走下去,无论前面如何。”陆梨阮拉住他的衣角。 既然嵇书悯不相信,自己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并且在行动上证明,陆梨阮就不信,他会一直如此无法打动。 嵇书悯不置可否,就算她想要背叛自己,但她也太弱小了,嵇书悯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可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 孤的太子妃,是要永远属于孤陪伴着孤的,无论皇权或是枯骨,都当永不分离。 过了一会儿,又一位太医匆匆赶到,见陆梨阮躺在床上,太子殿下亲自在一边陪着,神色温和,时不时地,还探探太子妃头上的热度。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医小声行礼。 “皇上派微臣来为太子妃诊治。”他表明来意。 陆梨阮有点紧张,她刚本想起身了,嵇书悯却让她休息,没想到,还有人要来诊治自己。 皇上派来的太医…… 嵇书悯点点头,示意他就在自己的注视下诊治。 陆梨阮伸出手,太医搭了上去,又看看前面太医开的方子。 “这药很是对症,太子妃娘娘可以接着服用。”他躬身道。 陆梨阮:? 今儿是见识了,什么叫可以一个人嘴里有实话,把陆梨阮搞得,现在甚至有点相信,自己的确是有病的了! 待这个太医走了,嵇书悯才不压着陆梨阮继续躺着了。 “太子殿下,这两个太医究竟?”陆梨阮纳闷。 “一个是孤让人去请的,另一个,是父皇请的,但其实是容贵妃派来的。”嵇书悯为她解惑。 我知道这肯定是两边博弈……我想问的是…… “但无论谁请都没有用,父皇只能听到这一个答案。”嵇书悯神态自若。 这是怎么铺垫的呢? 陆梨阮今儿这一出完全是心血来潮,他究竟是怎么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这么周全的呢? “殿下早就料到我会与贵妃娘娘发生冲突?”陆梨阮问。 “孤只知道,孤的太子妃,是个还算聪慧之人。” 谢谢您对我不走心的肯定哈。 说白了,就是你早就做好了,挑唆我去找贵妃麻烦的准备了。 陆梨阮本以为这是嵇书悯对自己忠心的考验。 没想到,第二日便听闻了,皇上与容贵妃发了脾气,甩袖离去,并命容贵妃娘娘禁足反省的消息。 不是说容贵妃最得皇上宠爱吗?君恩难测,但皇上第一次如此不给容贵妃脸面,怎么就让自己赶上了呢? 陆梨阮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用午膳时,陆梨阮瞧着嵇书悯吃两口便叹下气的样子,流露出点求知欲。 嵇书悯第三次皱眉咽下口饭后,放下筷子,眼尾扫过陆梨阮:“太子妃若有事便说,这么看着孤,孤实在是吃不下去!” —— 感冒中,从昨天开始发烧,今天先一更(呜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嗷) 第126章 阴鸷残疾太子(30) 你自己本来就吃不进去,还非得赖在我身上…… 陆梨阮总觉得,他要是再不多吃一点,早晚会饿死。 嵇书悯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等着陆梨阮开口。 陆梨阮也放下筷子:“为何皇上此次惩罚了贵妃娘娘呢?我听闻皇上对贵妃娘娘向来纵容。”陆梨阮也不藏着掖着,不懂就问。 当身边有一个比你聪明得多的人,陆梨阮觉得自己若是不好好思考,早晚会根本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嵇书悯似料到她会这么问。 “觉得贵妃可以在宫里横行肆意?那你还敢在她宫里大闹,太子妃胆子也挺大的嘛。”嵇书悯侧了侧头,用眼尾扫了陆梨阮一眼,带着冷淡的笑意。 “总得先试试深浅嘛。”陆梨阮摊摊手:“如果我上来就如此软弱可欺,那以后岂不是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可是要有吃不完的亏了。” “再有我刚进宫,不懂的事情多着呢,闹了估摸也不会受大的惩处,若是日后突然爆发,就等着被人指摘,说我有意为之了!”陆梨阮不隐瞒自己心中所想。 嵇书悯没想到自己的太子妃,悄悄的考虑的还不少。 “有道理,孤还好没迎个傻子进来。”嵇书悯漫不经心地夸赞她。 落在陆梨阮耳朵里,怎么夸人听着也像埋汰人呢? “父皇也有这部分思量,你说贵妃欺负谁不好呢?非得欺负你一个刚进宫的,残疾皇子的妃子……”嵇书悯一双修长的腿,无力地搭在轮椅踏板上。 “君心难测,平日喜贵妃刁蛮,那是贵妃刁蛮在他不关心的事上。但父皇已然决定要废了孤太子之位,内心哀痛……”说到这儿,嵇书悯淹着唇笑了下。 陆梨阮觉得自己没听错,嵇书悯就是带着讥讽与嘲弄的。 “父皇亲自主持孤的大婚,以表对孤的怜爱,前朝后宫的人,都该为父皇的慈爱之心动容,对孤关怀备至。” “结果孤的好兄弟们,却没半点手足之情,只想着拉帮结派为己谋利。父皇警告了他们后,贵妃竟然又因为几件衣服料子,与孤的太子妃过不去……”嵇书悯眨眨眼,语调幽幽。 “你说,父皇会觉得她是真的因为这几匹衣服料子吗?还是因为别的,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呢?” 陆梨阮恍然大悟。 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是不行,嵇书悯脑袋里转了十八圈了,自己才转八圈,就歇菜了。 “贵妃若是心中清明,今儿就不该再派太医过来。” “你是说第二回来的太医是……”陆梨阮心说,看来贵妃娘娘是一点委屈也受不了,竟直接与皇上道自己是装病? “嗯。好玩吗?”嵇书悯肯定了陆梨阮的想法,伸出手指,将陆梨阮微张的唇,捏在一起。 捏成了扁扁的鸭子嘴。 陆梨阮挣不开:“呜呜呜——呜呜!” “孤就知道,太子妃会同孤一样,觉得好玩。” 我没有,我不是!我一点也没觉得好玩!陆梨阮扒下嵇书悯的手,怕他再作乱,便紧紧抓着。 嵇书悯被陆梨阮温软的手握着,也不甩开,反而一根一根玩着陆梨阮的手指。 如果不听他们俩说话,太子太子妃如此容貌斐然的一对璧人,相对而坐,真是缱绻又恩爱。 “贵妃这么多年,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嵇书悯淡淡地点评道。 陆梨阮默念,果然帝王心不可测,今日看你好便要你生,明日看你恼便要你死,全凭心意。 自己身边这位,若是以后成了帝王后,也会如此吗? 呵,当然会如此,陆梨阮丝毫不怀疑。 “怎么了!太子妃这样看着孤?”嵇书悯敏锐地感觉陆梨阮视线中,带着探究与防备。 “没。”陆梨阮探身帮他盛了小半碗汤,推到面前。 “太子殿下多用些。”脑子转的那么快,真是辛苦了。 “孤……”嵇书悯闻着吃食的味儿就难受,正想拒绝,见陆梨阮咬了一口电信,一边脸颊撑得圆滚滚的,显得娇憨又可爱。 “嗯?” “无事,孤陪太子妃再用些。”嵇书悯恹恹地捏起勺子,再吞进嘴时,意外地觉得,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殿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嵇书悯抿下最后一口汤后,勉强压下喉头泛起的恶心。 “你早就料到了我会怎么做吗?料到此时可以让贵妃娘娘惹恼皇上?”陆梨阮发自真心地想知道。 嵇书悯斜觑了她一眼,露出个森森又有些阴鸷的笑来。 “孤又不是算卦的,孤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让人不好过的时机罢了。” 就……就很真实。 你也是个积少成多,只要能给别人添堵,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陆梨阮觉得这种精神非常值得自己学习。 陆梨阮没想到皇上的怒火不仅落在贵妃头上,等晚上又听到消息,二皇子又被皇上斥责了一顿,说是将奏折都扔了一地。 呦呵,意外之喜。 陆梨阮瞧瞧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的嵇书悯,他才吃了药,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那碗药比陆梨阮吃的苦多了,从身边过去时,陆梨阮都闻到股又苦又涩的味道。 陆梨阮想问他都在吃什么药,怎么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可犹豫下,没张嘴,她觉得嵇书悯不是能同自己和盘托出的样子,涉及到他自身,嵇书悯机敏又尖锐。 陆梨阮有所感觉。 女子出嫁第三日要回门,嫁进宫里的女人,皇上的妃子自然没这个规矩,嫁给皇子的却可回家瞧瞧。 陆梨阮早早便上了床,眼看着嵇书悯没有分房睡的意思,陆梨阮也懒得说什么。 谁知道触及到太子殿下哪根古怪又敏感的神经,他发疯,影响我睡觉。 “困了?”嵇书悯低柔地问。 “明日我还要早些出宫呢。” 嵇书悯点点头,亲手将床头……未撤走的龙凤烛重新点上,然后熄了桌子上的灯。 幽幽两点火苗在床头颤抖,昨儿陆梨阮心里事儿多,没太在意,今天再看两点火飘在脑袋顶上…… “殿下,这不是大婚夜点的吗?”陆梨阮幽幽问。 “反正寓意吉利,昨夜没烧完就继续烧着罢。”嵇书悯躺下,理所当然道。 陆梨阮:…… 这玩意不是给你续命的啊!烧得多就活得久。 你们古人就是封建迷信。 —— 今天烧的去挂了退烧针,再一更一天,明天恢复正常(无力地抽搐) 第127章 阴鸷残疾太子(31) 陆梨阮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跳动的“鬼火”映在墙上的影子,心里突然有点恍然隔世的感觉。 自己才离开合安侯府三天,这怎么感觉,像是离开了好久? 果然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在侯府的时候,每天从早上到晚上,一眨眼似的就过去了,现在却感觉漫长。 “怎么不睡?”嵇书悯听着身边人,呼吸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侧过身问道。 “在想明天回家的事情……”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嵇书悯声音淡淡的,让陆梨阮升起一点交谈的欲望。 “嗯?”嵇书悯发出疑问的一声。 “你很想回去?”他继续问。 陆梨阮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诚实道:“当然,我当然想回家啊。” “为什么?”嵇书悯往前凑了凑,陆梨阮的放在枕边的手,能摸到他柔顺凉凉的发丝。 嵇书悯平日总是一丝不苟地束着发,陆梨阮没想到他头发有这么长,快到腰间,散下来落在他脸旁,显得整个人气质柔和很多。 “这有什么为什么啊?我在家住了那么久,家里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我当然想啊。” 合安侯府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陆梨阮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的感觉,那是种紧密的亲热的,心贴心的亲人情义。 “这儿不是你的家吗?”嵇书悯突然问:“孤以为,成婚后,与孤在一起生活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陆梨阮一愣,没想到嵇书悯能说出这种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不知道这太子殿下突然在纠结什么,自己要是说错话让他心里不爽了,不一定怎么折腾呢。 听着陆梨阮尽量克制的叹气声,嵇书悯的手搭在了陆梨阮的肩膀上:“太子妃怎么不回答孤?”他坚持问。 “殿下说得没错,我如今与你成婚,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陆梨阮轻声解释:“但合安侯府同样也是我的家,别同我讲什么女子出嫁从夫的话,难不成天下这么多女子,就因为嫁人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就不是自己家了?这算哪门子道理呢?” “……嗯,有道理。”嵇书悯显然第一次,听到有人掰扯这句话,思忖了一瞬,他给出了理解的肯定。 “合安侯府是你的家,孤在的地方,同样是你的家,为何你如此期待回到合安侯府那个家,难道家与家,还有不同?”嵇书悯声音清明,显然是不准备马上入睡,他又提出个问题来。 陆梨阮几乎要笑出来了,这是什么问题? “孤的问题很可笑?”嵇书悯还没有过,他提出问题后,惹得对方发笑的经历,而且自己太子妃的笑,好像是把自己当无知孩童一般! 嵇书悯心中,泛起一丝恼意,适应黑暗的眼睛,瞧着陆梨阮的侧脸,等着她怎么回答自己。 “不是可笑,大约是太子你没有换过生活环境,宫里面便是你的家,所以没有感触。”陆梨阮轻咳一声,收敛笑意,帮嵇书悯找了个理由。 “家和家也是不一样的啊,家又不单单指生活的院子房子,而是包括生活在房子院子里的人。我和亲人朝夕相处,彼此相处照顾,她们关心爱护着我,我也同样心系她们,所以我离开那个家后,便会思念怀念,这是人之常情啊。”陆梨阮怅然道。 “这里也是我的家,但我才来这儿两天,连门口的小路,屋子里的摆设都没熟悉呢,怎么能同原来的家简单地比较呢?” “太子妃倒是不怕孤生气。”嵇书悯怎么能听不出她的潜台词呢? 她对这儿根本没有感情,或者,她从来都不想来这儿…… 想到这儿,嵇书悯语气冷而尖刻起来:“还真是难为太子妃了。” 陆梨阮心说:来了!这人的脑子想事儿,总是往最极端的方向想,做事也总是有股不疯魔不成活的狠劲儿。 但这两日看着这宫里种种,陆梨阮也能理解他养成这般性格。 “哎……我与你实话实说,你还生气。”陆梨阮叹了口气。 自己得想办法,让他适应……跟着自己的节奏沟通,不然以后交流定然难的很,陆梨阮不动声色地实施自己的诱导。 “孤没生气。” “正是因为我信了殿下你的话,我们凡事不要瞒着对方,才说的实话,不然我哄你好不好?我一点也不想家,就只想天天和你待在一起?”陆梨阮也侧过身,黑暗中两人面对面。 “呵……你以为孤能相信你的谎话?” “自然是不信的,但你看,我说谎话你能识破,我说真话,你又生气……真是不好伺候。”陆梨阮故意小声嘀咕。 “哼。”嵇书悯轻哼了声,但并未反驳陆梨阮。 看吧……你就是下意识没事儿找事儿,你就是不想让别人舒服!陆梨阮搁心里面呐喊,面儿却端得心平气和。 “我没存着骗你的心,也不想骗你,信任都是一点一点建立的,若我图讨好你而骗你,下次我说真话的时候你会不会怀疑我?”陆梨阮循循善诱,若是白天看得清清楚楚,陆梨阮还有些发虚。 但现在黑灯瞎火的,陆梨阮搞起这一套来,分外得心应手。 “你当孤分不清虚实?” “当然不是了,殿下你最聪明啦~”陆梨阮欢快道,这句话没说谎。 嵇书悯曾被无数人评价过聪慧无双,但怎么从太子妃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对劲儿呢? 被陆梨阮这一通连哄带夸带“我和你最好了”的攻势下,嵇书悯眯眯眼睛,确实忘了…刚才生气的点是什么来着? 倒是能言善道。嵇书悯伸手捏住陆梨阮的脸颊扯了扯。 “嘶——疼!”陆梨阮咧着嘴,这是成功还是没成功啊?怎么说不过还动起手了呢? 手下柔软的揉捏触感,缓解了嵇书悯的心情,他不顾陆梨阮的挣扎,将人按住两边脸颊捏了个遍,才幽幽道:“太子妃说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呢?” “什么所以……”陆梨阮刚逃离,滚到床最里面,警惕地捂着脸。 “所以太子妃,何时才能把与孤生活的地方,当成熟悉亲切的家?”嵇书悯说完,对自己的问题,有几分不满,怎么会问出这种像恳求人的话? 第128章 阴鸷残疾太子(32) 但他并未收回问题,反而沉默地固执地等着陆梨阮的回答。 “那便要看我与殿下之间的相处了。”陆梨阮说完这句,本以为按照嵇书悯的性格,定会与自己分辩,没想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 嵇书悯的人生,分为不用争便得到的,自己争来的,这两部分。 想得到的,嵇书悯便会用自己的手段得到。 但陆梨阮所说的,靠着相处,信任,慢慢才能拥有,而不是靠博弈抢夺,嵇书悯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太子妃是个有趣的人,心思聪慧,胆大灵敏,能言善辩。 嵇书悯原本觉得,太子妃是属于自己的,而今天,陆梨阮便把他的想法温和地驳斥了:并非是从属关系,而是要交换,要付出才能得到她同等的回报。 听起来很不错,如果能让她日日陪在自己身边,有一个叫家的地方,还挺让人满意的,嵇书悯在黑暗中,蹦出这么个想法。 陆梨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凡事不能一蹴而就,自己意思表达到就行了。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陆梨阮打了个哈欠。 “不早了,睡吧。”陆梨阮把身子转了回去,没看到嵇书悯志在必得的眸色,他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嵇书悯想要的东西很多,包括太子妃的心和永恒的信任忠诚。 清晨起来时,陆梨阮听闻皇上降恩于太子妃,准许坐轿子出宫,陆梨阮还有点莫名其妙。 结果掀开轿帘后,看见坐在里面的嵇书悯。 …… “太子妃这般瞧着孤做什么?” “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出宫回门坐的轿子吧?”陆梨阮歪了歪头。 “孤陪太子妃回门。”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不用了。”陆梨阮干脆利落。 嵇书悯:…… 陆梨阮不管他突然发什么疯,是真不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回门。 如今太子废立已经是风口浪尖上的事情了,自从皇上责罚了二皇子与七皇子后,朝堂上目前没人敢随意开口了。 陆梨阮此时不想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合安侯府上。 合安侯府向来都不怎么引人注意,也没什么势力会刻意对付,原因便是从不参与朝堂争斗,糊涂度日。 即便陆梨阮嫁给了太子,也并没什么人在意,毕竟,陆家除了几个女儿嫁的好之外,并无需要关注的。 姻亲势力虽然紧密,但合安侯府又无朝堂上顶立的,光是女子有何用处? 但目前形势焦灼,若嵇书悯突然出现在合安侯府,难保不有人生出点心思,将侯府利用算计进去,寻求突破口…… 陆梨阮心道:不要!我爹他斗不过啊!他只是一个天天被夫人管教的中年咸鱼啊! 陆梨阮只身进宫,却不想牵连家里的任何一个,反而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着他们。 被陆梨阮诚恳的眼神注视着,嵇书悯脾气闷在胸口:“怎么,孤给太子妃丢人了?” “罢了,孤自知身残丑陋,便不与太子妃一道了……将孤送出宫便好。”嵇书悯没等陆梨阮绞尽脑汁怎么回答,摆摆手,神色恹恹,带了几分自弃之感,斜靠着不吱声。 我觉得你只是想趁着我出宫,不被注意地溜出去。 但你摆出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毕竟,有时候你确实是活不起的样子。 陆梨阮并没有问嵇书悯要去做什么,坐上轿子后,两人一起出了宫。 等出宫门转过几条街后,嵇书悯下了轿,下面有人接应。 陆梨阮松了口气,独自一人回了合安侯府。 今儿的合安侯府热闹非凡,二房的,三房的夫人小姐来了不少。 “真不敢想她们在家的时候,住的得多拥挤,光是看着她们我就上不来气儿了……”陆挽芸拉着陆梨阮的手,小声道。 刚见过高夫人后,姐妹三个便回了陆梨阮的院子,不顾二夫人三夫人的挽留。 “她们来干什么的?看笑话的?不像啊……”陆梨阮回到自己房间,左看看右看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屋子里的摆设丝毫未变,就连伺候自己的几个小丫鬟,都一同脸上带泪迎了过来。 “小姐……我们真的不能跟着去伺候你吗?”珠儿抹着眼泪,哽咽道。 “您走了,侯爷也不把我们分派到别的地方,我们就守着这个院子,看到什么都想小姐呜呜呜!”玉儿也在一边跟着哭。 “哭什么!你们小姐我不是好好的嘛!”陆梨阮被她们哭得鼻子也发酸,赶紧驱散:“去去去,本小姐回来了也不见你们伺候!去拿些我爱吃的点心过来!” 一边的陆挽倾靠在陆梨阮身上:“是来炫耀来了,好聒噪一群人,从早上便叽叽喳喳的。”她叹了口气,毫不掩饰地评价。 “炫耀什么?” “陆羽诗要嫁给二皇子做侧妃了。”陆挽芸扁扁嘴。 陆梨阮挑挑眉,这事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呵……不知道,二房蛮得死紧,怕咱们坏了她好事儿似的,这是定下来了,才一窝蜂地来了,看着真膈应。”陆挽芸向来和陆羽诗不对付。 陆羽诗是二房嫡次女,自诩身份,从小便瞧不上庶出的。 瞧不上自己家庶出的就算了,来了合安侯府,还清高地同陆梨阮分说,嫡庶有别,陆梨阮与庶女交好,实在是自降身价。 “今儿一来啊,看见我那嘴脸啊,我只看见她俩鼻孔了。”陆挽芸嘻嘻笑道。 “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小时候便天天把庶出卑贱挂在嘴上,现在去做侧妃就不觉得……”陆挽倾把后面不敬的话咽回去,但她的意思分明。 “值得尊重或其行可鄙,都是自己挣得的,自诩尊贵瞧不上他人的,早晚也会自食其果的。”陆梨阮不多评价这样的人。 记忆里陆羽诗可不是省油的灯,谎话连篇,拜高踩低,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多的很。 想什么来什么,姐妹几个正说着话,外面陆羽诗姗姗走来。 “日后入了宫,还望梨阮姐姐多照顾我了。”她面上假笑地福了福身。 “奇怪。”陆挽倾眨眨眼。 在几人的注视下,她咽下点心后慢吞吞地道:“羽诗姐姐怎么今日这么不知尊卑?你是什么身份,怎得还叫太子妃娘娘的闺名?这不合礼数罢?” 陆梨阮暗暗夸赞: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这三妹气人的功力,依旧火力充沛! 第129章 阴鸷残疾太子(33) 陆羽诗被她说得脸色红一下白一下的,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陆梨阮也不解围,端坐着冷眼瞧她。 记忆里从小到大她便是如此,爱炫耀得很,陆梨阮觉得大约是得到得很少吧,又嫉妒别人,所以每得到什么东西,便要炫耀一番。 殊不知,在别人的眼睛里,根本就不在乎。 “是,现在得叫太子妃娘娘了。”她勉强笑了笑,出口的话却带着刻薄,任谁都能听出,她是在嘲讽陆梨阮: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不知道还能坐多久! “你!”陆挽芸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今儿姐姐回门,应该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好时光。 结果什么乌烟瘴气的都来,搅得想好好说说话都不成。 “羽诗妹妹还真是才女,对朝堂之事,宫中事宜都很清楚嘛,二皇子殿下娶你做侧妃,真是好眼光。”陆梨阮不紧不慢。 还没进宫呢,就把自己当未来皇妃了?陆梨阮一句话,便点出了她的小心思。 “我……”陆羽诗顿感惊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二皇子要纳自己为侧妃,但这对他们家和她自己来说,都是顶顶的好事儿。 陆羽诗掐尖要强,处处都想压别人一头,最好所有人都得仰视自己,而做二皇子侧妃,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太子如今的情况,她当然想入非非过,若是二皇子当了太子,未来做了皇上……那她就不仅仅是侧妃了,她可以是皇妃,是皇贵妃! 这种想法让她整个人都飘飘然,刚被面前三姐妹一气,脱口而出那句话…… “梨阮姐姐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只得装糊涂。 “奉劝你一句,别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靠着小聪明,进了宫里,要想活的久,先学会闭好你的嘴。”陆梨阮幽幽道。 她是真心实意的忠告,听在陆羽诗耳朵里,便变成了嘲讽威胁,她耷拉着脸:“多谢梨阮姐姐教导了,我不如姐姐,处处圆滑。” 嘿,好赖话听不明白。 一边的陆挽芸翻了个白眼,心说:就你那脑子,想圆滑都圆滑不明白,等着得罪人吧! 二房三房自诩清贵人家,摆出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架势,教育子女,也是教育出来自命清高的德行,自己还觉得不错呢。 就连好脾气如合安侯,都曾呸过:“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看不穿他们清高皮下的趋炎附势贪慕权贵?活该别人背后讲究笑话!” 陆羽诗在陆梨阮这儿碰了钉子,悻悻然离开,心中暗自发誓,等进宫后,大家各凭本事,陆梨阮现在压我一头,以后我定要讨要回来! 晌午前,二房三房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高夫人轻摇着把缎面绣扇,嘴角含笑眼神却懒散散的,斜靠在美人椅上,瞧着她们勾心斗角。 最后一个也没留饭。 吃不起饭啊?一个个来侯府像讨口子似的……高夫人把脸挡在扇后不耐。 最近天儿暖和了,新买的锦鲤在道边的莲池里嬉戏,红色一尾一尾地的连成片。 抽条的柳枝扫在陆梨阮衣袖上,陆梨阮深呼吸一口,心中郁结之气顿感消散。 高夫人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子陆梨阮爱吃的饭菜,拉着陆梨阮的手:“是不是瘦了?” “母亲,姐姐才进宫三天,宫里面又没有精怪偷她肉。”陆挽倾实话实说。 “嘿!你这孩子,用你插嘴!”高夫人嗔怪了句,上下打量着陆梨阮:“哎哟,脸儿都小了。” 陆梨阮摸摸自己的脸,深感……说不定还真是瘦了。 毕竟和嵇书悯那种,吃饭比吃药还费劲的人在一起,再好的胃口都被他搞得食不下咽。 不知道他现在用没用午膳,昨儿吃得不舒服,下午就胃疼来着…… 陆梨阮猛地发觉,自己居然莫名就开始担心嵇书悯。 完了,真变老妈子了。 陆梨阮暗自叹了口气。 “梨阮?”高夫人发觉她突然开始发呆。 “啊!母亲,你说什么?”陆梨阮回过神。 “太子殿下待你怎么样?”高夫人担忧,太子遭到如此重大变故,拿身边人出气也是有可能的。 “嗯……太子殿下很平易近人。”假的,他尖酸刻薄。 “待我用心。”呵,贴心地挖了好几个狗洞呢。 “我们相处的不错。”挺好的,他说一句话都得跟我藏八个心眼子,但没关系,我傻,我听不出来,所以我们相处的还不错。 陆梨阮摆出虚伪的灿烂假笑,还夹杂几分娇羞之意。 高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陆梨阮在合安侯府,娇生惯养的,到宫里不求别的,只求稳当地活着,别遭罪就行,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 合安侯不好同女儿多问这些事儿,在高夫人说话时,他在一边支棱着耳朵听着,生怕听到女儿过得不如意。 看陆梨阮一副真的过得不错的天真模样,才松了口气。 “银钱还够用吗?”合安侯期期地开口。 “爹,够用了,真的够用!”感觉这辈子都用不完。 陆梨阮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话现在说得有点早。 与家人相处的时间一晃而过,陆梨阮发觉自己该离开时,心头划过一丝酸涩忧伤。 若是有的选,她宁愿一直在合安侯府待着…… 依依不舍地将女儿送上轿子,合安侯呆立半天。 “侯爷你看什么呢?”高夫人来拉拉他袖子,就见合安侯一脸凝重,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还没等她问,合安侯自己便开口了:“夫人,你说本侯现在在朝堂上……” “侯爷您可别!您安安分分的就是给梨阮省心了!别给梨阮找不必要的麻烦!”高夫人洞察他的意图,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打断。 合安侯刚起了,自己要不要在朝堂上努努力,运作运作,让女儿在宫里更有底气些的念头,便被夫人无情地打断。 高夫人冷酷无情:“侯爷,别想了,您年纪不小了,老实些吧。” 陆挽倾和陆挽芸姐妹俩,眼看着合安侯离去的背影,都佝偻低矮了几分:“母亲,爹也是好心。” “还有你们两个,最近都得谨言慎行,别让人抓住任何把柄,听明白了吗?”高夫人很少如此严肃。 第130章 阴鸷残疾太子(34) 陆挽倾和陆挽芸一起点头,跟着合安侯一起溜走了。 高夫人叹了口气,刚面对陆梨阮时笑眯眯的神色暗了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形势紧张,太子未来如何无人可知。 高夫人知道合安侯府也没法再给宫中的女儿如何助力,只能静观其变。 但愿不会出事儿…… 陆梨阮掀开轿子帘的一角,并不是回宫的方向,立刻警惕起来。 “这是去哪儿?” “太子妃娘娘,奴才们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陆梨阮发现轿子停在一处茶楼后街,走下来,有人将陆梨阮从小门引到楼上。 陆梨阮心存怀疑地推开包间门,便见嵇书悯坐在茶桌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支起的格子窗外热闹的街景。 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没见过,女子,是庄玉寻。 怎么回事儿?出宫私会?那叫我来干什么?我也是y中的一环吗?陆梨阮心里冒问号。 嵇书悯瞧出陆梨阮神色古怪,招招手:“过来。” 陆梨阮走过去,被他牵着手,拉着坐到身侧的位置上。 嵇书悯拿过茶壶,慢条斯理地亲手倒了杯茶推到陆梨阮面前:“孤以为梨阮会在侯府多待一会儿呢。” 陆梨阮先是被他叫的“梨阮”惊到,随即满腹狐疑:怎么这么像正常人,他怎么回事儿? 嵇书悯桌子下指尖顺着陆梨阮膝盖往上,直到落在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似是要求陆梨阮与他一同演戏。 “哈……我以为太子你要早些回宫,便早些出来了。”陆梨阮同样温柔道。 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精神正常的新婚夫妇。 “庄小姐。”陆梨阮对庄玉寻笑着点点头。 “太子妃娘娘比上次见面时更光彩照了呢!”庄玉寻托着下巴,眼神亮亮地对陆梨阮笑。 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梳复杂的发髻,而是用发绳将头发绑成一束,扎成高高的马尾,额上勒了浅绯色的抹额,显出几分飞扬的英气。 陆梨阮对庄玉寻印象很好,上次见面时,庄玉寻言之有物,出口正直,陆梨阮觉得怪不得她能对嵇书悯有所影响。 “庄小姐说话真好听,让我心里甜滋滋的~”陆梨阮抿了口茶,笑眯眯道。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庄玉寻摊摊手,一副活泼率直之态。 一边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嵇书悯扯了扯嘴角:“孤夸梨阮时,怎么不见梨阮这么开心啊?”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但陆梨阮自动翻译成阴阳怪气。 你夸我什么了?你夸我好骗夸我爱上当?可真会夸啊…… 陆梨阮香想想昨天的事儿,皮笑肉不笑:“庄小姐的夸赞听着更让人心情舒畅呢~” “那孤可要好好学学,如何才能让太子妃满意了。” 对面两个人浮现出有点懵的神态,怎么感觉,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暗含机锋啊? 这种恩爱又不恩爱,亲密又不亲密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对面的男子身着一袭玄色窄袖直身,放在桌子上的手,关节处明显有着茧子。 俊眉修眼,深色的皮肤,浅色的瞳孔,带着几分桀骜野性之感,乍一看,并不像京城中人。 可他举手投足的气概,又的确是京城中公子哥的样子,陆梨阮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贺平延见过太子妃娘娘。”男子并未起身,随性行一礼。 陆梨阮恍然大悟,这位就是男主啊! 他们这个组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打麻将三缺一,所以把我叫来了? 陆梨阮打量贺平延的时候,贺平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陆梨阮,听闻太子成婚的消息时,他正在从边关赶往京城的路上。 当时就觉得奇怪,本以为嵇书悯娶这位陆家小姐,是为一些目的,结果嵇书悯却并无任何交代。 甚至……将她带来了这里。 陆梨阮点点头,故作不经意地观察他与庄玉寻,男女主现在,到底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庄小姐正爽朗地与自己交谈,谈笑间,执起自己的手,并感叹:“太子妃您的手好软!” 庄玉寻虽然没有贺平延的手那么明显,但摸上去,也是习武之人的手,非常有力。 陆梨阮心说,别看我手软,我力气可以把你们仨摞在一起掰…… 但你拉着我的手不放,还夸我的熏香好闻是怎么回事儿? 女主怎么看起来,不太像会喜欢男主的样子捏? 嵇书悯拉起陆梨阮的另一只手:“太子妃的熏香是孤亲手调配的,熏在卧房里,你怎么不夸孤的熏香好闻?” 陆梨阮感觉自己被他俩钳制住了,左看看右看看。 嵇书悯一脸从容,庄玉寻一脸坦荡。 “大概是在太子妃娘娘身上,才更凸显熏香味道的妙处吧。”庄玉寻思考一下答道。 嵇书悯不说话了。 贺平延倒是没表现出与庄玉寻有亲密的关系,两个人确实很熟稔。 陆梨阮知道他们两一同在边关好几年,一起上过战场杀敌,是过命的关系,但此时两人之间并未有不同寻常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陆梨阮脸上摆出不谙世事的神态,心中暗暗分析。 陆梨阮发现,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娇养贵女,是很好的掩护,即使是嵇书悯,陆梨阮也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中,存着点儿对自己本身身份的松懈。 “鲁御史与随行监察可是已经快要入京了?”嵇书悯一边看陆梨阮吃点心,一边随口似的问道。 贺平延眉头拧起,就连庄玉寻都隐秘地僵了一瞬。 “太子……”贺平延声音是带着点粗粝感的低磁嗓音,严肃起来很有压迫感。 嵇书悯却摆摆手:“无妨,这些事不用瞒着太子妃。”他一边说,一边瞧着陆梨阮,看到陆梨阮懵懂惊讶的神态时,心里面有一瞬的满意。 孤有在信守承诺,你可要好好感受孤对你的信重。 陆梨阮的确是吃惊的。 不是……我什么时候想知道你的秘密活动了?你“夸嚓”一下摊在我面前,我压力好大的好不好…… 陆梨阮觉得这不符合嵇书悯做事的逻辑啊,他怎么就……真的让自己知道了呢? 陆梨阮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慢慢才能得到嵇书悯信任的心理准备。 第131章 阴鸷残疾太子(35) 贺平延显然也被嵇书悯搞得不明所以,但当着陆梨阮的面儿,他还是不能直接张嘴问出:“你疯了吗?” 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语。 一边的庄玉寻嗤嗤地笑起来:“阿延你脸色好奇怪哈哈哈哈哈!”她非常直接道。 贺平延:…… 感觉这屋子里没有一个吃了药出门的。 他浓眉一拧,看了陆梨阮一眼,正准备开口时,被嵇书悯慢悠悠地打断了。 “怎么,不相信孤的话?” “不是。”贺平延下意识否定。 陆梨阮隐约觉察出,贺平延对嵇书悯,有种非常信任尊重的感觉,倒不像仅因为身份的原因。 贺平延此人,身手了得,又熟于带兵打仗,于边关是几乎屡战屡胜,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不胜枚举。 无论在哪个皇子的阵营,他都是被拉拢的人选。 有人想走通贺家的关系,奈何贺平延他爹,出了名的黑面判官,两袖清风,从不与人同流合污,任何想对他施以威逼利诱的人,最终都碰得一鼻子灰回来。 但又没人敢动他,他儿子和他爹简直是翻版,一家子都是硬骨头,谁招惹谁倒霉。 陆梨阮记得原剧情线中,正是因为贺家人的态度,所以即便没人打得动他们,但一想到其他人也没办法把贺家收为己用,慢慢的便不再多考虑。 皇上也觉得贺家人忠心可用,因为得罪了朝堂上不少的人,从不党同伐异,皇上对贺家也一直很是放心。 但没想到,贺平延私底下,与嵇书悯这么关系紧密。 听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定是与官场阴私有关。 陆梨阮对打量着自己的贺平延摆出副平静面孔,心中却很好奇:嵇书悯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嵇书悯还会不会对庄玉寻…… “庄小姐,你拉着孤太子妃的手做什么?” 哦,应该不会吧。 嵇书悯凉凉地瞅着庄玉寻,仿佛她拉着自己太子妃手,是比贺平延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 庄玉寻不仅拉着陆梨阮的手,还低下头,把鼻子凑近陆梨阮的袖子闻:“太子妃娘娘又香又美,我自然愿意同娘娘亲近些。” 她对陆梨阮笑,陆梨阮被她秀美又英气的模样吸引,也回以微笑。 庄小姐为何与我亲近?陆梨阮心中也画问号。 庄玉寻却想的很简单,自从回京城后,她便一直不习惯,尤其是京城里的女孩子。 地域不同,养出来的人也不同,京城的小姐们如同娇艳的牡丹,姿容过人,琴棋书画才华横溢。 庄玉寻欣赏姑娘们,却融不进去。 她是荒凉之地的风,是旷野上的马儿,来到京城后,只觉得束手束脚,并不适应。 那日在宫中,她偷偷溜走,也是想躲开复杂客套的社交,结果在狗洞里,撞见了同样钻进来的陆梨阮。 庄玉寻觉得她与自己有点像,说话有趣,活泼明艳。 本想着与陆梨阮交朋友,结果没几天,陆梨阮便进宫做了太子妃。 庄玉寻听到此消息时,顿觉可惜又有点怅然。 可惜自己最去的晚,并未与陆梨阮成了朋友,怅然的是,皇宫那种地方,陆梨阮居然要被关进去…… 在庄玉寻看来,一直住在那庄重森严的红墙后,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如果她自己被限制了自由,无法再扬鞭纵马,无法驰骋疆场,那将是把她的魂魄拘住了。 这次再见到陆梨阮,陆梨阮并未变得如宫中女子那般端庄古板,她盈盈笑着,眼波灵动,让庄玉寻稍稍放下心来。 庄玉寻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会如此关心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但她的确是心中高兴。 嵇书悯在听到庄玉寻的话后,一边眉峰挑了起来,显得几分刻薄相来。 “太子妃更愿意与孤亲近,孤是太子妃最亲近的人。”他喝了口茶,点点头如同肯定自己说的话。 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你怎么胡说八道呢啊! 陆梨阮顿感荒谬,先不说你怎么无缘无故争强好胜起来了,关键是你怎么一副失心疯的样子,当着我的面儿就说瞎话啊! “咳咳——”贺平延轻咳两声,提醒他们,今儿聚在一起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吵嘴的。 嵇书悯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但在桌子下的手,却对陆梨阮勾了勾。 陆梨阮没看明白,嵇书悯脸上崩的不动声色与贺平延说话,桌下他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位置,强调自己的意思:坐的近一点儿。 陆梨阮挪了挪,离他远了点儿。 嵇书悯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似要在陆梨阮身上割道口子一样,开口轻而阴恻恻地道:“自然是要他们先得意些。” “南方的官员现在已经人人自危了。”贺平延拧着眉。 “闹起来好啊,多热闹,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演一场,孤要看看,究竟还能搅出来什么有趣的事。”嵇书悯漫不经心,一副乐观其变的样子。 “有不少人,已经暗地里……”贺平延隐晦地没说完。 手指蘸着茶水,几笔,便勾勒出几个地方的地形,指给嵇书悯看。 嵇书悯看了几眼,略微沉吟:“不用管,随他们,这才只是开始。” “你现在……”贺平延将地图抹掉,神色略微复杂地犹豫开口。 “怎么?从边关回来,发现孤真的便残废了很失望?”嵇书悯尖刻道,神色间显现一抹偏执愤怒。 “殿下!”贺平延并不因他的气愤而畏惧,反而露出严肃的神态:“您慎言!” 嵇书悯身子往后一靠:“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贺平延不言声了,他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当时写那封信的意思,并不是……” “行了,孤不想听。”嵇书悯摆摆手:“孤刚残废还得听你写信与我一顿说教。” 贺平延不说话了。 陆梨阮瞧着他们俩之间,似乎有很多未尽的话。 “我想去点心铺子逛一逛,等下再回来。”陆梨阮起身。 庄玉寻无聊地喝着茶,她似乎对嵇书悯与贺平延之间的古怪气氛不感兴趣,见陆梨阮起身,也跟着起来。 “那我跟你一同。” 嵇书悯没拦着陆梨阮,而是给了庄玉寻一个阴阳怪气的眼神,然后又对着陆梨阮“哼”了一声,接着扭回头,在贺平延的注视下勾起一抹冷笑。 很有攻击性,接连不断攻击了三个人。陆梨阮咋舌。 主打一个谁也别想落着好。 第132章 阴鸷残疾太子(36) 从茶楼房间离开,陆梨阮长长地松了口气,外面的空气真新鲜。 庄玉寻带着她从小门离开,陆梨阮问了个一直想说的问题:“殿下今日借我回门出宫,又为何要约在茶楼相见?” 看样子你们也不是刚认识,怎么就没有个私密的相见地点吗?比如好多小说电视剧里,都有什么暗道啊,私人的会面宅院啊…… 庄玉寻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眨眨眼:“这边是通常人们思考的方法啊。” 陆梨阮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哦,比如自己好像也默认了私下见面时,要有个安全隐蔽的地方。 “固定隐秘之处未必意味着安全,也有可能代表着,被人抓住把柄,和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都挖坑藏在隐秘处是一个道理。”庄玉寻认真给陆梨阮讲。 “你说的对。”陆梨阮认同:“是我想当然便认为了。” “那……”陆梨阮想继续问,那见面的时候,要怎么选择地点,如何联系呢? 但陆梨阮刚张嘴,便反应了过来,她问这个问题不合适。 万一真的出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要被嵇书悯第一个怀疑? “其实今日也是我第一次在宫外与太子殿下见面。”庄玉寻笑道。 “啊?”陆梨阮心说,那你怎么表现得那么自然啊! 我刚才都在怀疑,是不是原故事线没交代清楚,你们一直都私下见面呢! “那上次在宫中?” “那是我回京后头回看到太子殿下,当时……眼前一黑。”庄玉寻大大咧咧地承认。 你俩就是对对方都没啥好印象呗? 那……那太好了啊! 陆梨阮心中已经拍起了巴掌,只要没有感情线,我的任务就完成一半儿了啊! 陆梨阮觉得,自己在其中肯定是有一定的功劳的。 毕竟故事线中庄玉寻对嵇书悯什么印象陆梨阮不清楚,但嵇书悯一定是对庄玉寻有不同寻常的关注的,不然之后也不会对庄玉寻情根深种。 自己的作用,便是打破了他们俩的初见杀。 地点是狗洞。 钻一个出来新鲜,钻两个出来,就只剩下荒唐了。 陆梨阮突然有点好奇,自己在嵇书悯心里,初见是什么感觉,毕竟,第一个钻出来的是自己。 睡美人会爱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嵇书悯会不会单纯会喜欢上,第一个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姑娘! 打住! 陆梨阮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并且打了个寒颤,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好奇啊? 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想法真是毫无逻辑,而他又精于算计,聪敏非凡,陆梨阮忍不住会被他吸引。 大概这也是上位者气质的一种,若是无法吸引人关注追随,大概也无法成为一代帝王吧。 陆梨阮很坦然:我关注他是正常的,没什么好抗拒的。 经过一间老字号的药铺时,陆梨阮站定脚步,神色有点不好意思:“庄小姐可以在这儿等我一下吗?我去找相熟的大夫瞧下。” 庄玉寻看着陆梨阮的神色,恍然大悟:“你去便是。” 陆梨阮故意让她误会,自己有些隐秘的女子隐疾去找大夫瞧。 进到铺子后,陆梨阮确实是找了相熟的老大夫。 合安侯府平日瞧病,大部分都是请的这位老大夫,年逾六旬,依然面色红润满头乌发,传闻他曾是四处浪迹的游医,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之术。 后来到京城为人瞧病,慢慢安定下来,坐诊这家药铺。 陆梨阮不知道传闻真假,但老大夫的确与合安侯相熟,与几位小姐也是多年相识。 “陆大小姐?”老大夫正在磨药粉,瞧着陆梨阮进来,擦了擦手。 “老夫这记性,现在应该称太子妃娘娘了。”老大夫笑吟吟的,招呼陆梨阮坐下。 他不慌不忙,看陆梨阮的眼光还如平时一般:“怎么今日来这儿了?可是上次的头疾反复了?” 有一阵陆梨阮的头总是胀痛,老大夫用针灸,半个月便将陆梨阮这毛病治好了,至今也没复发。 这也是陆梨阮觉得他医术高明的原因之一。 “吕大夫,我想请您帮我看一样药。”陆梨阮慎重开口。 “哦?什么药?” “但此事,您瞧完了能否当不曾知道过?”陆梨阮抿了抿唇。 吕大夫一愣,随即摸摸胡子:“要做什么?” 陆梨阮摇头:“并不是我的东西,而是别人的,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陆梨阮感觉到吕大夫想问:怎么,是要拿去害人吗? “可以,老夫与合安侯府多年相识,你愿意信老夫,老夫便不会多言。”吕大夫这话很有信服力。 陆梨阮之所以来找他的缘故,也是因为合安侯曾经让他帮忙瞒着点秘密。 陆梨阮不小心从合安侯那儿得知了,几次试探,老大夫都守口如瓶。 陆梨阮掏出张帕子,打开来,露出里面一颗鲜红色的小药丸,递到老大夫面前。 吕大夫捏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眉心慢慢拧成一个“川”字。 随即他将药丸放在鼻子前轻闻,那药丸的颜色实在是太鲜艳了。 陆梨阮从未见过有药材是这种颜色,当时见嵇书悯服用的时候,便心头莫名一跳。 “如何?”陆梨阮看着吕大夫神色,跟着紧张。 “此物……”吕大夫将药丸捏碎一小点,指尖将其碾成粉,放在舌尖上品了品。 “哪儿来的老夫不会问,但这东西,老夫瞅着并非是药丸子,但里面确实有药物成分。”吕大夫开口了。 “不是药丸……那是什么?”陆梨阮不明白。 “老夫对此物也不甚研究。” 吕大夫沉吟片刻,开口:“这东西,大约是一位丹药。” “丹药?”陆梨阮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因为对嵇书悯的身体状况不了解,陆梨阮本想通过他吃的药,判断他身体状况。 但他怎么吃的是这种东西? 一瞬间,陆梨阮脑海咯浮现出和丹药有关系的种种。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可不是啥好东西啊!这玩意儿,可是谁吃谁完蛋啊! 第133章 阴鸷残疾太子(37) 作为一个稍微懂得现代化学的人,陆梨阮看着那鲜红的小丸子,眉头死死地皱起来。 这玩意儿,里面重金属之类的完全超标了吧? 老大夫见陆梨阮面露异色。也没问她这是从哪儿来的。而是认真询问:“你没有吃这些东西吧?” “不是,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陆梨阮摇摇头。 老大夫松了口气:“若是女子服用这东西,影响则更大,损害了身体根基。阴阳失调,以后甚至可能不利于子嗣。” 陆梨阮眨眨眼,怎么还和子嗣有关系了? 老大夫知道陆梨阮现在是太子妃。若是无法产下子嗣,对于宫中女子来说,可是极大的事情。 老大夫正色:“老夫瞧瞧你的脉。” 他将手指搭在陆梨阮的脉搏上,半晌紧拧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些。 “最近身体养的不错。等一下老夫将你的方子调一下。你愿意在这儿抓药也好,让宫中的太医再诊断一遍也好。趁着年轻多多调养,不然年纪大了,身体亏空,再想补救就来不及了。” 陆梨阮对自己的补药不感兴趣,追问道:“什么样的人会选择服用丹药啊?是因为身体本身有疾病,还是……” “好多丹药,被一些半吊子道士,说成有长生不老之效。”老大夫面露不屑,陆梨阮感觉老大夫好像很见多识广。 “若真的能长生不老……”老大夫后面的话没说完,轻蔑地冷哼一声。 “这东西吃完会让人产生身体大好的错觉。其实并不然。这玩意儿早已将你身体内部,搅得天昏地暗。越是表面显得精力充沛,可能越是要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老大夫将剩下的药丸包好。 陆梨阮心惊,嵇书悯的身体,即便是吃了这玩意儿,也显得病弱发虚,那岂不是,他身体已经连丹药都无法暂时挽救颓势了? 这个结论让陆梨阮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难不成嵇书悯登基后很快驾崩的原因,是因为服用丹药,信奉神道吗? 将剩下的药丸揣进口袋里,陆梨阮忧心忡忡。 看出来陆梨阮神色有异,老大夫犹豫了下:“可是相熟的人服用此物?” “是……是很重要的人,吕老,这东西,真的没救了吗?”陆梨阮郑重询问:“有没有可能挽救被伤的身体?养护好的话,可会影响寿数?” 陆梨阮心里发紧,突然间,就回忆起大婚那天晚上,嵇书悯执意点燃不许熄灭的,那两根大号龙凤烛。 火光莹莹昏暗下,让他的脸色没有那么惨败,垂着眼帘,嵇书悯神情似带着点认真的期许:“点得久一些,说不定孤与太子妃,便真能活得长些,年年岁岁,岁岁平安。” 陆梨阮当时只当他迷信,现在却胸口里酸溜溜的,嵇书悯是真的在期盼自己能多活些日子吗? 他现在每天都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吗?身体残疾,苍白细弱,靠丹药来勉强维持…… 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陆梨阮能感觉,嵇书悯有种偏执的拗劲儿,隐忍发狂的固执。 从接触他时到现在,陆梨阮不明白他这种性格的来源,如今却猛地有所理解。 是什么支撑着他一身病骨,还要勉强地走在不停争斗的路上? “不知服用到何种程度了?”老大夫问道。 陆梨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若是服用的程度尚浅,戒掉后仔仔细细调养一段时间,兴许还有恢复的可能,但若是长期服用……”老大夫摸摸胡子。 “若是已经到了沁入骨血的程度。”老大夫叹了口气:“那便没有停下丹药的必要了。若是贸然停下,身体只会更快速地分崩离析,便只能吃到死了。” 陆梨阮心惊肉跳。 深吸一口气,陆梨阮此时想到自己的“医术”金手指,不知道丹药害处,在不在医术的范围内。 即便可以……自己也不能贸然使用,因为“医术”金手指的范畴,是不影响未改变的既定结局。 陆梨阮现在也弄不清楚,服用丹药究竟是不是使嵇书悯最后年纪轻轻,便驾崩辞世的原因。 若是因为这个,金手指便无法救嵇书悯的性命。 若不是因为这个,也不能随便使用。“医术”的金手指是很快便达成结果,不需要过渡过程的。 嵇书悯这般警惕又掌控力极强的人,很容易被他察觉异样,这也是完成任务的大忌。 如果剧情因此失控,走向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陆梨阮也不想看到这样。 心中纠结的很,陆梨阮最后是揣着满怀的心事同老大夫告别。 临走前又再次交代,不要将自己今天与他所说之事告诉任何人。 庄玉寻瞅着出来的陆梨阮,面色有点发白:“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吗?” 陆梨阮摇摇头:“都是些女子的老毛病了。” 庄玉寻眨眨眼:“我从小便身体强健,大约是习武的原因?不如娘娘也试试平日多活动锻炼,说不定会有些改善。” 陆梨阮转移话题:“庄小姐,边疆是什么样子的啊?你在那儿生活了很久吗?” “有记忆起我便与父亲在边疆学习跑马,只在年节时,偶尔回到京城。”提到边疆,庄玉寻的脸上扬起笑容。 “京城中人嫌少了解那里,虽有战火,但景色奇崛,民风淳朴,团结一心保护家园,比起京城,那儿更像是我的家。” 陆梨阮感觉她眼睛都泛着光亮,提起与父兄守护的地方,庄玉寻充满了蓬勃的感情。 “真好啊,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陆梨阮发出真心实意的叹息。 因为嵇书悯是任务目标,所以陆梨阮觉得,自己大概率要一直待在京城,待在诡谲斗争的宫廷之中。 并没有机会出去游览江河山川,边塞风景,这让陆梨阮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你说不定有机会与太子殿下同游呢。”庄玉寻眨眨眼睛。 陆梨阮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陆梨阮有点儿想问,她和贺平延,与太子之间究竟是如何认识的?以他们两人的身份,那边塞的进军队…… 压下好奇心,陆梨阮与庄玉寻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往回走去。 第134章 阴鸷残疾太子(38) “我很喜欢与庄小姐说话,庄小姐若是有时间,便来宫中寻我,平时我一个人很无聊的。”陆梨阮与庄玉寻接触下来,觉得她不愧是女主。 没人能不被她的活力洋溢感染,在她身边,陆梨阮觉得时间都过得快了起来。 自己都会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处于阴郁自暴自弃中的嵇书悯,当时自然也无法逃脱对她的注视吧。 “当然,我回京城后,也没什么朋友。今日与你相处,甚是欢喜。我们现在是朋友吧?”庄玉寻一甩头,高高的马尾飒爽利落。 她背着手,倒着走在陆梨阮身前,脚步轻快,宛如毫无烦恼般,真挚洒脱。 “自然!”陆梨阮看着暖金色的阳光照在她浅蜜色的皮肤上,那是一种张扬而无拘无束的生命力,与死气沉沉的宫廷截然不同。 她天生便属于广阔天地,不应该被任何人困住脚步。 原剧情中嵇书悯选择放手,任她与心爱之人相伴,如同骄傲的鹰隼般,翱翔在喜爱的边疆之上,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等再次见到与贺平延在一起的嵇书悯时,嗯……对比更强烈了呢。 比起庄玉寻那种张扬的肆意,嵇书悯似代表着条条框框,他生活在规矩方圆之中,却暗中为自己谋出路。 阴谋阳谋,明道诡道,都被他运用自如,在束缚危险下,依然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生来便属于宫廷,属于帝王之路。 嵇书悯看到陆梨阮时,面色一沉,搞得陆梨阮莫名其妙。 “走吧。”他从庄玉寻身边,抓住陆梨阮的手,冰凉的手指蛇一样紧紧贴在陆梨阮皮肤上,冰得她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回握回去,企图将他手捂暖,嵇书悯感觉到,神色一怔,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单手推着轮椅的陆梨阮。 陆梨阮以为自己的行为冒犯到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了,想着要不要收回手,却感觉嵇书悯握得更紧了。 “回家。”嵇书悯低声道,他背挺得很直,突然问道:“你愿意同孤回去吗?” 陆梨阮有些莫名:“啊?” “算了,就是不愿意,你也得跟孤回去。”他突然冷冷道。 今天你回了合安侯府的家,比较之下,会不会更不喜欢与孤在一起的家了?嵇书悯心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陆梨阮哪儿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殿下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回去了?” “今天回门如何?”嵇书悯问她。 “挺好的,与家中父母姐妹相见。”陆梨阮没有多说,估计家长里短,嵇书悯也不会感兴趣。 谁知,嵇书悯居然主动提起:“另外两家姓陆的也去了?” “啊,是。”陆梨阮有点吃惊。嵇书悯还注意这个事儿了。 “过来告诉我,二房家的女儿要进宫,给二皇子做侧妃了。”说到这儿,陆梨阮也没瞒着。 嵇书悯垂下的眸子抬起,勾着嘴角挑起个冷笑来:“这是故意做给孤看的啊。” 陆梨阮也觉得,但从陆羽诗洋洋得意的样子来看,不知道是他自己看不清,还是他爹娘也看不清,还是即便看清楚也依然愿意。 大概率是最后一种吧。 陆家二房与合安侯府同支,虽不亲近,任谁都知道他们不和,但亲缘关系摆在那儿。 太子妃出自合安侯府,二皇子变抬了二房陆家的姑娘。 宫外两个陆家互不顺眼,宫里两位姐妹之间…… 二皇子这是摆明了态度,他就是与太子之间有龃龉。 不然,娶这侧妃有何意义?陆家二房也并无可以提供给二皇子的东西。 “我的妹妹现在欣喜的很。”陆梨阮淡淡地讽道。 “估计想着进宫后要给我好瞧呢……”陆梨阮信口随意道,只要嵇书悯是太子一天,陆羽诗就在陆梨阮面前矮上一截儿。 但若太子被废为不受宠的残疾三皇子,那情势就不同了。 嵇书悯瞧着她:“怎么,太子妃还怕了她不成?” “怎么会,不过是想请殿下怜惜,别让我被人欺负啦~”陆梨阮开着玩笑。 “孤怎么感觉,是你欺负别人的可能性大呢?” 嵇书悯在轿子里坐在陆梨阮身边,衣角与陆梨阮的裙摆叠在一起,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 太子殿下浑然天成的矜贵庄重气质,此时在小小的空间里,并未让陆梨阮觉得有压迫感。 好像只要嵇书悯想,他便可以令人靠近,而并非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 “太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还指望太子殿下发善心保护我呢。”陆梨阮靠在软枕上,脸颊肉被压得嘟嘟的。 “嗯。”嵇书悯微阖着眼睛应了声:“那太子妃可要令孤满意才行。” “如何令你满意?”陆梨阮稍稍往前凑了凑,瞧到了嵇书悯右侧耳根处,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那颗痣生的隐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非常分明艳丽。 陆梨阮窥见的一瞬,心头突然一痒。 想碰一下…… 陆梨阮摇摇头,收起突如其来的荒唐念头。 “今日孤说,你与孤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太子妃并未附和,想让孤满意,先说三遍与孤来听听。”嵇书悯声音低磁,慢悠悠睁开眼睛道。 陆梨阮想起来了,是在茶楼的时候。 有些失笑:“我……” 刚一开口,陆梨阮就被嵇书悯工笔画一般的眼眸盯住,他视线瞧着陆梨阮的每一点神色变化,盯着她从带笑到有点无措。 “怎么,不愿意说给孤听?难为你了?” 他一只手心垫在陆梨阮下巴,往上颠了颠,指腹曲起,捏着陆梨阮柔弱的颊肉,亲昵又冷淡,陆梨阮觉得自己像他一个手把件般。 “殿下就这么想听?万一我口不对心,说的和想的不一样呢?” “那你也先说给孤听,说十次,说一百次,总有一次会变成真的,孤等得起。”嵇书悯垂着眼帘,审视着姑娘线条柔软,对比起来毫无攻击性的五官线条。 “孤与太子妃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他率先开口。 陆梨阮在他的目光中,感觉一阵颤栗,他语调很平淡,但陆梨阮莫名觉得其中有股狠劲儿,好似要把这句话,砸进彼此的心里。 “我和太子殿下……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话一出口,陆梨阮觉得这像句咒语一样,瞬间,让她与嵇书悯之间,屏障消散了很多。 “再说……” “我和太子殿下,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随着出口的话变得流畅,陆梨阮心跳渐快。 第135章 阴鸷残疾太子(39) 嵇书悯仔细听陆梨阮说完,突然笑了。 陆梨阮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但平日里,他即便是笑着,也机锋带刺,或是嘲弄奚落,。 致使陆梨阮应激反应似的,他一笑,陆梨阮就觉得他是不是又要搞事情。 但此时他笑得很温柔,轿子里光线昏暗,大约是经过人流穿行的街道,周遭还有些嘈杂。 如同被蒙上一层滤镜一般,高高在上有如落难神子般的太子殿下,融入这寻常又琐碎的俗世间。 他语气轻缓,熏了香的衣袖落在陆梨阮的裙摆上,玄色与红色交叠,郑重又浓丽。 “你是第一个对孤这话的人。”他握着陆梨阮的手腕,指腹亲昵的摩挲着腕骨凸起。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陆梨阮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瞬间被另一种奇怪的怜爱取代。 面前的嵇书悯好似被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深深地取悦道,即便是他要求别人说的。 太子殿下想要什么,都索要后才得到,可若是他不开口,他能得到吗? “怎么会呢?”陆梨阮喃喃道,在你这么多年尊贵荣华的生命中,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因为没人想与孤做最亲近的人啊……”嵇书悯像是叹息,像是自嘲:“常人都道,夫妻为一体,所以,太子妃是与孤最亲近的人吧。” 陆梨阮想问,皇上与皇后不是吗?兄弟姐妹不是吗? 但刚想到这儿,陆梨阮自觉都疑惑了…… 她对嵇书悯了解的太少了。 从最开始,陆梨阮便觉得自己此次的任务目标,是让嵇书悯能登上皇位,以更长的生命去执掌辉煌伟业,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 于是便忽略了很多,忽略了他为何性格偏激多疑,为何阴鸷尖锐,原因究竟是什么,她都没有好好地去了解。 大约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嵇书悯便以一种强势的,古怪的,甚至是有点疯癫的样子来面对她,陆梨阮便对他起了更多的防备心。 后来陆梨阮觉得他算无遗漏,心机深沉,言语机锋,陆梨阮更多的是去审视他,分析他,甚至是去学习他。 毕竟,蠢笨之人大约对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陆梨阮不想莫名其妙,哪一天被当枪使,被当成棋子,都不自知。 于是也就从未信任过他,虽然不是故意的,但陆梨阮下意识将他放在抗衡的一方,由此,便更加忽略了他是一个在自己身边,有血有肉有曾经过往的,活生生的人。 陆梨阮这一瞬间,觉得很抱歉,得知嵇书悯吃丹药身体可能已经强弩之末后,心中的难过达到了顶峰。 自己并未帮到他,嵇书悯好像的确在学着,怎么与自己成为夫妻,而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嗯,是。”陆梨阮点点头:“他们说的对。” 嵇书悯似有一点吃惊,他栖身向前凑,轿子里空间本就小,他半边身子叠在陆梨阮身上。 “太子妃是真心的,还是在骗孤?”他抓着陆梨阮的手,让她把手搭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别这样……我好像还没骗过你吧?都是你在……”陆梨阮想说都是你在骗我。 但转念一想,嵇书悯并没骗过自己,他只是……算计过自己? 是算计吧? “孤怎样?”嵇书悯眼睛眯起,追问她。 “你算计我,把我当棋子。”陆梨阮推了推他肩膀,没有推开,只得稍稍歪过头,躲避嵇书悯过于专注毫无偏移的注视。 “哦? 孤怎么不知道?”嵇书悯语调拖长,另一只手垫在陆梨阮后脑,迫使她只能与自己对视。 “婚服的事……”这是陆梨阮警惕嵇书悯的开端。 嵇书悯一愣,他之所以今日发作,确实是因为察觉到陆梨阮对自己,好似并非真心相处。 太子殿下向来不喜猜不透心思的人,虽然他瞧得上眼之人并无几个,但瞧不上都并非因为猜不透,而是看的太透了。 唯利是图,恶意熏天,包藏祸心,小人得意……身处高位者落入泥沼时,更会见识险恶。 嵇书悯从来都不会害怕,也不会后退,但听到有人选择了自己,即便心中充满了怀疑与苦闷,却依然怀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懂的希冀。 来陪着我吧…… 嘴上说着讥讽的话,但实际上,嵇书悯的确有好好准备这场大婚。 “不好看吗?”嵇书悯挑挑眉,:“太子妃的婚服样子,是孤亲手裁的。” 陆梨阮睁大眼睛:“啊?” “你不信?” “你怎么还懂制衣啊?”陆梨阮被他这份技能惊了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嵇书悯指尖拈过陆梨阮领口的花样:“太子妃喜欢,孤便再给你裁……” 陆梨阮心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那件婚服做得确实好美。 “好看吗?”嵇书悯追问她。 “好看。”陆梨阮实话实说。 “那太子妃还有何不满?” “那料子,不是从贵妃那儿抢来的吗?太子殿下不是把我当成挑起贵妃怒火,达到让贵妃被皇上惩处的棋子了吗?”陆梨阮索性直接问了。 “嗯?”嵇书悯神色一暗:“太子妃是这么想孤的?” 我不这么想你,怎么想?一环扣一环,实在是很精妙的算计啊,这等不大的事儿上,你都能如此缜密。 “怎么,太子殿下不承认吗?”陆梨阮说着说着,也有点来气,虽说陆梨阮承认自己态度上的奇怪,但总归……也是有嵇书悯的原因的。 “呵,孤只是觉得,那块料子那么漂亮,合该穿在太子妃身上,而不是随便被人糟蹋了。”提到贵妃,嵇书悯神色间划过丝不屑。 “那你……”陆梨阮已经开始有点相信,嵇书悯只是觉得那料子做婚服好看。 “这么点小事儿,怎么用得着孤的太子妃来做棋子?”嵇书悯透出股居高临下的倨傲来。 “孤与你说的,不过是告诉你,在这宫中,只要不去破坏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太子妃要做什么,孤都会保你不沾是非。” 嵇书悯垂下眼帘,几乎是用一种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陆梨阮。 “当时孤的意思是,若贵妃胆敢刁难你的话,你可不用畏惧地应对……”他唇贴在陆梨阮的耳畔,将她半拢在怀中。 第136章 阴鸷残疾太子(40) 他太单薄了,陆梨阮觉得他比自己都薄,只要自己想推开他,定能毫不费力地成功。 但陆梨阮没有动。 原来……是这样吗? “孤得教你些什么。”嵇书悯悠长地叹了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得学着如何在这宫中生活,陪在孤身边,做孤最亲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你当时那德行,如果不是我今日问出来了,大约是得误会一辈子的程度。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陆梨阮明知故问,她想听嵇书悯与自己好好说话。 大概是空间太小,距离太近,光线朦胧到分辨不清边界,才让人能认真地交谈。 不对,有点奇怪…… 陆梨阮皱起了眉,凑近嵇书悯颈侧之时。 陆梨阮微妙地闻到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酒香。 “殿下你饮酒了?”陆梨阮吸吸鼻子,那一丝酒味又不见了,消散在他身上沉厚冷肃的熏香味里。 “嗯,与平延小酌了两杯。太子妃鼻子很灵嘛。”嵇书悯点点头。 陆梨阮:…… 你们去的不是茶楼吗?为什么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你们俩就饮上酒了?不是在讨论正事儿吗? 似是看出陆梨阮满腹疑问。 “平延从边疆带回来的当地陈酿,说风味奇特,本想送进宫的。”嵇书悯解释了酒的来源。 “殿下平日吃药,太医是否交代了你不可饮酒?”陆梨阮眉心拧了起来。 “太医……”嵇书悯在陆梨阮瞧不见的地方,露出抹嘲讽的笑。 “孤不过是浅尝辄止,今日便不用药了。”他摸了摸陆梨阮散在肩头的,浓墨如云的发。 “怎么这么不上心自己的身体?难受得时候才知道遭罪吗?”想起嵇书悯大婚那日,晚上突发病痛,折磨的神志不清的样子,陆梨阮忍不住责备。 嵇书悯本应不喜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但此时他却觉得心口处发热,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怎么。 “嗯。”他点头应是。 想着那丹药丸子,陆梨阮有心还想说什么,却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嵇书悯吃这种东西,大概是存了,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身体状况的心。 如此艰难的时刻,陆梨阮没有立场让他改变决定,如果自己的劝诫让他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陆梨阮有点挫败地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也发现不了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好难受的无力感。 见陆梨阮不说话了,嵇书悯将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太子妃是在关心孤吗?” 陆梨阮下意识想否认,又咽了回去。 “自然。”陆梨阮说出自己真正所想:“我当然关心你,你不是说了吗,我们夫妻一体。” “好。”嵇书悯意味不明地回了句。 “前几日是我误会殿下的用心了。”陆梨阮犹豫了一下,当时被自己所想中嵇书悯的样子蒙蔽。 现在想想,嵇书悯如何能那般准确地出现字贵妃宫中,将自己带走,应该是一直留意着动静吧…… 嵇书悯瞧着她,他是最会洞悉人心的了。 在这时候,他的太子妃好似终于愿意与他相交,好似…那层无形的疏远和隔阂,开始逐渐消解。 “陆家待你不好?”他突然问。 “嗯?”陆梨阮不明白怎么会问出这问题:“我在家里过得再好不过了。” “那怎得养出你这般机敏又滑头的性子?怎么不在你那姑母同孤商议退婚时,顺水推舟,留在你喜欢的家里过爹娘膝下的日子?”嵇书悯幽幽地问她。 “孤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孤不屑做那等小人。” 这话陆梨阮信。 太子殿下看似半点不饶人,其实很能容人,执意退婚的陆家小姐,朝堂上曾反对过他的文臣武将,与他夺爱的贺少将军,不爱他的庄家小姐…… 他都能容,都能成全,即便后世有人称他为短命暴君,但他真的拥有一位君主该有的胸怀。 “大概,是冥冥注定?”陆梨阮眨眨眼:“也许就该我来陪着殿下?” “太子妃好会说话。”嵇书悯并未追问,他靠在陆梨阮肩头的重量变沉。 “既然如此,便别想从孤身边离开了……待到由孤来订这天下的规矩,你便想做什么都行,孤都纵着你……”他声音越发低。 陆梨阮一怔,这是嵇书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正的野心,他不敢现状。 他要做天下的王。 “殿下……你,是不是喝醉了?”陆梨阮拍拍他的后背。 没有声音。 不会吧? 陆梨阮是觉得他的确没喝多少,毕竟连酒味儿都没有。 “殿下……嵇书悯?”陆梨阮小声唤道,还是没有回应。 行吧。 进到松静苑之时,小喜子将太子殿下平稳地送入寝房中。 陆梨阮看着他毫不费力的样子,若有所思。 刚经过庭院之时,陆梨阮瞄到一个在扫洒的太监,一条袖子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小臂和手掌。 那太监似感觉到陆梨阮的视线,慌张跪下磕起了头,静悄悄的院子中,只有他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然后他被其他的太监带下去了,陆梨阮觉察一种异样感。 “太…太子殿下,不,不善饮酒,娘,娘娘莫,莫怪……”小喜子哈要低声道。 “端盆水来,我给他擦擦。”陆梨阮看着嵇书悯平静的面容,吩咐道。 “是。” 真是喝醉了啥样的有,有作闹的,有胡言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条理清晰口齿分明半点不乱的,只是…大概清醒的时候,他不会与自己说这些话吧。 陆梨阮拿来梳子,解开他的发冠,用手垫着发根,轻柔地帅梳开,他头发和他人一样,冰凉凉的。 小喜子端来温清水,陆梨阮拧干帕子,拉过嵇书悯的手,从之间到掌心擦过,看到他手心的掌纹。 生命线从中间的位置断开,下半段却很长。 陆梨阮用指尖顺着摸了摸。 是不是度过大的劫难后,就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可以长命百岁呢? 陆梨阮失笑:怎么给我也带的琢磨这些了? 第137章 阴鸷残疾太子(41) 嵇书悯似在睡梦中不太舒服,眉头紧锁着。 刚在轿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到了烛火下,能看见一丝潮红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一直延伸到领口里面。 虽然陆梨阮与嵇书悯睡在一张床上,但两个人都是睡相非常安稳的人。 每次陆梨阮睁开眼睛的时候,嵇书悯早已起来了,陆梨阮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此时他躺在床上,鼻息发重,落在陆梨阮帮他整理衣领的手背上,急促的,不太平稳的。 陆梨阮第一次觉得,原来太子殿下如此脆弱,脆弱到,好似随便一点动荡,都能夺走他的生命。 而令他看着仿若坚不可摧的,是他不灭又不屈命运的意志。 陆梨阮颇为感触,原来人的意志真的可以强悍到如此地步,起到障眼法的作用,陆梨阮觉得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也是对嵇书悯依然存着提防畏惧吧。 他若是垮下来,那一切都完了,陆梨阮想象不到,他肩负着多少,却从不言说。 “真厉害……感觉被骗了。”陆梨阮指尖抚在嵇书悯眉间,试图抚平褶皱,低声自言自语。 “娘…娘娘,殿,殿下今儿的药,还,还没服用呢。”小喜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躬身气声道。 “殿下今日饮酒了,先别用药了,小心伤身。”陆梨阮不清楚他吃的药是否和酒精相克。 “那您,您将这个放在,在桌上,若,若是殿下半夜…您就,就喂他服下。”小喜子将那小瓷瓶,双手递给陆梨阮。 陆梨阮心绪复杂,却也只能接过。 在无法了解局势并且帮上忙前,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别帮倒忙。 这玩意儿肯定不是好东西,但如果嵇书悯的身体不靠它维持,被人发现了他身体的实际情况,或者是误了事儿…… 陆梨阮暗暗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宫中人多眼杂,若是想得到喘息的机会,能出宫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嵇书悯如今还是太子,太子是要在宫中的,如何能…… 陆梨阮脑海中浮现出大致的想法。 今天晚上,嵇书悯宿在里面,陆梨阮在外侧,看着烛台上,燃烧了三个晚上还未燃烧完的硕大蜡烛。 陆梨阮思忖片刻,还是没有熄灭。 今儿折腾一通,陆梨阮也累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刺痛惊醒。 “啊——”陆梨阮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是做噩梦了,可醒过来后,胳膊上的刺痛感依然存在。 陆梨阮花了几秒醒神,转身一看,吓了一跳! 嵇书悯蜷曲着身子,因为双腿无法动弹,他几乎将自己对折成了两半,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死死地扣住陆梨阮的胳膊。 他若是能站起来,身量得比陆梨阮高出一个头来,手也长,能将陆梨阮的小臂环住,此时没轻没重的,陆梨阮觉得那一圈都被他攥得不过血了。 “怎么了?”陆梨阮推开被子,靠了过去,想查看他的神色,上手一摸,嵇书悯的里衣都被冷汗浸得发潮了。 陆梨阮把他糊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借着烛火,嵇书悯颜色浅淡的唇瓣,现在染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血迹。 顺着颊侧,探到皮肉薄薄的后颈,突出的脊骨硌到陆梨阮的手心,肩胛也去支棱,微微发着颤…… “唔——”他紧咬的牙关,透出一声细细的痛呼,好似陆梨阮轻柔的触碰都会给他带来痛苦。 “别拽着我,我去给你倒水服药。”陆梨阮试图挣脱自己的手臂。 结果被嵇书悯察觉到了,他不仅握着,还藏东西般将陆梨阮的手往自己怀里塞,怕被别人夺走一样。 陆梨阮抽了两下手,没敢再动,随着自己的动作,嵇书悯很难受似的,越发把自己缩起来。 “别走。”终于,他挤出发颤的两个字。 “你…你还清醒吗?你知道我是谁吗?”陆梨阮重新坐回床上,试探着问。 “你是孤的太子妃,你想去哪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气若游丝。 “能听懂就行,我去帮你倒水吃药,马上就回来,我不走。”陆梨阮顾不上别的,柔声安抚,指尖伸进他濡湿的发根,一下一下地梳着。 “别走,就在孤的身边。”嵇书悯语调冷硬地坚持。 “把药给孤。”他开始咳嗽起来,嗓音发哑,莫名有几分可怜。 陆梨阮递过去,但他却握不住瓷瓶,好几次,胳膊都不受控制似的,无力地垂了下去。 “碰!”最后一次,他将手狠狠地往旁边砸在床柱上! “哎!你干什么!”陆梨阮吓了一跳,慌忙抓过他那只手查看,撞在柱子上的骨节已经发红的厉害,估计明天会肿起来。 “孤的腿不好用,现在连手也不好用了!”他恨恨,眼底眼尾全都发红,看仇人一样,死死盯着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 “怎么不好用了?嘘——吃了药就好用了,别急,别急……”陆梨阮往他受伤的地方吹气儿:“疼不疼啊?” 陆梨阮从未面对过这种场面,心里发慌,却尽力地安抚此时发狂的嵇书悯。 “若是不疼,岂不是更加残废了!”嵇书悯咬牙切齿,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痛苦与无法掌控自己的窘怒,让他恨不得现在,便将无用的骨头全都砸碎! 陆梨阮单手扣开瓷瓶,集中精力,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在手心,递向嵇书悯那边。 然后,差点被他挥掉。 幸好陆梨阮及时攥住手,才没让药丸掉出去。 “吃药就不难受了……”陆梨阮试图抬起他的下颌。 “孤不吃,若是有能耐,就将孤折磨死。”嵇书悯嗓音沙哑,低低喘喘,说着不切实际的赌气话。 陆梨阮一愣,这话自己也说过,在最没希望之时,赌气地想:就让疾病把自己折磨死吧,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还能要我多痛苦! 陆梨阮在这一刻,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而自己终没有得救。 陆梨阮用力,将嵇书悯蜷起的身躯按在被子上:“吃药!” 第138章 阴鸷残疾太子(42) “别这样较劲儿,我…会心疼的。”陆梨阮直直望进他空洞的没有神采的眼睛。 听到陆梨阮的话,嵇书悯似乎愣愣一瞬,随即陆梨阮感觉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放轻。 “乖,把药吃了,我陪着你。”陆梨阮低语,用最柔和的态度来对病人。 “你陪着孤?”嵇书悯声音缥缈,像马上消失似的。 “嗯,陪着你。”陆梨阮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庆幸要不是有“大力”的金手指,还真控制不住嵇书悯。 用手掌垫在嵇书悯下巴,药丸送到他嘴边。 嵇书悯眼神中划过一丝厌恶,最终却还是将那粒药丸抿进嘴里。 他柔软的唇在陆梨阮掌心贴了一瞬,陆梨阮想躲,颤了一下,却最终想下抱住嵇书悯的肩膀。 “喝水吗?” 嵇书悯脱力地摇摇头。 他的身体连挣扎都没办法支持,只能精神愤怒着,注视自己无能的身体。 他的神智被身体禁锢,他的身体被皇宫禁锢着。 若不想被禁锢着,无声无息地死去,便只能争斗。 药效发作的很快,陆梨阮察觉到依靠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停止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呼吸变得顺畅,陆梨阮松了口气,此时才感觉,自己额头上也出了汗,手臂也麻得没有知觉。 嵇书悯松松地环着陆梨阮,滑到枕头上,他长长的黑发铺散在他身下,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而灰败。 “换衣服吗?”陆梨阮担心他着凉,哄孩子那样轻拍他的背询问。 嵇书悯疲惫地闭上眼睛,摇头,一言不发。 无尽的折磨人的痛苦潮水般褪去,残余在身体里的只剩下无力与虚弱。 “那继续睡觉?”陆梨阮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却猛地被一股力道扯得跌在他身边,嵇书悯似用尽了最后积蓄的力气,贴在陆梨阮的颈侧压抑喘息。 “嗯,歇着吧。”他带着凉意的额头猫一样蹭了蹭陆梨阮的颈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今天才感觉到,这床不是自己一个人睡的。陆梨阮看着烛火投下来影影绰绰的明暗,用一张被子将两人裹住。 此时的嵇书悯对她来说没有威胁性,陆梨阮被他刚才的模样吓得心里发悸,此时安稳地依偎着,才有种踏实的存在感。 想替他分担却根本无从下手。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在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身边已然没有了人。 “娘娘,您醒了?”青禾柔柔的声音从一边响起,陆梨阮揉揉眼睛,支起身子。 “嘶——”陆梨阮胳膊上传来一阵酸胀痛。 从被里抬起一看,小臂上一圈发红的掌印,有的地方都有淤血点了,所以才这么疼。 记忆回笼,陆梨阮脑海清明地想起昨儿半夜发生的事情。 好似梦一样。 “娘娘先沐浴吧。”青禾扶她坐起来,陆梨阮感觉身上确实不爽利,点头同意。 温热的水很好抚慰身心,陆梨阮享受着青禾灵巧地帮自己洗着长发,脑子里放空。 “殿下呢?” “殿下去给皇上问安了。”青禾答:“临走时吩咐让娘娘您好好地睡着,不必叫您起来。” “吃药了吗?”陆梨阮问她。 “用过了。” 两人一问一答,陆梨阮很想问为何一到晚上,卧房外好似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昨儿闹得动静肯定不小,怎么外面毫无反应。 还没等开口呢,外面传来响动,嵇书悯的声音问道:“太子妃呢?” “娘娘在,在沐浴。”小喜子磕磕绊绊地回。 “嗯。” 陆梨阮突然心里“忽悠”一下子,此时嵇书悯的声音已经恢复平时的冷淡森然,但陆梨阮忘不了昨天晚上,他绝望可怜的模样。 直到水快凉了,陆梨阮才磨磨蹭蹭地起身,换了衣服,头发还发着潮,陆梨阮进到厅里,看见嵇书悯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 见陆梨阮,他自然地招招手,示意陆梨阮过去。 陆梨阮刚走到他身边,被他伸手在腰上一揽,竟坐在了他大腿上! “呜!”陆梨阮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手脚并用想站起来,却被嵇书悯扣着细细的腰肢动弹不得。 “挣什么?”嵇书悯略不耐地掐了她腰侧的软肉下,又痒又有点痛,陆梨阮泄了力。 “腿,你腿!”陆梨阮脚尖点地,不敢用实劲儿。 “折不了……”嵇书悯哼了句,身子往后一靠,强制陆梨阮坐进他怀里。 “睡得好吗?”嵇书悯把玩着她头发,随口问。 “还好。”陆梨阮浑身发僵,不明白这才一晚上,怎么变成这样了? “孤……有伤到你吗?”声音放低,嵇书悯拉起陆梨阮的胳膊,将她衣袖推高。 他昨天晚上的痛苦不同往日,记忆里,耳边一直有细碎的安慰,细薄发颤的拥抱,捏在掌心的柔腻皮肤,嵇书悯放任自己去折磨对方,却得到了耐心宽和的对待。 那圈淤紫显露在光线下,嵇书悯爱怜地抚了抚:“疼吗?” 他有样学样,凑近陆梨阮的手臂,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流让陆梨阮打了个哆嗦。 “没事儿,不疼,你对自己可比这恨多了。”陆梨阮面色复杂:“还难受吗?” 看着嵇书悯没事儿人的样子,陆梨阮忍不住追问:“别忍着。” “太子妃在关心孤?” “当然是在关心你。”陆梨阮真心实意地点点头,她决定以后都不和嵇书悯似的阴阳怪气了,他只会误会自己的意思。 “吓到我了。”陆梨阮低声道,此时感觉嵇书悯正常的体温,才让陆梨阮从那种,觉得面前的人脆弱的好似随时都会死去的惶恐中抽离出来。 仿佛看穿了陆梨阮的心思。 “孤不会死的。”他手臂收紧些,陆梨阮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才找回自己真正的感觉:幸好他没事。 “不会让太子妃守寡的。”嵇书悯勾了勾嘴角,下巴抵在陆梨阮头顶。 “昨儿我叫人,外面没人应……”陆梨阮想说,这种突发情况还是有人守着比较好。 却感觉嵇书悯点点头:“孤不想让人瞧见。” “可是……” “怎么,你也不想看见?”嵇书悯语气突然一凉,他抬起陆梨阮的下巴,定定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你得看着孤……陪着孤,记着,无论孤变成什么样,变得疯癫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都得陪着孤,知道吗?” 他眸中略过一丝阴鸷:“你是孤的,孤也不会把你丢下,就算是下地府,孤也会带着你一起的。” “所以别怕……孤永远不会让你守寡,让你一个人的。” 他俯下身,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陆梨阮红得发烫的耳廓。 第139章 阴鸷残疾太子(43) 陆梨阮想躲开,但他的手钳制住,让陆梨阮无法动弹。 嵇书悯时而藏的很好,时而直白袒露的不安全感,让他矛盾又偏激,陆梨阮想说,我可以陪着你,但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殿下,你得好好地活着。”陆梨阮抓着他的袖子,郑重其事。 “你活着我才能陪着你,谁也不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活着,才能得到想要的。” “太子妃说的是……”嵇书悯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满意:她担心孤会死,她心里在意孤。 “好了,放我下来。”陆梨阮不自在,青天白日的,嵇书悯毫不在乎,她却别扭的很。 嵇书悯这次没拦她,任由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转身,蹲在自己面前。 陆梨阮试探着摸了摸嵇书悯的小腿,因为并未长年累月,所以他腿部并未瘦削退化,和正常人的腿比起来,只是更无力些。 “有感觉吗?”陆梨阮想起大婚那日,嵇书悯还是能勉强站立一下的。 “没感觉。”嵇书悯坦然道。 “筋脉骨头全都折了,怎么可能还有感觉?”嵇书悯没有制止陆梨阮的动作,垂眼看她的手在自己腿上揉捏,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这种感觉很奇怪。 陆梨阮叹了口气,她知道嵇书悯因为无法站立而自暴自弃,这是他愤怒的源头,却不是全部。 他心里还藏着太多的事儿了…… 陆梨阮想,即便他的腿现在马上痊愈,他的心和思想也并不会改变,凡事没有捷径,只有他自己去克服。 嵇书悯不知陆梨阮心里,已经在研究自己的心理健康了,他看着陆梨阮眉头紧锁,因思考而不自觉嘟起的脸。 他盯着她看,陆梨阮的每一丝一毫反应,他都不错过。 这么担心孤吗? 为什么呢?是因为与孤绑在同一艘船上吗?还是……因为孤对你而言是不同的呢? “起来。”他对陆梨阮道。 “不疼了。别皱眉。”嵇书悯轻轻点点陆梨阮的眉心,声音平淡。 骗人。 怎么会不疼?如果不疼的话,为什么不吃药不行?陆梨阮在心里反驳。 抬眼斜睨了嵇书悯下,把太子殿下看得勾了勾嘴角。 “伤在孤身上,太子妃难受什么?”他捏了捏陆梨阮的指尖,轻声问,却不似一定要知道答案。 陆梨阮叹了口气:“若是昨晚上的折腾再来一遍,得把我吓死。”这句话陆梨阮没掺半点假,嵇书悯那种脆弱濒死般的样子,陆梨阮真的无法应对。 “啊,对了。”陆梨阮想起什么。 “身体有异的也能在外面伺候吗?”陆梨阮问。 “嗯?” “我看到……有个扫洒太监,缺了条手臂。”陆梨阮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下,就看见嵇书悯神色莫测,眸光转冷。 “哦,孤让他留在宫中的。” 这话……好奇怪。 让他留在是什么意思?陆梨阮不明白。 “太子妃不觉得那人眼熟?”嵇书烈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随意地问。 “我?我该见过他吗?”陆梨阮不清楚,努力回忆起那太监来。 可并未想起他长什么样儿,那太监好似,一直垂头背对自己。 “若是没有孤该如何是好。”嵇书悯坦叹了句,神色却有些愉悦。 “太子妃忘记钻完狗洞后,发生什么了?” 陆梨阮一怔,随即脑海中回忆起那天惊险的场景。 对啊,那日的人,究竟是谁? 陆梨阮一开始就并未追究,不是不想追究,而是知之甚少,究竟是什么人企图对自己下手,陆梨阮一无所知。 能做的,便是更加警惕,本想着进宫后,慢慢调查,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陆梨阮几乎忘记了。 说起来,青禾就是那日陪着自己的宫女,那后来的善后,也是…… 陆梨阮把视线投向似笑非笑的太子殿下身上。 嵇书悯仿若就在等她自己发现一般:“想起来了?” “那天青禾是你派去的?”陆梨阮惊诧,嵇书悯怎么会知道? “怎么,觉得奇怪?宫里的事情,孤怎么会不知道?”嵇书悯说这话时,运筹在怀,他说这话,就有让人相信的本事。 “我以为……”陆梨阮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怎么不提前提醒自己?嵇书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的……他什么时候在暗中保护自己的? 原本嵇书悯在陆梨阮心里,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因此他会激起自己的警惕心。 却不想这些都是表象,嵇书悯默默地把自己保护起来了…… “太子妃这般蠢笨,孤不瞧着,岂不是被人欺负去?”嵇书悯调笑般斥了句,却并无轻视贬低之意。 嵇书悯从来不是默默无闻做好人的,他习惯伸出援手便要讨得回报。 与人好处,便要让对方心存感激。 不然做给谁看,天看地看良心看吗?到底有多少人有良心还说不准呢。 他也没想过要瞒着陆梨阮,只不过这等小事儿,倒也不必费力去强调言说。 谁知陆梨阮到自己先察觉了。 想起那天的事儿,陆梨阮还浑身不舒服。 只不过……当日那人分明穿着公子哥儿的衣服,怎么变成宫里的太监了? 嵇书悯等着她想,指尖颇为轻巧地翻了页书籍。 “你干的?”陆梨阮迟疑问道。 “孤干了什么?” 你明知故问! 陆梨阮挑挑眉:“多谢殿下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呵呵,嘴上说说谁不会。”嵇书悯低哼,神色带点不屑。 “那殿下要我如何感谢?”陆梨阮接口问。 “孤对太子妃并无过分要求,只要你别骗孤,陪着孤……”他后面似还有话没说完:“若是骗了孤,可知有何下场?” 嵇书悯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空荡荡的巨大花盆:“那是孤亲手做的。” 陆梨阮不明白他这般跳跃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那大花盆灰扑扑的,陆梨阮看到并未放在心上,现在听嵇书悯的话,凑近一看。 ……哈。 上面居然有太子殿下的印章。 你还,挺爱做手工的嘛。 “若太子妃骗孤,孤就把你栽在里面,这样就不会对孤撒谎了。”陆梨阮打了个哆嗦。 嵇书悯没错过陆梨阮那一瞬的错愕,没把花盆里面埋的东西告诉她,胆子这么小,吓坏了可不好。 陆梨阮本来还想问他,是如何知道那日自己会被盯上的? 可被嵇书悯这么一打岔,眼睛便直往那巨大的花盆儿上飘了。 我还没进宫呢,你就计划着把我栽花盆儿里了。 我看那可不像是新做的。 第140章 阴鸷残疾太子(44) 陆梨阮心中有点发紧:幸好这几日没干什么,惹他凶性大发的事儿。果然,再遭人可怜他都还是个神经病。 陆梨阮没发觉,自己此时再有这个想法,却并不是对嵇书悯的警惕,反而带着几分无奈与怜惜。 陆梨阮大概知道,为何那人做太监了,心里半点同情也没有。 他做那般龌龊下作的事情,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为其身后之人要害自己一生,自己为何可怜他? 嵇书悯这几日心情都挺平稳的,只是陆梨阮觉得他有点反常。 比如此时,他饶有兴致地扶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如何写馆阁体。 “若太子妃为男子,这般悟性,参加科举也成。”嵇书悯拿着朱笔,给陆梨阮改字,赞道。 没人不爱听好话,尤其说的人平时没什么好话。 陆梨阮本想说,那当然,自己的脑子当然好使,就又听嵇书悯道:“为何合安侯府,几代未出过入殿试之人?” 呃…… 嵇书悯瞧着自己太子妃刚翘起的尾巴又缩回去的样子,心中可乐,他是故意提起的。 合安侯府此举,可谓明哲保身,在众多追名逐利的世家中,能保持这般耐性与眼光,安于现状,可谓是不多得的心性。 能养出这般女子……也不稀奇。 “你的两位兄长,经商之道走的还算不错。”嵇书悯评价。 “孤之后有些生意,可以交由他们去办。” 陆梨阮眨眨眼,意识到太子殿下这是变相的与合安侯府拉近距离。 “兄长肯定愿意为殿下分忧。” 嵇书悯如今不用上朝,以养伤为由,整日窝在院子里。 只不过,总是拉着让屋里暗无天日的帘子扯开了,新开的花枝剪下来放在白瓷瓶里,丹青颜料铺满桌,太子殿下如先生般,手里拎着个戒尺,督着太子妃写写画画。 “殿下,您是真的不忙吗?”在第五次被嵇书悯圈在怀里,做今日的第十张大字时,陆梨阮无奈问。 你要是没事儿,也别来折腾我啊!不知道的以为我要做书画大师呢! 陆梨阮本身就有书法的底子,生病时做不了运动,便写写字画些画来排解时间。 也曾得过奖,但与嵇书悯一手漂亮的字体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陆梨阮用的是嵇书悯自己写的字帖,临帖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感叹,太子殿下真是将何事都做到极致。 “学着总有用处。”嵇书悯淡淡地回陆梨阮,用戒尺轻轻地拍拍她手背:“专心点。” 陆梨阮现在的确想不到,往后,这功夫确实派上用场了。 这种松松散散的日子,过得陆梨阮几乎有些犯懒了,几日去见见太妃娘娘,平时便待在院子里。 本宫中的皇子妃们没事也会聚一聚,一起去给太妃贵妃请请安,但大约是无人敢靠近嵇书悯住处吧,没人邀请陆梨阮,陆梨阮也乐得清静。 “宫内逼仄,殿下的身子,若是能自立府邸,是否能养得更好些?”陆梨阮也试探着对嵇书悯提出过建议。 嵇书悯只是看了看她,并没回答,显得若有所思。 日子平静的陆梨阮甚至以为没有尽头,直到有一天,嵇书悯早早便出门而去。 从南方押送回来的,抄家出来的银钱古董字画,车队在半夜起火了,就在距京城不远的地方。 皇上震怒,下令彻查丢失损毁之物。 并将所有的皇子都叫了过去,连嵇书悯也没有躲过。 御书房中,皇上脸色铁青,这简直是藐视皇家尊严,挑衅至极。 南方官僚割据,甚至遥遥与北方形成分庭抗礼之态,南北派的官员互相对立,北方靠近京城,而南方繁华富庶,官官相扣,地主乡绅宗族牵扯,令官场是乌烟瘴气。 先帝五皇子六皇子封地也在南方,本朝虽无裂土封王之意,但拥有封地的皇子,也能得到税收供养,拥有一定数量的私兵权限。 五皇叔六皇叔为同一生母,两人盘踞南方,暗中搅得不得安生,甚至有皇命传达不及的时候,令皇上无比恼火。 在肃清几年的时间里,皇上在南方投入了很大精力,又复通了建造未完的连结运河,想让南北间隔阂降低。 还派出监察御史,寻由头将南方大大小小豪强乡绅抄家,抄出来巨额银钱,也搞得当地官员人人自危。 原本此事大部分归太子督办,嵇书悯手腕强硬,一年下南方两次,凡是他盯上的关节都被捋得顺顺当当,朝廷无人不服。 结果太子出事后,二皇子寻了由头,在皇上面前请旨,主动接下,此番是他派的人第一次回京,便出了这档子事儿。 此时他站在一边,脸色难看到极点,额头上全是汗珠。 “儿臣不知……” “你知道什么!朕将此事交于你,你却办的一塌糊涂!”皇上呵斥。 二皇子前些日子还因为这个差事春风得意,如今变成这样,他恶狠狠地瞧着坐在轮椅上,事不关己垂着眼帘的嵇书悯。 “太子可知发生了什么?”他咬着牙问道。 “二皇兄可是觉得,孤并未全盘交付与你?”嵇书悯直接点破他的意思。 他面色苍白,眼风阴沉如刀,割得二皇子头皮发麻,觉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真是新鲜,孤当日多言两句,都要被皇兄斥责多管闲事儿,如今出了问题,倒是孤撒手得早了?”嵇书悯轻咳两声,毫不留情地讥讽。 原本嵇书悯此人,言辞机锋却内敛简肃,但自从他残疾后,便变得嘴不饶人,谁不得他意,他便是要将人往土里贬。 “悯儿。”皇上任由他俩争辩,见二皇子气得面色赤红,才出言平息。 嵇书悯一向听皇上的话,闭上嘴阴沉沉地坐在角落里,浑身散发着戾气。 二皇子“扑通”跪在地上:“求父皇给儿臣个机会捉拿歹人!” “朕已将此事交与大理寺。”皇上眉心皱得烦躁。 “既你有心,便去大理寺领了差事,一同查案吧,账本之事定是有心所为。”皇上摆摆手。 此事最蹊跷的地方,便是装账本的车被烧的最严重,登记造册的账本几乎付之一炬,撒了灯油,起火便烧得飞快。 第141章 阴鸷残疾太子(55) 负责押运的官员都在不远处的客栈里。 而守卫军也都轮班守护着,可就算这样,也没有防住。 快马加鞭安回到京城禀报时,皇上听到立刻勃然大怒。 这若是南方派系官员做的,简直是把帝王尊严放在地上踩! 这种行为有损天威。若不抓出幕后主使,皇上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将几个皇子全部叫到跟前来,就是为了决定,谁负责这件通天的大案子? 几个皇子也都提前得知了消息,心中各怀想法。 如七皇子之流,想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毕竟去南方监察巡视这等重要的差事,落在二皇兄身上。 他则在京城中负责些琐碎事宜,太子残废了后,太子负责的朝政,被几个年纪够大的皇子瓜分。 七皇子觉得自己捞的少了,一直愤愤不平。 经常与容贵妃娘娘讲,希望能让她多吹吹皇帝的耳边风,帮自己多筹谋规划下。 容贵妃娘娘也心疼亲子,可奈何这些日子皇上脾气阴晴不定。 前段时间更是责罚了她,令她丢了好大的面子。 尤其是皇帝能有半月未踏足荣妃娘娘宫中,这令她又急又气,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如何讨好。 在容妃娘娘挽回帝心的日子里,宫中事宜都由太妃娘娘主管。 这让容贵妃心中发堵,却又无可奈何。 太妃娘娘不是皇帝亲母,可在宫中备受荣宠。 也正是因为太妃娘娘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皇帝对她颇为放心。 即使是容贵妃最得宠的日子,皇帝也不会轻易夺了太妃娘娘的权,分给容贵妃。 容贵妃娘娘暗地中怨恨太妃娘娘,皇帝的妃子中她独一份儿荣宠,可这又有何用? 居然还要被太妃这样的女人压着一头! 容贵妃娘娘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这种微妙平衡的势力,从七皇子小时一直争斗到现在…… 妃子今日得宠,明日便可能独守冷宫。 可太妃却不一样,皇帝对她是尊重。 太妃娘娘屹立不倒,如今宫中事宜越发得手顺畅,想轻易改变宫中形势,也不大可能。 容贵妃母子表面风光,深得皇帝喜爱,可这份荣宠就是建立在皇帝心情上的。 他们两人与其身后的派系都颇有些惶惶,生怕哪日惹怒了皇帝。 见二皇兄又率先开口,七皇子眼睛一转:“父皇,不如让我有二皇兄一同查此案!此等大事。宜早不宜晚,儿臣愿替父皇分忧!”他铿锵真挚。 二皇子在一边垂着头,想反驳却不敢开口。 虽说他本人未去,可此事一出,皇帝必然会怪罪在他头上。 刚咬着牙说要彻查此事,争取戴罪立功。 二皇子现在不敢随意开口,怕触皇帝的霉头。 他俩之间气氛凝重,嵇书悯坐在轮椅上,微微合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四,五,六,三位皇子则也站在一旁的阴影中。 垂着头,盯着脚尖儿,一言不发,一副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样子。 四皇子,五皇子同岁,母家身份都并不高。 四皇子天生体胖,容貌在一群风神俊朗的皇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由此,他从小便少言寡语。不争也不抢,存在感非常薄弱。 五皇子则一副醉心书画的样子,对朝政并不感兴趣。 几次向皇上上书说想要去游历,都被皇帝斥责不务正业给驳了回来。 六皇子今年刚及弱冠,母妃是武将之女,打小儿便在兵营中历练。 魁梧结实不善言辞,皇帝此人于朝政上,颇为重文轻武,六皇子便也没什么建树。 他们仨今日来之前,都秉持同一个心态:上面神仙打架,他们在下面看着就好。 出风头也轮不到他们,遭罪也轮不到他们…… 嵇书悯不说话,皇帝反而注意到他。 “太子,此事你怎么看?”皇帝沉声问道。 被问到自己头上,嵇书悯沉吟一下,在七皇子一错不错的视线中,慢慢开口:“七皇弟说的很有道理。” 七皇子一愣,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肯定自己的说词。 皇上也目光沉沉地瞧向他。 “如今账册被毁,无法迅速理清具体损失,只能尽可能追查出歹人身份,尽量挽回。”嵇书悯说得合情合理。 “既如此,当然是越快越好,儿臣觉得不仅要二皇兄与七皇弟去查此事,还应再多派人手。” 他话音未落,二皇子和七皇子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太子这话意思,分明是在分功劳…… 若他们两人督查此事,皇上便只能看到他们俩,可嵇书悯这开口一搅和,让别人再掺和进来。 最后的功劳,可不一定落在谁头上…… 嵇书悯想干什么? 他是要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吗? 这是在场几个皇子的心声。 七皇子二皇子焦急暗恨,其他几个皇子则考量深思,又有几分隔岸观火之心。 七皇子心头恼怒:都残废了,也不老实! 与其活的苟延残喘,怎么当日没有一命呜呼呢?他心中诅咒。 嵇书悯才不管他们怎么看自己,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等待皇帝的回答黄。 皇帝思忖一下:“太子可是有推荐的人选?” 他问这话时,不动声色地观察。 “儿臣并无推荐人选。既然是与二皇兄七皇弟一同理事,不如由他们来推荐。这样在一起协同更为顺畅。” 嵇书悯将这话推了出去。 一边两人暗咬后槽牙,嵇书悯可是给他们两人递了个烫手山芋。 太子之位必然被废,如今他们任何一个表现,都可能在皇帝眼中为朝堂上派系之争。 若是一旦被皇帝记在心上,之后路便难走。 前些日子两人双双被皇帝因僭越之事责罚,现在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嵇书悯一句话,皇帝果然转头问道:“那你们二人,有人选推荐吗?” 嵇书悯已经推脱过一次,若他二人再纷纷避而不答,皇帝定然会不满。 两人硬着头皮,只得开口提了几个人名。 二皇子心中忐忑,此事本就要怪在他头上,,他做什么都可能被皇帝怪罪。 而一旁七皇子则稍微轻松些,推举的人也颇为合适。 皇帝此时愤然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的目光落在每个儿子的脸上,并未说什么。 然而最后,他也并未启用两个皇子推举的人…… 第142章 阴鸷残疾太子(46) 最后皇帝定下的人选,是贺平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二皇子和七皇子都心中一颤。 谁不知道贺家父子于官场上,那是一个油盐不进。 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卿贺调与主办,就够让他们觉得难处。 结果皇帝又一指令下,将贺平延也填了进来,皇帝点点头:“贺平延从边关回来,朕看看他有没有长本事!” 陆梨阮听到消息的时候,写字的手一顿。 怎么听起来是皇帝自己的想法,可陆梨阮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嵇书悯考虑好的。 二皇子勉强维持着脸色,从御书房离开,回到自己院内后,他命太监将门窗紧闭。 他坐在椅子上,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眼睛几乎是冒着火…… 沉静了片刻,依然忍不住,猛地桌子上所有东西全都扫在地面上! 茶杯,茶壶“噼里啪啦”发出清脆的破响儿。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干的! 当日得到这个差事时,二皇子暗中欣喜若狂。 本来此事应该,交由太子亲自督办。 本市应该在春末之际,太子亲历南方,带着御史,整顿官场。 落在他头上时,二皇子甚至觉得,皇帝是更属意自己做太子的!为此,他兴奋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谁不想做天下之主?见识过皇位的诱惑后,他怎么可能甘愿收下心来?天助人也,太子居然成了个残废,这难道不是老天在告诉他,你才是天命所归吗! 这份差事,不仅是皇帝器重的象征,更是一份暗地中非常有各种门道,又油水非常足的差事。 南方官场混乱,皇帝下定决心整顿,以树天威。 由此南方的各级官员,其实也惶惶自危。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不少人已经丢了性命。 他们想要钱,想要权,却不想丢了脑袋。 太子出事儿了,他们便另寻出路,于是心虚的,想办事儿的,想走动关卡门路的,便纷纷联系上门…… 二皇子借此,在南方大力发展自己的影响,又赚了银钱又树了威信,他本想着今年将南方派系拉入自己麾下,有朝一日,定能派上用场。 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儿。 南方富庶,身为派系之首,银钱自然无比重要,二皇子母家并非显赫,他想做事情,要有人又要有钱。 太子出事儿后,真是他急于运作之事。 所幸,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此番暗中与南方官场乡绅勾结,收的贿赂与孝敬,令二皇子心满意足。 他派去的人,借着运送官银税收抄家所得,将单独孝敬给二皇子的,混入其中,准备一起拉入京城。 反正二皇子这些所得并不在账本里面,想办法偷偷分走,神不知鬼不觉,二皇子已经打通了门路。 没想到,眼看要进京城了,就在二皇子的计划实施之前,出了这样的意外。 现在是东西也运不出去了,账本儿也没了,剩下的东西全都被官兵严密看守起来。 那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二皇子这一部分,不是税收抄家所得? 这一没有对症,二皇子绞尽脑汁所得的,都变成要充入国库的了!二皇子急得心里都在滴血,却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他这事儿做的隐秘,若是被皇帝发现,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可这么大一笔银财 到手的鸭子就飞了,二皇子心中的不甘,几乎将他五脏六腑都搅的移位了…… 从听到消息那一瞬开始,他就再没合上眼睡过觉! 现在他不仅拿不回那些银钱孝敬,还得承着人情替人办事儿。 若因为此事,他便反悔或再狮子大开口,与那些人要孝敬,可就不得人心了。 毕竟他想着是与人家交好,而不是奔着结仇去的…… 可现在看来,没有这些银子该如何打通关节,如何帮人办事,如何巩固自己与南方派系的交情? 那些人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即便愿意暗地里支持二皇子,可实际上,若是他表现出颓态,二皇子知道这些人,绝不会坚持与自己一条心的。 在没有拿到实际好处前,这些人全都是墙头草,风一吹都倒…… 难不成还要自己往里搭银子嘛? 可即使把全副身家都搭进去,他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呀! 本来这事儿计划的好好的,天衣无缝,谁知道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儿…… 二皇子现在急的口舌生疮,面上却还得端的八风不动,好似这件事,完全不与他有利益关系一般。 他刚才在御书房如此坚定夸口,在皇帝面前揽下侦办此事,除了为了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更多是想找机会,从中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将属于他的那部分,想办法拿到手…… 可本一个大理寺卿就够难缠的了,现在加了贺延平进来。 二皇子长吁短叹,目前根本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这父子俩。 收买收买不得,想除掉也除不得。 到底该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些银钱充入国库吗? 二皇子摔完东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甚至不知道应该该与谁去商量,本想与自己母妃说此事。可转念一想,他母妃一个宫中妇人。 出身不如容贵妃高贵,不能为自己提供助力,眼界也没有人家深远,只知道催促唠叨自己。 想到这儿,二皇子更厌烦了。 七皇子则并无喜意,也并无怒意,反正只要不让二皇子单独揽功,他都能容忍。 嵇书悯坐在书房里,瞧着手上带着特殊压纹的字条。 书以阅完。 分明是条暗语。 将纸条烧掉,嵇书悯控制着轮椅来到陆梨阮身边,他的太子妃正显得没心没肺地吃着电心。 见嵇书悯过来,陆梨阮拈起块儿杏仁糕,递到他嘴边。 嵇书悯挑挑眉,顺着陆梨阮的手咬了一口。 糕点松散,陆梨阮细心地另一只手托在他下巴的位置,接住掉下来的碎屑。 “嗤——”陆梨阮乐出声。 “太子妃笑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我小时候我幼弟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陆梨阮实话实话。 她现在养成了个习惯,那就是看着嵇书悯吃饭。 身体没有营养摄入的话,什么都是白搭,但嵇书悯吃的太少了。 陆梨阮劝了几回,他只是恹恹地不理会,所以陆梨阮想了个办法,少食多餐,屋里常备些点心之类。 于是在各个地方顺手投喂太子殿下,成了陆梨阮的日常。 第143章 阴鸷残疾太子(47) 陆梨阮还故作不经意地问过,嵇书悯吃的药有没有什么相克不能服用的食材。 本想套出点他吃的药方子,有机会找老大夫问问,他究竟身体哪儿的毛病。 因为现在看起来不完全是腿的问题。 结果嵇书悯只是似笑非笑,用齿背抵着一小块点心,慢吞吞地啃咬着,半天都没下去一口的量。 “并无什么相克的,孤什么都吃。” 我看你是什么都不吃吧! 嵇书悯虽然吃不下去,但他愿意瞧见陆梨阮如此想着自己。 每次即便胃里难受,也接过来,尽量少用些。 若是拒绝了她,谁知道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太子妃,还有没有良心坚持关心孤……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自于,陆梨阮瞧着院子里,杂草丛生,荒芜得厉害。 墙角在春日几场雨的冲洗下,重新焕发盎然苍翠的松树,被半人高的野草包围起来。 陆梨阮待得发闲,那日心血来潮,想把院子里的杂草清一清,重新种上点什么。 结果嵇书悯的一句:“孤不喜什么人都能出入……孤瞧着他们闹腾。” 让最后,只有陆梨阮一个人,戴着顶小喜子不知道从哪儿翻找出来的草帽,一个人背着筐子除杂草去了。 转眼间陆梨阮已经入宫两个来月了,春天快走过大半了。 日头高悬的时候,虽不是将人晒的口干舌燥皮肤发烫的热法,却也让人额头上出了层薄汗。 嵇书悯半点不关心院子里是什么样子,住在哪儿,对于他来说都一样。 与陆梨阮成婚前,他甚至连光都不愿意见,蛰伏在黑暗中,让他更能安静地思考,来接受身体上的残疾与病痛。 没人敢劝他出去走走,也没人敢多与他说两句话。 周围的人都敬畏他,恐惧他,或是奚落他,嘲笑他,嵇书悯一个也不想瞧见他们。 可太子妃来了后…… 嵇书悯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屋子里面有声音了,不仅有声音,还有光亮了。 太子妃忙前忙后,甚至都不太顾及他的意愿…… 在嵇书悯第五次被强行推着轮椅出去,宛如摆放摆件儿一样,将他放在阳光底下晒着,嵇书悯已经没脾气了。 “太子妃折腾院子就罢了,折腾孤做什么?”嵇书悯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朦胧的透明,病态显而易见。 陆梨阮穿了件颜色素淡的窄袖,蹲在一旁,将刚拔下来的草递到嵇书悯面前:“殿下,这是什么草?” 嵇书悯叹了口气,侧过头来看,然后给了答案。 陆梨阮满意地点点头,她搞园艺,却什么都不懂,连哪儿是野草都分不清。 听青禾说,院子里面是有些花苗的,陆梨阮分辨不出来,担心把能开花的拔掉,便每拔一种草之前,都让嵇书悯瞧瞧。 太子殿下博闻强记,宛如行走的百科全书,就连植物的知识他都了解不少。 陆梨阮在心里为自己找补:我这也是为了能让他有参与感嘛~给他找点事情,他就会老老实实地晒太阳。 陆梨阮有“大力”这个金手指,拔起草来毫不费力,看的嵇书悯都饶有兴致:太子妃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绕着墙边走,陆梨阮看见了,自己第一次爬进来的狗洞,当时崎岖不平的,大婚前就被嵇书悯命人磨成一个非常规整的半圆形了。 “要不……把这几个填上吧。”陆梨阮考虑的是,除了自己和庄玉寻这种按剧情来的,和为了阻止剧情的。 会不会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从这儿钻进来的。 进宫后,陆梨阮慢慢了解了,这宫中的龌龊事儿多了,生活在其中的人,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本来这院子就人少,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万一真就返璞归真,从狗洞里钻进来个什么东西…… 可怎么办啊? 嵇书悯挑挑眉,干脆地拒绝:“孤看见这洞,便能回忆起与太子妃的初遇。” 啊啊啊啊!我俩的初遇也并没有很美好吧?陆梨阮心中腹诽。 但这院子是嵇书悯的,也是他说了算的,太子殿下情有独钟,大家也没有办法。 陆梨阮拔草五天,手心都出现野草叶子的勒痕了。 好消息是,嵇书悯的手,摸着不像冰块似的那么凉了。 拔到第七天,陆梨阮终究是干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拔不动了。 而是……她晒黑了。 怎么发现的,那日陆梨阮推着嵇书悯的轮椅准备回屋去,太子殿下懒散自然地将手覆在陆梨阮的手背上。 陆梨阮发觉,嵇书悯很喜欢这种,带着温馨亲昵意味的触摸,从前他摩挲腕子上带的佛珠,如今陆梨阮坐在他身边时,他则改成了轻轻磨蹭着陆陆梨阮的指关节。 陆梨阮甚至生出了某些奇怪的错觉,他不会将自己的关节骨穿起来变成玩物吧? 陆梨阮并不反感他的亲昵,刨去阴晴不定的时候,太子殿下是极富人格魅力的。 陆梨阮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注他,在意他,并不是任务的原因。 察觉后,陆梨阮很坦然:自己愿意陪着他,也愿意为他做些什么。 一眼扫过去,陆梨阮说到一半儿的话停了下来,目光定定。 感觉轮椅停了下来,嵇书悯直起身,扭头看陆梨阮。 就看见自己太子妃脸上:惊讶,不解,彷徨…… “怎么了?”嵇书悯不明就里,微微拧眉。 “这不对劲儿……” “孤不懂。” “为什么我比你黑这么多啊!”陆梨阮扁着嘴,发出一声疑问。 对比下,嵇书悯不仅比她白,手指纤细秀美的程度也更甚,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陆梨阮一直没黑过,在病床上时常年不出门,她甚至都不太有晒太阳会变黑的概念。 嵇书悯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愣了一瞬,扣住陆梨阮蜷起来的手。 “孤瞧不出来。” ……你睁眼说瞎话! “算了,不拔了,我不是干着活的料!”陆梨阮瞧着还是乱糟糟的院子,决定放弃。 嵇书悯讽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陆梨阮当听不见地咸鱼躺。 猜对了,她就是不想干了!这几天躺下都腰酸腿疼的,翻个身如同被扒了壳儿的乌龟,今儿算是借题发挥! 然后被嵇书悯一眼看穿。 太子殿下从不在嘴上惯着她,无论是教她写字画画,还是与她讲些计谋兵法。 只要陆梨阮跟不上趟,他比教书先生还要苛刻。 “太子妃此般,如何成大器?”嵇书悯慢条斯理地冷淡道。 他并非无事生非,而是真的想教会陆梨阮些什么,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 她是他的太子妃,但也绝非要做剪了翅膀的鸟雀。 嵇书悯要占有她,却并非将其一切都控制后,让对方臣服依附于自己。 他要占有她的身体,她的精神,让她无论有何等眼界,何等学识广阔,千帆过尽,她依然属于自己。 孤要将最好的,最至高无上的,都放在她面前,让她尽情观赏把玩,与孤共筹谋这万里江山。 “我不成器,太子殿下可不要学我!”陆梨阮现在完全掌握与他对话的办法。 “嗯?” “我不拔草了,但殿下你可不能不晒太阳,我可是问过太医了,这晒春日的太阳啊,对身体很有好处的。”陆梨阮弯眉笑眼睛,没骨头似的窝在贵妃椅上。 “太子殿下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哦~” “这又不是孤主动提出的,为何要孤坚持?”嵇书悯冷哼一声,刚挪到陆梨阮身边,嘴里就被塞了块甜滋滋的橘子糖。 “你行行好,就当是为了我~”陆梨阮作揖,低声劝着。 “不然哪日我与殿下一同出门,殿下好似天边雪,我好像那煤里灰,人家该笑话我啦。” 嵇书悯瞧着她的样子,心想,哪有说的那么夸张。 太子妃进宫后,没瘦反而脸儿圆了点,线条柔和,肌肤润泽鲜亮。 她脸皮很薄的样子,每当情绪波动时,薄薄鲜妍的血气便从皮肤下透上来,像微微泛粉的荔枝果肉。 今儿穿了条水粉色的裙子,更衬得面比桃花娇。 见嵇书悯没说话,陆梨阮就当他默认了。 于是此后,松静苑里每当下午阳光暖和又不刺人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仿佛一株植物般,被太子妃娘娘推出来,放在院中间晒着。 而这个时辰,院子里就格外安静,连扫洒的太监都不见了踪影,空旷异常。 开玩笑,太子妃娘娘惹得,他们可不想小命不保! 太子殿下……只对太子妃娘娘一人,纵容异常。 后来,一抱粗的松树树杈上,挂了个秋千。 太子殿下晒着的时候,太子妃娘娘捧着一碟子水果,懒洋洋看着无比舒服地荡着秋千,最后一同归去。 眼看快入夏了,陆梨阮厚裙子都被青禾一件一件收了起来,柜子里摆满了颜色柔和鲜亮又样式漂亮的薄裙子。 陆梨阮瞧着,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一定在容贵妃厌恶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原本前朝后宫都私下觉得,太子如此匆忙大婚,成婚后,定是要被废为三皇子的。 可一直到现在,他依然是太子,其他皇子依然是其他皇子。 皇帝近日头疾犯了,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人人自危,没人敢随便开口再提太子之事。 也是二皇子和七皇子不争气,直到现在,也并未找出京城外劫官银的是什么人。 皇子在前朝不得脸,贵妃娘娘在宫中就得收敛起来。 原本很多份例都是直接分给容贵妃,但自从上次太子殿下大闹过后…… 没人敢轻易糊弄。 太子妃又是众多皇子妃中身份最尊贵的,于是很多东西,都是陆梨阮先挑选。 陆梨阮没怎么上心,上心的是嵇书悯。 陆梨阮发觉他的确是没有吹嘘夸大自己,他居然真的对制衣很了解。 于是料子送来时,陆梨阮有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手里的杂书,一边瞅嵇书悯挑挑拣拣。 太子殿下仿佛把这当成一件需要仔细上心的事儿来做,每每显得非常投入。 陆梨阮也不得不承认,嵇书悯的审美非常好,他选出来的料子,指定的款式和花样。 等做成成衣送过来后,每一件都让陆梨阮十分惊艳。 好牛!他真是全才,事无大小,只要是他用心的,就没有做不好的! 陆梨阮有时候都怀疑,人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普通人,精通一样,有一种长处便已经了不得,而到现在为止,她甚至没发现,嵇书悯不擅长什么。 君子六艺,除了骑射外,陆梨阮看他全都擅长。 抚琴一曲,足以动人心弦。 太子殿下这般森然冷淡,可他奏的曲,却可以如泣如诉,又可磅礴挥洒。 嵇书悯还让人用小的东珠,翡翠雕的珠子,给陆梨阮做了头面和饰品。 陆梨阮戴上后,颇有春日青翠又活泼之感,非常应景又合适,将穿衣打扮融入季节中,确为雅致。 就连太妃娘娘见到陆梨阮,都眼前一亮,连连称赞。 在听闻是嵇书悯弄的,太妃娘娘愣了一瞬。 随即释然道:“太子年幼时,便曾亲手做过簪子,本宫当时瞧见便觉得充满灵气,如今他愿意重新摆弄这些,想必是心绪豁达了不少,这是好事儿啊……” 看出陆梨阮想问,嵇书悯小时候是给谁做的啊? 太妃娘娘拍拍她的手:“这得看他愿不愿意与你说,本宫可不在里掺和。” 太妃娘娘身上有种平和的气质,历尽千帆后,对待任何一个小辈都温柔慈善。 过了几天夜里,陆梨阮忍无可忍,猛地坐起身:“殿下,都几更了啊?怎么还不睡?” 嵇书悯今儿不知道什么毛病,故意的每当陆梨阮快要睡着的时候,便弄出动静来,让她注意。 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陆梨阮已经习惯了他是不是莫名的发疯,本想不理会,谁知他变本加厉。 “又怎么了?”带着困意,陆梨阮打了个哈欠,耐下性子问道。 手上下意识动作熟稔地摸上嵇书悯的手臂,轻轻地,哄小孩般一下一下拍着。 黑暗中,嵇书悯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刚陆梨阮一直背对着他,嵇书悯心中莫名的焦躁。 如今看见她的脸,听见她如往常一样的声音,嵇书悯那股无名躁意稍微平息。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太烦躁:“后日,太子妃随孤出宫一趟。”他道。 “啊?”陆梨阮迷迷糊糊的,顺口答应道:“好好好,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全听你安排,咱们快点睡吧~” 她就握着嵇书悯的手,重新闭上眼睛。 第144章 阴鸷残疾太子(48) 陆梨阮原本觉得,和嵇书悯说话,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眼子。 最好每句话说之前,在心里转两遍。 听完他说话,多想想有没有引申义……别被阴阳怪气了还听不出来。 结果相处时间长了,发现对于他,只要顺着他就行了。 大多数时候嵇书悯很安静,小部分时候,他在发疯。 只要在他发疯的时候,他说什么是什么,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如果你和他讲道理,他什么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陆梨阮心中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被驯化了,每每到这个时候,甚至看着他,心里都能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慈爱来。 对,就是慈爱…… 你和他计较干什么呢?为什么要和他计较呢?他只是个神经病罢了。 陆梨阮有时候想着想着,会把自己都逗乐了。 没关系,我们就是一个心态好。 说到底,其实陆梨阮是觉得嵇书悯身体情况如此,他平时有些举动,便是在发泄情绪。 不让他发泄出来,多可怜啊。 这个时候不照顾他,什么时候照顾他? 陆梨阮对当病人非常有心得,于是便更有耐心。 她愿意陪着嵇书悯慢慢的,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从他现在的那个黑暗的,旁人无法理解的角落里走出来。 第二天早上醒时,嵇书悯已经不在身边了。 陆梨阮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记得点儿什么事情…… 一直到吃完早膳,陆梨阮才猛然想起来嵇书悯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陪他出宫…… 去哪里呀?为什么要出宫? 陆梨阮很敏锐地将嵇书悯昨天晚上的表现,与前几日在太妃娘娘那儿,自己听太妃娘娘说的话联系起来。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今天嵇书悯明显心情不太好,从御书房那儿回来后,坐在书桌后,半晌手中的书页都没有翻开一页。 “怎么了?是皇上……”陆梨阮不敢随便揣测皇上的心意。 外人都道,嵇书悯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即使皇上更宠爱容贵妃的七皇子,但这么多年来,都只把嵇书悯当做太子来培养。 进宫后,陆梨阮瞧见的也是这样,大婚当日,皇上亲自为他主持,见嵇书悯能稍微站起来,皇上神色非常高兴欣慰。 嵇书悯受伤之后,性情变得乖张,不说和容贵妃娘娘,关于衣服料子的事情闹到皇帝面前。 更是有几次,因脾气古怪的传闻,被御史上书到皇上面前,而皇上却都未于理会,非常纵容自己这个孩子…… 嵇书悯现在不用上朝,他想搬到松静苑,皇上也应允了。 甚至默许了陆梨阮可以不用同宫中娘娘几日一请安,也免了她与嵇书悯参加一些宫宴。 比如前些日子,二皇子侧妃抬进宫。 进宫的人就是在陆梨阮回门那日,特意到门口挑衅的陆羽诗,虽没有什么仪式,但二皇子宫中宴请,兄弟姐妹也都前去祝贺。 只陆梨阮和嵇书悯没有露面。 陆梨阮同嵇书悯闲谈之时已经将那日陆羽诗的话,当做笑话似的,讲给了他听。 “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从小与我们家姑娘们比到大,不知道她是为二皇子入宫的,还是为了我入宫的。”陆梨阮开玩笑。 结果宴请当日,嵇书悯老神在在:“上赶着给她瞧做什么?想见,亲自过来行礼吧。” 嵇书悯总是护着陆梨阮,不让她有半点受委屈的可能。 即便他不说,陆梨阮也能体察他的心意,就像嵇书悯能感觉到陆梨阮的关心一样。 朝堂上也都觉得,皇上是因为爱护太子,所以才一直没有废了令立。 可太子之位是国本,一日不定下健康有为的太子,朝臣们一日便不肯罢休。 尤其是近日,皇帝身体每况愈下。 明明几个月前,太子大婚之时,皇上还精神矍铄。 可如今,却被反复发作的头疾折磨的神志疲惫,上朝时明显能看出来瘦了一圈儿…… 可朝臣心中着急,嘴上却不敢继续催促了。 就连一向以直言进谏为荣的御史,也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不为其他,即便他们身为言官,也不会轻易触皇上的霉头。 在皇上身体不好时,还急切地提立太子之事,这不是好似变相咒皇上一般吗? 尤其是现在皇上性情敏感,已经连着好几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就连几位皇子也没能幸免。 二皇子因办事不力,在朝堂上被皇上斥责…… 当堂斥责皇子可是大事儿,当面做人,背后教子。 尤其是二皇子,年纪不小了,皇上此番举动,如此不给他脸面。 下面朝臣也心中嘀咕,不知这是不是二皇子要失宠的前兆…… 有人失意,便有人得意。 七皇子乐见此事,他俩在朝堂上已经隐隐形成打擂台的阵势。 七皇子巴不得二皇子被皇上厌弃,这样他成为太子的把握就更大些。 现在唯一统一的,便是朝堂上无人再提起嵇书悯,仿若那个睿智沉着,风华正好的太子殿下从未存在过一般。 陆梨阮心说人走茶凉,都没有这么凉的。 她看着都觉得心中难受,更何况嵇书悯亲历其中。 不管再如何内心强大,再如何足智多谋,也一定是受到打击的,只不过他不说罢了。 但从中,陆梨阮总觉得……皇上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嵇书悯。 不知道为什么,陆梨阮就是有这个感觉,她对皇上的接触有限,可这个感觉挥之不去。 陆梨阮有时也问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并不是。 陆梨阮觉得,大概是自己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思想。让她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 若是皇上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关心自己儿子,为何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甚至都从未关心嵇书悯如今的状况。 陆梨阮就是觉得,他在做表面功夫,好似在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朕对太子很爱重。 其他人越是将皇上一些举动理解为对太子的关心爱重,陆梨阮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同嵇书悯提起。这只是自己的片面看法,即便是真的……万一嵇书悯对此深信不疑呢? 若他深深地相信着父皇对他的感情,自己多说见解,会不会让嵇书悯对自己恼怒,让两个人之间产生隔阂? 如果他以此为依仗为内心支柱,自己随意与他说这些,会不会伤害到他? 陆梨阮不忍心…… 不忍心看嵇书悯受到伤害,每每想到他经历的事情,心里都酸溜溜的难受。 但陆梨阮又担心……若皇上真的是做戏的话,是因为什么呢? 身为帝王,自然是想宠爱谁,便宠爱谁,想冷落谁,便冷落谁。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句话,也不仅仅是说给后宫的妃子。对于宫里的所有人来说,都一样。 皇上这般对嵇书悯,为的是什么呢? 陆梨阮有些焦虑,自己对宫中事情并不怎么了解。 即便是翻遍了原剧情,也并未看到更细致的东西。 毕竟剧情只是一个走向,而不是将所有的明面儿的暗处的事情,全都摆在面前。 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怕他反而疑心自己或是伤心难过。 若是不告诉他,陆梨阮心里面总是不踏实…… 她一个人想没有用,这事儿还是得嵇书悯这种脑子来思考,才是有效信息。 陆梨阮决定在纠结纠结。 第二日,一大早,嵇书悯便捏着陆梨阮自己的发梢,在她脸上挠痒,把陆梨阮从睡梦中唤醒。 等陆梨阮醒来,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压在嵇书悯的肩膀上,不知道是自己凑过来的还是他把自己搬过来的。 床幔里光线昏暗柔和,嵇书悯带笑的视线自上而下,与陆梨阮相交:“太子妃睡得还真是香啊。” 他往日经常睡不着觉,大婚当晚,在他说出要与陆梨阮同床共枕时,他自己也有些惊诧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要如此。 然而之后,太子妃睡得太香了,如果不叫她,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前面一段日子,嵇书悯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床顶,听着身边人安稳香甜的呼吸,侧过身能看见她沉沉平静的睡颜。 这让嵇书悯……莫名来气。 为什么她能睡着? 陆梨阮不知道,在很多个夜里,睡不着的太子殿下,用视线描摹了她的脸千百次,连她有几根睫毛都要数清楚了。 好多次,嵇书悯恶劣烦躁的性子上来了,想不管不顾把太子妃霍霍起来,可每次瞧见她毫不设防的,柔软的神色松弛的脸蛋,最终都把这份无端恼怒压了下去。 在陆梨阮毫无知觉的时候,太子殿下在不寐的夜里,学会了如何压抑控制,如何温柔又心软地对待一个人…… 后来……慢慢的嵇书悯也能睡着了。 听着身边人规律的呼吸,嗅到太子妃身上混合着体香的浅淡熏香味道,嵇书悯发现自己也能连着睡几个时辰了。 在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晨光时,嵇书悯怔愣片刻,这是他很多年未有过的感觉。 清晨的味道微湿清凉,身边的太子妃似有点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一只手压在脸下,嘴巴嘟嘟的,喃喃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浅浅地抿了抿嘴角。 那一瞬间,嵇书悯想把她抱紧怀里,她应该浑身暖洋洋的,像她平日那样,让他平静而满足。 怎么会得到她……是上天于痛苦绵延中,赐给自己的一味药。 后来他再睡不着时,便将手指轻轻搭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感受着她舒缓平稳的心跳,便能安神。 陆梨阮窥见他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收回去的柔情,翻了个身,想爬起来仔细瞧瞧,却迷迷糊糊没找准方向,被被子绊了一下。 直接脸朝下,扑倒在枕头上。 等再起来时,发觉嵇书悯神色已经和平时一样。 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结果马车一出京城的大门,陆梨阮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外面阳光尚浅,远离京城的繁华街巷,空气带着青草与泥土特有的味道。 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马车的车轮陷在微微潮湿的地面,发出细细碎碎“辘辘”的声音。 顺着风,晚丁香的香气从帘子缝隙钻进来,陆梨阮屁股往旁边挪挪,指尖挑起一角,闭着眼睛嗅闻着。 “太子妃这般开心?”嵇书悯阴沉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自然,殿下又不与我说咱们出来做什么,我就当踏青呗,天高风清的,山里还挺舒服的。”陆梨阮随口答道。 她与嵇书悯说话,从不随便附和,而是有什么说什么,让人不需多猜。 “那哪儿好……千篇一律的,绿的晃孤眼睛。”嵇书悯哼道。 陆梨阮一愣,心说:你自己看啥啥都不爽,还能赖在树身上? 但他这样,今儿来的地方…… 陆梨阮心里有了猜测。 马车停在一处颇为清净的古寺前,寺门口只有一位正在扫地的小师傅,瞧见带着太子标识的马车,也并未惊慌。 放下扫把,垂着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恩谅小师傅。”嵇书悯手持佛珠,点头回礼。 陆梨阮跟着学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主持今日下山宣讲佛法去了,无法接待太子,还请太子宽恕。”恩谅道。 “无妨。”嵇书悯自己控制着轮椅向前,面色冷静无波。 “皇后娘娘已经等候着您了。”恩谅的话,证实了陆梨阮刚刚的猜测没有错。 这处人烟稀少不让外人参拜的寺庙,正是皇后娘娘为皇家祈福之地。 显然,祈福大概只是说辞。 “我与你一同进去吗?”陆梨阮俯身,在嵇书悯耳边轻轻问。 嵇书悯看了她一眼,郑重:“你是孤的太子妃,为何不与孤一同?” 陆梨阮想,你与皇后娘娘久未见,就没什么要单独说的吗? 但看嵇书悯比平日还要冷淡倨傲的神色,下巴微微仰着,苍白的指尖扣进佛珠的间隙里。 陆梨阮觉得,他对此颇为抗拒。 进到后面的禅院,里面轻简而禅意十足,苍翠的菩提树下放着个蒲团,大约天气好时,皇后娘娘会坐在这儿。 进到屋子里,檀香的味道厚重,很是空旷。 “是悯儿吗?”里面传来一道平和淡然的女声。 “母后。” “进来吧。” 陆梨阮帮嵇书悯掀开浅色的流苏帘,走进去后,见一身着青蓝色僧衣的女人,从佛龛前起身。 第145章 阴鸷残疾太子(49) 她散发着一种冷淡到像与世俗隔绝的气息,整个人平静得不似凡人般。 戴着僧帽,能看到鬓角的头发,她是带发修行。 手腕上戴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细腻光泽的褐色佛珠。 她未施粉黛却容颜美丽,即便是上了年纪,眼角眉梢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却依然不损她的容颜,她站在那儿,似都有了几分佛像。 “阿弥陀佛,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皇后询问,好似寻常与孩子打招呼般,丝毫没有久不相见的激动与欣喜。 “早些出宫,早些回去。”嵇书悯语气硬邦邦的,两人之间似有一条冰河般。 陆梨阮在一边,觉得自己被冻得一哆嗦,皇后与嵇书悯之间,半点母子情意都瞧不出。 皇后并未在意嵇书悯的话,转过头,认真而平淡地打量着陆梨阮:“这是你的太子妃?” “见过娘娘。”陆梨阮行礼。 “莫紧张,我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礼物。”皇后轻轻道,转身往一处柜子走去。 打开来,取出个布包。 她递给陆梨阮:“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陆梨阮有点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接,按道理,皇后赏赐的东西,自己该谢恩接下,但嵇书悯的态度,让陆梨阮很在意。 比起第一次见面,毫无了解的皇后,陆梨阮更在乎嵇书悯的想法,若是会惹得他不高兴…… 嵇书悯感觉到陆梨阮的目光,颔了颔首,语气平缓些:“母后给你的,便接着吧。” “谢母后。”陆梨阮双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支银簪子,样式非常精美,簪样是蝶与花。 银的蝴蝶的须脚都非常精细,栩栩如生,花瓣上的纹路也宛如真的,看的出来,这簪子的好不在于材质,而在于工匠的手艺。 簪子保存的非常好,陆梨阮觉得贵重,听说皇后娘娘出宫之时,几乎什么都没带,说是怕扰了清修为皇家祈福的心。 关于皇后的过往,陆梨阮在高夫人那儿听了个大概,又在太妃娘娘那儿听得八九不离十。 太妃娘娘说话动听,引人入胜,凡事从她嘴里不触规矩不涉辛秘地讲出来,都让人听书般。 陆梨阮此时明白太妃娘娘的用意了,她知道陆梨阮总会见到皇后的,提前给她讲了别犯忌讳。 什么为了清修,按陆梨阮想,皇后是伤透了心,不愿意看见宫里的任何东西。 但嵇书悯呢? 嵇书悯在皇后这儿,算不算是宫里的“东西”? 陆梨阮感觉嵇书悯也看向那银簪子,神色微微一怔,却又转瞬变为了隐晦而阴沉的讥讽。 “母后怎拿皇兄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孤的太子妃?”他幽幽道。 皇后从见到他们开始,便一直无波动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惊讶了一下。 “你如何知道……” “皇兄的手艺,孤做弟弟的,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没想到又长进了,啧啧啧,真是巧夺天工的。”嵇书悯意味不明地夸赞。 “按母后的说法,皇兄应该是心无杂念,纯善清澄,才能心无旁骛地做出这般精美的物件吧?” 嵇书悯的话是夸捧的,但陆梨阮分明能听出他的丝丝嘲讽带刺。 “悯儿。”皇后无悲无喜地打断他的话,母子二人对视,嵇书悯的不忿似要溢出来般,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腿上。 陆梨阮从未见过他几句话便如此失控,想去如平时一样拉他的手,却碍在皇后还在场,心中焦急。 皇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连接,她看了看陆梨阮,又低头看看嵇书悯:“悯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皇后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你执念……” “孤执念过深?每次看见孤,你都要说这句话。”嵇书悯打断她,自己说出下半句。 “然后是什么?还要劝孤放下?孤放下什么?如何放下?放下孤这两条腿,还是放下这条命?”嵇书悯压抑着怒火,话如同带着燃着的火星迸溅。 “在你眼里,何日听到孤的死讯,才会悲悯地跪在佛前,数着佛珠,假惺惺地叹一句,他终于是放下了吧?”嵇书悯扯了扯嘴角,话语如刀。 陆梨阮在一边干着急,嵇书悯从昨日情绪就不对,但陆梨阮也没想到他能爆发的如此突然,其实他激动得眼尾发红,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与依然平静的皇后对比,更显得他癫狂。 “你何必说这种诳语?悯儿,你怎会放下?”皇后宛如没瞧见他的疯劲儿般,轻轻摇摇头。 “怎么,你是觉得孤不会死,还是孤死不了?”嵇书悯指甲扣进手心肉了,胸口的狂怒拥堵无法抒发,恨不得此刻能毁了一切。 双方一对比,场面很古怪。 陆梨阮在一边,却感觉不舒服,皇后娘娘虽看着平静,但陆梨阮觉得她更像是冷眼旁观。 这种态度,能逼得与她交流的人发疯,她却依然慈悲平静,衬得对方更加状似疯癫。 煤气灯效应。 陆梨阮心里浮现一个词。 “殿下。”陆梨阮低声唤嵇书悯,也不管是不是在皇后面前,陆梨阮蹲在他身侧,手搭在嵇书悯紧绷的小臂上,轻柔地拍着。 “娘娘,殿下身体不好。”陆梨阮恭敬道。 “所以我才希望他修身养性,整日动怒动气,耗尽心血,身子只会越发不好的,佛语有云……”皇后合掌,吐出一段佛经。 “回娘娘,我不信佛。” 陆梨阮等她说完,微微笑着,似谦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意思是:我听不懂。 “哦?太子妃未出嫁时,不与家中姐妹一同礼佛?”皇后问。 本朝佛法盛行,以宣扬安然度日,顺其自然,修德来生的处世之道。 教化之道。 陆梨阮深知,此般风气与统治者希望平民心,让百姓安于现状分不开关系。 以为是信仰,实则是被操控被引导的信仰,古往今来,佛教便一直有此功效。 陆梨阮不知道,皇后是因何笃信,在陆梨阮看来,只有有所求,现世无法满足,才会追求佛法超然。 “家中姊妹也都不信。”陆梨阮施施然笑道:“大约是我们姊妹愚钝,无法领略超脱之法吧。” 陆梨阮几句话说完,便不言声了,皇后被她说的皱皱眉,却也无法再回以佛法。 毕竟,陆梨阮显得乐呵呵,却油盐不进。 嵇书悯在陆梨阮与皇后说话的功夫,慢慢缓过劲儿来。 他能感觉到,陆梨阮的手用力,捏在他胳膊上,要给他传递力量一般,这种想法,让嵇书悯很神奇地突然平静下来。 这是原本他做不到的。 而现在,短短几瞬过去,他再听皇后无感情无起伏的话语,刚刚汹涌而上的蓬勃怒意,却如泥牛入海般,消散很快。 被人理解,被人关怀,有人能坚定地表达:我理解你,知道你的感受……是破解的最好办法。 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陆梨阮向来敏感,对别人的情绪也能注意,尤其是和嵇书悯在一起锻炼出来的,十分能体察入微。 自己刚见到皇后时,皇后根本就眼中没有自己,不是超脱的不实人间物,而是目空一切,那种高高在上的无视。 而现在,她是能看到自己了,陆梨阮觉得:皇后可能已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喜了。 虽然她毫无表示。 陆梨阮并不在乎,她看向嵇书悯,突然想起什么般,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殿下今日为了见娘娘,还未用药,娘娘这儿可有白水?” “自便。”皇后指了指桌子,眼睛看了下陆梨阮手中的药瓶。 陆梨阮当着她的面儿,慢条斯理地倒出粒儿药来,她也没撒谎,今日嵇书悯的确还没吃药呢。 临走时,小喜子磕磕绊绊地求着陆梨阮把药带上。 平日太子殿下都是下午用药,但今日路途车马劳顿,怕嵇书悯不舒服,随时可以及时服药。 陆梨阮安安稳稳地走过去,抬手倒了杯水,还试了试温度,才拿过来,温柔地递到嵇书悯面前:“殿下先把药吃了吧。” 两人对视时,嵇书悯垂着头,给了陆梨阮一个玩味的眼神,陆梨阮则背着皇后,对他瞪了瞪眼睛。 嵇书悯神色放松下来,勾了勾嘴角,抬抬下巴,示意陆梨阮把药喂给他。 平日,陆梨阮可对他没这么好,把他推出去晒太阳,还得叽叽喳喳地抱怨他是不是沉了。 嵇书悯却能从她的假意抱怨中,感觉出陆梨阮对他变沉一点的事情,很是自得满意。 陆梨阮把药放在掌心,凑在他嘴边。 嵇书悯去够,嘴唇擦过陆梨阮温热的掌心,让陆梨阮暗暗一抖。 喝完水,陆梨阮将杯子摆回桌子上,才施施然走回来,脸上带着符合太子妃身份,温婉大气的笑意。 “多谢娘娘。” 此话让皇后眉头微蹙,她与太子是母子,可太子妃这般客套礼让,感觉似他们两个才更亲近,而皇后是个外人。 陆梨阮就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悯儿身子如何了?”她这才关心起嵇书悯的身体。 嵇书悯过了刚刚仿佛要争出个结果的劲头,神色淡淡,有点懒散随意地靠在轮椅背,没开口。 “每日都需要服药。”陆梨阮替他周到地回答。 “阿弥陀佛,一切业障都有因果,不如早入修行,以了今世苦难。”皇后叹道,神色悲悯,手中佛珠又拈过几颗。 “娘娘,这佛法真的如此神奇吗?若是能让殿下不用吃药……”陆梨阮非常急切地瞧着皇后,仿佛要她给个确定答案般。 “勤儿如今身子便好多了。”皇后一怔,张口说道。 勤儿?嵇书勤,随皇后在寺庙的皇长子。 陆梨阮不再继续询问。 皇后看了看只在意陆梨阮的嵇书悯,坐回佛龛旁:“悯儿,我有话与你说。” 这是让自己出去的意思? 陆梨阮也不留,福了福身:“那儿臣便先出去。” 临走时,陆梨阮给嵇书悯挑挑眉,意思是你可别再闹腾。 也不知道嵇书悯究竟有没有正确领会自己的意图思想,他垂着眼帘,陆梨阮感觉他心情不错的样子。 嵇书悯一向不喜周围很多人伺候着,上山也冷冷清清的,除了驾马车的,只有几个随行的宫女太监。 此刻也都不在后院,皇后所居的禅院里,竟是一个人也看不见。 此处建的很有禅意,回廊上的圆形空洞朝外看去,空蒙的后山之境,颇有一花一世界之感。 陆梨阮并非对佛法不敬,个人寄托是个人之事,旁人保持敬畏之心,陆梨阮之所以刚才说那般话。 是因为,皇后所言空泛,凡事都用空虚之言概之,以掩盖她的冷漠与虚假。 还不吃药靠修行,那你不如不吃饭单靠修行呗? 陆梨阮承认,自己也多多少少被气到了,不怪嵇书悯会被刺激到,实在是令人恼火。 就在陆梨阮呼吸着清新微冷的空气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转身看去,一身着月白色衣衫,仅用青色发带束发的清瘦男子,神色温和淡雅地站在那儿。 “见过大皇子。”陆梨阮退开一步,福身行礼。 男子开口,声音儒雅而随和:“你怎么知道我是大皇子的?” “此处为皇后娘娘居所,能随意出入的,便也只有大皇子了。”陆梨阮回答。 “你便是悯儿的太子妃吧。”嵇书勤长得与嵇书悯有三分相似。 嵇书悯容貌是有攻击性的,轮廓深邃,眉眼工笔画一般秀丽机锋,他眼眸中,透出锐利与上位者的孤高。 嵇书勤却显得很儒生气,笑起来眼睛未眯,说话也不急不缓,整个人气质的确像佛寺里养出来的,恬然自得。 “是。” “悯儿好久未来了,他大婚我做兄长的,也未能瞧见。”嵇书勤有些遗憾地道。 “母后也惦记着悯儿。”见陆梨阮没接话,嵇书勤又说了这句。 “皇后娘娘慈母心态。”陆梨阮附和,一副恭敬的样子,仿佛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 嵇书勤没发觉异样:“前几日,母后就惦记着悯儿,只不过她……”后面的话未完。 陆梨阮也没有深究询问的意思,而是转变了话题:“刚母后将皇兄你做的簪子赠与我做礼物……不知这是否和礼数?” 说着,陆梨阮把那只簪子拿出来,递到嵇书勤面前让他看。 第146章 阴鸷残疾太子(50) 嵇书勤稍微反应了一下,才去看陆梨阮已经递到他面前的东西,一块棉布里包着的簪子。 陆梨阮刚从皇后那儿接过来后,便仔细地保管着。 嵇书勤看着簪子,思忖了一瞬,随即回答道:“的确是我做的,没想到母后送给你了。” 陆梨阮故作惊讶:“这样啊……没想到这个礼物这般有来历,我直接还给娘娘不太好,不如,还给你吧。” 说完,陆梨阮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把簪子递了过去。 嵇书勤显然没想到,陆梨阮会提出还回来。 他还没开口呢,簪子就已经递到他手边儿了。 “这是母后送给太子妃的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伸手推拒。 陆梨阮在他伸出手时,眼疾手快地将布包放在他手掌上,然后迅速把手背在身后,朝旁边退开一步。 “这是大皇兄送给母后的东西,再到我手里,也有些不合适,毕竟这礼物是代表了孝心的。”陆梨阮义正言辞。 “母后她……”嵇书勤犹豫了下,温和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言。 “大约是殿下没同母后说,今日我也会一同前来,是我们不周到,倒是让母后为难了。”陆梨阮语气柔柔又善解人意。 要说什么,想说皇后娘娘因为身无长物地从皇宫离开,所以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给我? 陆梨阮不用听,光是看面前人的一皱眉,就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和嵇书悯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陆梨阮发觉,自己察言观色,洞悉旁人内心,甚至是推测他人的行为的能耐,都长进了不少。 完全是……心眼子教学课堂嘛!还是一对一免费的。 陆梨阮其实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嵇书悯那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思维,但也确实能感觉出点趣味来。 堂堂皇后,即便是清修,还真能如此拮据不成? 皇后不是被废出宫,而是自愿提出出宫修行的。 即便原因没有挑明,但其实前朝后宫,甚至是民间都知道理由。 皇上闹完,很想息事宁人,以维持帝王的颜面。 皇后要求出宫,其实是提出的一种条件,并不是被动接受的选择。 皇上准许她出宫,本质是一种无言的安抚,随着皇后的离宫,时间过去,此事便能慢慢平息了。 皇上巴不得皇后能一直安安分分的,就当没有这个人了,心中估计想要皇后一辈子无声无息地待在宫外寺院里,再也不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又怎么可能随便苛待她呢? 嫌皇后如今太安静了吗?想给平静的日子找点刺激吗? 皇后性子刚烈,从所有人描述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感受出来,皇上这个与她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给她发作的理由呢?当年的事情,本就是皇上冤枉了皇后。 来的路上,陆梨阮还真的随口向嵇书悯问了这处寺庙的来历。 此处为古寺,从前朝开始便香火旺盛,据说十分灵验,传言本朝开国帝王,准备定都于此的时候,还特地去这座寺庙,见过当时的方丈。 两人不知道在寺院里密谈了什么,帝王便毫不犹豫地将都城定在了如今的京城。 而本朝近一百五十载的风雨岁月,虽有动荡征战,最后却都重归祥和安稳。 而京城更是风调雨顺,从未发生过地龙翻身啊,疫病啊……这些祸害百姓的灾难。 这处寺庙更是变成了皇寺,只有皇家和朝堂上的臣子与家眷,才能来这儿参拜礼佛。 后来皇后来此清修,此处便不允许旁人来参拜了,一直到现在,只有皇后娘娘和在这儿生活。 方丈不愿意离开寺庙,他年事已高,德高望重,皇上便特许他与几位弟子也在此修行。 他们在前院,皇后与大皇子在后院,院内有伺候的人。 陆梨阮刚进到皇后娘娘房间时,里面的熏香,屋子里的每一处摆设家具,全都不是凡品。 皇后娘娘容貌依然美丽,手指也依然柔嫩纤细,显然是从未吃过苦的。 陆梨阮对皇后生活的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清修的不关心,但若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过得清苦,非常拮据的样子。 陆梨阮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要装……也做出点样子啊。 陆梨阮用眼尾不动声色地扫了扫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嵇书勤。 他与皇后穿的都很素净简单。 但……真把自己当做什么也不懂,不谙世事不识贵贱的侯门小姐了。 样式颜色简单,又不等于工艺材质廉价。 嵇书勤身上的文人衫,随着他的走动,衣摆在泠泠微暖的山间光线下,泛着隐隐的柔和粼光,怎么可能是廉价之物? “这算什么为难?悯儿成亲那日,母亲站在院中,望着皇宫的方向,伫立了良久。”嵇书勤轻叹。 “娘娘慈母心。”陆梨阮应和的很真诚。 山中的风有点凉,陆梨阮袖子里的手指发冷,蜷缩起来,想搓搓手跺跺脚,但碍在身边还有人,只能继续端庄地站着。 陆梨阮不说话,嵇书勤神色间划过丝困惑来,他本以为,这看着天真坦率的太子妃,会问自己关于嵇书悯的事情。 “太子妃与悯儿,在宫中过得可好?”嵇书悯叹了口气,含着些隐忧。 “得皇上庇护,过得还算舒心。”陆梨阮中规中矩地回答。 “悯儿自从受伤后,每次见他都十分颓丧,但今日瞧着与太子妃相处的不错。”嵇书勤抿抿唇角,他笑起来与嵇书悯就不像了。 他笑起来很像皇后娘娘。 颓丧?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颓丧”的定义不同,从第一次见到嵇书悯开始,他就从来都不是颓丧。 是冷硬的,是尖锐的,是讥讽的……也是坚强的,运筹帷幄的,耐心的。 在朝堂争斗中,还是在平时,嵇书悯都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定力,如果被他划在可亲近的范围内,他的要求很高。 但同时,他付出与承诺也坦荡诚信,陆梨阮如今已经完全信任他的人格魅力。 这种感觉,能将人紧密的连接在一起,陆梨阮不知是不是听嵇书悯说了太多次,现在她真的觉得,与嵇书悯之间,是最亲密的人。 “上次他来,赶上母后辗转请来的,一直为我诊病的名医在这儿,他却怎么可不肯让人诊治。”嵇书勤语气中的无奈不作假。 “他如今……真的有所好转吗?” “太子殿下每日都有按时服药,大皇子不必太过担心。” 这太奇怪了。 刚在屋子里面,皇后似乎根本不关心嵇书悯身体的样子,看着嵇书悯吃药,还能说出那般不走心的荒唐话。 怎么这嵇书勤……看起来,还真的是个在担心嵇书悯的身体呢? 这母子三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搞不清楚的事情,陆梨阮也不会多言,言多必失,谁知道是不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消息呢? 几番交谈下来,嵇书勤显然把她当成了规矩谨慎,家教良好的大家贵女。 “悯儿的身子,劳烦太子妃多费心了。我做兄长的,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是心中不太好受。”嵇书勤苦笑着摇头。 “是我该做的。”陆梨阮乖巧应下。 察觉到陆梨阮的视线,一直往皇后房间那边瞥。 嵇书勤善解人意:“我去看看母后与悯儿。” 陆梨阮福了福身,目送着他走去。 他身姿修长,肩宽体态却很单薄,能瞧出的确是有不足之症,现在恢复的不错。 这兄弟俩,身体都不怎么好,是不是有点巧合?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房门打开了,嵇书勤推着嵇书悯从里面出来。 陆梨阮远远观察了嵇书悯的神色,发现他比刚刚自己离开时,神色更加淡漠,并没有最开始被皇后激怒的样子。 不知道是刚皇后并没有刺激到他,还是他并不被影响。 兄弟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梨阮离得远,听不清楚。 嵇书勤推轮椅很平稳,他俯下身,侧过头,神色很温柔地同嵇书悯说话。 嵇书悯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并未有厌烦之态。 陆梨阮也判断不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究竟如何。 “怎么才来看母后,本以为你大婚后很快就能来呢,母后那几日总是在念叨你。”嵇书悯弯腰,很细致地将嵇书悯盖在腿上的毯子整理好。 “孤的太子妃怕生。”嵇书悯已经瞧见陆梨阮在哪儿了,眼睛直视着那边,随口回答道。 “哦?刚我与太子妃浅聊了两句,太子妃知理又懂事。” 嵇书悯这回挑了挑眉,看向嵇书勤。 若是陆梨阮在他身边,定然能读出他表达的意思:你在说什么?你不好使的是眼睛吧? 嵇书勤看嵇书悯竟笑了起来,那笑容半分戾气也没有:“嗯,没有比孤的太子妃更端庄懂事的女子了。” 他现在的反话说的是炉火纯青。 “你觉得好便是好姻缘。”嵇书勤点点头,但又似有些担忧。 “既然觉得好,便用心相处,夫妻间理应彼此关心的。”他轻声道。 嵇书悯读出了他的隐语,却并未搭腔,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下:“孤自然是关心的。” “孤与太子妃之间很好。”停了一瞬,嵇书悯笃定地添了一句。 陆梨阮恰好此时走了过来,听见嵇书悯的这句话。 眉眼不自觉地笑得弯起来。 因着嵇书勤还在一边,陆梨阮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了嵇书勤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嵇书悯侧过身去看她。 发觉她指尖冷的得发红时,将自己的手覆上去。 然而他的手一直都不暖,此时在陆梨阮冰凉的手对比下,也只是淡淡的温。 “走吧。”嵇书悯对陆梨阮道。 嵇书勤拦:“在这儿陪母后用顿膳吧!” 嵇书悯用一种疑问的目光看着他,让嵇书勤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 “悯儿,你知道的,母后她……”嵇书勤在弟弟面前,明显不如在陆梨阮面前淡定自然。 “孤知道。”嵇书悯回答他,却并未说自己知道什么。 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们两个的“知道”肯定不是同样的。 “大皇子,时辰不早了,殿下的身子不好在外面太久。”陆梨阮圆场。 嵇书勤看似面色更加疲惫了,他只得点点头:“好,那你们路上平安。” 陆梨阮用眼神询问嵇书悯,自己用不用回去屋子里向皇后娘娘礼貌辞行。 被嵇书悯在背上轻轻推了一把,两人一同离去。 嵇书勤瞧着两人背影,恍然感觉,嵇书悯好似从未与人有这种自然而扶持的感觉。 一直到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离开,皇后的房门都没再开过。 等声音完全消失后,再也不见马车踪影,嵇书勤才重新推开皇后娘娘的房门。 皇后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潜心念着佛法,脸上空洞一片。 “母后,悯儿走了。” “嗯。” “您为何对他还是如此……”嵇书勤不好说。 “我说的话,他从未听进去过。”皇后垂下手,睁开眼睛,淡淡道:“他不似你,他一点也不像我的孩子。” 上了马车后,陆梨阮偷偷瞥着嵇书悯,想看看他是真的没再置气,还是装出来的平静。 嵇书悯即使在闭目养神,也感觉身边太子妃如同偷油的小耗子似的眼神:“嗯?” “身体怎么样?”陆梨阮小心询问。 “托太子妃的福,好的很。”嵇书悯轻飘飘道。 “哦,对了,簪子我还给大皇子了。”陆梨阮想起这茬事儿。 “聪明了。”嵇书悯伸手在陆梨阮头上摸了下,指尖顺着滑到她耳廓,自然亲昵地捏了下。 “孤送你更好的。”他声音带着点笑意。 除了陆梨阮觉得皇后这礼物,好似有种莫名其妙装拮据的感觉外,依然很奇怪。 簪子这种东西,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太日常了些。 陆梨阮即便了解的不深,也知道,有的男子会送簪子或是头花,来表达对女子的喜爱之情。 虽然是皇后送的,但……在场还有谁呢? 自己与嵇书悯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用,日后若是被人做文章…… 陆梨阮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毕竟那是嵇书悯的母后与皇兄,又是当着他的面儿,陆梨阮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想得周全些,总是没错的。 嵇书悯看着她思考的模样,眼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冷意。 “皇兄与你说孤的事情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陆梨阮摇摇头:“除了还他簪子,并未说什么。” 怪不得呢,他会同自己讲那样的话……嵇书悯心中了然。 第147章 阴鸷残疾太子(51) 嵇书勤同自己说,太子妃是个端庄守礼的女子,当时他的神色中,带着点试探。 嵇书悯敷衍着没理会他,现在听陆梨阮的话。 应该是嵇书勤与陆梨阮说了关于自己的事情,但陆梨阮回答的很谨慎,并未透露信息给他,并且没有向他询问关于自己的消息。 嵇书勤觉得她不关心自己。 陆梨阮瞧见他了然的神色:“怎么了吗?” “他觉得你对孤并不关怀。”嵇书悯慢条斯理地道。 “我对你还不够关怀?”陆梨阮吸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非常真切地质问。 嵇书悯被她鲜活嗔怪的样子逗笑了:“嗯……你最关心孤了。”他声音低柔得如叹息,捋过陆梨阮的一缕头发,细细地把玩着。 陆梨阮挑挑眉,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太子妃怎么这么看着孤?”嵇书悯手掌隔空挡在陆梨阮眼前,陆梨阮歪过头,从另一个方向看着他。 “我看看你这话说的是不是真心实意!”陆梨阮冷哼一声。 “孤自然真心实意,没有人比太子妃更关心孤了,孤感激受用得很……” 只要嵇书悯愿意,他能让任何人信服于他,现在他温柔地回答陆梨阮,与他牙尖嘴利的时刻简直不是一个人。 “殿下,记得你现在说的话,等你犯脾气的时候,我可是要提醒你的。”陆梨阮幽幽道。 “孤什么时候朝你犯过脾气?”嵇书悯这话说完,难得缺了底气,把头转向另一边,假装看着外面的景色。 现在是好多了,但偶尔,他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时候,依然显得挺神经的。 陆梨阮不想和他计较。 嵇书悯平日总是说一些,例如:你我才是最亲近的人… 孤与你之间,不会有任何秘密… 之类的话。 除了他偏执没有安全感外,陆梨阮觉得这也是他想要潜移默化,让自己默认接受,并且牢牢的记在心里的办法。 同样的,陆梨阮和他学的,平日也会一遍遍一次次地重复自己的需要,对他的要求。 并非单向的束缚,而是双向的改变与付出。 陆梨阮同嵇书悯学的,绝不会完全无偿地奉献什么,要敢于去说去做,想要得到自己需求的是理所当然的。 要懂得取舍,要掌握状况,要有野心。 我心中有你,我与你亲密无间,我对你理解信任,但我也同样要求于你,这样的感情才是坚实对等的。 嵇书悯对陆梨阮的要求并不厌烦,他甚至是乐此不疲的,他做到了太子妃的要求,完成太子妃的期望。 这对他来说,会令他颇为兴奋,也会更想看,究竟会从太子妃那儿换来什么。 “孤记得。”他轻声应道。 陆梨阮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虽然有时疯癫,但从不在乎面子。 面子对他来说,不如得寸进尺来的实惠。 “你不要他那丑东西,孤很满意。”嵇书悯脸朝着外面,声音飘过来。 陆梨阮挑挑眉:你这可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啊! 嵇书悯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孤送你更好看的。” 陆梨阮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好啊,但我等着殿下。” 不要白不要。 马车行驶出山中,那种特有的空灵清新的味道就渐渐不见了。 进到京城的街道后,外面人声渐起,贩夫走卒,沿街叫卖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陆梨阮不再搭理嵇书悯,掀开帘子的一角,满脸好奇地朝着外面看去,眼睛里神采奕奕。 “太子妃想出宫?”嵇书悯从后面贴过来,几乎环她在怀里,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 陆梨阮随便点点头:“是啊,多热闹啊,宫里面死气沉沉的。”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到那死气沉沉的地方,那里代表着荣耀,代表着权利。 嵇书悯看着陆梨阮白皙的侧脸,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清澈纯真的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 “有孤陪着你也不行吗?” “啊?”陆梨阮视线被街边一个挑着扁担的人吸引,他扁担里是各种各样的饼,看着摇摇晃晃的,却一个也不掉。 嵇书悯的话,陆梨阮都没太过脑子,随口应和着,没注意到嵇书悯垂下的深邃眼眸。 “殿下,我能去买点东西吗?”走到熟悉的街道,陆梨阮扭过头问他。 “想买什么?” “那家的糖炒栗子。”陆梨阮指着一家站排的店铺,从排着的人数就能感觉出来,东西一定很不错。 陆梨阮在合安侯府时,与姐妹二人出门闲逛时,发现了这家铺子。 新出锅的栗子又甜又糯,火候恰到好处,吃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也经常让丫鬟去买,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说笑聊天,一边吃栗子喝茶,旁边鸟儿伸着小细腿走来走去,说着吉祥话要果子吃。 热热闹闹的很,陆梨阮很喜欢那样的日子。 嵇书悯让车停下来,让宫女去买了些,放在陆梨阮手上时,还是烫的。 陆梨阮捡出来一粒儿,结果被烫得吸气,捏住自己的耳垂。 嵇书悯捡过那粒儿栗子,顺着裂口一掰,轻巧地将皮儿去了,指尖捏着,递到了陆梨阮唇边。 鼻子闻到栗子的香气,陆梨阮张嘴叼过来,唇瓣擦过嵇书悯的手指,还没等撤开,被嵇书悯眼疾手快地捏住两腮。 “呜呜,嗯?”陆梨阮咬着栗子仁含含糊糊地哼。 “有一块皮没扒干净。”嵇书悯示意她别动,凑近些,指尖在陆梨阮唇齿间拨弄,搞得陆梨阮吐出来也不是,吃进去也不是。 “呜……” 嵇书悯直到陆梨阮往后扭头,才坐直身子,给她看拿下来的那一点残余的栗子壳。 陆梨阮嚼着香甜的栗子仁儿,唇瓣上还残留着刚被嵇书悯擦过的触感。 感觉像故意的,又不像故意的,陆梨阮警惕地瞧着太子殿下气定神闲的面容。 嵇书悯就是故意的。 外面对陆梨阮的吸引力,好似远远超过自己对她的吸引力。 太子殿下莫名觉得心绪发堵,他心绪不爽时,自然不会憋着,刚故意逼着陆梨阮垂着头,背抵在车壁上。 太子妃微微瑟瑟抖着,瞧着自己,全身心都专注于自己,让嵇书悯心情好了些…… 马车里的气氛有点奇怪,陆梨阮整理了下头发,拿过热气散去些的栗子,剥了一颗,动作恶狠狠地塞进了嵇书悯嘴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陆梨阮扒得比嵇书悯熟练多了,速度也快,一颗塞进嵇书悯嘴里,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一颗,一颗…… 直到马车路过一处地方,陆梨阮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是经过合安侯府。 陆梨阮看着那条熟悉的路,远远都能看见合安侯府的大门,有负责采买的下人,正从门里面走出来。 那么熟悉的地方,但陆梨阮却只能看着,从路口经过。 突然一下,一种异样又有些失落的感觉从陆梨阮心地心底涌起,自己下一次回去,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放下马车帘子,陆梨阮扣着被栗子壳染得污渍的手,垂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想回去?”嵇书悯不咸不淡地问。 “也不是……就感觉,好像那个家离我越来越远了。进宫前,与姐妹同睡一床,叽叽喳喳到半夜的日子好像很平常。 ”陆梨阮回忆着。 “可仔细想想,下次再回去,也许都是妹妹出嫁的时候了,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再也回不来了。” 陆梨阮认真感慨:“时光缘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改变到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这话题有点伤感,陆梨阮看了看嵇书悯的腿,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好像对于嵇书悯也适应。 正想换个话题,嵇书悯却已经开口:“太子妃信缘分?” “你不信吗?” “孤信,不过命定是缘,可缘也可以人为,若事事都是缘,岂不是万事万物都已注定?” 嵇书悯不算反驳陆梨阮,而是说了自己的见解。 真是……有些狂妄啊。 陆梨阮时常这么觉得嵇书悯的想法,但细想想,人定胜天也无非是类似的道理。 “殿下说的有道理。”陆梨阮有点累了,今天折腾了半天,刚又吃了东西有点犯困。 嵇书悯未再说话,可心里却隐约做了个决定。 重新回到宫里,陆梨阮坐在床边,今天上午经历的仿佛都过去好久了,山中的景象虽还历历在目,但与宫中实在是割裂。 “太子妃歇着吧,孤去处理些事情。” 陆梨阮本以为嵇书悯也得歇一歇,谁知道他半点没有疲惫感地,换了轻便的衣衫,直接去了书房。 陆梨阮这一觉睡得极好,等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 晚膳用的清淡的汤,蜡烛点上后,陆梨阮看着小喜子捧着个小笸箩进来,送到自己面前。 里面装着一颗颗大小适中,看着便十分光泽诱人的栗子。 “嗯?”陆梨阮摸了摸,热的,一看便是宫中厨房做的。 坐在另一侧,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没有食欲的太子殿下,指节扣了扣桌子。 陆梨阮有点好笑,这肯定是嵇书悯让人准备的,他这人平时任性的很,他性情古怪多半也是因此传出来的。 精益求精到近乎吹毛求疵,尽善尽美到一盘栗子,看起来都是同样的大小。 但自己其实并不是完全想吃栗子,而是一种东西背后代表的回忆值得品味。 正当陆梨阮怎么想怎么说自己已经吃不下时,嵇书悯已经挥退了所有人。 “孤下午已经将事务都处理完了。” 所以呢? 陆梨阮困惑地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见太子殿下的神色在昏昏的烛光下,有些许的不自然。 “太子妃不是喜欢吃着栗子,与人闲聊吗?怎么,不愿意与孤一起吗?” 陆梨阮愣住了。 他把自己当时的话放在心上,并且下午紧赶着去书房处理事务,就为了晚上陪着自己聊天? 陆梨阮眨眨眼,笑了:“好啊,殿下准备得这么充分,我自然愿意啊!” 嵇书悯坐在轮椅上,陆梨阮坐在新铺好的,厚厚的羊毛毡地毯上,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两个矮矮的酒盅。 一个里面装着芳香的桂花酒,另一个装着橙子酿。 酒是陆梨阮的,橙子酿是嵇书悯的。 陆梨阮给他挑的。 “殿下不能饮酒,这橙子酿与我喝的桂花酒是同样的颜色,也算我们对饮了不是?”陆梨阮笑眯眯地,哄着嵇书悯喝了口。 甜滋滋的味道咽下喉咙,嵇书悯拧拧眉,瞧着自己的太子妃贪杯的小酒鬼似的,将上好的桂花酒凑在鼻子前面,陶醉地嗅闻,然后一饮而尽。 “好香的花酒!”陆梨阮心满意足,没一会儿白玉一般清透的脸颊皮肤泛起了粉红。 “少饮些,不是要同孤说话吗?喝醉了孤也不饶你!”嵇书悯冷哼道。 “我酒量好着呢!”陆梨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家里两个妹妹都喝不过我。” 陆梨阮给嵇书悯讲了些自己发生在合安侯府的趣事。 讲到后来,陆梨阮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晕晕乎乎的了,这桂花酒虽然喝着清甜,但好像度数并不低。 伏在嵇书悯膝盖上,陆梨阮借着酒劲儿,颇为放肆地打量着嵇书悯漂亮的脸。 “殿下有什么同人说过的事情吗?不如讲给我听听,我嘴巴很严实的。”说着,陆梨阮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真的吗?要是不严实的话,孤就用针线缝上。”嵇书悯瞧着她傻乎乎眯着眼睛乐的样子,压低声音威胁道。 陆梨阮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拍着他的腿:“你先讲……别那么小气吗,我都讲那么半天了!” 嵇书悯的脸在烛火下半明半暗,陷入阴影中的深邃轮廓似笑非笑。 “那孤给你讲讲,孤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陆梨阮仰起头来看他,被嵇书悯在脸蛋上扯了扯。 “知道孤叫什么名字吗?” 嵇书悯俯下身,嗓音温柔低沉:“叫孤的名字。” 陆梨阮张张嘴,意识缓慢中还是觉得有点怪。 “叫。”嵇书悯手指点着她的下唇,她不开口,便用点力气揉捏着。 “唔……”陆梨阮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只能喃喃开口。 “嵇…嵇书悯。” “太子妃叫着,比别人教的叫的好听呢。” 要是陆梨阮现在还完全清醒,便能反应过来,究竟还有谁,能够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第148章 阴鸷残疾太子(52) 嵇书悯听着她唤自己名字,脸上泛起浅淡的笑意。 陆梨阮觉得脑袋发沉,有点晕乎乎的,把下巴抵在嵇书悯腿上借力,视线朝上看。 嵇书悯盯着她水润得清透的眸子:“你觉得孤的名字怎么样?” 叫过一次后,陆梨阮喃喃地,语气吐字不清地继续念着:“嵇书悯……” “很好听的名字。”陆梨阮随心回答。 “一点也不好。”嵇书悯拍拍她的头,怜惜地把她嘴角的一点点心渣擦掉。 “为…为什么?”陆梨阮不解,她是真心觉得太子殿下的名字很好听。 “悯字,意味怜悯。”嵇书悯神色冷漠;“孤是父皇怜悯母后,才让她生下的……” 陆梨阮即便脑子转不太动了,但也不是真的彻底醉了,嵇书悯的话,让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从没往这个方向思考过。 怜悯…… 当年皇上与皇后之间闹成那样,实在是难看,天家的夫妻水火不容,家不成家,再闹下去,估计就要影响朝中不安稳了。 皇上为了一个妃子,将皇后惩治,让皇后蒙受了巨大的屈辱,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皇上便又准许皇后生了个孩子,不是与皇后重归于好,而是安抚皇后母家,并让天下知道,帝后之间并未失和。 皇后生下了三皇子。 皇上赐名为嵇书悯。 陆梨阮不知道当时皇后是怎么想的,但以陆梨阮的角度来看,心里十分难受,甚至是泛起恶心来。 雷霆雨露,俱是恩赐。 陆梨阮做不到,皇后也一定做不到,即便身体上屈服默认了,但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尤其是自己的孩子,被堂而皇之地命名为怜悯恩赐…… 这是哪门子的恩赐! 陆梨阮只见过皇上几次,甚至连脸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楚,但就是那模模糊糊的形象。 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黏腻发黑的雾气,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一意孤行的错误。 但就因为帝王不会错,所以甚至他可笑的息事宁人,都得别人谢恩。 这名字对于嵇书悯来说又是什么意义? 他一定从小就清楚自己的来历,背后一定有人指指点点,虽然贵为太子,却孤立无援。 陆梨阮此时心中的疑惑更甚:皇上……究竟是不是真的宠爱太子? 他对太子,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皇后,又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孩子呢? “孤的皇兄,当年父皇赐名为勤字,望他勤勉。” 陆梨阮见他神色越发了激动起来,下意识伸手给他又倒了杯橙子酿,推到他手边。 示意他: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嵇书悯被她的下动作拉回神智:“怎么,怕孤发脾气?孤不会的,孤早就不在意了……” 陆梨阮心说:你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感觉你可太在意了。 “殿下为何一定要不在意?”陆梨阮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顺顺气儿。 别说是嵇书悯了,就是她,都在生气! “嗯?” 平日自己的太子妃一直劝自己修身养性,还总嘀咕一句什么:莫生气,莫生气,把你气坏无人替。 怎么现在嘴都撅起来了? 嵇书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把陆梨阮的嘴捏成了鸭子形状。 “里…里做素么啊?”陆梨阮刚想抬头,表达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很过分的心情,就被嵇书悯捏住了。 陆梨阮看着他如六月天一样的神色,刚刚还乌云密布,现在却显得饶有兴致地瞅着自己笑。 “太子妃好生可爱。”嵇书悯评价道。 陆梨阮瞪着眼睛,此时她脸上红晕更浓,身上散发着幽幽的酒香,暖乎乎地往前凑,半边身子都栖在嵇书悯腿上。 陆梨阮手扶在轮椅扶手上支撑自己的身体。 在被嵇书悯松开嘴后,认真道:“不是一定要不生气,要不在意才是长大哦。” 她说话慢吞吞的,一字一字的。 “什么长大……”嵇书悯被她说的愣了愣神。 “你小时候很在意吧?”陆梨阮借着酒劲儿,说话直接。 “有些在意。” “有人因此对你评头论足,还有人说你在太子位上坐不长久?”陆梨阮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嵇书悯会被多少种攻击的声音包围。 “孤会做到最好,让所有人都只能望尘莫及……这样,谁又能撼动孤太子之位?”嵇书悯挑挑眉,算是默认了陆梨阮的猜测。 他语气笃定而显出几分自傲的狂肆来,他说的到也做得到,这么多年,太子之位他稳稳当当地坐着! “你很厉害!”陆梨阮比了个拇指,用力点点头。 “怎么嘴这么甜?”嵇书悯被她坦率地夸赞搞得惊讶,平日太子妃可是总正经模样。 明明是少女的年纪,有时候却显得老气横秋的,说的话比大夫还要语重心长头头是道。 现在她发髻松垮垮的,外衫乱七八糟地掉在肩膀下,眼睛水汪汪的真诚地看着自己,显得心无旁骛,好像听他说话便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嵇书悯没有错过刚刚陆梨阮神色闪过的难过与无措。 你在难过什么?为了孤吗? 忧其所忧,悲其所悲,嵇书悯从前并不相信。 怎么可能真的会与别人感同身受,嵇书悯冷心冷情惯了,甚至自己都不能说出什么是喜悦,什么是悲伤。 但和陆梨阮生活在一起后,他有点相信了。 太子妃自认为做的很隐蔽,但好几次,在嵇书悯晚上难受睡下后,他闭着眼睛,而陆梨阮以为他睡着了。 像小耗子一样,窸窸窣窣从被子里拱起来,蹭到自己这边来,先是仔细地观察。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自己鼻子前,试探鼻息…… 察觉到气息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帮自己掖好被子后,才满意地重新躺回去。 每当这种时候,嵇书悯都装作睡熟了的样子,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在夜里格外敏锐。 身边人衣料与被子摩擦的声音,发丝在枕头上的声音。 她轻轻的呼吸,有时还有一句:“你可得好好地活着啊……” 嵇书悯觉得自己一直都不会拆穿她,甚至有时会故作比她先睡着。 太子妃润物无声的关心与照料,日复一日的抚慰着他。 嵇书悯领情。 陆梨阮被他柔软而专注的视线,看得心里的保护欲爆棚。 “那你可以在外面很厉害,有不开心的回来和我说……”陆梨阮眼前有点花了,只觉得嵇书悯的脸朦朦胧胧的,在对自己笑。 从来没有这么让人心悸的笑。 陆梨阮没听见他的回答,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彻底迷糊了。 最后一个意识就是:这酒到底多少度啊? 再次清醒,天色已经大亮了。 陆梨阮看着自己身上柔软的绸缎睡衣,头发上身上一点酒气也没有。 要不是陆梨阮还有记忆,指不定以为昨天晚上和嵇书悯一起喝酒,是自己做梦呢。 “嘶——”陆梨阮想坐起身,结果刚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就疼的躺了回去。 “我酒量很好的……”旁边一个声音传来,拿腔拿调的。 陆梨阮扶着太阳穴转过头去,就见嵇书悯已经穿戴整齐,靠在轮椅上学昨天自己说的话。 “比你喝糖水的强!”陆梨阮脸上有点挂不住,斗败的小公鸡一样,呛了句。 “孤酒量可比你强多了。”嵇书悯不屑,他悬腕提笔,正在写着大字,写好了给陆梨阮做练字的字帖。 嵇书悯对于教陆梨阮写字画画很有兴致,大约是学生的天赋好,老师教得才起劲儿吧。 陆梨阮原本就有不错的基础,现在碰上嵇书悯这个书画双绝的老师,学的也很津津有味。 虽然太子殿下的教学方式主打一个,你学不明白就是你笨。 但不得不说,他教的确实很好,陆梨阮觉得自己颇有感悟。 “等你好了,咱们俩对着喝!别你现在光是嘴上厉害!纸上谈兵算什么!”陆梨阮才是真的嘴上不服输。 即便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就连翻身都得慢慢的,不然脑袋里翻江倒海的疼,却依然不愿意闭上嘴。 嵇书悯挑挑眉:“行啊,等……孤好了的,让太子妃看看,孤的酒量是五个你。” 自从残疾后,嵇书悯第一次说出来:好了之后,这几个字。 嵇书悯对自己足够狠,等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后,他甚至从未幻想过痊愈。 而是暗中告诉自己:因为活不了多久,所以要将所有要做的事情,尽快做完。 孤的生命可以结束,但史书上,孤将永远长存。 等给陆梨阮写完了字帖,嵇书悯准备出去。 陆梨阮哼哼着,一边任由青禾帮自己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喝着酸兮兮的解酒汤。 “殿下要去哪儿?” “去给父皇请安。” 陆梨阮想起昨儿晚上,嵇书悯在烛影绰绰下,无悲无喜地说出,关于自己名字的来历。 现在听到皇上,微不可查地皱皱眉:“父皇怎么了吗?” 平日皇上体谅嵇书悯身子不便,都是免了他的日常请安的。 “父皇今日龙体欠安。”嵇书悯漫不经心地道,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要我与你一同去吗?”陆梨阮还真没听到关于皇上的消息。 但好像……确实上次宫中几位皇子妃一同用膳时,稍稍提起过。 陆梨阮虽然是太子妃,但平时深居简出,众人很少见她露面。 太子只要一天还在太子的位置上,就没人敢磋磨不敬他,至少在明面儿上是这样。 于是她们每次都会邀请陆梨阮,陆梨阮偶尔也会去一次,听听她们聊天,能听到好多平时不知道的消息。 人嘛,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喜欢八卦吃瓜。 宫里面的女人平日无聊,更是在不犯禁忌的前提下,爱讲爱听。 陆梨阮与四五六三位皇子的皇子妃相处的还不错,大约是因为几位皇子,都没有什么争权夺位的心,几位皇子妃也就显得随和,对陆梨阮也尊重。 陆梨阮性格好,只要她想,就都能融入群体,所谓在一起的气氛很是融洽。 七皇子妃年纪比她们都小,大约是容贵妃就喜欢有性格的女孩子吧…… 这是五皇子妃偷偷摸摸抱怨的,当时吧众人听得小声笑得前仰后合的。 “你啊,谁都敢讲究!”四皇子妃伸出手,在五皇子妃的额角点了一下:“当心给自己惹祸!” “你们可都笑了!咱们可谁也不能说出去。”五皇子妃故作害怕。 意思是,七皇子妃是容贵妃做主给挑的,因为母家高贵,所以七皇子妃年纪不大,向来是拿鼻孔看人的。 对于陆梨阮,更是把不喜摆在了脸上。 陆梨阮不以为然,只是觉得七皇子一家,实在是有点太张扬了人。 七皇子自诩皇上最喜欢的儿子,野心几乎都要藏不住了。 容贵妃更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这些年份例基本等同于皇后了,她也照单全收。 儿媳妇也是找尊贵的挑。 陆梨阮心说,好的时候,是恩典,若是有一日皇上厌弃了,那如今的荣宠,到时候都是僭越的证据,不知道容贵妃娘娘能不能看明白呢? 陆梨阮只见过进宫的陆羽诗一面,陆羽诗劲劲儿与陆梨阮比较,没想到进宫后,如此大的落差。 陆梨阮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而她只是二皇子的侧妃,本以为能够凭着自己的美貌心机,让陆梨阮难堪。 没想到才进宫不久,就当头一棒,皇子妃们甚至都不搭理她,即便她示好也没有用。 从前觉得陆梨阮是合安侯府的嫡长女,她无法与陆梨阮相比较,她心存怨恨。 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与陆梨阮指尖,身份上仿佛有着鸿沟,这让陆羽诗更无法接受。 而陆梨阮则完全不知道,她在和自己比较…… 即便陆梨阮知道了,也只会说一句:无聊。 嵇书悯瞧着自己的太子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摇了摇头。 有些要做的事情,得提前了。嵇书悯存了这个念头吧。 嵇书悯说的轻描淡写的,其实皇上的病症已经很严重了。 年轻的时候,皇上生过一次重病,从此便留下了头疾的毛病。 前些年都还好,今年开春之后,却逐渐恶化了。 如今头疾几乎是日日发作,甚至让皇上根本无法上朝听政,专心批阅奏折。 这一阵,皇上寝宫里面太医来来往往,却都无能为力。 嵇书悯今日到的时候,皇上正头上放着荞麦袋,歪靠在椅子上,眼睛中红血丝密布。 他睁开眼,那一瞬间瞧着嵇书悯的眼神,冰冷又厌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第149章 阴鸷残疾太子(53) 皇上变换目光后,显得慈和起来,但仔细瞧,还是能看出他在打量着嵇书悯。 “太子来啦。”皇上嗓音沙哑:“怎么没让人通报?” “儿臣进来时,见父皇好似睡着了,便没让大声。” 嵇书悯最受宠爱的时候,皇上是准许他随时进御书房的。 让太子参与政事,将重要的事情交与太子去做。 但嵇书悯残疾后,便很少过来了,皇上特许他不用时常请安。 本来与嵇书悯争斗的几位皇子,心里还想着,嵇书悯定然会比往日更加殷勤地来讨好父皇,出现在父皇面前,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样在被废了太子之位后,才不至于过得太惨。 但嵇书悯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几乎是闭门不出的,尤其是大婚前。 他眼见着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一蹶不振,性情暴戾又古怪。 就连伺候他的宫人,也时常被他责罚,最后嵇书悯将大部分的宫人全都遣走了。 他们觉得嵇书悯这般不讨人喜欢,皇上一定会逐渐厌弃他。 但皇上却越发地宠爱他了,这件事儿上,其他几位皇子再次猜错了。 这让他们都很是不解,觉得对皇上的心思还是不够了解,帝王的心,深不可测。 “怎么这个时辰来朕这儿了?”皇上语气随意,像寻常父亲一样与嵇书悯说话。 “腿好些了吗?可能走点路了?”皇上关切道,他放下荞麦袋,勉力让自己显得无事,却憔悴得明显。 “还不能……”嵇书悯自嘲地笑笑:“儿臣估计这辈子是站不起来了。” “唉?这是说什么话?悯儿莫要如此想,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可不是轻言放弃的性子。”皇上皱起眉,语气温和地教育嵇书悯。 “父皇说的是。”嵇书悯听话地点点头。 转而道:“其实儿臣已经想明白了,顺直自然,有时无为,才是最顺应天意的。” “嗯?悯儿怎么突然这么想?”皇上想直起身,却因为一阵头昏,只得继续靠在椅背上。 为了不让嵇书悯察觉异样,不动声色地与他谈话。 “儿臣最近看了些关于道法的书籍,瞧着也有点道理。”嵇书悯坦言。 “怎么信这些了?”皇上有些意外嵇书悯的回答。 他从小看着嵇书悯长大不假,太子从小便聪慧,有超乎年纪的智慧。 在别的皇子玩闹的时候,看闲书的时候,他从不参与。 所以听到他对道法感兴趣,皇上有点诧异。 “病中多思,儿臣便随便看了看,从前不以为然,如今仔细思索,大概是因为从前并未到此境地吧。”嵇书悯颇为怅然地讲着自己的思考。 天家父子俩,从前说的最多的,便是有关朝堂国政的事情,皇上也是头一次,听嵇书悯引经据典地讲此之外的东西。 嵇书悯声音平和缓缓,讲的东西也大多是皇上未听过的,随着他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皇上慢慢觉得头疼所有缓解,似恢复了些精力。 心里长久以来,存着的怀疑与猜忌,稍微退去了些。 外面光线渐沉,御书房里的气氛安然,皇上靠着闭目养神, 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嵇书悯说这话。 不是错觉,他的头疼真的在缓解。 随着疼痛慢慢好转,皇上紧绷烦躁了好些天的神经,也渐渐被安抚,他舒服的松懈下来。 没注意到,嵇书悯的脸色越发苍白,说话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平稳,慢慢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短。 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让他消耗气力…… “父皇要多保重龙体。”嵇书悯轻声道。 “朕不过是这几日头疾发作,并非大事。”皇上摆摆手,轻描淡写。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体现在已经很糟糕了。 皇上少年时便大病过,即位后有一段争斗与动乱的日子,更是损耗了他的身体。 年富力强的时候显现不出来,如今他已经年过半百,皇上早已感觉出,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衰败下去。 万岁万岁万万岁,世人如此朝拜。 但哪位皇帝能够万岁呢? 到了如今的年纪,帝王迟暮,皇上心中的各种感觉思绪,都交织在一起,只有他自己知道。 每每想到自己可能有一天……皇上的心里便涌起从未有过的惶恐与痛苦。 “父皇可有让太医瞧瞧?”嵇书悯关切道。 “儿臣刚受伤时,疼痛难忍,便是用的太医院配的止痛散,如今阴雨疼痛时,便配合着一直用的汤药服下去,便舒服很多。”嵇书悯认可地评价。 “不知儿臣的药父皇可合适?” 嵇书悯说的是,他伤痛未愈时,皇上来到他的宫里,看着病床上的太子,怒气冲冲地对着太医院大发雷霆。 道若是无法医好太子的身体,就让他们拿脑袋谢罪! 幸好后来,嵇书悯高烧退去,人也是清醒了过来。 然而太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而是更加用心地照顾着太子殿下。 给太子殿下开了养身子的方子,一直服用温养着…… 皇上原本因为疼痛的缓解,心情明朗了不少,情绪也放松,可在听到嵇书悯提起自己吃的补药的瞬间,脸上划过一丝阴冷的阴霾。 “悯儿的药还一直吃着吗?”他声音幽幽平淡地问。 “是,一直吃着,开方子的太医确实有几分本事,儿臣有时胃不舒服便停了两顿药,结果便会腿伤复发,疼痛难忍。” 嵇书悯摇摇头:“儿臣的身体估计就这样了。” “悯儿莫要多思,思虑重是病人的大忌,,既然那药有用,便一直吃着吧,早晚有好的一天。”皇上对他道。 “朕的皇儿,定会福运常伴的。” 嵇书悯垂头应是,似是对自己在父皇面前失态抱怨,有些愧疚羞耻。 垂下的眼眸中,却划过深深的讥讽:到底在骗谁呢?是在对孤说,还是在自欺欺人啊…… 破天荒地,皇上留一个皇子,与自己在一起相处了快一个半时辰,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皇帝对待皇子向来严厉,即便是宠爱的七皇子,也并未得到皇上很多的优待。 太子即便这副样子,也依然得到皇上的喜爱,此事迅速传遍宫中。 果不其然,二皇子和七皇子坐不住了,他们分别在之后的几天,单独向父皇请安。 然而谁也没弄明白,当日嵇书悯究竟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能让父皇留他那么久。 因为他们即便花尽心思讨好,皇上也只是听他们讲了几句话,便让他们退下了。 他们都不知道,皇上在忍受着越来越严重的头疾。 若是久不上朝,或是无法处理政务,终归是会有人察觉的。到时候定会引起朝堂上的轩然。 如今太子之位…… 皇上还未想好,或者说,他哪个儿子都不想立! 随着皇子们年纪越来越大,皇上看着他们,便不得不面对,自己年事渐高的事实。 帝王已经老去,而皇子们却年轻强健,野心勃勃,无论对于哪个朝代的皇帝来说,这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尤其是,下面皇子已经开始有了小动作,这让皇上心中的多疑与不满与日俱增。 他想继续长长久久地坐在皇位上,千秋万代! 这几日见二皇子与七皇子的殷勤,皇上病中烦躁,非但不觉得有所安慰,反而心生厌烦。 甚至牵连到了贵妃,容贵妃已经好多日没见到皇上了,派人借着由头来御书房寻,结果被太监毫不留情地拦住了,闹了老大的没脸。 本以为皇上会安慰自己,结果皇上却是连关心都未关心自己一句。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皇上不愿意理会任何一个皇子时,嵇书悯又被皇上唤去。 每次去,在皇上身边陪着的时间都很长,让人非常费解。 皇上上次听了嵇书悯的话后,虽然另有玄机,但却也听进去了点。 因寻常的止痛方子对头疾无效,所以他命太医为自己配更有用的止痛药,太医院因皇上的要求而非常紧张。 此时事关龙体,自然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皇上催的急,他们几个人若是拿不出解决的方案,也无法承受皇上的怒火责备。 然而皇上的头疾,却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单靠止痛散也未必好使,有时痛起来,皇上几乎想用头来撞墙,寻常的药也没什么作用。 硬着头皮,在最大的限度内,几个太医院的圣手配出来张方子, 却也只能让皇上在最严重的时候吃一剂。 有时好用,有时不好用,皇上不是很满意,但听太医冷汗涔涔地说,若是药材用得猛了,这方子的毒性可就比药性大了,这才勉强作罢。 总比没有来的要好。 上次太子来那日,是皇上最发作后,最舒服的一天。 隔了些日子,嵇书悯再次去请安。 皇上讶异地发现,自己的疼痛再次有了好转! 第三次他寻个由头将嵇书悯叫来,的确没错。 皇上想要一直不痛不假,但他更多疑,为何只有太子在身边时,他才有所缓解,这到底……是不是阴谋诡计! 他暗中召集信任的太医,若是有熟悉的人,就能辨认出,这几位,都是当时给太子嵇书悯看诊的太医,最后的方子也是他们开的! 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疑惑和不安。 最后为首的一个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皇上……也并非没有先例。”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上压抑着不耐问道。 “医书上有过记载,有些药材可以吸嗅治病,所以有的方子,是将药材加热熏蒸或焚烧嗅闻,来为病患治疗……” “所以呢?”皇上怒视他一眼,示意他别吞吞吐吐的。 老太医硬着头皮:“所以……大约是太子殿下那个方子。”他额角上冷汗涔涔。 尽量用委婉的措辞:“大约是太子殿下用的剂量偏大,所以身上会带着药材的气息吧……” 其他几个太医不语,似是赞同老太医的话。 皇上拧起眉头:“会不会对朕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老太医擦了擦汗,慌忙道:“不会的,您只是吸嗅,并未喝下去,不会有事儿的!” 皇上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点。 老太医脚都软了,说句实话,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本来他们的方子就不是正经治病的方子,又怎么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但瞧皇上的样子,他们若是敢说不知道,皇上估计气头上能把他们的皮扒了。 亲生父子……皇上都能对太子殿下这样,对他们……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有用的方子都拿不出来!”皇上感觉一阵剧烈的晕眩,头沉得厉害,更加怒气上涌。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几个太子跪下来磕头。 “再去配方子来!滚!”皇上一甩衣袖,几人逃也似的告退。 陆梨阮不解,为何最近皇上如此关心嵇书悯,常把他叫过去陪伴。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从感觉皇上对嵇书悯的宠爱可能另有隐情后,陆梨阮便心怀警惕。 “殿下,今儿还出门吗?” 昨晚上,嵇书悯发了半宿的低烧,烧的他骨头节发疼。 陆梨阮察觉后,是眼睛低语闭不上。 和别人生病不同,每一次嵇书悯出现什么症状,陆梨阮心里都紧张,担心出大事儿。 在陆梨阮第三次用手探他额头上的温度时,被嵇书悯抓住手腕。 难得的,嵇书悯的手心是热的,他将陆梨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太子妃,孤还活的好好得呢……”他柔声低语,透着点无奈。 “你要是…也不能说话了!”陆梨阮白了他一眼,“死”字没说出口。 “孤不是说过吗,不会让你守寡的。”嵇书悯想起身,却手臂没力,他闭了闭眼睛,压抑住那一抹痛苦与隐恨。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抚着陆梨阮柔软的脸颊,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却暗含着丝偏执:“你死在孤前面好吗?” 他怕陆梨阮反驳似的,捂住陆梨阮的嘴:“嗯?” “若你活的那么长那么久,孤不在你身边,会担心的……别害怕,孤不会对你做什么……”他目光眷恋。 “你要是活的比孤久,有人欺负你怎么办?你想孤了怎么办?你会为了孤哭吗?你会想的对吧……” 大约是病得很难受,嵇书悯说的慢慢的,显得怅然,他问着陆梨阮,怜惜地一点一点顺着她的发。 第150章 阴鸷残疾太子(54) 陆梨阮被他说的隐隐心头发酸,静谧的夜里,一切都显得冷冰冰的,即便被子里温暖,依然无法让陆梨阮安心。 “殿下何苦说这话?”陆梨阮拿过后边的小垫子,让嵇书悯靠得更舒服些:“平白说丧气话吓人。” 嵇书悯听出她话尾的惶惶,轻轻摇头:“好,孤不说了……” “殿下既然要护着我,就得好好活着,你瞧我,看着不像短命的样子,你同我在一块儿,也不会短命的。” 陆梨阮哄小孩子般低声:“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个好命的,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的。” 嵇书悯扯扯嘴角:“嗯,太子妃是个好命的……此生都能顺顺当当的,没人能比你过得更好。” 他似是说给陆梨阮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陪伴病人从不是简单之事,若无感情,便会觉得枯燥厌烦。 可一旦存了感情,就会更加折磨,在看着病人经历痛苦时,于陪伴之人来说,是心头血慢慢耗尽的过程。 是一同的油尽灯枯。 漫漫长夜里,两个人如同两个黑暗洞穴里过冬的兽般,依偎着说话。 当第一缕光照进来时,恍如隔世,竟有过了半生之感。 嵇书悯艰难起身,只是控制着身体不倒下,他便喘气不匀,无力到握拳都打颤。 床里,昏昏的光线下,陆梨阮微蹙着眉的睡颜,显得不太安稳。她露在锦被外面的手,细细的指尖动了动,仿佛要抓住什么般。 抓空后,她低喃着什么,似乎要醒来。 嵇书悯将自己昨夜着的寝衣放在她手边,果然陆梨阮抓到后,便不再寻找。 寝衣上带着嵇书悯身上浸染的熏香与药材的味道,令陆梨阮在梦中觉得,嵇书悯还好端端地在她身边。 昨夜后半,嵇书悯的烧退不下去,让宫人重新煎了药,用完后,浑身酸痛仍然不见好转。 嵇书悯的断腿医治过后,不仅不能站起来,平日有点风吹草动,阴天下雨,天气转变,便疼得人冷汗涔涔。 大部分时候只能用止痛散来熬着,刚开始陆梨阮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仔细问了太医。 太医言说,是因为太子殿下当时伤得太重了,若是一般的断骨,接得及时,等好了后,虽然依然会隐痛,但说不定还能跛着对付行走。 但太子殿下的断骨却是根本无法接上,即使现在皮肉看着好似长好了,但里面……依然长不上。 所以不仅无法站立行走,就连疼痛,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太医说的非常繁琐深奥,好像只要他们讲的足够琐碎难懂,就不能将太子殿下的状况,归结在他们的医术水平上。 陆梨阮尽力理解之后…… 嵇书悯的情况,应该是,双腿粉碎性骨折?里面的骨头不是单纯的断开,而是碎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昨夜见嵇书悯实在是太难熬了,陆梨阮思来想去,让嵇书悯靠在自己身上。 在心中默念:让他的烧快点退下,因为发烧而引起的症状,也慢慢减轻。 和陆梨阮预料的没有错,关于嵇书悯的腿伤,是没有办法用金手指来治愈的,因为这是直接关乎嵇书悯生死的。 金手指的作用范围,无法直接改变生死结果。 但这种不影响结果的小病痛,还是管用的。 看着嵇书悯呼吸逐渐平缓,手心的温度也逐渐恢复平常,忍痛的冷汗和颤抖褪去了,陆梨阮跟着长长松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陆梨阮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前,嵇书悯已经浅浅地睡了。 “殿下……这,这衣服……”到了外间后,小喜子拿着衣服,脸上的神色忧虑。 “替孤更衣。”嵇书悯扫了他语气,略带威压。 “是。”小喜子不敢再言说,轻手轻脚地替嵇书悯换衣服。 “孤在外穿的衣裳,别让太子妃接近,也别让她看出端倪来。”嵇书悯沉声吩咐道。 一边立着的青禾福身应下。 “太子妃……机敏,做事过点脑子。”思忖了一瞬,嵇书悯多说了句。 若是陆梨阮能听见嵇书悯此时对自己的评价,说不定会开心片刻。 毕竟,太子殿下刻薄惯了,平日里没少说自己不开窍。 现在有事儿瞒着,倒是说起实话了。 但陆梨阮此时在内间睡得沉沉,昨儿晚上心力交瘁,现在就是外面打雷也吵不醒她。 “皇,皇上请,请您,下朝后,后过去……您,要不先,用,用些膳食?”小喜子询问。 听到“膳食”两个字,嵇书悯眉头都拧起来了。 是药三分毒,那么多的药灌下去,刺激肠胃是必然的,对寻常人来说,用膳是享受。 而对于嵇书悯来说,不亚于一场折磨,呕吐的滋味不好受,但人要活下去,只能日复一日地将东西吞下。 吃不下东西,刺激肠胃,因为刺激肠胃,所以更吃不下东西,由此便是恶性循环。 若是往日,嵇书悯定是能省下一顿便省下一顿,自己身子已经过伤成这样,便是添上这个,又能更残破到哪里去呢? 正想照例开口,突然想起,昨晚在他身体中疼痛熄时,隐隐约约感觉陆梨阮执起自己的手,圈在他的手腕上。 她已经困得含含糊糊的,估摸是为了找点事情,让自己更加清醒点。 嵇书悯听见她口齿不清地念叨:“你这胳膊都快要和我的一边粗细了……再瘦下去,我哪天一使劲儿,再把你掰折了可不好办了!” 她说的乱七八糟却声情并茂,嵇书悯想笑,但最后一丝力气已经耗尽了,他甚至都扯不起来嘴角。 “嗯,先用些。”他临开口的话变了。 小喜子本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改变主意了,欢欢喜喜地去传膳了。 许是心里想着昨儿陆梨阮的抱怨,今儿吃了半碗粥,嵇书悯也没觉得恶心,适时放下了勺子,他抬眼朝青禾瞧了下。 青禾马上应下:“等太子妃醒了,奴婢会与太子妃提起的。” 嵇书悯暗中自嘲:什么时候这点小事儿都得颠颠儿地与人讨好儿,像站起来作揖要食的哈巴狗似的。 这么想着,他却并未反驳青禾。 待到皇上要下朝的时辰,嵇书悯出了院门,一阵并非因吃东西而产生的恶心感油然而生。 陆梨阮醒来的时候,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一问闻声而来的青禾,才知道居然已经下午了。 早膳和午膳都没有用,陆梨阮饥肠辘辘的,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子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细看是嵇书悯的衣服,陆梨阮做贼心虚似的,将那衣服往被子里面一塞,随即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陆梨阮现在比起在合安侯府时,饭量涨了不少。 原本陆梨阮是一天两顿饭就够了,现在恨不得一天三顿饭,顿顿按时吃。 不然根本扛不住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双重负担。 陆梨阮苦中作乐:挺好,现在我也是干吃不胖的体质了。 一边吃着顺滑的牛乳粥,一边听青禾讲,今儿太子殿下比平时多用了些。 “今日怎么又不见殿下?”陆梨阮果然眉开眼笑了一瞬,随即问道。 “殿下去皇上那儿了。” 陆梨阮刚舒展开的神色又拧巴上了,她问过嵇书悯,为何皇上最近如此亲近他? 嵇书悯一边瞧着她写的字,一边用今日在外面晒太阳时,折下来的花枝,在陆梨阮手背上敲了敲,示意她某个字写的有问题。 “父皇做事自然是随他的心意。”嵇书悯轻飘飘道,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随着皇上重新恢复朝政,前朝后宫隐隐的紧张氛围才有所缓解。 前些日子,即使陆梨阮这般深居简出的人,也感受到了因为皇上龙体抱恙而带来的动荡。 深切的感受到了,这宫中,这朝廷,甚至是这天下,全都系在皇上一人之身。 现在皇上无碍,宫中才恢复如常。 但这只是看似。 嵇书悯长伴君侧之事,让二皇子与七皇子全都心生警惕。 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对已经彻底残废的太子还如此提心吊胆,毕竟有他们这些康健的皇子在,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嵇书悯坐在那个九五之尊位上。 但嵇书悯这个人…… 在他们的心中,永远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存在,这么多年的威压,仿若一座大山般。 好似无论他到什么绝境,都能有东山再起的能耐。 只有彻底将他摧毁了! 这是察觉到嵇书悯重新得到了皇上的爱重后,二皇子与七皇子未经商量,脑子里同时浮现的念头。 就看他们谁先动手了…… 但他们现在谁也摸不清楚,嵇书悯同皇上在一起的那么长时间,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皇上这些日子,因为头疾而产生的狂躁烦闷好转了不少,虽然依然时常疼痛,但总归是忍一忍不影响正常的朝政与起起居。 太医院也不敢闲着,自从皇上说与太子殿下待在一起后,便能缓解头疾,他们便潜心研究,太子殿下现在用的药。 希望能研制出,无害的来给出皇上用。 容贵妃近日又恢复了荣宠,皇上似补偿前些日子的冷落似的,一连串赐给了贵妃好些东西,还连着好几日留宿在贵妃的宫中。 然而只有贵妃和贴身伺候的知晓,皇上来了贵妃这儿,却什么也没做,每次都是早早地就寝了。 贵妃小心打探,终于得知皇上头疾严重的消息。 她急忙与七皇子说了此事,母子两个面对面,都觉得事有蹊跷,若只是简单的病症,为何皇上要瞒得这么严实? 从前容贵妃也为皇上侍疾过,怎么现在连她也不告诉? 除非是……这病,严重到可能让皇上…… 母子二人讳莫如深,眼神中却都闪烁着压抑不住的野心。 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皇上的亲子,此情此景,却没一个显露出半点担心苦楚来。 “母妃,此事还要你多费心。”七皇子眼睛里闪着光。 “我儿放心,本宫心中有数。”容贵妃摘下护指,轻轻地摸摸七皇子的脸侧。 “这宫里,只有你我母子才是彼此的依靠。” “我定会让母妃过得好的……”七皇子隐晦道。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皇上的头疾上,而二皇子那边却暂时没发觉。 他母妃在皇上面前不怎么得脸,自然也不能像容贵妃那样帮上忙。 但即使是知道了,二皇子这些日子也顾不上,他还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官银被劫的案子上。 此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南方那些私下里与他有交的官员乡绅,有的已经写密信来询问了,而他却半点头绪也没有,更别提暗中追回些银钱了。 尤其是大理寺的那对父子也搅和进来……那真叫一个一丝不苟铁面无私,认真的程度简直要让二皇子发疯。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二皇子心里像烧着把火,愤怒得时候甚至发狠,即便追不回来,也要找出是谁干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而这几日,一直毫无头绪的调查,突然有了进展。 而进展的方向,也让人完全始料未及,甚至不敢相信! 调查出来的消息,居然指向了宫中之人…… 指向了,嵇书悯! “不可能!”贺平延皱着眉,用力一拍桌子,打断了属下的陈述。 本朝自开国以来,便存在着监察机构,先帝之时,监察实力过大,从而被削减,现在除了明面上监察御史外,暗中的监察探子,只为了皇室存在。 不会监察百官,但若是皇上想调查谁,也会在暗中进行。 此次私下里,皇上将一支监察队伍,交给了大理寺卿,命他不择手段,也要查清幕后主使。 除了参与的几人外,并无他人知道这个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方向居然指向了太子殿下…… “贺小将军为何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你与太子殿下之间,感情甚笃到这个份儿上吗?”二皇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眼神怨毒地像是淬了毒。 嵇书悯……嵇书悯! “太子殿下不是那般下作之人!”贺平延语气僵硬地道。 “呵,事实摆在眼前……” “并未确定此事是太子所为!”贺平延打断了二皇子的话,毫不在意二皇子气愤的样子。 “平延!”贺调与呵了句。 “继续查。”他一锤定音。 第151章 (55) “贺小将军又有何证据说明,太子与此事没有关系…” 二皇子面色不好看,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贺平延。 贺平延“咚”一声,将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毫无惧意地与二皇子对视:“那二皇子又有什么证据,就认为此事一定是太子殿下做的?” “除了他,还谁能有这般能耐?”二皇子自从得知此事可能与太子有关时,就根本听不进去另外的事情了,他已经完全认定,就是太子在其中坏事儿。 他的愤怒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了,也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恐惧。 二皇子虽然比太子年纪大,但从小,没有一样是能比得过太子的。 二皇子自诩尊贵,但他的身份在太子面前就是低矮了一头,论学识比不过太子,所有的夫子都夸赞太子有治国之才,就连骑术剑术他也比不过太子。 这么多年,只要太子在那儿,就没有人看得见他,没有人注意的到他,二皇子的不甘心,早就已经暗中扭曲发酵。 此次南巡之事,除了是他为了扩张自己的人脉势力,也有一部分,是被突如其来的权力冲昏了头脑。 太子残疾了后,他好似这么多年,终于看见了一线天光,本该属于太子的东西,现在被父皇给了他,二皇子那段时间,走路都仿佛踩在棉花上面。 所以他做的也有些太过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心悸后怕,担心万一自己做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该怎么办? 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便再次迷失了自己,直到官银大劫案,他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甚至这些日子,每天半夜都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睛,浑身都是吓出来的冷汗。 如今皇上身体还算安康,若是被厌弃了,皇上有足够的时间废了他,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不是他便是七皇子…… 二皇子心里清楚,自己与七皇子之间,也并无半点的兄弟之情,甚至他与老七之间,还不如他与太子之间呢。 他与太子之间,还曾一同学文,一同练武,而老七从小被他的那个贵妃娘护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两个人之间早就暗暗结怨。 若是那个位置真的让老七坐上了,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按照老七的阴毒德行,绝对不会让自己好好活着的! 若是那般,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要一辈子屈辱于老七,二皇子便恨得脑袋都发疼。 二皇子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调查的时候,他整日提心吊胆被老七察觉到端倪。 但那个蠢货……哼! 不仅什么都没有察觉,反而因为一直都没有什么结果,反而被父皇因为此事没进展而训斥了几回,便心生退意。 七皇子的确想撒手了,原本他是觉得此事里面有端倪,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二皇子独办? 没想到搅和进来后,没讨到半点好。 内情没发觉到,反而姓贺的父子俩,死板又较真的让人厌烦,可以糊弄的事情,这对父子却抓着不放…… 于是不仅劳累,还要被父皇训斥,七皇子心里面叫苦不迭,恨不得现在马上找个由头去做别的,这件事儿就与他无关了。 正好赶上这几日,贵妃娘娘打探出来的,关于皇上头疾发作,还有太子重新得宠,让他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那边。 更是没有半点心思,分给查案子上了,反正有姓贺的父子镇在那儿,别想有一丝的隐匿…… 二皇子见他这般,一边嘲讽他做事无长性,毫无毅力,一边暗中松了口气,少了一个盯着自己的人。 结果还没等他舒心两天,便再次紧张到了惊慌的地步。 若此事真的跟太子有关系…… 嵇书悯一定会查出来自己做的事情的!一定瞒不过他的! 二皇子心里这个念头越来越肯定,若是别人他心里还存着侥幸,但那是嵇书悯。 二皇子憎恨嫉妒嵇书悯,但同样也只能肯定,嵇书悯完全能识破他。 怎么办……怎么办! 他面上勉强平静,看着贺平延维护嵇书悯的样子,脑子里留下一个念头。 只能彻底将嵇书悯按死了! 只有让父皇彻底厌弃了嵇书悯,完全不信任他,或是让他根本没办法说出来话…… 才能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被恐惧推挤着,二皇子掩不住眼底的怨毒,死盯着贺平延,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能因为太子如今身子不好便网开一面,此事涉及国本,我定要好好查个水落石出!” “即使是太子,为了父皇,我也不会有任何包庇!”他将自己的姿态摆出来。 “臣同意二皇子之言。”大理寺卿冷肃颔首,威严地瞧着自己显得几分桀骜的儿子:“平延……” “是。”贺平延最终垂头答道。 二皇子松了口气,挺直腰背甩手离开,心却依然悬着。 他心烦意乱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父子两个,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眼神。 “少饮些……” 夜色下的小酒肆里,一个俊朗的少年郎,一边淡淡地劝着,手却继续在斟酒。 拿着杯子的秀美小少年,眼睛盯着酒杯,见倒满了,小心地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嘶——好酒!”她压着嗓子,眼眸中辣出点水意,一条腿踩在椅子的边缘,散漫而不修边幅。 同他身份正襟危坐的斟酒人,形成鲜明对比。 “伯父今日不在府里?” 少年郎转过头,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同二皇子争执的贺平延。 “我爹在不在府里,也不耽误我出来啊……”说的句子一长,嗓音就压不太住了,透出点软意来。 昏暗的光下,细看她五官,是庄玉寻。 “也是。”贺平延点点头表示赞同,庄将军养女儿向来粗犷,什么女子该做什么,女子不该做什么,庄将军完全不在乎。 曾有人劝他,养女儿还是得有点闺秀的样子,不然以后可怎么出嫁啊…… 结果庄将军虎目一瞪:“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老夫管哪门子能做什么!寻儿不能绣花,但寻儿能杀蛮子啊!怎么样,别人家的女儿做不到吧,哈哈哈哈哈!” 说罢,非常自得地捋了捋胡子,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女儿的军功到处宣扬的骄傲模样。 庄将军对待女儿的婚事,更是手一挥:“我女儿能领军作战,怎么,夫婿还能挑不明白吗?按她自己的意思来!” 女儿被夫人要求相看,他还帮着女儿摆脱。 被将军夫人一同骂:“你们爷俩也真是蛇鼠一窝!” 庄将军则背着手对女儿挥挥,腆着老脸哄夫人:“我和寻儿这叫脾性一脉相传!” 由此,贺平延跟在庄将军身边,却从未敢露出半点心意。 将军嘴上说着不在意,一颗心却把女儿护的好好的,若是知道他对寻儿有意,指不定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 “你也喝啊!”庄玉寻替他倒了一杯。 “我就不喝了,等下送你回去。”贺平延摇摇头。 “嘿!我又不是进了京城就娇弱了,还用得着你送?”庄玉寻摆手:“那人按你们设下的路走了?” 她隐晦地问。 “嗯。” “那就好,不枉我这些日子的忙活。”庄玉寻松了口气。 “大约什么时候有结果啊?” “等什么时候惊了。” 两人的的对话简练,只有彼此能听懂。 “另一个呢?”庄玉寻刚才询问的是二皇子,现在则问的是七皇子。 “那位究竟要做什么啊?” 庄将军明面儿上粗糙武将,但内里却很细。 庄玉寻与她爹一条心。 “老夫与手下几万兵卒的命,都是太子殿下救下来的……”庄将军曾这般感叹过。 习武之人,爱憎分明,有恩必报,这次庄玉寻随父回京,表面上是年限已到,边关安稳,回京述职。 实际上并不仅如此。 “我不知道。”贺平延实话实说。 庄玉寻并未追问,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完全清楚的。 最后庄玉寻自己喝完了一壶酒,站起身时,贺平延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护在她身边,担心她走不稳。 结果庄玉寻平平稳稳地大步踏出小酒馆,夜色已经很深了,临近宵禁,打更的人已经拖着脚步穿行在大街小巷里了。 酒肆的旗子与酒香一同飘得很远,踩在青石板路上,庄玉寻张开双手,蹦了几下:“京城没什么好玩儿的。” “酒都没有咱们那儿烈,等事儿了了,咱们回去吧。” 跟在后面的冷面郎君听到她说“咱们”,随着她快走了两步:“好啊,等完事儿了,咱们就回去。” “到时候再去赛马,射箭,这段时间没动弹,手都生了。”庄玉寻摘了帽子,一头长发垂了下来。 “哎……”贺平延想说什么,又止住,他想起临出发前,面前的姑娘眉眼生动地骑马飞奔过来。 她的头绳约摸是跑掉了,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凌乱飞扬,他也不在意。 两腿夹着马肚,一只手松松的扯着缰绳,另一只手提着刚猎到的灰兔子。 “走啊,回去烤兔子吃!等回京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吃到这般味道!” 她笑着喊着,身后结冰枯黄的荒凉旷野,都掩盖不住她的明媚洒脱。 这日,陆梨阮见到了久违的陆羽诗,她看起来瘦了些,也知道恭恭敬敬地同陆梨阮行礼了。 “太子妃……”她欲言又止。 陆梨阮本不想让她进来的,结果她坚持在外面等着。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陆梨阮心生疑窦。 陆羽诗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拉拉家常,气氛显得很是尴尬,毕竟,她们两个之间也并无什么家常可言。 然后陆梨阮在她垂头喝茶的时候,看见了她耳朵后面的一块抓痕。 察觉到什么,陆梨阮暗中观察着,结果发现她衣袖盖住的地方,也能看见隐约的淤青。 但陆梨阮却什么都没问,真是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陆羽诗不确定陆梨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伤寒,她又故作不经意地展示了两次,感觉陆梨阮应该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放下杯子,垂头坐在椅子上,陆梨阮还从没见她这般低眉顺眼过。 “梨阮姐。”她再次开口。 这次陆梨阮并没有纠正她。 “有事便说事。”陆梨阮不是那种平白心软的人,比起关心她发生了什么,陆梨阮更在意她想干什么。 “往后……梨阮姐可否让我……来你这儿坐坐?这样,她们便不敢小瞧糟践我。”她声音细若蚊蝇,仿佛非常没脸面,却不得不请求般。 “哦?”陆梨阮挑挑眉,没问她口中的“她们”是指谁。 陆羽诗小声地啜泣起来,完全没有刚入宫时那般耀威扬威的样子了。 送她出去时,陆梨阮并未回应她迟来的姐妹情深,却也未直接拒绝。 陆羽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陆梨阮脸上的懒洋洋迅速消失了,吩咐青禾:“将她刚才待过的地方,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检查一遍,然后扔了。” 她曾经可是小小年纪,就偷偷在陆挽倾的杯子里面,放她过敏的蜂蜜的歹毒女子。 等嵇书悯回来后,自然听说了此事,放下好半天终于喝完的药碗,嵇书悯心情不是很好地随意道:“那下次来便打出去。” “我倒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陆梨阮凑过来,认真检查了嵇书悯的药碗,看着他有全喝进去。 塞了颗蜜饯到嵇书悯嘴里:“她哭的时候眼泪都没掉下来……” 嵇书悯听她的评价:“若是太子妃想骗孤,孤定然是会上当的,可分辨不出来是真哭还是假哭。” 陆梨阮嗤之以鼻:“殿下,咱们俩谁骗谁啊?” 陆梨阮说完,便转头练字去了,没发觉嵇书悯抿了抿唇,神色间有一瞬的不自在。 嵇书悯亲手做的大花盆,在他不准备将太子妃栽进去后,便由陆梨阮支配了。 外面的院子陆梨阮是收拾不动了,这花盆里种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陆梨阮发觉这花盆里的东西长势格外喜人。 有次陆梨阮随口同帮忙的小喜子说时,小喜子心有余悸地瞅了眼那花盆。 “可…可能是,殿下,在,在做花盆的时候,放,放了点,肥料吧……” “啊?”陆梨阮没太听清。 “奴才,胡,胡言乱语的!”小喜子急忙道。 陆梨阮也并未深究,只当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东西,可能……真的有点光环吧? 第152章 阴鸷残疾太子(56) 小喜子一边帮陆梨阮翻土,拿着小铲子吭哧吭哧干的起劲儿,一边心里合计:要不要告诉太子妃啊? 自从太子妃娘娘来了后,殿下是心情也好了,身体……没好。反正这松静苑没有那么死气沉沉让人不敢呼吸了。 若是太子妃娘娘哪日自己发现了这花盆的秘密,会不会与殿下之间…… “你轻点,把花根都挖断了。”陆梨阮“嘶——”了一声,指着土里面露出来的一段断根。 “奴才…奴才…,该,该死!”小喜子慌里慌张。 陆梨阮不愿意听他磕巴。 也不知道小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整日伺候在嵇书悯身边,陆梨阮每都要看他该死几回。 但每次都还能见他继续伺候在嵇书悯,太子殿下虽然阴晴不定,但在陆梨阮看来,着实不算苛待下人,不知道小喜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吓破胆子的。 “殿下喜欢什么花啊?”陆梨阮随口问青禾。 青禾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陆梨阮坐在小板凳上思忖片刻,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嵇书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吃食上嵇书悯什么都不喜欢。 用度衣着上,太子殿下一向是最好的,也感觉不出来他的偏爱。 而生活中……他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陆梨阮心说:这样的活着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从前到底是怎么的生活,自己一无所知。 嵇书悯从外面回来时,换下身上的衣服,松了束起的发,他着月白广袖斜靠在软椅上,就见一直很自得其乐的太子妃,今儿一直用眼角瞄着自己,隐隐透露出几分忧心忡忡来。 嵇书悯不易察觉地皱皱眉,难道她是察觉到什么了? 孤把她……教的这么聪明了? 陆梨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要是知道,定得被气笑。 我难得心思细腻想着您,您倒好,把我的聪明劲儿都做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聪明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倒是谁也没察觉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如陆梨阮所想,那日陆羽诗前来,绝非偶然。 最近他来的频率越来越勤了,看起来也是一日比一日愁苦了,有一次进到陆梨阮的屋子里 便垂头伏在桌子上哭泣了起来。 她浅施粉黛,一副我见犹怜的打扮,陆梨阮同为女子,又擅长观察,一眼便看出来: 她这哪是无心打扮,这分明是特意打扮的。 陆梨阮笑了笑:“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啊?” 陆羽诗抬起头,自顾自地道:“梨阮姐姐,当日我觉得进宫是个好出路,如今瞧来,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我可没看出来,前些日子你不还耀武扬威的拉帮结派,想要奚落我吗? 小时候小姑娘们玩的,现在到宫里面还想搞这一套,宫里面的女人可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即便和陆梨阮交好的几个,宫中皇子不争那个位置的,每一个也都是玲珑心肠,陆梨阮与她们相交时,也得留着心眼。 陆羽诗瞄着陆梨阮的神色稍微缓和了,这才继续期期艾艾地道:“姐姐,你我都是从前少时的小误会,如今我们同在宫中,你我都是陆家人,姐姐你得帮帮我!” 她说着,抓住陆梨阮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哭的倒是可怜,也不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陆梨阮似是信了,缓缓叹了口气,递给她自己的帕子。 “我刚进宫时,二皇子与我并不亲热,正妃则对我横眉立目。”她小声道:“二皇子妃善妒,我……” “慎言。”陆梨阮打断她:“怎么还没学乖?” 见陆梨阮愿意与她这般说话,陆羽诗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不知道她这次用的是什么法子,竟然哭的还算情真意切。 “姐姐,我只与你说。”陆羽诗扁扁嘴,一副被憋坏的样子。 “家里可知道了?”陆梨阮给她倒了杯茶,低声询问。 “自然是说了!”陆羽诗提起这事儿,又恢复了几分尖酸劲儿。 “可她们如今哪儿管我的死活!大约是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罢了!不…他们还指望着我忍着 给他们忍出点好处来呢!” 这个是实话。 “说的好听是侧妃,说的不好听,不就是个任由人磋磨的妾室吗?”陆羽诗越说越气,恨恨地拍了下桌子。 “前些日子二皇子不是还带你参加宫宴吗?”陆梨阮喝了口茶水,听八卦似的问。 “我不与正妃娘娘有过节,正妃娘娘却磋磨我,有次被二皇子发现了,便来了我的院子,至此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陆羽诗在陆梨阮面前袒露自己的遭遇,让她有些面红耳赤。 “可……” “好了,你在家的时候那般厉害,我的两个妹妹都被你欺负,如今怎么扮起可怜来?”陆梨阮语气缓和了下来,带了几分揶揄。 “我年少不懂事儿。”陆羽诗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透出几分不甘心来。 “哦?”陆梨阮挑挑眉。 “梨阮姐你就信了我吧!”陆羽诗羞恼。 “你来我这儿有什么用啊?我也不能帮你去与二皇子妃分辩。”陆梨阮摊摊手。 “不……不用。”提起这个,陆羽诗脸色不好看:“知道姐姐你也不能为我做什么。” “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这宫里是你我说的算吗?”陆梨阮轻斥了句。 “不是。” “既然都吃亏了,那就别白吃,长点记性!”陆梨阮用指节扣了扣桌面:“吃一堑长一智,拿出你算计你姐妹的劲头来啊!” 听出陆梨阮是揶揄,陆羽诗面色发红,垂着头不言声了。 “我也的确帮不了你什么,你也知道,我平时门都不出。” “只要姐姐准许我登门就好,毕竟梨阮姐姐……身份尊贵。”她低低道。 陆梨阮暗乐:说这话可把她难为坏了,难受得不行了吧? “言过了。” “只要让人觉得,我与姐姐我一条心,姐姐愿意护着我,便不敢轻易把我怎么样。”陆羽诗终于说出自己最近前来的目的。 “你愿意来我也不介意,反正我整日一个人待在这儿,是挺没意思的。”陆梨阮沉吟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陆羽诗眼睛一亮:“梨阮姐,谢,谢谢你!” 等她离开后,青禾为陆梨阮轻轻按着肩背,轻声问道:“娘娘您…真的信她吗?” “信与不信,不都得慢慢品吗?”陆梨阮勾了勾嘴角,她想看看,这陆羽诗究竟是真的转了性子,还是…… 陆梨阮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腕子上的碧玉镯子,没发觉,自己如今的样子,和嵇书悯有着几分相似。 “什么?巫蛊之术?”荣贵妃娘娘神色大变,忍不住惊呼。 “母妃,您小声些!”七皇子下意识朝着周围看了一圈,眉心拧的死死的,压低声音。 容贵妃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挥挥手让本来就在门口的宫女,去宫门处守着,屋子里只留她和七皇子两个人。 “他是不是疯了?这事儿……你有好几分把握?”容贵妃细长的柳叶眉条条起床,艳丽的容颜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慌张。 “不好说。”七皇子如实道。 “那你怎么……” “儿子自然是有办法的。”七皇子颇有些自得,从前年纪小时,他觉得自己处处受到掣肘,现在他已经消息灵通了。 “太子近些日子行迹可疑,已经偷偷往宫外送好几次信件了!”七皇子早就盯上松静苑了。 “可知道那信上具体写的什么吗?”容贵妃追问。 她是后宫中的女人,伴在君王左右,自然清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能惹皇上暴怒的。 这巫蛊之术,算的上皇上一块逆鳞。 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受巫蛊祸乱之害,险些被算计的无法翻身。 此事说到底,还与太妃娘娘有关系,太妃娘娘在其中帮了皇上,这才让他能化险为夷,顺利脱困。 可是因为这,皇上一直对太妃娘娘很是尊重。 而太妃娘娘也一直没有自己的子嗣,与皇上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才能一直荣宠到现在,是宫里面最安逸自在的女人。 登基之后,皇上大力整治,从严处理,一时间民间甚至都不敢兴此事,巫蛊在京城一度销声匿迹。 多少年了,宫里没人敢触皇上这个霉头了。 如果太子真的……那他的好日子,就彻底完蛋了! “具体写的什么未曾可知,嵇书悯还是警惕的,我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七皇子恶狠狠地叫太子殿下本名。 “若不是他使了歪门邪道,怎么可能让父皇如此信重于他,听说与他在一起……连病痛都好了。”七皇子神色间泛起点疑惑。 “我从未听过如此奇怪之事!” 容贵妃用手推了推额角:“皇上的头疾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怎么可能突然好转……莫非真的是?” 两人半信半疑,虽然对巫蛊之术并不了解,但碰上如今的种种怪相,反而让人相信,是嵇书悯用了什么偏门法子。 “不管是不是巫蛊之术,只要嵇书悯在里面捣鬼,他便一定是巫蛊之术!父皇最恨此事,定然不会放过!”七皇子打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嵇书悯搞垮。 只要没了嵇书悯,太子的位置他唾手可得惹! 七皇子与二皇子的心思,在这里默契得完全一致。 “查!就算不是真的……也要让它变成真的!”容贵妃的美目里,泛起死狠厉狰狞来。 在这宫里,你不争,就等着别人把你踩在脚底下吧! 成王败寇,他们母子两个人,绝对不会做刀子下的鱼肉的! 而被所有人记恨着的太子殿下,最近的日子却越发的悠闲了。 随着天气越发热起来,太子妃也不敢把他放在太阳下晒太长时间了。 陆梨阮在屋子里栽了花后,又让人在临窗的位置,修了个小阳台。 嵇书悯晒太阳的地方,便从外面变成了低矮的小阳台上。 铺上晒得干爽的绒毯子,嵇书悯膝头盖着薄被,手里面正看着的书被陆梨阮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盘剥好皮的干果。 陆梨阮无事时,便剥三颗,自己吃一颗,两颗放在盘子里,攒下来了不少。 坚果特有的油香在唇齿间散开,嵇书悯半天也咽不下去两个,细细的指尖把玩着皱皱巴巴的核桃仁,与陆梨阮有一搭没一搭慵懒地闲话。 “殿下再多吃些,核桃仁是补脑子的。”陆梨阮在涮笔,她如今似是彻底开窍了,字越写越好,也越来越爱写。 “孤没听说过。”嵇书悯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舒服一点。 “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陆梨阮直截了当。 “那太子妃说吃些,孤用不上。”嵇书悯瞧着陆梨阮言之凿凿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好玩儿。 “啊——”他突然对陆梨阮抬抬下巴。 陆梨阮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随着他的动作,抬头张了下嘴。 “唔!” 嵇书悯手里的核桃仁,精准地划出一道弧线,飞进了陆梨阮的嘴里。 陆梨阮一合上,嘎嘣咬碎了,核桃肉带着微涩的味道,让陆梨阮才反应过来。 “呵。”嵇书悯轻笑一声,以为非常明显:谁该补这不是清清楚楚吗? 晚膳陆梨阮给他夹了核桃饼,第二日早上上了核桃粥,午膳是核桃点心。 小喜子在一边觑着太子殿下阴森的脸色,和一边太子妃没看到般悠然自得的样子。 太子妃娘娘聪明与否不清楚,但太子妃娘娘真的是胆识过人,敢在老虎头上拔须子,还按着老虎的脑袋告诉他不能生气…… “过些日子,是你父亲的生辰吧?”嵇书悯突然问道。 “啊……是。”陆梨阮反应了下,点点头。 “你是当日回府,还是提前一天回去?” 陆梨阮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回合安侯府为她爹祝寿的! 本朝注重孝道,讲究女子虽以出嫁,但父母之恩不可忘,每到父母生辰时,都可回家小住。 宫中女子,凡正妃之位,也可归家。 “我想一想。”陆梨阮心情有些雀跃,虽然如今在松静苑的日子过得安稳静好起来,但陆梨阮依然想念合安侯府,想念亲近的亲人。 “嗯,随你。”嵇书悯轻飘飘地应下。 他的脸掩映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看不清神色。 过了半晌,陆梨阮突然听他又再次开口:“若可以出宫,你想要什么样的府邸?” 第153章 阴鸷残疾太子(57) “嗯?”陆梨阮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看过去时,嵇书悯已经转移开了视线。 “什么府邸?”陆梨阮追问道。 “你在合安侯府的院子是什么样的?”嵇书悯身子前倾,挪动着轮椅来到陆梨阮写字的桌子旁边。 他伸手,执起放在架子上的墨,在砚里慢慢抹着磨着,上好的墨香弥散,他一副认真想知道的样子。 “我的院子啊……”陆梨阮抱着手臂,眼睛微微眯着回想着府里面的每个细节。 合安侯府里建造的非常讲究,毕竟家中从商巨富,可以说银子是根本花不完。 但是合安侯又十分的谨慎,即使建造的再繁复,再精致,也绝对不逾矩。 好多世家侯门,以超出规制,来当做尊贵与有地位的象征,合安侯对此嗤之以鼻。 “没被发现,或者与皇室亲近之时怎么都行,等有一日落魄了,或是被人盯上了,这些都是坏了规矩,都是被人检举的地方!”他总是这般教育儿女。 “咱们家不求别人,就求一个家人平安,能稳稳当当地活着就行,什么名声什么建树,本侯没有那么大的抱负……”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论是夫人,还是儿女,都一副深以为意的样子。 放在别的人家,小辈不求上进可是大忌,可放在合安侯府里,却是值得夸赞的地方。 高夫人和陆梨阮说过:“你爹这样挺好的,咱们眼睛一闭,哪儿还管身后事儿,自己好儿女好便行了,再往下一辈儿的事情,就该你们操心了,一辈操心一辈嘛。” 陆梨阮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这想法的确豁达,简直是把儿孙自有儿孙福贯彻落实到底。 难得的是一家人全都是一个想法,陆梨阮认为这不失为一种智慧。 陆梨阮一边讲府里面的样子,一边随口同嵇书悯讲了些合安侯说过的话。 嵇书悯听的安静而专注:“竟还有这般想法的人。” “你什么意思?”陆梨阮挑挑眉:“人是多样的嘛,怎么想怎么做的都有,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一种思维性子,所以说,最难搞懂的其实是人心。” “有道理。”嵇书悯似是头一次听这种说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他才从一旁抽出张纸来,摊开在陆梨阮面前。 “太子妃不如画下来给孤瞧?” 陆梨阮没察觉他异于平常的求知心,以为只是寻常的无事闲谈。 拿起画笔,蘸着嵇书悯磨好的墨汁,在纸上画了起来。 陆梨阮画完后,正赶上宫中份例下来,如今入夏了,天气是越来越热。 松静苑里草木多而繁密的好处这时候显现出来了,比阳光直射暴晒的地方要凉爽些。 宫中送下来的是冰镇过的瓜果,早成的桃子品种不大却很诱人,汁水如蜜,皮儿薄的一碰就整个脱下来。 陆梨阮扒了个,扭身放盘子里,希望嵇书悯能多吃两口。 回去时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画的画,已经不在桌子上了。 陆梨阮自己咬着冰凉的西瓜,凉得牙根发疼,发闷的热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天竟是已经发乌压得极低,云层层叠叠地地移动得很快,地面沙土打着旋儿地被吹起来。 远处开始大闪,隆隆声阵阵传来…… 要下大雨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呢。”陆梨阮两手撑着窗台,探头往外面瞧。 下一瞬,被猛地砸下来的雨点糊了一脸,仅反应过来那一下,额发都湿了。 陆梨阮蒙蒙地回来,抬手摸摸脸:“下雨便下雨,怎么还给我一巴掌呢?” 嵇书悯愣了一瞬,随即听明白了陆梨阮的意思,难得笑出声来:“谁让你不安分?” 他招招手:“过来。” 拿了张干净柔软的帕子,嵇书悯抬手擦着她的脸侧。 他嘴角微勾,神色柔和,外面阴沉沉,屋子里面便发暗,阴影氛围中,太子殿下周身尖锐的气场全部褪去。 他坐在那儿,像玉雕琢出来的,在一切乌蒙中,吸引得人目不转睛…… 陆梨阮本想接过帕子自己来擦,嵇书悯却不允,他精心的样子,像在擦拭喜爱的脆弱藏品,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般。 担心他抬手累,陆梨阮蹲下身,桌子旁的地面本就铺着毯子,陆梨阮调整了下姿势,直接盘腿坐下了。 将胳膊搭在嵇书悯的膝盖上,下巴垫了上去,任由他用手指,细致地帮自己整理。 擦完了嵇书悯也不收回手,反而抬手抽了陆梨阮发髻上装饰的簪子。 “喜欢这样的?”陆梨阮今日戴了细长的白玉簪子,素净清雅,尾端坠着银流苏。 “青禾给我选的。”陆梨阮还真是刚注意到自己今日的簪子具体样子。 “哦。”嵇书悯摸了摸她同样材质的耳坠:“太子妃不喜打扮?” 陆梨阮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来,嵇书悯歪了歪头:“孤听闻女子经常晨起用一个时辰来装扮,但太子妃……好似两刻钟便足够了。” 陆梨阮:…… 你怎么还观察这个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观察这个呢? 事实证明,太子殿下心细如发,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平日又不出门,自然是轻便为主。”陆梨阮摊摊手。 “唉……”嵇书悯轻叹一声。 “怎么?殿下叹气做什么?可是觉得瞧着我不好看?”陆梨阮莫名其妙,又有点来气。 你事儿还挺多,要不是宫中女子诸多束缚,我连这两刻钟都不愿意花。 “还是殿下觉得我此般失礼?女子打扮本就非必要之事,日日打扮时间久,无非是闲时多罢了,民间女子多忙碌,有几个能日打扮?”陆梨阮扁扁嘴。 “你们男子喜欢瞧那全妆的美人,怎么自己不花时间装扮呢?想必天下的女子也都喜欢瞧俊俏的郎君吧?”陆梨阮给自己说乐了。 “孤何时这般说的?”嵇书悯轻嗤一声,捏着陆梨阮的耳朵尖扯了扯:“原来太子妃喜欢瞧那俊俏的郎君啊?” “太子妃待字闺中的时候,应该没少瞧吧?” 陆梨阮同样轻嗤一声:“殿下想的也挺多的……” 两人四目相对,定定地看着对方,似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孤近日翻到本书,本想说,太子妃若照此打扮会很雅致。”嵇书悯指了指书架,示意陆梨阮去拿过来。 陆梨阮颇为好奇,爬起来去找,等拿到手翻开,发现这是一本关于女子花钿样式的书。 “殿下涉猎还真是广泛。”陆梨阮真心实意,真想不明白,他每日脑子里面装那么多东西,还有心思来看这些杂书。 陆梨阮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可能……有的人的脑子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就是聪慧且不知道累。 嵇书悯接过来,翻开他折起来的两页,示意陆梨阮瞧上面的花样:“孤觉得这个样式适合太子妃。” ……你还挺有研究的。 外面雨声潺潺,潮气与草木冷香让人觉得舒缓与放松。 “我没画过。”陆梨阮看着那花样,回想自己好像真的没画过。 “试试?” “啊?” 等陆梨阮反应过来时,红色的胭脂与画花钿的细笔,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 他显得颇为兴致勃勃:“太子妃……生的精致,会雅致好看的。”他低缓道,像是缱绻的情话诱哄。 陆梨阮只觉面上发热,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嵇书悯好似对打扮人有些特殊的癖好,他喜欢为太子妃挑选好看的衣料,抉出适合的样式,喜欢抚摸她的脸与柔顺的长发。 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点装扮,都让嵇书悯有种莫名的悸动与满足感,觉得自己的太子妃,是真的属于自己的…… 笔尖柔软的触感落在眉心,缓缓滑动着,嵇书悯神色专注,仿佛没有比这更值得上心的事儿了。 陆梨阮屏息,莫名一时间觉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太子殿下野心勃勃,筹谋天下,却在如此一个清润乌蒙的玉田,专注而耐心地为自己花着花钿。 好像此事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而值得费心。 “好了。” 落下最后一笔,嵇书悯端详一下,捧着陆梨阮的脸,轻轻拍了拍:“去瞧瞧。” 陆梨阮弯腰望向铜镜,反射柔和的镜面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眉心的花钿笔触漂亮,简直比样子书上的还要精细,嵇书悯字画双绝的手,画花钿也非常擅长。 “殿下……好手艺。”陆梨阮发自内心地感慨。 “嗤——”嵇书悯被她语气夸张的夸奖逗得轻笑。 花钿在书上显得死板,但画在有温度纹理的皮肤上,一下子便鲜活起来。 嵇书悯看着陆梨阮神色变换间,那花钿衬得她如明丽神女般,很是喜爱。 陆梨阮也来了点兴致,翻着那本书,翻到最后,瞧见个线条飞扬连贯的花样。 突发奇想,轻咳一声,故作严肃认真地指着:“我觉得…殿下适合这个!” 本想瞧嵇书悯惊讶的样子,谁知道太子殿下弯下腰,顺着陆梨阮的手指,认真看了看。 挑挑眉,神色淡然,把搁在一边的细笔调转,递向陆梨阮。 这下吃惊的是陆梨阮了。 嵇书悯随意地靠在后面,微微仰着头看陆梨阮,神色似笑非笑,两手搭在轮椅扶手上。 ……一副好像任人摸任人玩儿的架势,似乎做什么都可以。 陆梨阮反正,抵抗不住,一时间心潮澎湃。 试探着摸上嵇书悯的脸,陆梨阮学着他对自己的那样,捏了捏他的耳垂。 “真让我画啊?” 太子殿下抬眼看她,发丝从陆梨阮指尖滑落。 “殿下不觉得有损你男子气概啊?”陆梨阮弯下腰,语气带笑地逗他。 “呵。”嵇书悯淡淡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有损……” 陆梨阮理解到他没说完的话:那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让她随便来,陆梨阮反而犹豫了。 太子殿下这张脸生的半点瑕疵也没有,陆梨阮担心自己一抬手,画上去一个大瑕疵。 在指尖在人家脸上摸过好几遍后,陆梨阮最终选择了个最简单的样式。 眉心一竖着的单瓣花瓣样式,轻轻勾勒后,陆梨阮又按照自己的心思,在他眼尾处扫了两笔。 “好了?” 见陆梨阮也不继续画,也不说话,嵇书悯低声问他? “啊?啊……” 陆梨阮才回过神来。 嵇书悯眉眼本就工笔画般细致锋利,眼尾长而未扬,看人是又冷又厉。 添上细细的胭脂色后,非但没能半点显得柔和,冲击力强的艳色反而更强调了那种锋利之感,透出股古怪的睥睨之感。 “画的这么难看?”看着陆梨阮支支吾吾的样子,嵇书悯轻嘲道:“在外别说是孤教的你执笔,孤丢不起这个人。” 嵇书悯显然对自己画完是什么样子不感兴趣,他是满足陆梨阮的创作欲。 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思,陆梨阮自己都没弄明白,很快她便用帕子蘸着清水,将那浓丽的艳色擦掉。 刚才那般样子,只有自己看见过,只留在自己心尖,连嵇书悯本人都没瞧见。 后面的一段日子,鲜少见到天晴,天空压的很低,总有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嵇书悯待在院子里的时间越发短了,然后又慢慢长了些,他总是待在书房。 刚养出来的一点分量,随着天气越聊越热,掉的越发严重。 陆梨阮觉得不对劲儿,但他只是轻飘飘道:“大约是苦夏吧,等到入秋了就好了……” 就在这种忧心忡忡的日子里,合安侯的生辰马上到了。 陆梨阮生辰礼准备了几坛好酒,都是太子殿下贡献出来的贡酒,外面多少银子都买不到那种。 合安侯并不贪杯,却喜欢好酒。 嵇书悯见陆梨阮冥思苦相,便主动询问替她分忧。 “这……我爹喝,没有什么逾矩吧?”陆梨阮问。 “孤还从未见有人家如你们一般谨慎。”放下笔,嵇书悯道。 “孤送给岳家的生辰礼,有何逾矩?” “我…我送的。”陆梨阮小声。 “孤与太子妃一起送的。”嵇书悯纠正。 “行行行,我俩一起送的,我会和我爹说清楚的。”陆梨阮妥协。 “既然出宫了,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待够了日子再回来。”嵇书悯瞧着她准备的样子,认真道。 陆梨阮当时没察觉,但很快,便知道嵇书悯说的这话,是在认真叮嘱自己。 第154章 阴鸷残疾太子(58) 陆梨阮出宫时,天色已经渐暗了,青禾跟着陆梨阮一同回去,此时正在最后整理陆梨阮要带着出宫的东西。 嵇书悯坐在窗边,两手交叠于膝盖上,幽幽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梨阮。 “带着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准备回来了?”嵇书悯拖着声调问。 “太子殿下您是招我了还是惹我了,给我气成这样,准备一走了之啊?”陆梨阮头都没抬,在镜前整理发饰。 平日陆梨阮不注重打扮,但今日要归家,总是有点……想“衣锦还乡”的想法在的,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过得挺好,不为自己担心。 其实不用特意打扮也能看出来,陆梨阮觉得自己胖了点,气色也不错,若不是整日担心嵇书悯的身子,估计能更好。 察觉到太子妃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自己,还轻声叹了口气,嵇书悯莫名其妙。 “孤自认并无对不起太子妃的地方。”他摊摊手。 “这不就得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殿下问心无愧,干嘛担心我一去不回呢?” 陆梨阮知道嵇书悯不过是例行的不痛快,与他随便分辩两句,因为如果不搭理他,他变本加厉的可能性就会提升。 陆梨阮现在觉得自己不说对嵇书悯的脾气了如指掌,也可以说是大有研究。 太子殿下有时候要顺毛摸,有时候要……逆毛摸,不好伺候得很。 若是嵇书悯得知,在太子妃心里,自己和那不通人性的长毛小畜生一般,定会反唇相讥。 陆梨阮收拾完,毫不留恋地往外走:“殿下就送到这儿吧!” 嵇书悯停在院门口,瞧着她春风得意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去吧,让孤安生两天,不然整日吵闹得很!” 陆梨阮顺着宫道,身形轻快地离开,院门口,嵇书悯手抚在已经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松树上,指节苍白紧绷。 他闭了闭眼,嗅到风中隐隐的又要落雨的味道,面色冷得仿若亘古不化的寒冰。 既然你不喜欢这儿,那就换个地方,你什么都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不陪着孤。 小喜子在后面等了老半天,见太子殿下就那么对着太子妃离去的方向,不知悲喜。 贴地的风卷起尘土,墙边没除干净的草叶瑟瑟作响,太子妃娘娘才离开一瞬,这院子内外好像都枯萎了一般,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最死气沉沉的时候…… “殿,殿下,外面凉,凉了……奴才推,推您回去。”他细声压气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准,准备好了。” “太子妃有没有察觉?”嵇书悯再一次问,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娘娘……应,应该,没有,察觉。”小喜子摇摇头。 “还是没什么长进,孤若是不护着她,得让别人骗得打转儿。”嵇书悯捶头轻道。 他自己都没发现,即使陆梨阮不在他身边,他提起陆梨阮的时候,依然语气软和得不像话。 “把太子妃在院子里种的花,全都栽在花盆里……”他四处看了看:“后面树上的那个秋千,也摘下来。” 嵇书悯吩咐完后,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外面最后一抹如血的残阳艳得瑰丽又有些不祥,照在屋子里的残影让一切都明明暗暗。 他拿起陆梨阮练笔时候画的画,一只漂亮的鸟儿活灵活现地在纸上,头上翘起一缕聪明毛儿,小嘴儿张开,看着活泼极了。 太子妃给他讲过,这是她在家里养的鸟儿,聪慧卖乖,学人说话惟妙惟肖。 叫小福。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太子殿下对着一只鸟无言看了小半个时辰。 她已经到家了。 合安侯府自从知道陆梨阮要回来后,上下都忙活起来,搞得都不知道是谁过生辰了般。 合安侯也不在意,乐呵呵地瞧着夫人张罗着,要把陆梨阮的院子再彻彻底底收拾一遍。 “上次回门的时候,让人搅合的乱七八糟的,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这次要是再来,看我对她们不客气。”高夫人横眉立目。 自从陆羽诗进宫后,二房三房反而消停了一点。 毕竟陆梨阮嫁给太子后,还大张旗鼓非常有排面地回了门,陆羽诗入宫后,那便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别说回来了,就是消息都少有传出来。 二皇子待他们也并未有什么亲近之感,这让二房三房的老爷心里都颇为不甘。 同样都是入宫,怎么合安侯府的女儿就能受宠呢? 这次合安侯过寿,她们也少不得过来,二夫人三夫人都暗自怄气呢。 原本他们二房的关系也没有多好,但是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虽然与合安侯府算不上敌人,可他们二房三房都自诩清流人家,自然就抱团在一起。 可他们两家在一块儿,影响都抵不上半个合安侯府,自然心中不平衡。 “这次都让他们仔细瞧瞧,咱们家女儿就是比他们家的要强。”高夫人冷哼。 “夫人也别太张扬了,也不知道阮阮在宫里的日子究竟怎么样。”合安侯还是谨小慎微,对高夫人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脑子。”高夫人白了他一眼,扭头离开了,留要做老寿星的合安侯一人孤零零地在厅堂里。 盼了几日,陆梨阮的马车终于在天黑时到了合安侯府门口。 府里的小厮喜气洋洋地迎陆梨阮:“太子妃娘娘,您回府了!” 进到府里,处处都是笑脸儿。 陆梨阮感觉这家里的氛围,就是要活泛热闹许多,一踏进来,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不是在松静苑过得不好,而是在那儿,自己得是太子妃,是能立得住能撑得起的娘娘…… 而回到家,自己是姐姐,是女儿,感觉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短暂的,陆梨阮依然十分喜欢。 好像自己可以歇口气儿般。 “姐——” 陆挽倾和陆挽芸两人早已等在门口,见陆梨阮进门,喜出望外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挽住陆梨阮的胳膊。 姐妹三人在橙红的灯笼光下,亲昵地往院子里走去,影子在身后卿卿我我,亲昵无间。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小姐美,小姐美!” 随着一阵奉承的大嗓门,小福踩着噗噗哒哒的脚步也出来了,它张开翅膀扑腾,站在陆梨阮的肩膀上,亲昵地用脸蹭陆梨阮的脖子。 “哟!怎么变得这么胖了!踩得我肩膀都疼!”陆梨阮惊呼。 “不胖!不胖!”小福听到陆梨阮的话,抻着脖子叫道。 “嚯!谁教它的?”陆梨阮惊奇,这怎么还能听明白别人说它沉了呢? 陆挽芸笑得直弯腰:“姐姐有所不知——” “喂!你!”一边的陆挽倾越过陆梨阮的肩膀,作势要去捂陆挽芸的嘴:“少胡说八道!” “怎么还不让人说呀!我可不会说谎……是不是啊,胖小福!”陆挽芸笑得眼睛弯弯的,去摸小福脑袋上的聪明毛。 “什么事儿啊,你俩一个要说一个不让说的,我听听我听听!”陆梨阮肩膀一抖,让小福飞到一边儿去。 这鸟儿被宠坏了,半点坏话都听不得,一边飞,一边还嘎嘎地叫着:“不胖!不胖!小福美!” “好好好,美美美,小福最美了……”陆梨阮捂住一边耳朵安慰它。 陆挽芸继续讲道:“姐姐你不在院子里,倾儿可是舍不得的很,经常啊,去你院子里坐,一坐就暗自眼泪巴叉的……” “关键是哈哈哈哈哈哈!她坐那儿又没有别的事儿干,就一边眼泪巴叉的,一边喂小福,等玉儿珠儿她们发现的时候,小福都快飞不起来了!” “这才苦着脸和倾儿说:小姐啊…别喂了,小福都成大胖鸟儿了。”陆挽芸嘻嘻笑着,兴致勃勃地讲。 “谁知道,说的多了,就被这鸟儿听去了,也不知道怎的,知道说它胖是在揭它短儿,听着胖字就不乐意……” “母亲前些日子来瞧,刚说它胖,它就拿翅膀遮着脸,一天没吃东西,可把母亲吓坏了,搂在怀里一通哄啊,哈哈哈哈哈,跟小孩子似的!” 陆梨阮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事儿,噗嗤一下跟着乐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要是再把它惹得不吃东西,我心里都得愧疚……”陆梨阮勾勾手,那胖鸟儿又颠颠地飞了回来。 “爹过寿辰,咱们都得庆贺,给小福也吃点好的。” “平时吃的就够好的了。”陆挽倾叹了口气:“都怪我,给咱们小福吃得滚圆,哎呦,以后让别的鸟儿笑话怎么办哟。”她促狭。 小福似回应她一般,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两声,颇为沉重地飞走了。 去见了合安侯与高夫人后,姐妹三人在陆梨阮被重新收拾的焕然一新的院子里,用了晚膳。 “晚上我们俩就住在这儿吧,咱们姐妹三人,好久都没一起睡过了。”陆挽芸提议。 她们两人谁都没说,陆梨阮这次回来后,下一次回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这般快乐的场景,不应该提起离别,不应该提起不曾知晓的将来…… 本以为用完晚膳,就在院子里待着了。 不曾想,院外的小厮突然进来禀报:“大小姐,外面有位小姐说要来拜访你。” 陆梨阮微微皱眉,这个时辰了,谁会来找自己呀? 等陆梨阮前去时,看见一穿着利落短打,十分英气的少女站在门口,手里面提着一盏漂亮的灯笼。 她对路里软眨眨眼:“听闻梨阮今日回府。” 陆梨阮跟着也笑起来。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庄玉寻。 庄大小姐束起高高的马尾。在摇摆的光线下,一只手背在身后,显得自在又洒脱。 “玉寻,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快进来。”陆梨阮招呼她。 谁知庄玉寻摇摇头:“我是路过这儿……”她用灯笼指了指。 “今日有夜游湖,我想去瞧瞧热闹,正好想起你今日回来,便过来问问,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的轻松简单,仿佛这个时辰,她一个女子在外面闲庭信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陆梨阮一愣:“你一人去可安全?”她下意识问。 见庄玉寻挑了挑眉,陆梨阮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忘了玉寻的身手好了!” “那可要随我一同前往?我保护你。”她朝着陆梨阮伸出手。 “待我回去换件衣裳!”陆梨阮突然非常心动,她还未在晚上出去游玩过呢。 “好。” “我问问我两个妹妹……” “若是她们愿意,便一同前往。”庄玉寻歪歪头,兴致勃勃的,她对今日的游玩真的很期待的样子。 陆梨阮回到院子后,却发现陆挽倾已经靠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小声同陆挽芸交代一下。 “不用我陪姐姐一起吗?” “不必,我与庄将军的女儿一同出门。还有小厮的陪同,自然无忧。” 陆梨阮见她面露疲惫,示意她和陆挽倾一同早些休息。 自己换了件轻便的裙子,将一头簪子发饰全都拿掉,学着庄玉寻的样子,仅仅梳了个发髻。 拎了盏灯笼,便脚步匆匆的往门口赶去…… “怎么现在贪玩起来了?”高夫人听闻陆梨阮要出门,有点担心。 合安侯一边看着新收集来的字画,一边安慰:“好不容易出宫,阮阮爱玩,便随她去。” “我是说……”高夫人的话被合安侯的视线打断。 “庄将军的女儿绝非莽撞,她能来唤阮阮,自然是太子殿下……”合安侯低声道。 别人都不知道,太子私下见过合安侯好几次。 最开始合安侯胆战心惊,担心是不是女儿有什么事。 可太子的态度,令他甚至是费解。 太子对关于女儿之事,极尽细致关心。 甚至让合安侯有了一种,比他这个做爹的都要……的感觉。 合安侯思忖后却依然不安,太子殿下给人之感,实在是古怪偏执了些。 他好像……有种想要斩断女儿所有亲缘与朋友,所有事都只能在他一人掌控中,却又在平息克制的感觉。 合安侯谁也没和谁讲。 太子曾经冷冷地盯着他,问道:“太子妃对孤说,合安侯府是她的家,侯爷可否告诉孤,把孤身边变成太子妃的家,都需要什么?” 合安侯额头上冒汗:“回殿下,小女,小女心性单纯,只要与她关怀,让她自在快乐,便是家吧……” 希望太子殿下能听得进去。 第155章 阴鸷残疾太子(59) 合安侯从前也并未与太子接触过,毕竟,要远离朝政的漩涡,自然要远离太子。 尤其当时陆家的女儿还和太子有婚约,更是不能随意攀扯。 见合安侯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嵇书悯居然看出几分和陆梨阮刚进宫时相似的样子。 刚进宫的太子妃,满肚子的小主意,脸上却装得乖,只要一不顺她心意了,便不出声,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其实内里桀骜着呢…… 合安侯和她不一样,完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叫做变成阮阮的家啊?合安侯府一直都是阮阮的家啊…… “回殿下,小女……小女心思细腻,所以难免会生出思家之感吧,还请殿下莫要怪罪。”最后合安侯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来。 “孤什么时候怪她了?”嵇书悯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合安侯完全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何意? 合安侯听了很多关于太子的传闻,以为如今的太子殿下,应该为权势与争斗弄得焦头烂额,可现在看起来……怎么好像他一门心思地扑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呢? 阮阮究竟干什么了? 合安侯心头莫名。 太子殿下一副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就不准备放人的架势,也不急也不生气,就神色淡淡地等着。 似在等着合安侯讲讲,他府上究竟有什么好的,吸引的陆梨阮一直想念。 “小女从小性子活泼,府里面有人陪她玩闹,也能出府去游玩,所以……她也许不是如何怀念合安侯府,而是怀念更自在的日子吧?” 合安侯硬着头皮道,他直觉不能说实话:本侯与夫人养了阮阮多少年,阮阮一直是本侯疼爱的女儿,太子殿下你才和阮阮在一起生活多久? 有什么同合安侯府比较的可能啊? 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转一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想带着合安侯府远离朝政漩涡,而不是想拉着合安侯府一同找死啊! 本以为自己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不能让太子殿下满意,谁知太子殿下竟然真的一副沉思的样子:“她就那么喜欢宫外吗?” “小女平素被臣与她母亲娇惯坏了,若是言行无状,还请殿下宽恕。” “嗯。”孤还不够宽恕她? 她都要骑到孤的头上了。想到这儿嵇书悯突然心情不错。 她在孤面前造次,在孤面前放肆,与孤争辩吵嘴,大约她在合安侯府中,与她父母兄妹也是如此。 那孤于她来说,是否也等同亲疏呢?嵇书悯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嘴角,放过了合安侯,准许他回去。 合安侯一直到回府,到晚上就寝也没想明白,太子殿下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也不敢问夫人,夫人本来就担心阮阮,再给她平添心事,便一直闷在自己心里。 刚见女儿兴高采烈,没心没肺地蹦跳着来,说要去与庄将军的女儿夜游湖,明儿的老寿星合安侯张张嘴,想问问女儿。 还没等开口呢,穿回在府中未出嫁时衣服的女儿,又快快乐乐地跑走了,一如待字闺中时候的无忧无虑…… 合安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罢了,她瞧着开心就好,儿女都是债,还求什么呢? 做女儿的完全没察觉到老父亲的心中所想,脚步加快,怕误了时辰赶不上。 等再回到门口时,庄玉寻站在光影中,浑然天成一副自在洒脱感,见陆梨阮出来,与她招手。 “咱们走吧,京城夏夜的游船,我都不记得上次看见是什么时候了!”陆梨阮蛮兴奋的。 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年头,天子脚下,京城人民自然也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年四季,都有各种民间活动。 春日采青,夏日游船,秋日登高望月,冬日就更多了,年前年后的,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陆梨阮不知道从前有没有看过但她来到这里后,还没有看过呢。 “我也没瞧过,边塞草原旷野多,还从没有游船呢。”庄玉寻与她并肩。 她语气洋溢,好似对一切没见过没尝试过的东西都兴致盎然,陆梨阮同她在一起,便觉得有勃勃生机,反正她一见到,就很喜欢她。 没有束缚感的,恣意成长的生命力,是陆梨阮一直很向往的。 夏夜的天空繁星漫布,让夜空显得高,又没有那么高,清透又烂漫,连那浓黑色都显得令人爽朗。 呼吸间特有的夜色味道沁人心脾,让行走在其中的人不自觉陶醉。 陆梨阮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广阔的天,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和宫中完全不同。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边庄玉寻带笑的声音:“宫里面没有外面好吧?” 陆梨阮一愣,差点以为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啊?” “在宫里面的时候没有在外面开心吧?”庄玉寻随口问道。 陆梨阮看不见她的神色,刚想下意识地说:那肯定啊,宫里面只能看见一小片天并不是虚言。 可话到了嘴边,陆梨阮瞧着手里灯笼摇摇晃晃的光线,突然想到大婚当日,嵇书悯认真地看着的,那摇摇晃晃的龙凤烛的光影。 “也不是这么比较的吧?”陆梨阮笑了,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中有不能忽视的温情。 “嗯?”庄玉寻听到她的回答,稍稍愣了一下,夜色的掩映下,陆梨阮看不见她并不惊讶的眸光。 “回到合安侯府,我是家中的女儿……”陆梨阮噘噘嘴:“不知道我这么说……” 庄玉寻点点头:“你自然是合安侯府的女儿,就像我,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并且以此为荣。” 她明白陆梨阮的意思,好多人家,好像出嫁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一样,她只是出嫁,又不是改变了出身,怎么就变成不是自己家的人了呢? “但在宫里,我是太子妃,我肩负的是一个太子妃的责任,自然和在宫外是不一样的,但同样都是我,又怎么比较呢?” 庄玉寻点点头,认同陆梨阮的说法,她面带欣赏,出口的话却还在追问:“若除去责任,你还会留在宫里吗?” 陆梨阮心情放松,脑子里也放松,若她认真思量,便能发现,庄玉寻的问题,似并不是她自己问的。 “唔……”陆梨阮把灯笼举的远一些,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抿了抿唇。 “我会留在太子的身边,和宫里宫外没有关系,我会陪在他身边……”陆梨阮眉眼弯弯。 当她愿意面对自己的心时,发觉在嵇书悯身边,已经并非任务安排,自己已经习惯将他放在心上。 习惯与他日日夜夜的相处,感受他太子身份之外的喜怒哀乐,去共情冷冰冰的文字后,有血有肉的那个人。 似乎他已经长进身体与脑海中,即使只是想到分离,便空落落的。 庄玉寻似并不吃惊她的答案,反而跟她一起笑了:“那很好啊,我们都有想要相伴的人,相依相扶,往前路走时不会孤单。” 她点点头:“我一个人往前走也可以,但我希望可以有人陪我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只我一个人这么想的……”陆梨阮仰起头,自言自语般。 陆梨阮并不是没有察觉,嵇书悯并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看似他很在意身体,整日药罐子似的,可他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充满着带有攻击性的自毁感,决绝狠厉又孤注一掷,以身做局,以命做饵,疯狂的,尖锐的,悲观的。 他想要应该属于他的一切,但只是想要拥有,从未想过长久。 像只要绚烂开放一瞬的昙花,陆梨阮在最开始通过剧情了解他时,便觉得他有种死去元知万事空,哪管身后起波澜的感觉。 他会想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陆梨阮听过最像承诺的,就是他昏昏沉沉之际时,咬牙切齿地关于生死的那番论调,他清醒后,也再未提过。 没人能阻止一个真正向死的人,陆梨阮心里面突然涌上一丝悲凉,自己对他的照顾,对他的挽留,真的有用吗? 若自己最后失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既定的,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死亡吗? 陆梨阮不甘心。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直截了当地去问呀!”庄玉寻说的认真:“若两人心中所想都不在一起,那又怎么能一同走下去呢?” “你问过了吗?”陆梨阮好奇道,不知道这次没有其他的插曲,庄玉寻和贺平延之间,现在是什么样子。 “还没有。”庄玉寻坦荡。 “为什么啊?”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我不担心。”庄玉寻笑了:“他一定是与我一样的想法。” 游船在京城东边护城河,离得越近就越亮堂,一排垂柳柔柔地摆动,河边停着各种各样的船。 有坐了大家少爷小姐的精致画船,有花几个铜板便能坐一圈的木船,还有乘着抱着琵琶唱歌的伶人的,岸边的人提着灯笼,照出蜿蜿蜒蜒的路。 不想被出来游玩的哪家小姐认出来,陆梨阮和庄玉寻上了几个铜板的木船。 船夫摇着橹,和江南船夫不同,这儿的船夫摇的很快,耳畔水声哗啦啦的让人心旷神怡。 等玩够了,庄玉寻送陆梨阮回去。 一路上,她几次看向陆梨阮。 “玉寻,你今儿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啊?来的时候你就没说,怎么现在还憋着啊?我有什么听不得的?”陆梨阮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 庄玉寻并不会撒谎和掩饰,最起码技术不太好。 庄玉寻受人所托,原本她并不愿意的,但奈何推脱不掉。 她并非故意隐瞒,尤其是听了来时老路上陆梨阮说的话,心里越发的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陆梨阮绝非愿意被隐瞒。 但她又的确不能说出来。 “梨阮,明儿我早些到合安侯府,完事儿后我再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宫。”她如此说道。 陆梨阮歪歪头,忽然问道:“太子如此吩咐你的?” 被看破,庄玉寻直接承认:“是,明儿人多,殿下不放心。” 她顺势说道,半真半假。 “在合安侯府能有什么事情?”陆梨阮挑挑眉:“但你要是早些来陪我也好,我乐意和你在一块儿。” 庄玉寻越发感到愧疚,错过了陆梨阮在说完后,认真观察探究的神色,等她抬起头时,陆梨阮已经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了。 明天说不准要发生什么,而自己被排除在外,没人告诉自己。 陆梨阮心里得出结论,莫名有点来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嵇书悯已经让庄玉寻来保护自己了,显然也是有一定危险的事情。 这都不告诉自己,让自己蒙在鼓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庄玉寻是个非常坦荡又重视朋友的人,陆梨阮能察觉到她对自己十分不忍欺瞒。 刚才说的是实话的同时,也为了再试探一下,果然感觉庄玉寻更加不自在了。 本想再套套话,但陆梨阮觉得庄玉寻虽然愧疚,但也会遵照约定而不会轻易松口。 明儿自己倒是要仔细看看,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一路上陆梨阮都没再怎么说话,打了两个哈欠,表现得十分困倦的样子。 庄玉寻把她送到门口:“早些歇息。” “嗯,你也早些歇息,明天好保护我啊——”陆梨阮故意拖着长音道,然后就看庄玉寻离开的脚步都没有那么随意洒脱了。 嘿…… 等回到自己院里后,屋子里静悄悄的,陆挽芸和陆挽倾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刚休息完醒来不见自己,便回去各自的院子了。 只剩下小福还迈着方步在地上遛弯儿,旁边乱七八糟的瓜子儿皮,一看就是它吃的。 “真是,小心真的飞不起来了!”陆梨阮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它的头。 小福歪头蹭着陆梨阮的手,一副太久没见而非常粘人的样子,等陆梨阮都换了寝衣坐在床上后,依然亲昵地不肯走,站在陆梨阮膝头。 陆梨阮合计着刚才的事情,越想越有点不是滋味,点了点小福的尖嘴:“来,今儿再教你个词儿。” “跟我学,骗子。骗——子——” 小福咔哒咔哒嘴,并没有学出来。 第156章 阴鸷残疾太子(60) 第二日一早起来,陆梨阮睁开眼睛,就看见玉儿和珠儿站在自己床边儿,嘴里面催促着。 “大小姐,快起来了,今儿可是老爷的寿宴啊!” 陆梨阮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被人推着去洗漱,又被按在了梳妆镜前,好一同梳洗打扮。 等陆梨阮真正清醒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似都变了个人一样。 平日在松静苑里,陆梨阮基本是想睡到多久就睡到多久,已经好久没被人叫醒了。 陆梨阮心说,在合安侯府都没过上的,睡到自然醒,倒是在宫里面日日过上了。 回忆起昨儿晚上庄玉寻的问题,陆梨阮想,又找到了一个其实宫里面还不错的点。 “大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夫人可等着您呢!”见陆梨阮吃着早膳都能发呆,珠儿小声催促着。 等陆梨阮来到高夫人的院子时,陆挽倾和陆挽芸都已经到了。 “姐姐昨儿背着我们出去玩儿,今儿还贪睡到这个时辰?”陆挽芸假意抱怨。 “谁背着你们了?本来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游船的,结果你们一个一个的,睡得好像小猪似的,哼哼唧唧叫都叫不醒,怎么带你们出去玩儿?”陆梨阮不甘示弱。 “夏日游船又不是就一天,你们……”坐在主位的高夫人含笑开口,说到一半儿,却突然反应过来。 夏日的游船不是一天,但陆梨阮能去玩儿的,也就这么一天,顿时不说了。 面前三个女儿吵吵闹闹的样子实在是太寻常了,寻常到好像还是从前的日子,高夫人一时间都恍惚了。 陆梨阮勾勾嘴角,叹了口气:“行吧,昨儿晚上出门,风还有点冷,等过几日你们去玩儿,估计就更热闹了。” 时辰掐的刚刚好,过了没一会儿,前来给合安侯祝寿的客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 庄玉寻如约,来的很早,见过高夫人后,她便与陆梨阮姐妹待在一块儿。 “你是除了我,没有别的朋友了吗?”和庄玉寻熟悉了,陆梨阮与她说话便揶揄起来。 庄玉寻自从进到合安侯府后,便从她娘身边溜走到陆梨阮身边。 陆梨阮亲眼看着庄夫人好几次扭头寻找,显然是在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 然而庄玉寻挨着身子躲在陆梨阮身后,平时一副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在庄夫人的寻找下,变成了只缩头小乌龟…… “哎!你别动啊!“庄玉寻灵活地蹭到了陆挽倾的身后,对陆梨阮叹了口气: “每次一来这种场合, 我娘就得介绍我给各个夫人认识。” “怎么你还怕这个?”陆梨阮合计,第一次见庄玉寻时,她也是在躲着她娘。 “我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不耐烦罢了。”庄玉寻见她娘终于转过头去,才慢慢直起腰,与陆梨阮她们坐到花园中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桂花酿。 “那些夫人小姐嘴上与我娘恭维,看着我的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打量和不喜,这和耍猴有什么区别嘛,我是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猴。” 陆梨阮勾勾嘴角,庄玉寻很敏锐,说的也是一点错儿也没有,不过这事儿到她嘴里,带着几分逗趣儿和漫不经心,就格外有意思。 “你在和她们生气?” “我与她们生气干什么?不过觉得没意思罢了。”庄玉寻实话实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总不能道不同,你过去在人家路上骂两句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边的陆挽倾笑弯了腰,显然非常能理解她的笑话。 她自己平日说话就俏皮又刻薄,虽然她自己并非有意,有的时候陆梨阮觉得她真的是天赋使然。 “我娘是重礼数的人,所以一直想教导我,但梨阮知道,我又不是那块料。”庄玉寻非常清楚自己的德行。 “别妄自菲薄嘛~我其实也蛮想看你……”陆梨阮刚举起的手被庄玉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她沉重地摇摇头:“不,你不想。”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我,小时候我娘寻了人来教我女红,我爹踩着房梁瓦从窗户看我针扎手了,便把我抱出去骑马了……” “啊?”陆梨阮一愣。 “等我长大些了,我娘想让我和人家姑娘一样穿裙子出门,贺平延偷偷给我备了几条裤子,等我出门后,找个地方让我换上再去骑马射箭。” “……谁?”陆梨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平延啊,梨阮上次不是见过?”庄玉寻扒拉个杏儿,掰开一半儿塞在了嘴里,含含糊糊道。 就是因为见过。 陆梨阮回忆起那个麦色皮肤,星眉剑目,不苟言笑的少年将军,怎么也和给庄玉寻藏裤子,背着庄夫人带她去骑马射箭的形象联系不起来。 大概……在心上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吧?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庄玉寻叹了口气。 陆梨阮没继续问,她能猜到,庄玉寻与贺平延此时回京,定然同嵇书悯有关系。 朝堂上不与夺嫡之争有任何牵扯的庄贺两家,陆梨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才让他们站在嵇书悯这边。 今天二房和三房也都来了,陆梨阮并不吃惊,毕竟,来为合安侯道贺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怎么能不来交际呢? 陆羽诗的妹妹陆羽画,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在院子里面玩耍。 二夫人皱皱眉,让她们去后面玩儿去,陆羽画便牵着弟弟的手,往后面的小花园而去。 刚京中贵女都来与陆梨阮问候过了,见陆梨阮并没有兴致同她们说话,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陆梨阮其实感觉和庄玉寻是一样的,这些还未成婚的女孩子,一个个眼睛里面都带着不合年纪的审视。 仿佛与面前的人说话交好,却根本看不见人,看见的只有身世和地位。 宫外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还不如看着嵇书悯吃饭,逼着他多吃几口来的有趣呢……陆梨阮百无聊赖地想着。 陆梨阮眼神随意跟着那几个捉迷藏的小孩儿,然后突然发现,陆羽画的眼神紧张兮兮的。 好似察觉到了陆梨阮的目光,陆羽画侧过身,迅速离开了陆梨阮能看到的范围内。 微微皱起眉,陆梨阮坐直身子,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面,突然有点莫名的警惕感。 陆梨阮一向很相信直觉:“她这段时间有没有来咱们府上啊?” “啊?她啊……随着二婶来过几次,每次来啊,都一副心高气傲的闷葫芦样儿!”陆挽倾瞥了一眼。 “有没有去过我的院子?” “她去你的院子干什么?”陆挽芸凑过来。 一边的庄玉寻见陆梨阮神色不太对,放下杯子:“怎么了?” 她忽然凝重的样子,让陆梨阮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仔细想想!” “有一次!”陆挽芸想起来了。 “有一次她被她那个弟弟, 在你院子前那个荷花池子推摔了,衣服上都是泥,便去了你的院子换衣服!” “姐姐,她……”陆挽芸和陆挽倾也发觉陆梨阮的面色严肃。 “没什么事儿,你们在这儿看着他们两房的其他人,别让她们离开视线,我回去一趟。”陆梨阮简单地吩咐道。 “玉寻,二皇子侧妃最近总是往我那儿凑,我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同她说什么她想听到的事情!”陆梨阮和庄玉寻趁人不注意,从一边的石子儿路离开。 一边加快脚步,陆梨阮一边同庄玉寻道。 陆梨阮想知道陆羽诗缠着自己的理由是什么,所以才准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身边晃,假意与她和解。 但刚才陆梨阮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 她或许,没有大的目的,就是想从自己得到什么消息!但她想得到的是什么?自己在不经意的谈话间,有没有给出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她想要的消息不是关于宫里的,而是关于宫外的呢? “你和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清楚你们和太子之间,到底要做什么,但你瞒着我没有什么用。”陆梨阮冷静地同她交涉。 “他瞒着我的,我总归要知道的。”陆梨阮和庄玉寻进到自己的屋子,没惊动其他人。 阳光透过窗棱进到屋子里,陆梨阮站在书桌前,光影将她一半罩在亮处,一半儿在阴影中。 她郑重地看着庄玉寻,庄玉寻瞧着她,竟与嵇书悯有几分相似,她沉稳冷静,聪慧机敏,单单凭借一点蛛丝马迹,便能窥探到玄机。 “梨阮,你怎么发觉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教会我的,凡事皆有踪迹,毫不相关的事情,抓住一个点,或许就能抽剥出来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陆梨阮扯扯嘴角。 “等一下!”突然,庄玉寻神色一顿,侧耳仔细听着:“我马上便回!” 她身形闪动,小福似也听见了什么,小碎步往一个方向挪去。 庄玉寻回来的很快,她摊开的手掌里,有一小节中空竹管,里面有一张纸条。 庄玉寻看完后,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陆梨阮在她身边,不容拒绝地抽过来到自己面前,却什么也看不懂,大概是一些暗语。 “出事了?”陆梨阮心口一缩,只觉得大概有什么意外了。 “梨阮,我同你说。”庄玉寻很快便应变,她利落地决定。 凑到陆梨阮耳边简单低语了几句,陆梨阮眉头皱的死紧,冷笑了声:“他这般事情也瞒着我?看来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庄玉寻见她生气,抿抿唇,心说: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虽然她也不赞同太子的决定,但这并不是她能置喙的。 只等着这一关过去,太子要如何自处……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陆梨阮听了庄玉寻的话,思忖片刻:“你说,她是不是想往我这儿藏点什么?这样才更保险些?” 庄玉寻与陆梨阮对视一眼:“有可能,她从宫中送出东西来,交由她妹妹,借着今天的机会,带到合安侯府。” “你能想到藏在哪儿吗?”即使陆梨阮这儿屋前屋后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刚玉儿还在屋子里守着,她想进到屋子里应该是不可能的。 “我想想……让我想想。”陆梨阮尽量摒除杂念,努力回忆着,这些日子同陆羽诗之间,都说过什么关于府里面的事情。 庄玉寻已经开始利落地,在院子里看着能藏东西的地方寻找起来了。 玉儿在刚才陆梨阮的吩咐下,已经去看着陆羽画了,珠儿刚跑回来说,陆羽画已经回到了陆二夫人身边了。 如果她真的藏了东西,那就应该是藏完了。 陆梨阮听着远处传来的鼓乐之声,知道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梨阮院子的小厮奉命看着院门口,谁也不让谁进来。 突然,陆梨阮听见院外一阵小孩嬉戏打闹的声音: “刚才你都没抓到我!这次还是你来抓!” “我不要!我要藏!你肯定抓不到我的!” 随着孩童的争执声,陆梨阮站起身:“捉迷藏!” “什么?” 庄玉寻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同她说过小时候在府中捉迷藏的事情!我藏在从院子后小门出去的侧花园内!” 陆梨阮提着裙子,朝院子一侧跑去,那儿有一扇平时不怎么用的门,原来是丫鬟小厮进到耳房的门。 但后来合安侯给陆梨阮的院子扩大后,这处门便没有用处了! 如今夏日藤蔓爬在围墙上,就更不容易看得出来了。 “有一处石头堆叠雕刻出来的假山,里面有两处洞穴,当时我藏在里面睡着了,两个妹妹寻了我一个时辰,最后哭着去找母亲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庄玉寻眼尖地看见了地上模糊的脚印。 “看。”她示意陆梨阮。 两人走到靠近府后的花园内,此处林草茂盛,甚至有个建出来的山坡,非常雅致。 但此刻两人直奔着中间的乱石而去,陆梨阮弯下腰,寻找曾经躲藏过的洞穴。 灰扑簌簌地落在陆梨阮的头上身上,呛的她直咳嗽,就在她想抽身时,眼睛瞄到洞穴的最深处,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 “找到了!”陆梨阮想去够却卡住,也不知道陆羽画是怎么把东西塞到那么里面的。 “我来……” 还没等庄玉寻话说完,就看见面前的姑娘,袖子一撸,两手叉腰,一脚踹了过去。 “划拉——” 阻碍她的石头被踹出去几尺远…… 第157章 阴鸷残疾太子(61) 准备上前的庄玉寻,停住了脚步:“啊……你小心点。” 陆梨阮此时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有生气,有紧张还隐隐松了口气。 她现在也无暇去想嵇书悯究竟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在事发前,将所有的可能都想到。 拿到那个盒子,在手上沉甸甸的,陆梨阮灵活地钻出来,庄玉寻接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扶了出来。 “这么个小盒子能装什么?”庄玉寻皱着眉,把盒子上下左右地打量。 如果按照打探到的消息,藏的东西应该…… “别管是什么东西,她特意套我的话,还专门传消息出来,让她妹妹趁着我爹寿宴的时候,鬼鬼祟祟地藏在这儿,肯定对于设局的人来说很重要。”陆梨阮看着那盒子上挂着的锁。 “打开来看看。” “不如……” 庄玉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梨阮冷哼一声打断了:“我倒是要亲眼看看,千辛万苦瞒着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庄玉寻不知道她说的是二皇子侧妃,还是太子殿下。 虽然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上没什么表情,但庄玉寻能瞧出来,这位太子妃娘娘,可气的不轻。 “嗯。”庄玉寻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摆弄着上面的锁,心道这个锁很精细,摆明了告诉人,里面放着的是重要的东西。 “给我。”陆梨阮伸手。 庄玉寻递过去:“啊!你!小心手!” 倒吸口气,庄玉寻眼看着陆梨阮从地上捡起一块,带着个尖儿的石头,对着那锁,就狠砸了下去! 非常带着愤怒。 锁这种小盒子的锁,虽然精致,但并不太粗,陆梨阮这种暴力拆卸的方法,虽然看着不大好看,但是却意外的实用。 仅仅几下,那锁头便掉了下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花里胡哨的东西是没有用的,要是陆梨阮知道庄玉寻心里所想,会这么告诉她。 盒盖打开,庄玉寻瞄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面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而是几个缝线的本子。 陆梨阮那期一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 是账册! 看着不值钱的东西,其实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这东西,当时应该都毁掉了。”庄玉寻回忆一瞬,肯定地说道,结果一扭头,对上了陆梨阮有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 陆梨阮勾了勾嘴角,庄玉寻刚和自己只是简单地说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但陆梨阮的脑子转的飞快,尤其是在愤怒的加成下,更是头脑清晰逻辑顺畅,只是从庄玉寻随口的一句话中,她便又理出了很重要的消息。 “呵。” “梨阮。”庄玉寻把账册放回到盒子里面,抽了口气儿。 “咱们得赶快把这东西处理出去。”庄玉寻恢复认真。 这玩意儿可是烫手山芋,只要藏在府中,就不安全,先别管里面写的是什么,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有心之人只要抓住把柄,真的也是假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这便是争斗的诡谲残酷。 “你能带出去吗?”陆梨阮问她。 庄玉寻摇摇头:“外面现在已经盯上了,有人往外走只会打草惊蛇。” “算不上打草惊蛇了,外面现在可是志在必得呢。”陆梨阮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账册里面密密麻麻的,说实在的陆梨阮并不能看的很懂,只是参考刚才庄玉寻与自己说的半蒙半猜。 看了两页,陆梨阮合上账册:“这玩意儿是假的吧?” “嗯。”庄玉寻见她沉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种东西假的想要多少都能再做吧?”陆梨阮不看了,将本子扔回到盒子里,把盒子盖“咔哒”一声扣上了。 “做……”庄玉寻还在思索如何将这玩意儿不引人注目地送出去。 就听面前的陆梨阮语气淡淡,仿若轻描淡写:“烧了吧。” 庄玉寻愣住。 “这样我们就不用送出去,也不用担心被找到了。”陆梨阮非常理所当然,眼神平静无波。 “但这些假账册……”庄玉寻想说,这些账册被造假出来,自然是花了功夫的,里面一定有能了解对方的信息,或者能……抓住对方的把柄反击回去。 “我们现在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陆梨阮歪歪头,语气即便故作冷冰冰的,也难掩几分关切:“太子现在……昏迷不醒。” 刚才之所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信鸟传来消息,上面写的便是:太子殿下上午去见了皇上,回来便突然病重昏迷。 即便太子现在人事不省,但箭在弦上,不管是哪边。 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只能敲着锣打着鼓,继续地唱下去,不能轻易落幕。 原本嵇书悯坐镇大局,便是有人发难,他也能与之抗衡,就看最后谁更胜一筹,但现在他陷入昏迷。 难保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盯着皇上那边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太子殿下出事儿,又不知道被多少人探查到消息。 原本应该事起宫中,但如今……要是对方探查到什么消息,保不准,会从合安侯府这边发难。 合安侯府外,两方人都严阵以待,却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消息一传,没想到更是牵出了府内暗藏东西的这一出,一环扣一环, 让人禁不住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是之后的事情,如果眼前的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之后?”陆梨阮曲起手指抠了抠那烫手的盒子边沿。 “你说的是。”庄玉寻沉吟一瞬便马上同意了,是她想得太多了,就如陆梨阮说的,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度过面前这一关,其余的事情,总归没这么急。 庄玉寻也是经历过战场瞬息万变的,当机立断,果敢不拖沓,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面,看到了一样的坚定。 “我来,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庄玉寻现在完全把陆梨阮当做可以依靠之人,在她看来,太子属实是小看了太子妃。 面前的女子,并非娇柔脆弱的盆中花笼中鸟,而是能直面风浪,同行前路的并肩之人。 庄玉寻在树木掩映的地方,将盒子连着里面的东西全都烧掉,挖了个坑,将灰烬埋了进去。 陆梨阮将整个石洞再次巡视了一遍,没再发现别的东西。 “我没同她再说过别的了。”陆梨阮一直对陆羽诗心存怀疑,所以每次都是挑不痛不痒的事情同她闲扯,合安侯府和松静苑的事情能避则避。 “那我们回去等着吧。”庄玉寻也松了口气。 陆梨阮却站在原地,似是在决定什么,然后她认真地对庄玉寻道:“等一下趁乱,能不能把我送回宫中?” “我自己回不去,你得帮我。”陆梨阮看进庄玉寻的眼睛里,神色没有任何犹豫。 “你回去做什么?宫里面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样子了,所以我得回去。” 陆梨阮看向皇宫的方向:“我不放心。” “梨阮,你相信太子殿下。”庄玉寻早听过父亲和贺平延对太子的看法,算无遗漏,心思缜密。 “他都不相信我,我相信他干什么?”陆梨阮冷嗤一声,语气凉凉的带着几分嘲讽。 但庄玉寻能听出来,她是在说气话。 宫里面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庄玉寻大概能想到,太子之所以将陆梨阮在事发前送出宫来,肯定有让她置身事外的意思。 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在宫外,又有人护着她,说不定可以全身而退。 而此时陆梨阮坚持回去,便是决定要同嵇书悯共进退。 即使前路不确定,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你,选择独善其身。 庄玉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妃所表现出来的坚决,让她忍不住为之动容。 “我不放心……”陆梨阮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得去守着他,谁也别想伤他分毫。” 庄玉寻想着如今宫里面,陆梨阮回去在那儿,确实比只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要好。 她咬咬牙:“行,我帮你。” “等下来的应该有贺平延的人,我想办法让他们将外面盯着的人撤开些,带你出去。” “但合安侯府这边,要怎么解释?” “我去和爹说。”陆梨阮对她露出个感激的笑来,用最快的速度回房间,换掉刚才钻洞爬坡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裙,脚步急促地朝着前院而去。 让小厮将合安侯请到偏厅,陆梨阮见今日穿着富贵的合安侯,急匆匆地进来。 “阮阮,怎么了?” 陆梨阮让小厮告诉合安侯,说自己有急事儿,一定要让他尽快来。 “爹。”陆梨阮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是见到亲近的人油然而生的委屈感。 “阮阮这是怎么了?”合安侯看女儿眼眶都泛红,急忙追问。 “爹,我等下要回宫。等下有人会在您寿宴上闹事儿,我得趁着那时出去……如果有人问起,您便说,便说我担忧侯府有事儿,进宫去寻太子殿下了。” 合安侯虽然不参与朝政站队,但也并不是傻子,自从陆梨阮成了太子妃后,他便料到……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阮阮你,待在府中如何?爹护着你。”听陆梨阮简单解释了两句,合安侯开口。 如果太子是为了让自己女儿抽身出来…… 陆梨阮听出来合安侯的言外之意,心头震颤,在做爹的心中,没什么比女儿更重要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不放弃地护着她。 “爹,我得回去。”喉头发哽,陆梨阮认真道:“不会有事儿的,我既然嫁给了太子,便与他为一体,我不会…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合安侯看出女儿的坚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爹知道了,你放心去,府里面爹心中有数。” 得了合安侯的话,陆梨阮似是踏实了不少。 合安侯并非蠢笨之人,他只是没有什么抱负,也并无壮志,只想护住自己的家人罢了。 从偏厅出来后,合安侯又恢复万事不愁的寿星翁的样子,笑呵呵地同人闲谈。 陆梨阮也并没有将事情告诉高夫人或者两个妹妹,不然她们更担心。 庄玉寻跟在陆梨阮的身边,等坐在凳子上时,庄玉寻握了下陆梨阮的手,发觉她手心里冰凉凉的。 “算算时辰,应该要来了。” “嗯。” 果然,就在准备开宴前,合安侯府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拍响。 小厮打开门,还没等开口说话,便被涌进来的人按住。 “大理寺!奉命搜查合安侯府!” 门外乌泱泱一片卫兵严阵以待,一看架势便知是大事儿。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随即开始发慌。 官兵丝毫不管什么寿宴不寿宴,直接闯进来,让所有的人都待在原处。 合安侯沉着脸走上前:“敢问这是在做什么?凭什么要搜查本侯的侯府?” 大理寺卿贺调与自人群中走来,他身着官服,面色严肃:“皇上命本官查案,凡是涉案者,本官都有权搜查审问,合安侯府也一样!”他声音洪亮清晰。 “不知是何案子?本侯从未做过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调查到本侯的头上,可有什么证据?” “搜查完自然就有证据了。”贺调与一副不想多言语的刚正态度:“皇上命本官调查京城官银劫案,侯爷让让吧。” 他一挥手,示意官兵将人群分开。 男的在一处,女眷则领到另一处。 陆梨阮和庄玉寻随着神色各异的各家夫人小姐们,到了一处院子。 陆梨阮侧头去看陆羽画,见她脸上是一种紧张又复杂的情绪,隐隐透着几分喜意,似是要得什么好处似的。 蠢货! 陆梨阮暗骂,此时理解了嵇书悯有时恨恨骂人的感觉。 是真来气啊!半点压不住火气! 这谁不想发疯? 庄玉寻挪了一步,挡住陆梨阮的视线:“你可别现在去撕打她……”虽然觉得不可能,但陆梨阮的样子,实在是气鼓鼓。 “呵,来日方长。”陆梨阮现在也想搞串佛珠戴一戴了。 嵇书悯也不信佛,陆梨阮一直搞不明白他那串佛珠为何不离手,现在想想,是为了平心静气攒功德吧? 第158章 阴鸷残疾太子(62) 庄玉寻顺着陆梨阮的目光,打量着显得紧张瑟缩的陆羽画。 明明一副提心吊胆,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将他人推入万劫不复,但她还是做了,到底是怎么想的? 合安侯府已经避之又避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合安侯只求能保全自家,还有人来主动招惹。 为了扳倒太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真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了! 陆羽画对上庄玉寻冷冷的带着嘲讽的视线,整个人身子一抖,把自己往墙边缩了缩,垂着头,一副窝囊德行。 “我爹在哪儿?”陆梨阮见来人看管,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官兵询问。 “合安侯正在接受讯问。”见是陆梨阮,官兵还是硬邦邦地回答了句。 之后便不吱声了,只是恪尽职守地守着,任凭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神色慌张,他铁面无私。 “放我去见我爹!你们都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搜侯府就搜!大理寺的都是土匪吗?”陆梨阮提高声音,显得很是气急败坏。 “太子妃娘娘还是省点力气吧……这般闹腾,真是没个样子。”一旁的陆二夫人轻咳一声,阴阳怪气道。 她原本便总是这样,通过贬损合安侯府的女儿,觉得这样就能抬高自家清高的身价般。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合安侯今日的寿宴算是毁了,今儿来,看府上和乐融融的光景,她早就心中发酸,如今见合安侯府不好,她心里面其实是得意的。 “你是什么东西来教育我?”陆梨阮点燃的炮仗般,直接怼了回去,丝毫脸面都没留。 陆二夫人一直都觉得陆梨阮是个好拿捏的性子,不然怎么不敢退婚到嫁给残废太子的……从前她挤兑陆梨阮,也没见她反驳,今儿这是…… “你!” “怎么,既然叫我一句太子妃娘娘,便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容得下你多嘴教训?你是什么身份!”陆梨阮嘴上说着陆二夫人,眼神却扫过陆羽画。 心虚到了极点,陆羽画扯了扯二夫人的胳膊,脸上一片紧张之色。 陆二夫人显然是意识到了,陆梨阮是气头上,此时她越说,最后难看的也只能是自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梨阮便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我要见太子!放我出去!” “太子妃娘娘还请待府内调查清楚……” “怎么?想无故软禁太子妃?谁准许你们这么做的?我要见大理寺卿!”陆梨阮冷哼着,便直接往门口走去。 官兵不敢随便拿兵器指着陆梨阮,一时间没了主意:“还请娘娘稍等……下官去请示大理寺卿。” 陆梨阮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停住脚步,抱臂在胸:“我就在这儿等着了。” 没一会儿,官兵回来后,点点头:“您这边请。” 庄玉寻跟在陆梨阮身边。 “庄小姐……” “我与合安侯府无关,不然就让我来看护着太子妃娘娘。”庄玉寻言声。 显然那官兵是受到了命令:“随我来。” 身后的众人都安静地瞧着,没人敢随便说什么。 陆梨阮和庄玉寻从院子里出来后,那官兵将她们送出院子门后,便交给另一个官兵来看守护送。 那官兵与庄玉寻对视了一眼,庄玉寻没说话,却轻轻地握了下陆梨阮的手腕。 陆梨阮明白她的意思:这人她认识。 两人沉默地随着此人快步往偏僻之处而去,陆梨阮走着走着,发现这边连自己都没来过。 合安侯府很大,陆梨阮也不是每条路都走过的。 等绕到一处院墙的时候,那人停了下来:“太子妃娘娘,庄小姐,你们得从这儿出去。” “外面现在还有人盯着吗?” “寺卿大人让他们都守着前面了,等从这儿出去,顺着小路离开。” 陆梨阮看着墙,心想自己这回可真是在自己家里面也要做贼了。 还没开口呢,就见墙头传来窸窣的动静,庄玉寻闭上嘴,眼睛盯着那儿,就见一个身着劲服的人,从墙头翻了上来,垂眸往下看。 是贺平延。 “你怎么在这儿?”庄玉寻一愣。 “宫中二皇子不让我和爹一同。”贺平延轻的像一片纸一样落地,只有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 “担心你们和他分功劳?”庄玉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半点容人之量也没有,这般蠢货能成什么大器?” 二皇子在朝堂上向来如此,他自诩善探查人心,其实不过是小肚鸡肠难以容忍,看谁怀疑谁, 多疑又心狠。 “上来,我送你们过去。”他对陆梨阮点点头。 “太子妃可想好,如今一进宫,便是前途……难料。”他面色认真。 “你别在这儿说丧气话!”庄玉寻知道陆梨阮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劝不会回她的,不想让陆梨阮更加担心。 “若是太子醒着,定也会如此问。”贺平延却语气平平道。 “那让他醒了自己来问我。”陆梨阮随口答道,眼睛看着那墙,转头问庄玉寻:“我怎么上去啊?” 庄玉寻暗中瞪了贺平延一眼,走到陆梨阮身边:“你抱着我的腰,我带你上去。” 庄玉寻后退两步,即使带着一个人的重量,依然身手矫健,她脚尖点着墙壁,手臂配合,一下攀住了墙头三下五除二地将陆梨阮稳稳地送了过去。 陆梨阮脚落地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吓到了?”庄玉寻见陆梨阮还呆呆地搂着自己,摸了摸额头。 她身量比陆梨阮高些,此时垂眼打量,像摸怀里面的小动物,从小在边塞抱着小羊羔玩儿,庄玉寻此时又找回了那种感觉。 “我陪你一起去吧?”她认真道。 “没关系,要是你出现在宫里,说不定又会被人抓住把柄,只要把我送回去就行了。”陆梨阮语气平稳坚定。 上了贺平延准备好的马车,一路疾驰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当陆梨阮出现在宫门口时,手持嵇书悯的令牌,门口的官兵将侧门打开,请陆梨阮进去。 陆梨阮紧赶慢赶,悬着一路的心放了下来,看来里面还没闹起来。 或者是二皇子并没有料想到,自己会从合安侯府脱身,并且赶回宫中,并未在此设卡。 庄玉寻站在原地,陆梨阮只身一人,朝着敞开的宫门而去,回头挥挥手,示意她自己没事儿。 换上小轿,陆梨阮被送回了松静苑,院外同平时一样, 看似并无不同。 陆梨阮心生疑窦,走进去,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惊讶:“太,太子妃娘娘!” 小喜子听见动静从里面出来,他急匆匆的,帽子都是歪的,见到陆梨阮,眼睛都直了。 “娘,娘娘,您……您怎么回,回来了?”陆梨阮瞧着他那样便知道他也是清楚的。 “怎么,我还回来不得了?”陆梨阮斜睨了院子里的人一眼。 青禾从屋子里出来:“娘娘,合安侯府的寿宴可是结束了?” “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陆梨阮叹了口气,自己是太相信嵇书悯那张嘴了,还是实在是太迟钝了,怎么就能……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呢? “殿下,怎么样了?”陆梨阮来到门口,却突然有点不敢进去。 听消息嵇书悯这次发病应该事发突然,来势汹汹,以至于,他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陆梨阮一直紧绷着神经,刚才感觉不到什么,如今胸口里似揪着般难受,不太敢面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嵇书悯。 站住脚步,陆梨阮先问道:“他可交代你们怎么做了吗?” “并无。”青禾不再隐瞒:“如今……只等太子殿下醒来。” “二皇子的人来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情况有变,还是有人拖住了二皇子的行动,还是别的什么……如今一切都仿佛迷雾之中。 保密工作是做的真挺好啊! 陆梨阮在心中嘀咕。 嵇书悯习惯所有事情都由他来完全掌控,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脑子。 他状似暴戾,嚣张,但内里,他才是将谨言,慎行,贯彻得最极致的性子。 “我进去看看。”陆梨阮深吸一口气,走进暗沉沉的房间内。 窗口被厚重的帘子挡住,进不来一丝风,药的苦味弥散,将气氛烘的更加凝重。 床上昏暗一片,被子的起伏薄得厉害,可见躺着的人,到底有多么的消瘦。 门在身后轻轻地合上了。 陆梨阮仅仅在里面待了一会儿,便推门出来了。 青禾觉得她眼眶似有些泛红,但语气依然平淡镇定。 陆梨阮心中并没有底,合安侯府她还能凭着记忆寻出蛛丝马迹,但松静苑里究竟藏着什么,或者说……被人藏着什么,她一无所知。 等一下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清楚,如今能做的,只是相信嵇书悯能在昏迷前安排好一切。 还没等陆梨阮说上几句话,外面忽然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松静苑的院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什么人!” 随着门口太监的声音,陆梨阮眼见着一队身着铠甲的皇家侍卫涌进院子,天乌压压的暗光落在他们森森的铠甲上,让院子里显得更加逼仄。 “我等奉命搜查松静苑,让开!” “唰——”刀半出鞘,领头的侍卫手按在刀柄上,面色冰冷。 “奉命?奉谁的命?” 陆梨阮拢了下衣服,走了出来,微仰着头,看向那人手中的刀:“在太子宫苑带刀威胁,怎么,你要反吗!” 陆梨阮冷声厉喝! “下官不敢。”那侍卫显然没想到,太子妃居然此时在松静苑里,后撤一步,将刀按回到刀鞘中。 陆梨阮却冷笑一声:“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什么人指使的你?” “让开!我要去面见皇上!太子宫苑被如此冒犯,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陆梨阮朝着门口便走去。 后面的侍卫向两边分开,中间走出个人来,他脸上带着几分隐隐的不耐与得意,却故作谦卑,对陆梨阮略弯了下腰:“见过太子妃,此事,是本皇子下令的。” “二皇兄,不知所为何事?”陆梨阮面露疑色。 “我奉父皇命,调查官银劫案,此次便是为这事而来,还请太子妃不要阻拦。”二皇子神色倨傲。 “官银劫案与太子何干?二皇兄把我弄糊涂了。”陆梨阮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毫无怯意地与他对视。 “我与大理寺一同查到,太子涉嫌与劫匪勾结,将官银转移,今日便要探个究竟!”二皇子朗声正气道好似生怕陆梨阮听不懂一样。 “哦?可有证据?”陆梨阮瞧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冷冷地勾勾嘴角。 “这证据,可就藏在松静苑里。”二皇子言之凿凿。 “二皇兄这么清楚,这证据可是你亲眼看着放进去的?还是你亲手放进去的?”陆梨阮反问他,并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听到亲手放进去时,面色微僵。 陆羽诗果然是与二皇子一条心啊,估摸着什么正妃苛责,心中苦闷没一句是实话,她帮着二皇子算计合安侯府算计得不亦乐乎呢! “太子妃慎言!” “该慎言的是二皇兄。”陆梨阮丝毫不退让。 “父皇明我不惜一切来调查此案,太子妃若是阻挠,莫非心中有鬼?”二皇子恼怒。 若不是他不能把陆梨阮怎么样,早将这碍事的女儿拨到一边去了,太子倒台,这女人也别想有好下场! “既然二皇兄来为难我一个女子,想必是已经知道太子今日病重,你趁此而来,又没有父皇之命便要在宫中强闯,怀的是什么心思?”陆梨阮直接挑明。 果然二皇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太子妃莫要胡搅蛮缠,本皇子今日若是离去,证据被处理掉怎么办?既然今日已经来此,我便是要得个结果的!”他咬牙切齿。 “没有皇命,我定不容二皇兄辱殿下至此!”陆梨阮丝毫不退。 两人僵持着,陆梨阮不露怯,她只能凭着二皇子不敢过分在宫中造次,硬拖些时间。 陆梨阮也的确想看看皇上的态度,嵇书悯从他那儿回来便陷入昏迷,他又怎可能不知? 但二皇子却能逼到面前…… 第159章 阴鸷残疾太子(63) 陆梨阮倒想看看,若自己坚持不让他进来,他是会硬闯还是怎样,皇上会不会一直没有反应。 二皇子显然对陆梨阮的阻拦感到愤怒,他今日来,为的是抓嵇书悯的错处,怎能被个女子拦下! “太子妃想好今日拦了本皇子的后果了吗?”二皇子压低声音,神色阴狠,摆明了是在威胁陆梨阮。 如今你这么维护太子,可有想好了若是太子倒台,你和你母家该何去何从? 二皇子就差把“你最好识相点……”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不知为何会有后果,二皇兄想好今日硬闯松静苑的后果了吗?”陆梨阮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 想好若是今日这般嚣张举动并无发现,没有抓住太子所谓的罪证,该如何自处了吗? 二皇子心里最不愿意想的结果被陆梨阮叫破,顿时额角青筋狂跳。 不可能! 此事定然是太子所为! 太子因身残而心中扭曲,见不到父皇让其他皇子接替他的职责,便故意为之,从中作梗,为的就是让自己遭到父皇的责骂厌弃,他自己还能从劫案中得到大批的好东西。 这不是自己一个人查出来的! 大理寺的那对父子那么刚正不阿,他们全程都搅和其中,若是真的不是太子所为,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合安侯府还是贺平延亲自带人过去的……一定没有错! 就算真有差错,太子也绝对无法脱身,毕竟合安侯府那边,自己可是做了二手准备。 今日之事,绝对不可能出岔子! 二皇子在心中与自己说,成败在此一举了,只要今日在父皇面前,将嵇书悯行径揭露 那以后,他便是在父皇面前最有脸面的皇子! 巨大的兴奋与好似唾手可得的权势,让二皇子不管不顾,他瞳孔缩进:“太子妃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不想与你动粗!” 他轻哼冷笑:“你有闲心不如关心关心合安侯府,勾结太子,祸乱朝政,劫取官银,小心人头不保!” 他完全不装了。 看着陆梨阮瞬间瞪大的眼睛,似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二皇子心中一阵舒畅快意。 就是这样,他再也不会被太子压着一头了,今日过后,太子便再也不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天堑了! “我爹怎么可能……” “本皇子说他有,他就是有,太子妃,怎么,现在还要阻拦吗?” 陆梨阮意图再让他狂妄些,最好狂妄到不知所以,自己说出不利之言,就像现在,他说出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嚣张言论。 宫中,隔墙有耳。 陆梨阮不信,今日之事,没有旁人从中搅和,暗中关注! 无论是谁,大概都是耳朵竖的尖尖的,眼睛瞪得老大的吧? “我言尽于此,太子妃娘娘,请吧。”二皇子露出得志的笑容,嘴上说的客气,手却一挥,示意侍卫将陆梨阮强行拖走。 一边的小喜子扑到陆梨阮面前:“谁,谁敢动娘娘!” 青禾也立于陆梨阮身侧,两人与平日都有些不一样。 平日小喜子在嵇书悯身边,唯唯诺诺喘气儿都不敢大声,而此时面对二皇子,他一直要弯不弯的背挺了起来,一只手背在身后。 青禾指尖闪了一抹寒光,若谁要是敢碰陆梨阮衣角一下,定会让他吃到教训。 如今太子殿下未醒,娘娘便是这松静苑唯一的主子,任何人也不可违抗,这是太子殿下早就定下的规矩。 见太子妃,如见孤一般,不得怠慢。 侍卫逼近上前,企图令陆梨阮自己知难而退,但陆梨阮就站在那儿,她若是退开,便是任由二皇子踩在太子的头上。 就在侍卫伸出手的一瞬。 “什么人在孤这儿撒野?”冷得仿佛刺入骨髓的声音,从陆梨阮身后传来。 陆梨阮猛地一震,慌忙转头,瞧见嵇书悯虚弱地倚在轮椅上,面色惨白,仅说了一句话,便低低喘息,纤细的脖颈上青筋绷起。 二皇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身子立在原处,只有眼珠子移动,缓缓落在嵇书悯身上,似乎不可置信:不是说太子垂危不省人事了吗? 怎么现在看着是虚弱些,人却还是好端端的? 他与嵇书悯的目光对上,一个虚浮不定,一个…… 二皇子觉得嵇书悯的视线像毒舌的信子,顺着他的眼睛进到身体里,冰冷而阴鸷到极点,令他身体里面感觉到一阵寒意与刺痛。 今天如果不能把嵇书悯弄死,他绝对,绝对会反过来把自己咬死的! 二皇子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令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想握拳发现手指都动弹费劲了。 “你怎么……” “二皇兄是以为孤死了,要来为孤送行吗?”嵇书悯讥讽道,胸口轻轻起伏着。 “我是奉命来搜查松静苑,父皇当日命我与大理寺不惜一切查办此案,太子不会不配吧吧?”二皇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不管嵇书悯死活,他已经和他彻底撕破脸了,今日这松静苑,他是一定要搜的! “搜什么?”嵇书悯漫不经心,丝毫没被他吓到,与二皇子说这话,但他却一直往陆梨阮那边看去。 而陆梨阮却没回应他。 刚她进到屋子里,若不是将手指放在嵇书悯鼻子前面,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陆梨阮几乎以为他死了。 伸手过去时,陆梨阮控制不住地颤抖,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他人的安危,而忧心至此,仿佛自己与他系在了一起,不然怎么会这般在意? 陆梨阮把手抚在他的额头上。 他额头的温度,还没有自己掌心温热,陆梨阮手指顺着他的发丝梳理两下,将他被子往上拉了了。 “你…别吓我,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可永远都出不了你骗我的这口气了……”陆梨阮喃喃道。 陆梨阮闭上眼睛,压下涌上来的酸涩,用力握着他的手,紧到陆梨阮自己都骨节发疼,将嵇书悯的手硬生生攥出几分血色。 醒过来。 自己不求别的,只求,能让他醒过来,陆梨阮在心里面默念。 不知道能不能行,陆梨阮心里没谱。 嵇书悯的身体好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轻飘飘又无比脆弱,也许只是轻轻戳一下,便会整张撕裂断开,即便不碰它,也可能会自己破掉,完全没有预兆。 越是相处的久了,陆梨阮越觉得,也许某一日,他便会无声无息地离去,甚至根本等不到他本该死去的时候。 这种虚无缥缈的压迫,让陆梨阮觉得窒息,嵇书悯那种不在乎的态度,则让陆梨阮觉得愤愤。 凭什么,我要比他自己还在意? 嵇书悯的目光没有得到回应,他的太子妃站在那儿,脊背挺得很直,她似与自己重新隔上了层什么。 嵇书悯突然觉得慌,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让他想不管任何,与她说说话,其他的都不重要。 二皇子察觉到他俩“眉来眼去”,咬着牙:“给我搜!” 嵇书悯这次并未出声阻止。 反而好整以暇,他就在房门口,冷眼看着侍卫从自己两侧,出穴的虫一样涌了进去。 陆梨阮这时看了嵇书悯一眼,带着询问,嵇书悯对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他想与陆梨阮说些什么,招招手。 陆梨阮却连个回应都没给他,站在原处,冷漠地扫过他,便继续看着侍卫搜查的方向了。 嵇书悯放下手,指尖一颗一颗地碾着佛珠,圆润的珠子在他的力道下,也能硌得生疼。 “你过来。”嵇书悯仰着脸,声音稍大些,便咳了起来。 陆梨阮垂着眼帘,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瞧着他,没有心疼也没有在意,连生气似乎都是没有的。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孤……” “殿下保重身子。”陆梨阮见他说话费力,也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福了福身。 嵇书悯愣住,心中一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知道,陆梨阮对他的态度,他不想要。 陆梨阮不过去,嵇书悯用尽力气,才挪动轮椅,他往陆梨阮这边而来。 两人之间距离并不远,大约五步之遥,轮椅的轮子压在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响动。 嵇书悯眉心微拧,额角浮出细汗来,他从昏迷中醒来,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每挪动一下,他胳膊都在抖。 一旁的小喜子与青禾没有一个敢上前帮他推的,毕竟,太子妃娘娘的样子是不想让人帮他的,太子殿下自己,看样子也不需要。 终于到一步远左右。 就在嵇书悯伸出手,指尖发颤地,去小心翼翼够陆梨阮的衣角。 陆梨阮又往后走了几步,嵇书悯的手停在半空中,落空垂下。 “阮阮……”他低声唤着。 他很少这么叫陆梨阮,平时他总是唤她太子妃,仿佛那样就是一直提醒陆梨阮,她的身份是什么,她是他的太子妃。 只在静谧的隐匿的夜里,在他被病痛折磨,蜷缩在陆梨阮的膝头,被陆梨阮轻抚着时,他才会喃喃地,含糊地唤她“阮阮。” 陆梨阮总会被他叫得心底泛酸,但此时,或许是气头上,陆梨阮硬着心肠,竟未被丝毫打动。 “阮阮。” 嵇书悯也不恼,只是继续向着陆梨阮那边挪动,风吹过他汗湿的额角,让他打了个冷颤。 “太子殿下不如先担心下二皇子会搜出些什么。”陆梨阮直接抬腿走到另一边,将嵇书悯晾在原地。 “你怎么回来了?”嵇书悯抿抿唇,轻声问。 “我若是不回来,怎么知道殿下您给合安侯府招了多大的灾。”陆梨阮眼风扫过:“殿下可真是将所有人蒙在鼓里啊,我连着爹娘姐妹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陆梨阮的确气的不轻,除去其他,合安侯府是她心中的逆鳞,嵇书悯这般不言不语地,将侯府牵扯进去,事先连个话语都没有,陆梨阮绝无法容忍。 “不会的。”嵇书悯左手紧握住刚挪动轮椅的右腕,想让它停止颤抖,却无济于事。 陆梨阮看向院子里面,二皇子大约是担心搜不出东西来,亲自前去监督了。 小喜子从刚才便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又寸步不离。 “狗奴才!谁准许你跟着我的!”二皇子无论脚步快慢,小喜子都鬼魅般如影随形,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曾改变。 他垂着头,二皇子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却不觉得他谦卑。 “奴才,奉奉太子殿下的,的命令。”小喜子道。 “滚!” 小喜子一声不吭,却根本不听他的。 二皇子心头火起,一脚踹了过去,本是一定能踹到的距离,却一空,身子没收住劲儿,斜栽了出去,差点就摔倒。 而等他暴怒地再抬起头来,却发现小喜子出现在他身后,依然是那个姿势,依然是那个距离。 “奴才是…是,太子殿下的奴才。”小喜子语气幽幽,身子佝着。 二皇子不知怎么,汗毛一竖,此处风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阴了下来,树叶吹得烈烈作响,地面沙尘大旋儿,衬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喜子,更有几分可怖。 有病!这院子里的人,都有病!他恍然觉得。 “给我仔细地搜,一寸也不能放过!”掘地三尺 他也要搜出点什么来!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陆梨阮走进去时,发现放了茶几毯子靠垫的小阳台,上面踩着泥脚印。 抄家也没这般的! 陆梨阮看着书房后面的柜子被挪开,露出墙壁。 随着重重的几声撞击。 “二皇子殿下,这儿发现了间暗室!” 二皇子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果然,随着刚才的大力锤击,看似平整一体的墙面上,出现了个两人宽的门型痕迹。 这种粗暴的方法,简单却破坏性极大,陆梨阮眼瞧着,旁边挂着的,自己与嵇书悯一同完成的几幅字画,全都掉在地上,任人践踏。 就在那门被人凿开时,院子外传来:“皇上驾到——” 屋子里众人纷纷停手,跪下相迎,只见明黄色的龙靴缓步行来,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儿?谁来给朕解释解释?” 第160章 阴鸷残疾太子(64) 陆梨阮跟着行礼,却没说话。 嵇书悯也没说话,他坐在轮椅上,垂着头,神色病弱。 “太子,你来说说?”皇上看着嵇书悯,陆梨阮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到任何一点,父亲关心孩子的语气。 太子大婚当日,皇上可是要多慈爱有多慈爱,陆梨阮当时也觉得皇上其实是在意太子的。 可如今,变脸倒是快。 “儿臣不知。”嵇书悯摇摇头,勉强支撑着身子,让背挺直:“儿臣今日身子不好,太医瞧过了,便一直在屋子里歇着,等醒来时,二皇子已经在儿臣的院子里。” 他语气低低的:“在同太子妃说,若是太子妃不准许他搜查,便要太子妃与太子妃的母家都好看。” “我没……”二皇子听闻父皇来了,匆匆从还未完全打开的密室门那儿赶来,正想同皇上说自己的发现,就听见嵇书悯告状。 “父皇。”二皇子行礼。 “哦?你为何要搜查太子的院子?朕可是准你了?不知轻重!”皇上先斥了二皇子一句,却不痛不痒的,他面上甚至都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只是轻飘飘地责备。 二皇子显然也并不怕,他已经寻到了太子的把柄,私自建密室,劫官银,这两样便能让他没法翻身! 当着皇上的面儿就更好了,这下子连辩解都不容他辩解了! “回父皇,儿臣与大理寺得到消息后,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出此下策……” “您命儿臣调查官银劫案,无论是谁主使,都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查下去,儿臣自当遵从!”二皇子越说腰板越直,语气也越笃定。 “官银劫案?此事与太子何干?”皇上脸色一沉,厉声询问。 “回父皇!儿臣与大理寺查出,此事主谋……是太子!”他说出口。 “胡说!”皇上骤然大怒! 二皇子猛地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知您慈爱,但此事,儿臣若无把握,也是断然不敢栽赃太子的!” 他一副坚定而刚正的样子,提声道:“请父皇明鉴!” 皇上的神色从愤怒转变为疑惑。 “太子……”他把目光移向嵇书悯。 “儿臣并未做过,不知二皇兄从何处调查?孤为何要做此等罪行?”嵇书悯并不激动,只是淡淡地反问。 二皇子向来厌烦嵇书悯这副,总是运筹帷幄,好像无论什么事儿,什么境遇,都不能打破他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样子。 我定要将你从那般尊贵的位置上扯下来,让你遭受践踏,遭受唾骂!让你成为罪人,任我糟践! 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到达了恶的顶点,二皇子恨不得看嵇书悯生不如死! “你自然是心中不满,见我替父皇办事,你便要我无法复命!”二皇子从牙缝里挤出。 “孤从未有过这般念头。”嵇书悯摇摇头,平静而淡然,仿佛只是在看他一个人唱大戏。 “你!” “可有证据?”皇上目光炯炯看着二皇子,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他甚至都没再问嵇书悯一句,就直接要证据了,好似同样迫不及待,要将嵇书悯定罪那样。 陆梨阮心中似刮起寒风,只觉得冷意从肌理渗入,透进骨髓里…… 皇上,好像一直在找机会,让嵇书悯不好过,他根本没有半点父子情意,虚伪到了极点。 嵇书悯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不再为自己辩驳,认命一样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仿佛都没仔细看一脸压不住兴奋的二皇子,和道貌岸然的皇上,只是柔柔地,看向陆梨阮。 那目光在问她:你还不到孤的身边来吗? 陆梨阮思索片刻,还是站在原地。 “儿臣寻到一处密室,在书房墙后,非常隐蔽,想来是藏着重要的东西,进去搜查,定然会有所收获!”二皇子见皇上相信了自己,言之凿凿。 夏日本就闷热,阴沉沉的热风席卷,让他额头上落下汗珠,鼻翼兴奋地煽动,丑陋得似寻腐的恶犬。 “二皇兄如此肯定?”嵇书悯叹了口气,已经放弃挣扎般。 “若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便让我去搜寻一圈,你心虚什么?”二皇子以为嵇书悯要求饶狡辩了。 谁知,嵇书悯眸色深沉,里面闪过他看不懂的东西,都到此刻了,二皇子居然还能从他身上感觉出那种不屑讥讽。 凭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凭什么!二皇子恨不得将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抠出来! “那里面自然是有东西的。” 嵇书悯居然承认了。 陆梨阮都投来了几分不解的视线,她不知道那儿有密室,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对于嵇书悯,陆梨阮觉得自己此刻既了解又不了解。 不了解是指,她无法分辨,嵇书悯是真的对搜查那密室无动于衷,还只是……在硬撑? 了解是指,如果里面真的有对嵇书悯不利的东西,他这般不惊不慌的样子,陆梨阮也觉得正常。 他大约是那种,即便是死,也要挺着脊背,不允许自己露出任何丑态死去的人。 “父皇!”二皇子等着皇上下命令。 “搜吧。”皇上挥挥手,任由侍卫,将松静苑折腾的不成样子。 陆梨阮踏进屋子,里面乱糟糟的,都毁的差不多了。 陆梨阮弯腰捡起一块碎片,那是嵇书悯自己做的笔架,陆梨阮瞧着好看,拿来自己用的,现在碎的彻底。 “别捡了,坏了就是坏了。”嵇书悯终是被小喜子推到她身边。 他试探着从陆梨阮手中拿过那碎片,又得寸进尺地,摸了摸陆梨阮的手指尖儿。 “是啊,坏了。”陆梨阮抽回手,眼睛看着破密室门的侍卫。 嵇书悯抿抿唇,敏锐地察觉出陆梨阮说的,可能不只是笔架。 “梨阮,别怕。”他喃喃低声,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蹭陆梨阮的垂着的手背,讨好的猫一样。 “我怕什么?我不过是个傻子,有何好怕的?”陆梨阮手动了动,在他的侧脸上拍了拍了两下,却并无温情,冷淡戏谑得很。 密室的门被打开,里面出现一条短窄的走廊,几步远处有一个不大的房间。 二皇子接过点燃的油灯,准备率先进入,亲手拿到击垮嵇书悯的证据! 皇上站在一边,他用威严的语气问嵇书悯:“你怎么解释?” “儿臣并未做任何危害朝廷之事。”嵇书悯依然只是这一个说法,并不见惶恐 更不见求饶。 “二皇兄想要找什么,便自己去看个清楚吧。” 二皇子随着他话音,已经冲了进去,随即,他脚步定在原地。 逼仄的屋子正中间,是军事布防图,用沙石陶土垒叠起来,看着分明的疆域构成。 旁边摊着平面的纸,密密麻麻地做满了标记。 这东西怎么会放在这儿…… 隐约地,二皇子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但他此时不能退! 一旁的书架上,有一册一册的本子,他冲上前,拿下一本翻开。 借着油灯的光线,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面色突然难看起来! 随后进来的皇上,在看见布防图时,面色凝重起来:“太子,你为何要摆这个?” “儿臣曾负责边防事宜,这些便是那时留下的。”嵇书悯回答。 前几年,西戎大举进犯之时,边防之事的确大部分是交与太子,原因是皇上对于武将的种种要求不耐,便将此等麻烦事儿,都扔给了太子。 边关有庄家在,皇上放心,虽然他对庄家兵权颇为忌惮,但庄家的能耐,皇上还是放心的。 而那些武将,借着此番动荡,便借机生事,以此与朕抗衡! 皇上登基以来,较之先皇,更重文轻武,朝政上更依靠文臣,与武将扯皮之时,大多交给了太子。 “那些都是什么?”皇上凝视嵇书悯,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还没等嵇书悯怎么样,那边二皇子手中的油灯摔了地上。 “二皇兄,怎么了?为何不看了?”嵇书悯侧过头,语气轻柔而隐隐带笑,他苍白的脸在昏暗跳动的光线中明明暗暗,似缠上生人的鬼魅。 陆梨阮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屋子里究竟藏了什么。 但陆梨阮知道,这一局,嵇书悯不会输了…… “你!”二皇子想说话,可喉头却被掐住了一样,他眼睛看了看皇上,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 外面打雷了。 轰隆的雷声传进狭小的密室里,闷闷的,又让人感受到发沉的回响。 “给朕拿过来。” 皇上自然发现了二皇子神色的异变,他一开口,侍卫便毕恭毕敬地将几本册子递上来。 是账册。 不仅仅是账册,里面还记载了调查事宜,来龙去脉,银钱的周转与用处,每一笔都有头有尾。 皇上手里翻看的不是最开头的,他分辨了一会儿,眉头拧的很紧:这是,当年西戎进犯时,与战争有关的,所有账册! “这些账本……”皇上瞄到其中的几行记载,语气不善。 “是儿臣私自查下去的,父皇恕罪。”嵇书悯垂头。 “为何?” “西戎之战打了几年之久,其中账目不清,很多银子甚至是军费都不知去向,儿臣极力调解,才让边疆战士勉力奋战,粮草跟上,最终并未酿成大祸。”嵇书悯一字一句吐字清楚。 当年嵇书悯负责战事,做的好无功,做的不好却都是他的过错,朝廷上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而皇上,则袖手旁观。 各中缘由,只有皇上自己清楚,此时他目光移开,不要看嵇书悯的脸,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太子能力太过,他心生忌惮。 交由太子督办之事,他因知晓太子能力,注意力竟不在如何处理得当上,而在…寻太子错处上。 “但此事,不能随便就翻过页去。”嵇书悯抬起头,语气笃定:“从中贪墨谋利,弃将士生死于不顾,视江山国土如无物之人,儿臣定要将他们揪出来!” 二皇子站在架子旁的身体一抖。 当年谁都能瞧出来,皇上与武将抗衡,嵇书悯是被推出去顶事儿的,从前的记忆浮现,当年…… 当年他也是觉得,嵇书悯这次定然会失势,定然会从太子的位置上滚下来! 但是他没有,他牢牢地坐稳了,甚至最后军饷武将之事,他也一一摆平,将士们班师回朝之日,他们眼里都是对太子的尊崇。 当时他恨得心肝颤,后来……便觉得那事儿过去了。 从中作梗,有他一份。 贪墨军饷,勾结沿路官官相护,企图令嵇书悯无法控制局势,有他一份。 嵇书悯居然一直在查! 以为过去的曾经,如今全都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嵇书悯让他亲手,翻找出了他自己的罪证! 他刚刚表现得有多心机,有多迫不及待,此时便如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而他此刻却也都顾不得了,皇上定然会看到,该怎么办! 陆梨阮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随即又觉得恼怒。 就如二皇子所想一样,陆梨阮觉得自己今日的种种焦急,种种牵挂,刚才种种阻拦,都是蠢笨到了极点。 只有你一人是聪明的,太子殿下。陆梨阮别过脸,不看嵇书悯。 嵇书悯的调查从很早之前便进行了,但当时并无作用,就算拿出来呈到皇上面前,也必定会石沉大海。 因为当时的太子,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是毫无瑕疵的太子殿下。 而现在的他,只是个残废。 无法将怒火和厌烦加诸在太子身上,曾经被忽视的便要倒霉了。 太子已经不构成威胁了,皇上这般多疑,自然要换个对象了。 除了嵇书悯,他还有其他身强力壮虎视眈眈的皇子呢。 如嵇书悯料想的那般,皇上命令道:“将这些,都送到朕那儿。” “父皇!”二皇子惨声。 “你说的证据呢?”皇上问他,面色不悦,他慈父的假象此刻尽数崩塌,他不相信嵇书悯没有察觉。 “一定藏在这儿!大理寺同儿臣一起…一起调查的呀!”他此刻揪着大理寺一同。 “大理寺卿何在?” 不在,当然不在,他怎么可能让贺家那对父子抢了自己的功劳? 他把他们都打发到合安侯府那儿了。 对!合安侯府! 二皇子脑子中划过希望! 第161章 阴鸷残疾太子(65) 他因为担心证据不充分,还专门让人往合安侯府里也放了东西! “父皇,儿臣派人调查,追寻到一部分赃物应该放在合安侯府里!大理寺的人已经带人去搜了!”二皇子恨不得马上就把皇上的注意力全都引到合安侯府去。 “家父今日寿宴,人多手多,谁知道有没有人,趁着乱,故意把东西放进侯府呢?”陆梨阮看着他那副小人嘴脸,直截了当道。 “二皇子故意挑着这一天来搜,是因为别的时候搜不到吗?” “这等大事,可是你个无知妇人可以妄谈的!”二皇子被陆梨阮盯着,心里涌起虚浮感,因为陆梨阮说的,和他做的是一样的。 就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似的。 “请父皇明鉴!”陆梨阮不理会他,转头对皇上请求。 皇上眼睛还看着手里的册子,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神色愠怒愈增,猛地将本子摔到桌子上。 “真是荒唐!” 他看向嵇书悯:“太子为何当时不报!这等蛀虫为祸朝廷,朕却被蒙了眼睛!” 他的话分明是在给自己找补。 为何不报? 怎么报? 嵇书悯手指捏紧,语气却还是恭谨敬仰:“当时儿臣也并不能确定,此事牵连甚广,儿臣急为太子,便要为父皇分忧,自然要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皇上神色显得满意些,点点头:“太子做的对,如此枝枝蔓蔓地牵连,想要不留遗祸,确实需要一网打尽!” 他们父子之间,气氛和缓,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二皇子反而被晾在一边,明明今日的乱子是他挑起来的。 越是这样,二皇子心里越是发虚。 比起嵇书悯的这堆东西,官银劫案似乎都没有那么迫切了,毕竟当年打仗的银子…… 真的是如流水般。 二皇子当时并没有这般得意,他当时虽比太子年长,但处处不及太子,只要有嵇书悯在,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当年之事,他参与了,他给人行方便了,好处也到手了,到手的数目,足以冲昏当时他一个并不受重视的皇子的头脑。 即便他觉得烫手,却还是晕晕乎乎地配合着照单全收。 他是其中的一环,被人推着往前走。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层层盘剥,水到底有多深! 即使到了现如今,他依然看不清全貌,但越是不知全貌,心里就越是害怕。 他连自己究竟做到什么份儿上都不清楚,也无法知晓自己究竟会不会触怒皇上。 嵇书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 还是……他从当年的西戎之战开始,便从未停止过追查? 当年的事情,嵇书悯到底知晓多少,他参与了多少…二皇子看着嵇书悯沉静得无波无澜的侧脸,只觉得心仿佛坠入谷底。 他到底有多深沉的心机…… 这也是陆梨阮心里现在的疑问。 每当觉得能将嵇书悯摸透一点时,他便会展现出来,令人无法预料的深不可测。 这种感觉,似乎他知晓一切,凡事都有准备,永远不会被打败。 可不管他心机怎样,现在他的注意力,却全落在陆梨阮身上。 面对二皇子的咄咄逼人他显得漫不经心,面对皇上的责问他对答如流。 可他在看向陆梨阮时,甚至不自觉地握紧轮椅的扶手,微微前倾着身子,背脊绷得像细而韧的弓弦,只为想看到她的表情。 谨慎的,专注的,忐忑的…… 陆梨阮不侧头都能感受到,但陆梨阮也不想回应他,自己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原本陆梨阮还筹谋过,如何才能一步步将嵇书悯的心态掰回正轨,按部就班地潜移默化地,有耐心有计划的。 可现在陆梨阮连想都觉得累,何必呢,自己怎么能改变得了这么聪慧的脑子,他即使身体病弱残疾,却永远强大,永远遥不可及。 陆梨阮知道自己的情绪很莫名其妙,但这种挫败感,让她觉得心灰意冷。 他真的需要拯救吗? 也许是不需要的吧。 连死亡,也是他想要得到,专门留给后人的吧? “父皇,不如待大理寺的人来,您亲自问他们。”二皇子只能咬死不放。 “那便叫他们回来。”皇上不耐烦道。 若真能证明是太子所为,皇上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甚至没有给陆梨阮一个眼神,好似合安侯府在其中,完全不足挂齿。 陆梨阮垂着头,只觉得憋屈,在皇权倾轧斗争之下,所有人都是蝼蚁。即使躲避,也无法独善其身。 “七皇子到——” 忽然松静苑门口再次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 七皇子急匆匆显得有些不满地走进来,他看见二皇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冷笑下。 “见过父皇!”他给皇上行礼。 “太子,二皇兄。”他一向倨傲,行礼也只是欠欠身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一样。 “二皇兄办事,怎得还绕过弟弟呢!”他直接发问。 当日他掺和一脚,现在发现自己被排除在外,定是要不爽的。 二皇子心中恨道:现在来装什么上心呢?非得搅和其中,发现吃力不讨好又想脱身,结果现在以为尘埃落定,又想要来咬一口肉分一杯羹。 真是个贪货!和贵妃在后宫中一个德行,二皇子早就听他母妃在自己宫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了。 “二哥什么时候绕过你了?此事我们分头调查,难不成我做什么,还要专程向七弟你呈报吗?” 二皇子不甘示弱,意思是:你是个什么东西? “二哥言过了,但看样子,我们的调查方向可是不谋而合了!”他微仰着下巴,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 二皇子倒是没想到他说出这种话。 这些日子,他全部心思都扑在咬太子一口上了,根本没有闲心关注七皇子在做什么。 无非便是讨巧逢迎,和他母妃一样,在父皇面前嘴甜谄媚。 做不出实事儿的皇子,便是一张嘴说破天去,也是个无能的废物,二皇子巴不得七皇子做什么都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样,才好凸显自己的勤勉上进有作为不是…… “你查出什么来了?”二皇子问道。 若是他也真的查出嵇书悯做了什么,两人一起,父皇应该会对此更为信任。 “你来闹什么?”皇上看他们两人较劲,皱着眉不耐问道。 “父皇,儿臣虽没查到劫案的主使,却在过程中,查到了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陆梨阮眉心一跳,即便从前在宫外,也听说过,皇上非常厌恶巫蛊之术。 果然,皇上眼神一厉:“你说什么?” “三皇兄,你可知父皇最厌恶此事?”他连太子都不叫了,直接唤三皇兄。 “一个胡说完,另一个也要帮腔胡说吗?”嵇书悯轻叹了口,看幼稚孩童般看着七皇子。 七皇子愤恨:“你!” “悯儿,为何他人都说你的不是?”皇上突然开口。 此话好笑。怎么还得从被人说的身上找原因吗? “儿臣不知。”嵇书悯坦然。 皇上被他对答如流的态度噎了一下:“朕的宫中,绝不允许出现巫蛊之事,若发现,定会严惩!” “你有何证据?” 七皇子拍拍手:“带上来!” 两个太监带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畏畏缩缩地对上陆梨阮的视线,脑袋随即要垂到胸口。 是前些日子,被嵇书悯遣出去的宫女。 松静苑伺候的人一直不多,嵇书悯喜静,这宫女平日毛手毛脚,惹了太子殿下烦心,便遣了出去。 陆梨阮还专门给了她几角银子,又交代了内务府过来令人的好生分派,怎么到了七皇子那儿? “你好好说,你都看到了什么!”七皇子颐指气使。 “奴婢……奴婢曾打扫太子殿下书房时,发现香灰符纸…” “你胡说什么?”陆梨阮拧着眉,打断她的信口开河。 宫女被陆梨阮呵斥了,急忙害怕地噤声,跪在地上发抖。 “让她说,孤想听听她究竟还能编出什么来。”嵇书悯终于如愿以偿地拉上了陆梨阮的手。 他面色神色不变,但陆梨阮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字。 第一遍写完,又写了第二遍。 陆梨阮仔细分辨:佛。 忽然,陆梨阮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嵇书悯曾经做的事情! 他曾经给陆梨阮瞧了几本佛经,是人亲手抄写的,字迹漂亮,和嵇书悯的字迹不同,透过那人的字,似能窥探他超脱于世的心性。 陆梨阮问这是谁抄的。 嵇书悯把佛经合上,轻声道:“自觉开悟之人。” 陆梨阮被他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与他之间默契,居然明白了,这是从山上,拿下来的佛经。 “为什么要给你?” “以此开路,以佛为由,求得是别的。”嵇书悯眼神瞥过那几本佛经,见陆梨阮还在翻看,欣赏着里面的字。 冷哼一声,从陆梨阮手里拿过,随便甩在一边:“少看些假模假式的东西,看多了伤身。” “不看你还留着?”陆梨阮不解,只觉得他不好琢磨,拿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留着替人做件事罢了,留着晦气。”嵇书悯随口道。 陆梨阮脑中电光火石闪过这段。 “悯儿,你可……”皇上看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嵇书悯的腿上,那般怀疑。 “搜吧,反正已经翻成这样了。”嵇书悯居然笑了起来,他的神色让皇上眯眯眼睛,脸色复杂。 “不过是凭着一句话,一个宫女,便急巴巴地来定孤的罪,今日若不翻出点名堂来,怕是不甘心的。” 陆梨阮感觉到嵇书悯言语后的讥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带着丝悲凉,陆梨阮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嵇书悯怎么会如此? “三皇兄不必如此,把事情查清楚,对你也好不是?”七皇子冷笑:“若你的巫蛊之术是针对父皇,针对兄弟们,那便是即便错杀,也不可放过,若心中没鬼,你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吧?” 皇上阴郁地扫了七皇子一眼,他的话勾起皇上心中的一点思忖。 他头疾发作之时,将太子唤来,便有所缓解,太医院说是太子用药所致,但这说法玄乎其神,皇上多疑,此般听到巫蛊之术,顿时起了疑心。 历朝历代,这等邪术都曾祸乱宫闱,陆梨阮不信,但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会信。 “随你。” 嵇书悯似自暴自弃般,病殃殃地白着一张脸,神色惨淡。 宫女指出她瞧见灰烬香烛的地方,其实也是在这书房之中。 七皇子跨步进入密室,命人在里面继续沿着墙找,终是,在里面又发现一个暗门。 陆梨阮:…… 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刚嵇书悯给了她提示后,陆梨阮并不担心发生意外,反而突然有种感觉。 怎么……给人下套也不用心吗?换个地方都不愿意换,你心眼子一层套一层,怎么密室还一层套一层呢?生怕别人多走几步找不到是吧? 套娃成精了吧您? 嵇书悯冷眼睛瞧着,忽然扭头,语气恭谨却又执拗地问皇上:“父皇,你也不相信儿臣吗?” 没等到皇上的回答,嵇书悯眼神中的光暗了下去,随着那扇门的打开,彻底熄灭。 香火的味道弥散开来,里面一盏不灭的莲花灯座于台阶之上。 龛笼之上,佛像神色慈悲,微微垂目,似无悲无喜地看着立在面前的所有人。 静静烧着的烛火旁,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经书。 地上的蒲团有人常坐的痕迹。 整个屋子没有半点所为巫蛊之术的阴寒邪诡。 皇上看见那叠佛经上,放着一枚扳指,是他曾赏给太子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佛堂!”七皇子不可置信,他自从得知嵇书悯偷偷摸摸的后,才更加确认,他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 “一个佛堂,你为什么要藏着!”七皇子沉不住气,怒目欲眦! “悯儿……”皇上似有几分触动,但他也问道:“何故藏起来?” 嵇书悯捏捏陆梨阮的手心,示意她帮自己去把东西取来。 他接过那几本佛经,递向皇上:“并非儿臣有意要蛮,父皇还请…自己瞧瞧吧。” 阴鸷残疾太子(66) 皇上不解,拧着眉接过那几本佛经,对着微弱的光亮,翻开来细细看。 直到看清楚里面的字迹,皇上对神色有一瞬间惊愕。 他伸手抚了抚那已经过了有年岁的墨迹…… “怎么藏着掖着的?”皇上声音有些发涩,刚才的怀疑与冷硬消散了不少。 “他说能为您默默祈福便可以了,只希望您龙体康健,岁岁年年。”嵇书悯低声道。 皇上将佛经递到身后的太监手上,又看着那莲花灯。 “这是……” “寺里带回来的。”嵇书悯伸手,将被冲进来的侍卫弄乱的地方细心整理一番。 “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儿臣用巫蛊之术。” 陆梨阮眼看着他神色变得凝重,眼眸中带着怒意与悲哀。 “儿臣自知……此生便是如此了。”他沉痛地闭了闭眼睛,握紧的手细细抖动着,似有无尽的隐忍,压的他无法承受。 “悯儿!”皇上伸手,却没有摸到嵇书悯。 “儿臣身子如何,自己心中有数,又怎么魔怔到用那般无稽之法?儿臣便是……便是糊涂 也万不可能。”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面色又白了几分。 以他的骄傲与骨气,怎得说出这般自怜的话。 “我说的不是……” 七皇子并不关心嵇书悯的样子,他满心恼怒,只觉得嵇书悯此人惯会顾左右言他,惯会模糊他人注意。 谁说你要用巫蛊之术治你那破烂身子了! 你那巫蛊之术,怕不是用在皇上身上的! 他想反驳,平日他被贵妃纵着惯了,就连皇上也对他比对别的皇子多几分和蔼与慈爱,这让他受不得半点屈! “你装出这般样子干什么?别……” “够了!”皇上一声低喝! 把七皇子和站在一边的二皇子都吓得一激灵,皇上转头看着他们的目光,非常冷厉。 这让他们非常不安。 明明一切都是针对嵇书悯的,但为何现在,皇上对他们的态度变差。 嵇书悯疲惫脱力地身子向后靠去,他并不再为自己辩解,而是一副任人置喙的漠然。 “如此,便是儿臣的不是了,儿臣无论做什么,都惹得人上心注意,还闹到父皇那儿了。”嵇书悯用冷淡的语气说着最嘲讽的话。 自己都已经这般了,你们还不放心吗? “悯儿,莫要妄自菲薄,你是朕的儿子……”皇上似挽回般,又说起这样的话。 或许是有几分真心的。 帝王的心,深不可测瞬息万变,陆梨阮站在一边冷眼旁边,这一会儿功夫,彻底领会了这句话话的意思。 最开始皇上对嵇书悯的态度是提防与不喜,在听到二皇子和七皇子对他的指控时,只等着治嵇书悯的罪了。 那般样子根本不像对儿子,更像是对什么厌烦至极的人。 到后来,随着嵇书悯的密室里面的东西被发现,到后来的小佛堂,皇上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 被厌弃的人,从嵇书悯变成了站在那边的二皇子和七皇子。 那样子,就像他突然发觉了嵇书悯的善与孝,而另外两个儿子就显得急功急利急赤白脸,非常的不好看,又非常的丑恶。 两相对比下,谁好谁赖,颠倒了个翻,而皇上也并不隐藏自己的心思,帝王之尊,想要谁好想要谁坏,谁尊谁卑,都这般随便莫测。 七皇子就算再委屈,被皇上斥责了他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你到底看的是什么!”他揪着那个宫女撒气。 “奴婢,奴婢便是瞧见了香灰黄纸……”宫女瑟缩着。 “殿下问奴婢,奴婢便将看到的全说了。” 巫蛊之术,是你自己从中得到的结论,又能怪得了谁? “砰——”七皇子一脚踹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以表愤怒。 “要撒野滚出去!”皇上劈手将手边的东西砸了出去。 “父皇……” 二皇子在一边不言声,但心里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是他和老七败了。 他才不信嵇书悯会被逼入这般绝境,露出这样的神态。 定然是他为了蒙骗父皇…… 他到底,到底知晓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一切都能被他掌握啊! 二皇子心里忽然划过一丝俱意,他楞楞地脑子里思绪万千地盯着嵇书悯的背。 然后,他见嵇书悯缓缓侧头,在其他人瞧不见的角度,对自己露出了一抹笑意。 狂妄的,阴冷的。 他不受控制地朝后退了两步,咬紧牙关。 “父皇,儿臣有事,求您准许!”嵇书悯下定决心般,朗声道。 “悯儿你有何事,与朕说,朕今日,委屈你了。”皇上重新换上一副慈父神态。 嵇书悯看了眼陆梨阮,陆梨阮看到他望过来的视线中,竟是带着几分笑意与讨好。 下一瞬,他猛地将自己的身体从轮椅上推下来! 无法支撑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让所有人都一惊! 陆梨阮下意识想冲过去扶他,却被嵇书悯按住手背,他手紧紧扣住陆梨阮的手,不松开。 抬起头:“父皇,儿臣如今,已无法尽储君之职,父皇慈爱,儿臣知晓,但国不可无储!” “儿臣请您,废除儿臣太子之位,准许儿臣出宫,自立府邸!”他声音字字清晰,捏着陆梨阮的手力道很大,却并不瑟缩颤抖。 “悯儿!” 无论是皇上,还是二皇子七皇子,都对嵇书悯的话始料未及。 怎么会…… 他不应该死把着太子之位不放手吗? 不是应该经历种种争斗,嵇书悯被父皇厌弃,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吗? 为什么? 二皇子与七皇子心中突然一阵惶惶,他们每个人都恨嵇书悯,却也妒着,怕着嵇书悯。 想尽办法,要让他身败名裂,而此时,嵇书悯突然要放手了,他不争了。 皇子一旦开府出宫,便是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嵇书悯却,自请出宫? 陆梨阮感受着他手心传递过来的凉意,也一阵莫名与不解。 嵇书悯绝不会放弃皇位,他应该一生都为权力而斗争,他为此兴致勃勃,永不言败。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原剧情中,嵇书悯一直到最后,都以残疾之身,牢牢坐在太子之位上。 “悯儿莫要自贬!”皇上显然也措手不及,弯腰想扶起嵇书悯。 嵇书悯却一矮身子,错开他的手,深深垂头下去。 “父皇,还请准许儿臣离宫,儿臣实在是没颜面继续在储君之位了!”嵇书悯依然继续道。 他语气确凿,没有丝毫拉扯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他不是在以退为进,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离开。 七皇子先是惊讶,随即内心狂喜,他觉得嵇书悯是怕了,他识相点现在让出太子之位。 并且自请出宫,这般举动是为了自保,不然他也清楚,等新皇继任,绝对没有他的好日子过! 能让嵇书悯心生忌惮,主动退后让步,七皇子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赢了嵇书悯半头的。 可一边的二皇子却神色深沉忧虑,不是做出的样子,他此时心里也没有半点喜意。 他不似七皇子,出身贵重,自小备受父皇宠爱,有种浑然天成的自得与傲气。 他想的更多,也思索得更多,更努力去揣摩皇上的心思。 此时他看着皇上对嵇书悯怜爱的态度,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儿,无论嵇书悯有没有被废,皇上有没有准许嵇书悯的请求。 若皇上答应了嵇书悯的请求,皇上绝不会把此事归到自己身上,而一定会怪罪在他们俩身上。 逼太子退位,不友爱兄弟,做事莽撞,让嵇书悯受辱,自请退位,只要没想起嵇书悯一次,皇上便会如此评价他们一次。 虽然他当然想废了嵇书悯的太子位。 陆梨阮也清楚这一点。 当时为何自己与嵇书悯的大婚那般仓促,好似赶场子似的,就是因为皇上想表示对嵇书悯的爱重与慈和。 宽宏地让他以太子之位大婚,用太子成婚的规格,等成了混婚之后再废了他的太子位,谁不得说皇上一句爱子心切。 原本大婚后,嵇书悯就该让出太子之位。 但他依然坐的稳稳的。 陆梨阮回忆这一段路。 二皇子七皇子争斗,逾矩,办事失利,双方都表现的迫切急躁,闹到了皇上面前。 而因为他们俩互相制衡,让皇上对他们都并不放心,所以反而不会随便将嵇书悯废掉。 不然太子之位空缺,无论是朝堂之上,或是二皇子七皇子之间,都会再起波澜,到时候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察觉,但有心能窥探的朝臣,有的已经看出。 只有嵇书悯在太子位时,朝廷才是平和稳定的,甚至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对这位太子殿下都表现出一种推崇的态度。 这种潜移默化,这种暗中的默契,其实是非常可怕的能力的表现。 太子在朝廷,或者是朝廷之外,看估不见的地方,根脉深得不可测。 嵇书悯可以不再是太子,但不能因为他们才主动提出废太子!不然这顶帽子会永远扣在他们脑袋上。 每每有人想起提起嵇书悯,都会想起他们今日失败的计策,这绝对不是好事儿! 若皇上没有答应呢…… 那也不是好事儿,嵇书悯若还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皇上没法动他,依然会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 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说不准还要以嵇书悯与他们对比,显得他们小肚鸡肠蝇营狗苟。 二皇子一脑门子官司。 “皇上,大理寺卿在御书房求见。” “让他来这里。”皇上一挥手道。 “悯儿你先起来。”皇上皱着眉:“此时之后……” “父皇,儿臣知您疼爱,但此事重大,儿臣请您准许!”嵇书悯非但没有顺台阶下,反而更加坚持了。 陆梨阮瞧着他,怎么有种‘这太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干了’的感觉? 他在急什么? 即便他身体变成这样,是不是太子,在不在这个位置上,好似依然在他自己的掌控中,他拿捏每一点分寸,每个人的心思,推测抗衡,从未失过手。 大理寺卿过来的很快。 陆梨阮瞧见贺平延也跟着一起。 贺小将军依然面色恭谨严肃,一副凛然为公,与陆梨阮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跟随父亲,给皇上与几位皇子见礼。 “爱卿何事?” “臣应二皇子之命,前去搜查合安侯府。”大理寺卿躬身道。 “哦?”皇上看了一眼二皇子,并未表现出什么。 “可搜到什么了?” 二皇子垂着头,耳朵却支棱起来,屏住呼吸,想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并未搜出任何与官银劫案有关的证物。”大理寺卿一板一眼道。 二皇子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依然浑身发冷,他被人看穿的彻彻底底,每一步都被人看的透透的! “嗯……今日可是合安侯寿宴?” “是。” “倒是扰了好日子了。”皇上淡淡道。 陆梨阮长长松了口气,这下子总算是心放回肚子里了,合安侯府没事儿了。 “悯儿,既然已经查清楚。” “父皇,儿臣的身体,确实不适宜……再继续为太子了。” 皇上似是有些动摇了,转头问一旁向来刚正的大理寺卿。 贺调与看了依然半跪半靠着的太子殿下,严肃的面庞上划过一丝沉吟。 “臣以为,太子殿下言之有理。”他毫不含糊道。 皇上倒是没惊讶他的直言。 思忖片刻。 他没再劝说嵇书悯,而是长叹一口气:“悯儿,待朕想想吧。” 说罢,他挥挥手。 这般便是……同意了。 陆梨阮想扶嵇书悯起来,却怎么也撑不动他。 嵇书悯胳膊搭在陆梨阮肩膀上,目光追逐着陆梨阮的视线,陆梨阮抿着唇不看他。 直到贺平延上前,他力气很大,平稳地将嵇书悯架上了轮椅。 嵇书悯今日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膝盖处脏了。 “梨阮。”他不放开陆梨阮的手。 皇上似心情复杂,见嵇书悯起身,劝慰两句,便直接离去。 七皇子与二皇子两人,谁都没讨到好,见皇上离开,都讪讪的。 七皇子还有些窃喜,而二皇子却不敢与嵇书悯对视。 “三皇兄,弟弟先走了。”他瞥了眼陆梨阮:“皇嫂,告辞。” 二皇子跟在他后面,失魂落魄,脚步都有些虚浮。 第163章 阴鸷残疾太子(67) 陆梨阮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大步流星,一个则显得几分恍惚。 大理寺卿与皇上一同离去,留下贺平延面色略复杂,看着嵇书悯。 “殿下。”他想问什么,却因为陆梨阮在一边,只是隐晦地唤了一声。 嵇书悯手撑着额头,仿佛最后一丝力气都要用尽了,听到贺平延的声音,喘了口气儿:“回去吧。” 贺平延也未多说,利落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窗户大开,呼呼往里吹着风。 阴霾了好一会儿的雨终于爽利地落下,打得地面尘土飞扬。 有水汽被刮进屋子里,陆梨阮闻到那清凉的味道,脑子清明了些,刚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把窗子关上吧。”陆梨阮吩咐,凉意渗进来,让人觉得冷了。 小喜子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关上。 “娘,娘娘…奴才,让人,把,把屋子整理了吧。” 目所能及一片狼藉,刚侍卫进来搜查时,大概是奉了命,怎么难看怎么来,怎么动静大怎么来,架子上的书全扯散了,小桌子都给掀翻了。 “嗯。” 陆梨阮往外面走去,青禾拿了件披风,又撑了伞紧跟着。 走进雨幕里,陆梨阮弯腰查看自己种在院子里的植物有没有损,青禾默不作声地为她挡雨。 见陆梨阮迟迟不回:“娘娘,披上点吧,小心着凉。” 陆梨阮接过披风,她皮肤已经吹得冰凉了,鞋底也被雨水浸得发潮不舒服,但她就是不想进去。 不知道怎么和嵇书悯相处。 被骗被瞒着的人,反而比骗人的人更不知所措。 就在陆梨阮心想,等嵇书悯去休息了,自己再进去,腿僵硬地站在原地。 可还没安静片刻,轮椅压过青石砖的声音响起。 陆梨阮弯腰从伞下看去,见嵇书悯行进在雨中,小喜子苦着张脸,急得要哭了似的,却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 嵇书悯的发已经被雨水淋湿,鬓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侧,雨水顺着他鼻梁滑落,染的浅淡的唇色湿漉漉的。 看着毫无攻击性,可怜极了。 小喜子明明手里拿着伞,却不敢撑开,想必是嵇书悯不准。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陆梨阮,似是等她主动靠近。 月白色的衣衫半透,他也不管,一副如果你不来我身边,我就弄死自己的执拗疯癫劲儿。 陆梨阮心头火起。 这副扮可怜的样子给谁看,明明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拿自己的生命去卖惨,多余想着救你就! 血往头上涌,陆梨阮拿过青禾手上的伞,几大步冲过去。 还没等嵇书悯说一句话,陆梨阮劈头盖脸地把开着的伞,往他身上砸去。 伞面盖住嵇书悯错愕的神情,陆梨阮愤然越过他,淋着雨回到屋子里。 小喜子手忙脚乱地把伞从嵇书悯身上拿开,就见太子殿下侧颈一处半指长的血痕,是被支出的伞骨划的。 “殿下……” 嵇书悯用衣袖擦了下,血色稀薄氤氲开,在月白的颜色上,鲜艳怪异。 小喜子见太子妃娘娘人影已经消失在门里了,连忙战战兢兢地给嵇书悯挡雨。 见太子殿下神色凝重莫测,低声询问:“殿,殿下……您,您还是回去吧?” “她不想见我。” 那您也不能糟蹋自个儿啊!这是什么昏招啊!小喜子觉得自己一个阉人都明白的事儿,怎么太子殿下在这儿钻牛角尖犯糊涂呢! “娘,娘娘,是,是心疼您,淋雨……您再浇下去,娘娘,还……还得生气。”壮着胆子,小喜子结结巴巴道。 嵇书悯此刻是硬撑着一口气儿,他眼前阵阵发花,脑子晕晕沉沉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思维陷入了一条胡同,只剩一个念头了,自己惹太子妃生气了。 “您,您越折腾,娘娘,就越,越生气。”小喜子肯定。 “回吧,孤在这儿淋着,她瞧也不瞧一眼。”嵇书悯扯扯嘴角,自己先哀怨上了。 小喜子听他终于不折腾了,飞似推着轮椅便回了屋子里。 乱七八糟的地方,宫女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娘娘说身子不舒服,已经先在侧屋歇下了。”青禾轻声交代。 “为何?”嵇书悯心念一跳,自大婚那日开始,他们便同榻而眠,如今太子妃居然招呼都不打,便去侧卧歇息了。 “她还说什么?”嵇书悯语气发飘,打着最后一点精神。 “娘娘请您……也先歇息,有什么事儿等以后再说。” 青禾垂头。 娘娘其实没说,但感觉若是没有娘娘的交代,殿下得冲进侧卧再闹一番。 “嗯。”嵇书悯仰头用力往椅背上磕了几下,似要将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脑袋里磕出去。 周围的人不敢言声,只觉得……太子殿下这般样子,像回到了从前,太子妃娘娘没进宫之时。 反复无常,自我折磨,阴晴不定又古怪疯癫。 但最后,嵇书悯沉默片刻,还是歇下了。 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他下意识便想用方法,逼迫陆梨阮妥协,掌握两人之间的主动权。 陆梨阮担惊受怕一天,尘埃落定后,似脊梁骨被人抽出来那般疲惫,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眼睛都睁不开了。 于是也不和自己较劲了,陆梨阮和嵇书悯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嵇书悯是心中有事儿,得不到希望的反馈,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陆梨阮却是万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发生什么,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她躺下便睡得很香。 完全不知道嵇书悯在病中辗转反侧,烧到意识模糊,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勉强还有能思考时,嵇书悯吩咐,不许去打扰太子妃休息,于是也没人敢去唤陆梨阮,只得细心看顾着。 等陆梨阮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什么时辰,外面的雨声早停了,万籁俱寂中有几声虫鸣。 推开被子起身,陆梨阮低唤了一声:“青禾。” 马上细微的脚步便从外间传来:“娘娘。” “把灯点上。”陆梨阮喉咙干哑发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自己也要染风寒。 “给我煮点姜水来。”陆梨阮轻咳。 “是。” 很快,冒着热气的姜水放了红糖送到陆梨阮的手边,青禾还吩咐宫女送了水,让陆梨阮泡泡脚去驱寒。 陆梨阮喝了几口姜水,浑身由内到外地热了起来,神智也清明,下午那般激荡的心绪,此时也抚平了不少,不再那么冲动。 “等下你也去歇着吧。”陆梨阮让青禾也给自己倒杯姜水来。 “奴婢不累。” 陆梨阮在松静苑这么久,早就发觉了,能在这儿伺候的,都不是简单的宫人。 无论是青禾,还是小喜子。 “都折腾一天了,怎么会不累?”陆梨阮仔细观察青禾,却发现她确实是没有疲惫之感的,也不知道;练的什么功夫。 陆梨阮这一觉睡得长,胃里面空空的,青禾想传膳,陆梨阮摆摆手,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点心。 完全没有了睡意,陆梨阮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杂记。 一旁青禾并未主动提起嵇书悯的情况。 等了半晌,陆梨阮叹了口气,将书扣在一边:“殿下身子如何了?可有用晚膳?” 屋子里这么风平浪静的,那就肯定是活着,但说不担心又不是简单能做到的事情,陆梨阮懒得和自己较劲儿。 问问就只是问问嘛。 “没,殿下下午有些发热,喝了药后便歇下了,晚膳的时辰醒来又吃了遍儿药,一直躺到现在。”青禾细细道来。 “嗯。”陆梨阮垂着眼睫。 “殿下不要人在边儿上伺候,全撵出来了。”青禾见陆梨阮愿意提起嵇书,才接着道。 还在闹腾。 陆梨阮下午的时候被气得神佛升天的,现在往回想,才发觉:“我还没发疯呢,他发哪门子的疯啊?” 又好气又荒谬。 青禾被陆梨阮打发去歇息了,屋子里只剩陆梨阮一人,烛影在墙上晃动,静得让人反而安不下心。 终是下了地,陆梨阮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朝着平日住的寝房走去。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半点光亮,松静苑和别的宫不同,这处小而僻静,有几分似寻常府邸的结构。 走进去后,陆梨阮站在原处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往床上看去,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越往前走,越是能闻到混合着苦药的味道。 等终于站在床边,陆梨阮微微探身,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我就看看他还活着呢…… “啊——” 下一瞬,陆梨阮感觉自己被人猛地一扯,顿时失去重心,朝前跌下去! 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陆梨阮绷紧身子怕摔,结果撞进了被子里,下面还垫着人。 “唔。”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陆梨阮感觉自己后背被一双胳膊紧紧环住,力道大得勒到喘不过气。 “松开。” 惊慌一瞬,陆梨阮便知道是谁所为了,抬手推拒地挣扎。 可嵇书悯不放,他变本加厉将陆梨阮扣在自己怀里,半边身子压制住她,两个人和被子滚作一团,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束缚。 陆梨阮被被子箍住,只能在黑暗中停止动作。 “梨阮……”一声喟叹般的轻语落在耳边,身上的人似脱力一般,摊了下来。 下巴垫在自己肩膀上,发丝缠在自己脖颈上,似乎都在帮他抓着。 “别不理孤。” 嵇书悯缠人的蛇一般,他体温比陆梨阮低,相互接触的皮肤凉沁沁的,嘶嘶低语,让陆梨阮有被冷血动物缠绕的幻视感。 “你同孤说话啊,说话……” 他见央求没用,恼了般朝着陆梨阮的颈侧张口咬了下去! “啊!你是不是疯了!”陆梨阮没想到他这般举动,细细的尖锐的疼痛冲上头脑,让她一下子弹了起来,剧烈挣扎,试图摆脱嵇书悯的钳制。 嵇书悯本就没什么体力,被陆梨阮一挣,掀翻到一边,仰着头依然不肯放开陆梨阮,抓着她的腕子,一双阴鸷偏执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地盯着陆梨阮。 陆梨阮被他折腾出了火气,脑子一抽,翻身跨在嵇书悯身上,没被抓着的手,用了力气掐在他细瘦的脖子上,手指收紧,缴走嵇书悯的呼吸。 见他微张着唇,因窒息感而说不出话来,陆梨阮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俯下身,一口咬在他耳垂上! 牙尖碾着柔软的皮肉,是一种很奇怪陌生的感觉,但同时也是种很解压的发泄。 直到齿间泛起淡淡的腥甜味道,陆梨阮才回过神来,松了嘴。 “还咬吗?” 嵇书悯见她停下,很自然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陆梨阮艰难地咽下那股子腥味儿,松了掐着他的手。 “你什么都瞒着我,是觉得我被你骗了也不会生气吗?” “本来你不会看到今天下午那一幕的。”嵇书悯倒是实诚,喘了口气儿道。 “没想到中了药效。” “什么药?” “去父皇宫中,熏的药香和我用的药效相冲。” “我看不到你就什么都瞒着我,你当我是傻子吗?”陆梨阮刚想继续问下去,猛地发现自己的话题差点随着他跑偏。 “怎么会,孤不过是……”嵇书悯突然卡在,若是现在光线充足,陆梨阮便会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从苍白的皮肤下浮现,蔓延到领口里面,他因动作过大而露出的一片胸口,都泛着血色…… “梨阮,孤可以带你出宫了……”他语气带着古怪的兴奋感,那种兴致盎然无法掩饰。 “出宫?”陆梨阮被他说懵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你不是不喜欢宫里吗?那我们就不在这儿待了,梨阮,孤带你出宫建府,那儿和合安侯府一模一样,你不是想要那样的家吗?”嵇书悯呼吸急促,他仰着头,攀着陆梨阮的肩勉力抬起自己的身子朝她贴近。 “不是不告诉你……孤想,想让你在尘埃落定后才知晓。”他仿佛陷入到莫名的偏执中:“孤不想让你看到丑态……” “孤只想你看到的是,孤可以满足你一切想要的,所以,梨阮你得长长久久,永远陪着孤,无论生死。” 陆梨阮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他的确是,疯了。 第164章 阴鸷残疾太子(68) 陆梨阮听着他的疯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来都是自说自话,偏执到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的话对于他来说似是耳旁风,他只遵从自己那一套逻辑。 陆梨阮觉得自己也快被他逼疯了,完全没办法沟通,他太擅长骗人了,也太擅长蒙蔽了,只要他想,便可蛰伏隐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完全没办法判断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完全不按常理出招的神经病,疯子! 本来陆梨阮已经渐渐收回对他这般定论,结果转头一看,被蒙住的只有自己,人家照样我行我素。 要谁谁不疯? 完全打白工…… “我看你明天说不定就死了,怎么,你要拉我陪葬吗?”陆梨阮恶狠狠地问他。 她的手还搭在嵇书悯脖子上,仿佛只要听见不想听的,便会再掐下去。 嵇书悯却完全不在意,他嗓音低哑:“孤不会死的。” “你怎么不会死?你不是狂妄癔症到觉得自己是不坏之躯,可逆天命吧?”陆梨阮讥讽他。 “就你这副破身子骨,抗得住怎么折腾?哪天你把自己作死了,那也好,我便可归家,过我侯府大小姐的好日子!” 陆梨阮说得是气话,就算嵇书悯死了,她也没法回合安侯府,得独自于王府中寡居。 更不用说,如果嵇书悯死了她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但陆梨阮此时口不择言,甚至都顾不上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了,能用话把嵇书悯气死了才好呢。 太子殿下在听到陆梨阮一口一个死字时,神色未变,却在听到来了要归家时,胳膊撑着身子猛地向前! 陆梨阮来不及撤手,嵇书悯喉头撞上她的虎口,喉结在陆梨阮手心的位置颤动。 “你说什么?”他瞪着陆梨阮,那双工笔画般的眼睛于黑暗中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衬得周遭漆黑暗淡。 “孤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属于孤?”他含恨似地一字一字问。 “你在说什么?”陆梨阮被他看得心跳飞快。 “你看着孤的样子……像会随时抽身离去,孤只是你随便赏玩能甩手丢弃的玩意儿,梨阮,你在意孤,却并不属于孤。”他冰冷的指尖,摸上陆梨阮的脸。 专注的,痴迷的,顺着陆梨阮的眼睑下抚摸,从眼头到眼尾,一遍遍,将那块儿皮肉都摩挲得发热。 “你说孤骗你,你怎么没有骗孤呢?”他喃喃的。 “我……”陆梨阮噎住,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他说得太过分了,但他也太聪明了,陆梨阮觉得自己被他看得透彻。 但不对,陆梨阮无法理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情感。 关切之深,才会牵挂痛心。 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觉察到嵇书悯依然在骗在瞒着自己,还在折腾他脆弱不堪的那条命时,陆梨阮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恨意。 “孤死了,你会为孤难过吗?”嵇书悯两只手轻柔地捧着她的脸,收回了咄咄的语气淡淡问道。 “你会难过,会很难过……”他自己得出结论,面色缓和了不少,甚至勾出个笑来:“现在看着孤的样子真诚多了。”他道。 “别转移话题。”陆梨阮被他的洞察弄得闭上眼睛,用最后的坚持依然抓着刚才的话题。 “呵……”嵇书悯轻笑一声,似被陆梨阮逗乐了。 “孤什么都不瞒着你,但你要自己来问。”他避重就轻。 “好啊,我问你。” “嗯。” “为什么今日的事情要瞒着我,把我支开?” “合安侯的寿辰又不会改变……”嵇书悯脱力般把头埋在陆梨阮肩上,含笑道。 “我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顾左右言他我便当你没有半分诚意。”陆梨阮作势要推开他,往床下去,被嵇书悯紧紧箍住腰。 他将陆梨阮困在怀里,陆梨阮一动,他便更用力。 “孤说……”他叹口气。 “不想让你瞧见孤这般,被掣肘,被攻讦,还要低头让步求饶,跪着求着废了太子之位,太难看了……” “把脸面放在地上给人踩,拖着这双废腿自揭伤疤得让人瞧。”他这般说着自贬的话,语调却并不自怨自艾。 反而显得轻巧:“你那么爱俏,孤这样就不好看了。” “我什么时候……” 看不见贴在自己背后嵇书悯的神色,却感受到他胸腔因笑意而颤动:“盯着孤脸瞧的时候。” 陆梨阮手脚蜷缩,一时间听到他刚那番话的酸楚伤感,与被发现心怡人家漂亮的脸的窘迫交杂在一起,倒吸了口气儿。 “这没什么不对的……” 嵇书悯强迫她转过身来,反而把自己累得直喘,最后陆梨阮只得顺着他的力道翻过来。 将陆梨阮一缕发撵绕在自己苍白细瘦的指尖,嵇书悯往前凑,好似让陆梨阮彻底看清自己。 “什么样的容颜最终都归为枯骨,不知道孤这张皮,还能取悦你多久……” 陆梨阮被他这股任人看的劲儿搞得不知道说什么。 “不必觉得羞恼。”他眨眨眼:“孤这副病容还能有这般吸引你的用处,着实是佛祖保佑。” “佛祖才不管这事儿。”陆梨阮叹了口气。 “为何不做太子了?” “如孤今日所说一般。” “假的,若你想一直稳坐太子之位……”陆梨阮毫不怀疑。 “因为你不喜欢宫中。”嵇书悯摸摸她皱紧的眉心。 “你与庄家女玩儿的那般开心畅快……”他幽幽道:“孤困住了你。” 陆梨阮没想到他竟会这般想,居然会迁就自己到这般? “你还是要回来的。”他笃定:“孤陪着你离开,你最终还要陪着孤回来。” “到时候便是以另一个身份。” “孤什么都想要……”他坦诚而充满野心:“要你,也要天下。” “孤愿意做一切让你欢喜的事情,除了让你离开。”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自己的一切所求。 他垂下头,借着夜色的掩映,轻轻地在陆梨阮鬓发落下一吻,借着这个吻,唇瓣于陆梨阮耳侧开合。 “孤已经想好以后的陵寝,只一个棺椁,梨阮与孤,便是化作白骨,也可依偎在一起。” 不知道这样的话,怎么能被他说的这般缠绵。 陆梨阮被沉重的药香包裹,心里又酸又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嵇书悯的感情太沉重了。 但陆梨阮却并未觉得负担。 很奇怪的感觉,沉甸甸的却有种被托付了的责任感。 太子殿下与野心平齐的占有欲与爱意,不知道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心生退意。 “你先活着吧,嘴上说的好听,你吃的药是怎么回事儿?” 陆梨阮偏偏头,错开些,既然他表现得这般坦诚,说什么都会告诉自己,陆梨阮也不客气。 “梨阮说的是哪种?”嵇书悯皱皱眉,把陆梨阮问愣了。 靠,吃的太多了是吧! “所有,你不仅仅是腿伤吧?”陆梨阮执着追问。 “呀……被你看出来了。”嵇书悯假模假式地惊讶,语气却很平淡。 “你也没遮掩过吧?”陆梨阮冷哼道。 嵇书悯笑得很坦诚:“嗯,想着要是梨阮有什么目的坏心,就处理掉。”他语气很软,带着气息撩拨在颈侧。 陆梨阮却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真实性,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杀伐决断对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家常便饭。 “梨阮,孤困了。”他突然道,整个人力气几乎都压在陆梨阮身上,声音变得含混起来。 “你是又想……” 陆梨阮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他呼吸突然缓了下来,那一瞬间陆梨阮差点以为他停止喘气了! 下意识伸手摸摸他颈侧脉搏,还有弱弱的跳动,陆梨阮松了口气。 嵇书悯模糊间感觉到陆梨阮的动作:“孤不会突然死的……梨阮想知道的,孤都会告诉你的,先让孤……好好歇一歇。” 陆梨阮从未见过他这样示弱,也许不是示弱,是真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因为在放心的人身边,所以才会放任垮下。 绷紧的弓弦终于松掉即将断掉的劲儿。 从下午起,嵇书悯就未合上过眼睛,刚陆梨阮睡着的那段时间,他头痛欲裂却没办法歇下,陆梨阮的不理睬让他陷入焦躁与不安中,从未有人能影响他情绪到如此。 重要在见人愿意与自己说话,把人牢牢抓在自己身边后,骨子里渗出的疲惫才彻底侵袭四肢百骸,嵇书悯觉得自己猛地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不觉得自己坦诚的种种沉重又恶劣,反而为自己彻底表达自己而沾沾自喜。 陆梨阮若是知道他这般放松的想法,定会感慨: 果然和正常人的脑子不一样。 陆梨阮早已习惯身边睡着另一个人,此般依偎在一起,也并没觉得不适应。 嵇书悯轻的仿佛要消散的气息,潜移默化地成了陆梨阮最熟悉的,催眠一般,不知何时,同样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一如既往地身边空了,嵇书悯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看着青禾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伺候自己更衣,陆梨阮莫名有点脸上挂不住。 昨儿发了通大火儿,半夜让她去休息,今儿起来却换了个地方。 显然青禾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任何态度,但陆梨阮看着大亮的天光,心里总觉得自己被糊弄得很彻底。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圣旨传来时,陆梨阮还是心里一颤。 皇上准了嵇书悯的请求,废他太子之位,准许他近日便出宫建府。 京城的府邸都是现成的,总不能拔地现建,陆梨阮觉得这个“近日”会很快。 忽然想起来! 昨儿嵇书悯好像说:按照合安侯府的样式? 他早就开始建了是吧? 头脑冷静下来,陆梨阮捋顺了嵇书悯为何此时求皇上废了他太子之位。 因为自己,他不知道从谁那儿得出的结论,自己不喜欢宫里,向往宫外的生活。 他要登上皇位,最终一定是要生活在宫里的。 所以他便此时借着废太子一事,带着自己出宫,让自己过上一段自己想要的生活? 因为清楚原剧情里,嵇书悯是有能力一直坐稳太子之位的,所以这般变动,陆梨阮相信,他的确是因为自己…… 这份感情沉重得让人胸口发涨,压得人面红耳赤。 嵇书悯还没回来,陆梨阮便见到了太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太妃娘娘请陆梨阮过去。 进到太妃娘娘宫中时,陆梨阮行了礼,被太妃拉着手进到内室。 “好孩子,委屈你了……”太妃娘娘长叹一声,把陆梨阮揽在身边。 陆梨阮以为她是说废太子之事。 “娘娘您莫担心我。” “本宫知道合安侯府之事了。”太妃娘娘神色猛地一肃,她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模样,从不苛待宫人,阖宫上下都说太妃娘娘是菩萨心肠。 但此时她周身凌厉,让陆梨阮深切感受到:这宫里的确,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万事不管,面团脾气。 太妃娘娘的消息,居然这般灵通。 陆梨阮不再多言。 “三皇子出宫建府也好,总归避一避这股迎头风。”太妃娘娘语重心长,教导陆梨阮让她宽心。 “我心宽着呢,娘娘别为我操心。”陆梨阮笑笑。 “你想得开就好,有时强求反而适得其反。”太妃娘娘语焉不详,也不知道是在嵇书悯还是在说谁。 “合安侯府不争不抢,都有人算计上了,真是……”她后面的话陆梨阮觉得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今日唤你过来,便是告诉你,一切有本宫,你莫一个人忧心,小小年纪的,还挺扛事儿。”太妃娘娘打趣道。 陆梨阮看着她,知道她是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 太妃娘娘绝非简单之人。 陆梨阮心里一凛,是啊,能未有亲子还能在吃人宫中站稳脚跟,甚至还有余力帮着今上登基,这般手段,怎么可能是深宫念佛的妇人呢? “能出宫,便替本宫多照顾照顾你那个没出息的爹。”提起兄长,太妃娘娘语带无奈。 “合安侯这一脉出来的,脑子心气儿都长在姑娘家身上了,昨儿的事儿别把你爹吓个好歹的!” 听着太妃娘娘的轻笑,陆梨阮想到昨日合安侯的确是满心不安的样子。 等过些日子出宫,得好好劝慰一番。 等出宫的…… 陆梨阮迟来的,心中因为这个念头而涌上喜悦来。 嵇书悯似比自己更了解她。 第165章 阴鸷残疾太子(69) 宫里的日子枯燥,陆梨阮每日睡觉的时间都长了起来,有时候枯坐在房间里,半晌才回过神。 “本宫担心你爹胡思乱想,你回去让你母亲上个请安折子,来宫里见本宫一面。”太妃娘娘亲昵地把陆梨阮的手搭在自己手心里。 “是。” 陆梨阮知道大约是有什么不好通过自己嘴往回传达的事情。 “你和三皇子上次,去见过皇后了吧?”太妃娘娘突然问。 太妃娘娘从未在陆梨阮面前提起过皇后,就连大婚过后,陆梨阮没见过皇后,太妃娘娘都没提起来一句。 “是,见过皇后娘娘一次。”陆梨阮观察着太妃的神色 感觉到在提起皇后的时候。 太妃露出一种,有些无奈又夹杂着不喜之意。 没听闻太妃与皇后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啊…… 太妃娘娘叹了口气:“本宫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或许……很快便能见面了吧?” 陆梨阮觉得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好像要串联起来了,但因为其中还缺少关键的环节,不上不下的想不明白,一时间很是难受。 “皇后娘娘不是,带发修行吗?”陆梨阮试探着问。 实际上想说,据她所知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的那些事,两个人应该生死不相见啊。 皇后娘娘当时便是因为痛恨宫廷,才决绝一走了之,成了本朝,甚至历朝历代,第一个不胜寒在宫中的皇后娘娘。 陆梨阮觉得这是她的反抗,虽然在时代与皇权的威压下,显得无力又可悲,但总算是按照她一部分想法来进行。 回忆起上次见到皇后娘娘时,她的态度。 她怎么会回来呢? 察觉陆梨阮的不解,太妃娘娘轻笑着问:“三皇子可有与你讲过去的事儿?” 见陆梨阮点头,她笑容更满意了几分:“他与你之间,倒是真有情意,也是,你们这般小夫妻,自然千般好万般好。” 陆梨阮听出来她打趣自己,抿了抿唇,想笑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娘娘莫要打趣我。” “这宫中啊难得真情,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越是权势重的地方,就越是步步复杂,你以为只是你以为的,眼见为实。”太妃娘娘似教导,但说的也含糊不清。 “皇后就算回宫,也与你无干了,到时候你应该已经出宫去了,莫担心。”太妃娘娘只瞧一眼陆梨阮的样子,便知道她与皇后间的见面并不愉快。 “皇后娘娘若是回宫了……”陆梨阮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上次嵇书悯的态度就表明了一切,他不会允许皇后用自己竖威严。 “皇后回来了,这宫里的秩序自然该整顿一番了,什么藏污纳垢的东西,本宫也瞧不下去了。”太妃娘娘慢条斯理地道,说出的意思却引人深思。 “宫里的女人啊……一旦觉得自己能揽得住帝王的心了,便看不清路了,手伸得长了,就该长长教训了。” 陆梨阮知道她说的是贵妃。 刚陆梨阮想问的,便也是贵妃,皇后虽然与皇上之间龃龉,但皇后的出身,与过往发生的事情,注定了皇上对皇后要隐忍。 但贵妃把持后宫多年,虽有太妃娘娘压制,但毕竟太妃娘娘不是太后,做事定然保有余地,小事儿并不插手。 若皇后选择回来,她定然不是为了皇上,那她与贵妃之间,必然是不会太平的。 “本宫到时候才好彻底撒手呢……合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太妃娘娘执起茶杯饮了口。 陆梨阮却觉得她说的和想的肯定不是一回事儿,这位合安侯府出身的娘娘,与合安侯完全不是一个个性,没半点相像。 太妃娘娘不会与陆梨阮说的太明白,陆梨阮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还在转着,被吊得不上不下的。 回去问太子殿下。 既然他敢说出什么都会如实相告,那自己有什么不敢问的。 但回去后,嵇书悯还没回来。 陆梨阮一个人用了膳后,嵇书悯还是没回来。 直到烛火点燃,外面才传来了陆梨阮无比熟悉的,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 等看见在小厅倚在摇椅上翻书的陆梨阮,嵇书悯推轮椅的动作停了一瞬。 神色有点古怪。 “梨阮。” 他低唤:“可是在等我?” 已经不是太子的嵇书悯此时有些受宠若惊。 本以为陆梨阮还会气上一段日子,想要她如从前般关心惦念自己,怕是要尽力做低伏小地讨好。 嵇书悯有自知之明,疯归疯,但他心中极有数,疯得清醒又理智…… 陆梨阮愣了下,察觉出嵇书悯对自己称呼的改变。 “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丢了呢,在宫中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扣下书,陆梨阮开口,还带着余怒未消的阴阳怪气。 “父皇请了太医为我诊病,昨日我的话让父皇觉得我命不久矣。”嵇书悯扯了扯嘴角,说的不走心。 陆梨阮心道,皇上可能并不关心你怎么活,但关心你什么时候死是真的。 “有看出什么吗?” “还是从前的判断。”嵇书悯到了陆梨阮身边,将头垫在陆梨阮的膝头,轻轻吐出口气:“梨阮让我歇歇。” 陆梨阮摸了摸他还沾着凉气的头发,出口的话依然没软化:“不如你仔细与我说说,到底都有什么毛病,省的哪天你……” 你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这个身份,我总不能让仵作把你开了探查吧?把你开了也未必能查出来什么。 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陆梨阮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她也说不出口。 陆梨阮记得有俗法,凡是说了不吉利的,晦气的话,便要打三下来化解。 此番光是想想,陆梨阮便在身后,拍打了自己三下。 气话莫要当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梨阮觉得自己都开始迷信了,大概是因为,当别无他法,当不能分担改变时,便会转求他法,明知无用,便也是个寄托…… 嵇书悯任由陆梨阮顺着他耳廓,将鬓发捋过来又别回去地折腾,也不从陆梨阮膝头离开。 “梨阮不是偷拿了我的药吗?”他低声。 “嗯?” 陆梨阮心一跳,没想到嵇书悯居然……连这都知道。 他到底是何般警惕,陆梨阮总是在不经意之处,一次一次被嵇书悯的慎重与心术震惊。 “查出来了吗?”嵇书悯语气随意。 “丹药。” 既然两人已经心照不宣了,陆梨阮也不假装了,直接问道:“你为何那东西?那玩意儿只维持一时身强体健,却是提前耗你的命……” 你耗成什么样了? 陆梨阮光是想到这点,胸口里都颤,带着出口的话都不自觉地颤。 “我没事儿,别担心。”嵇书悯感觉到陆梨阮情绪的动荡,抬手环住她的腰,轻柔地晃了晃。 “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话尾音未落,嵇书悯自己噤了声。 显然是发觉自己这句话,现在没有半分让人认可的诚意。 “这次真没骗人。”他无奈。 “知道丹药你怎么还吃?”陆梨阮斜了他一眼,心中大概也知道答案,这东西不是想吃便吃,想不吃就不吃的。 “吃的时候并不知。” “呵,什么能瞒得过你啊?”陆梨阮不信。 “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我才几岁。” 嵇书悯仿佛随口的话,让陆梨阮睁大了眼睛。 “你……这是为何?” “我讲给梨阮听,你莫急。”嵇书悯瞧她瞪大的眼睛,一下子坐直的背,心满意足被她关关怀的感觉,眼睛餍足地眯了眯。 然后陆梨阮便听到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故事! 嵇书悯现在服用的丹药,根本不是管他身上伤痛的顽疾。 而是为了缓解维持他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有的不足之症。 说是不足之症,其实是从未降生时,他身体里便带着毒。 当年皇上与皇后之间闹成那个样子,皇上为了粉饰太平,想让皇后再生一子。 可皇后是武将之女,性情刚烈。 被困在这宫中,几乎连活动的自由都没有,经历了那般屈辱与委屈,皇上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要她为他生子,来稳固前朝后宫。 “当年母后是起了杀心的。”嵇书悯幽幽的话,吐出一个让陆梨阮惊诧万分的辛秘。 这话严重的程度,让陆梨阮下意识地去捂嵇书悯的嘴! 嵇书悯手覆在她手背上,缓缓移开,语气带笑,仿若完全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般。 “梨阮不是什么都想知道吗?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什么都听得。”他怜爱地揉了揉陆梨阮的腕子。 “你得好好听着,与我一同背负着,这样才会让你更信任爱护我,不是吗?”他明晃晃地毫不隐瞒地把心中算计摆在陆梨阮面前。 我要你来爱重我疼惜我,不惜一切。 皇后当年起了杀心,也是因为大皇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竟有夭折之象。 而对此,没有人关心。 好像她那个千辛万苦养着的,因担忧而日日以泪洗面,求神拜佛的孩子,就那般轻贱! 即便他有皇后嫡长子的身份,可所有人都冷眼旁观,或是盼着他快些死去。 死掉的明明不该是自己的孩子…… 想在宫中对皇上动手,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皇后娘娘便将毒下在了自己身体里,这毒不是立竿见影起效,而是随着年岁慢慢发作。 一点一点进入骨髓膏肓…… 皇后娘娘要他受尽折磨再去死,可没想到,她这样的身体,居然又怀上了个孩子! 便是嵇书悯。 皇后娘娘不想要这个孩子,于是在怀孕的时候,再次给自己用了药。 她恨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因为皇后知道,只要生下来是个男孩儿,便一定会立为太子。 可自己的长子呢?凭什么? 因为对皇上的恨,所以她半点也生不出对腹中孩子的喜爱来,反而将这种恨,加诸于还未降生的孩童身上。 这种恨一直累积到嵇书悯出生的那一天。 不出所料,很快皇上便立了这小小的婴孩为太子。 表现的处处宠爱,朝臣恭贺。 一时间曾经过往,好像全都翻过篇儿去…… 甚至连她娘家人进宫时,都劝解她:如今太子之位也是她孩子的,皇后之位她也稳稳的坐着。 经此一事,皇上更是不敢随便,再提废后之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要一直坐稳后位,便能保母家无忧,保孩子成为未来的君王,令母家强盛数十载光耀。 皇后也是听着,越是恨。 恨意与大儿子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用的毒,是她母亲寻了毒医备下的,原本是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用在皇上那位宠妃身上的。 就连皇后母亲,都不知道她居然如此大胆包天,竟用在了皇上与皇子的身上,若是被查出来,可是株连九族之罪! 皇后娘娘在宫中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终于她寻到了法子。 离宫带着大皇子去寺里修行。 说是修行祈福,皇后娘娘没有一天不在寻找,能彻底医好大皇子身上病根的神医。 几年间无论是医者,用毒的,术士方士都被皇后娘娘寻了个遍。 居然真的找到了为大皇子续命的良方。 在这过程中,她也是累积了一些别的偏门邪道。 嵇书悯从小便体弱,但太医只觉是不足之症。 直到几岁的时候,突然病情加重,一副随时夭折之脉象。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心知肚明,她用在皇上身上和用在腹中婴孩身上的药是同等剂量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了? 她唤了自己母亲来寺里。 当她母亲听闻缘由后,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皇后娘娘却只是一脸冷漠地跪在佛前,淡淡问道:“可有缓解之法?” 她没有半分对那个要死的孩子的怜悯,而是道出理由:“勤儿现在身体还不好,若他死了,勤儿说不定会被抱回宫里,本宫不会答应的。” 只有嵇书悯活着,继续占着太子之位,她的勤儿才能继续养在她的身边。 皇后的看着她与佛前的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何你变得如此……” “是你们所有人逼本宫的。”皇后打断她。 第166章 阴鸷残疾太子(70) “你这样做,可是害了……” “怎么不说别人害了本宫,难道本宫就要一直隐忍吗!这么多年了,谁为本宫考虑过?本宫的孩子,在你们的眼里,也不过是可以随便利用抛弃的棋子!” 皇后娘娘盯着自己母亲,语气越发冷。 “三皇子也是你的孩儿啊!” “本宫并无半分生下他的意愿,他没死在本宫的腹中,是他的命不好……” 皇后娘娘扭头,用一种平静而淡然的目光看着依然慈爱垂首的佛像。 “他命不好……”她似在与母亲说,又似在与自己说。 “你疯了!你害得是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孩子啊!你以为东窗事发了,勤儿就能免于责难吗?” “所以,这件事,咱们都得烂在肚子里面。”皇后娘娘拉住她母亲的手:“您说的对,咱们的性命荣辱,可都是系在一起的。” 她母亲想挣脱,可皇后的手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攥住,似要拉着人一同坠入阿鼻地狱般。 “你想怎么样?”皇后母亲颤着声音问道。 “悯儿不能死,但也……”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她母亲却打了个冷颤。 也不能活得太好。 只有活得不好也不坏,不能太愚笨又不能太聪慧,才能不着痕迹地一直占着太子的位置。 “好。”皇后母亲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那皇宫已经将她女儿折磨的,不似个人了。 等她再来时,便带来了这个丹药,不能完全解毒,却能压制住,只要按时服用,便不会轻易有生命之忧。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服用的频率与数量,也要跟着增加,至于最终能增加到多少,会怎么样,皇后也没有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陆梨阮听得浑身发冷,似有寒风从四肢百骸穿过,让她忍不住哆嗦。 “我问了外祖。”嵇书悯淡淡道,没有细说。 但能得知如此细节的对话,想必他也是用了办法的,不然怎么会从外家口中听到这般无偏无向的真相。 “然后呢?” 当时皇后娘娘为大皇子嵇书勤寻得的神医还未离去,鬼使神差地,皇后娘娘拿了那毒去问了神医。 没想到竟真的有解毒方子。 神医有妙手回春之术,隐于江湖四处行医,能吊得住大皇子的命,也能解得了这般阴狠之毒。 但在决定是给几岁的嵇书悯用丹药还是解毒时…… 皇后娘娘最终将丹药送到了嵇书悯手中。 “只要我身上的毒一日需那丹药,便要一日护着皇兄的安全,永不能背叛。”嵇书悯淡淡道。 “我的命是被他们母子拴着的。”他似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笑了会儿,直到咳嗽起来。 “就算我日后得到那个位置,她心血来潮,要我死,我就得活活被折腾死呢。”他语气柔柔的,似在讲趣味故事般。 陆梨阮却听得遍体生寒。 皇后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这个孩子的? 嵇书悯察觉到她的瑟缩,仰起脸,认真观察她的神色。 看到陆梨阮眼中的不忍与难过时,心满意足地勾勾嘴角。 “每次给的丹药都是有数量的,若这个月她想起了曾经过往的恨,便少给我两颗,待我痛苦得像狗一样哀求时,她便畅快了。” “她怎么会知道你如何?”陆梨阮敏锐地察觉。 “自然是有人在我身边盯着啊……来的都是口才好的,才能讲得绘声绘色的。”嵇书悯抬手点了点陆梨阮的下唇。 “她还想让你讲给她听呢,上次才准许我带着你前去。” 在陆梨阮惊诧的目光中,嵇书悯“嗤嗤”笑出声,工笔画一样的眼睛闪着古怪又热切的光。 眼尾弯出细致的弧度:“你确实是伶牙俐齿,把她说得没招架之力。” “我看得开心极了。”他这般真心实意地总结。 陆梨阮完全不知道上次去见皇后,居然内里这么多曲折。 “大皇子与我所说……他可知道?”陆梨阮犹豫几瞬,还是问出了口。 嵇书勤给人的印象着实深刻,他与尖刻而古怪的嵇书悯不同,与看似沉静实际如一口枯井般的皇后也不同。 给人的感觉似涓涓流淌的清流,若不是先入为主地不相信他,陆梨阮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对他有恶感。 实际上陆梨阮对他也并无恶感,但现如今,听了背后种种如不见底深渊般的辛秘。 他若是能立于深渊之上,不动声色地瞧着嵇书悯,说出这般兄友弟恭又慈和劝解的话,陆梨阮觉得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佛口蛇心都不足以形容。 “也许真的不知道吧,我不愿意探寻,对于母后来说,大皇兄要永远活得不染尘埃吧。” 嵇书悯真的不感兴趣他知道与否。 “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送来的人都口才精妙吗?”嵇书悯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为何?” “因为我让他们先当着我的面儿讲了一遍,讲得不精彩不凄惨可是要挨罚的……”嵇书悯舒服地换个方向靠在陆梨阮膝上。 见陆梨阮面露诧异。 “改天我让人表演给你看,等这个被处理掉了,往后可就没得听了。”嵇书悯似遗憾又似讥讽。 陆梨阮张张嘴,不知道他是在说疯话还是真心实意。 但从他的话里捋出个信息来:“皇后要回宫了吗?” 嵇书悯并不惊讶陆梨阮知道:“嗯。” 他拉过陆梨阮的手,用自己的手去量她腕子的尺寸。 量完又将陆梨阮的手与自己细长的手指相扣:“我这些日子没事儿,梨阮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为什么要回来?” 陆梨阮没搭理他的打岔,本来从太妃娘娘那儿回来,便想问的。 “早就想回来了,奈何自己做出的决定,想反悔没那么容易。”嵇书悯冷哼一声。 “觉得这四方之地禁锢了她,离了这儿却又无法掌控权力,二者不可兼得,二者想兼得者,既贪且痴。” “每日对着佛祖,怕是更生怨怼,怨神佛为何不保佑她,神佛若真慈悲,又怎会保佑恶念?”嵇书悯抚了抚腕上的佛珠。 亲昵地将那串珠子推到陆梨阮的腕子上,陆梨阮的腕子窄,戴上后松垮垮的。 陆梨阮被那串珠子硌的腕骨不舒服,想脱下来,却被嵇书悯按住。 他垂着头,衣领中露出的,半掩于浓黑乌发下的脖颈细瘦纤长,随着他弯下的弧度,脊骨支棱。 似一种驯服又虔诚的姿态。 他唇落在那串佛珠上,又似不故意地擦过陆梨阮腕内敏感的皮肤。 “还不如我守着梨阮,等你来度化我,做我一个人的小菩萨……”他喃喃而柔顺道。 陆梨阮只觉被他蹭过的皮肤都发着烫,心头却划过一阵酥麻。 瞧着他垂眸敛目的的侧颜,陆梨阮用带着佛珠的那只手去捏他颌骨清晰的下巴。 指腹揉了揉他的喉结,能感觉到他在自己的抚摸下吞咽的动作。 陆梨阮只觉得他狡猾又无法控制,他可以疯癫到令人畏惧,可以算计得步步不错,也可以摆出这副亲昵温驯的纤弱样子,博取别人情感。 但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他,是暗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凶兽,是口蜜腹剑惯于筹谋的执棋手。 陆梨阮明知被他骗了,却还是无法抑制心跳得飞速。 便是这样……才最吸引人。 不知怎的,一种恼意涌上,陆梨阮冷眼斜睨着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被他虚劲儿一拦。 “啪”地轻拍在他脸侧,一声皮肉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分外明显。 陆梨阮懵了一瞬。 自己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 本以为嵇书悯会生气,打人还不打脸呢,陆梨阮正想道歉,却被嵇书悯那抹眸光灿烂的笑意弄得不上不下的。 “我自小没人教没人管……不知道什么好什么赖,不懂怎么被人疼被人爱,我哪儿做的不对,梨阮便怪我……” 他语气缱绻:“梨阮来我这儿做个泥塑的小菩萨吧。”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陆梨阮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般祈愿。 “你得自己救自己。”陆梨阮俯下身,望进他的眼睛里:“我看着你。” 没有被爱过的人,才会溺水抓住浮木般地与他能够到的人纠缠,陆梨阮有些理解嵇书悯的疯了。 嵇书悯确是做到了陆梨阮问他什么便答什么。 当陆梨阮问到:皇上是否其实……从未想过要他继承皇位时。 嵇书悯眨眨眼:“梨阮何时看出来的?” “不知道,但那不是爹娘看寄予厚望的子女的神色。”陆梨阮如实回答。 “嗤——”嵇书悯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从不寄予厚望。” 皇后自认手中有能让嵇书悯生死的药,忍耐许久后,终是决定要回宫。 这次的事情,并非嵇书悯一人谋划,而是种种事端赶在了一起。 二皇子借着查到嵇书悯与官银劫案有牵扯,想拉嵇书悯被废,而嵇书悯正好借他的计划,来完成自己的打算。 而巫蛊之术,是七皇子自己撞上来的,嵇书悯便顺势将皇后所求之事一同做了。 “那几本经书,是大皇子的?”陆梨阮问。 “自然,不仅是他的,还真真切切是抄给父皇的,不过是好多年前抄的罢了,我拿来一用。”嵇书悯点点头。 “为何……七皇子会以巫蛊之术污你?” “我告诉他的呀。”嵇书悯模棱两可道,见陆梨阮眉心蹙起,敛下笑意给她解释,生怕晚了一瞬,又让陆梨阮想起被骗被瞒之事。 “算算那毒,也到了该发的年头了,这些年一直在发,只不过,现在到了熬人的时刻了。”嵇书悯说起这个,好似皇上与他无干系般。 “寻常发作,便似头疾,探查不出,待发作次数多了,浑身遍体没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陆梨阮恍然,这也是嵇书悯发作时要经历的,他这么多年一直亲身体验,自是有发言权。 “浑身疼痛无法靠太医开的那无用东西缓解,便是用上几倍剂量也没用。” 陆梨阮听闻过,太医院给贵人们瞧病,也不敢用虎狼之药,毕竟中规中矩商量出来的方子,好坏大家的一起顶着。 若是真用什么猛药,给贵人吃坏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太医院那些人,谁也不会给自己找事儿的。 “此时再不用克制之法,下一步便是内外出血,脏器受损,病入膏肓了。”嵇书悯挠痒痒似的在陆梨阮腹部划几下。 被陆梨阮一把按住,皱眉瞪他。 这般可怕的事情,他倒是说的轻松…… “我不会如此的,梨阮莫怕。”嵇书悯手搭在陆梨阮小腹处,玩着她衣料上的绣花。 “前段时间父皇总唤我,便是与我在一起时,头才不疼。” 陆梨阮对此时的医术并不了解。 但嵇书悯所说的,贺平延从边塞带回来的,原先是蛮族内部的秘药,他们攻打去后缴获的一种,可通过服用或焚烧嗅闻,从而达到止痛效果的草药。 服用过这种草药,便是短时间内,被刀砍被枪挑,都不会感觉到很大的痛感。 贺平延道,最开始见到蛮族一些士兵,腹部都豁开了,肠子都拖在外面,依然麻木地往前冲锋,他们都感到震撼。 甚至觉得如蛮族自己祭祀那般,觉得他们不是凡人。 后发现这等秘药,才辟谣言,此后军中也偶有伤势严重,需刮骨疗伤截肢摘骨的,也用上了这种药。 但知道这种药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后来发现,这种药草焚烧后,也有相同效果,不过时间更短药效也没有那么强。 嵇书悯当时去皇上那儿前,衣服上边熏得这种药,用厚重的熏香掩盖着,令皇上与密切注意皇上起居之人以为,只要与嵇书悯在一起,皇上的病痛便会消减。 以此假装巫蛊之效,果然很快就有人上钩了。 皇上当日怀疑嵇书悯,此后再一细想,自然会在意到窥探他龙体之人。 皇上多疑,病痛又令他更加无法容忍身侧之人生出异心,可想而知,他会如何警惕怀疑。 自以为聪明之人,便是那张牙舞爪的螳螂,完全不知,黄雀早已眈眈在后。 第167章 阴鸷残疾太子(71) 皇上怀疑嵇书悯是一时的,只要嵇书悯能想办法,为自己辩白,让皇上相信。 那之后倒霉的是谁,便可想而知了。 皇上因为多疑,所以即便在宫中,他的脉案用药等,都是顶级的辛秘。 就连太医院专门为皇上请脉案的太医,都是每几人轮换一次。 除了皇上最信任的以外,都不可在身边久留。 因此,即便皇上的身体状况发生改变,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前些日子皇上头痛严重,命太医院研制止疼的方子。 因皇上的病实在是无法起身,甚至无法上朝,无法批阅奏章。 所以朝臣才知晓,即便这样,朝堂上的臣子们,也依然不知道皇上的龙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眼巴巴地干着急,拼命地想往宫中打探消息。 若是人人都知道皇上龙体欠安,那出了冤枉嵇书悯这档子事儿,也不稀奇 可在这般严密的封口下,依然有人能钻这个空子,想必皇上可以怀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首当其冲,便是他最宠爱的容贵妃。 常言色衰而爱驰,皇上最爱容贵妃的好颜色。 可花无百日红,人也一样。 再怎么保养,再怎么梳妆打扮,容贵妃娘娘也早已不是当时,让皇上喜爱的少女模样了。 七皇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容贵妃娘娘的容颜,被宫中的权力浸染得更加强势雍容。 可随之而来的,是皇上一年一年的冷淡…… 容贵妃娘娘自己也清楚,她不可能永占帝心,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入宫时,那个只能依附皇上的小贵人了。 容贵妃整日瞧着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气度不凡,宫中女人无能出其右,皇上都对她十分尊重。 宫中久无皇后,容贵妃的心思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尤其是七皇子生得气宇轩昂,皇上曾亲口赞过,七皇子有他少年时的风姿,是所有皇子里面与他最像的。 这更是让容贵妃娘娘进而处于一种,相信自己与七皇子定会成为宫廷斗争中的胜者的感觉。 她要成为这宫中最尊荣的女人,皇后之位已经不是她所期盼的了,她想要做太后,比如今的太妃娘娘更加风光! 她是被迷了眼睛,好像只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便能达成所愿! 七皇子自小便被容贵妃娇惯,皇上也待他亲善。 在他小时,甚至还亲自教导过一段时日。 这让七皇子如容贵妃娘娘一般,头脑飘飘然。甚至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中。 嵇书悯的残疾,成了使他由蠢蠢欲动变得迈出脚步的最后一根发条。 天助他也!这一定是他天命所归! 没有人能战胜他! 七皇子心中此般想法愈演愈烈,他们母子凑在一起,便是横冲直撞,不计后果。 直到那日,从嵇书悯的松静苑离开时,七皇子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甚至并未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就连一向头脑狭隘又自命不凡的二皇子,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嵇书悯的被废,出宫,绝对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更诡谲波澜动荡的开始。 “皇上会对他们做什么?”陆梨阮想不到。 “这要取决于他们接下来怎么走了。”嵇书悯摇摇头,似悲悯地啧了两声。 但陆梨阮分明从他的叹息中听出幸灾乐祸来。 “咱们到时候可就躲出去过好日子了,梨阮想要如何逍遥,咱们便如何逍遥。”他轻拍掌,一副狂放不羁之态。 “我与梨阮可湖上泛舟,峰顶赏月,做诗画以慰平生,抚瑶琴来唱情意。”嵇书悯说得跟真的似的。 “作诗我不会,抚琴我也不会,扰了你雅兴了。”陆梨阮摊摊手,表示自己身无所长。 “那若出了宫,梨阮想做什么?”嵇书悯认真询问。 陆梨阮思忖,手指捻了捻做数铜钱的动作:“我这人比较俗,若真要做点什么,不如经营个营生,比起虚的,不如多赚点银子来的爽快。” 陆梨阮被他说得来了点谈性,认真想象着,从前即便说起宫外,也不怎么提得起兴致。 如今却津津有味,可望不可即的东西马上变得触手可得,自然愿意谈起。 “做什么营生?” “暂还不知。”陆梨阮摇摇头,她不过是随口说的。 “唔……”嵇书悯歪歪头。 “别!我没拿做营生的能耐,你莫要为我操心!”陆梨阮见他沉吟的样子,猛地想到什么,急忙大声道。 嵇书悯过于强悍的实践能力,指不定会做什么! 他做事的方法很有意思,比如陆梨阮对写字作画感兴趣,嵇书悯便让她尽力去学,钻精钻实 。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是爱好的喜欢,而嵇书悯则是喜欢什么,就要彻底掌握精通什么。 嵇书悯显得有点遗憾。 陆梨阮急忙把话题又转了回来:“父皇不喜你,不愿意你做太子,那他到底……到底想让谁来接任大统呢?” 陆梨阮没说的是,如果按照嵇书悯对皇上中的毒分析,此时已经毒发,没有压制的药物。 皇上在病痛折磨中,定然会进程越来越快。 等他病到五脏六腑内,无可救药时,皇位究竟落于谁手,便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不知自己如今已经一只脚进到地府了。”嵇书悯讥讽轻嗤。 撕开他惯用的恭敬谨孝的皮,他再提起皇上时,轻慢而不屑,这对父子,早已没有了半分亲情羁绊。 “作孽多端,小则与宫室不宁,大则祸害天下众生性命,万岁?呵,落入恶鬼阿修罗道,或是畜生之道,好好尝遍苦痛吧!”嵇书悯“嘶嘶”如毒蛇般诅咒的话,让陆梨阮深切地感受到,他对皇上的恶意 “贺家到底为何?”他们不是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吗? “数万将士在荒凉苦寒,风吹如鬼嚎之地将饿死之时,忠有何用?忠便是愚忠,忠便是死……” 嵇书悯看着从密室中拿出来,此时已经挂在小厅屏风上的边塞疆域图,眼眸中悲凉又森寒,似冷月下出鞘的刃光。 “枯骨层叠,血泪透甲,与西戎苦战便是用将士的命去铺就,而粮草军饷,成了脑满肠肥之人饕餮吞咽的脂膏,合着骨与血,嚼咽得眉开眼笑……” 嵇书悯甩手将一旁的茶杯朝那图一泼洒…… 杯中茶水泼洒到泛着黄旧的图纸上,晕开一大片神色,在昏暗的烛火摇曳下,显得触目惊心。 恍惚间,陆梨阮似看到了嵇书悯所说的惨状。 “玉寻与我说得都是壮阔边景与驰骋其中的人们。”陆梨阮喃喃道,她并未经历过战争,也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过,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透过嵇书悯的眼睛,陆梨阮瞧见他的痛恨与壮怀,野心与责任,他心有天下,有百姓,有史诗式得英雄主义,有淬霜开刃的刀剑。 “是啊,那儿有人。我不会放着他们不顾,我要他们即便在前方流血断命,亡魂归来,瞧不见背叛,能望见守住的河山。”嵇书悯拍拍自己的腿。 “我站不起来了,但总有人站的起来,我便替站的起来的人扫平崎岖不平路。” 陆梨阮血气上涌,明白了嵇书悯将那本本罄竹难书的账本罪证保存,并不是为了今日为自己反击准备,他早已誓将腐朽蛀木之臭虫铲除! 皇上不一定看见,但嵇书悯看得见。 陆梨阮在庄玉寻含着爽朗笑意的话语中,勾勒出一幅边境的图景。 又在嵇书悯的话中,将那幅图景补全。 不知此生有无机会,去亲眼瞧见。 但能与庄玉寻这般,从那里归来永不畏惧之人相交,便已是幸识。 陆梨阮曾听庄玉寻玩笑地说,这京城中太小了,又太安逸了,令她浑身的骨头都痒痒。 她娘听闻后,拿起一边的墨锭就要砸她:“给你松松骨头!” 庄玉寻苦哈哈地无处可去,便进宫来吃陆梨阮这儿各色果子。 陆梨阮听她讲着故事:“那我可注定要待在这小小的京城里呢。” 本是随口附和的话,却让庄玉寻放下手里啃了一半儿的甜瓜,看着陆梨阮,认真道: “京城于我来说是小的,但与你来说便可能不是,每人都有自己的辽阔,梨阮你的辽阔在这儿。”她指了指脚下的地。 “殿下的辽阔也在这儿,因着殿下的辽阔,我的辽阔才旷阔无垠,梨阮,你于这辽阔很重要。” 即便是庄玉寻这般洒脱随意之人,也能感觉出来,陆梨阮对嵇书悯,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嵇书悯似无法控制着,刺穿一切,直到折断的长剑,陆梨阮把他的刃收回了剑鞘中。 陆梨阮当夜的梦中,遍地的红,无尽的旷野。 皇上并非对嵇书悯一人提防,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的太久了,无比希望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每个儿子于他,都是威胁。 本以为嵇书悯不再是太子了,便能暂时安稳于松静苑些时日。 但皇上的头疾却再次发作了。 陆梨阮看着嵇书悯慢条斯理地将玉佩系在自己腰间,过去帮他将垂下的发丝整理柔顺。 陆梨阮吸吸鼻子:“我怎么闻不到味道?” 陆梨阮以为他还熏了那药草。 “有些疼,需要他亲身来感受,或许疼得狠了,就不想着万岁了吧?”嵇书悯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嵇书悯再待在皇上身边也没有用处了,开始皇上并不相信,但反复命嵇书悯来了,才终是无奈地认下。 半夜头疾发作时,皇上疼得在榻上抱着头发狂。 终于过去这一波后,明黄色的细腻寝衣,被汗水浸湿。 “为何,为何无用了!” 皇上面色狂躁:“废物!都是废物!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能让朕不痛的方子!” “前些日子太子只要靠近朕,朕的头疾便会缓解,究竟原因是何也查不出来!要太医院这帮蠢货做什么!” “传朕旨意!若是再不能医好朕的头疾,朕把他们的脑袋全都摘下来!” 皇上歇斯底里地吼叫,将手边所有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 等他发泄完后,一直近身伺候的大太监德成才垂着头跪在皇上面前,递上热帕子。 “皇上您静静手,奴才这就让人去告诉太医院去!”他捏着嗓子小声道,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德成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伺候在他身边的太监。 除了传达旨意,还伺候笔墨平日守在皇上身边,皇上一向对他多几分宽容。 见他跪在摔碎的茶杯瓷片上,皇上挥挥手,示意他起来。 德成谢了恩,仔细地替皇上擦着手,然后又拿了新的寝衣:“皇上,这屋子外侍候的,奴才都遣走了,奴才伺候您更衣,求您恕奴才自作主张。” 德成细声细气。 平时为了不让旁人得知自己身体状况,皇上每次都会头疼发作时 将所有宫人遣散出去。 这次他实在是疼的疯魔了,连这事儿都忘了。 听德成说,他闭着眼心力交瘁的点点头:“朕知道了。德成,你说为何,朕的头疾就无药可医呢?” “朕为天子,怎么还有朕无法做到之事吗?”他攥紧拳头。 “皇上,您这是病中多思了。”德成阴柔的声音低低道。 “太医院的那帮人,正加紧研究着呢。您且放宽心,您是天子,如何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呢?” “为何太子在朕身边……” “皇上,三皇子已经不是太子了。”德成战战兢兢提醒道。 “哦,朕都给忘了,可是悯儿怨恨朕了,这才不能为朕分忧了?”皇上似是自言自语,一下子给嵇书悯扣上个怨恨的帽子。 “奴才斗胆一说……”德成扑通一声跪下:“求皇上恕罪!” “你有什么便直说,朕不会同你计较的。”皇上歪靠在床边,胡茬青黑一片,显得憔悴不已 “三皇子殿下,还是太子之时.能为您缓解头疾,也许并非三皇子本身福报替您分忧……” 德成深吸一口气:“而是他为您立的太子,沾染了您的真龙气息,有这般加持回护,才能稍显龙威有此奇效。” 德成语气颤抖,皇上最厌烦巫蛊之术,他这番言论并非谈论术法,只是说业力回报…… 皇上此次却没有生气,反而,好似陷入了奇怪的沉思。 第168章 阴鸷残疾太子(72) 德成说完后,自顾自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肩膀不住地在颤抖:“奴才斗胆!奴才斗胆!” “起来吧,朕不过是随口问了你一句,怎么吓成这样?”皇上的口气莫名温和,和刚才发病的时候判若两人。 仔细看,他神色中却多出一抹说不清的怪异。 “若真的如此,是否朕只能让悯儿做太子了呢……”他忽然冰冷道,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德成。 “朕的安危,可是系在别人身上?” 若是这样那人的下场,必定凄惨。 身为皇上,怎么能将这般危险之人长留呢? “皇上何出此言!”德成膝盖都不敢从地上离开,俯下身子,以一种谦恭却不显谄媚的语气慌张道:“三皇子能为您分忧,自是因为您的龙气护体!” “您是天下精气之主,自然是您心中有谁,您想着庇护谁,谁就能沐浴皇恩,得此荣幸。” 皇上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这么说,是因为朕废了悯儿的太子之位?”他沉吟着:“这太子之位,悯儿的腿自是不合适的,但朕又不是那般苛待孩子的父亲,他便是做个悠闲子弟,朕也是心中有他的。” 这般道貌岸然之语,似是在分辨刚德成所言的,他心中有谁,谁便能为他分忧之言。 德成叩头:“奴才跟在皇上您身边这么多年,自然能分明看见您的慈父心……您皇恩浩荡,可消灾带福。” “若不是您,三皇子又如何能从那惊马下,捡回条性命呢?” 皇上扶着额角往后面靠去,德成刚侍候他换了寝衣,此时身上干爽,脑袋也没有那般疼痛了,皇上昏昏沉沉,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但他晦暗不明的面色,似预兆着他所思所想,定不是明谋。 “朕乏了。” “奴才伺候皇上就寝……今夜,您可要宣贵人前来?”德成小心翼翼地问。 自皇上再次头疾发作开始,几乎每夜都得使劲儿折腾一番,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妃子侍寝过了。 皇上也并无兴致,头疾让他根本无法分神思考别的。 今夜看起来终于是缓解了。 皇上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他终是枕在太医院特别奉上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安神枕头上,慢慢睡着了…… 梦中似霞彩光满天,有腾云仙子翩然而至,一片朦胧中,好像行到仙山。 待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睛如跌回地面般,颇感恍惚,梦中那一游,宛如已过万重山。 “皇上,您该起了。”德成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您今儿可去上朝?” 皇上坐起身,发觉脑袋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已经能行动自如,并不受影响,心中顿感一阵舒坦。 “朕今日上朝。”他威严道。 皇上再次显得神采奕奕,朝臣各自心中都敲小鼓,也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究竟是身体好还是身体不好?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朕废太子,实乃无奈之举,三皇子于朕心中爱重,朕这几日忧心难安……” 他在朝堂之上,长叹感慨,一副慈父颜色。 “皇上慈爱,三皇子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太子为国之重,三皇子这般,的确是不合适的!” …… 下面一片附议应和之声,皇上心生满意,觉自己本便是明君慈父,将心中最后一丝难安也消散去,只觉异常坦荡。 待下朝后,陆梨阮看着如潮水般,被搬进松静苑的,来自于皇上的赏赐。 有些瞠目结舌。 等外面的太监,如唱歌般一样一样把赏赐品唱完离开后,陆梨阮才转回身看着老神在在的嵇书悯:“你可是又做了什么?” “这属实是冤枉我了,这几日,我可处处活在梨阮的眼皮子底下。”嵇书悯沾着陶泥的手摊了摊。 “连多饮了一口水,少饮了一口水,都得被你斥责两句,哪儿还有心思去做什么?难不成,梨阮还真以为我有三头六臂,有那隐形之法,待晚上你睡去后,我便穿墙而过,去这些鸡鸣狗道之事,白天在同你做低伏小,以此来掩盖心虚?” 嵇书悯一连串儿舌灿莲花的阴阳怪气,昭示着三皇子殿下如今 心情并不是非常美好。 陆梨阮对是药三分毒深以为意,别的她不敢下断言,但是多饮些水,定然是对人身体有好处的。 平日嵇书悯吃的也少,喝的也少,陆梨阮有时都怀疑:自己把他推到太阳下面,他是不是会进行光合作用? 正因为嵇书悯如今只是个普通皇子,日日也不需出门,的确是天天与陆梨阮腻在一起。 院子小的好处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一共就这么几个屋子。 陆梨阮找他,只需要费上几步脚程,每日看着他吃饭喝水,活生生把三皇子殿下逼出阴恻恻的怨气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我沉。”陆梨阮托着腮,瞅着正在纸上涂涂画画的嵇书悯,自顾自地道。 嵇书悯将笔搭回到笔架上,以同样的托腮姿势,和陆梨阮对望回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梨阮又在胡说八道了,我怎么可能没有你沉?即使我如今身残,但晚上梨阮把我抻平,也该发现,我比梨阮长出一尺有余。” “改日拎个秤砣来,撑一撑你到底多重。”陆梨阮执着。 “将我放秤盘上,是不是不太体面?”嵇书悯漫不经心地与她闲话。 “我秤梨阮便不用这么麻烦。”他笔下一朵牡丹花跃然于纸上,落笔浓艳的朱砂色不小心滴到他手指上。 他虚攥住手,掩盖住那一抹颜色,做不经意间撩了撩陆梨阮的头发。 借机用拿点朱砂,在陆梨阮眉心处一点,造型似年画娃娃。 陆梨阮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就显得心情好起来了,这么阴晴不定的吗? “你怎么秤我?”陆梨阮好奇。 就见嵇书悯从桌子旁后退一小步,两只手臂向前平伸,细瘦的指节勾了勾。 朝一侧偏偏头,带着抹玩味的笑容,对陆梨阮轻轻的,尾音有钩子似的道:“你现在过来,让我量一下,就知道你有多重了。” 陆梨阮愣了一下,也学着他歪歪头:“我不信,你细胳膊细腿儿的,给你压折了更难伺候。” 嵇书悯:…… 他面色归为冷漠,轻嗤道:“还没件趁手的兵器沉。” 陆梨阮:…… 自从陆梨阮往合安侯府送信儿后,让高夫人进宫一趟。 高夫人便准备着。 这日早早来了后,先去见了太妃娘娘,然后在太妃娘娘的发话下,来见了陆梨阮。 嵇书悯知晓后,特意先避开了。 高夫人见了陆梨阮后,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才随着她进到屋里。 “母亲。”陆梨阮见她一向精明带笑的脸上,此时透着关切。 “可是过得不好?”她小声问。 高夫人不知道缘由,只觉得这松静苑位置又偏又狭小,便担忧陆梨阮的日子。 “没有,怎么会过得不好。”陆梨阮拉着她的手。 “这儿安静又消停,请安都用不着我去,平时悠闲的很。”陆梨阮是真没有撒谎。 高夫人四下瞧了瞧,眼睛落在什么东西上。 那是放在小茶几上的,雕了一半儿的印章。 旁边放着刻刀和细细的碎屑粉末,是嵇书悯刚没有拿走的。 高夫人眼尖,看着那印章上,隐约有点凹凸的字:阮阮吾妻。 从这几个字便能读出一股子勾勾缠缠的亲昵。 嵇书悯开始刻前,陆梨阮看到他往上写这几个字。 登时脸上有点发热,嵇书悯自那日后,便一直喜欢叫自己梨阮,阮阮他平日不叫。 后来听陆梨阮讲,平日在家里爹娘叫阮阮,太妃娘娘也会叫她阮阮,显得日有所思。 “刻这个做什么?”陆梨阮试图去拿,被嵇书悯轻飘飘地避过。 “往后我与梨阮写信,便在信头印上这个章子,到时候梨阮便知道此信是我亲手所写,不是别人冒充瞒着你……”他只肯让陆梨阮摸摸那块上好的印章玉。 “刻好我日日将它带在身上……”嵇书悯见陆梨阮目露疑问,低声道。 陆梨阮不是在想这个。 “你日日时时地在我身边,什么时候用得到写信?” 嵇书悯一愣,随即点点头:“我与梨阮日日相伴,不会分离……” “刻好了留着好看。” 陆梨阮有点尴尬,阮阮二字不过是沾了家人的称呼之故,嵇书悯不叫,却刻得缱绻。 “殿下的?”高夫人小声问。 陆梨阮将那章子倒放,扯了扯嘴角。 高夫人此时是信了几分陆梨阮的话,看着确实是清幽。 “太妃娘娘可有说什么?”陆梨阮颇为好奇。 却见高夫人神色有点奇怪:“也并未说什么,便是叮嘱了你爹几句。” 陆梨阮没有追问,聊了些许时候,高夫人便该在午时前离宫了,这次陆梨阮并未觉得不舍。 不日她便要出宫了,到时候就可再见到。 皇上这几日正常上朝,就在朝臣们以为皇上龙体大安时,再次头疾发作。 此次比上次还要严重,太医院的几乎是束手无策,几个当日倒霉的全都被拉去打了板子。 皇上头痛欲裂地用头撞墙,前几日重新掌控一切的感觉,瞬间土崩瓦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觉得好转时便再来一遭,皇上心中又怒又惧。 “就没有办法了吗!朕要你们有何用!”皇上怒吼。 “皇上息怒!” 此刻只要能医好这稳固的头疾,皇上怕是什么都愿意做。 德成守在一边,一言不发,看着这些太医鱼贯而入,又一个个灰溜溜地被赶走。 又是一连五日不朝。 容贵妃娘娘心里忐忑不安,皇上不但不见她,连她送去的补汤都进不去,这些年皇上还从未对她如此冷淡。 而且,如今她也打探不出来皇上的情况了…… “是不是被你父皇发现了?”容贵妃面色不好看。 “母妃,咱们就是太谨小慎微了!如今这宫里,谁能出你之右,你得帮儿臣啊!”七皇子对母妃的忧虑不屑一顾。 二皇子最近被打击的气焰消减,没找到劫案的真正主使不说,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全都是他容不得人,陷害嵇书悯,逼得嵇书悯自请被废。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这般想,但表面上还得道貌岸然,现在嵇书悯被废了,这缘由归结到他人身上,口诛笔伐也有了方向,更显自己刚正清高。 七皇子自觉如今已无人与他相争了,只想知道皇上如今……可还有多少寿数了。 可七皇子还没得意两天,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消息,炸得他在宫内狂怒。 大皇子回宫了! 前朝后宫,多少年来,都默认了二皇子是皇上如今最大的儿子。 大皇子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提及过了,也没有人敢提,像是一个禁忌,绝对不能触皇上霉头。 当年大皇子与皇后一起离宫,从此宫里便似没有这两个人一般,皇上也绝口不提。 没想到,大皇子居然还有重新回宫的一天。 虽然并未说是在宫中常住,重新成为皇上最大的儿子。 但众人全都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不对劲儿起来。 大皇子嵇书勤风光朗月,光是看着便气度不凡,早没有了曾经被断言活不长久的病态。 皇上在瞧见他的第一眼,深沉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隐隐期待。 能逃过命中死劫之人,定然命格是不同的…… 在无尽的疼痛的折磨下,皇上的心中早已发生了改变。 就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皇上已经表现出对大皇子的宠爱,似要弥补这段父子情谊般,大皇子回宫后,竟直接住在了皇上寝宫的旁边。 皇上病中,依然与大皇子见面,同时,宫中传出皇上大赞大皇子纯孝之言,一时间,大皇子成了前朝后宫最受关注之人。 而皇上更是在见了大皇子几日后,身体好转,上朝时神采奕奕,看起来又恢复了精干的帝王之姿。 据说这次大皇子归来,是因为皇上在三皇子那儿,看见了大皇子暗中送来的为皇上祈福的经文,一年复一年,从未间断并且还嘱咐三皇子不要让皇上知道。 皇上大受感动。 第169章 阴鸷残疾太子(73) 这才想起多年未见的大儿子,特意召他回来相见。 “吾儿纯善,朕大受感动……”皇上每每提起嵇书勤时,都会说上这么一句。 表面上是说嵇书勤多么孝顺,其实也在隐晦地说,自己其实并不是从不关心他的。 而嵇书勤之所以心中还时时记挂着他这个父亲,自然也是因为他并非无情之人。 上到太妃娘娘,下到宫中的妃子贵人,都得笑脸相依地恭贺,可背地里究竟怎么想的,又有谁人知道? 此事最忐忑的,便是容贵妃娘娘,因为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大皇子回宫一事,还是她从七皇子口中得知的。 以往宫中有些风吹草动,容贵妃娘娘都会了如指掌。 她原本的心思,大多用在后宫中,前朝之事略有耳闻。 可这次别说略有耳闻。直到七皇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于她宫中愤恨抱怨时,容贵妃娘娘半晌都没说出安慰之语。 “母妃,你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 “嵇书勤……嵇书勤!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七皇子咬牙切齿,恨恨道。 他恨屋及乌,心中对嵇书悯的愤恨,自然而然的波及到了嵇书勤的身上。 其实他自出生之后,并未与嵇书勤相见过几次,连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皇后与皇上之前闹僵,大皇子体弱多病,整日几乎在药罐子里面泡着,不见他人。 皇后娘娘疯魔似的,护着自己眼珠子似的护着大皇子,当时她在宫中四面楚歌,她看谁都觉得像是要暗害他们母子。 容贵妃当时的确想过向皇后宫里动手脚,可最后却没能得逞。 容贵妃当日还没这般大的能耐,也没有这么尊贵的位份。 之所以她后来能坐上贵妃的位置,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除了长了张娇艳绝代的容颜,还生了七皇子这个讨皇上喜欢的皇子,还有原因: 便是当时她与皇后之间,关系微妙。 容贵妃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女人,能在这宫里面站稳脚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 看着张扬跋扈的也可能不失谨小慎微,看着憨厚乖巧的,背地里可能心狠手辣。 在这宫中,别说是妃子皇子们,就算是下面的宫人奴才们,也多的是有两副面孔的人。 容贵妃娘娘深谙皇上与皇后不对付,她为了能更好的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当时没少与皇后作对。 虽然她的身份不如皇后高贵,但因为皇上不想让皇后好过,所以便由着她,给了她很大的便利。 本以为皇后这辈子是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毕竟,一个遭到皇上厌弃的皇后,只能下场凄惨。 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时,大皇子回来了。 那皇后呢? 皇后现在是什么光景呢? 她不会也回来吧? 难不成是因为嵇书悯彻底废了,皇后才想办法把大皇子嵇书勤送回来,要继续争夺王位吗? 这怎么可能……大皇子这么多年不在宫中,在那破庙中,能学到什么皇子该学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存在竞争那个位置的能力啊! 容贵妃比七皇子想的多,七皇子因为很自信自己如今的身份,并未往那个方向想。 他只是恨嵇书勤,碍着了他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的路,搞得像嵇书勤为孝子贤孙一样! 凭什么他能得到父皇的称赞!七皇子在心中愤愤不平。 “你要多加小心……”容贵妃神色忧虑的地劝道。 七皇子却神色不屑。 “他靠着歪门邪道,让父皇觉得他孝顺,能得到父皇的爱重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被父皇爱重不成?” “只有我这样的,能为父皇分忧的,才会一直得到父皇的爱重!”七皇子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自己因为刚才连珠炮似的抱怨,而干涩的喉咙。 “一切谨慎小心为上。”容贵妃没有同七皇子讲,自己与皇后曾经的那些恩怨。 等七皇子离开后,她坐在镜子前,伸手抚了抚,自己已经出现淡淡细纹,即便用上好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的眼角。 叹了口气,悠悠对身边的宫女兰香道:“本宫如今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不知皇后在那清修之地,变成了什么模样?” “定然是不如娘娘的.娘娘如此雍容华贵,容貌已是身外之物了。”兰香替她重新理着头发,沉着的道。 “是啊,现在这宫中有几人,还敢随意直视本宫的脸呢?”容贵妃娘娘轻笑一声。 眼眸中划过一丝狠意,无论是谁,敢挡了自己成为宫中最尊贵女人的路,自己都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近些日子,可有召那些年轻貌美的小贵人们侍寝啊?”容贵妃娘娘懒懒地问。 她心中一恍然,此时心念微动,当年她每日都在关心着皇上去了哪个宫中,哪个妃子贵人侍了寝,因此而闷闷不乐…… 可到了如今,容贵妃娘娘话问出口,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仔细关心过了。 “皇上这些日子龙体欠安,没听说翻了谁的牌子。” “德成那奴才倒是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买本宫的账。”容贵妃娘娘语气不满。 她从前想打探皇上的消息起居,便总在德成那儿碰壁,到现在了,这奴才倒是一如既往,不管是什么贵人,到他那儿一律没有用处! “既然这么忠心,便一直伺候着吧。”容贵妃抬手摸了摸重新簪好的头发,轻飘飘道。 但已经决定了德成的生死,若是皇上驾崩后,真的是七皇子即位,她就要德成跟着皇上一起,去下面伺候。 “你不去见见大皇子?”陆梨阮询问 如今大皇子成了宫里面的红人,陆梨阮却未见嵇书悯有任何改变。 他那只怎么做也不满意的细颈花瓶,好似都占据了他更多的心神。 “啪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嵇书悯抬手,将那已经绘制到一半儿的花瓶胚子,拂到地上。 碎瓷片迸裂之声,有点好听,但陆梨阮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又摔碎了?”扣下看到一半儿的书,陆梨阮晃了晃摇椅,探身去看。 嵇书悯用一旁的湿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的颜料。 “画错了一笔,我瞧着不顺眼。” “那你摔了它干什么,放在那儿留着用呗。” “不行,我怎可让这般有瑕疵之物留着碍我的眼,若有人知道这是我做的,还坏我手艺名声。” 嵇书悯好整以暇,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似有深意的笑:“我无法瞧着任何染瑕之物在我面前,浑身膈应的很,保不齐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当的举措,来到时,咱俩可过不上这般消停的日子了……” 陆梨阮就是耳朵再钝,也听得出来,他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花瓶。 “听不懂。”陆梨阮直截了当。 嵇书悯瞥了她一眼:“没关系,梨阮就算笨拙,我也会不离不弃。” 陆梨阮:…… 嵇书悯的那张嘴,有时候真的挺恨人的。 嵇书悯不过是逗她,见陆梨阮扁嘴,推着轮椅走了过来:“梨阮可信世上有纯善之人?” “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人的境界超俗。”陆梨阮肯定道:“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 陆梨阮心道: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纯善之人的善,并非他一人之善,而是善之下,同样不压着恶与恨。”嵇书悯撵着佛珠。 “若在真无知,或悬浮沉醉于自己的善中,从不去了解下望,只言善,还要用所谓的善为标准,要求衡量他人。” 陆梨阮没说话,见嵇书悯冷哼,眼尾垂敛略过不屑的眸光:“我只觉伪善,伪善与恶到底有何分别,至今我也是区分不出呢……” ““唔……也许是分主动害人与否的差别吧。”陆梨阮平日很爱与嵇书悯闲聊,他言语珠玑有趣,从不死板说教,善于倾听,对规训他人毫无兴趣。 就像现在,嵇书悯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亲昵地把玩着陆梨阮的头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人以伪善为面具,下面是实打实的恶,是会害人的伪善。而有的人的伪善却是不自知的,在这种人心中,的确认为自己是善的。”陆梨阮分辩。 “嗯,的确如此,但也没什么区别,觉得自己是善的恶更为蠢笨,梨阮可别碰上这种人。”他轻嗤。 陆梨阮理解他的心思,再怎么,他都是不甘愿的,是含恨的,而被养的为善的大皇子,反过来用礼过佛的,慈悲的俯视怀柔的态度看着他,嵇书悯觉不会有半点好心情。 “不喜你就离得远点。”陆梨阮表示赞同。 “倒显得我怕了他一般。”嵇书悯尖酸烦闷,一时间又摔了两个形状有点不合心意的花瓶胚子,吵得陆梨阮瞪他。 “闲的你不如去外面晒晒太阳。”陆梨阮躺回摇椅上,懒洋洋地摆摆手。 嵇书悯眼尾一挑,挪到陆梨身边,用胳膊撑着自己,就挤上了陆梨阮的摇椅。 摇椅剧烈晃动起来。 “哎!”陆梨阮吓了一跳。 然后腰肢被嵇书悯胳膊用力环住:“别动,梨阮仔细别把我摔下去。” 你不上来就不会摔下去! 陆梨阮把着扶手,等摇椅平稳下来…… “你干什么啊?”还是担心伤着嵇书悯,陆梨阮不敢随便动,只得任由他脸贴在自己背心处,磨磨蹭蹭。 “这儿太阳照得暖,我和梨阮一起晒晒。”他轻哼着喃喃。 “梨阮瞧你我,像不像前几日见到的那对儿狸奴?”他摸猫儿一样顺着陆梨阮的背脊与长发。 陆梨阮感觉他确实柔顺得像只猫,被他扯着转过身后,便心满意足地窝了下来,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均匀下来。 陆梨阮瞧着他的睡颜,他皮肤苍白到眼下透出细细的血管与青黑,各处骨骼支棱突出,撑起他一副骨架。 阳光晒得他微微蹙眉,陆梨阮轻轻挪了挪,抬手用袖子遮住照在他脸上的光,两人蜷缩在一起,真的好似两只窝在一起的动物。 陆梨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嵇书悯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她的目光中,沉静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熠熠坚定。 嵇书悯不去主动见大皇子,大皇子却主动来见了他。 陆梨阮在松静苑看见他时,脚步一顿,此时的嵇书勤与那日在寺中见到时,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依然风光霁月,神色和缓温柔,可他身上的装束已经变了,衬得他尊贵无比。 “弟妹。”他打招呼。 如今嵇书悯被废,陆梨阮便不再是太子妃了。 “大皇兄。”陆梨阮在原地行了个礼,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里。 嵇书勤进到嵇书悯的书房,见嵇书悯往画布上描摹着什么,一旁搭着几样料子,一看就不是男子会穿的颜色。 “悯儿。”他略显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衣服的花样。”嵇书悯放下笔,淡淡地答道,眼神略略扫过嵇书勤。 “你不是,在查当年送往西戎作战时,军饷粮草被克扣贪墨一事吗?”嵇书勤问道。 “皇兄倒是知道得挺清楚。”嵇书悯语气带刺,并毫不掩饰。 嵇书勤并不因他的语气不满:“悯儿,父皇身体抱恙,此时正是你该为他分忧之时。” “看眼着快换季了,梨阮没有新衣,正是我该为她着想之时。”嵇书悯把自己说笑了。 “你怎么为了……”嵇书勤面露不解。 “大皇兄,如今我闲散人一个,自然顺心而为,前半生我过得忙碌,如今只想闲下来快意作乐。”嵇书悯挑挑眉。 “倒是大皇兄,清闲这么多年,母后可有教导你,如今该是操心卖力的时候了?”嵇书悯一语中的,眼看着嵇书勤脸上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 “母后不过是寻常教导。”他不解:“怎么最近没有去看母后?悯儿,母后前些日子还提到了你。” 提到我?嵇书悯暗中嗤笑,明明私下的信一封一封地送来,在我这皇兄面前,却还得做出副毫无联系的样子。 “哦,身子不太好,便不折腾了。” “你怎么了?可是腿伤加重了?”嵇书勤露出的关切是真心实意不作假的。 第170章 阴鸷残疾太子(74) “算是吧。” “为何?不是按时服药医治了吗?”嵇书勤放下刚才的话题,而专注于嵇书悯的话,询问得仔细认真。 嵇书悯似不经意,实则认认真真地瞧着,那张与他细看,的确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不作伪的关心。 他这位皇兄,人似清风似山泉又似朗月,仿佛所有高洁又纯粹的意象,都可用在他的身上。 嵇书悯闭了闭眼睛,拥堵在喉咙中,剩下那些阴阳怪气的话,终归是咽了下去。 “有好好吃药。” “只不过我的身体,不是按时吃药就能医好的。”嵇书悯下意识按住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嵇书勤瞧到他的动作,眼睛忽然一亮,然后他笑了,眸光带着兄长的柔和与暖意,不含一丝杂质阴霾。 “这佛珠你上次不是写信来说坏了吗?”嵇书勤指了指:“是重新串起来了吗?” 嵇书悯神色一僵,略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狼狈,垂下袖子,遮挡住自己细瘦的腕子,也遮挡住那串佛珠。 “当日母后亲手串了两串,给了你一个,给了我一个,我的那个如今已经找不到了,你的这个还日日戴着……”嵇书勤叹了口气。 嵇书悯听到他提起曾经,脸上犹如覆盖上薄薄冰霜。 那次他写回信时,便是嵇书勤的来信中,借圆月而谈团圆情意,把嵇书悯看得来气,便说那串佛珠早就坏了。 没想到这次被嵇书勤看个正着,让他有些挂不住神色。 “悯儿,莫要灰心,你瞧我如今,还不是活过了当时断言的十岁,往后的日子还长……” “长在哪儿。”嵇书悯握紧手,手背上青筋绷起,昭示着他已经忍耐到了边缘! “悯儿……” “说不准明儿我便暴毙而死,我早晚会尸骨腐成一堆泥,烧成一把灰,哪儿来的还长的日子!”嵇书悯恨恨道,猛地捶着桌面。 砚台里没用完的朱色颜料溅起来,溅到他身上脸上,像浓郁戾气的血色,使他看起来疯得厉害。 “悯儿!”嵇书勤想上前安抚他,却被嵇书悯戒备阴冷的一眼,看得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他轻轻抿着嘴角,用一种试探包容的目光看着嵇书悯,却让嵇书悯心中的恼意更上一层楼,却无法抒发。 他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在将自己刺激到怒意上涌时,在一边平静地看着。 好似他们站在那高高的云端,俯视着打滚于脏污淤泥中的自己,他们审视,斟酌,又好似善心大发地伸伸手指,不借一点力假装扶你起来。 掩面斥责你肮脏,却不承认,是他们亲手推人入世间苦难泥沼,怜悯世人痛苦,忧心众生皆行难行之路,礼仪孝廉,样样端方,善哉善哉…… 嵇书悯呼吸急促地端详着嵇书勤靠近的面孔,恍惚间目前模糊,竟看着扭曲成狰狞的青面獠牙。 “悯儿!悯儿!”声音忽远忽近,嵇书悯甩手猛推,身子失去平衡,朝一旁翻倒,额角跳疼得他冷汗涔涔…… 再清醒之时,嵇书悯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耳畔终于安静下来,而不再有惊梦中,不断敲击的木鱼之声与不知道何人的念叨。 周遭安静得很,他身体仿佛被束缚住了,无力得一点也动不了,甚至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弟妹。”嵇书勤站在书房,有些神色紧张地看着默默擦拭着嵇书悯桌子的陆梨阮。 陆梨阮手上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擦已经干涸了的朱砂印记。 青禾想上前帮忙,被陆梨阮摇头拒绝了:“这儿有殿下的画稿,我来就可以了。” 陆梨阮纤细的指尖用力捏的泛白,根本没注意到嵇书勤的视线一般。 嵇书悯出事时,一旁的宫人迅速将嵇书悯送回到屋子里,又禀报了陆梨阮。 陆梨阮自刚才开始,心里面就一直不安定,觉得要出什么事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从命人请太医,到让小喜子扶住嵇书悯,自己捏开他咬紧的牙关,将药灌进去一连串动作,陆梨阮手不抖神不慌。 等反应过来后,陆梨阮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想到,现在的自己和从前一有点突发状况便手忙脚乱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 有点走神,都说久病成医,久陪在病人身边的人,也会变得身经百战般,逐渐习惯,逐渐学会去勇敢沉着地面对。 不是不在乎了,而是因为在乎,因为放在心上,因为爱而变得越发坚强。 病痛苦难无法教会人们任何东西,但却会把爱意打磨得更加坚固。 陆梨阮知道自己爱着,在乎着嵇书悯,所以希望他能活着,不仅仅为了自己的任务,她只是单纯希望嵇书悯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大皇兄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陆梨阮语气淡淡的,乍一听甚至有点冷漠。 刚太医过来看诊时,只诊断出嵇书悯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而导致的突发惊厥。 陆梨阮伸手探进外衣时,他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等安稳下来后,陆梨阮便将不要打扰他休息为由,只留小喜子一人在里面侍候着。 见嵇书勤并不愿意离开,陆梨阮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莲步端方,一步一步向前。 愣是无声而坚决地,将嵇书勤从屋子里逼了出去。 嵇书勤担忧嵇书悯,即便遭到冷遇,也随着陆梨阮回到了书房里。 看着陆梨阮和那日在寺中见到的谨慎中带着几丝懵懂不同,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是一个皇子妃的模样了。 “我并没有……”嵇书勤有几分懊恼,但他却不清楚,究竟为何,嵇书悯会突然情绪激动成那样。 “悯儿他为何这般?”最终,他低低地问,此时彻底发觉,他自认为一直很亲近的弟弟,他其实并不了解。 那层他自以为是的情意,恍惚在此时骤然被撕裂开,伴随着嵇书悯的怒意,烧得他心中灼痛。 “因为我们皆是俗人,不比大皇子这般清雅脱俗。”陆梨阮轻飘飘道。 不用听,陆梨阮都能大概想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争执源于什么。 前几日,嵇书悯模棱两可地说了那番话后,陆梨阮噘着嘴把笔顶在上唇上,含含糊糊地道:“如此,他和你说什么,你便当他是放屁就好了。” 嵇书悯被她粗俗的用词震了下,随即闷闷地笑起来。 陆梨阮嘴比脑子快,说完才反应过来。 “不行,我这人矫情,不分辨反刺回去四五六,晚上睡觉都不安生。”嵇书悯轻声道。 陆梨阮心说,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晰。 但也能理解,嵇书悯若是任由旁人揉搓教训,他便不是他了,只不过没想到,能被气成这个样子。 只有在意的事情才会真正让人失态,嵇书悯从不假惺惺地说自己不在乎,他不仅在乎,他在乎到骨血里! “我并非要让悯儿不舒服,但他这般自暴自弃,实在是……”嵇书勤喃喃自语。 “哦?大皇兄对他说什么了?”陆梨阮蹭掉画轴上的颜料。 “我与他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何必自暴自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他总是这般一蹶不振,累得别人为他担心,难道你就不……” 嵇书勤重复了他觉得嵇书悯反应得最大的几句话,他堂堂正正,并不认为这几句话是不应该说的,是错的。 一抬头,却见陆梨阮勾着嘴角,眼神却冷冰冰的,比起嵇书悯看他的样子,陆梨阮看他更为陌生,更为凉薄。 “大皇子说的可真对。”陆梨阮附和他,懒得多言,她与嵇书悯不同。 嵇书悯会被他影响,陆梨阮因为不在乎,所以他怎么样都不会被激起太大的情绪动荡。 “他怎会如此不听劝说……”嵇书勤被陆梨阮无声地刺了一下,在一女子面前语无伦次让他很是别扭,下意识又接了一句。 “他在乎大皇兄你。”陆梨阮将巾布甩到了一边:“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不在乎了。” “为何?”嵇书勤心神一跳。 “他都快死了,他还怎么在乎?难不成你还要纠缠他到墓穴里?对着他枯骨念叨,把他念叨活过来?”陆梨阮拧着眉。 “你们夫妻俩……何故整日都死来死去的……”嵇书勤想必是没听过这种夫妻成对的莫名话。 “怎么还要避讳吗?”陆梨阮挑挑眉:“大皇兄你也从死里逃生,如今想必看得更开啊,他都快死了,你就行行好,给他几日消停日子过吧!” 陆梨阮气性也上来了,这人无异于在饥饿的人面前吃大饼,在口渴之人面前啖酸梅。 “悯儿不会的……怎么会?”嵇书勤被陆梨阮一连串的“死”弄得不知所措。 “您病入膏肓之时,皇后娘娘日夜不寐,守着你四处请名医 ,这么多年精心养着,顺着,照料着,让你无忧无虑只需清静过活。” 陆梨阮终究还是憋不住,要不是嵇书悯再三叮嘱,不要将任何事情泄露出去,陆梨阮早就破口大骂了。 “殿下呢?你在皇后怀里享慈母之爱时,他在干什么?你清修礼佛的时候,他于宫中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他双腿残疾日日剧痛,他病骨蹉跎,瘦得连我都能抱得动他,您在做什么?” 陆梨阮冷哼:“你站在这儿教育他,您教育他之前,要不要先瞧瞧自己风清朗月的脸,看看有他快两个粗的手臂腰身,要不要低头摸摸自己还能稳步行走的腿!” “这么多年的太子之位,是他毫不费力便能坐稳的吗?您是觉得,若非他为太子镇在宫中,您与皇后娘娘,能安稳度日吗?”屋子里没有别人,陆梨阮字字犀利。 看着嵇书勤从从容到震惊,又到慌乱欲辩解的神色,心中莫名快意。 你清高端方,我便将你眼睛扒开叫你看,把你耳朵捅开叫你听,踩着人梯登上的云端,真觉得自己是君子善人了? 天真又愚蠢! “行行好吧,你命他好好活着为皇后娘娘效力,逼他剔骨还亲之前,不如实在点,劝他多吃几口粥饭,多饮几口汤水,来的更实在。” “怎么,大皇兄您不会想不到吧?不会觉得殿下真如贱命的野草,怎么也不会死吧?”陆梨阮一连串不歇气的质问,问的书房里鸦雀无声。 “母后并非不关心悯儿,只是,从前的事情……”嵇书勤忽然被雷劈了般,他的确并未想过。 “父皇也是慈爱之人,他与母后之间的种种,并不会对悯儿有……”嵇书勤说到一半儿,忽然噤了声。 真的吗? 他完全相信这句话吗? 但这话是母后亲口所言,她与父皇之间种种纠葛下,却依然能说出这句话,嵇书勤并不觉的是假的。 “哦?宫中这么好,皇后娘娘怎么不让您回来与殿下一同过活呢?”陆梨阮故作不解。 “您的病,在好些年前便好了吧?” “母后觉得……”嵇书勤发现自己没有一句话能顺理成章地说完。 “那殿下如今这般体弱,皇后娘娘为何不替他求情,将他带在身边照顾呢?难不成,皇后娘娘于亲子之爱,也分三六九等,您是第一等的,不仅得到,还要扭过头来让最次等的,与您一同感激涕零?太霸道了些吧?” 陆梨阮逻辑清晰,一字一句地直击嵇书勤说过的那些话。 “您当真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心思吗?”陆梨阮盯着他问,只看到他脸上迷茫的不解。 他是真的不知道。 皇后那般手段心计,对亲子都能下去狠手,怎么独独将大皇子养成这般性子? 直到后来,陆梨阮才慢慢看清楚缘由。 大皇兄的确是善,他饥年布施,为民祈福,救济孤寡,开慈善院,曾出山游历,见疾苦而落泪,不以位高而自矜,是真仁真善,心怀慈悲。 嵇书悯像剑,他像水。 陆梨阮有些泄气,忽然很能明白嵇书悯愤恨的理由。 若他是假模假式,故作关怀,嵇书悯只一笑置之,但他是真心实意,在无知上的真心实意,他看到的人和事都那么好,衬得嵇书悯如蛊盅里撕咬的毒虫。 “罢了,您与他少说几句吧。”陆梨阮长叹一声。 “你说的,我都有听,确是我有很多考虑不周,我不知道……悯儿,悯儿的心思,待悯儿醒了后,你同他说,我改日来向他赔罪。”他一拱手,被陆梨阮斥责后,依旧不恼。 神色间依然是对弟弟的关怀与包容,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会尽量反省自己。 陆梨阮憋屈的要命。 第171章 阴鸷残疾太子(75) “罢了。”陆梨阮呼出口气,将已经来来回回擦了好多遍的画框放在一边,用手撑着下巴。 “殿下不会怪你的吧。”陆梨阮摇摇头,以她对嵇书悯的了解,嵇书悯并非对嵇书勤这个人,抱有嫉妒,怨恨等,这些他即使有也不该给责怪的情绪。 他斤斤计较的表象下,反而是意想不到的豁达。 怨恨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除了让自己陷入愤怒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其他作用。 有那个时间,不如去做点别的。 “悯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嵇书勤不是蠢笨的人,从嵇书悯与陆梨阮两人的表现来看,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大皇兄何必来追问我?我与殿下相伴不过短短时光,连一个寒来暑往都没经过,有有什么资格置喙?” “你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殿下都没告诉你,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大皇兄若真有心,总会知道的。” 陆梨阮不知道他如果有一天,真的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心中的信念与向往是否会彻底崩塌? 但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没有那么多善心。 和嵇书悯一样,她更愿意做个自私狭隘的人,保护关心的人不受伤害。 嵇书勤还是走了,一直等到快傍晚时分,嵇书悯依然没有醒过来。 他眉头紧拧,最后郑重地留下一句:“悯儿若是醒了,麻烦差人告诉我一声。” 陆梨阮知他放心不下,还是答应下来。 等嵇书勤离开后,小喜子才走了过来:“娘,娘娘……” “殿下早就醒了?”陆梨阮斜了他一眼,刚嵇书勤还在的时候,陆梨阮就察觉到了小喜子在后窗的位置探头探脑的。 “是,娘娘您,您料事如神。”小喜子结结巴巴地拍了个马屁,换来陆梨阮的一声冷笑。 小喜子缩了缩脖子,这娘娘和殿下,可是越来越像了。 自己来之前,殿下听闻大皇子还没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冷笑的…… 小喜子这快两个时辰里,也不是第一次往后窗蹭了。 第一次蹭过来时只听见陆梨阮在里面气势十足,文言雅句夹杂着阴阳怪气,毫无喘息气口地劈头盖脸。 小喜子听完后,猫着腰又回了三皇子殿下的床边。 能在嵇书悯身边伺候的人,即使看着平平无奇,但其实各个都有过人之处。 小喜子说话结巴,却有过目过耳不忘的能耐。 平日嵇书悯嫌他说话碎叨烦人,扰人清静,便总要将他舌头拔出来卤了。 但今儿,小喜子因为话说的多便更加磕磕巴巴了,三皇子殿下却歪在床上,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苦药,一边听得专心致志毫无怨言。 “就这些?”他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哑声询问。 “对,娘娘就,就说了这,这些……”小喜子学的是满头大汗。 “学的一点也不动听,一把破锣嗓子!”嵇书悯轻斥了句,神色却半点生气也没有。 “说我孤立无援病骨蹉跎,说我贱命如野草……”嵇书悯垂着眸子轻叹:“还真是了解我啊。” 等陆梨阮回到卧房的时候,嵇书悯已经缓过来了,穿着件暖白色的里衣,靠在床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 听见脚步声,他向前探身,在陆梨阮走到床边的一瞬,将她拉了过来。 陆梨阮没准备,被他扯得半坐半跪在床上,失去平衡手扶在嵇书悯身上。 按住半开的领口,直接触在他胸口的皮肉上,乍一看,像陆梨阮在往下扯他衣服似的。 还没等嵇书悯开口,陆梨阮毫不慌乱地借力一推,将嵇书悯一把推到了被子里面。 陆梨阮居高临下地垂下头,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怎么?又生龙活虎了?” 嵇书悯放松地躺下,任由陆梨阮皱着眉,目光凉凉地审视他,甚至摊开手,表示随便陆梨阮碰随便看。 陆梨阮懒得和他较劲儿,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抓过他的手,手心的温度也是暖的。 烛火晃动着,将两人投在墙上的阴影拉扯得摇摆。 嵇书悯顺着陆梨阮垂下来的发梢:“我没事儿。” “听了梨阮为我分辩陈词,心里面激荡得很,暖得厉害……”他尾音低头,似融到叹息中。 他揽着陆梨阮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颈侧,缓缓地,珍视地把她拥进并不厚实的胸膛中。 “骗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陆梨阮双手扣在他背后,。 人都很喜欢这种缱绻的相拥,亲昵的,不分彼此的,好像能将对方的生命与自己相牵般。 “我如今一句谎话可都不敢说,瞎说一句都怕闪着舌头。”嵇书悯嗤嗤低笑起来:“别冤枉人。” “你要是不信,不如来摸摸我的心口,看是不是跳得还热乎乎的……” 他一边轻声贴着陆梨阮耳畔道,一边拉着陆梨阮的手,往自己心脏那边摸。 贴着磨蹭得,本就松垮的里衣领口更散开来,陆梨阮的手心贴着他暖玉般的胸膛,瞧着他衣衫凌乱得仿佛被人轻薄了般。 陆梨阮指尖蜷起想缩回来,却被嵇书悯细瘦的手指分开,十指扣住,被他带着往下顺着滑落。 这般突如其来的过界将陆梨阮惊了,一时间血充上头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挣扎起来。 “你…你干什么?”陆梨阮不明白,怎么自己现在倒像是被动了。 “梨阮这般贴心我不知如何回报……” “所以呢?”陆梨阮被他身上的熟悉熏香味道包围,晕乎乎的。 “不如把我自己献给梨阮?你行行好,别觉得我厚脸皮,占了你便宜……”他因一番折腾,脸颊泛起抹血色。 乌发雪肤,实在是艳色,他嘴说着讨饶的话,可眼眸中实打实的,快要溢出来的侵略性,使他割裂又迷人。 会示弱的执棋人,会屈身献媚的掌控者,像极具迷惑色彩的蛇,被缠住就完全无法脱身。 “这叫什么?以身相许……”他目光从陆梨阮的眉眼徘徊到微张的唇。 凑过来,垂着眼眸,柔柔地看着,直到吻上,他舌尖擦过陆梨阮柔软的唇瓣时,近乎痴迷地想:那些担忧的,责备的,欣喜的,为自己不平的话,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 为何会如此合自己心意,顺着细瘦腕子滑下,此时硌着嵇书悯手掌的佛珠,让他感到些许疼痛,也牵引着他的神智。 或许真的是哪世的修行,才换得渡苦海相见。 “别闹了……”陆梨阮抵住他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怎么,不疼了?”陆梨阮知他每次发作,都伴随着从里到外的疼痛。 嵇书悯摇摇头,触着陆梨阮的眉心,似轻轻摩挲那点看不见的殷红:“小菩萨,看见你我就不痛了……” 等第二天陆梨阮整理好了思绪,才捋清为何昨日嵇书悯那般生气。 在陆梨阮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服药时,嵇书悯叹了口气,才认真地说,昨天他并非是真的被气得昏了过去。 陆梨阮抬手塞了块蜜饯到他嘴里,不解地蹙眉。 “不过是让我那大皇兄,瞧见如今我快死了。” 嵇书悯拿起一边的刻刀,淡淡道:“他看见了,便是母后看见了。” “关皇后何事?”陆梨阮不愿意跟着嵇书悯称其为母后,她觉得她不配为人母。 “你以为大皇兄为何能回到宫中?”嵇书悯扯着嘴角,语带嘲讽:“真以为他那几卷破烂经文,能打动父皇?” 他讽嵇书勤的天真,但陆梨阮却知道,他一直都未打破嵇书勤的天真。 与皇后的所有事情,无论是他年少时或是现在,与嵇书勤每次的见面,他都未言说分毫。 他自好多年前,便将所有的龃龉腌臜一人吞下。 “为何?可是与皇上身体有关系?”陆梨阮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丝线索。 皇上龙体欠安,在前朝后宫已经不是件秘密了,只不过,为何一阵好一阵赖,一阵连朝都无法上了,一阵却容光焕发,不似有恙。 陆梨阮知道皇上究竟是因何而发病,由此,稍微有点推断。 “大皇子可是有让皇上龙体暂时康健的法子?” “梨阮真聪明……”嵇书悯随口亲昵称赞道,让陆梨阮觉得他在哄什么小宠。 “怎么可能康健?”他摇摇头。 “我是说……” “还是老方法,用药草熏得。”嵇书悯挑挑眉:“熏得越浓,父皇就越精神,里面还加了点提神的玩意儿,不过很耗精血便是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是,大皇兄怎么会答应?”陆梨阮一时间卡了下。 “他自然不会同意,但谁又用他同意呢?他当了傀儡而不自知,也算不上傀儡,他是架在台前的被操纵的皮影。” 陆梨阮一点就通。 “你与皇后做了交涉?” “嗯。” “可有什么好处?我可没见过你做赔本买卖。” “嗤——这般信我?”嵇书悯被陆梨阮笃定的口气逗乐了。 “谁能从你手里占着便宜?”陆梨阮这句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梨阮想占什么便宜都依你,昨儿夜里梨阮可是没占够?”嵇书悯倒打一耙。 陆梨阮此时已经没那般慌张了,顿了一下冷哼道:“倒是也没占到什么好处,就摸了两把倒是把殿下累得慌,真担心伤了殿下的身子。” 嵇书悯:…… “真……是我的不是。”嵇书悯喃喃道,敲敲桌角示意陆梨阮过来,陆梨阮坐在软榻上纹丝不动:“殿下便这么说吧。” 嵇书悯被陆梨阮刺儿了也不恼,反正来日方长。 “其实是让人欺负了的。”嵇书悯话锋一转。 “她用皇兄回宫并得到父皇的亲近为条件,换给我真正解毒的方子。”嵇书悯此话一出,陆梨阮眼睛猛地一亮。 自己记忆里可从来没有关于这所谓解药的信息,可见嵇书悯的死亡进程上,根本没有解药的出现,如果真的有的话,是不是他的死亡便能被化解? “你信?”嵇书悯逗她 “如果不是真的,大皇子怎么已经回来了?”陆梨阮逻辑反推。 “她断了我的药,因为我没有马上同意她的决定,所以昨天,我病发了。”嵇书悯一只丹青笔在指尖转动,漫不经心。 陆梨阮却紧张了起来:“你是真没药了啊?” 嵇书悯见不得她操心:“用不着那么多,如今,我得少吃些了……” 陆梨阮睁大眼睛,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没出口。 嵇书悯撑着下巴,仿佛说着件极其随意的决定:“那玩意儿终归是减寿,想办法以后不用了,我得陪着梨阮长命百岁。” 陆梨阮觉得自己眼眶一瞬间热了起来,急忙仰起脸侧身。 “现在愿意过来了?” 嵇书悯对陆梨阮招招手,见她走过来,勾勾她的手指:“真不好哄……得用长命百岁这种承诺才骗得你与我亲近。” “怎么,你为难吗?”陆梨阮蹲在他轮椅旁,手搭在他的腿上。 “我以前觉得长命百岁好无趣,得到想要的便撒开手才最恣意自在,何苦苦苦留着。”嵇书悯叹了口气。 “往后咱们一起熬着,谁也不许反悔。”他语气轻飘飘的却透着发狠的劲儿。 陆梨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皇后真的会给他吗? 但陆梨阮没问出口,她宁可相信嵇书悯,他不会再骗自己的,他一定会得到解毒的办法。 过了几日,嵇书勤如他所说那般,前来郑重道歉。 陆梨阮此时看他倒没有那般堵得慌了,他无知无觉,嵇书悯何尝不是也把他当做博弈的筹码。 无知的人才最自洽。 嵇书悯再见他时,神色平静再无那日激动之情,可嵇书勤却越发的不自在。 今日他也是与嵇书悯暂时道别的,他回宫中本是向父皇请安,如今他也该回去看看皇后了。 同时,他心中也揣着无数的问题,嵇书勤不是傻子,他自然察觉到了诸多怪异。 “母后,当年为何要将悯儿留在宫中?”在面对皇后的关切时,嵇书勤突然面色严肃,郑重地询问。 第172章 阴鸷残疾太子(76) 皇后本来见到嵇书勤回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在听见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猛然一下子僵硬住了。 “勤儿怎么这么问?”皇后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回应。 “可是悯儿与你说什么了?” 她抬手示意嵇书勤到她身边来,但嵇书勤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母后觉得悯儿会说什么?” “悯儿那孩子,没长在本宫身边,本宫知他有怨,但本宫无悔,他说什么便认他说就是了。”皇后叹了口气,面色无悲无喜。 “母后这么多年,就从未想过要将悯儿带到身边吗?”嵇书勤追问。 “本宫如何才能把他带在身边?他是太子,这个身份可比本宫的儿子来的尊贵多了,勤儿你未染世俗,倒是不了解太子之位意味着什么。” 皇后语气幽幽,可其话中意思,倒像是在责怪嵇书悯贪图那太子之位的尊容。 若是从前,嵇书勤可能不会往别的地方想,可他亲眼见到嵇书悯的样子,听到了他说的话,而不是从皇后嘴里了解自己的弟弟。 “母后觉得太子之位意味着什么?”嵇书勤盯着皇后,眉头皱的很紧。 皇后仿佛很诧异从嵇书勤嘴里听到这般问话,可她不自觉地背挺直了些,瞧着自己如今已经康健儒雅颇具君子之风的大儿子。 “太子之位,代表着往后这天下都是你的,无人敢违抗你的命令,无人能左右你的想法,天下生杀荣辱,具掌握在你手中……”皇后语气带着丝莫名燥意。 “王朝皆听你号令,你便是错了也是对的,你要哪个倾覆,哪个便被呼啸移平。” 皇后吐出口气,她眼神看向立在佛龛上的佛像,闭了闭眼:“阿弥陀佛。” 嵇书勤并未被她口中所说打动,反而问道:“悯儿如今不是太子了,如母后所言,他失去了那样尊贵的位置,沦落为现在的境地,母后为何不担心他呢?” “如此落差,他若在乎定然会不好受,母后你为何对悯儿并不关怀呢?”嵇书勤拢在背后的手缓缓握紧。 “本宫怎么不担心他了?”皇后转了转指尖的佛珠:“本宫清修,自是信凡事都有因果,不可强求,或许离了太子之位,对悯儿更是好事。” “勤儿,你是觉得本宫没有慈母之心?” “儿子没有。” 母后对自己来说,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慈母,但嵇书勤此刻甚是迷惑。 那日他回到住处,将陆梨阮的话辗转思忖了很多遍,他把自己与嵇书悯的种种比较,尝试从他未想过的角度来审视。 如果他是弟弟,会怎么想呢? “勤儿,你是本宫的血脉,本宫娘家为武将,你还是太优柔了些,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皇后娘娘起身,拍了拍嵇书勤的肩。 当年不足她一臂长,日日病中的婴孩,如今已经生的这般高了,皇后娘娘看着他,心中那点埋没至深的柔情才会涌现出来。 “你虽于本宫在这寺中长大,但本宫请名师为你开智,请大儒教你学识,你不比宫中的兄弟们差,你也不必听他们所言,本宫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比不上那些莺燕所出的……” 她爱怜地摸摸嵇书勤的脸:“悯儿那孩子向来心思窄,他能言善道,你莫被他影响到。” “本宫再见他时,会好好与他详谈的,你们是亲兄弟,他如今身体残疾,往后种种,自是要勤儿你这做兄长的照料。” “我并不能照看他什么,悯儿与我不同,学识见地我不如他,为人处世上我也不如他,如果他只是需要生活上的照拂,我这个做兄长的,当义不容辞!”嵇书勤毫不犹豫。 “你……你这孩子!”皇后声调拔高了下,在嵇书勤不解的目光中,她又迅速恢复。 “你也大了,母后不能左右你了,你也的确是到了该凡事自己决断的时候了,勤儿,你有自己的判断了,母后该放手让你做长箭,开弓不回头。” 她最后一句话低低的,不知道是说给嵇书勤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嵇书勤忽然有种不知道怎么表达的阻塞感,他来问关于弟弟的事,可到头来,也没有得到答案,母后的嘴里,都是自己。 但同时,也不是嵇书勤向往或成为的自己,说不清盘旋在心间的无力焦躁感,到底是为何。 嵇书勤行礼告退。 临出门前,他忽然站住脚步:“母后……” “怎么了?”皇后重新跪在了佛前的蒲团上,翻开了一本经文。 “您说太子之位,代表着往后,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可您觉得这样是好的吗?” 皇后翻页的手顿住。 “若这是好的,为何我们在这儿?儿子知子女不可言父母之过,当孝且顺,可母后也觉得,过往的一切于您,也都是对的吗?” 皇后面色难看,她头一次对嵇书勤厉声呵道:“勤儿!” “母后……”嵇书勤向来不畏,他如何想,便坦荡如何言。 “你去歇着吧。”皇后不再回答了,勉强平和道。 嵇书勤深深地行了个礼,抬脚迈步,端方而行。 站在院里,不远处僧人用扫帚扫地的声音多年如一日,山林中旷达清爽的味道仿佛洗涤掉从京城沾染的繁华与喧嚣。 嵇书勤觉得,处于这里的自己,才是最本真最真我的自己。 即便一辈子不回到宫中,他也欣然,只不过,他还想见见父皇,见见弟弟。 尤其是嵇书悯,母后的态度让嵇书勤胸中,作为兄长的责任与作为被袒护的那个的愧疚,交互冲撞,涨得让他无法心安。 一闭眼,弟弟苍白的病容与讥诮的隐忍的神色,久不散去。 嵇书勤还是决定再回到那座皇城去。 皇后于佛前枯坐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起身,一个人影闪身进了她的屋子。 “宫中发生了何事?” 皇后神色凝重地问。 “回娘娘,大殿下与三殿下屋中说话时,三殿下突然昏迷,奴婢被大殿下留在外面,并不知道二位殿下说了什么……” “许是他瞧见悯儿……”皇后的神色缓和了些,自言自语。 “皇上身子如何了?” 她再询问时,面色便平静了许多,似是找到了嵇书勤变化的缘由。 “皇上龙体康健,日日早朝,每隔日召妃子侍寝。”那人一丝一毫都不错过,细细禀报。 “他康健便好,这几日盯着点勤儿,本宫怕他太天真……” “是,娘娘。” 这几日嵇书勤在山上,陆梨阮数着日子。 到第三天,再次传来皇上因头疾无法早朝的消息。 今儿陆梨阮起得早,天气缓缓转凉了,京城在北方,如今早晚院子里种的花草,叶子上都结了薄霜。 昨儿晚上下了半宿的雨,后半夜嵇书悯腿疼,虽然他不想打扰陆梨阮,但陆梨阮如今脑子里像装了雷达一样,一有点风吹草动便惊醒。 撩开里裤的裤腿,陆梨阮看见盘亘在他小腿上,一道道伤疤。 从膝盖往下看着都让人难受,不知道当时受伤时是怎么一番光景。 想起嵇书悯曾轻描淡写地说的,腿不是断了,而是整个被马踩得碎掉了,牙根发酸。 借着帮他热敷的借口,陆梨阮念叨着让他的腿别那么疼了,这金手指,在嵇书悯身上,时而有效时而没效的。 陆梨阮摸索出点规律,同时想:是不是等嵇书悯彻底摆脱了死亡的结局,自己的金手指就能治好他的腿? 因为无法对造成他死亡结局的伤病进行恢复,但嵇书悯的腿伤应该只是造成他死亡的一部分原因,并非直接原因,按剧情来说,嵇书悯也并不是死于腿伤恶化。 排除了最直接的死亡原因,腿伤作为与他死亡不相关的伤病,是不是就可以医治了? 陆梨阮心怀希望。 陆梨阮心疼嵇书悯遭的罪,但却并不会随便改变他的境况。 即使给陆梨阮不受控制的金手指,陆梨阮觉得,自己也不会轻易使用,让嵇书悯的腿恢复。 经历的种种伤痛与磨难,造就了嵇书悯这个人。 陆梨阮依然觉得苦难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会让嵇书悯,变成嵇书悯,改变了任何,他可能都不是如今的样子。 陆梨阮觉得他需要现在所拥有的,无比坚韧的心。 因为没怎么睡着,外面再传来雨滴敲打叶片的声音,陆梨阮就坐了起来,急匆匆地换了衣服便往外走。 青禾已经细心地将还开着的花儿上,遮盖了油布,见陆梨阮过来:“娘娘,要不将这些花儿挪到盆里,拿到屋里?” 陆梨阮思忖一瞬,还是摇摇头:“不用了,顺应自然的规律吧,冬天好好在泥土里养着,来年说不准活的更壮实。” 皇上不上朝的消息传来时,嵇书悯与陆梨阮正在下棋。 摆着的是围棋的棋盘,上面下得却是五子棋。 陆梨阮教得。 因为围棋不会下。 嵇书悯曾饶有兴致地想教她,却被陆梨阮兴致缺缺地拒绝了。 “可是觉得自己蠢笨?”嵇书悯一颗黑子从食指转到小指,激将地拖着长音问她。 结果见陆梨阮勾了勾嘴角:“是啊,你太聪明了,你猜对了!” 嵇书悯:…… 和嵇书悯带的久了,别的学的怎么样不知道,陆梨阮的嘴皮子是学的一日比一日厉害。 “怎么?天下有殿下这般聪慧的人,就不准有我这等蠢笨的人了?殿下也不必激将我,毕竟以我这等蠢笨的脑子,是听不懂的……”陆梨阮轻哼。 等两人玩上五子棋后,嵇书悯拈着棋子,把陆梨阮堵得整个棋盘逃窜。 陆梨阮:…… 原来以为我是假笨,没想到我是真笨。 嵇书悯倒是玩出了几分兴致,两人无事的时候便开几把。 “大皇兄又要回来了吧?” 陆梨阮捡着白子放回棋盒里,顺口问道。 “嗯。” “皇后这次也……” “谁知道呢。”嵇书悯敷衍着,显然对于提起皇后不怎么乐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这个嵇书悯倒是来了兴趣,自整日待在院子后,他把外面的事儿查了个遍。 何时有庙会,何时有游船,哪儿有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哪儿有杂耍说书。 他甚至还写了下来,看的陆梨阮有点恍惚:到底我俩谁想出宫? 被陆梨阮瞧着,嵇书悯摊摊手:“梨阮以为能有几日偷闲?” 陆梨阮听了他的话,有句话到底是没问出口:皇上到底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什么时候驾崩,难道也在你的算计里吗? 嵇书悯对皇上并无半分父子之情,但陆梨阮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亲手送皇上上路。 若他真的有这个打算,陆梨阮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心中会如何做想…… 陆梨阮与嵇书悯小赌了下,猜嵇书勤到底还有几日回宫,陆梨阮赌七日,嵇书悯赌三日。 然后嵇书悯赢了。 “父皇如今慌得很吧,命系在旁人身上,即使是他儿子,也不好受的紧,定然要时时刻刻攥在身边。”嵇书悯拉着陆梨阮坐进自己回来,慢悠悠道。 “梨阮可愿赌服输?替我做个香囊,还是刻个印章?”他手指玩着陆梨阮的耳坠,戳得垂着的珍珠乱晃。 自他闲下来后,居然真的亲手给陆梨阮裁了几件衣裳,让秀女裁缝去做了,陆梨阮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看。 或许是日日相见,嵇书悯审美又好,且用心去合计着,每一件到陆梨阮身上,都衬得她貌美。 头上的蝴蝶簪子也是他做的,陆梨阮退了嵇书勤制的簪,嵇书悯便给她做了同样花样的。 不过用的料子更好,蝴蝶打磨的也更精美,绢纱的料子做蝴蝶翅膀,嵌在镂空的银丝上,漂亮得陆梨阮都不敢用力去碰。 嵇书悯细心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打扮她。 陆梨阮有时会想,若非真的喜爱上心,又如何会有这般耐性与细致。 即便自己没得到过爱,但嵇书悯却是个会爱人的。 也许是,真的爱与痴从不用人教,点点滴滴会从心底透出来…… 爱能把人养得很好。 陆梨阮叹了口气,把手伸到他面前:“我真不会。” “做成什么样都行。”嵇书悯捉住她的手,捏了捏柔嫩的指腹。 第173章 阴鸷残疾太子(77) 陆梨阮的的确确是不会做的,比起嵇书悯的心灵手巧,陆梨阮裁了香囊的料子后,光是穿针,都对着烛火穿了半刻,差点给自己看成了斗鸡眼。 天气转凉后,因着嵇书悯体寒,屋子里晚上早早用上了火盆,外罩着掐丝的小笼,里面烧着无烟的银丝碳。 旁边熏着暖香,随着温度的升高而越发浓郁安神。架子上摆着嵇书悯亲手做的花瓶。 不知道摔了多少个后,终于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了,上面手绘的纹样让陆梨阮叹为观止。 但也怀疑,能留下这个,不是因为嵇书悯真的满意这个,而是因为恰好画这个的时候他心情好。 神经病的心啊,属实是海底针啊。 鼻端闻到散过来的香气,陆梨阮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那火盆愣神。 闻到的香气不仅是高雅的熏香,还有低俗的……相对而言,来自嵇书悯的评价的香气。 是烤地瓜和烤栗子的香气 嵇书悯人生得便瘦削风雅,每根骨头都好似有独特的风骨,虽然这只是在他不发疯的时候显现。 偏偏这般风雅的,遇上了陆梨阮这般不解风情的。 “瞧什么呢?又在心里编排我?”嵇书悯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斜瞟了陆梨阮一眼,放下书的指尖一弹,一颗扒好的松子仁儿就不偏不倚地打在陆梨阮的额头上。 “嘶——”陆梨阮条件反射一接,正把那饱满油润的果仁接在掌心,端详了下,塞进自己嘴里:“不吃别拿来玩,你三岁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陆梨阮回神,继续琢磨着还是布片儿的香囊。 烤地瓜的香气愈发浓了,应该是烤好了,甜滋滋带着点焦糊味儿,引得陆梨阮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准备颠颠儿地去扒。 “啧。”嵇书悯不满又略刻薄地眯眯眼睛,下巴一抬:“坐那儿,不缝出个样子来,今儿你也别睡了!” 他眼尾弧度勾得桀骜又犀利,旁人不了解看到,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和一个香囊较劲儿。 见陆梨阮实在是发愁,一边的青禾小声道:“娘娘,奴婢帮您摆吧……” “让她自己来!” 嵇书悯嗤笑一声打断:“我倒是看她能笨成什么样子!” 等青禾出去后,嵇书悯挑挑眉道:“我天天琢磨着怎么讨你欢心,你倒是好,心里面没有半点我的位置是吧?” “我瞧着那烤地瓜烤红薯,都比我来的重要。” 陆梨阮叹了口气:你要是这么比我也没办法。 最终还是在嵇书悯与她耗着下,陆梨阮缝完了一个香囊,代价是手指头上戳了好几个孔…… 香囊的边儿歪歪扭扭的,布料没裁剪好还毛毛刺刺的,收口的位置一边松一边紧。 靠在软枕上的嵇书悯勾着香囊带儿,仔细瞧着,等一边陆梨阮放下床幔坐上床,他在陆梨阮眼前晃了晃。 “满意了吗?”陆梨阮困得迷迷糊糊的,刚洗漱前,坚持吃了半个烤地瓜,就捡出来一个好的,剩下几个都烤大劲儿了,黑黢黢的。 “嗯。”嵇书悯不掩饰心情不错,顺势往陆梨阮身上靠去。 “嘶——”陆梨阮去扯被子,结果指腹一捏,被针刺到的地方猛的一疼,让她忍不住缩回来。 嵇书悯握住她的手查看情况,就看到那小小的伤口。 “看吧,我是真不会做,又不是糊弄你……”陆梨阮举着手指头往他脸前凑:“看给我扎成什么样?” 听着陆梨阮的抱怨,嵇书悯却突然淡淡地说了句:“没关系。” “啊?”陆梨阮摸不着头脑。 “被扎的是我,你在那儿没关系什么?”陆梨阮被他搞懵了。 嵇书悯一只手勾在陆梨阮腰身后,不动声色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软枕很大,两个人压上去也正好。 他垂头认真看着陆梨阮的眼睛:“我说没关系,我也不怎么心疼……” “哈?” 嵇书悯似想到有趣的事,勾起嘴角,眸光柔柔的:“这是梨阮为我疼的。” “因为这点疼,你应该会记住如今的光景,算不算我在梨阮的记忆里落了个记号呢?”他说的颇为认真,并无玩笑意味。 陆梨阮:……好疯的发言。 “那你以后要是想让我记住什么,还得拿针扎我?你是容嬷嬷吗?”陆梨阮脱口。 “什么嬷嬷?”嵇书悯没听懂。 “没事儿,殿下您可别打这个主意,不然我想让你记住点什么,也得扎你啊?我下不去手。”陆梨阮想到那画面都觉得牙酸。 “嗤——”嵇书悯看着她皱起来的小脸,笑了笑,俯首在她被针刺到的指尖上挨个轻吻过去。 “不会的,我想让梨阮记住,有无数种办法……梨阮永远都会记得我想让你记住的事情的。”嵇书悯喃喃。 “梨阮想让我记住什么呢?”他低低诱哄地问。 “记住我是最爱你的人,记住你承诺要永远陪着我,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都不能死!” 陆梨阮猛地翻身,将他往靠枕上一推,跨坐在他腿上,身子前倾,捧着他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字不苟言笑严肃道。 即便嵇书悯表现得与平时无异,整日无所事事似的待在院子里,但种种迹象的推动波澜。 陆梨阮能感觉到,很快便要有大的改变了。 不知这场风波从何处起,又终究能从何处落幕。 但这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让陆梨阮很不舒服。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庄严伟岸的皇城,似笼罩着一层铅色云雾,不知何时能拨云见日? 不管其他人,陆梨阮要嵇书悯,在即将发生的一切中安然无恙。 她想听嵇书悯亲口保证。 “我记得。”嵇书悯眸光微颤,侧过头,用脸颊轻轻地柔顺地,蹭了蹭陆梨阮的手。 “不许骗人。” “嗯,不骗你。” 嵇书悯第二日便将那歪歪扭扭的香囊挂在腰间了。 香囊里没装香料,装了块玉佩,准确来说是半块玉佩。 另外一半在陆梨阮手中。 这玉佩是陆梨阮那日不小心碰落,直挺挺摔成两半的。 本来还觉得可惜,嵇书悯却捡起来,将边缘锋利的位置稍微打磨,镶了银边,一块交到了陆梨阮手里。 “若以后你我意外不能相见,只有有人拿着这玉,才是真实。” 嵇书勤想来自己都没料到,这么快便又回宫了。 他再次来看望嵇书悯的时候,面色有些奇怪:“父皇命我参与朝政……” “皇兄不愿?” “我志不在此。” “父皇如今龙体欠安,我如今也没办法为父皇分忧,皇兄想必也听母后教诲,要尽心而为了吧?”嵇书悯不用猜,都知道皇后会对嵇书勤说什么。 果然,嵇书悯眉头皱了起来,嵇书悯没错过他那一丝烦闷,看来这次回去,他与皇后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陆梨阮,说不定旁敲侧击问下究竟是什么事儿。 但嵇书悯却没有半点兴趣,他对皇后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不在乎,他只要事情的走向,是顺着自己心意就好。 做棋子的,又何必拘泥于是敌是友,是亲是疏,总归能用就好,嵇书悯向来不意气用事。 他曾教过陆梨阮这个:“你当他们都是行尸走肉便可,操纵人心,可不能仅仅操纵本就会顺从于你的。” 陆梨阮觉得他一向兵行险道,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谋略从未失算。 “母后她……” “皇兄不必自贬,你我兄弟虽未长久相处,但我知皇兄你胸襟学识,不会负了父皇母后的期盼。” 嵇书悯笑得平和,他似从未这般平和公允过,但那笑意没有办法落在眼眸中。 嵇书勤好似不解,怎么才几日过去,嵇书悯便变了个态度。 “悯儿,我回宫并非为了参与朝政。”他郑重道。 不等嵇书悯开口,他连忙继续道:“我回宫,仅为了看到你与父皇都安好。” 嵇书悯一愣,没料到嵇书勤只和他谈这个。 乍然拥有权势的人,嵇书悯见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嵇书悯向来觉是人便几副面孔,当面人背后鬼,是人是兽也可由他人引诱,变成什么模样都不奇怪。 变成畜生的也不在少数。 嵇书悯从不下定论何人是好何人为坏,人又不是画本子写出来的,落笔什么样儿便什么样儿。 他习惯冷眼看着,看人成仁,又看人成鬼…… 嵇书勤却并未提起唾手可得的权势,他只提自己…… “瞧完我又怎样?” “不怎样,我是你兄长,悯儿,不管你喜我也好厌我也好,我对你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若嫌我烦,我便少同你见几次。”他有些窘意。 上次嵇书悯实在是把他吓到了,思考下来,他心里的愧意越发加深。 “我倒也没那么说。”嵇书悯语气讥诮地哼了句。 “留下吧,你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嵇书悯兴致缺缺地往后靠了靠。 嵇书勤没再推脱,他虽不明白嵇书悯话中深意,但的确,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似都推着他扯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你想回去,是因为放不下母后?”嵇书悯问他。 “自然。” “怎么不与父皇说?” 嵇书勤未语。 嵇书悯也没揭破:“皇兄心里真是装着好多人啊……” 很快,消息便再次传来。 皇上命嵇书勤去接着查官银劫案。 此案似已经进入查无可查的阶段。 虽未挑明,但众人都私下说太子被废,与此事也脱不开干系,更涉及到两个皇子的龃龉争斗,更是谁也不愿沾上,变成了烫手山芋。 二皇子自上次被嵇书悯完完全全击败后,最近也不敢再冒头,寻了个由头,假装去忙别的事情了。 七皇子本就兴致缺缺,如今容贵妃好似失了宠,他们母子二人整日琢磨着,也顾不上这个。 只有大理寺还在坚持查案。 这也不奇怪,贺调与一向是古板较真的个性,皇上一贯知道。 此次他将大皇子塞过去,也是看中了贺调与铁面无私却一心为朝廷的性子,此番不要求嵇书勤一定查出什么名堂来。 主要是借着查案,让嵇书勤了解整个朝堂与南方官员派系种种。 皇上已经想好了,既然要留嵇书勤在身边,就得用东西牵住他,不然他轻飘飘来轻飘飘去…… 皇上还不放心皇后,万一那刻薄女人在背后挑唆,嵇书勤执意离去怎么办? 在找到别的方法之前,嵇书勤必须留在他身边,最好的办法便是给他差事,让他知道他大皇子这个身份留在宫中,总比那破庙好得多! 皇上虽心中不喜,但在嵇书勤面色坦然地提起皇后时,他也假意惺惺地表示对皇后的关心。 当年相看两厌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他们俩又成为最“牵挂”彼此的人了。 陆梨阮见嵇书勤来了又走:“怎么,这次他没说什么惹你生气的话?” “也没什么话能惹我生气。”嵇书悯淡淡道。 骗人。 陆梨阮暗笑,却也没揭穿他。 “你翻什么呢?” 陆梨阮见嵇书悯进了那间重新修缮好的密室,坦然地……又打开了里面墙面的几块砖。 你……真是套娃啊? 上次打开了一个,里面又发现一个,怎么现在,里面还藏着个小空间啊? 察觉到陆梨阮一言难尽的表情,嵇书悯笑着歪歪头:“怎么?没想到我还藏这儿?”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啊,兔子还知道挖三个窟窿呢。”陆梨阮“啧”了声。 “兔子一个窟窿被搜一次,我一个窟窿倒是应该不会被搜三次。”嵇书悯摊摊手。 有道理,你说的对。 见嵇书悯从里面取出个沾着灰的包裹,陆梨阮凑过去,又退了一步:“我能看吧?” 嵇书悯被灰呛得轻咳两声,往陆梨阮那边推,示意她来开,自己安安稳稳地掸了掸衣角。 “我有什么是不让你看的?” 陆梨阮指尖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沓册子。 翻开封皮,陆梨阮瞧了几眼,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眼熟呢? 怎么……和自己那天火急火燎在合安侯府烧掉的账册差不多呢?连上面盖的章子都一样! “你造假的?”陆梨阮下意识脱口。 合安侯府的事情嵇书悯早就知道了,也不意外陆梨阮会分辨出这账册。 他摇摇头,十指交叠在桌面,气定神闲:“真的。” 第174章 阴鸷残疾太子(78) “哈?” 陆梨阮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转不了一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账册会繁殖呢。 嵇书悯略觉得好笑地看着陆梨阮的表情:“怎么?梨阮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在想,这一个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波三折的。 好家伙,碟中谍啊! “当时二皇子……不是带着皇上来,说官银劫案是你干的吗?”陆梨阮抿抿唇,不去看嵇书悯好整以暇的神色,认真地捋着。 “嗯。” “然后你向皇上证明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嗯。” “二皇子因为此事,和你执意请求被废太子,被皇上不喜,如今一直沉寂着,不知道该怎么翻身。”陆梨阮按着顺序,一条一条说出来。 “对。”嵇书悯也不催促她,耐心地回答着陆梨阮一个一个问题。 “当时藏在合安侯府的账册是假的,是二皇子担心在你这边出岔子,所以一天让陆羽诗来套我的话,想办法借着我爹的寿宴,藏进合安侯府的隐秘之处的。” “等搜到了后,还可以借着我和陆羽诗说过的话,我小时候在那儿玩儿过捉迷藏,来往我身上泼脏水,说那隐蔽之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是我与你一伙的,作为共犯,把那账册藏在哪里。”陆梨阮想起来还是觉得闹心,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以从小到大的经验来看,陆羽诗根本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内宅女子,陆梨阮对她的考量也就没朝着那么大的方向。 但是她忽略了,陆羽诗可以不明白朝政上的事情,但二皇子可以把她当枪使! 的确是蛮毒的一条阴谋。 “他这么做,一是为了定你的罪,二是为了将合安侯府拉下水。”陆梨阮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有这个意图。 “我爹就足够与世无争的了,我两位兄长根本不沾手朝堂,我弟弟远在南方求学,还是个孩子呢,他盯上合安侯府做什么?”这也是陆梨阮自己没想明白的地方。 “合安侯府是没什么。”嵇书悯接过账册,拿过条干净的帕子,拉着陆梨阮的手,细细地给她擦着沾了灰的手指。 “想想谁还姓陆?”嵇书悯慢条斯理。 陆梨阮与他对视的瞬间,福至心灵:“太妃娘娘!” “这不挺聪明的嘛?我一点就透。”嵇书悯不吝夸赞,顺手摸猫似的,在陆梨阮的背上顺了顺。 “他们……要对付太妃娘娘?” “对付太妃娘娘做什么?” “后宫中,只有两个女人,能有能耐在父皇耳边说说话,一个是容贵妃,另一个是太妃娘娘。”嵇书悯语气平缓地讲给她。 “太妃娘娘的话对皇上来说,更能入耳,一方面是因为,太妃娘娘是长辈,她参与的是从前的争斗,而不是接下来要开始的争斗。” “另一方面,是太妃娘娘的话更能入耳,可太妃娘娘却从来不说……”嵇书悯意味深长。 陆梨阮一个关卡想通,后面的颇为茅塞顿开。 太妃娘娘能受到皇上敬重的原因,除了曾经帮过皇上,更是因为太妃娘娘有分寸,不该参与的事情从不参与,不该说的话便缄口不言。 说的多了便是在一点一点消耗情分,就像容贵妃娘娘,自诩能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她在宫中拈强好胜,她仗着皇上的宠爱,为了七皇子说的越多,皇上就越是不爱听。 如今已经到了不怎么见她的地步。 因为不确定太妃娘娘对皇上的影响有多大,那还不如先拉太妃和合安侯府一起落马, 毕竟他们都和嵇书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二皇子心中有数,太妃不管为哪个皇子说话,都轮不到他。 从小到大,虽然嵇书勤不在宫中,他便是父皇最大的儿子,但他却从未感觉到自己得到应该有的待遇,宫中似乎人人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二皇子的小心眼儿又不是一天养成的,他暗地里记恨了很多人,计较了很多事儿,就像有一春节宫宴,别的皇子献给太妃娘娘礼物,太妃娘娘都夸赞了两句,轮到他了,太妃娘娘却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并无人在意,但二皇子当时却觉得十分难堪。 “如果那日我没想到,也没有销毁那假账册,会怎么样?”陆梨阮那日得知一切都在嵇书悯的算计中,便觉得他不会想不到合安侯府。 果然,嵇书悯摊摊手,叹了口气:“那就要考验贺小将军的睁眼说瞎话能耐了。” “嗯?”陆梨阮一愣。 “搜到了也是没搜到,看到了也是没看到,当天去合安侯府搜查的人,都是贺平延的,进府后他们就会当自己是瞎子。”嵇书悯挑挑眉。 “二皇子没提前交代?” “无所谓……”嵇书悯面色划过一丝冷意:“他当日若真提前埋了人,或他脑子糊涂,亲自去合安侯府搜出了那账册,今日便不会全须全尾地在外面晃荡了。” “二皇兄胆子还是小啊……不敢在贺家父子面前捣鬼,该灵的时候不灵,该闯的时候不闯,脑袋挂在脖子上不过个摆设物件儿。”嵇书悯还是一惯刻薄的评价。 陆梨阮心说,二皇子是那日没敢多动作,赌贺家父子刚正不移,让他们去了合安侯府,自己则回宫盯着嵇书悯。 不然此时定是又中了嵇书悯的什么算计。 前也不通,后也不通,算计不过,还步步踩坑,到头来…… 陆梨阮看看似笑非笑的嵇书悯,到头来,还得被这嘴皮子利索尖酸的骂蠢笨,简直是无死角攻击。 “哈哈哈。”陆梨阮干笑两声,忽然又绕回来了。 “这事儿都折腾这么久了,账本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啊?”陆梨阮在刚才的思考中,并没找到答案。 嵇书悯松垮垮地往后靠了靠,轻松随意:“哦,我干的,账册自然在我这儿,从开始就一直在我这儿。” 陆梨阮:…… 你在说什么啊? 谁干的? “你……你。”陆梨阮半天没憋出个所以然来:“你从头到尾一直在撒谎?” “其实我也不算撒谎。”嵇书悯瞧着她瞪大眼睛的样子,觉得好玩儿,慢悠悠地逗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我干的了?” 那是因为根本没人问你,是不是你干的啊! 陆梨阮脑子里想,然后,她就懂了嵇书悯的话:是啊,根本没人问他,他也从未回答过,自然也就不算说谎啦! “那日皇上随二皇子一起来……”陆梨阮努力回忆着。 “二皇兄来搜我的密室,从密室里搜出来的可和官银劫案无关。”嵇书悯淡淡道:“我从未像父皇或朝廷证明过,官银劫案前我做了什么,劫案时与我有关听我号令的人做了什么,分辩是最无用的,只要我开始辩解,被有心之人传出去,那就是欲加之罪,没完没了地被缠上。” 嵇书悯答应再不骗陆梨阮,他也真的做到了,不仅与她坦白自己做了什么,还加以分析,掰开揉碎教给陆梨阮。 陆梨阮仔细回想,那日二皇子气势汹汹搜查嵇书悯的密室,结果从里面搜出当年西戎之战粮草军饷运输贪污大案,二皇子自乱阵脚,皇上的注意力也马上被吸引过去。 不要自证,越是自证,越会惹人怀疑。 嵇书悯永远深谙旁人心理,并加以利用,来达成他的目的。 陆梨阮敢说,若嵇书悯不停焦躁地证明自己与劫案无关,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定会更加怀疑他。 可嵇书悯这番后,又加之他自请废太子的受辱与决绝,皇上对他的怀疑,才降到了最低点。 不敢想一举多少得! 最微不足道的得,便是来哄着自己,说可以出宫建府,往后能自在快活多与合安侯府联络,让自己第二天就消了气儿。 “呵。”陆梨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嵇书悯脑子活,勾着陆梨阮的衣角:“我做什么都瞒不过梨阮的眼睛……” 你瞒过了,你现在不过是在说好话罢了。 “那你现在把账本拿出来干什么?”陆梨阮隐隐有了猜测。 “梨阮不会觉得这事儿就结了吧?”嵇书悯斜睨了她一眼,有股子又嗔又讥讽的味道:“官银劫案需要个结果,总一直悬着也不是事儿……” “谁往我这儿泼脏水,还想一身干干净净地躲了,哪儿有这么美的事儿?” 嵇书悯毫不掩饰睚眦必报的劲儿。 算计他可以,攻讦也可以,不过失败了,也要承担后果。 陆梨阮对此颇为欣赏,做人嘛,干什么要忍气吞声!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谁忍着谁是王八! 嵇书悯无论疯与不疯,反正绝不吃亏就是了。 陆梨阮知道他说话的含义,官银劫案并不简简单单是截了银子,背后各方势力的纠缠,如今心怀鬼胎日夜不安的人多的是,霸气萝卜带着泥,谁也别想跑! 官商勾结,权贵当道,拉帮结派,蝇营狗苟,嵇书悯一个也没准备放过他们。 原剧情中嵇书悯登基前描写得并不全面,但写他登基后,是手段狠厉从不留情,从上铲除到下,一副完全不计后果完全不理会劝谏反对的做派。 想必他早有打算,并决定毫不动摇。 陆梨阮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嵇书悯捋成另外的形状了,想一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就去想前因与后路,想的多了,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串联在一起的,通过各种线索与牵连,形成一张网。 比如继续彻查官银劫案,大理寺负责,而里面新加进来的一个人,便是大皇子。 “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水落石出?”陆梨阮试探着问。 “自然是交与最适合查办此案的人啊。” 那人是谁? 是大皇子嵇书勤! 身份合适,如今的处境,也出奇的合适! 不懂朝政,只直遵从皇上命令,不与种种势力勾结,又为人端方雅正,于寺庙中飘飘归,不染俗尘。 他查出来的,皇上定会更加信服。 估计在于皇后达成最开始的交易时,嵇书悯心里面,便已经想到这儿了,看似他答应皇后的要求,实际上,嵇书悯暗中得到了远比皇后觉得的,多了不知道多少。 笑死,不如说正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 怪不得他提起皇后,一点也不愤怒,显得平心静气的,原来如此。 陆梨阮心说:就知道他不会突然转性无欲无求,心平气和的。 心平气和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餍足的平静。 纸上谈兵终觉浅,陆梨阮觉得自己看多少本兵书计谋的书,也比不上待在嵇书悯身边学得快,学得活。 毕竟灵活运用,实践出真知。 笑死,心眼子大师一对一教学。 嵇书勤无法拒绝皇上给他的差事,于是往后的日子里,便经常来嵇书悯的院子。 他确实对朝堂并不了解,但他做事认真,既然借下差事,便仔细琢磨,与贺家父子共事的这段时间,他也钦佩大理寺卿严谨刚正的为人,对待案子更上心了几分。 于是他经常来请教嵇书悯。 大约是……嵇书悯对他的态度平和下来,搞得嵇书勤还有些受宠若惊,陆梨阮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会升起一点淡淡的……同情来。 “我查阅大理寺中记录,这么多年来,二弟与七弟都递话纵了好些不该纵着的事儿,为何父皇从不处置?” 嵇书悯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外家人,仗着势力敛财作孽。 “平衡外戚自然也是父皇需要考虑的事情。”嵇书悯淡淡道。 嵇书勤神色间浮现起不认可来:“若非大理寺卿为人谨慎,是否这些都不会被人知道?” “许是吧。”嵇书悯轻叹口气:“谁知他们还有什么没被查出来的事儿呢?我如今这样子,也无法替父皇分忧了,皇兄你可要连着我这份一同尽忠尽孝啊!” 嵇书勤因为和弟弟相处时间短,倒是无法分辨出,这等激昂又具煽动性的话,根本不是嵇书悯的风格。 从他嘴里说出来,陆梨阮若是在场,怕不是得笑出声来。 “悯儿你好好养身体。” 自从在三皇子夫妻两个人轮番发疯大喊大叫,满嘴死来死去后,嵇书勤似才真的领悟到,自己弟弟真的可能随时一命呜呼。 他收起了那番说教,更多是让嵇书悯好好养着吧。 嵇书悯很满意,乐得清静。 第175章 阴鸷残疾太子(79) 兄弟二人的关系,居然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和谐。 嵇书勤是个性情温和认真到古板的性子,他坚信自己决定对的信条,陆但又并不是听不进去别人说话。 讲道理来说,陆梨阮不觉得他有不对的地方,只不过是所处的立场不同,陆梨阮会同他争辩,却并不会真的讨厌他。 这段时间以来,陆梨阮屡次想找出嵇书勤此人是伪善的证据,可到头来,陆梨阮却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让陆梨阮更加不解,皇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如此对待嵇书悯是因为内心的仇恨无处抒发,让她扭曲到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毫无怜爱。 但她对嵇书勤呢? 她将嵇书勤养得几乎不谙世事,有着好似在云端的清隽与端方,究竟意欲何为? 不用嵇书悯同她说,陆梨阮自己都能想到,皇后现在一定是越来越坐不住了,大皇子远离她一天,她定然就忐忑一天。 “皇后何时才会回宫?”陆梨阮手掌摸着药油,打着圈一下一下,在嵇书悯的膝盖上揉着,一边随口问道。 嵇书悯不喜欢药油的味道,他仰靠在软枕上,微微皱着鼻子,轻哼道:“梨阮还要同我赌?” “不赌。” 陆梨阮还没忘了上次自己手指头疼了好几天的事儿,果断拒绝。 “你爱说不说。”陆梨阮补充道,手下用力,将嵇书悯白玉一样的皮肤揉捏得泛起浅红。 “我说,就就算从梨阮那儿讨不到一点好处,我也会说的。”他拿腔作调。 陆梨阮勾了下嘴角,也不回应他,只等着他继续开口。 嵇书悯无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梨阮是越来越精了,从前三句话能给她耍得转一圈,现在完全不行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现在火候还不够,皇兄在父皇心中的位置还不够重,还得……再添一把火!”嵇书悯抬手朝着西面指了指,话中有深意。 陆梨阮似懂非懂。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把火是什么了。 边关大捷! 西戎自上次被打退边境五座城池后,休整几年,自去岁年关前后开始,又蠢蠢欲动。 蛮族便是如此,会被打怕,但不会一直怕下去。 只要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就绝对会卷土重来。 这次大捷中,竟是于对垒中,直接将西戎四王子击杀,西戎连他们王子的首级都未拿回去。 西戎王有众多王子,大王子被庄将军擒获,后不肯被俘,自我了断。 二王子在战场上残疾,三王子竟是被庄玉寻一个女将长枪挑下马背,被跟随的将士救走,后来便不再上战场了。 没想到此次,一贯善战的西戎四王子,也死了! 西戎四王子一向以残暴凶恶着称,他在庄将军常年驻守边境之前,有回攻破了边城,居然下令屠城! 不知道多少边境百姓命丧当年,他不仅不掩饰自己的恶行,带领的队伍烧杀抢掠后,还一把火将城烧了,正值秋季,荒草一烧,连天浓烟,据说四王子回到西戎都城时,还能遥遥见到那边浓烟隐隐。 他以此来向欣西戎王邀功,被西戎王夸赞是最英勇善战的勇士。 这也成了边境百姓的噩梦,此后那城竟似成了死城般。 那座城距西戎虽然不算太远,但西戎游牧民族自是无人在那里农耕,而周围的百姓则是不敢靠近,直到庄将军前去,情况才好转起来。 那里如今已经又恢复了平静与人烟。 这次四王子的首级直接被斩下来,用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来对他,将首级挂在了城门上,边境百姓无不欢呼。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道,他这些日子容光焕发,此时胸腔内涌起万丈豪情,仿佛回到了刚登基的日子般。 群臣恭贺,一时间朝堂上格外融洽。 皇上下朝后,只觉浑身用不完的劲儿,批完奏折后,站在窗前,看着目所能及的红墙黛瓦,再一次坚定了心中的一个念头。 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垂着头,没有人看见皇上眼中那一瞬间划过的癫狂与妄念! 再见到前来请安的嵇书勤,皇上更是慈爱。 嵇书勤心中不解,却依然进退如常,自回宫后,他忽觉不知为何,无论父皇表现得如何和蔼,如何像个慈爱的父亲,但嵇书勤却未生出亲近之感。 刚开始嵇书勤觉得,或许是分开的年月太过长久…… 但他与弟弟,却让他油然而生相亲之感。 嵇书勤此次来,是想请父皇准许,他回山上陪伴母后,前几日皇后来了信,信上说因着换季,身子不太爽利,便更加关心嵇书勤有没有穿得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字里行间尽显慈母心意。 嵇书勤孝顺,看着那些字句,心里越是内疚,他竟是已经好久没去看望母后了,也十分担心母后的身体。 皇上没有拦他,也拦不住。 只得限他三日之内归来,用的理由便是他手头的差事还没办完,怎好轻易离去。 嵇书勤只得答应。 听着小喜子磕磕绊绊地讲着皇上与大皇子之间的对话,陆梨阮挑挑眉:“这你也能知道?” “宫里面的墙有哪一面是不透风的呢?”嵇书悯看了她一眼,随即笑起来:“我与梨阮寝房的墙,的的确确是不透风的……” 陆梨阮狠狠白了他一眼,这人最近越发得寸进尺了。 也不知道是身体好了还是…… 陆梨阮恍然,最近嵇书悯的身体,好似真的有了好转,最起码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瞧见嵇书悯半夜发病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想到这儿,陆梨阮忽然眼睛一亮,灼灼地看着嵇书悯,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却听外面又传来通传的声音:“大皇子到——” 嵇书悯“啧”了一声,那双工笔画般的眼睛往侧一瞥,眸光流转:“除了梨阮,没有一个不烦人的。” 陆梨阮心情正好,又听他嘴甜。 临走的时候对他勾勾手,见嵇书悯不疑有他地凑过来,俯身在他漂亮的眼尾轻吻了下后:“乖,说话真好听。” 说罢,脚步轻巧地转身。 过了一会儿,嵇书勤将茶杯放回桌子上,面露疑色:“悯儿,你有在听吗?” “嗯……”嵇书悯敛着眸,哼出声来,其实连他这句话也没往耳朵里进。 嵇书勤第二天便离开了。 等回到山上后,皇后果然病得比她信里写得重,几乎已经起不来身了,她穿着素色的衣衫,病容憔悴地靠坐在床上,见到嵇书勤时,勉勉强强温和地笑了笑:“勤儿怎么回来了?” 嵇书勤责怪自己的粗心,亲自过问了大夫皇后的病情,又侍候在她身边,亲手照料。 等皇后听闻皇上让他三天内回去时,眼底划过一丝有所预料的了然。 但她口中却是淡淡道:“你父皇言之有理,接了差事怎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勤儿,那是你应该做的……” 嵇书勤有些两难。 最终他还是在皇后的催促下,按时回去了。 皇后看着冷清的屋子,只觉得秋日带着凉意的空气浸入骨髓里,让她清醒又难熬,嵇书勤离开后,日夜更是长而无趣。 宫外的府邸还在有条不紊地修建着,里面按照嵇书悯的命令装饰,每几日,便送回几张图纸来。 陆梨阮还没去过那府邸呢,可这段时间,她与嵇书悯一起,在图纸上修修改改,一同商议一同张罗,如今已经心生亲切之感,开始期盼幻想,住进去会是什么光景。 嵇书悯说得很快,便真是很快。 不过月余,在秋日还没过去之时,一个下了薄霜的早上,皇上准许了皇后回宫。 当然对外说的是,皇后娘娘如今身子不好,寺中清冷,虽是为国祈福,如今也该好好休养休养了。 此话一出,前朝后宫都大惊,谁也没想到,皇后居然还有活着回宫的一天!凡是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人,都觉得皇后娘娘此生,是要死在那儿的。 容贵妃娘娘在自己宫中听闻这个消息时,脸上神色突变,手上拿着的杯子“哗啦——”一声摔碎在地上。 “娘娘!仔细手!”一边伺候的宫女急忙跪下去收拾。 但容贵妃却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她面色难看到,连脂粉都遮不住地泛白: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怎么还能回宫! 容贵妃曾经暗自骂过,说皇后这般折腾,不过是痴心妄想地想回宫,当年清高得很,现在老了,开始想办法讨好了,可这宫中,如今哪儿还有她的地方啊? 当时容贵妃说得轻蔑,怎么也想不到,她最不相信的事情,如今却真的发生了,明晃晃摆在了她的眼前,而她根本没提前知道一点消息。 皇上已经快半个月没来她宫里了…… 最近皇上宠幸喜欢一个上次选秀进宫的小贵人,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娇俏的脸蛋儿,容贵妃瞧过几次,却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太不成气候了,也不可能成气候。 皇上喜爱她,不过和养了个鸟雀一样,逗弄两下,喂点粮食。 容贵妃觉得自己早已不是那样了,可如今,她心中的惶恐不安再次浮现,在听闻皇后要回宫后,达到了顶峰! 当年只有和皇后作对,才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容贵妃自己都记不清,当年她与皇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时候她年轻气盛,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不择手段,仗着自己容貌姣好家世也拿得出手,她当年…… 不知道皇后是否还记得。 因为个觉得皇后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容贵妃凡事做绝,如今竟是回忆起来,心肝顿颤。 她想叫七皇子过来,但太监却说,七皇子昨儿便被皇上支出去办差事了…… 自从嵇书勤回来后,七皇子就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下降,他前一段刚和嵇书悯起了龃龉,就是心中再不平,也知道暂时收敛锋芒。 父皇要他去办差,他心中还十分高兴。 后宫中最淡定平和的,便是太妃娘娘了。 太妃娘娘命人将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凤仪宫收拾出来。 凤仪宫自皇后离宫那日,便再也没有人进去后,那座宫殿被遗忘了般,甚至没有人回去提起,直到今日,再次迎来的人气儿。 选好的宫人都提前进到凤仪宫里侯着。 有心人注意,一切制度完全是按照皇后的用度来准备的,好似皇后娘娘真的只是出宫祈福,如今要归来而已。 陆梨阮随嵇书悯去看过一次。 嵇书悯维持自己孝顺儿子的人设,亲自去转了一圈,他显然是不怎么上心,进去后,连屋子都没进,在院中池子旁,倾身手指撩水,逗弄着里面摆尾游来游去的胖金立锦鲤。 那些锦鲤是专门喂养的,也不怕人,见嵇书悯伸手还以为是吃食,一下一下轻轻撞着,还把水弹在了嵇书悯的衣服上。 陆梨阮自己进去看了圈,里面富丽端庄得样子,倒是很配皇后的感觉。 出来时,正看到嵇书悯袖子都湿了,上前抓着他后领子,把人拽的直起身来。 “你三岁啊?这冷天你着凉了遭死罪!”陆梨阮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防止他把水淋自己身上。 “你瞧这几条鱼,憨傻憨傻的。”嵇书悯指给陆梨阮看。 就在陆梨阮不明所以他怎么突然对几条鱼这么感兴趣了,就见嵇书悯对一旁候着的宫人扬声道:“你们怎么布置的!” 宫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母后慈悲为怀,如今天儿这么冷,过几日上了冻,这池子里的鱼可还能活?你们把鱼放这儿,岂不是坏了母后的修行?”嵇书悯言之凿凿。 陆梨阮:……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几尾笨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嵇书悯刚才玩儿出感情来了,“啪嗒啪嗒”地在池子里拍着水。 最后宫人将那几尾鱼捞出来,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松静苑,嵇书悯特意在屋子里放了个他自己做的水缸,把鱼养了进去。 陆梨阮看看鱼又看看缸,不知道该先说哪个。 “我瞧不得她那地界儿有半点活气儿,既然要做佛,那就在那儿孤零零供着吧,”嵇书悯轻嗤。 陆梨阮挑挑眉,嵇书悯从来不给自己半点委屈受,小气得怪可爱的…… 第176章 阴鸷残疾太子(80) 陆梨阮瞧着在水缸里面游得欢畅的几条锦鲤,随手往里面撒了点鱼食。 “行,还是殿下你有善心,以后这几条鱼啊,跟着你有福了!” 凤仪宫修整的速度飞快,甚至连皇上都亲自来看了一次,以此表示对即将归来的皇后的重视。 这也给了宫中所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后娘娘归来后,定然不是简简单单在凤仪宫中荣养着。 后宫里面不少女人都心神惶惶,只有新入宫的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的,还有太妃娘娘,显得并未受到影响。 陆梨阮去给太妃请安的时候。 太妃娘娘笑眯眯地问陆梨阮宫外的府邸修得怎么样了。 “三皇子上心得很,都传到本宫这儿来了。”太妃娘娘显然很满意嵇书悯对陆梨阮的宠爱,拉着陆梨阮坐在自己身边:“你们往后的日子啊,错不了。” 她似意有所指。 陆梨阮不知道太妃娘娘究竟都知道什么,上次叫了高夫人进宫,到底交代了什么,陆梨阮到现在也不清楚。 太妃娘娘知不知道前段日子,二皇子甚至想要借着合安侯府来对付她,而太妃娘娘又有多了解嵇书悯…… 谨言,少言,慎言,太妃娘娘践行得非常好,没人能看得透她,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娘娘,皇后回宫,对您有影响吗?”陆梨阮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太妃娘娘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谁来,谁走,都不是本宫能左右的 ,也不是本宫该上心的。” “皇后回宫,心里面打鼓得多了去了,正好本宫能名正言顺地将宫务脱手去,好好安生待着!”太妃娘娘保养的细腻白皙的手指,往容贵妃宫殿的方向指了指。 “这些日子,可没少往本宫这儿跑……”太妃娘娘摇摇头。 “好些年中一共见贵妃来的次数,都不如这些日子来的多。”她语气有点玩笑。 陆梨阮听懂了,容贵妃这是心里面有鬼,自觉坐不住,在皇后还没回来的日子里,往太妃娘娘这儿跑寻找靠山呢。 太妃娘娘明显不想给她当枪使,于是四两拨千斤,一直在拉扯着,只等着皇后回来,把手中的宫务权一教,两边哪个也不掺和,在后宫里做个清闲人。 “你与悯儿也动作快些,咱们这些闲人啊,可都避避风头。”太妃娘娘温声劝道。 陆梨阮知道,太妃娘娘是隐晦地让她与嵇书悯别掺和,能躲多远躲多远。 估计是……宫中要有大的变动了! 陆梨阮倒是更生出几分好奇来。 想到这点的不仅是太妃,就这段日子,四皇子五皇子领命南巡运河去了,六皇子称病,一直不露头,显然是都不想招惹。 几位皇子妃在与陆梨阮一同说话时,挤眉弄眼地羡慕陆梨阮。 “啊……我也好想出宫去,也不知道父皇何时能让皇子们都独自开府。”四皇子妃撑着下巴叹气。 本朝正常是要在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前,各个兄弟按先皇遗诏封王开府。 嵇书悯这种,是因为他在宫中受到揣测,皇上才准他提前出宫。 “嘘——”六皇子推了推她,示意她小心着说话,要都开府了,不就证明皇上…… 这话可不能瞎说! 四皇子妃反应过来,急忙闭上嘴,眨巴着眼睛四下瞄了瞄。 “放心吧,没人听你的胡话啊!”陆梨阮安慰她。 大家都显得草木皆兵。 等陆梨阮回去时,嵇书悯正坐在缸边喂鱼,瞧见陆梨阮他眼尾一扫,神色不怎么高兴。 “怎么?梨阮与人玩儿得很尽兴吗?”他阴恻恻地问道。 “能尽兴到哪儿去?”陆梨阮拿了件斗篷给他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顺手在嵇书悯露在外面的腕子上摸了一把。 果然已经冰凉了。 “怎么不在里面等我?”陆梨阮把脱下的衣服交给青禾,推着嵇书悯往里面去。 “谁说我等你了?”嵇书悯往后仰着脸儿,嘴上轻飘飘地说没等陆梨阮,眼神却盯着瞧。 “今儿不舒服?” 陆梨阮已经摸清楚他的脾气,变得离不开人且阴阳怪气时,多半就是身上不舒服。 “还好。” 嵇书悯挪到榻上,蜷着身子侧靠着,整个人苍白又没有精气神,一头墨黑的发披散着,看着像艳色的鬼。 他眼下薄薄的皮肤,总透着淡淡不健康的浅青色。 他勾着陆梨阮的手,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幽幽地瞧着,长长叹了口气:“哎——” “叹什么气?”陆梨阮被他搞得不明所以。 “我在这儿煎熬,梨阮却不闻不问。”他轻哼。 “你今天吃药了吗?”陆梨阮迟疑,总觉得他今天犯病来得蹊跷,还怨念很大。 “今儿不吃,明儿也不吃。”嵇书悯恹恹的。 他最近身子骨似真的有所好转,陆梨阮正心生喜意,如今听到他要不吃药,顿时急了:“又作什么?” 嵇书悯哀怨地扫了她一眼,阴影中眉眼倦倦,仿佛被人辜负般带怨:“梨阮如今是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 陆梨阮被他逗乐了:“我的好殿下,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也没得罪你吧?这我刚进门没半刻钟呢,你给我扣了好几个罪行了,行行好,告诉我哪儿惹着你了?” “惹我的不是你。” “嗯?刚大皇兄来了?”陆梨阮下意识问道。 嵇书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陆梨阮一眼:“你倒是清楚我烦他。” 没看出来你有多烦他,前几日你们两个还下了几盘棋呢。 陆梨阮不喜围棋,平日与嵇书悯只能下五子棋,嵇书勤的棋艺倒是与他不相上下,两人颇有一战的旗鼓相当。 “皇兄没来。”嵇书悯闭目养神。 “不过是想到,后日便要瞧见皇后荣华归宫,烦得很……”嵇书悯眉头皱起,眉心拧出细细的纹路。 哦。 陆梨阮原本觉得嵇书悯算无遗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持心平气和深不可测。 直到他越发在自己面前显露任性古怪,又疯又矫情的本色,陆梨阮才知道,他并不是全不在意,而只是装得四平八稳罢了。 就像现在,他因为要见到皇后,而提前两天开始作闹了…… “那和你不吃药有什么关系?” “母后若是瞧见我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姿态,可是要不无法安眠的。”他讥讽道。 陆梨阮反应过来,皇后与他置气,故意少给了他丹药,就是想看嵇书悯受尽折磨,对她俯首屈服。 思及此,陆梨阮气血上涌,难掩愤怒。 “不能装一下?”陆梨阮摸了下他的额角,发现他已经逐渐渗出冷汗。 “母后怎么会那么不谨慎?”嵇书悯咬着牙关,浑身僵硬以对抗发病时的痛苦。 “你不吃药真的能挺到那时候吗?”陆梨阮心一沉,原本觉得嵇书悯有所好转的那点高兴全都散去,难道嵇书悯这辈子都得被丹药控制吗? 但看他断药后的样子,陆梨阮十分不忍,几乎想转身离去,但双脚又似定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么瞧着我干什么?”嵇书悯指尖轻颤地往前伸,陆梨阮急忙迎着他凑过去,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这两天晚上在侧卧,你安心睡……”他勾了勾嘴角:“等过了这一关,咱们就能过点好日子了。”他喃喃。 陆梨阮跪在床沿,抓着他的手俯看他,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微颤抖:“要不,咱们换个方法吧……” “嗯?” “我现在去把她做的一切全都告诉大皇兄,让他知道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是关心你,就去逼着皇后拿出解药方子!让皇上也知道!控制住皇后的母家,让她开口!怎么都行,就是别让你再受罪了!” 陆梨阮近乎要哭出来地大声道! “嗤——”嵇书悯勉强笑了,他眼眉弯弯,似带着爱宠与怜惜,他把陆梨阮揽在身边,上下胡噜着她的背,抱小孩子一般往怀里颠了颠。 “梨阮好厉害啊,想到好多法子。”他喃喃哄着。 不用嵇书悯说,陆梨阮自己也知道,刚才说的都是胡言乱语,根本没有实际操作可能。 甚至还要打草惊蛇,把嵇书勤卷进这摊烂事儿里。 皇后蛰伏多年,又怎会被随便威胁?嵇书悯强逼她,大概率只能起到反作用,到最后甚至不死不休。 虽然嵇书悯不说,但陆梨阮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想由他来告诉嵇书勤真相,或许是因为浅薄的兄弟情,或许是因为怜悯,又或许是自傲让他不屑自揭伤疤。 “梨阮……别心疼我。”嵇书悯摸摸她的眼尾,认真笃定道。 “我做的一切,忍耐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也会得到,这些都没什么,是我要走的路。” 他轻咳两声,神色更加柔和:“是我拉着你陪我走的,你得看着我,我才能走得更好更稳,所有别心疼我……梨阮,看着我就好。” 陆梨阮心里猛的一震,一股强而有力的振奋感莫名涌起。 嵇书悯从未有一瞬放弃过他追求的东西,陆梨阮觉得,自己不能扯他的后腿。 “好……” 陆梨阮捏捏他的手心:“我看着你呢,咱们一起往前走。” 第三日,早朝后,晴空万里,深秋天高辽阔。 深红的宫门缓缓打开,迎面是凤驾车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皇后娘娘回宫了! 陆梨阮立在人群中,还未看清楚,只被皇后雍容华贵的礼服反的光刺了下眼睛,便弯下腰行礼。 如今的皇后,和那日在山寺中见到的,云泥之别了。 但陆梨阮心中却无比平静,没有半分忐忑,也不忧心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且往下走该走的路。 陆梨阮抬起头时,皇后娘娘已经经过了,看着前面嵇书悯的背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嵇书悯回过头,彼此隔着人群,遥遥对望。 皇上给足了皇后面子,亲自于凤仪宫中迎接。 皇后娘娘俯身跪拜,皇上亲自将她搀扶起:“这么多年,辛苦皇后了,朕心中感念……” “臣妾应该做的。”皇后得体到,丝毫看不出当年离宫时的仇恨与歇斯底里,两人仿佛从未有过龃龉般。 皇上并未多待,他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了嵇书勤与嵇书悯兄弟二人,要多来陪伴皇后。 嵇书悯余光瞧见,嵇书勤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满足。 他如今既可以如母后交代那般,为父皇效力,又可以陪伴在母后身边,不用日夜牵挂。 众人渐渐散去,嵇书勤扭头,想与弟弟说话,让他一同留下来与母后相见。 却发觉嵇书悯已然离去,轮椅压在碎石粒的小路上,嵇书悯连头都没回。 嵇书勤心中压下去的异样之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陆梨阮在前面转角处候着嵇书悯,本以为他会留下与皇上交流,但刚才嵇书悯给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陆梨阮等等他。 “怎么不留下?”陆梨阮替他整理下盖在膝盖的毯子。 “显得我上赶着求她……”嵇书悯今日已经很虚弱了,他直起身子说两句话,便又气喘着靠了回去。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行手,棋局如此,博弈也如此。”嵇书悯示意陆梨阮带自己回去。 他身体忍受着痛苦,可他的精神却被分离出去一般,并不受影响。 果然,这日晚膳时分,皇后便差人请嵇书悯过去。 可嵇书悯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推拒了。 第二日过晌午后,皇后娘娘的人再次来请。 “皇后娘娘关切三皇子身子,三皇子随奴婢前往,让娘娘安安心罢。”来人是在山寺中,便跟随在皇后身边的马嬷嬷。 她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劳母后费心了。”嵇书悯低声,勉强挪动到轮椅上,陆梨阮去扶他,马嬷嬷却有意无意挡开了陆梨阮的手,她推着嵇书悯的轮椅向外。 “娘娘您留步,老奴伺候三皇子就行了。”她对陆梨阮颔首。 陆梨阮看明白这是不想自己跟着去。 反正嵇书悯早就预料到自己要走这么一遭,他也准备好如何走这么一遭,陆梨阮爽快放手。 她得相信嵇书悯,放他去做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拦着他,阻碍着他…… 第177章 阴鸷残疾太子(81) 陆梨阮站在院门口,看着嵇书悯的背影直到不见。 马嬷嬷见三皇子殿下神色淡然,虽病容苍白,可却不似每次见到皇后娘娘那般沉郁。 “殿下,用轿子吗?”她询问。 “不用折腾了。”嵇书悯收起最后一点笑意,正眼都没瞧马嬷嬷一下。 这么多年来,马嬷嬷毫无怨言,忠心耿耿地跟随着皇后娘娘,同她在寂寥的山寺中熬过那么多年月。 她帮着皇后照拂大皇子,大皇子见到她也是极其尊重的。 “是。”马嬷嬷未多言,陪着嵇书悯前往凤仪宫。 凤仪宫内如今人气旺得很,这几日里里外外的,就差把门槛踏平了。 一进到门里,便闻到清雅的檀香,一如在山寺中,皇后娘娘身边的味道。 如今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嵇书悯看见皇后斜靠在高背椅上,面色似有些疲惫了,闭目养神,桌子上放着摊开的经文。 “娘娘,三皇子殿下来了。”马嬷嬷在皇后娘娘身边小声道。 “嗯。” 皇后抚了抚额角,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子,目光幽深而冷静。 她上下地打量着嵇书悯,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嵇书悯任由她瞧着,他与皇后对上的目光中,是比她更为冰冷的眸光。 场面显得颇为怪异,在这种喜庆的时刻,这对母子间,气氛冷得像冰库。 “恭贺母后回宫。”最后嵇书悯轻咳一声,淡淡开口道。 “有何好恭喜的。”皇后挥手示意屋子里侍候的宫人全都离开,只有站在她身边的马嬷嬷没有动。 屋门自外面关上。 “悯儿身子可还好?”皇后语气略带关心地问。 她仿佛在揣测嵇书悯的心思,从而来与他谈话。 “托母后的福,近日过得还算不错。”嵇书悯轻声。 两个人看似都面无表情,但剑拔弩张的氛围却渐渐积蓄,一点一点交汇在中间,让整个屋子里都沉郁了起来。 “是吗。”皇家娘娘起身,她身后的衣摆扫在地上,尽显她的矜贵,今时此刻,她与山寺中被困住的状况,完全不同了。 “悯儿,你这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皇后走到嵇书悯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嵇书悯的眼睛。 “哦?母后为何这么说……”嵇书悯与皇后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相互对望时,却并无半点亲近之感。 “本宫是你的母后,你就算与本宫示弱,与本宫坦白又如何?我们母子一场……”皇后幽幽道。 她渴望嵇书悯对自己示弱。 虽然她从未养育过嵇书悯,但他那副桀骜的,永不屈从的傲骨姿态,却像根鱼刺一样,哽在皇后娘娘的喉咙里。 嵇书悯越是这般,就越让皇后想起曾在宫中受过的屈辱。 皇上永远没错,永远都不会低头。 但嵇书悯又凭什么? 他合该对身为他母后的自己,低头俯首,老老实实地听话。 随着嵇书悯长大,皇后心中这个念头越来越膨胀。 她每次对上嵇书悯似洞察一切的眼神,都会无法控制地恼羞成怒!他怎么敢这么看着自己! 若非自己忍耐了那般苦痛委屈,他怎么可能降生,怎么可能过这般荣华高贵的日子!他怎么敢不感恩于自己! 皇后将对皇上,对皇宫的怨恨,一点一点地,全都加注在嵇书悯的身上,这么多年,她早已分不清,她恨得是谁了…… 只有在她身边养大的孩子,从年幼便与她一起脱离那般肮脏境地的孩子,纯善孝顺,端方清净,才是她要保护的,要为他打点一切的。 “坦白什么?”嵇书悯歪着头笑了笑。 “母后想听我求你,别在给我下毒了,求求你,别再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了,求求你,饶我一条命吧……”嵇书悯提高声音,似笑着道,尾音却带着细弱的气喘。 “啪!” 皇后娘娘控制不住地挥下巴掌,但并没有打在嵇书悯脸上,而是被马嬷嬷拦在中间。 那一巴掌打得马嬷嬷头歪在了一边,她跪下来:“娘娘息怒?!” 皇后看着自己的手,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嵇书悯眼睛都没眨一下,依然维持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皇后娘娘:“母后不爱听吗?” “悯儿……如今本宫已经回宫,你我母子总要常相见的,你与本宫置气,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皇后深吸一口气。 “呵,母后可是这威胁我?”嵇书悯并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下去。 皇后未想到,嵇书悯竟似要与自己撕破脸了。 “悯儿,母后并未……” “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如直说。”嵇书悯双手一摊。 皇后神色僵硬了一瞬。 “如今你筹谋已久,终于得偿所愿,重新掌握了权力,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反正……我们都是你手下的棋子不是?”嵇书悯意有所指,仰着脸,露出一抹无害的笑意来。 皇后眉心拧起,一丝恼怒隐藏不住:“悯儿,本宫也是在为你考虑,如今你身体残疾,若你不与勤儿一条心,日后谁来帮衬你!” “我为何要帮衬?我与梨阮相互依附,往后我做我的闲王,与她一同闲散人间,该多快活?”嵇书悯满不在乎道。 “呵,你说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吗?”皇后显然对陆梨阮的印象不好,上次陆梨阮与她分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你是太子的时候,她宁可忍受你的残疾,也要嫁给你,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重信,我与她之间有婚约,她有情有义,愿意嫁给我为妻,母后不应该为我高兴吗?有这样一知心人。”嵇书悯叹了口气。 “呵,怎么可能,你以为女子喜欢什么?如果你没有地位没有能耐,她会愿意与你共度余生?” 皇后极力反驳着嵇书悯的话,可无论她怎么说,嵇书悯面上气定神闲的表情,表示他根本就没听进心里去…… 皇后越发恼怒。 从前她自觉控制得住嵇书悯,是因为只要她想,只要她去拿捏,嵇书悯便会随着她的意愿,露出痛苦,不甘或迷茫的神情。 她是嵇书悯的母后,自然能体察到他更细微的情绪。 即便皇后从未照顾过嵇书悯,可母子之间独特的感应这件事,并非虚言。 皇后却从未把这,当成与孩子之间的亲情纽带,反而利用这一点,更仔细,更有把握地去拿捏嵇书悯。 只要看见嵇书悯因为她而情绪动荡,而生气愤怒,歇斯底里,甚至发疯,胡闹,皇后便会在心中暗中得意。 他永远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这让皇后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可如今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嵇书悯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他的心神,他的意志,他的思维,要被另外一个人影响,那个人在嵇书悯心中重要的位置,要取代她了。 这让皇后完全不能够接受。 她不仅需要嵇书悯为她做很多事情,在精神上她也绝不容许再一次的背叛! 皇后站立在原地,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她面色的阴沉,华美的衣衫也无法遮掩她身体的单薄与枯瘦。 在山寺中寂寞蹉跎了这么多年,这些岁月,在皇后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即便现在回到宫中,恢复了从前的荣华,但依然无法被抹去过往。 她不似在山寺里那般平静,也许在寺庙中确实有佛音唱颂,有灵气护体,才能庇护她,让她显得更为平和。 如今回到皇宫中,不仅嵇书悯,就连一旁的马嬷嬷,也能看出皇后娘娘如今,不同往日,生出了戾气。 她似是思索着什么,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坚硬的护甲掐进了手心的皮肤之中,让她感觉到疼痛,也让她快速思考,如何继续对付嵇书悯…… 她满心满意只想着如何回击,如何才能在这场博弈中,重新占得上风。 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此时这样的情景 仿佛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 从前是她静静的,好整以暇的看着嵇书悯一点一点崩溃,一点一点无法自控,失去理智。 而她自己则高高在上的审视着,判断着,引导着…… 可现在,是嵇书悯用那种淡淡的,若有所思的,仿佛欣赏着某种表演般的神态,来瞧着她。 皇后到现在,也没有细细想过,之所以嵇书悯从前会被她所控制,被她所左右。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超的技巧,有多么蛊惑人心的能耐,而是因为在乎。 无论当时的太子殿下,表现得多么阴鸷古怪,无法沟通,可其实心底,都还是有所在意的…… 这才会被她所影响。 可如今已经不是太子的三皇子嵇书悯,完全不在意她了。 完全的放下了。 她无论是好是坏,是怒是喜,都再也没有办法影响到嵇书悯的情绪。 他可以冷静地抽离出来,仿佛看一出闹剧一般。 像皇后从前审视他一般,审视着皇后。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怪异荒诞,可对于此时嵇书悯来说,他心头仿佛,终于挪开了最后一块压抑着他的大石头…… 当真真正正的体会到被人关怀,被人爱着,那种温暖与柔软似将他的心,都包裹在暖融融的被子里。 一点一点抚平着,一点一点照料着,小心翼翼,把他当个珍宝一般。 之后又怎会在乎怀念从前那点儿,虚假的关怀,矫揉造作的。 皇后第一次在嵇书悯身上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如今她心中欲念膨胀,正如飘浮于云端时。 被嵇书悯这般忤逆,一下子像漏了气般,坠了下来。嵇书悯知道她所有的不堪。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一直挂在脸上,那副温和的慈母神色,终于崩塌…… 她脸色冷的厉害:“悯儿,你知道本宫想要什么,也知道本宫想做什么,如今本宫已经回到宫里,不完成誓不罢休。” “你是本宫的亲生骨肉,就算本宫再狠心,也不会真要了你的命的……”皇后用尖尖的护甲托住嵇书悯的下巴,刮的他皮肤生疼。 “但你知道,如果本宫想给你一些苦头吃,你也一定会遭罪。” “怎么?是在与本宫置气吗?怨本宫前些日子罚你不听话,这次便破罐子破摔……”皇后自觉洞察了嵇书悯的心思。 “悯儿,不要同自己过不去,也不要同本宫过不去。勤儿是你的嫡亲哥哥,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只要他好,你也不会过得太差。” 皇子第一次真正袒露自己的心思:“本宫并不着他心中惦记你,担心你。但你若是敢在勤儿面前胡说八道,本宫心疼你,但本宫却不见得心疼你身边的人。” 她这话的指向性,就很明显了。 现在在嵇书悯身边的人,除了陆梨阮就别无他人了。 刚才嵇书悯表现出对陆梨阮喜欢重视的态度,让皇后非常心生不满。 她便以此来做要挟,想迫使嵇书悯妥协,像从前一样任她摆布。 可嵇书悯却摇了摇头:“母后 ,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为何不能?” “虽然你也没有机会,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敢伸手动梨阮一分一毫,即便只是有这个打算。被我发现了。母后,你不会想知道发生什么的……” 嵇书悯语气轻飘飘的,可此时,皇后听在耳里,却知道他是说真的。 “你!” “母后你以为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与你周旋?”嵇书悯扯扯嘴角。 “因为我还得陪着梨阮,我要与她生随死殉,她活着我便活着,她死了我便也死了。”嵇书悯目光直直地有几分癫狂。 你以为的我在乎的,那些我全都不在乎,你在乎的那些,我也完全不在乎。母后,别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 嵇书悯双手抓住扶手,稳住身形往前探:“我是疯子,是您不甘心,却不得不生下来的仇恨之物!这些您曾经评价于我身上的,全都是对的!说的太对了!您怎么自己都忘了呢?” 皇后退后两步。 她的确是忘了,在嵇书悯表现得越发顺从她的心意后,她便慢慢地忘记了在嵇书悯小时候,她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咒骂责备的话语! 嵇书悯全都记得! 第178章 阴鸷残疾太子(82) 皇后从没想过,当时那么小的孩子,却这样的早慧,当时她也从未考虑过,在嵇书悯面前说难听的话,会被记得这么多年。 “怎么就活下来了呢?怎么不能代替勤儿去死?愿意用这本不该生下来的换勤儿一条生路……”嵇书悯一句一句,认真地重复着皇后曾经说过的话。 句句绝情,句句扎心。 “悯儿……你……”皇后张口结舌,很多她早就已经忘记了。 但现在听起来,她相信那是自己会说出来的话,只不过即使是她,也会觉得这些话触目惊心。 她这么多年礼佛,自诩早已不再造口业,被嵇书悯一点一点将曾经的面目揭开,越发张口结舌。 “殿下……您不该与娘娘这般说话。”一直安静得犹如不存在的马嬷嬷,忽然开口道。 “哦,是吗?”嵇书悯满不在乎:“我说了又如何呢?你要与母后商量着把我掐死吗?就像在我小时候那般?” 在嵇书悯小时候,马嬷嬷便已经伺候在皇后的身边了。 皇后当时因为大皇子日渐虚弱的身体,与越来越深的仇恨,被折磨得没有个人样。 她会将什么都没有做的嵇书悯突然从凳子上推下去,小小的孩子摔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闹,只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母后。 皇后被他看着,并无半分悔意,反而怒意更涨,抄起一旁的茶壶便朝他砸去。 虽然茶壶没砸在嵇书悯身上,但溅出来的滚热茶水,把小孩子娇嫩的皮肤烫得通红。 有一次,嵇书悯被从皇上那儿送回来时,脖子带着皇上赏赐的长命锁,皇后一眼看到,突然便发了狂! 她俯下身子,摸了摸嵇书悯的头发,就在那孩子对她露出个腼腆的笑时轻声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父皇赏给儿臣的长命锁。” 孩子小手捏住长命锁,往母后面前递了递。 皇后的手在触到那金子做的长命锁时,猛地往上一扯,戴在脖子上的链子,将孩子扯得一趔趄! 他疼得抬手想拦,却惹得皇后更紧地拉扯,似要将链子生生从他脖子上扯断,又似……要用链子将他将他勒死! “母……母后!” 小孩子眼睛里充满了莫名与恐惧,他拼命挣扎,但孩子的力量怎么也大不过大人,那条代表着美好寓意的长命锁,马上要取了他的命。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长命!勤儿呢?勤儿就不是他孩子了吗……”皇后陷入自己的思绪般,面色又悲伤又震怒,浑身都在发抖。 马嬷嬷冲过来,抱住皇后,将她的手从链子上掰开,孩子小小的身体这才瘫软在地上,往旁边爬了爬,不敢再靠近皇后。 “娘娘!您为了大皇子想想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是嵇书悯小时候,经常听到马嬷嬷对皇后说的一句话。 但这些,嵇书勤全都不知道。 他当时缠绵病榻,难得精神头好点,能与自己弟弟见一面,只觉得弟弟漂亮得,像是玉雕的小人儿,比他的那些玩具人偶都要漂亮! 但弟弟并不亲近自己。 嵇书勤有些难过……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弟弟不喜欢自己?还是害怕自己?为什么弟弟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弟弟……” 有次在母后不在时,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嵇书勤,招招手叫站在门后阴影中,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嵇书悯过来。 等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床前时,嵇书勤勉强翻身,在枕头下面翻找了番,掏出了一个白玉雕刻的,精致又可爱的小人俑。 塞在了嵇书悯手里:“送给你,这个小人和你最像了……”嵇书勤露出个笑来,尽量让自己看着是一个哥哥。 之后不知道多久,嵇书勤在病中不知道时间,只是他的玩具一件一件地送给了嵇书悯,却依然换不来弟弟一个笑脸。 直到最后一次,他叹了口气,声音虚弱的仿佛气音,他有喘症,说起话来,整个胸口都难受得厉害,但他却坚持认真地对弟弟说: “哥哥可能以后不能陪你玩···儿了,剩下的玩具哥哥都送给你……悯儿,别,别忘了哥哥。”虽然年长了几岁,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是个被病痛折磨得不知如何办的孩子。 他尽量忍住,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淡淡的哭腔。 他把装着所有小玩意儿的布包递给嵇书悯。 母后在他耳边哭着说,终于要带着他离开了,但如果他们离开了,弟弟怎么办?嵇书勤不明白。 原本他把玩具一件一件送给嵇书悯,就是想慢慢哄得弟弟与自己亲近,但以后就不能了…… 昏昏沉沉地睡着前,嵇书勤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弟弟还是没同自己说话,也没管自己叫一句哥哥。 再睁开眼醒来时,目所能及都是黑色,天还没有亮。 嵇书勤翻个身,忽然觉得枕头有点奇怪,抬手一抹,指尖触到硬硬的凉凉的东西。 掏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嵇书勤分辨出来了,那是一把精致的长命锁,是弟弟的,他把这个送给了自己。 离开皇宫几年后,嵇书勤才再次见到嵇书悯。 此时他已经会叫他皇兄了,但嵇书勤却感觉,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悯儿,你知道本宫当年,种种并非因为你。”皇后轻声道。 “你可以恨本宫,但别恨勤儿,本宫并不想从前的恩怨波及到你们身上……所以,本宫也并未阻拦他……” “嗤——” 嵇书悯笑得弯了腰,他眼睛弯起来,手托着下巴:“这么说来,母后还真是善良呢!” “为何母后觉得做到这般,便已经是大发善心了?难道我与大皇兄不是兄弟?我与他不该走卒情深?母后自觉没有摆布我们互相残杀,互相憎恶,便是顶顶好的母亲了?” 嵇书悯语气中的笑意散去,只余凉沁沁的漠然:“当日种下的因,便要接受结出的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母后岂会不知?” “你要怎样?你忘了答应本宫的事情了吗?”皇后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中,已经被嵇书悯引导,按照嵇书悯的话去思考去反应,再无居高临下的自信了。 “母后答应我的事可有兑现?还是母后其实,根本就没准备兑现承诺。” 嵇书悯的话音落下,皇后神色间划过一丝诧”。 “被我说对了。”嵇书悯没有丝毫意外。 皇后手中,唯一能操控嵇书悯的筹码,便是为嵇书悯解毒的方子。 如今她所求还未达成,怎么可能轻易的将方子给嵇书悯? 在山寺中,她距离远,对宫中的变化动向也无法把控。 于是便借着与嵇书悯达成交易,回到宫中,同时嵇书勤也在宫中站稳脚跟。 等回来后,她想拿捏控制嵇书悯,便更加容易了。就算她不履行承诺又如何? 嵇书悯也拿她没有办法,她不给嵇书悯暂时缓解的丹药,嵇书悯的症状就会恶化下去,为了避免到病入膏肓无法医治的程度,嵇书悯最后,只能对自己妥协。 而那个解毒的方子,就像吊在拉磨的毛驴面前的一根胡萝卜,能让他更好地为自己所用。 皇后娘娘之所以敢与嵇书悯撕破脸,在回到宫中后,便不再表现出那副虚伪的慈母姿态,一个是因为如今嵇书勤不在身边。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嵇书悯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为了活命,他唯一的选择便是什么都不与嵇书勤说,老老实实地帮自己成事。 “只要你做到你该做的,本宫说了,本宫并不想将恨传递到你们之间,只要你让勤儿坐上那个位置,他会对你好的……你知道他的性格。”皇后神色间浮现一抹偏执。 “你到底是本宫生的,这么多年了,本宫也不是当时的心气儿了,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只要勤儿能……本宫一定将方子给你。” 皇后在回到宫中后,终于在面对嵇书悯时,袒露了自己真正的想法野心,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无所顾虑地说出自己所求。 是在她一直恨着的小儿子面前。 因为嵇书悯不会说出去,嵇书悯也无法背叛。 皇后心中有一股舒畅,好似这么多年的隐忍煎熬,终于,终于掀开一点点边角,让她可以顺畅的呼吸…… “如果我不答应呢?” “悯儿,你会来求本宫的。”皇后幽幽道。 嵇书悯没有在说话,在无声的对峙中,皇后闭上眼睛:“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一场不知道略过多少年恩怨情仇的争端,却这般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马嬷嬷送嵇书悯回去。 等到了最后一个转角处,前面站着个人。 陆梨阮没察觉到嵇书悯回来了,正踮着脚,看叶子掉光了的树杈子上,那个垒着的鸟窝。 马嬷嬷看见嵇书悯露出的那抹笑容,忽然停住了脚步。 “三皇子,老奴这么多年伺候在娘娘身边,斗胆与您胡言几句。” “嬷嬷你说吧,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多少遍了。”嵇书悯淡淡道。 “娘娘是个苦命人,这皇宫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您…您别怪她。”马嬷嬷并未假惺惺地说什么,娘娘心中其实是有你的,娘娘她并非不关心您…… 只说了这一句。 “怎么可能?”嵇书悯挑挑眉,直接道。 “本质上,我与母后是有相似的,我心中有怨,我过得不好,又怎么能让别人舒坦呢?嬷嬷您说是不是?”嵇书悯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厌烦。 马嬷嬷并未再说什么,她沉默地推着嵇书悯向前走,直到那位盯着鸟笼瞧的回过神,笑意盈盈眼若流光的看过来,然后接过马嬷嬷的位置,推着嵇书悯继续向前走去。 越走越远,好似能走出这一般。 陆梨阮表面轻松,实际上心中并不如此。 她见嵇书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皇后身边的人起意,毕竟在其他人的眼中,嵇书悯去看皇后,只不过是儿子对母亲的探望。 等关起房门,陆梨阮才神色一变:“怎么样?皇后可有为难你?” 见嵇书悯不说话,陆梨阮有点急了:“不是说要把解毒的方子给你吗?拿到了吗?” 陆梨阮眉心拧起:“她没给你是不是……” 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只不过,陆梨阮还在有着最后一丝幻想,身为母亲,皇后不能那般绝情。 “别难过。”陆梨阮蹲下身,手搭在他膝盖上,轻声安慰。 “好聪明……猜得还挺准。”嵇书悯半戏谑地摸摸陆梨阮的头。 陆梨阮那句:她要是真在乎你的死活,当时就不会选择让你服用丹药,现在忽然假惺惺地说要交换解药的方子,最大的可能,是要利用你完成她的目标。 前些日子陆梨阮并未与嵇书悯说,因为她以为嵇书悯还很怀有一丝期待和希望,才会答应皇后的条件。 但陆梨阮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担心嵇书悯会再次被伤害到。 “怎么这么看着我?”嵇书悯被她湿漉漉的,充沛着怜惜与哀伤的眼睛瞧着,感觉身子里积起的冰雪慢慢融化。 “觉得你有点可怜,又害怕你希望破灭。”陆梨阮实话实说。 “是吗,我可怜吗?”嵇书悯冰凉的手指捧着她的脸。 “嗯,我最可怜了……又被人骗了,梨阮可得好好的心疼我。”他喃喃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眼睛里却只有笑意。 陆梨阮其实不觉得他会吃亏,只不过,一想到他被皇后耍弄一番,说不定还要受着皇后的恨意与讥讽,便心里发堵。 无论会达成什么样的结果,无论他有多聪明多隐忍,陆梨阮只希望他别再受委屈,因为自己无法分担阻止,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 光是听他轻描淡写地讲,便已经不忍,别人狠得下心来伤害他,陆梨阮却只想着怎么抚平他的伤疤。 我陪你踏过一座座山,趟过一条条河,不求你的回报,只要你一次一次地与我说: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们永远陪在彼此身边。 “没有药怎么办?真的要替皇后做事吗?”陆梨阮不无担心。 第179章 阴鸷残疾太子(83) 嵇书悯忽然神色有些古怪,与语气担心的陆梨阮对视。 陆梨阮被他的反应弄得颇为奇怪,按照她对嵇书悯的了解…… “你不是,已经有解毒的办法了吧?” 刚涌起来的伤感,忽然就要烟消云散了,陆梨阮满脸狐疑,和嵇书悯相处的时间久了,能从他老神在在的德行中,捕捉分辨到那一丝丝的心虚。 陆梨阮:…… 站起身,两只手撑着轮椅的扶手,陆梨阮居高临下,盯着嵇书悯,无声地表达: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实话,不要想着顾左右言他。 嵇书悯把自己的手覆在陆梨阮的手背上。 陆梨阮毫不理会他的小意讨好,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嵇书悯现在确实有时拿她没有办法。 陆梨阮是个极聪慧的,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大部分的事情嵇书悯只需要和她说一边,她就能细心地全都记住,在心中串联起来。 并且她的直觉很准,这是种难得的能耐,还是别人无法学会的。 但因为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所以陆梨阮的能耐……基本都用来对付嵇书悯了。 叹了口气,嵇书悯点点头,见陆梨阮的眼睛猛地凉了起来,他不愿蛮她:“并不算完全的解毒方子。” “什么意思?” 陆梨阮急忙追问,她此时没心思管嵇书悯什么时候得到的方子,又为什么眼睁睁瞧着她担惊受怕。 她满心满意都是:若真的有解毒的方子,嵇书悯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像健康的人一般了?他是不是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 “我不知母后藏着的解毒方子究竟是什么,但总归……不是吃进去就有效的。”嵇书悯拉着陆梨阮的手,按着她让她坐在榻上,慢慢与她细说起来。 “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嵇书悯率先表明态度,显得有些无奈,他在陆梨阮这儿好似没有什么信誉,对方身体力行展示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显得嵇书悯此人……似做了非常没良心的事情般。 虽然三皇子殿下不算是个开诚布公的坦率之人,但自觉陆梨阮对自己也太过不放心了些。 有次他在被陆梨阮推到院子里晒太阳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就见面前的姑娘,被阳光晃得微眯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的,她一歪头,天真又狡黠地瞧着他:“我当然相信殿下啦!只要殿下不骗我一天,我就相信一天!” 小骗子。 嵇书悯自差点与陆梨阮决裂那次后,便不敢再欺瞒陆梨阮,但却对她无伤大雅又浅显易懂的骗局甘之如饴。 她骗人说不担心他的身体,却在半夜偷偷起来试探嵇书悯的鼻息。 她说不为嵇书悯的过往伤心难过,嵇书悯半夜惊醒时,那瞬恍惚过去,听见身旁被子里面传来哽咽的啜泣。 姑娘把头埋在被子里,嵇书悯一时间有些犹豫,到底是该安慰她,还是假装没有看见,让她以为自己不知道。 在看见那团被子抖了一下后,嵇书悯轻叹了口气,怕吓到她慢慢挪了过去,啜泣的声音瞬间消失。 嵇书悯伸手,把人从被子里面揽了出来,那张小脸儿上,眼下薄薄的皮肤被泪浸得湿漉漉的,眼尾鼻尖儿都是红的,几缕乱糟糟的头发潮乎乎地贴在颊边,一点也不整齐漂亮,但嵇书悯却移不开视线。 被捞出来的瞬间,陆梨阮瑟缩了下,好似要重新缩回去一样,被嵇书悯胳膊一紧,顺着他的力道半边身子压在他胸口上。 屋子里仅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晃晃悠悠在角落里,只有莹莹点点的光亮,即便离得很近,看着彼此也像蒙着层朦朦胧胧的纱。 因此,嵇书悯才能看得更肆无忌惮,将陆梨阮此刻的神情印在心中。 陆梨阮歪过头想避开,却被嵇书悯捏着下巴扭了回来。 嵇书悯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可以对旁人的痛苦漠视,但此时他依然觉得自己太恶劣了,瞧见陆梨阮的眼泪,他心里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了,以至他目光不自觉地带着侵略性。 “别看我……”陆梨阮挣脱不开,憋着口气儿,闷闷地道。 “哭得我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嵇书悯勾了勾嘴角,语气轻飘飘地逗她,却并没有劝她别哭了。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帮忙擦拭的指尖,流到掌心。 陆梨阮正哭得起劲儿,此时控制不住地抽噎着:“你就不会继续装睡吗?” “嗤——”嵇书悯被她含含糊糊的话逗乐了。 “别哭了。”他不怎么真心实意地劝。 陆梨阮没憋住,又吸了吸鼻子。 “算了,想哭就哭吧,怪可怜的……”嵇书悯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不合时宜的神情,将陆梨阮揽进怀里,脸抵在他的肩上。 “你笑我……”陆梨阮耳朵尖地捕捉到那一丝笑音。 嵇书悯挑挑眉,抬手捂住陆梨阮的耳朵:“这样就听不见了。” 陆梨阮哽了下,你要掩耳盗铃吗?掩得还是我的耳。 手被陆梨阮扒拉下来,嵇书悯便顺势搭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儿,温柔得与他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觉得我可怜,干什么背着我哭呢?当着我的面儿哭,才能让我知道嘛……”等她平静了些,嵇书悯将她抱得更紧些,逗她玩儿。 “干嘛要让你知道?”陆梨阮声音闷闷的。 “这样我才知道,你心里有我,你为我好啊……”嵇书悯喃喃。 陆梨阮埋在他肩上摇摇头:“故意让你知道做什么?作秀给你看吗?” 嵇书悯一愣,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梨阮,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陆梨阮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缩得更近些。 嵇书悯的身子骨单薄,可陆梨阮挨着他,却非常的安定。 强大并不是一定有强健的体魄与充沛的精力,精神的支撑与稳定的内核也可以让一个人强大,给人安全感。 “我没想过那些。我没想过当着你的面儿说可怜,来让你觉得我心里有你,也没有刻意想着背着你哭,来显示我的坚强。” “只是正好是夜深人静睡不着,想着你的话,我难受罢了。”陆梨阮只是觉得自己哭得起劲儿被人发现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从不认为顺应自己的思想情绪,有感而发是丢人的。 也不觉得,为别人流泪,被别人牵动情绪是丢人的。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这些是我还有鲜活的喜怒哀乐,充沛的爱意的证明,泪水从不仅仅代表着脆弱。 嵇书悯一字一句认真品着她的话,当她最后话音落下时,嵇书悯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这是他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觉得异常陌生。 怔愣片刻,嵇书悯缓缓地吐出口气。 “梨阮真是个大方的人……”他感慨。 “嗯?” “常人都是各扫门前雪,不管旁人瓦上霜。梨阮不仅来帮着扫雪,还要进来,给我点个炭盆。”嵇书悯低低道,陆梨阮没听出他尾音的轻颤。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陆梨阮认真。 “我没出现在你最可怜的时候,如今只是掉了几滴泪,你就感动了,不觉得我假惺惺,而是这么简单就信了我关心你,我爱着你,你也是挺好骗的……” 陆梨阮在得知了嵇书悯的曾经时,一直在想:嵇书悯是不是个缺爱的人。 因为缺爱,才会如抓住稻草一样,抓住自己这个,在一开始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接近他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是其他不带着目的的人靠近他,嵇书悯会不会也这般对那个人? 陆梨阮一直都没有问过嵇书悯,也清楚没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幸好,现在他们两人都愿意与对方长相厮守。 嵇书悯从来没想过,陆梨阮居然会有这种问题。 如果陆梨阮问他,他只会觉得莫名:怎么会是别人?只能是你。 因为陆梨阮的出现,嵇书悯才渴望得到她的爱。 只要她一个人的…… “梨阮,别贬低自己。”嵇书悯的声音柔得似将她包裹:“你这么好,我就应该相信你,应该爱慕你,应该被你看一眼,被你疼一疼,就高兴得不知道东西南北。” “好梨阮,心肝儿,别可怜我了……你是非得把我也招惹哭吗?” 嵇书悯一下一下,连绵不断地亲吻着陆梨阮的眼角脸颊,垂着眼眸,将眼中那一丝热意压制下去。 两人在深秋的夜里,这般相拥,再没有这般亲密的了,是苍天大地间,是苦寒人世中,抵足交颈,有情便能活的一对儿鸳鸯。 嵇书悯看着陆梨阮的脸,过往的种种一一浮现,他闭了闭眼,不让自己透出半分迷惘。 “你不说是让我着急吗?”越是觉得嵇书悯不对劲儿,陆梨阮便越是急,生怕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什么幺蛾子。 “这解毒的方子,毒是可解,但人最终怎么样,却无法保证。”嵇书悯还是告诉了她。 陆梨阮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听懂了嵇书悯的意思,毒可以解,但是解毒的过程中,人是死是活,便是未知数了。 “为什么?是方子的问题吗?这方子有风险,那皇后没给你的方子呢?会好一点吗……”陆梨阮下意识追问。 比起陆梨阮的慌乱,嵇书悯神色异常平静。 他掰开陆梨阮握成拳头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摇了摇头。 “开始解毒,我如今用的丹药便得停了。”嵇书悯拉着她坐下,给她解释。 陆梨阮明白了,不是解毒的方子是烈性还是温和,而是与嵇书悯的身体现状有关系。 他虽然看着有所好转,但实际上,陆梨阮心知肚明,嵇书悯的身体异常脆弱,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让他病痛不已。 当时寻大夫去瞧那丹药时,陆梨阮就知道那丹药的成瘾性有多厉害,也见过嵇书悯不按时服药,会有什么样子的反应。 可想解毒,就必须戒掉丹药。 但这个过程,嵇书悯的身子不一定能挺得住,也许毒还没有解,他身体就已经垮了,无法坚持。 这简直是个无解的难题,因为没有人能预知到,以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戒掉丹药去解毒,嵇书悯真的能挺住吗? 如果不……难道就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梨阮没想到,会陷入到如此两难的境地,前些日子听闻毒性可解的喜悦,一瞬间荡然无存。 “梨阮,我原本想让你来选的。”嵇书悯静静地看着她,温声道。 “是戒掉丹药解毒,赌我能活下来,还是继续苟延残喘,也许能活几年,十几年……也有可能是更长。”后面的话,陆梨阮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的。 怎么可能给他那么长时间,陆梨阮胸口憋闷的想喊叫,她现在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知道嵇书悯的结局。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会不会好过一点? 也不会的。 “但我反悔了,我不能让你来选,这担子太重了,我不愿让你担着,神所以还是我自己来选吧。”嵇书悯的语气中,带着怅然。 “我自诩不是懦弱的人,但到了此时,依然踌躇,我贪恋与你多待那怕一刻的光景,想着再与你呆一会儿,天便黑了,再挨着你睡一夜,天又亮了,与你谈笑时候光阴如梭,甚至有时想着,要再等你可怜我,为我哭一次,我再去选择。”他说得平淡,仿佛已经在心中想过千百次。 “梨阮,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选不出来。” 陆梨阮抿着唇,想叹气都觉得没有力气。 她甚至无法半点怨嵇书悯,他在考虑这两个选项时,每个都把自己放在前面,他想得到拥有的很多,可此时他只提到了陆梨阮。 下午两个人甚至都没怎么说话。 嵇书勤过来了,不知道在书房与嵇书悯在说什么,陆梨阮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想去写写字静静心,回过神来时, 墨渍已经浸透了一叠宣纸,却半个也没写出来。 第180章 阴鸷残疾太子(84)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得过且过,不能假装平静继续度日。 那样只能走向无法避免的结局。 嵇书悯从不是优柔的性格,陆梨阮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早便会为自己选好要走的路,一去不回头。 陆梨阮深知,他命中的变数是自己,自己到他的身边,便是想改变他既定的死路的。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要犹豫? 纵是贪恋缱绻的时光,纵是担忧毫无天光的前路,但总得向前走,走着瞧走着看,不要逃避也不要害怕,那才是真正的绊脚石。 陆梨阮将笔放回笔架上,长舒了口气,心中的郁结逐渐减退。 用晚膳时,嵇书悯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并未再提起此事,仿佛岁月静好,平静无波。 “梨阮?” 他从轮椅上挪到床上后,却见陆梨阮猛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唇抿着,袖子里的手攥成拳。 “我不怕……” “嗯?” “我不怕担这个责任!”陆梨阮一字一顿道。 “你想让我来做选择吗?我愿意的……”陆梨阮没有半点含糊。 “为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嵇书悯难得神色中出现迷茫疑惑,他怎么能感觉不出来陆梨阮的紧张呢? 她腿站得笔直,在说完那句话后,血色涌上脸颊,唇色殷红得似花瓣,眼眸璀璨得若星河。 “因为我可以为你负责,你愿意将命交到我的手中,同样,我也愿意由你来为我做生死决断。”陆梨阮眨眨眼:“若有一天我落到生死抉择的境地,而我可能处于无法决定的状况,甚至都无法传达自己的想法,这个担子便落在了你的身上。” 陆梨阮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鼓了鼓脸颊:“你会因为害怕担上责任,害怕未知的结果,而放弃逃避吗?你会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那儿吗?留在不上不下的境地,让我独自面对……” 嵇书悯沉默,他用一种深邃而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陆梨阮。 “你不会的。”陆梨阮替他回答了。 “所以我也不会。” 陆梨阮把自己想表达的还算流畅地说出来,放松了些许。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你不是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我们背负着替对方选择的权利,背负彼此的生死……是不是听起来,最最亲近。” 嵇书悯说过无数次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亲昵又柔软。 即便是在谈论或许关于死亡的沉重之事,可两人对视间,却并无半分哀伤悲壮。 “对。”嵇书悯缓缓吐出一个字。 平日他能言善道,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说的人心悦诚服,连连感叹,可此时,他喉咙窄到仿佛只允许一个字通过。 他被能感受到的,可用生死衡量的感情,兜头盖脸砸了个正着,噎得声音发哑…… “那梨阮为我选择了什么呢?”他问。 “用那解毒的方子吧。”陆梨阮平静道:“你得好好的,别让我操心地活下来……” 你那么骄傲,不该被困住一生。 “好。” 嵇书悯一刻未停顿,便答应了下来。 陆梨阮俯身环住他,下巴垫在嵇书悯的肩上,被他支棱的骨头硌的发疼:“虽然这么说不太吉利。” 陆梨阮闷闷低低地道:“别担心,无论之后会怎么样,我都陪着你,黄泉碧落,人间地下,我都和你走的。” 她的任务本就是来拯救嵇书悯,如果嵇书悯死了,陆梨阮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 但陆梨阮此刻心中却格外平静,失败了又怎么样呢? 若是嵇书悯死了,自己留在这儿,随着他一同消散离去,也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若真的有神佛,陆梨阮不贪心,不求别的: 只求若是共死,嵇书悯在这儿,自己也能死在这儿。 “好,我带着你。”嵇书悯无法假惺惺地说出:若我死了,你一人留在世间也要好好的活着。 或是:你要忘了我,继续过你的好日子。 他就是这般自私,能和陆梨阮一同死了也好,若是不能同死,嵇书悯恨不得用刀子在陆梨阮胸膛里,心脏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要她永远记得自己,只要一想起自己,那伤口就会渗血,疼得再无法忘记!她每念一次自己的名字,自己怕是在阴曹地府中,在修罗鬼道中,都会一次次地回应她。 既然选择了解毒,那宫里面便是不能继续待着了。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宫里面处处透风,自然不合适。 宫外的府邸已经建造得差不多了,现在搬进去也能居住,但皇上似忘记了准许嵇书悯出宫这件事情般,把嵇书悯的太子之位废了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旁人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嵇书悯也几次提起此事,但皇上都没有松口。 “悯儿留在朕身边,朕才更放心。”皇上将嵇书勤和嵇书悯带在身边,长叹口气:“朕如今上了年纪,便越发贪恋孩子在身侧的时光了……” “父皇还正当年。”嵇书悯恭谨道。 嵇书勤神色间有些担忧与沉重,他大概是宫中,唯一一个因为瞧见皇上老去而有所动容,真的会打心里担忧的人了。 哦,还有那些这几年皇上宠幸过的年轻小贵人们。 但她们忧虑的是,皇上年纪越来越大,这几年无论哪个宫里面,都没传来任何好消息,这些宫中的女人,都盼着有个自己的骨肉,这样才算站稳了脚,不像浮萍一样,半点依靠也没有。 不是所有人都有太妃娘娘那般的运气与能耐,即便没有孩子,依然成了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勤儿也劝劝悯儿,你才刚回宫,你弟弟便要出去建府,你也舍得?”皇上半开玩笑地,慈爱随意地拍拍嵇书勤的胳膊。 他有看看嵇书悯:“你母后也才刚回宫,你作为儿子,自然该多尽尽孝心才是。”他手还搭在嵇书勤身上,像一个真的与儿子亲近的普通父亲。 但他扭过来,看着嵇书悯的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有着隐秘的锐利与试探。 他在试探嵇书悯与皇后的关系。 因为皇后是出宫祈福修行,所以皇上并未禁止嵇书悯偶尔去见见皇后,从前他并未非常关注,是因为他早已决定,这辈子就让那个女人带在那儿,再也见不到,他要那个永远与自己作对的死板女人,被困死在那里! 不仅皇后怨恨皇上,皇上心中同样也不喜厌烦皇后。 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曾经连面合神离都做不到,如今却都再次端起副虚伪到了极点的神态,重新相处。 只不过两人都不是当年的人了,这场时隔多年再次开始的怨怼与对抗, 变得越发无声无息,粉饰太平。 皇上并非真的心疼嵇书悯,他如今无法离开嵇书勤,在没有弄明白,为何只有嵇书勤在他身边,他身体才会无病无痛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嵇书勤有远离自己的可能的。 而嵇书悯…… 在嵇书悯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效果。 虽然现在他与普通人无异,但皇上还是强留他在宫中,似留着一个备用的药引子般。 旁人看在眼里,就连朝堂上,都觉得皇上对嵇书悯是真的宠爱,即使无法让他坐太子的位置,皇上也不曾冷落他,而是更加的上心。 因为,暂时还没人敢打嵇书悯的主意。 让各有立场,心中各有各事儿的人更为侧目的是,从宫外回来的大皇子,竟然也那么得皇上的青眼。 都传皇上喜爱大皇子,竟已经到了几乎形影不离的程度了,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是在宫中长大的所有皇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这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而嵇书勤与嵇书悯,还是同为皇后所出的亲兄弟,身份最贵尊贵的中宫嫡子。 当年皇上与皇后之间那般,为何现在却准许皇后回宫? 难道是……在为皇后的儿子铺路? 猜测什么的都有,但只有嵇书悯知道,他们全都猜错了方向。 因为此番怪像,正是嵇书悯一点一点亲手炮制出来的。 在皇上的注视下,嵇书悯并未回答,垂下眸子,掩盖不住地脸色冷了点,他残疾后一贯肆意妄为,皇上瞧见他的样子,便知他与皇后见,感情并不融洽。 那很好,若是他们母子三人心连心……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只有嵇书勤,心中划过迷茫。 他在山寺时,心中是平和的,是踏实的,即便一辈子不离开那儿,他也并无不喜。 可回宫后,看似他得到了父皇的教诲,与弟弟间也更融洽了些,母后回宫后,请太医瞧过后,小病小痛在慢慢好转,出入间尽显尊容。 但嵇书勤却觉得莫名,心里空落落的。 好似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但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何,尤其是在听见母后与他道:“你要听从你父皇的话,得到他的信任,他才会更加喜爱你重视你,母后这边……你便少来些吧,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以后,以后你会明白母后的用心的。” 可父母之于子女之爱,难道不是与生俱来吗? 嵇书勤陷入了反复的思考求证中,他终于发觉领悟:好像并非如此。 就像被母后教导要费力讨好父皇的自己,还有与母后总是相处不融洽的弟弟。 嵇书勤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他只能自己默默地思考。 皇上想要离间皇后与亲子,皇后为了更远的筹谋,宁愿让孩子与自己疏远,这对天家夫妻,有些时候竟是出奇的默契。 嵇书悯回去后便病了。 马嬷嬷奉皇后的命令来探望了次,吃了闭门羹。 三皇子妃立在门口,面色难看又恼怒:“说了殿下病着,谁也不见!嬷嬷请回吧。”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小喜子在背后阴影里一缩脖子,心说娘娘和殿下是越发像了,刚才那样子分明是殿下生气时的模样。 殿下……殿下好像已经好久没生过气了,也好久没发过疯了。 娘娘真是好手段。 殿下……殿下现在就跟只猫一样。 小喜子偷偷掐了自己几下,真是日子过好了,连殿下都敢暗中编排了。 之所以不能让马嬷嬷看到,是因为嵇书悯其实并没有病重。 听在别人耳朵里是病重,听在皇后的耳朵里,她自然会觉得是嵇书悯因为没有她给的丹药而毒发了。 她自然会派人来确认。 但其实嵇书悯自一段时间前,便改变了吃药的频率,虽然会萎靡难受,但也不到危重的程度。 陆梨阮砸上门后,是真的气鼓鼓的。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生病,母亲自然是希望见到孩子好的,到了皇后这儿,她派人来是特意看嵇书悯痛苦的,她盼着他痛苦,盼着他折腾,盼着他被拴住绳子的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去求她。 什么东西。 如陆梨阮与嵇书悯所料,皇后必然不会死心。 见不到嵇书悯,但她能见到陆梨阮啊。 果然没过几日,皇后便请宫中的各位皇子妃,去凤仪宫赴宴。 陆梨阮本想郑重着装,却被嵇书悯拦下了。 他这几日装病时格外悠闲,或许是因为吃药的改变,他有些嗜睡,一天有六七个时辰都在昏睡,醒来时吃些东西,看看闲书,逗逗陆梨阮。 这天他正好醒着,散着头发,倦怠而懒散地靠在迎枕上,腿上盖着被子,俨然一副金屋藏美人的德行。 戳着陆梨阮让青禾拿着礼服在齐身铜镜前比划,嵇书悯轻咳一声,示意青禾出去,他扯着陆梨阮的衣角,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美人梳妆,听着就很煽情艳丽的场景 而美人不是给自己梳妆,是在给别人梳妆。 陆梨阮看嵇书悯饶有兴致地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好似把自己的脸当做画板一样,心中打鼓好一会儿, 被松开后往镜子前一凑,险些没回过神来。 大约有的人就是天生手巧得厉害吧。 陆梨阮指尖轻轻摸过,自己被画得微蹙哀婉却不失神韵的娥眉,啧啧称奇,脑海中闪现了一句曾听过的怪话:哇,看起来好像要碎掉了呢! 第181章 阴鸷残疾太子(85) 嵇书悯把陆梨阮送出门时,陆梨阮还不可置信地再瞧了两眼镜子,就是自己真的有病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病美人姿态啊! 昨儿天又冷得厉害,早起地面都铺了层薄霜。 青禾早早把陆梨阮的冬衣准备了出来。 嵇书悯挑了条白色的兔毛斗篷给陆梨阮罩上。 里面是一条月白色绣了紫色萝草的裙子,兰花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发尾系了淡色的飘带,每走一步,带子便于风中扬起。 陆梨阮觉得自己没文化。 说不出来怎么评价。 但……要想俏,一身孝,嗯,果然是从古至今不变的一种审美观。 “你看我现在像什么?”陆梨阮本觉得嵇书悯这种学富五车之人,会说出文艺点的夸赞。 结果嵇书悯挑挑眉,带着笑意开口:“小寡妇。” 陆梨阮一愣。 “呸呸呸!”她抬手捏住了嵇书悯的嘴,在三皇子殿下错愕的眼神中,把他捏成了鸭子嘴。 陆梨阮一直捏着他,不让他在出声,低头认认真真道:“别说不吉利的话!” 嵇书悯觉得她可爱,但瞧见她眼神中透出的严肃与郑重,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示意陆梨阮放开自己。 “知道了……梨阮教训得是,是我太口无遮拦了。”嵇书悯乖乖认错。 今儿皇后娘娘请所有的皇子妃过去,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看陆梨阮一个人找的借口罢了。 单独请来,嵇书悯肯定不愿,那把所有人都请来,她总得给自己这个皇后面子! 皇后根本不知道陆梨阮已经知晓她与嵇书悯之间的种种。 她甚至从未想过,嵇书悯竟然会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皇后这么多年来,心中的偏执与欲念越来越膨胀,一部分也源于,她发现嵇书悯是好控制的。 只要她花心思,只要她愿意若即若离地对待嵇书悯,那孩子就会顺着她的心意行事。 即便在山寺中,皇后看似一心礼佛,其实她并非不知外面的事。 众人赞叹太子殿下的风姿,传颂太子殿下的功劳与谋略,他们甚至都觉得太子殿下未来会是一代圣明君主。 皇后却并未听进心里,因为在她面前的嵇书悯不是这样的。 旁人越是称赞,她心中便越是不喜,对嵇书悯便越发的苛责,形成了诡异的循环。 她从未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内心却觉得嵇书悯该像对母亲那般对她,嵇书悯若是敢反抗,她便要他难受。 这孩子是在她的恨中出生的,在她最恨意浓烈时出生,便被迫承载了她无处安放的怒火,绝望与无止境的痛苦。 他与勤儿不同。 皇后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勤儿是最好的孩子,最听话的孩子,自己把他养得善良高洁,绝不会做那般负心人,他是可以……可以坐上皇位的。 自皇上发病后,皇后便开始了自己准备多年的计划。 到时候了。 陆梨阮进到凤仪宫时,发现池子里只剩一片死水,确实没有再放锦鲤进去。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 清冷绝尘,眉间几缕愁容,仿佛心中有解不开的怅然,令人怜惜。 “儿臣见过母后。”陆梨阮给皇后行礼。 皇后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看她面带不安,心放了下来。 “起来吧。”皇后淡淡道,任谁都能瞧出来,皇后并不怎么喜欢陆梨阮。 这位刚回宫的皇后娘娘,有一把好手段,虽也是因为太妃娘娘自愿放权,将掌宫权力交还给了皇后。 但皇后在短时间内,便将后宫里里外外都顺了一遍,无论什么也没办法逃过她的眼睛,众人都小心谨慎着行事,不敢像太妃娘娘掌权时那般自在。 大部分人虽顺着行事,但心里面怨声载道,埋怨皇后死板较真,何苦要这么教条。 这次皇后开宴,没一个敢推辞的,全都前来。 皇后娘娘形容冷淡,完全无法亲近,看人都是用眼角看的,这凤仪宫中,气氛安静得难受,跟宴会不搭边儿。 皇后不怎么喜欢陆梨阮,她也不喜欢别人,于是众人也并未对此情景惊讶。 “悯儿的身子如何?”皇后居高临下,淡淡地问。 “回母后,殿下这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 “怪不得……本宫前几天让嬷嬷过去瞧,还吃了个闭门羹,你可为悯儿着想?他可知你这般做?”皇后直接指责道。 半点没给陆梨阮留脸面,当着这么多人,便说当日陆梨阮拦着马嬷嬷不让进,是擅作主张。 “母后恕罪!儿臣不知马嬷嬷竟会诊病!儿臣有眼不识泰山!” 陆梨阮惶恐跪倒,她那张本就巴掌大小,显得苍白柔弱的面孔,此时眼眸湿漉,又惊又惧,单薄的肩膀微微抖了起来。 平日与陆梨阮相处的不错的几位皇子妃,都面露不忍。 而与陆梨阮不对付的,则幸灾乐祸地等着,希望皇后娘娘能发落了陆梨阮。 “本宫何时说马嬷嬷会诊病了?”皇后微蹙着眉,厌烦陆梨阮这副病弱娇柔的样子。 宫中女子,大部分都是如此,生的一副无辜面孔,其实心中只是恶毒。 那么多张千娇百媚,争奇斗艳的面孔下,藏着一副副毒蛇般的心肝,巧舌如簧,献媚下贱,都该下拔舌地狱! 皇后不自觉想起曾经的往事,回宫后,勾起她许久不曾想起的很多回忆,并无半分温暖,全是令人厌烦的龌龊事儿。 “若……若不是嬷嬷会诊病,为何母后执意要嬷嬷亲眼瞧见殿下?”陆梨阮不解。 “本宫的孩子病了,本宫心中忧虑,让人去瞧一眼,你为何拦着不让见!难不成,本宫还见不得自己的孩子了?” 皇后怒意渐起,上次于寺中,她便言辞狡猾,令人厌恶。 陆梨阮见她气恼,重重地磕了个头:“母后见谅,当日并非我不让嬷嬷去瞧,而是太医交代,殿下正发着高热,神智不清,屋子窗户都堵的严严实实得怕泄了风进去。” “便是儿臣与下人,也不敢随便开门进进出出,若是风邪入了殿下身体……”陆梨阮面露委屈,大声为自己辩解。 长辈教训,她还顶起嘴来了!皇后越发厌恶她。 “悯儿可有允你不许人进去?擅作主张!你将悯儿置于何处!”她面色冰霜。 陆梨阮抬起头,皇后如今高高在上,再没有在寺中那副假装得并不成功的慈母样子了。 若说谁被这权势改变最快,那便非皇后莫属。 可她还非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心里的欲念都从皮里透出来了……好笑又虚伪。 “母后若这般关心殿下,那为何是嬷嬷前来,而不是您亲自来探望呢?您若是来看殿下,殿下孝顺,便是拖着残缺的病体,也是要跪在地上给您磕头谢恩的,但一个嬷嬷,您要殿下做什么?把嬷嬷当成您?” 陆梨阮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又如何? 嵇书悯如今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自己甚至不知道还能与他相伴多久,憋着忍着做什么? 眼睁睁瞧着他受委屈干什么? 陆梨阮恼恨得恨不能把天掀起来,叫所有人都看看他受得委屈! “嬷嬷若看见殿下受苦,回去与母后说,您是会亲自再来看看吗?”陆梨阮直视着她,不因为她身份地位的转变,而改变态度。 “放肆!”皇后猛地一拍桌子:“你怎么敢这么与本宫说话!” “悯儿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与悯儿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这是上次皇后便想对陆梨阮说的。 “大皇子来看殿下,儿臣也未让他进去,大皇子只关心的殿下何时能好转,太医可否上心。母后您关心的却是我与殿下失了礼数,殿下没把您派去的嬷嬷当成您,跪下磕头谢恩!” 陆梨阮想大吼:没有这么欺人太甚的! 在一边的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陆梨阮居然会如此与皇后顶撞分辩。 可细细听来,居然很有道理。 任谁都看得出,皇后偏爱大皇子,对三皇子显得疏离。 皇后想表现慈爱,都装不出来。 “掌嘴!”皇后瞪着陆梨阮,从牙缝里挤出。 她身为皇后,要打陆梨阮自然是可以,但陆梨阮的身份并非后妃,而是皇子妃,即便说得过去,但依然令人吃惊。 马嬷嬷想开口劝,皇后却根本看也不看她。 宫女嬷嬷来到陆梨阮身边,两个钳制住陆梨阮的肩头,另一个抬起陆梨阮的脸,扬起手便要狠狠落下。 陆梨阮闭上眼睛。 “住手!” 就在陆梨阮觉得自己都感觉到巴掌带起来的风时,一道威严的厉呵自门口响起。 于此响起的是:“皇上驾到——大皇子到——三皇子到——” 人群呼啦啦全都跪下行礼,皇上却没理会,他用严厉中夹杂着厌烦的目光看着皇后:“皇后,给朕解释解释,你这是做什么?” “三皇子妃言语顶撞,本宫自是有权力教导她。”皇后起身,昂首肃然道。 “因为什么?母后就因为儿子病重时,梨阮不给嬷嬷开门透风进来,便责怪她不孝?”嵇书悯冷冷开口。 皇后神色一僵,原以为皇上几人是刚到,但看样子,他们刚才已经听到发生的事情了。 “母后,您……” 皇后看到嵇书勤的神色,他正定定的,用不理解的目光看过来。 “勤儿!”皇后骤然醒悟! 她刚因着陆梨阮令她想起厌恶的过往,又被陆梨阮在她面前,那副关心嵇书悯,似要把嵇书悯从她那儿想走的架势激怒,失了控。 皇后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不近人情,有多吹毛求疵。 “这等小事,也值得大闹一番?”皇上忽然开口。 “朕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他指了指陆梨阮:“悯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若真疼他,便自己去照顾!” 皇上可从不愿看两个儿子与皇后亲近,自然开口偏帮。 “臣妾若有时间,自然会照顾,可如今这后宫中,事事离不开人。”皇后不卑不亢。 皇上心说,太妃管得好好的,你不愿分一点权出去,太妃脾气好,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皇上心中厌烦,这才几日功夫,他便又不耐烦看到她了。 但如今只能忍着,不然嵇书勤总是往外跑,不听摆布。 快了,就快有办法了! 陆梨阮疏出口气,虽然不害怕,但也没人愿意莫名其妙挨顿打啊。 “好了!朕看这宴会也别办了!悯儿,你们先回去吧。”皇上拍拍嵇书悯的肩。 “儿臣告退。” 嵇书悯对陆梨阮点点头,陆梨阮起身,两人毫不留恋地离去。 皇后看着他去皇上间,父子情谊的样子,心头不平。 陆梨阮四平八稳地推着嵇书悯出了凤仪宫。 等过了个转角便加快了速度,身后的宫人差点跟不上。 不知道哪儿来等的一股劲儿,陆梨阮脚步未停地将嵇书悯推回了松静苑。 关上房门的一瞬,嵇书悯还未等开口说话,问问她是可否是因为受了委屈才…… 就见忽然陆梨阮带着笑意的面庞凑到他面前! 离得很近,端详了一瞬,随即小鸡啄米似的吻了他好几下。 在嵇书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摸被吻到的地方时,陆梨阮快乐的小鸟儿一样对他夸赞道:“殿下刚来得特别及时,天神下凡,俊逸潇洒,救我于水火之中……” “把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能让人欺负去?”嵇书悯抓住她挥着的手,把人扯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会惹怒皇后啊?” “猜到的。” 就算陆梨阮不惹怒她,皇后也会找由头来让她下不来台,以此来警告嵇书悯。 “大皇兄怎么也与你们一起?”陆梨阮以为是嵇书悯想让嵇书勤看看皇后背着他是什么样子。 嵇书悯摇摇头:“碰巧罢了。”这他说的是实话,他并不准备将嵇书勤卷入其中。 嵇书悯深知,以皇后的野心,她日后必然会在嵇书勤面前袒露目的,到时候嵇书勤…… 嵇书悯并不心疼他,也不怜悯他,只是他不会从中推波助澜,他的皇兄有自己该走的路,该知晓的真相。 就像当年的自己般。 “咱们要出宫了。”嵇书悯揽着陆梨阮的腰,笃定地道。 果然,过几日,皇子准许三皇子出宫前往建好的府邸了。 第182章 阴鸷残疾太子(86) 皇上准许三皇子出宫,但要等到冬至后。 因为冬至皇上准备祭天。 为祈求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司礼监已经准备起来了。 说到底,皇上此番决定下得急,自从皇上即位以来,只于与西戎打得不可开交之年,祭天求保佑万民苍生。 而此次,司礼监都颇为莫名,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何用意,并且…… 皇上居然还亲自添了礼制,说是礼制,司礼监瞧着,却心里打鼓,觉得奇怪得很。 皇上要歃血祭天…… 不仅他一个人,还要带着众皇子一起。 别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尚小的,全都得来做此祭天礼。 皇上言之凿凿:此举乃表朕与众皇子赤诚忠心,可令天见。 可,可哪有皇上和众皇子一起流血的啊? 皇上龙体贵重,众皇子也不容轻易伤害,这一同流血,哪儿……哪儿能是吉兆啊? 司礼监心里打鼓,却看着皇上坚定的神色,不敢多言语。 皇上此举大张旗鼓,并未遮掩,很快,阖宫上下全都知道了,朝堂众臣也知道了,惊讶的,奇怪的,反对的,大家反应纷纷。 “皇上,您龙体贵重,怎可轻易流血?” “是啊!您祭天以是虔诚,何必至此……” “皇上此举乃为国为民,我等自要追随!” 赞同的反对的,在朝堂上辩论一气儿。 祭天这等事宜,一般都参详古制,可这放血祭天,本朝并无过往古制可依,完完全全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也就无法追寻旧例,众人吵也吵不出个名堂来。 皇上越听越不耐烦。 他近些日子越来越独断了,很多事情不愿听旁人多言一句。 自皇后回宫后,皇上便越发心绪虚浮烦躁起来。 “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众卿有何好争的?朕意已决!”皇上面色不悦地下了定论,直接退了朝。 于是此事也就被定了下来。 等回了书房,皇上并未批阅奏折,他神色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一旁的德成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了杯热茶。 “皇上,饮些参茶吧。” 皇上捏了捏鼻子,睁开眼睛时,眼底是一片浑浊之色,他已经老了,眼睛都不像从前那般清澈了。 举手投足间更是老态毕现,不知从何时起,皇上发觉自己,已经再不复从前的健壮了。 没有帝王不害怕衰老,皇上也是一样,他不想任由权力从手中失去。 “将仙人赠与朕的仙茶泡来。”他缓缓道。 “是。” 德成躬身退下,没一会儿,端来一杯颜色深红的茶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皇上一饮而尽。 那温暖的茶汤,带着淡淡的回甘一路顺到胃中,让皇上觉得空洞的身体充盈起来,约摸一炷香时间,精神神重新填进他的躯体里,让皇上脸上都容光焕发起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背脊也挺直了些,没有那么佝偻了。 “仙人给的,果然是好东西啊……”皇上舒服地叹了句,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仿佛瞬间通畅了。 “他自是不敢糊弄皇上的。”德成垂眉敛目:“皇上不如问问仙人,可还有别的办法,可令您身心畅快。” “仙人与朕说,凡事等祭天之后,便会有转机,朕只需静待……祭天之日。”皇上喃喃,神色间有一抹隐秘的癫狂。 “德成,你说朕,该不该这么做?”皇上忽然目光锐利,如利箭一般射向身侧的人。 “皇上您苦心孤诣,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德成猛地跪下,磕头朗声道。 皇上叹了口气:“若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饮了仙茶后,皇上连夜批了奏折,第二日依然神采奕奕。 与皇上此时的不安宁相比,嵇书悯与陆梨阮的日子是清闲得厉害。 “皇兄,你坐在这儿也无济于事。”嵇书悯歪在软倚上,病病殃殃的,一脸惨白,说句话便要咳嗽两声。 他垂着眼帘,虚虚地斜睨着正襟危坐眉头紧锁的嵇书勤,心中划过一丝不耐烦。 自己心里有事儿便自己担着,来这儿嚯嚯什么人? 在这坐了快两个时辰了,下棋几刻钟便输一局,简直是糟践人脾气! “悯儿,我心里……想不明白。”嵇书勤似憋闷得紧,但他又无法直接畅快言说,吞吞吐吐的。 嵇书悯太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也懒得问他,便装作不知,在一边窝着。 嵇书勤显然是陷入到极深的迷茫中,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陆梨阮其实有点好奇,那日自己与嵇书悯离开后,嵇书勤与皇后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平日总是在嵇书悯面前提起皇后的大皇子,这几日竟是一句关于皇后的事情也没说。 刚开始嵇书勤在那儿打坐的时候,陆梨阮还在屋子里待着,背过身对嵇书悯挤眉弄眼,示意他问问。 嵇书悯神色恹恹地,对陆梨阮当着自己面儿关心旁人的德行嗤之以鼻。 懒洋洋地窝在软垫里,用小手指去勾陆梨阮的衣角,被陆梨阮拍掉了还锲而不舍。 两人挨在一起,背着嵇书勤小动作不断,结果嵇书勤那边,目视前方,盯着一个点,好像老僧入定似的,根本就没发现一星半点儿…… 陆梨阮心道:看起来打击还真是挺大的。 刚开始陆梨阮以为,嵇书悯心中还惦念着皇后,想要从她那儿汲取一些,从来都没有过的母爱。 陆梨阮便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事儿。 结果越来越发现嵇书悯其实并不在乎,他从前或许在乎过,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是一个懂得及时止损,并且头脑理智清楚的人。 得不到的东西,便不去奢望。 再说皇后这样偏执窒息的关怀,陆梨阮觉得,没有甚至比有还要好。 在她的教授与引导下,大皇子虽然长得很好,但陆梨阮觉得,那是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好…… 只能看得见善的一面,只能看得见美的一面。 在这种环境下生长,若是见到了恶,见到了伪善,亦或是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曾相信的善,其实是恶,而自己也被利用其中,又会是一番何等感想。 陆梨阮有些同情嵇书勤。 当她与嵇书悯说起这件事时,嵇书悯却不屑一顾。 “若是连这点风浪都挺不过去,又何谈顶天立地安身立命,又何谈向善修行?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走下去。就像我选择了我的路,便会一直坚定不移一样。” 陆梨阮理解他所说的话,嵇书悯看出她的担忧:“你好像很关心皇兄?” 陆梨阮最开始对嵇书勤此人,是敬谢不敏的。 他的那种关怀,那种无知的责任感与善良,让陆梨阮觉得咬牙切齿,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可接触下来,却发现此人的确怀有一颗赤诚之心,让你根本没有办法对他生得起气,发的出脾气。 “你照顾些他……”陆梨阮不同他开玩笑,认真道:“他是真心拿你当弟弟。” “你总问我为何与家人要好,便是因为我们相互牵挂,相互关心,在他看来你是家人,你呢?” 嵇书悯陷入半晌的沉默。 他是心硬的人,但爱他的人太少,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嵇书悯总是要软上几分的。 他也的确对嵇书勤心挺软的,陆梨阮撑着下巴,看看百无聊赖到开始悠哉刻着印章的嵇书悯,和依然坐在一旁不肯走的嵇书勤。 嵇书勤好似是把这里当成避风港一般,他不用一个人在偌大的空洞的宫殿里,脑子里面涌进乱七八糟 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嵇书悯拖着病体,却也并未赶他离开。 陆梨阮与他们大眼儿瞪小眼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 轻巧起身,对嵇书悯挑了挑眉头,意思是:你继续和他在这儿相面吧,我先溜了…… 便没给嵇书悯捞着她的机会,迅速跑走了。 留下嵇书悯一人更加无聊:“皇兄可是要在这儿用膳?我如今病着,梨阮陪我饮食清淡,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不如……” “我在寺中常用斋食,回宫之后反而不适应。悯儿这里如果有清淡饭菜,那再好不过了。” 嵇书勤都没过脑子,下意识便开口应道。 嵇书悯:…… 行吧。 嵇书悯以前吃饭像小猫,现在吃饭像小鸟。 筷子夹了两下便放了。 在饭桌边儿开始闭目养神。 陆梨阮见怪不怪了。 嵇书勤却当兄长的心蓬勃,帮嵇书悯布了菜,见嵇书悯斜睨他,还认真地劝他。 嵇书悯最终不敌他的劝说,终是多吃了半碗稀饭,又吃了几口小咸菜,最终实在是吃得想吐,摔了筷子走人。 陆梨阮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自己怎么劝他就是不开尊口,多一点也吃不进去,现在好了。 陆梨阮眉开眼笑。 送嵇书勤离开的时候,明显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些,甚至有几分笑颜如花的味道了。 嵇书勤不明所以,瞧着自己弟妹在门口送,略微疑惑,心里却还是有丝感动。 他并不傻,有时只是自欺欺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许多事情显露出隐藏着的模样。 并不是他心中那般。 他能分辨是非,能感觉到陆梨阮曾经并不喜欢他,他心中也愧疚着,为自己曾经在陆梨阮面前大言不惭的厥词。 如今想想,她说的对,对自己的评价也都正确。 有心想正式地表达歉意,但对方好像已经大度地原谅了自己过去的冒犯,雁过无痕一般。 他弟弟也从未计较,反而愿意让自己有片刻歇息的地方,嵇书勤心中都明白,他只是装着糊涂地不想走罢了。 过了两日他又来用了饭,再没提起皇后,只不过他神色更加沉郁了。 等嵇书勤来了几次后,众人便要随皇上一同离宫,前往天柱山进行祭天。 此山位于京郊,不知道多久远的神话中,记载此山曾巍峨无比,如一根擎天的柱子屹立。 后大战,将此山削去,神山半陨落,从此护着一方土地,往前数曾有几个王朝也都定都于此,大抵是这个原因。 山并不高,却异常的陡峭。 嵇书悯这般不良于行的,只得由太监们轮班,一阶一阶抬上去,其他人为表祭天虔诚,则要自己走上去。 公主们与皇子的家眷也允许同行,最后于祭坛外远观此次盛典。 最小的公主因为走不动,一路呜呜地哭着,身边的嬷嬷不敢抱抱她,只得不停地小声劝着,怕触了皇上的忌讳。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对此次祭天,出奇的上心。 陆梨阮穿了穿好走的鞋子,但爬到一半,依然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 看着嵇书悯衣衫不乱寸缕,发丝每一缕都柔顺飘逸。 陆梨阮长出了口气:“我替你残疾一会儿吧……” 嵇书悯被她逗笑。 他很喜欢陆梨阮随口提起,并无忌讳遮掩地提起他身体的残缺,嵇书悯并不对此觉得自卑。 他坦然地接受,甚至很享受,陆梨阮把他当做寻常人来对待。 陆梨阮亲吻他腿上的伤疤时,那感知退化的位置,却能感觉到她嘴唇的温度,与手指细细地抚摸。 这很好,她爱我的一切。 没当想到这儿,嵇书悯都觉得自己如饮多了酒那般,似飘飘忽忽踩上了云端。 抵达祭坛时,已经是暮色时分,众人纷纷在帐篷内宿下,等着明天的吉辰。 “父皇为何这么重视?”陆梨阮想不通。 “父皇到了祈求上天垂怜的年纪了吧。”嵇书悯翻个身,把她揽在身侧,淡淡应道。 “睡吧,明儿还有得累着呢。”嵇书悯吻了吻陆梨阮的鬓角,黑暗中,他眸光晦暗。 明日便能知晓皇上的真正选择了。 第二日吉时将到,天边泛起火红的光霞,落在祭坛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宛如神光降临。 此般壮美景色,引得不少人都心生澎湃,只觉此次祭天之行,必定顺利。 庄严的仪式开始,鼓声震天中,磅礴的祭天词随着司礼监的唱诵,响鞭抽得啪啪响,以示对上天的敬重。 等这些仪式都进行完时,有宫人端上了酒杯与刀子。 递到皇上与众皇子面前。 皇上还是定下了这个礼制。 嵇书悯拿起那把锋利闪着寒光的刀,光芒折射在刀刃上,映得他眸色晦暗不清。 在皇上的带领下,众皇子一同隔开了手掌,任血流入了酒杯中。 第183章 阴鸷残疾太子(87) 身后跪拜的臣子们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寂静中,眼前的场景实在是闻所未闻。 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杯子中,被放在了祭天台上。 司礼监在天地无声中,唱诵了吉祥的誓词。 倏地—— 一声闷雷炸响在天际。 天柱山顶无遮无拦,所以电闪出现于天际的一瞬,所有人的眼前白光几乎晃得瞎了般。 由远及近的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不仅是在祭坛周围的人,远远瞧着的女眷宫人也都目瞪口呆! 陆梨阮从未见过这等壮观的场面,大自然鬼斧神工,随意落下的一道,便把人震得无法呼吸。 “这……这是!” 司礼监唱诵的赞礼被打断,卡在喉咙里,此时也顾不得礼仪,脖子僵硬地扭向皇上。 “吉兆啊!吉兆啊!” 忽然跪在下面的人群中,传来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呼喊! “冬至惊雷落雨,乃天上回应皇上祭天祈祷,这是吉兆啊!”那个声音继续喊道,带着颤抖,同时朝着皇上与祭台的方向五体投地! 随着他的呼喊,身旁其他乌泱泱的人,也似猛地反应了过来。 于是众人全都顺势跪下,高呼万岁! “此乃吉兆!吉兆啊!天佑我朝!天佑陛下!” 司礼监也高举双臂,仰脸对着劈头盖脸而下的雨水。 皇上的龙袍被雨水打湿,他却依然立在雨中,天色乌沉沉的,闪电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在三呼万岁中,他眸色中隐隐透出癫狂来。 众皇子刚献上去的血酒,如今撒了一祭台,深红的颜色混进雨水里,又流了下来,显现出诡谲蜿蜒的痕迹。 嵇书悯因不良于行,立在所有皇子的最后端,而重新受到宠爱的大皇子嵇书勤,则以嫡长子的身份,立于退皇上半步的位置。 嵇书悯隔着遥遥的,一个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与嵇书勤对视。嵇书勤一身华贵的皇子衣袍,他并未跪下,于是嵇书悯能看到他的脸,他神色晦暗严肃。 他朝着嵇书悯的方向点了点头,兄弟二人未说话,却在此时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此次祭天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结束了,无人能揣测皇上的心意。 司礼监更是觉得项上人头不保,在祭天上竟然出现了此等变故,皇上不得把他们全都杀了? 谁知,回到宫中后,皇上居然未再提起此事,隔日朝堂上,司礼监请罪之时,皇上竟然还赏赐了。 下朝后,皇上用了杯茶后,折回寝宫内,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本是淡淡的月白色,但这玉佩诡异的地方在于,它上面细细密密地有着很多裂纹,深深浅浅的,而裂纹那么显眼的原因:每一条裂纹,都沁染着血色。 那血色扎人眼,仿佛都能闻到那股子冲鼻的血腥气,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好玩意儿,而是觉得邪性极了! 可皇上却似乎感觉不到一样,他将那玉佩放在自己掌心上细细端详。 用手指去抚摸每一条纹路,仿佛心爱的很,十分珍惜。 摩挲一阵后,皇上又重新将那玉佩放到到枕头下面。 德成将原本装玉佩的匣子收拾好。 “你说朕此番,真的会如仙人所说那般,借命长生吗?” “奴才……奴才不知。” 德成瑟缩着道。 “朕也不知,但为了江山为了千秋万世,朕这么做,自是不得已的!”皇上幽幽地吐出这么句。 “皇上圣明。”德成微微抬起头,嘴上说的话与他脸上的神色完全不同,他神色间划过一缕怒意,随即又马上深深低下头去。 “父皇此举究竟为何?”嵇书勤严肃地与嵇书悯道。 “那日我站在父皇身后,见父皇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父皇原本,不是从不信这些东西的吗?” 嵇书勤信佛,但也并非完事寄托于佛祖度化,而更多的是相信冥冥之中有轮回定数。 向善之人来事今生顺遂,作恶之人则定会自食恶果。 “父皇大概是老了吧。”嵇书悯淡淡道,话语却直击要害。 是啊,皇上老了,任何一个年老的君主,都或多或少与曾经变得不同,基本没有一个会安然老去。 “皇兄又何必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管好自己比什么都强。”嵇书悯懒洋洋道。 “我知道,可父皇他……”嵇书勤想说,父皇如今种种,好似在走上一条与他曾经坚持的,背道而驰的路。 “父皇命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嵇书悯不愿意听他忧心磨迹,转移了话题。 “好像……有了些眉目。”提到这个,嵇书勤似想与嵇书悯讲讲自己的发现。 却见自己弟弟抬手,挡在耳朵前,晃了晃食指:“我可不想听。” 嵇书勤:…… “那你为何问?” “我随口一提,你可别像那两位似的,冲进我的院子,指着我的鼻子说是我干的。”嵇书悯嗤笑道。 “与你无关。”嵇书勤点点头:“他们冤枉你,莫伤心,他们是冲着你太子的身份而来。” 嵇书悯扯扯嘴角:“我怎么会伤心?和蠢人置气无非损自个儿精气神儿。” 嵇书勤却没理会他的讥讽:“父皇相信了二皇弟的话,你怎么会毫无感触?你也是因为父皇此举,才不愿继续为太子的吧?”嵇书勤自认为自己捋顺得清楚。 确实,嵇书悯想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如此。 但其实都是他找的借口罢了,所发生的一切,都为他想要做到的事情铺路。 连皇上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心,他都算计到了。 也就是用了这么一点点愧疚,嵇书悯便为自己争取到了,本朝从未有过的皇子特权。 虽说没了太子之位,可这宫内宫外 如今何人敢说一句三皇子不得皇上宠爱了…… 冲着这一点,他们这段日子 ,才能这样悠闲。 陆梨阮都有些惊讶:“居然没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梨阮为何觉得,会有人来找麻烦?”嵇书悯一副无辜弱势的神态。 陆梨阮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您人缘这么差,谁看您不想来使点绊子…… 当然这是玩笑话。 嵇书悯在宫中,可谓是一面活靶子,众矢之地。 即便他从不主动与人结怨,可他身份摆在那儿,想要将他拉下马的,想要看他出事取而代之 ,或单纯对他心存嫉恨的,数不胜数。 “看你好欺负啊……”陆梨阮弯腰,忽然一把捏在他鼻子上,另一只手恶劣地拨弄他的耳垂。 嵇书悯最近日子很是虚弱,他开始逐步调理身体,等吃完这副药后,便可以尝试着解毒。 一开始陆梨阮担心得很,后来发现,嵇书悯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身体上的变化,并不会引起他情绪上的大幅波动。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起起伏伏 已经习惯了。 他这个即将面临生死一线的人,看起来比陆梨阮这个旁观的还要轻松淡然。 “担心有何用,不如梨阮现在对我好些……多同我依在一起,多与我说说话,多想想我,想到梨阮这般担心我,比吃药效果还好。”嵇书悯说上几句话,便有些喘。 陆梨阮的手覆上他起伏的胸口,透过宽松的领口,感受到他细腻温凉如玉的肌肤在手下,微弱得心跳扑簌簌地惹得人想听清楚些。 “梨阮……” 发觉陆梨阮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探进自己衣衫,嵇书悯诧异地挑挑眉,下意识想起身。 结果被陆梨阮一只手按住了。 陆梨阮按着他的肩膀,本是随便为之,可没想到……嵇书悯竟是真的起不来身! 发现这点后,还没等陆梨阮细想,一股子莫名的悸动忽地涌上心头。 自己想怎么摆布他,就怎么摆布他,想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 眼见着他,在自己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不知道被囫囵的摸到哪儿,嵇书悯“忽”的身子一僵,随即想蜷缩起来。 陆梨阮眼睛一亮,栖身上前 ,一条腿曲起,抵在他的胯侧。 用自己的上半身去压嵇书悯,活生生的把人按在了软榻上! 软榻上铺了厚厚的松软的褥子,让嵇书悯一下便半陷了进去。 “怎么了……动不了吗?” 人心中总是有劣根性,面对柔弱却惹人喜爱的事物,总是忍不住去占有去夺取。 陆梨阮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这样的角色,但此时她心潮澎湃,垂头一看,面前的光景艳色又浓丽的不忍直视。 “梨阮……” 嵇书悯似没想到她会忽然发难,被按住的手腕在陆梨阮的掌心细细挣扎磨蹭。 腕骨擦过陆梨阮的掌心,又被按得更紧些。 陆梨阮第一次当恶霸没有经验,抓得有点过分用力了,嵇书悯的手腕红了一圈,皱着眉“嘶”了声:“轻些……梨阮怎么这么不温柔?” “嗯?”他尾音颤颤得柔柔得,分不清是在拒绝还是挑逗。 那双工笔画般流畅分明的眼眸,斜睨着陆梨阮,一扫而过的眸光中,又似嘲笑又似宠溺,把陆梨阮惹得有些恼了。 “老实点儿,三殿下,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啦。” 他们两人相处时,周围通常是没有伺候的宫人的,于是陆梨阮才敢这般放肆。 “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脑子一抽,陆梨阮压低嗓音,说出了非常经典的变态语录。 “梨阮要做什么?”嵇书悯开口,他瞧着陆梨阮先飞红的脸,只觉得可爱。 最近梨阮好像格外舍不得我……这个认知让嵇书悯颇为自得,他自觉如今在陆梨阮心中,自己俨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了。 陆梨阮不知如何继续下手了,看着乖顺任由自己按着的漂亮殿下,有心无力,竟不知道该怎么动他了! “怎么了……梨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嵇书悯察觉到,挪了挪身子,悠然地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两只手腕被陆梨阮扣在头顶上方,陆梨阮一只手按着他,他一动,陆梨阮就瞪他一眼。 “要是不想让我动……不如先把我绑起来?”嵇书悯轻声建议道。 陆梨阮脑子如今已经乱了,听了他的话,迟疑一瞬。 有点心动,但一松手去拿东西,岂不是给他跑掉的机会了? “我腿又不能走,只能老老实实任你摆布啊……”嵇书悯又一次精准地猜到了陆梨阮的想法。 每次都是被嵇书悯戏弄,难得他现在身娇体弱的,过了这村,不知道哪儿还有这个店儿了,陆梨阮把心一横,松开手去解发带。 等发带解下后,嵇书悯果然老老实实地,双手伸直还交叠在头上未动。 陆梨阮手忙脚乱地去绑他。 结果发带刚胡乱绕了两圈,就被嵇书悯手腕一翻,挣脱了出来! 陆梨阮瞪他。 “你这样绑不住我……”嵇书悯勾勾嘴角,拿过发带给陆梨阮演示怎么绑得结实。 在他准备收紧带子时,陆梨阮动作迅速地把手抽了出来,一脸:别想耍花样,我可看透你了,的神色。 嵇书悯乖顺地松开:“梨阮好小心。” 陆梨阮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绑起来后,整个景色就更艳了。 陆梨阮探手去摸他,这回摸得肆无忌惮,而那发带也发挥了作用,将嵇书悯牢牢束缚住。 他只能随着陆梨阮没轻没重,又试探逞能的触碰,轻轻地吐息,黏腻又惑人的声音,低低哑哑在陆梨阮耳边故意撩拨着她:“梨阮可还满意?” 陆梨阮拇指指腹按着他的喉结,缓缓用上力气,直到他张开唇,舌尖舔了舔嘴角,却没法发出声音,面色逐渐带上些许痛苦。 “满意,你要是能哭出来就更好了,殿下眼睛生得这般好看,哭起来我也不心疼……”陆梨阮学着嵇书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自己是听的人时感觉不到,但如今自己是掌控者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让陆梨阮不舍的松手。 嵇书悯,真是个不教好东西的老师。陆梨阮暗戳戳地把责任推卸掉。 抛弃短暂回炉的理智后,陆梨阮觉得此般情景若不多做点什么,以后就没机会了。 捧着嵇书悯的脸,陆梨阮指腹擦过他,一直带着玩味瞧着自己的眼睛:“闭上眼睛,不然不亲你。”一边说,陆梨阮一边躲过嵇书悯吻她的动作。 第184章 阴鸷残疾太子(88) 嵇书悯不理陆梨阮的生涩,在陆梨阮不得章法的时候,不合时候的发出几声嗤笑来。 把陆梨阮一瞬间臊得脸上通红,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又羞又恼。 嵇书悯不给她面子,陆梨阮越是手足无措,他越是笑得恶劣,虽然他自己被绑着,却丝毫没有被桎梏住的自觉。 陆梨阮来气,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殿下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别惹了我,我让你不好受!” 陆梨阮色厉内荏,没半点威慑力地威胁。 手下的春光艳得不知道如何下手,陆梨阮端详个昂贵易碎的物件一样端详着嵇书悯。 顶着对方挑衅似的眼神,没好气儿地在他脸颊上拍了拍:“怕把你压折了……安静待着,我看看哪儿结实!” 陆梨阮这是实话实说,却没想,这句话依然地有杀伤力。 就见身下人的目光忽然暗了下去,他挺起腰腹,带着脊椎弓起一个柔韧的弧度,脖颈抬起,凑到陆梨阮脸侧,牙尖在她唇角处颇为用力地咬了下。 随即脱力地倒了回去。 陆梨阮莫名其妙。 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嘴角:“怎么,自己平时不好好吃饭 薄得像纸片似的,还不让别人说了?” 这话的确是有点违心了。 陆梨阮的手掌拢在他的腰腹处,贴在掌心的皮肉韧而紧绷,纤薄的肌肉线条手感好得让人忍不住捏。 陆梨阮掐着他的腰,往下按了按,垫在他背后的手陷在他明显的腰窝中…… 抽来绸缎的里衣腰带,衣襟顺滑地散开,嵇书悯忽然眸色一变,似没想到陆梨阮居然这般对他,有点慌了起来。 陆梨阮本是手快了,没想到竟看到嵇书悯一瞬间的慌乱,这种主动权回到自己手中的掌控感,让陆梨阮兴致盎然。 不用人教地开始探索,怎么做,摸哪里……会让嵇书悯露出更好看,更合心意的神情。 无师自通。 嵇书悯绑着的双手不自觉地放下,使不上力地抵在陆梨阮肩头,想推搡,被陆梨阮报复的一口咬在手腕上。 纤细的手指抓握又松开,陆梨阮以为咬疼他了,殷红的舌尖顺着咬痕一遍一遍安抚,把嵇书悯弄得轻轻颤抖。 他身子弱,陆梨阮其实并不敢怎么招惹他,但他这般身子不太受自己控制的无助状态,真让陆梨阮没法更收敛。 “梨阮……怎么学坏了?”嵇书悯鼻音颇重,拖着尾音低低地问道。 “都怪你。”陆梨阮终是把他的手松了开,由着他把自己揽在怀里,听着他单薄胸膛中,心脏安稳跳动的声音。 陆梨阮怎么听也听不够。 “嗯?” “跟你学,哪儿能学出来好来?”陆梨阮理直气壮地甩锅。 “什么都没学到精呢……爱折腾人这点,倒是青出于蓝。”嵇书悯嘲他。 “哦……三皇子殿下,您也知道自己折腾人啊?”陆梨阮以为他说漏嘴了,急忙仰头,差点撞到嵇书悯的下巴。 “呵。”嵇书悯轻笑一声。 陆梨阮恍然大悟,他半真半假一直都是故意的,他就是特意折腾自己的! 果然,还是疯得厉害。 “帮我把衣服系上,有些冷。”嵇书悯轻飘飘的声音落在陆梨阮耳边。 他手已经松开了,但他就是要陆梨阮来动手,垂着眼眸,就那般看着陆梨阮的动作。 怎么解开的,便重新怎么系上,陆梨阮手上动作缓缓,气氛缱绻而黏稠…… 祭天结束了,那日下了冬日反常的大雷雨,接下来几天,冷得突如其来。 温度一日比一日低,屋子里点两个火盆,还是鼻尖手指冰凉。 春夏晒太阳的小榻,因为离窗户太近而冷得如冻过,彻底被抛弃。 原本陆梨阮刚嫁进宫到松静苑时,嵇书悯虽然疯癫不正常,可作息却非常勤劳且自律。 大部分时间,陆梨阮一睁开眼睛,嵇书悯便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陆梨阮曾经对嵇书悯这一点很满意,他严于律己,却不苛求别人,不要求陆梨阮早起,不要求陆梨阮遵守繁琐复杂的条条宫规。 其他宫中的女子早把宫规礼仪烂熟于心,而陆梨阮现在马上要搬出去了,还没有记住几条。 陆梨阮曾问嵇书悯,嵇书悯却懒洋洋地道:“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只得也不是这种只为规训为难人的规矩,我自己都不爱守,你守个什么劲儿。” “比如呢?” “比如早上花一个多时辰,去容贵妃那儿等着请安,见她一面再颠颠儿回来,你不如多睡会儿。”嵇书悯直截了当。 陆梨阮暗暗给他竖大拇指:这点你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如今嵇书悯不用上朝不用沾手琐事了,他便也和陆梨阮一同在床上窝着。 从最开始的,嵇书悯瞧见陆梨阮架着小桌板,在床上便吃橘子吃栗子便看画本子,露出不解嫌弃的神色。 到现在,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垫子上,手中翻着本书,非常自然地张嘴叼住陆梨阮递过来的橘子瓣。 非常的和谐与平静美好。 在祭天的小半月后,皇上终于彻底松口,准许二人出宫了。 司礼监挑选了乔迁的吉日。 陆梨阮与嵇书悯来拜别皇上皇后。 皇上看着颇为担忧:“悯儿日后要看顾好自己,别让父皇为你忧心。”他当着皇后的面儿,越发地显示自己慈父的姿态。 皇后也不甘示弱,她好似前些日子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语重心长如一个真正的慈母般,叮嘱了一番,听得陆梨阮心中不耐。 等两人各自演完,看着神色恭敬的嵇书悯与陆梨阮,才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 临行前,皇后娘娘送给陆梨阮与嵇书悯一人一串佛珠,亲手戴在他们手腕上。 那冰冷的珠子套进陆梨阮腕子时,陆梨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梨阮,好好照顾悯儿,本宫知道你是听话的孩子……” 皇后的意思分明是:你们无法逃离我的掌控,最好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嵇书悯面不改色。 陆梨阮从旁看着,若不知道真相,怕是要真的以为他俩真是母慈子孝了。 皇后心中如此恨嵇书悯的原因,根深蒂固一部分,便是因为她与嵇书勤遭受皇上冷眼对待,被欺凌,被漠视的时候。 皇上却将嵇书悯立为太子,带在身边。 仿佛十分重视这个儿子。 皇上便是用这种方法,自小将他们母子离心。 在嵇书悯心智还未成熟,甚至根本没有自己思考能力的时候,便将他与皇后之间隔开深深一道沟壑天堑。 皇后对他,没有母亲对儿子应有的爱,反而是将无法对皇上表达报复的恨意,全都强加在这个被她所恨之人疼爱的孩子身上。 但皇上对嵇书悯的疼爱,在陆梨阮看来,从来都不是真心实意。 甚至从始至终,都是伪装出来的…… 不仅是嵇书悯,皇上对待他的每一个儿子,陆梨阮此时坚信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皇上在乎的,只有皇权和他自己。 这些儿子对他而言,更像是已经成长起来的,虎视眈眈的觊觎着。 在他们展露有抗衡之力时,皇上便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如何拔掉他们的爪子和獠牙。 陆梨阮心中一直提着根弦,直到马车辘辘地,沿着皇宫最外侧的道路前行。 宫门打开的一瞬,掀开帘子看出去,陆梨阮看见了冬日耀眼却清冷的日光,湛蓝的天际,一丝云也没有。 “我们出宫了?” 陆梨阮楞楞地问身侧的嵇书悯。 掀开后侧的帘子,嵇书悯拍拍陆梨阮的肩,示意她回头看越来越远去的,朱红色庄严的宫门。 原本遥不可及的事,如今却已然实现,一刹那,陆梨阮脑海中涌起嵇书悯你笔记中,列出来的种种四季出游去处,想到了京城繁华的,即使冬日依然热气腾腾的街道。 那热气来源于蒸包子的小铺,来源于卖碳火的街坊,来自刚包好,大锅煮出来的鲜汤馄饨…… 更是来自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一声声叫唤与笑语,肩上重重的,一直扳着人的担子似乎一瞬便卸下去了! 陆梨阮实在忍不住喜笑颜开! “殿下喜欢外面吗?”陆梨阮忽然问道。 “不知道。”嵇书悯挑挑眉。 陆梨阮这才想起,嵇书悯从生来便在皇宫,对于自己来说不熟悉压抑的地方,却是他一直高高在上的居所,是他小半生未远离过的地方。 我把这金尊玉贵的人,从那地方偷出来了…… 陆梨阮心头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油然而生一股满胀胸膛的自豪与欢喜。 恨不得一下子将外面所有的好都捧在他面前,带他融入自己的生活。 陆梨阮知道这么想不恰当,但又觉得此情此景非常合适。 自己嫁给嵇书悯入宫,融入他的生活,理解他的一切,慢慢地为他而改变。 可如今,嵇书悯离开他生活的地方,与自己一同前往他从未踏足生活过的地方,走自己走过的路,由着自己引着他带着他,仅因为自己喜欢与承诺,便依毅然决然地陪着自己。 就好像……嵇书悯嫁给了自己。 这个感觉让陆梨阮心潮澎湃,无法用语言言说,想用任何方法让嵇书悯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却到底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嵇书悯瞧着她脸上都涨红了,就那么定定地,眼睛亮晶晶湿漉漉,诚意似要透出来般瞅着自己。 “我,我会对你好的。”r陆梨阮只能笨嘴拙舌地憋出这么一句。 嵇书悯一点就透,明白了陆梨阮所想,挑挑眉:“你自然要对我好的。” “你得和我发誓,得永远对我好,不然就……”嵇书悯凑过来,喃喃地道:“算了,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我发誓对你好……”陆梨阮被他蛊得感动不已。 “我永远对你好,我们永远是最亲近的人。”陆梨阮心甘情愿地重复着嵇书悯说过无数次的话。 有机会找个红盖头给三皇子殿下盖一盖,陆梨阮回过神来,颇为认真且心痒痒地想着。 一扭头,对上嵇书悯似笑非笑的神色。 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嵇书悯能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看透。 等到了新修好的宅邸。 一进门二进门都修得很精致,结果等进到两人要住的院子时,陆梨阮面色复杂站在门口。 “怎么了,不喜欢吗?” “不是……”陆梨阮有点干巴巴地道。 不是不喜欢,而是有点太熟悉了。 虽然陆梨阮听嵇书悯提起过,院子按照陆梨阮喜欢的样式修建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几乎是完完全全按照自己在合安侯府的院子修建的啊! “梨阮不是说,合安侯府是你最喜爱的家吗?我把家给你搬来了。”嵇书悯语气淡淡得似夹杂着一丝漠然。 他盯着陆梨阮,似要看清楚陆梨阮对此有何反应。 陆梨阮与他对视,心道:每次我觉得他是个正常人的时候,他都能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 不,我还是疯的。 分不清他只是认真践行这句话,还是在与自己较劲。 对于他上心的人或事,嵇书悯的执拗与神经质,往往体现得淋漓尽致。 “怎么不添你喜欢的东西?”陆梨阮问他。 “我喜欢的?”嵇书悯勾勾嘴角。 “我怎么样都可以,我也不在乎,只要这里有你就可以了。”嵇书悯拉着陆梨阮的手,与她十指交叠。 神经病。 陆梨阮依然会这么觉得他,但此时的心境,与从前听到嵇书悯偏执又任性的话时完全不同。 陆梨阮甚至觉得安心与欢喜:挺好的,大概是因为耳濡目染吧。 自己如今也是这么想的。 陪着他变成神经病了已经。 屋子里建得很用心,嵇书悯让人做了地龙,如今火一烧上,整个屋子里温暖如春。 陆梨阮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只觉得暖融融的。 架起个小锅来煮酒,配上两把瓜子肉干,便在微醺中,度过了乔迁新居的第一个夜晚。 出宫后,就更不受束缚了。 想去哪里便是陆梨阮的自由。 陆梨阮自然要回合安侯府的。 结果她与嵇书悯说时,见嵇书悯悠悠地问道:“梨阮要将我一人丢在家中?” “你又不能与我回去……” “为何不可?” “啊?” 陆梨阮一楞:“你要去啊?” 嵇书悯冷哼声:“梨阮不愿带着我?” 我没有,我是觉得你不会想去的。陆梨阮按照对嵇书悯的了解下了结论。 第185章 阴鸷残疾太子(89) 但陆梨阮到底是一个人先回去了,毕竟总不能什么也不说,直接把三皇子领回去,给自己本就因前不久的事情而心肝乱颤的爹,吓个好歹。 合安侯后知后觉,那日见女儿形色紧张,合安侯便全力配合,等见大理寺带人进院搜查,合安侯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女儿入宫后,便一段时间没了音讯。 合安侯也不敢随便打探消息,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产生影响。 宫中动荡了一阵,紧接着便传来太子被废的消息。 虽然被废,可三皇子却并未失宠,失宠得反而是二皇子,变化仅在瞬息间发生,引得朝野上下震动。 紧接着大皇子回宫了。 皇后娘娘紧接着也回来了。 打破了这么多年的平衡,让众人都无法窥探究竟皇上在想什么。 高夫人平日连约人打牌都少了,省下的时间用来求神拜佛,祈求陆梨阮平安无事,在动荡中安安稳稳。 “平日不见你拜,现在做什么样子?”合安侯在高夫人身后踱步。 “没听说过临阵抱佛脚吗?”高夫人回头瞪他一眼:“有时间叨叨,你也来拜拜!” 合安侯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高夫人,最终泄了气地也走了过来,两人一同念念叨叨地拜起了佛。 本以为之后很长时间都得活在提心吊胆中,谁知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好消息! 不仅皇上赏了三皇子,竟然还准许三皇子出宫开府! 自从陆梨阮嫁入宫后,合安侯与夫人就从未期待过能有什么大造化,毕竟以嵇书悯的身体情况,绝无继承大统的可能,只求能明哲保身。 出宫可太好了!是不是女儿从今往后也能一直生活在宫外,到时候是不是能够多见上几面。 近些日子,陆挽芸陆挽卿姐妹两个开始议亲了,合安侯和夫人没别的要求,只求是京城门当户对的人家,门户低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让女儿经常回娘家相伴便可。 合安侯府虽不是让媒人踏破门槛的好人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放出消息后,来提亲的也络绎不绝…… 结果高夫人是一个也没瞧上。 这家是庶子,虽身份能与姐妹俩匹配上,但上有苛刻嫡母,家中老爷有小妾和她们年纪相差无几。 那家是嫡幼子,被家中惯得不成样子,整日在外面拈花惹草,甚至还未成婚,私生子都有了。 真当合安侯府什么消息也不打听呢? “不然咱们把女儿嫁给读书人?”合安侯与高夫人商量。 “咱们倒是可以补贴女儿,但一想到要我养大的姑娘嫁去清贫人家,心里就难受……”高夫人捶着胸口哀怨。 高夫人这边不愿,姐妹俩的亲母赵姨娘也似突然从自怨自艾中醒了,开始操心女儿的婚事。 原本她在自己院里唉声叹气,现在她在姐妹俩院子里唉声叹气。 姐妹俩跟着高夫人这般爽利的性子长大,虽也对姨娘有情意,但总归是郁闷,便在赵姨娘拉着她俩念叨:“哎,庶出的终归是比不上嫡出的……你们的命和我一样苦啊。” 姐妹俩互相看看,不明白这么多年了,她这话到底是何感而发? 尤其是陆梨阮出嫁后,陆挽芸与陆挽卿二人深知,这是陆梨阮自己选择的路,好的坏的她自己担着,又何谈命好一说? 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应该所得的。 而她们两个,心中没有陆梨阮的脑筋与主意,只求能过得顺顺当当的,就如陆家那些长辈一样。 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更知道斤两,不去奢求不适合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才是最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生存之道。 把握好自己可以驾驭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们俩又没法说什么,只得躲在高夫人的院子里,高夫人和赵姨娘间并无勾心斗角,也懒得开解她,只顾着照顾好几个孩子就可以了。 陆梨阮回来那日,她们两人也高兴不已。 “你们也不是真心想我啊,是想来我这儿躲安生啊?”陆梨阮毫无形象地歪在床上,翘着腿,斜眼看自己两个妹妹。 “姐姐这你可冤枉我们了,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才把盼回来的。”陆挽芸挑挑眉:“瞧,你屋里的灰儿都是我俩亲手擦的。” “小福也是我俩喂的,看看,长得多好!” 小福小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小脑袋亲昵地蹭陆梨阮的小腿,却被陆梨阮略带嫌弃地用指头戳开。 “我好好的一只漂亮鸟儿,你俩都快给我喂成走地鸡了!”陆梨阮的话音刚落,能听懂话,通人性的鸟儿便不满的扑棱扑棱翅膀“呼啦啦”的往一旁跑去。 陆梨阮瞧着它愤怒的小背影,叹了口气。 “看看这沉的,它跑这两步,我脚底下的地都在震荡……” 小福落在陆挽芸的脚边,回头对陆梨阮不满的直叫唤。 陆挽卿溺爱孩子,赶紧抬手,把小鸟耳朵捂住:“姐,你这刚回来,怎么这么说小福呢?” “我们小福是心宽体胖,小福小福,可是咱家的小福星~” “你就惯着它吧,我看它现在飞都飞不起来了!”陆梨阮被它笨拙的样子逗的直乐。 “以后少给它喂点儿,对身体不好。过几日我把它接回我那儿去养吧。” “啊?殿下,殿下会不会不喜欢小福啊?”陆挽卿小心翼翼的问。 嵇书悯在外的形象传言可不怎么好。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虽然不到青面獠牙能止小孩儿啼哭的形象,但嵇书悯在众人心中,也绝对算得上阴鸷暴戾,古怪又阴晴不定。 “唔……也说不定。”陆梨阮思考一瞬。 “说不定他哪天心情不好,便把小福的毛拔下来,一根一根数数有多少。” 陆梨阮说到一半儿,自己乐的不行。 结果一扭头,发现两个妹妹居然用一种紧张中略带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陆梨阮:? “不是吧你们。”陆梨阮语塞。 陆挽卿欢点点头。 陆梨阮颇为无奈:“三殿下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到底听了些什么呀?” “爹天天在家念叨……”陆挽芸嘟囔。 合安侯念叨的家里每个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潜移默化的,两个妹妹便觉得陆梨阮,大概过的不是什么太好的日子。 不然为什么爹这么担心! 却忽略了她们爹,是一个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担心的人。 一个男子,却比高夫人念叨的多得多,两个儿子去江南做生意,小儿子去读书,每一个都值得合安侯念上一念。 最后被高夫人不耐烦的制止住,这才作罢。 没几天便是一个循环,来回往复。 陆梨阮叹了口气:自己爹纯属担心过度。 却又很是感动合安侯一颗慈父之心,把陆梨阮烘的周身暖暖的。 就连合安侯夫妇也没想到,他们很快便见到了那位三皇子殿下。 原本以为陆梨阮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才故意说些三皇子的好话。 却不想,这位三皇子殿下与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生得是具有攻击性的俊美,举手投足间有威压却不咄咄逼人。 谈吐文雅不俗,彬彬有礼,除了不良于行外,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他对合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很温和,与陆梨阮更是一言一行间,都有种旁人无法插进去的气氛与默契,任谁都能瞧出来,他们二人心意相通,绝非貌合神离。 席间,合安侯亲眼看见了,自己女儿一瞪眼睛,三皇子殿下便不得不将面前碗里的菜吃干净。 嵇书悯倒是完全不在乎在外人面前有没有威严,有没有面子,他向来不考虑这些。 但本以为今儿在外面,自己能逃过陆梨阮的看守,谁知道还是不成…… 他如果进行戒药的话,必然会折腾得掉分量,如果他太瘦了,则会更加危险,所以陆梨阮设了个线儿,等嵇书悯的体重达到的时候便开始戒断。 嵇书悯生于宫廷,并不知道民间习俗。 陆梨阮在纸上认真记下嵇书悯重量,又掰着手指头算着斤两,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不是灵光一现,是恶向胆边啦。 “你可知这像什么?” “像什么?”嵇书悯顺着她随口问。 “民间百姓过年,是要杀年猪的,于是年前盼着猪多吃点长胖点也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出宫后,她觉得什么都比从前有意思些。 嵇书悯也不恼:“行,那梨阮等着过年时把我吃掉吧。” 他语气淡淡的,但目光却带着深意,颇为露骨地在陆梨阮身上上下打量着。 这种平静的语气合着侵略性的气势一起,融出种怪异的吸引力。 用膳后,小厨房端来高夫人亲手做的消食甜汤。 几个孩子小时候,长身体时吃的多容易撑着,高夫人便会做这个给她们。 高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这道甜汤是她母亲教给她的,也是她唯一拿手的。 今儿三皇子殿下忽然造访。 “殿下,臣妇献丑了。” 嵇书悯却意外地挺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味道,热乎乎地顺着喉咙滑到胃里,似是能缓解积在肠胃中的油腻,消散每次用完饭的淡淡恶心感。 嵇书悯品了品,还与高夫人讨论了几句这汤的做法,看得陆梨阮上了心。 汤是由山楂,梨片,冰糖,几味有甘甜的药草,还有几样可换着搭配的东西煮成的。 陆梨阮让高夫人教教自己,高夫人便将煮制方法写了下来,让陆梨阮照着做。 然后陆梨阮挑了天,进厨房捣鼓,本想给嵇书悯个惊喜,结果小厨房里烟雾滚滚。 陆梨阮连嵇书悯来了自己身边都没发觉到。 厨房里的下人都苦着脸,今儿什么日子 三皇子三皇子妃娘娘全都往厨房挤,这要是烫了碰了可怎么办! “嘶——你怎么来了!”忽然被嵇书悯拍了下,陆梨阮吓了一跳,手里面的长勺子差点掉锅里去。 “我刚从屋子出来,一瞬进了云雾,还以为自己要羽化登仙了,没想到是梨阮在煮东西。”嵇书悯柔柔地道。 陆梨阮:…… 好过分的一张嘴。 “本想给殿下个惊喜的,没想到殿下自己找来了,正好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一旁的厨房师傅见娘娘有熄火的打算,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把灶灭了。 等一阵云山雾绕散去,众人才看清楚锅里面煮着的东西的真容。 明明从前高夫人煮的甜汤,是淡淡的粉红色,显出几分剔透晶莹感了。 而陆梨阮锅中却十分浑浊。 周围一圈儿还干涸着黑色的印记,不知是什么东西。 陆梨阮探头闻了闻,发觉其中,还是有几分酸甜味道的…… “梨阮倒是天赋异禀。”嵇书悯淡淡道。 陆梨阮斜眼瞧了瞧他。 嵇书悯挑挑眉,继续开口:“是把炼丹的好手。” 陆梨阮没理他的刻薄评价,拿白色小瓷碗盛了两碗发黑的液体出来。 递了一碗给嵇书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我这折腾半天,殿下给点儿面子尝一尝。” 嵇书悯接过碗,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问:你真的吗? 陆梨阮虚了一瞬,心中默念了一遍高夫人给自己的材料表,自己并未多加,也并未减少,显然这些东西在一块儿,是熬不出能喝死人的东西的。 于是陆梨阮信誓旦旦地一点头,对嵇书悯说道:“也许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是味道还可以呢!” 刚为了散气儿,陆梨阮吩咐把厨房的窗户打开里外冷热一融,又有仙气飘飘之感。 嵇书悯如同坐在云端的仙子般,啜饮琼浆玉露一样,垂头听话地抿了口碗里的东西。 陆梨阮自己也喝了一碗。 然后三皇子殿下神色如常,喉头一滚,淡然地咽了下去。 而陆梨阮,借着雾气糟糟的环境,侧过身,背着人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 三皇子殿下虽然嘴损,但实际行动却既包容又捧场,精神和肉体仿佛不是一个脑子控制。 三皇子妃娘娘自己,信誓旦旦口吐莲花,到头来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做的东西。 吐完,余光扫过嵇书悯的脸,陆梨阮心中浮现一丝愧疚:人啊,果然还是要看他做什么的。 他好爱我。他真的好爱我! 嗯。 第186章 阴鸷残疾太子(90) 眼看着嵇书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喝了一口,陆梨阮抿抿嘴,眼睛眨巴眨巴。 在奇怪的地方,感受到了深深的情意…… 的确如陆梨阮所想,虽然这玩意不成样子,但里面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也不会把人吃坏,嵇书悯除了喝了之后的下一顿吃的更少了以外,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陆梨阮心虚地也没敢逼他。 被嵇书悯似笑非笑的神色瞅了一下午,灰溜溜地彻底告别了厨房。 下次回去时,高夫人听了陆梨阮的疑惑,笑得是前仰后合。 “有的人啊,就是这样的……即便用料啊,时间啊,步骤了,都和别人一样,但做出来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夫人乐不可支。 陆梨阮沉着长脸:“意思是厨房克我呗?” 高夫人抬手点了点在一边捡乐的陆挽芸。 “要么怎么你们是姐妹呢!” 在陆挽芸不知为何引火烧身的抗议中。 “上次你爹哟,生了场小病,你妹妹心想着孝顺孝顺,便来侍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熬出来的药哎,就是比别人熬得苦!” 高夫人学着合安侯那时的样子:“以后你就不用来了……爹身体好着呢!” 高夫人才不管陆挽芸的羞愤:“后来你爹与我说了,她不侍疾的时候你爹过得比她来侍疾的时候舒服多了!” “母亲!”陆挽芸脸皮薄,被几个人哄堂取笑,站起来跺脚。 “没事儿,咱们这叫命里金贵!”陆梨阮一边笑一边揶揄她。 “这话是三殿下说你的吧?”一旁嗑着瓜子的陆挽卿突然问道。 陆梨阮惊诧,她是怎么知道的。 陆挽卿笑眯眯的:“姐你刚才说那话的时候,和三殿下可像了!” 陆梨阮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什么样。 “像好啊,这是因为你们亲近……”高夫人现在很满意三殿下。 虽然皇子身份贵重,但为人父母,心里怎么可能只有恭敬,没一点别的想法。 高夫人觉得陆梨阮是几个女儿中最有主意的一个,但也怕她和三殿下那种生在宫中长在宫中的比不了。 其实她没猜错,一打陆梨阮也没有嵇书悯脑子里面东西多,但主要两人心是一起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亲昵爱意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年轻的小夫妻,蜜里调油都快透出来了,高夫人见了他们两次,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暗自合计:果然陆家的姑娘,没一个过得不好的……个顶个的命好。 希望后面两个小的也沾沾光,都能一直命好下去……高夫人默默念叨。 高夫人做了甜汤,让陆梨阮回去时带上。 嵇书悯一品,放下勺子,淡淡道!“下次替我谢谢夫人。” “哎?你怎么能知道是谁做的?”陆梨阮惊诧,她是吃不太出来,谁做的菜有什么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 嵇书悯不答她。 “我做的东西……”陆梨阮想问,那我做的东西你能不能吃出来? 被嵇书悯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打断。 陆梨阮扯扯嘴角,明白了嵇书悯那声笑的潜台词:吃不出来就有鬼了。 迁了新宅邸,应该办上场乔迁宴。 但合安侯府不能随便前往,此时此刻,敢随便登嵇书悯门的人也寥寥无几。 三皇子明显不能继承大统了,而有望继承大统的几位皇子,与曾经的太子之间,多多少少都有恩怨,若现在表现得与三皇子交好,往后不管哪位皇子继位了,翻旧账把他们翻出来就不好了。 最终只有嵇书勤一人来了,还是不请自来。 嵇书勤消瘦了些,冬日的袍衫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大,瘦了后,他与嵇书悯多了几分相似,两人一眼便能被人看出是兄弟。 他神色间,也有抹淡淡的凛然,与他在山寺中的不同,似清风朗月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从云端走下凡尘,由飘飘摇摇便得落在实地了。 陆梨阮看着他与嵇书悯交谈时,才终于露出那副熟悉的样子,心里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曾经听嵇书勤说着他那一套自顾自的善恶时,陆梨阮恨不得一股脑把那些腌臜东西灌进他的脑子,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嵇书悯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副天真的样子瞧着让人想敲碎。 但如今…… 陆梨阮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嵇书悯也可怜,他们兄弟两个,各有各的可怜。 当时自己义愤填膺,但身处其中的嵇书悯却并不怎么生气,他冷眼旁观似的瞧着。 如今想想,大概嵇书悯比自己更早地料想到,嵇书勤早晚会有这一天,他们同病相怜,又何必生气? 嵇书勤曾再次郑重与陆梨阮致过歉,诚诚恳恳地把陆梨阮弄得手足无措。 “当日妄言,如今想想真是惭愧。”嵇书勤微微苦笑。 “皇兄不用道歉。”陆梨阮摆手。 “虽不是我本意,但当时惹得你们不开心,我竟还沾沾自喜,以兄长自居,觉得自己做得乃是正确,实在浅薄狂妄,若不能致歉,我内心难安。”嵇书勤坦白赤诚。 他并没有变,对于他所坚持的,所相信的,他依然一丝不苟,毫无保留。 好的便要去做,错了就要改正。 这兄弟俩的性格,底色竟是很相似。 而他们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中,经历不同的事,一个先经历磨难,一个骤然直面世俗,他们却还是有相似的地方,陆梨阮觉得很神奇。 “你和皇兄,其实是像的。”陆梨阮曾认真地与嵇书悯交谈。 嵇书悯搁下笔,思忖一瞬,忽地笑了:“我与他亲兄弟,自该如此。” 陆梨阮明白,嵇书悯虽不表现,但对于嵇书勤的亲近,他从都不厌烦,那是他难得的血脉至亲,为数不多的,真的对他真心实意之人。 三皇子殿下看似拥有很多,但他真正想要的,却寥寥无几。 看着陆梨阮的甜汤方子,大皇子流露出游刃有余的架势,三下五除二,将东西通通煮进去,过一会儿,香甜的味道便飘散出来。 瞧自己弟弟与弟媳,两人齐刷刷地把头探到锅边,嵇书勤实话实说:“这汤简单。” 陆梨阮:…… 没有宾客的乔迁宴,三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 嵇书悯听着陆梨阮在和嵇书勤认真地争,他们两个做汤到底步骤哪里不同,屋子里炭火盆烧得暖融融的,外面下起了雪,屋檐上冰凌掉下来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借着一点酒劲儿闭上眼睛,心里从没有这样满过,满得似能消磨他的斗志,又似给予他一副拐杖,让他能继续前行下去。 “父皇命我调查之事,悯儿,若是查出……”嵇书勤欲言又止。 “如何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嵇书悯并未给他建议。 他想看看,嵇书勤究竟会如何选择。 用完膳,陆梨阮推着嵇书悯去院子中赏雪。 院子里移栽了几棵向来开的好的梅树。 京城外有片梅海,一到冬日,便是文人骚客汇集的地方,陆梨阮曾去过几次,但那片梅林在嵇书悯这般谈吐精绝的人的话里,好似比亲眼看见还要好。 陆梨阮便让人移了几株过来,嵇书悯推开门便能看到。 嵇书勤瞧着他二人情深的样子,叹了两句。 “皇兄何时娶妻,好好待人家,便也可以被如此真心以报。”嵇书悯幽幽道。 却见嵇书勤神色划过一丝讶异茫然。 “皇兄不是真的想做出家人吧?”陆梨阮看他一副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娶妻生子的样子,疑惑道。 不知大皇子心里到底作何感想。 待他走后,陆梨阮轻轻啜饮着温好的花酒:“对啊,皇后娘娘为何不张罗?” “许是顾不上吧……”嵇书悯淡淡道。 为什么会顾不上呢?陆梨阮心里画了个问号。 陆梨阮饮完酒后,睡觉的时候便会不怎么安稳,翻来翻去的。 睡得朦朦胧胧的,陆梨阮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本就睡得不沉,陆梨阮一下子就醒了,仔细分辨,嵇书悯压抑在黑暗中的呼吸声收敛,似在忍耐着什么。 陆梨阮心中一紧,急忙翻身坐起来! 摸着黑,熟练地点起了床头的蜡烛,眯着眼睛瞧过去,见嵇书悯眼睫颤动,牙关紧咬,努力吞回从喉间挤出的声音,额角微微溢出汗渍。 “怎么了!是头疼吗?还是哪儿不舒服!”陆梨阮以为是他少用药的反应又严重了。 这几天一直挺平稳的,慢慢地给了陆梨阮信心,既然他减药的反应并不严重,是不是戒断会少遭点罪…… 陆梨阮去捂嵇书悯的头,慌慌张张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结果听见嵇书悯气声说了什么。 “啊?你说什么?” 陆梨阮急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想听清楚。 “嘶——”结果耳垂却被嵇书悯下口颇重地咬了一口,他咬还不行,还往后撤了下。 陆梨阮揉着耳朵,终于从他泛白的唇瓣间听清楚了:“你……别压我的腿。” 陆梨阮猛地看过去,发现自己真的半边身子都压在嵇书悯腿上,松散的裤腿被她吃的那个得往上,露出嵇书悯苍白的无血色的一段小腿。 “我没注意!”陆梨阮下意识地直起身:“我碰到你腿了吗刚才?” 话脱口说出来后,陆梨阮因为刚睡醒,懵懵懂懂,混混沌沌的脑子,才猛的清醒过来。 “你……你腿有感觉了?” 嵇书悯的腿一直没有感觉。 膝盖往下的部分,他自己完全感觉不到。 膝盖往上,蔓延到大腿一半的地方,有微微的感觉,像是发麻,又偶尔有些发胀,便是疼痛也感觉的不太清楚。 可现在,他居然因为腿疼而满头冷汗。 陆梨阮抬起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碰他的腿。 “今天下午便开始有些疼。刚才梨阮压过来时,才真的有感觉。”嵇书悯调整着呼吸,嗓音发哑。 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自己的腿了,此时莫名感觉很是怪异。 那疼痛又十分钻心,仿佛当时那一瞬的裂骨之痛重现。 只是有疼痛,却还是无法移动半分…… 那疼痛如同钻进骨头里,又钻出皮肉外,一阵一阵连绵不绝。 折磨得人连呼吸都是乱的,即使是嵇书悯这样能忍的,此时也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抵抗。 陆梨阮不知如何是好,可心中却有一个念头:这并不是坏事! 他的腿完全没有感觉,就代表没有治愈的可能。 在陆梨阮的理解里,便是神经已经完全坏死,可现在他有感觉,是不是证明,那些神经再重新连接起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不用让人熬镇痛的药来?”陆梨阮尝试着把手探进他裤腿里,温热的掌心贴在他总是冰凉的皮肤上,轻轻地揉着。 “不。”嵇书悯低低道。 “梨阮帮我揉揉……”他稍缓过来些,挪着身子挨到陆梨阮旁边,抬手揽住她的腰。 因为剧烈的疼痛,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手指勾着陆梨阮的衣角不松,喃喃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般地依赖着陆梨阮。 “别担心。”陆梨阮一只手给他揉着腿,一只手摸摸他汗湿的鬓角。 “这是好事儿……咱们慢慢好起来了,真厉害,你坚强一点。”陆梨阮哄孩子似得哄着他。 “等明儿咱们再请大夫来瞧瞧,说不定以后就能重新走路了呢……到时候我们便一起去爬山,去游历四方,你想去哪儿我都跟你去。”陆梨阮胡乱说着温柔的话,安抚转移他的注意。 “我走不了梨阮就不和我去了吗?”嵇书悯声音很轻。 “去去去,你什么样我们都去。”陆梨阮心疼的在他骨节支棱的膝盖上落下一吻:“我力气大,哪儿我都能推着你过去。” 嵇书悯没用眼睛看,竟清晰地感觉到陆梨阮的吻。 从那地方开始,皮肉一点一点变得滚烫,由内到我啊,烧灼的疼的厉害,似有人将他的骨头又敲碎一般,但嵇书悯却有点享受这种痛苦。 长期服用丹药后,会抑制骨头的生长,无法愈合慢慢失去知觉,而现在,这是他在恢复,真身体在有所进展的表现。 嵇书悯从前并未在乎过自己身体如何。 可在答应了陆梨阮要好好活着的约定后,嵇书悯此时欣喜到呼吸急促到碎而短: 他好像能多和梨阮一同活些时日。 第187章 阴鸷残疾太子(91) 他抱着陆梨阮,咬紧牙关抵抗着双腿的疼痛,手上却不能太用力,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怀里的人。 嵇书悯近些日子很少与陆梨阮谈自己,爱至深处,是会剖析自己的,会想把自己摊开来给对方看,希望每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都会得到对方的关注,都会得到对方的怜惜。 但陆梨阮太细腻了。 有时嵇书悯都未觉得自己谈到什么令人可怜的话题,对方已经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了。 嵇书悯爱看她哭起来,那双无暇的眸子,如被一潭清冽透底的泉水泡着,她的泪水一颗颗似能将他心中,永远灼烧着的不甘熄灭。 但她哭起来,嵇书悯又会觉得亏欠与心疼。 “怎么这么爱哭,不觉得丢人?”嵇书悯以前逗她,本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得到了陆梨阮认认真真的回答。 “不丢人的,我从不觉得因为爱而欢笑哭泣,是需要隐藏,见不得人的事儿。” 嵇书悯沉默一瞬,摸摸她的头:“嗯,你说的对。” 比起单单的心动与爱,他们更像把生命连在了一起,缠绵勾缠,从对方那里汲取养分。 说情爱太浅薄,要说恩爱。 有恩有爱,是对方的恩人,也是爱人,嵇书悯永远无法背叛陆梨阮,也永远无法接受她不爱自己,至死方休。 “还疼得厉害吗?” 床头的蜡烛烛泪潸潸,火苗忽明忽暗地跳动,在墙上投出两人拥在一起的影子。 “……”嵇书悯轻哼一声。 陆梨阮把手探进他的领子,摸到他细瘦脊背上汗涔涔的,肌肉紧绷,似拉满的弓弦。 “不然请太医过来吧,有没有药可以缓解?”陆梨阮心里没底地发慌。 在她适应嵇书悯一种症状后,这又添了种新的,没见过陆梨阮生怕有严重的后果。 “梨阮不是清楚吗……因为少吃那丹药,我的腿才有了感觉。”嵇书悯声音喘喘停停,压着痛苦,却依然语气平稳。 “现在又吃回来,不是前功尽弃吗?”嵇书悯把头贴在陆梨阮柔软的腹部,疼痛刺刺地侵袭着他,他自欺欺人般,觉得藏在陆梨阮怀里,便能躲过。 这般孩子气难以启齿的想法,他无法张嘴与陆梨阮言说,只得心中祈求,她别太敏锐,嵇书悯到底还是要些面子的。 陆梨阮是病急乱投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无法为他做什么,陆梨阮恨不得能替他承受,不是单纯因为心疼他,还是因为太煎熬了。 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受苦,那种感觉还不如自己受苦呢,要熬人,太无助了。 “那怎么办啊……”陆梨阮拧着眉,与他抱在一起,她喃喃地也想从嵇书悯身上汲取些力量。 无论什么时候,陆梨阮都觉得嵇书悯有一种让人信任依靠的坚实感,超出他脆弱的肉体,源自于他的精神。 他是脆弱的,也是坚韧的。 是阴鸷疯癫的,又是稳定睿智的。 种种矛盾冲突在他的身上,让嵇书悯这个人,世间独独一个,古往今来,再不会有任何一人似他! “你心太软了……”嵇书悯忽然笑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声音闷在陆梨阮的衣料里。 “待我戒丹药之时,梨阮不如回合安侯府待上一阵?”嵇书悯翻了个身,仰着脸瞧她。 “我不回。”陆梨阮吸了下鼻子。 “你在这儿我还得哄着你,怪麻烦的。”嵇书悯咬了下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指尖,故作冷淡道。 “梨阮可知我是得寸进尺之人,别人让一分,我便更要占他三分。别人侵我一寸,我得夺回一尺来报复。”他眼尾微眯。 “你对我好一分,我便盘算着,怎么得你十分好。你心疼我些许,我就得张罗着骗你心疼我吃不下说不着……这样我才会觉得欢喜。” “但梨阮心太软了,惹得我良心发现了,但我又改不了,只能与你直言,让你知我是何样德行,对我警惕着些……”他慢悠悠地道。 “看出来了。”陆梨阮接住他话茬。 干脆利落地让嵇书悯一愣。 “没关系,我愿意,你骗我吧,反正别想再把我支出去。”陆梨阮两手抱在胸前,垂头定定看着他。 “你现在觉得我心软,若你再敢骗我,你就知道我心有多硬了。”陆梨阮提前给他紧紧神儿。 “别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听着了吗?”陆梨阮扯着他耳朵道。 嵇书悯无奈叹口气:“知晓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着,慢慢地,这阵尖锐的疼痛缓了些。 陆梨阮的手一直贴在他小腿上,虽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但一直轻轻地揉着。 疼得很的时候,嵇书悯完全感觉不到。 如今没那么疼了,其他的感觉就明显起来了,陆梨阮温热掌心反复摩擦过的皮肤,传来了久违的触感。 居然真的有了感觉! 第二日陆梨阮想让太医来瞧瞧,却被嵇书悯阻止了。 “宫里现在可没一个人希望我腿见好,可让咱们过几天清闲日子吧!”他讽道。 陆梨阮品了品,知道他说得有理,只得作罢。 “那总不能一直不看吧?讳疾忌医要不得啊三皇子殿下!”陆梨阮语重心长。 “过段日子会有人来给我看的。”嵇书悯气定神闲,宛如早有打算。 他们在宫外的日子还算安稳,但宫里的日子却一天也不得平静。 消息一道一道地传了出来。 容贵妃娘娘因触犯了宫规,被皇后惩戒了! 皇后命她在自己宫中禁足不说,居然还要降她的位份! 具体的消息陆梨阮不清楚,但听小喜子磕磕绊绊地转述,觉得容贵妃娘娘定是与皇后杠上了。 而皇后,居然占了上风! 容贵妃在宫中占据主位多年,从未有过敌手,宫内上上下下也都被她所支使。 没想到皇后竟能让她吃亏。 最主要的是,皇上居然没有偏心容贵妃。 宫中种种,看似是各宫娘娘之间的争斗,但归根结底,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皇上想要什么,便会是什么。 从前皇上宠爱容贵妃,现在怎么…… 容贵妃失宠一事,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毕竟她陪伴了皇上这么多年,长盛不衰,怎么会突然间就失宠了呢? “这是为何?”陆梨阮也觉得奇怪。 在宫中之时,陆梨阮能深刻地感受到,大家都得避着容贵妃的锋芒。 “和她本身没有多大关系。”嵇书悯腿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惬意地喝着陆梨阮亲手泡的茶。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老七。”嵇书悯扔给陆梨一封信。 陆梨阮打开来,上面记载了七皇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自从上次在松静苑,想害嵇书悯却并未如愿后,七皇子心态变了。 太子被废,自请出宫。 二皇子因逼太子退位,也失了父皇的心。 就在七皇子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居然又冒出来个大皇子! 看着嵇书勤被皇上宠爱,一如当年的嵇书悯,七皇子心中,不甘与愤怒让他失去理智。 明明他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自己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七皇子开始拉拢重臣,为自己造势。 他年纪轻又张扬,和容贵妃如出一辙的张扬性子,做这些事定然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然而皇上并没有罚他。 容贵妃一事,便是皇上给他的警告,以此告诫他,莫要挑战他的容忍。 七皇子得知此事后,急着从宫外赶回去。 却并未见到容贵妃。 皇后的人铁面无私,守着曾经来人络绎不绝的容贵妃宫门,不允许他进去探望。 那日下着大雨,七皇子没见到容贵妃,又去御书房求见皇上,可即便他浇得湿透了,御书房的门依然紧闭,皇上没见他一面,也没让人给他传一句话。 七皇子失魂落魄地回去,大病了一场。 据说险些烧得抽搐。 “为何你们……这些皇子,身子都不怎么样?”陆梨阮疑惑地问。 不是她的错觉,皇上的孩子们,虽说都活了下来,仔细想想,却并无一个魁梧壮硕的,嵇书悯腿还好时,大概是他们中最擅武的。 “太妃娘娘没同你说过?”嵇书悯挑挑眉。 “没有。” 太妃娘娘为人和善,但嘴最严实了,从不多言语,凡事守口如瓶,绝不擅自泄出。 嵇书悯提起一段过往。 太妃娘娘之所以一直被皇上敬重,除了当年夺嫡之时,太妃娘娘帮了他不少,一直坚定地站在正统外,还有不为外人道的原因。 皇上年少时失了母妃,身边危机四伏,而他一少年,怎能将身侧守得滴水不漏? 便被人钻了空子。 被人使了巫蛊之术,在他的起居饭食内下了脏东西,以此来害他。 此事是太妃娘娘细心发现的。 太妃心疼他年幼失怙,虽不算把他当亲子,却也颇为上心,从蛛丝马迹中察觉有人要对他不利。 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地使害人者露出马脚,现了原形,被先皇严厉惩处了。 从此皇上与太妃更加亲近了,也愈发厌烦抵触巫蛊之术。 登基后不久,皇上便大肆清缴宫中阴邪之物,下了宫规,往后不可在宫中出现此般物件,违者严惩! 幸得太妃发现,那脏东西并未伤及肺腑。 但因为那种玩意儿实在阴毒,太医竭尽所能,还是落下了点病根,但不是在皇上身上,而是以后他的子嗣可能体弱,易夭折。 此后也应验了,无论和哪个妃子生的孩子,身子骨都不太结实,以第一个出生都嫡长子嵇书勤最为严重,差一点就夭折了。 原来如此,陆梨阮这才全都通透了。 怪不得皇上当日听到“巫蛊”二字,表现得那般惊愕厌恶,原来是因为自己曾受其害。 但有时,因为吃过亏,得知其中威力,可能会扭曲逆反。 下面的几个小皇子身体也不太好,皇上定然会对此事记挂一辈子。 “皇后与皇上之间……” “不过是相看两厌又无法摆脱罢了。”嵇书悯显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陆梨阮拍拍他,心说你看热闹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皇上不想容贵妃太得意,不想七皇子拉帮结派,便借着皇后的手来警告,恰好皇后也需要拿容贵妃来为自己立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容贵妃还在禁足时,宫中又出了件大事! 皇上不知为何震怒,将二皇子幽闭,命他好好反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幽闭皇子,乃是皇上登基后头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其中含义,这是皇上真的厌弃了! 二皇子的母妃跪在皇上寝殿前,一直跪到昏过去也无济于事。 她转头求到太妃娘娘宫中,太妃娘娘闭门不见,她便于宫门前大声呼喊,太妃宫中却依然没有应答。 最终皇上命人将她扭送回去。 “朕本不想牵扯她,但她如今竟是如此胡闹,便降为贵人好好反思吧!”皇上一怒之下,把她的位份连降两级。 旁人不清楚,陆梨阮可知道。 官银劫案东窗事发了。 那日嵇书勤来询问嵇书悯时,陆梨阮便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查二皇子住所时,竟是抄出来真的账册了。 “父皇明鉴,定是嵇书悯!嵇书悯他报复冤枉儿臣啊!”二皇子瞅着那东西,声音都变调了! 除了嵇书悯,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悯儿都不在宫中了,你竟还攀扯他!”皇上怒道,他对二皇子这般分辩,一个字也不信。 二皇子心中绝望,他也不知道嵇书悯是如何做到的!但从他想一举把嵇书悯踩进深渊,却铩羽而归后,心便一直悬着…… 嵇书悯不会轻易放过的!他最睚眦必报了!这么多年,二皇子不止一次领教过。 但这次他是真的怕了,隐隐有预感,到了这般风雨飘摇的紧张时刻,嵇书悯不会让自己再有翻身的可能了!他要栽在这件事上了! 以此事为由头争斗了这么久,他要输了! 果然如此! 二皇子心生绝望。 嵇书悯都没亲自出手,竟是那个刚回宫不久的大皇子,他与大理寺一同查出是自己所为,牵连出他在南方官僚世家中的所作所为。 因无法兑现当时的诺言,其中不少人已经不再与他同心,二皇子当时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离那个最高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 而现在看来,却是千疮百孔,没一处能堵的住的……都是嵇书悯算计的! 他难道已经与回宫的大皇子一条心吗? 怎么可能…… 第188章 阴鸷残疾太子(92) 二皇子觉得以嵇书悯的性子,定不可能有什么手足亲情,他的眼中只有权势。 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二皇子一直在心里暗恨着他,然而嵇书悯连他这份恨都不放在眼里。 自卑自鄙的人,别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在心中曲解成另外富有深意的意思,从而对对方揣测怨恨。 “我哪儿有空看他?”嵇书悯在陆梨阮问起他与二皇子之间的怨恨过往时,是这么说的。 “你没同他起过龃龉?那他怎么如此把你看做眼中钉?”陆梨阮不解,二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嵇书悯了,光是陆梨阮知道的,他贼心不死就好几次了。 “当时我是太子,他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平庸到了极点,獐头鼠目,看着我恨不得贴着墙根走路,又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下我一块肉来,我为何要在意这等货色?”嵇书悯对自己厌烦的人或事物,嘴下总是毫不留情。 你这不是观察得挺仔细的吗…… 陆梨阮暗自腹诽。 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以陆梨阮对嵇书悯的了解,他口中的视而不见,可以理解为,他看着对方怒不可遏会上去浇一泼油,发觉对方的怨恨会上前一番讥讽,让对方的怨恨更加深重…… 嵇书悯侧了侧头,下颔微收,目光从上目线下狐疑看过来,带着几分凛然的犀利。 “梨阮在想什么?” 陆梨阮被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逗得“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得腰都弯了。 连说带比划的,同嵇书悯说了一遍,光说还不够,她眸光一亮,神色转换间,模仿嵇书悯确算得上惟妙惟肖。 “梨阮可是误会我了。”嵇书悯长长无奈地叹出口气:“当年我可是装得好好的。” “哦?”陆梨阮挑挑眉:“你还用装的啊?” “兄友弟恭,礼仪孝悌,文武双全,恭贤下士梨阮不如去打探一番,当年我可是有哪样没做到?”嵇书悯声音悠然,似带着几分隐隐的狂妄。 他有狂妄的资本,陆梨阮心中剧情,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史书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毁誉参半,但无论怎样,却无一句说他平庸。 他是史书中浓墨着下的一笔,英年帝王,惊才绝艳。 “你同我怎么不装了?”陆梨阮逗他。 “梨阮想看?”嵇书悯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唔……自是想看。”陆梨阮点点头,她其实有点想不出来,嵇书悯做个正常的好人是什么样子,确实有点好奇。 嵇书悯确实是装给陆梨阮看了。 不该正人君子的时候,非常正人君子。 被陆梨阮按在榻上,仰着头,脖颈弯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时,他眨眨眼,神色间一派风情朗月:“梨阮这是要做什么?” 装的和真的冰清玉洁一样。 第二日早上,陆梨阮睁开眼睛,便看见他手撑在下巴上,神色一抹狡黠的笑意,看过来幽幽地道:“不知昨儿晚上梨阮对我的表现还满意吗?” 陆梨阮大清晨的闹了个红脸。 但确实,那股茫然无措,凛然不可侵犯的嵇书悯,是她从来没品味过的…… 嵇书悯瞧出陆梨阮的心思。 凑了过来,纤长柔顺的发丝划过陆梨阮的脸侧。 “下次换梨阮演给我看……” 陆梨阮脑子里一绷,狐疑道:“你想看什么?” “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咱们礼尚往来,有来才有回,梨阮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他指尖点了点陆梨阮的唇角,一起身,脖颈上还残留着一片未消散的红痕,暧昧得紧。 仿佛在隐晦地提醒陆梨阮,她被强买强卖了。 嵇书悯奸商一般先让陆梨阮得到了,然后才提出自己的条件,诈得很! 嵇书悯脑子好用体现在方方面面。 陆梨阮从未想过,与他之间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有意思,让人沉醉,无法忘怀。 随着一件一件衣服穿上,嵇书悯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昨儿央着哄着陆梨阮一遍一遍,摸猫似的摸他的腿。 “我自己碰没感觉……梨阮碰它才不一样。”嵇书悯手掌压在陆梨阮手背上,脸上神色端得正直,可眼尾泛起的一抹绯红却让他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陆梨阮被他一套一套地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脑子跟不上,傻乎乎地按着他的意思做。 在摸到他膝盖后面那一块细腻的皮肉时,他声音抖得厉害,分不清是疼还是敏感。 “疼吗?”陆梨阮指尖擦过他苍白的皮肤。 “疼。”嵇书悯气声道。 陆梨阮觉得他像瓷做的,碰哪儿都得小心翼翼。 “梨阮……”感觉到陆梨阮想抽回手,嵇书悯眼风一扫,那瞬间回到了原本的他自己。 陆梨阮没注意到。 “我怕你难受……”陆梨阮以为自己伤到他自尊了,小声解释道。 其实陆梨阮并不觉得一定要同嵇书悯亲近,但两人整日黏在一起,难免会有情难自禁的时刻,陆梨阮怕自己与他亲昵会伤着他,又担心自己不同他亲近,嵇书悯觉得自己未拿他当寻常人对待。 “可是觉得与我在一起不舒心?”他突然问。 “梨阮是觉得我无趣吗?”嵇书悯忽然间神色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陆梨阮,似定要追问出个结果来。 陆梨阮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跑到这上来了? 向来凡事游刃有余的三皇子殿下,此时却抿着唇角,颇为紧张的样子。 “怎么这么想?”陆梨阮坐直身子。 两人纠缠的体温还未褪,气氛却有些发僵。 “我自知身体不好,便想尽办法来讨好梨阮,只盼着你别厌倦了我。”嵇书悯眼尾斜睨着陆梨阮,叹了口气。 陆梨阮都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搞得自己好像霸王硬上弓的禽兽一般。 嵇书悯口口声声说着希望陆梨阮别倦了他,但他眼眸中的狠意,似是陆梨阮说一句他不爱听的话,便要作个天翻地覆! 堂堂皇子,竟是准备靠身子来取悦人。 “在我心中,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三皇子殿下不会这般没有自信,觉得我只喜欢你这张脸吧?”陆梨阮摸了摸他的脸颊,凉凉的,薄玉一般。 陆梨阮其实并无他念,反而是嵇书悯,他从前并未因为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残缺而心生恼恨,但在与陆梨阮一起后,嵇书悯偶尔真的会觉得不如意。 他万事都要争先的,却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露了怯,不得已地展示出最不堪的一面。 嵇书悯从来都是较劲儿的人。 他并不隐藏,他哄着陆梨阮与他欢好,求着她抚摸自己的伤疤,亲吻自己的断腿。 他以此来证明,来寻求庇护,逼着陆梨阮一次一次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来包容他,来满足填补他心中永远不满的裂痕。 但嘴上他却还要示弱,让她来怜惜,让她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嵇书悯觉得自己卑劣的很。 像贪食的野狗。 嵇书悯贪恋地看着陆梨阮脸上瞬间惊惶无措的神色,他想吻她的眼睛,又想舔舐她的唇瓣,想把她吞吃入腹,但还是要忍着。 “可我往后也不能与梨阮有子嗣”他剖开自己最不堪的一处。 常年服药,有子嗣几乎是妄念。 陆梨阮一怔。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陆梨阮从未想到那一步。 见陆梨阮迟疑,嵇书悯会错了意。 他手掌攥握起来,骨节都挤出轻响,眼眸流露出越发虚假的哀伤。 “梨阮别因此怨我……求你了。” 陆梨阮心拧着疼了一下,从未见嵇书悯这般示弱过。 他应该永远是运筹帷幄,端坐高堂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失了自尊,哀婉恳求的,陆梨阮本应该为他这种人同自己低头祈怜而觉得飘飘然。 若他不想,没人能折了他的傲骨,能让他甘心俯首,实在是令人心潮涌动。 陆梨阮并不觉得激动,只觉得伤感。 “想的还挺多的你。”陆梨阮凑过去,吻了吻他执拗的眉宇间。 “若不顾及情感与心意,只想着繁衍,那成了什么,兽吗?”陆梨阮这话好似影射了许多人。 嵇书悯在她怀里浅浅地勾勾嘴角,他想对了,梨阮只在乎他。 嵇书悯并不在乎什么尊严脸面,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尤其是与陆梨阮相关了。 他乐意剖白,乐意把自己放得极低,用自己不堪之处来博得对方的爱和怜惜。 他将这些都变做筹码。 什么孩子……嵇书悯只是说说罢了。 那光想到种小东西,会从他这里分走梨阮的注意,都让他觉得难受。 生前哪管身后事,嵇书悯疯得清醒。 “梨阮可是真心?”嵇书悯抬头看她。 “自然!”陆梨阮就差赌咒发誓了。 嵇书悯忽然笑了,他轻飘飘地与陆梨阮道:“那此生便只有我与梨阮两人,说好了。” “嗯。”陆梨阮被他一连串下来哄得,觉得他要天上的星星,自己都得努努力。 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忙不迭地点头,只想让他别再继续纠结难过下去。 嵇书悯达成所愿,懒洋洋地揽着陆梨阮,一副餍足的模样。 第二日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的感觉。 在嵇书悯给陆梨阮雕得第三个簪子成型时,宫中的事有了结果。 二皇子被圈禁,他的母妃也禁足。 大皇子破获官银劫案一事,被皇上褒奖,一时间众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皇子从不与人交往过密,甚至他对朝堂之事都不怎么上心。 无法接近嵇书勤,与他同胞的弟弟,曾经的太子嵇书悯的宅邸,再次热闹起来。 众人纷纷扰扰前往打探消息。 乔迁宴时一个不来,现在门槛都快踏破了。 嵇书悯一个也没见,闭门不出。 苦于三皇子总推脱身子不好没法见客,谁也拿他没办法。 只有这段时间都未露面的嵇书勤前来,三皇子府的大门才打开来。 嵇书悯替他倒了杯茶,两人先下了几盘棋。 嵇书勤摇摇头:“还是你这里清净。” 嵇书悯棋差一着,输了几个子,抬手一颗一颗将困死于棋局中的白子捡回去,听了嵇书勤的话,动作微顿。 “还没适应?” 嵇书勤苦笑了下。 “我以为你这些时日不来,是沉浸在厮杀中,体会到乐子了呢。”嵇书悯将最后一颗子推到棋盘中央,磕出轻响来。 “皇兄,这权力的滋味怎么样,感觉好吗?翻手让人生,覆手则断送。”嵇书悯问他。 嵇书勤并未躲闪,认真与他对视。 他神色与之从前,未有半分动摇:“悯儿,我不喜欢。” 嵇书悯笑而不语。 嵇书勤也不多说,他留在这儿用了膳,听闻嵇书悯的腿有所好转,露出今日最欢喜的神色。 “可有告诉母后……” 话说到一半,嵇书勤自己闭上了嘴。 嵇书悯一副没察觉到的样子,只是与陆梨阮柔声说着什么,二人都不关注嵇书勤僵住的话语。 等他走后,陆梨阮面上才露出担心:“你怎么能告诉他啊?如果他真的告诉了皇后怎么办?” 嵇书悯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陆梨阮提着心过了几天,忽然皇后的人突然来了,打着来探望嵇书悯的旗号。 马嬷嬷那张脸陆梨阮已经认识了。 “老奴来替皇后娘娘送些东西过来给三殿下。” “劳烦嬷嬷了。”嵇书悯看都没看那些东西。 直到马嬷嬷拿出一个小匣子,珍而重之地放在嵇书悯面前的桌子上。 “殿下保重身子,老奴就先告退了。”马嬷嬷还是那副苛刻不苟言笑的样子。 并未多留,转身便离去了。 陆梨阮打开那个匣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微微眯起眼睛。 是丹药…… 但皇后不是为了惩治控制嵇书悯,已经断了他的腰,等着他服软吗? 怎么忽然主动送来了? 直到看到里面放着的一封信。 “我能看吗?”陆梨阮询问嵇书悯。 嵇书悯抬手示意她随便。 陆梨阮打开看了几行,便觉得自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皇后送来的丹药,竟是为了奖赏嵇书悯听从她的话,帮嵇书勤在宫中站稳脚跟,还给了他如此一个立身之功。 第189章 阴鸷残疾太子(93)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陆梨阮捏着那封信,用尽力气克制,才没把它捏皱。 “她回宫之前了。”嵇书悯接过那封信,随便看了看,对其中的内容并无半分表示。 “她当时用解毒的方子来骗你帮她回宫,骗你助大皇子得到皇上的信任,现在又要你,帮着她给大皇子立威?”陆梨阮简直气笑了。 如果不是嵇书悯碰巧自己寻得了解毒的方子,那皇后是不是要用这个,无穷无尽的继续要挟嵇书悯下去? “她怎么敢……”陆梨阮从牙缝里挤出来,但转念却发现,皇后怎么不敢? 她捏着嵇书悯的命,自然是什么都敢的。 嵇书悯这么多年,若不是自己有能耐,如今定然被皇后压得死死的。 “怎么比我还生气?”嵇书悯心满意足地品完陆梨阮为自己不平的样子,拉着她攥成拳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能不生气?”陆梨阮反问。 “那我不是要气死?”嵇书悯捏捏她的脸,拍着她的背让她顺气儿。 “现在怎么办?你就让她一直这么下去?”陆梨阮愤愤然。 “不行,我要去告诉大皇兄……”陆梨阮挣脱开他的手,大步就想往外走。 嵇书悯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探手去捞,抓是抓住了,结果被陆梨阮一股子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劲儿一带,差点从轮椅上被扯下来。 幸好反应快,另一只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三皇子殿下好久没这般狼狈过了。 “哎!你拉我干什么啊?没事儿吧?”陆梨阮赶忙停住脚步,回身查看,检查嵇书悯的胳膊,生怕把这具脆弱的身子给弄散架子了。 “你告诉他做什么?”嵇书悯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等着看他在我屋里演猴戏?” 嵇书悯想想那一幕都觉得牙酸…… “皇后做的种种,实际上都是在为大皇兄铺路!”皇后如今已经表现得这般明显了,她回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她心爱的,从小护着到大的孩子,谋一个前程的! 显然,最好的是什么? 最好的当然亲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啊! “嗯。”嵇书悯表示认同。 “凭什么?”陆梨阮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心里一阵胀满的委屈感。 “凭什么谁都能来欺负你?”陆梨阮发自内心的问,嵇书悯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身处其中,便是如此,你不争不斗,旁人也不会放过你,只会将你当做垫脚石,当做过墙梯,把你踩进泥里,最好是剖出你的骨血来,做庆祝胜利的美味佳肴。”嵇书悯语气冷淡,但他看向陆梨阮的目光,柔和又温软。 “梨阮不一样,梨阮想把我从水里捞起来,从火里取出来……想把我缝好……你当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梨阮长叹一声,生在皇家,便永无宁日,享着万人艳羡的荣华,其中斗兽厮杀般的血腥杀机,只有自明了。 陆梨阮难过地瞧着他,替他觉得悲哀。 “别伤心。”嵇书悯其实不觉得自己如何可怜,他早已习惯,并融入其中,他与陆梨阮所说的,他自己也会做,毫不犹豫地将旁人踩进深渊。 他给陆梨阮讲那些故事。 陆梨阮却摸着他的脸,认真地道:“我不求你纯善,我要你平安的。” “好,我欺负回去……谁也别想从我这儿得到半分便宜,因为梨阮会生气。”嵇书悯哄小孩子一般,耐心与她保证。 陆梨阮向来不喜争斗,但也不是软性子。 事到如今,陆梨阮心里只剩下斗志。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察觉?”陆梨阮那股子对嵇书勤的无奈之感再起。 “梨阮为何在意?”嵇书悯觉得陆梨阮对嵇书勤,总有种不同一般的在意。 “因为你在意。”陆梨阮毫不犹豫:若不是因为你,我同他有何关系?” “梨阮总是……”嵇书悯无奈地勾勾嘴角。 是啊,他没办法说自己不在意。 从很久之前,嵇书悯对皇后的最后一丝念想消散殆尽,但对嵇书勤,却总断不了。 大抵是因为嵇书勤此人,是真的毫无城府地对他。 “我倒是想瞧瞧,现在的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嵇书悯神色间划过一抹凉薄。 这天下至尊之位摆于面前,仿佛唾手可得,又有皇后倾力支持,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他会作何感想? 嵇书悯不信任何人嘴上说的漂亮话,甚至不信看对方平时做什么。 而是要将对方真正推到那个境地,真的面临选择时,再去看看,到底,是言行一致高洁傲岸,还是口不对心心念易变。 有成算的不仅是嵇书悯一个。 皇后如今的心思,也不在那些后宫争斗上了。 当年她无法忍受被人压制,被人算计,与后宫那些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可最终怎么了,最终的对错全凭皇上的一句话。 她自以为的公道尊容,全都不值得一提,败得彻彻底底! 即便当年之事她确有与人为敌,但也并非她单方面容不得人,她受到的算计,差点踩进的陷阱,数不胜数,可这些没人关心,只得自己咽下,消化平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是有机会重新谋划。 和女人斗有什么用? 皇后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立威,并且迷惑皇上,让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样子,而察觉不到她真正的意图。 瞧着容贵妃形容憔悴的样子,皇后心中并未有几分欢喜得意,反而有几分带着恶意的惺惺相惜。 当年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而当年还不是贵妃的容贵人,正雀跃地觉得自己赢了? “皇后娘娘……当年与你结仇的并不是我!便是我做了什么,也与……脱不了干系!”当年那个女子的名字,如今似已经成为宫中禁忌。 容贵妃神色颇为惊惶。 七皇子如今被皇上屡次斥责,母子不得相见,听闻七皇子病重,容贵妃心如刀割。 这些年她早已不在意皇上宠幸哪个了,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儿子身上,这才是她后半生的倚靠! “当年本宫的孩儿病重,怎么不见你们有半点同情之心啊?”皇后站着,俯视着跪伏在地上的容贵妃。 容贵妃被关在宫里,想见皇上,却出不去,想派宫人去求皇上,可宫门禁闭,连个鬼影子都出不去,就在容贵妃心急如焚的时候,皇上没来,皇后却来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唯一做过的,便是趁机接近了皇上,大皇子当年如何,我并不清楚啊!”容贵妃狼狈极了。 她在皇后回宫那一刻,心中便有哪里惶恐不安,觉得要发生不好的事情。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仅是针对他,更是针对他的儿子。如此精准地打在了她的软肋上! 让她不得不从高高在上的,在宫中跋扈了那么多年的贵妃娘娘,重新变成当年那个入宫不久,无权无势,只凭着美貌博得皇上宠爱的选秀进宫的女子。 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让容贵妃娘娘几乎认定自己在宫中都地位,没想到这个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一下子被彻底打碎。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沦落至此。 就好像昨日还身处云端,第二日便落下凡尘。落下凡尘都不止,她现在已然处于深渊。 就连娘家也指望不上。母家的繁盛,都指着她这一入宫的女儿维系。 如今她失了势,母家更得谨小慎微的做人,根本没有办法帮上她什么…… 皇上最近格外严苛,他们连求情都不敢,生怕这么多年攒下的门楣,被皇上一怒之下斥夺了。 竟是毫无办法,毫无出路。 这个曾经被容贵妃视为身份象征的奢华宫殿,如今更像是困住她的囚笼。 “好一个你不知道。身份尊贵又如何?你定然想着,自己不会轮到这般田地吧?怎么不动动脑子……当年本宫贵为皇后,可依然拿你们没办法!”皇后神色淡然,说出来的话却饱含怨毒。 “本宫恨你们恨的牙齿痒痒,知道本宫抱着大皇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本宫在心里面咒你们,咒你们生下的所有孩子,都病痛缠身都少年夭折。如果本宫的孩子出事,便都去为本宫的孩子陪葬!” 容贵妃身子一抖。 皇后垂下的手腕上,露出一串佛珠。 “本宫在佛前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用。本宫嘴上念诵着经文,心中却满是咒人入地狱的怨恨。”皇后看了看自己手指间写字磨出的茧子。 “本宫抄写了千遍万遍经文,对其中的每一句都倒背如流,可又有何用?佛渡不了本宫,本宫得自己渡自己,所以本宫回来了。” 容贵妃看着皇后冰冷无波的面容,心头泛起冷意:“皇后娘娘!求您!您若是怨恨我,便让我一人担着!我儿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大皇子如今好好的!您高抬贵手……” 容贵妃此时隐约察觉到,皇上不光是对七皇子,皇上对每个皇子都不上心。 如果今日她不能求得皇后的放过,或许自己的孩子真的会没命…… 皇后如今状若疯魔的样子,让容贵妃心生恐惧,不知道皇后究竟会做什么,能做出什么。 “本宫也不想乱造杀孽,因为本宫也要为孩儿祈福积德。别想着去求皇上,也别想着将本宫今日与你说的告诉外人。”皇后垂着头。 “皇上当日如何对本宫,今日便会如何对你,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皇位。于他而言,这些皇子与他已经不是父子了,而是一只只虎视眈眈的鹰犬。他怕的很,又怎会来救你们呢?” 容贵妃知道皇后说的是真的。 如今皇上的身边只留一个大皇子,容贵妃不知皇后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看出她的想法,皇后神色冷淡:“别耍小心思,本宫如今可不是好性子了。” “你要如何?”容贵妃嗓子都嘶哑了。 “想活命也简单,老老实实的做个闲散皇子便可。”皇后回答她。 容贵妃神色一僵,随即点头:“烈儿不会争的!” “你嘴上说有什么用?本宫要得是保证。” 容贵妃定定地看着皇后,心头浮现绝望来,她听出皇后是什么意思了。 “娘娘……娘娘要烈儿怎么证明?” 皇后忽然笑了,她笑起来依然是略带慈悲与温和,可她说的话做的事,却恰恰相反。 “本宫的孩儿不能走路了。” 容贵妃瞪大眼睛:“娘娘!娘娘明鉴!三皇子的事情和我与烈儿没有半分关系啊!” 这句话容贵妃的确没有说谎,嵇书悯那次坠马,究竟是不是意外,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可因为造成的结果,是他们这些人都乐见其成的,于是也没人深究。 容贵妃以为皇后要把此事扣在自己的脑袋上,顿时惊慌失措…… “哦,本宫又何必在乎?就像当年,你们也无人在意本宫做过什么一样。”皇后随意地瞟了容贵妃一眼。 容贵妃绝望了。 “太妃娘娘不会允许的……”容贵妃喃喃道。 太妃娘娘虽然一向不怎么管事儿,即便容贵妃与她共担宫务的时候,总是故意争权,可太妃娘娘却从不动怒。 太妃娘娘对每一个小辈都很慈爱,不失公允。 “太妃?”皇后知道她黔驴技穷了,竟然搬出太妃来。 “太妃当年未帮过本宫,又怎么会帮你?” 皇后心中并不怎么怨恨太妃,当年太妃娘娘并未管她之事,可太妃娘娘也未掺和。 太妃在她与皇上闹得最不可开交之时,有一次在大皇子病重之际,亲自带着太医前往,皇上敬她,才不得已妥协。 若非太妃当日之举,大皇子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但太妃又没帮皇后分毫,在这宫中她只顾着自己,还有她的娘家。 皇后不喜陆梨阮,更不愿见她对嵇书悯产生影响,但在有次给太妃请安时。 “本宫瞧着,悯儿同阮阮间情意颇深,实在难得啊。”她多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便知,这是太妃在告诉她,别动陆家那位皇子妃,不然就是冒犯她。 皇后默然不语,收了把陆梨阮从嵇书悯身边分开的心思,太妃此后也再没与她提过,好似当日那句话并无深意一般。 第190章 阴鸷残疾太子(94) 皇后最后也未对陆梨阮做什么。 陆梨阮对此并非一无所知,有次回宫去给太妃娘娘请安时,太妃娘娘提点了她一嘴。 陆梨阮颇为震惊。 皇后如今是要与每个人做敌人啊!陆梨阮觉得,自从她回宫后,心中的恨便再没法压抑了,大概每个人于她心中,都是造成她的不幸的一部分。 她好像已经被困住了。 陆梨阮并不可怜她,她一旦有机会,便要伤害旁人,这种人,若顺风顺水地走到高位,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你说,若当日皇后娘娘斗赢了,现在宫里面是什么光景?”陆梨阮曾经问嵇书悯。 “不知。”嵇书悯摆摆手示意陆梨阮别动。 陆梨阮叹了口气,最近嵇书悯热衷于画人,陆梨阮便被他左摆弄,右摆弄,有时一个姿势坐了半个时辰,动一下还要被埋怨。 “你都不让我画你!”陆梨阮撇嘴。 “梨阮画的东西要是留下了,往后人都得觉得我生得那般丑……”嵇书悯轻笑。 “然后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梨阮倾心的。”他放下笔,工笔画一般的眼眸笑得弯弯的。 陆梨阮有一瞬心虚,但被他凑过来的漂亮模样晃了神。 嵇书悯一直是好看的,但他的好看完全被他周身的气势所压,比起注意他的容貌,过去众人更会在意他的权势,他的才能,等他失势了后,又审判他的性格,道他阴鸷狂肆,惧他心性无常,手段狠厉,几乎没人在意他长得有多好看。 嵇书悯也并未觉得,并非不知自己生得周正,但这些于他而言,或者于他们这些皇子,权势重臣来说,并无要紧,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直到遇到陆梨阮。 嵇书悯第一次发觉自己好看的很具象化…… 在最开始,梨阮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时候,便看着自己的脸走神。 嵇书悯那阵恹恹的,了无生趣,却被陆梨阮这般样子取悦到了。 当时的太子殿下见惯了阿谀奉承,见惯了阴一套阳一套,忽然见到这般直白无声又隐藏不住的赞赏,并不是喜爱赞赏他的身外物,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身。 嵇书悯从来没告诉陆梨阮,他当时的确对自己残破的身子自暴自弃过,是陆梨阮不自知的注视,伴着他走出来。 陆梨阮以为嵇书悯从不在乎这些,但既生而为人,又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残缺,不过是精神强大,能尽量看开忽视罢了。 但梨阮喜欢,梨阮爱看…… “你这么笑着看着我干什么?”陆梨阮见他不画了,动了动发酸的肩膀。 嵇书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按着。 “我画的梨阮,是带着欢喜的心意画的,往后只要有人瞧见,便知我有多么的心悦你。” 陆梨阮发觉嵇书悯这张嘴,好也是他,坏也是他,好的时候他说出的话能把你的心用蜜糖腌渍起来,他想让你不舒心时,说的话恨不得让你想把他弄死。 等陆梨阮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时,嵇书悯已经可以不用看着她便能画了。 皇后垂眸看着容贵妃歇斯底里,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自己当年比她还要更加狼狈,孤立无援,求遍了所有人,但却没人能帮上自己。 看着现在的容贵妃,皇后没有半点心软。 “你哭成这样做什么呢?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你这样……也算是遭报应了吧?”皇后蹲下身子,拉过容贵妃的手,让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虽然皇后并无可怖的神情,但容贵妃却被吓得连连后退,在摸到那串冰凉的佛珠时,如同被烫到了一般,发出恐惧的尖叫,毫无形象地,爬着往后退去。 然后撞在了什么上。 一抬头,正对上马嬷嬷严肃的面庞,伺候她的宫人如今都不知所踪,皇后娘娘已经将这后宫掌控在自己手里了。 “皇后娘娘!娘娘!求求您,您要报应便报应在我身上吧!我错了!当年的事都是我做的!和烈儿没有半点关系啊!烈儿…烈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容贵妃生怕皇后娘娘真的把自己的孩子怎么样。 现在她根本没办法得到七皇子的一点消息,心中如坠冰窖,没有一秒钟不在担心的。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只要能让七皇子平安无事,容贵妃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我要见皇上!皇上一定不管烈儿的!一定是你,蒙蔽了皇上的视听,皇上怎么可能任由你要了烈儿的命呢!”容贵妃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半分跋扈,只剩下了恐惧与哀求。 “皇上……本宫可从未拦着皇上来看你。”皇后抬手,帮容贵妃擦下泪,手帕那么柔软的质地,皇后用的力道在容贵妃脸上留下红色的一道痕迹。 容贵妃吃痛,却半点也不敢反抗,嘴里面还在念叨着要见皇上。 这么多年,容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已经习惯了依靠皇上,如今皇上不管她了,她就束手无策了,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可知,这些皇子,可不仅是他的儿子们,同时也是分他运道的业障,他们活的越久,越康健,就越会分走皇上的龙气……”皇后娘娘笑了,说出来的东西让容贵妃娘娘匪夷所思。 “你说,皇上是会记挂着他们是自己亲子,而甘愿以自身龙气哺育他们,还是为了避免被分走龙气运道,而对他们……”皇后娘娘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明了了。 “你在说什么?你…你疯了吗?”容贵妃娘娘喃喃道。 “皇上最厌烦巫蛊之术了,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你一定是骗我的,皇上最疼爱烈儿了,从烈儿小的时候,皇上便说烈儿最像他了!”容贵妃语无伦次,重复着那几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 其实她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她与皇上做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皇上的变化呢? 前些年,皇上的心思还都扑在了政事上,可后来,皇上越发的多疑起来,就连容贵妃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但也从来没想过,皇上居然会对自己的亲子,起了这种心思。 因为有所感觉,所以在皇后一说起,容贵妃嘴上不相信,但心里却已经相信了几分。 “不会的,皇上怎么会相信巫蛊之术呢?” “对他不利的,他自然是不信的,但对他有好处的,他怎么可能不信呢……”皇后讥讽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告诉皇上?”容贵妃能感觉到,皇后如今对皇上没有半分敬畏。 “若是有这般本事,你怎么还会跪在本宫的脚下呢?”皇后不屑。 “你要想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你猜,你的孩子,是在本宫手下活的久,还是在皇上那儿活的久呢?”皇后忽然吐出这么句扎心的话。 容贵妃顿时就崩溃了。 她哭嚎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梨花带雨那种,也没人欣赏她的身姿,她哭得停不下来,仿佛只要她一直逃避下去,自己的孩子就会没事儿。 “选好了吗?” 马嬷嬷在皇后的示意下,撑着容贵妃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拎起来,面对着皇后。 “娘娘不如让我……” “悯儿的腿,究竟是如何断的?若你能有始有末地告诉本宫,或许本宫可以考虑考虑。” 皇后也问过嵇书悯这个问题,然而嵇书悯却什么也没说。 他越是不说,皇后便越想弄清楚,断了嵇书悯的腿的人,便也是与她作对之人,她必须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容贵妃此时也不敢撒谎,不敢触怒皇后。 “罢了,本宫给你三五天时间,若是你做不出选择,本宫就替你选了。”皇后厌烦了听她的哭声。 回首来看,这般无能软弱的,当年却把自己为难成那样。 原因就在于,当年的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皇后站住脚步,最后听了容贵妃的嚎叫,印在心中,警醒自己,不要再沦落到那般境地。 等皇后离开后,伺候容贵妃的人,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而容贵妃身处自己的宫中,却只觉得如坠冰窖,再无半分安全感。 四周,好似都是瞧着自己的眼睛! 她招手让自己的心腹嬷嬷上前,嬷嬷战战兢兢:“贵妃娘娘……” “去请皇上……不,算了,别去!”容贵妃捂住脸,她心中的秤杆已经倾向一个方向了。 第三日夜里,七皇子宫中急请太医,七皇子高烧神志不清,竟是忽然起了疯症,爬上了屋顶,就那么跳了下来了。 一条胳膊一条腿摔折了,折断的胳膊骨头直接从皮肉中,白森森地支了出来! 场面极其可怖,宫人们都不敢轻易挪动他,只得等太医来,七皇子身着轻薄的里衣,在雪未化完的地上,奄奄一息地躺了两炷香的时间。 太医赶来把他挪回屋子里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泛起青紫,好似已经失去了生机一样。 等诊治完了,已经天边泛亮了。 皇上听闻此事,特准许容贵妃解了禁足,可去探望七皇子。 容贵妃在扶着嬷嬷的手,走出自己宫门的一瞬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被白茫茫的雪色晃得脚软,猛地就要往地下摔去,被嬷嬷眼疾手快扶住。 “贵妃娘娘,您撑住啊!七皇子还等着您呢!”嬷嬷低声焦急道 “对……对对!烈儿还等着本宫呢!”容贵妃喃喃,未着粉黛的脸上,简直和曾经雍容跋扈的贵妃娘娘是两个人,几个不见天日的日夜,容贵妃宛如置于冰寒冷冻烈火炙烤中轮回,生生把心气儿都熬干了。 赶到七皇子宫中时,太医都已经离去了,屋子里伺候的人也被七皇子撵出去了。 容贵妃看到的,便是昏暗的房间里,七皇子如死了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焦点地涣散着。 “烈儿!”容贵妃扑了过去,想碰他,却哪儿也不敢碰,探出手,悬在半空。 “烈儿!你看看母妃啊!”容贵妃捂着嘴,不敢哭得太大声。 终于,七皇子慢慢地扭过头,勉强张张嘴:“母妃……为什么?” 容贵妃往门外看了看,示意七皇子不要那么大声。 “烈儿,你好好的……母妃求求你了!母妃不求别的,母妃只求你能好好的活着!”容贵妃不敢高声语,生怕此处有旁人的眼线,只能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母妃,是谁害我!是谁!”七皇子忽然怒吼起来,没折的那只手狠狠地捶着床,用的力气大到,几下就捶出了血…… 容贵妃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手,用力地将他按下。 “烈儿……你现在好好养伤,知道吗?母妃不能在这儿陪着你,听话,母妃不会害你的!母妃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七皇子似察觉到容贵妃的无奈与绝望,他松了力气,任由自己在疼痛中,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母妃,儿臣这辈子……完了。”他声音沙哑艰涩。 “不会的,烈儿,有母妃呢,母妃会保护你的!” 两个人谁也没提到皇上,似乎短短的时间里,他们都明白了什么。 七皇子无声地问:“为什么……” 容贵妃也回答不了。 转瞬之间,什么都变了! 容贵妃不能待太长的时间,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皇上只问了几句关于七皇子的情况,并未亲自看望。 他蓄起了须,形容消瘦,精神却非常的矍铄,隐隐竟似壮年时期。 七皇子的事情,令朝堂内外震惊,能有身份有能力去争太子之位的,一共就那么几个。 二皇子遭到了厌弃,七皇子这个时候……竟也成了残疾。 难道,是众望所归,天命所指? 生长在佛寺中的皇子,难不成,真的有佛缘庇护不成? 这传闻似越发控制不住,居然传进了嵇书勤的耳朵里面,是不是故意为之不可考,但嵇书勤听完后,眉头紧紧地锁着。 他朝着凤仪宫而去,心中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第191章 阴鸷残疾太子(95) 记得刚回到宫中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山寺中的母后。 在曾经那些岁月里,他与母后相依为命,日日相对,母后是温善的,慈爱的,每次看他的眼神,那种语气与神态,是无法作假的。 直到现在,嵇书勤也毫不怀疑,母后是疼爱自己的,不过这种疼爱,却让嵇书勤越发觉得束缚起来。 他不在意与母后一辈子都在寺中,对他来说,那是寂静修心之地,是他前半生最熟悉的地方。 但嵇书勤不是感觉不出来,母后并不喜欢那里,即使生活在那里,但母后依然想要回到京城。 “母后的根在京城……勤儿还小,以后就明白了。”嵇书勤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曾不止一次问过母后,母后却只是温声地搪塞自己。 倒是给自己讲了不少京城中的故事。 嵇书勤对京城并无什么向往,他生性喜静,若有的选,他更想要去踏遍名山大川,游览历代传下的古迹,去探访古寺上师,钻研佛家典籍。 但自小嵇书勤便懂事,他看得出母后并不愿意见自己如此,便一次也没说过。 直到现在。 嵇书勤曾想过,母后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回到京城,明明那座庄严宏达的宫殿中,自己的弟弟已经在那儿了。 嵇书勤对嵇书悯并无恶感,这个小时候便分开的弟弟,让他一直记挂着。 每次见嵇书悯对自己冷言冷语时,嵇书勤心中都有些怅然,不知道那些年少的记忆,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记得。 弟弟当时是不是太小了? 嵇书勤不好意思问出口。 他不知与嵇书悯说什么,但他想让他好好的,做个好孩子,做个好夫君,未来……做个好君主,很多年前开始,每次嵇书勤瞧见,他似赌气地与自己争辩发脾气,心里都发软着无奈。 这是自己的弟弟,在两人分别的日子里,自己慢慢长大了。 嵇书勤早慧,病中更是越发看得洒脱,他只觉自己弟弟看着意气风发下的脾气,才让他显得合乎年纪,有血有肉。 后来自己的弟弟遭了难,嵇书勤恨自己无法帮上他一点。 那段日子,嵇书勤瞧着母后日日夜夜跪在佛像面前祈念抄经,保佑嵇书悯无事,日日如此,月月如此,直到嵇书悯再次来到山上,几乎变了副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对母后的消瘦憔悴视而不见,他尖刻而无礼,状似疯癫,嵇书勤又是心酸,又觉得有几分恼意,恼他不考虑母后的感受,他拿着把刀,一下一下地往记挂着他的人心中捅。 此后他便一直想要规劝他,一次次的失利,一次次的争执,他们也不愧是兄弟,竟是如出一辙的执拗与死性,谁也不退半步。 后来嵇书悯娶了妻。 嵇书勤好奇了好一段时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在现在这般的嵇书悯身边待下去,听闻那陆家姑娘是不愿毁掉婚约,执意嫁给他的。 真的见到陆梨阮时,让嵇书勤更为惊讶的是嵇书悯。 他神色柔和平静了下来,那般似要搅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的阴鸷疯狂不见了,他淡得仿佛一壶沏了一遍又一遍的茶。 反而是在他身边的女子,更加鲜活的感觉。 嵇书勤从未见过嵇书悯这样,无论是好是坏,嵇书悯从不甘将自己作为旁人的陪衬。 于是趁着嵇书悯与母后交谈的时候,自己走过去,与她说话。 本是想同他讲讲悯儿的过去,但对方用一种警惕的神色看着自己。 嵇书勤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嵇书悯的过往,也没说出他脑海中的嵇书悯。 千人千面,他们是夫妻,要交由他们自己互相了解。 嵇书勤最后只说了,希望她能好好地照看陪伴嵇书悯,颇为窘迫的是,因为提前不知道嵇书悯要过来,所以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只得拿自己平日做的簪子送给她。 送的时候并未多想。 但之后从母后手中把那簪子接回来的时候,嵇书勤才恍然,确实是有些不妥的,但陆家这位姑娘,戒备心也太重了。 嵇书勤察觉到了那日,她并不愿意接触自己,而且她好似与母后之间,也起了龃龉。 嵇书勤询问过皇后,可母后却并未同他解释,也没再多提起关于嵇书悯与陆梨阮的事情。 嵇书勤回宫后,与嵇书悯说的那番话,多少是带着些埋怨的。 自从那次离开后,嵇书悯便再没去看过母后。 嵇书勤不懂,为何母后在佛前祈求弟弟平安那么久,到了弟弟面前,却一言不发。 而嵇书悯也从不在乎,似乎因为与母后不亲近,根本不管母后的感觉,他在中间,颇有无力之感,却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然后他被陆梨阮指着鼻子一顿斥责,看着面前神色严峻而愤怒的女子,嵇书勤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好像什么东西猛地从混沌中开敲开。 嵇书勤觉得自己简直是狼狈的落荒而逃。 等回去后,他思索了好久,对弟弟有了莫名深深的愧疚,他只觉得对弟弟关心,可那只是他以为的,他在心中说了一万遍,念了多少年,可那也只是他自己所感觉的。 而在弟弟那里…… 嵇书勤从那时起,慢慢地从一个角度,到脱离出自身,尝试从其他角度来看发生的一切。 虽然如此形容好像不合适…… 但嵇书勤觉得自己那时,当得起“顿悟”一词,读了无数次经书,却从未理解感受到的词,就那么突然的出现了,在他从未想过的地方。 而母后对弟弟,嵇书勤心里像漏了个空洞,什么东西无法控制地失去。 嵇书勤进到凤仪宫里,马嬷嬷已经迎在门口了。 她难得神色柔和了些,只有在见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大皇子时,马嬷嬷那张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意来。 “娘娘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进到凤仪宫,一股浓重醒神的熏香,从鼻腔窜到脑袋里面。 嵇书勤一个激灵,抬起头,见皇后已经来到他身边,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神色打量着自己。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嵇书勤眨了下眼睛,觉得母后的样子和平时并无异样。 “母后。” “勤儿,你折腾瘦了。” 皇后摸了摸他的脸颊,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皇后手上有薄薄的茧子,小时候嵇书勤觉得被母后的手拉着很有安全感,长大后觉得心疼,而现在,嵇书勤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那个于山寺中,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后,让嵇书勤慢慢地觉得陌生起来。 “你父皇可有与你说什么?” “母后指的是什么?”嵇书勤皱皱眉,不明白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笑了笑:“你办成了那么大一件案子,你父皇可有说嘉奖你?” 皇后像个自豪于孩子有出息的寻常母亲,仔细地询问着。 “这些本就是儿臣应该做的。”嵇书勤不能撒谎,但又不想说让母后不开心的,便这般回答。 最近嵇书勤明显感觉到,皇上的精神,似都不在这些事儿上。 他看似生气震怒,可实则,并无多少痛心,将二皇子圈进之后,第二日,他竟似遇到什么好事儿一般,神采奕奕的,看的嵇书勤心中犯嘀咕。 “你总是这般不争……” 皇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随即不在意似的,问起了别的,从嵇书勤的生活起居,到身体状况,面面俱到,俨然操心十足的样子。 “把东西拿来。” 皇后招招手。 马嬷嬷送来一沓整理好的衣裳。 皇后回宫后,细心照料嵇书勤的程度,更胜于从前。 嵇书勤的衣物饰品,全都是凤仪宫送来的。 每每嵇书勤对皇后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时,皇后都慈爱地坚持:“从前母后不能好好地照顾你,如今……便让母后替你多操心操心,怎么,长大了便不需要母后了吗?” 皇后这般说了,嵇书勤也没法拒绝,便一直这么下来了。 嵇书勤宫中的小太监急忙接过,先送回去了。 嵇书勤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皇后送他到宫门口。 嵇书勤不用回头,就知道母后定是看着自己的背影不曾回去,直到过了转角,嵇书勤才慢下脚步,忍不住往回瞅。 “你说,勤儿会不会察觉什么?”皇后回到宫中后,忽然问马嬷嬷。 “大皇子一向对您信任,您这般关怀他,他又怎么会怀疑你呢?”马嬷嬷一板一眼道。 “是啊……勤儿从来都不会忤逆本宫,是本宫的好孩子。”皇后想到什么般,点了点头。 “本宫也是为了勤儿好。”她自言自语。 “勤儿为他分忧,办了这么大的案子,他怎么能不嘉奖呢?” 皇后眼神冰凉而嫌弃:“既然他不愿意嘉奖,那本宫就让他不得不嘉奖,不得不想着勤儿的好来!” 皇后总是喜欢很重的熏香,在寺中时,熏香中掺着香火味儿,嵇书勤早已闻习惯了。 皇后为了准备了衣服,平日他自是会穿的,他对熏香没什么研究,多了一点少了一点,也分辨不出来。 没几天过去,皇上的头疾再次卷土重来。 在听闻皇上又一次没上朝时,陆梨阮不解:“这些日子大皇兄也没离开宫,怎么皇上的头疾又犯了?难不成那种药没用了吗?” 难道这么快就出了抗药性了吗?陆梨阮暗自想着。 “等大皇兄来了,不就分明?”嵇书悯懒洋洋道,天气越来越冷,如今到了一开门就冻得一阵哆嗦的天气了。 嵇书悯慢慢变得嗜睡起来,有时候一天能睡上七八个时辰,醒的时候也是昏昏沉沉的。 若不是他还能按时被陆梨阮叫起来用膳,体重没有降反而涨了一点,陆梨阮都要觉得他是不是昏过去了? 去年的冬天,嵇书悯也显得很难熬。但当时他只是没精神,还没睡成这个样子。 陆梨阮把凉嗖嗖的手贴在他脖子上,嵇书悯睁了下眼睛,没躲,侧过头,把陆梨阮的手压在下面,枕着继续闭眼养精蓄锐。 嵇书勤来后,他披着厚厚的斗篷,勉勉强强歪着说了会儿话。 等嵇书勤走后,他摇摇头:“大皇兄今日身上并没有那股熏的药草味儿。” “啊?你怎么闻出来的,我怎么没感觉到不一样?”陆梨阮不可思议。 结果在嵇书悯准确地说出她最近用的熏香与前些日子没入冬时用的,区别随口说出来后,感觉到了佩服。 你还有这项技能呢啊? 狗都没有你鼻子灵!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皇后意欲何为啊?”陆梨阮如今习惯去思考事情后面的作用。 “难道还想让皇上重新意识到大皇子的重要啊?” “差不多……” “和破获官银劫案有关?”陆梨阮已经很敏锐了,很多事情她都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 嵇书悯用赞赏的目光瞧了她一眼:“父皇并未因此给皇兄实质的嘉奖,母后怎么会愿意呢?她可是捏着我的性命来威胁,自然一步一步,都得得到想要的。” “皇后……这些日子,是不是做了很多事情?”陆梨阮试探着问。 “嗯。” 陆梨阮咬咬下唇,要是她没想错的话,皇后如今已经,完全凭着感情行事了,而且越发的不受控制。 “为何会如此?仙人……你告诉朕!”皇上寝宫中,他抱着头,前面的阴影里,站着个看不清容貌的清瘦身影,背有点佝偻。 “要沾了朕的龙气的……朕要如何做?才能……” 对方低声说了几句,皇上痛苦地瘫坐在椅子上。 “朕越是重视,越是用心,龙气才能越多,才能越为朕所用。” “好好好,多谢仙人,朕明白了!”皇上面色赤红,重复着对方的话,他形容痛苦而怪异,旁人看上一眼,定会心生恐惧。 第二日,皇上大肆嘉奖大皇子,赏赐如流水般送来,盛赞他为最孝顺的儿子,皇上这般举动,让所有人都又觉得莫名,又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朝中局势骤变,大皇子似一下子变成了众望所归,原来的冷锅冷灶,现在烫得灼人。 嵇书勤再想去见嵇书悯的时候,却被拒在了门外。 屋子里,飘着雪的天儿,几扇窗户全都大开着,任由寒风呼啸进入。 嵇书悯衣衫凌乱,蜷在小榻上,他面上血色如烧,浑身发着烫,被冷风吹,却依然如置身火焰中。 第192章 阴鸷残疾太子(96) 陆梨阮在他身边,身上披了厚厚的毛皮斗篷,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耳朵鼻尖冻得通红。 眼见着嵇书悯竟是还要继续往下扯自己的衣服,陆梨阮急忙把手从不分瓣的手套里拿出来,按住他的手,结果被他的体温烫了下,太热了。 陆梨阮冰冷的皮肤触碰到他,完全似冰火两重,那一瞬间陆梨阮甚至都觉得指尖生疼。 “唔——”感觉到这凉意,嵇书悯似是没有意识般,猛地拉住陆梨阮的手不让她动弹,贪恋地将脸贴了过来,还试图一点一点把陆梨阮的袖子蹭上去点,触碰到陆梨阮更多的皮肤。 “给你扔雪地里得了……”陆梨阮被他捏的有点疼,此时的嵇书悯没轻没重的,他纤细修长的手指用力,都陷在了陆梨阮的皮肤里,偶尔松开,陆梨阮细腻白皙的皮肤上,甚至短暂残存清晰的指印。 嵇书悯听到陆梨阮的声音,迷蒙地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眼,可视线却没有焦点,寻找一番无果后,又重新专注于陆梨阮的胳膊。 他此时宛如被本能控制,骨子里的控制欲与占有欲隐约显现,触碰到就不松开,陆梨阮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却无济于事,嵇书悯反应格外迅速,每次都用了更大的力。 “疼!”最后一次陆梨阮被他捏的皱眉,只得放弃了,任由失去神智的人,小动物一般,贴着自己的手。 好在嵇书悯身上的温度实在是高,陆梨阮的手非但没觉得冷,反而刚刚在手套里都发僵的手,慢慢地缓解了过来,关节都灵活了。 “很难受吗……”陆梨阮凑过去点,近距离能看到,嵇书悯苍白的皮肤烧得泛起淡淡的红,眼尾两颊这种皮肤薄的地方更是明显,那股血色是陆梨阮从未在嵇书悯身上见过的。 他总是苍白的,森然的,仿佛冰雪雕琢出骨架,竹木又编织出他的风骨。 但现在,他仿佛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生命力,若不是陆梨阮清楚,他只是出于戒断出奇的反应,甚至都要觉得他是健康的了。 这种反应是从昨天上午开始的,最开始嵇书悯只是烦躁不安,一上午摔了有七八个茶杯。 连小喜子来收拾残骸,都被三皇子殿下比往常还要阴鸷森然的目光瞧得哆哆嗦嗦的。 然后便是发烧,并不同病中的发热,他这种仿佛是从皮肉里投出来的任意。 嵇书悯向来体温偏低,无论什么天气季节,他的手都冷得像玉石般。 陆梨阮并不懂医学,但以自己浅薄的认识,觉得大概是服用的丹药压制了他的身体行动,使他身体机能处于最低的状态,就连断腿的筋络都无法正常生长,以此来减缓那毒药的药性扩散发展。 现在失去了压制,一下子便都散出来了,就像他对腿也逐渐开始有知觉了。 陆梨阮之所以不那么担心,是因为来看过是大夫,说这是好事儿,证明嵇书悯的身体还有恢复的能力,若是几副解毒的方子下去,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毒入骨髓了。 随着体温的上升,他越来越觉得热,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 陆梨阮想办法用凉水帮他擦身子,或者在他旁边放了冰盆,但都没有用处。 最后破罐子破摔,陆梨阮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屋子里冷得像冰窖,这才让他稍微消停一点。 但自己就遭了罪。 陆梨阮感觉自己快成冰雕了,青禾询问陆梨阮,不然去别的屋子待一会儿吧。 陆梨阮待一会儿又放心不下嵇书悯,来回这么折腾了几次,陆梨阮觉得自己鼻子都不通气儿了,冷热交替要折腾风寒了。 还不如一直穿着厚衣服待在这边,一动一动的像冬眠了似的。 嵇书悯此时也非常谨慎,仿佛对一切的怀疑警醒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谁都无法接近他,除了陆梨阮。 “你要折腾死我了……”陆梨阮嘴里这么抱怨着,心里却浮现淡淡的满足感,就好像养了个有凶性不亲人的野兽,你用心待他,好好地照顾他。 然后他便只亲近你一人,对待别人警惕得好像一靠近就要咬断对方的脖子,可却任你作为,你怎么样对他,他都懒洋洋任你揉搓亲近。 尤其是这种无知无觉的小事上,让陆梨阮心里一块儿发软,被嵇书悯作得不成样子,倒也甘之如饴。 陆梨阮与嵇书悯之间,基本没有秘密。 她向来是个有事说事,绝不憋在心中过夜,自诩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但陆梨阮也从未跟嵇书悯坦诚过这种想法。 因为不好意思。 在嵇书悯的注视下,陆梨阮说不出口,但感觉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漂亮眼睛,能洞悉自己所想。 无需多言。 嵇书悯好像听到了陆梨阮的声音,动作停了一瞬,紧接着又像猫一样,把脸颊往她带着凉意的手心蹭去。 陆梨阮摸摸他的皮肤,心中忽然想到…… 恶向胆边生。 陆梨阮把手伸向他拉扯得乱七八糟的领子,然后试探着,贴上他发热的皮肉…… 好暖和! 嵇书悯迷茫地看了一眼陆梨阮,随即他撑着上半身,往陆梨阮这边靠来。 陆梨阮找到了最有效且最舒服的取暖方式。 嵇书悯也似寻到了降温的去处,把陆梨阮扣在怀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体温太高了,陆梨阮慢慢地都有点困了,从昨儿夜里嵇书悯折腾起来后,陆梨阮就没怎么合眼过。 前面天天推着嵇书悯出去晒太阳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嵇书悯身体到底有没有好点陆梨阮不知道,但自己确实是身体素质强了不少。 再加上本身大力的金手指加持,陆梨阮觉得自己身上都有点肌肉的痕迹了…… 漫无目的地想着,嵇书悯也无法和她说话,来度过漫长的时光。 陆梨阮越想越困,嵇书悯暖洋洋的体温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服传递到她身上。 “不能睡,睡了肯定风寒。”陆梨阮跟自己说。 结果不知道哪一个时刻,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陆梨阮感觉到十分的温暖。 像现在柔软的棉花堆儿里,陆梨阮艰难地挣扎着张开眼睛,还不清楚的视野里,一片烛火摇曳。 暖黄色的光亮充斥着空间,陆梨阮脸上微微发烫,是冻过之后返得热意。 “醒了?” 身边传来轻轻的声音。 陆梨阮还没扭过身,就被人在脸上轻啄着吻了两下,平日嵇书悯起得早,经常会如此。 但现在,陆梨阮神智猛地清明起来。 “你好了?”嗓音滞涩微哑,陆梨阮扭过身,焦急地询问着。 “嗯,好了……”嵇书悯那张依然苍白,骨相清俊的面容上,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勾着个怜惜的笑意:“梨阮可有不舒服?”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陆梨阮拉过他,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摸摸他的额头脖子,感觉他体温重新变回微凉,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梨阮那般细心地照料我,我怎么敢不好?”嵇书悯用指尖顺着陆梨阮的发丝,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手欠地去拨弄她纤长的睫毛。 陆梨阮试图躲开他,却被他用半边身子压住。 “没想到梨阮竟是我的良药,本应该持续两天的症状,居然这么快就清醒了。”嵇书悯认真道。 “梨阮果然是我的小菩萨。”他低头缱绻地与陆梨阮额头相抵,喃喃道。 陆梨阮被他哄得人晕乎乎的。 “你这次挺过去了,之后……”陆梨阮问了一半儿自己噤声了,前些日子那老大夫来的时候,已然说过,解毒之路必然种种艰辛且无法预料。 在拿到那丹药后,陆梨阮觉得是时候解毒了。 虽然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但陆梨阮暗想,如果嵇书悯实在挺不过去了,那就让他重新把丹药续上……尝试过了,最起码就,就认命了。 但这话不能和嵇书悯说。 陆梨阮从来说的都是,他一定能挺得过来,就连嵇书悯随口说了不吉利的话,陆梨阮都得打他三下以解霉运。 嵇书悯开始时,总开玩笑嘲弄她,怎么如此信这般了?但后来有次,他瞧见陆梨阮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没来得及掩饰住的泪光。 便不再说这话了。 前几日久未出现的贺平延出现了,随他一起而来的,是一位虽然穿着本朝服饰,面容却分明异域的老者。 一张嘴,一口官话倒是地道。 “我把人带回来了。”贺平延给嵇书悯行了礼,随即神色严肃道:“殿下真要如此?” 嵇书悯瞥了他一眼,宛如责怪他的多嘴。 老人在一旁幽幽开口:“不这样难道要安心等死?”他进门后,目光便在嵇书悯的身上打量。 “这位是?”陆梨阮不明白贺平延带他来所为何。 “老夫是大夫。”那老人瞅了眼陆梨阮。 “你面色瞧着不错。”他赞道。 “嗯。”嵇书悯先应了声。 “放心吧,即便是夫妻,你这个毒又不能传给她,担心做什么?”老人大喇喇地点点头。 陆梨阮:…… 听起来哪儿很奇怪。 他不多言语,直奔主题,摸了嵇书悯的脉后,又在他身体几个地方捏捏看看。 “这些年来压制得不错,至少是老夫见过的最不错的了。”老大夫敲了敲嵇书悯的腿骨。 “是个心性强的。” 陆梨阮挑挑眉,觉得有点神奇,这老大夫怎么能通过脉象来看性格? 发觉陆梨阮对自己好奇,开口解释:“常年病弱反复是最折磨人的,如他这般的,多数早就磨没了心性,破罐子破摔了,他能一直坚持一直不放弃,定然要靠坚强心性撑下来。” 陆梨阮心念一品,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这老人敏锐得很。 “您是来为殿下解毒的吗?瞧着您不像这里的人。”陆梨阮笑了笑,为老大夫斟了杯茶,请他上座。 老大夫自然接受:“算是吧,我也是来求三殿下庇护的。”老大夫非常坦然。 他声如洪钟,底气很足,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来他说的是逃难来的。 “我原本是西戎的大夫。”老大夫摸了把脸,仔细看来,他眼睛是暗暗的灰色,瞳仁是黑的。 “家人被我抓来,胁迫着为我看病的。”嵇书悯淡淡的声音从旁响起。 老大夫的神色僵硬了一瞬,随即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摆手:“哎?殿下可别折煞我,老夫还要感谢殿下与贺将军救我家人一命呢!” 陆梨阮看看神色各异的三个人,深觉这里面有纠葛,便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大夫瞄了眼贺平延,发现贺小将军板着张脸,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趟边境来回,他的皮肤被风沙吹刮得更深了些,显得他挺拔威严,更添气势。 而嵇书悯则无所谓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陆梨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便可。 随着老大夫一边为嵇书悯细致地检查,一边说话,陆梨阮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是西戎边境人,有着一手好医术。 当年给人瞧病,碰巧瞧到了个骑兵,被带回了军中做大夫。 在哪儿不是待,老大夫在军中做大夫的时候,正值西戎战胜的时候,不用节节败退到处逃散。 于是日子过得还不错,娶了妻生了儿女。 因为生活在边境,同对战方边境的百姓,也有过交集,后来因再次战乱而再无联系。 那种焚烧熏烤麻痹人神经的草药,便是这老大夫的拿手方子。 他当时为西戎大皇子诊治,后来逃难时流落到贺平延守得地方,用草药方子换得了安稳。 在边境带着妻子儿女住了些年,他没害过人,又擅长诊病,与边境百姓相处甚好。 女儿都在此成了亲嫁了人。 也是那时,他被秘密带到嵇书悯面前,替嵇书悯开了副方子,服用了可以减弱丹药的毒性,但并未给嵇书悯解毒。 他存着心眼,到底他们家是西戎人,吊着嵇书悯,能保全家平安。 后来又打了起来,他自己被抓回到了西戎,当年他救过的西戎骑兵还记得他医术高明,把他抓来讨好当时的西戎主帅四皇子。 西戎四皇子暴虐荒淫,他没病没灾的,竟是要老大夫为他配置壮体的药,在临上战场时还夜夜寻欢,再军营中杀人更是比杀鸡都勤。 第193章 阴鸷残疾太子(97) 四皇子善战,但却非常嗜杀,他毫无怜悯心,屠城焚烧,无恶不作。 老大夫虽然为西戎人,但并没有那种征战的野心,他以救人为己任,如今看到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或许见过的诊治过的百姓,遭遇如此劫难,自是无法接受。 然而他也无法做任何,四皇子这种人,定然不会听别人的话,谁敢忤逆他,便会死的很惨。 老大夫还有妻子儿女,无论怎么样,他都想活着,于是只能无奈地为四皇子配他想要的方子。 四皇子对他的医术还算满意,每次从战场上下来,都让老大夫来为他诊伤。 老大夫越发发觉四皇子如何可怖无情,他想过逃走,但抓他来讨好四皇子的人,却用他的家人来做威胁,要他一直满足四皇子的要求。 四皇子甚至命令他配制用于刑讯的方子,吃下去便内脏如刀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大夫不得已研制这些玩意儿,不忍心地连着解药一同奉上,希望有人能捡回条命。 但四皇子却毫不在乎,他不会留任何人的性命,杀人了对于他来说,会让他觉得爽快! 这种情况,到庄将军带领着庄小将军和贺小将军横扫边境战场后,越发的严重了。 四皇子为了西戎王的位置,很不是带领骑兵南下,打到对方内腹才好。 但却屡屡失利,庄将军宛如神兵天降,似能预测四皇子的想法一样,四皇子怎么都打不赢。 为此,四皇子无法接受,变得更为狂躁。 他杀人祭旗,不仅杀俘虏,甚至连自己的士兵都杀,看谁不顺眼都会一刀劈过去,每当一战战败,回来后便会再次血流成河。 西戎是个彪悍的民族,但对四皇子如此残暴的举动,依然不适。 士兵们为了不被四皇子杀死,战场上只得越发的拼命,可没有用!没有用! 都是无用功,他们节节败退,慢慢地推退进了西戎的地界,又被逼着往里继续退。 在根本无法喘息的战争中,西戎已经被攻下六座城池了! 整个西戎军队都处于阴霾绝望之中,不知道是被敌人杀死,还是被四皇子杀死。 贺平延征战的同时,也在寻找老大夫。 上次他为还是太子的嵇书悯看病时,嵇书悯曾想让他留在京城,而老大夫却不愿。 嵇书悯也不强求。 没找到老大夫,只找到了他焦急的家人们,从他家人的口中,得知了老大夫的去处。 抓了老大夫的人,同时留了人在他亲人身边监视他们,在听到消息传来的一瞬间,老大夫冷汗都将后背湿透了。 在那一瞬间他急中生智,在威胁自己的人还未透露到四皇子面前时,他先一步开口。 像四皇子秉明,说有人通过他的家人安危来让他对四皇子,对西戎不利,让他做细作。 他自知对方不可信,便来向四皇子坦白秉明,请四皇子以自己做反间计,打探对方的底细,周旋保住他的家人。 四皇子那双阴毒且森寒的眸子如钩子一般,狠狠扎在老大夫身上。 老大夫垂着头暗自闭眼,等待着四皇子的决定,最终,他听到一声冷哼:“细细说来。” 若非他的医术的确高超,四皇子定是一刀斩杀了他,管他三七二十一,惹了他心烦的人,先杀了再说。 但军中又没有比他技艺更好的大夫了。 老大夫勉强过关,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后来与贺平延联络上了后,听贺平延说了当时的计划,早已解决掉了监视的人,并且将他的家人转移走了。 老大夫毫不客气地回信:鬼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他们是用我的家人做威胁,你们就不是了? 都是腌臜小人,泼皮无赖!竖子言而无信!不光明正大,不配为人,都是猪狗! 贺平延本就不怎么善言辞,还是用密信往来,老大夫的信回来时,贺平延第一次见到那么长的密信,也是第一次从密信中看到了诸多不雅骂人的词汇…… 庄玉寻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简直要把那封密信抄写一遍来珍藏。 这封信也是她主张,直接寄到了嵇书悯的手中,于是嵇书悯没又用贺平延再与他通信,而是自己与他写信沟通。 不知道嵇书悯与他说了什么,老大夫居然心甘情愿地,与贺平延庄玉寻里外迎合,做起了双重细作,将他所能探听到的,西戎的辛秘,传递给庄贺军队。 由此,庄将军才能尽快地掌握了西戎内部的情况,以及在四皇子的残暴镇压下,早已涣散的人心。 又是几次大捷的战役下来,西戎军内部早就无法凝聚起来了,西戎王这些日子震怒,催促着四皇子尽早打出战果来! 内外压迫下,四皇子变得失去了理智。 他想要强行攻破,却无果,反而自己受了不轻的伤。 在老大夫为他上药包扎时,他猛地掐住老大夫的脖子,阴恻恻地诘问:“为何本王子打不赢?为什么!” 老大夫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命休矣。 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四殿下……您,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然后他眼前一黑,被四皇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把老骨头疼得感觉似断了几根,却暗中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来为我包扎!” “是,是是……” 经此一事,老大夫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虽是医者,但同样看重自己的性命。 他没什么仙风道骨,他只是个俗人,无论在哪儿他都想活着。 于是便开始暗中给四皇子下了药,不能太过明显,四皇子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除了凶暴,自然也有其过人的地方。 不能太明显,老大夫给他用了轻微致幻的药材。 这也为后来庄将军斩杀四皇子,起了不小的作用。 庄将军因为此事,也承嵇书悯的情。 情分与信任都是在慢慢相处中出来的。 四皇子死后,西戎军心涣散。 一部分军队逃回了西戎国都,其余很大一部分无牵无挂的,零零散散当了逃兵,毕竟只要还身处西戎的军队中,便还是要继续征战的。 西戎近百年来,经历了几任国君,就没有一天是不陷入到战争中的,永无安宁之日。 他们就算是流离失所,也不愿意在整日征战了。 西戎这次败得太惨了,也许未来几年都无法缓过劲儿来。 边境的百姓都松了口气,在西戎四皇子被斩首的那日,奔走相告,有家人被其残害过的,点香焚纸,以告亡灵。竟是过出了年节的氛围来。 庄将军也松了口气儿。 边境终于是能过几年安稳日子了,接下来便是要担心他们庄家自己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历朝历代经常发生的,庄将军怎么会感觉不到,皇上对自己执掌兵权,早已心生间隙不满了…… 虽说臣为君死,但也要分怎么死。古书还道:民为贵,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武将都被皇上的多疑与不喜所累,那边境的百姓又怎么办? 皇上朝臣,坐于高堂之上,时间久了,谁又真的能看到江湖之远是什么样子的。 太子殿下看得见,或者说,至少现在看得见。 当年的荒唐事儿,若不是太子殿下一力擎起,竭力斡旋,边境的战事早就打不下去了,承载着边境血泪的钱粮,不知道肥了哪个肚子。 庄家的命永远与边境系在一起,原来的太子殿下,现在的三皇子殿下,是庄家最看好的。 庄家和贺家是世交。 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还会是姻亲,贺调与虽为人刚正,但却是非分明,他不参与党争,但若嵇书悯想做的事正确的,利于民的,他也不会袖手旁边,若有人想无故污害他,他与庄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梨阮半听半猜,终是将这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横贯了数年才终是结成闭合的阳谋,弄得清楚。 叹为观止…… 其实叹为观止已经远不能形容陆梨阮的心情。 嵇书悯似只是坐在这儿,所有的事情便全都在他心中,件件清晰,事事不落,他如最有技艺的能工巧匠,一点一点的编织起来。 看似零散的事情,都能运用其中,丝丝入扣,巧夺天工。 有的地方,陆梨阮不知道他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那般转变的,就像能从看病的大夫,最终运用成击垮西戎的一颗重要棋子。 而这枚棋子,在西戎那边用完后,还得回来给他继续看病…… 看样子,还对他十分的心悦诚服,甚至是带着感激的,为他看病也会尽心尽力。 除了精明的布局,嵇书悯自己的人格魅力也不容小觑,陆梨阮未见过他曾经的模样,但无论是从任何人口中,都听得到太子殿下风华无双。 但也不限于从前,如今的嵇书悯,虽看着不似从前,但陆梨阮觉得他风骨依旧,无半分折损,心性如常,甚至更添磨砺坚毅。 更有意思的是,琢磨嵇书悯布下的局,每一环每一扣,竟都没有腌臜龌龊,他善阳谋,以利益给予交换与恩威并施为主要。 收买太好,靠银钱受贿结党营私,或是阴谋勾结,对于嵇书悯来说太低级了,那样以他谨慎而算计精妙的个性来说,不划算,也不牢靠。 恩高于恨, 能做得出阴损事儿的人,在嵇书悯这儿,也并非可用的良人,他为自己铺的路上,不需要这样人的掺和…… 陆梨阮感觉自己根本消化不来。 从前还想着在嵇书悯身边,学点心眼子。 笑死……根本学不会。 发觉陆梨阮看自己,嵇书悯放下刚才诊脉掀开的袖子。 腕子一转,指尖敲敲桌面,让陆梨阮回过神:“梨阮在想什么?” 在想你到底是人长了心眼子,还是心眼子上面长了个人。 贺平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陆梨阮点点头:“娘娘,玉寻托我给您带封信。” 他掏出个信封来递给陆梨阮。 自从庄玉寻回了边境后,偶尔会与陆梨阮通信,但因为太远了,往往前一个季节送出来的,后一个季节才到。 陆梨阮在落叶泛黄,踩在脚下沙沙响的时候,接到了庄玉寻描绘边境之夏的信件。 她讲被晒得干枯的河床,姑娘去打水时红彤彤的脸。 讲夜幕上,垂得似要砸在脸上的星斗,将随风狂舞点燃野草的大火,将本就干热的夏,燎得更为灼人。 她用词豪放随意,写出来的词句生机勃勃的,一如她本人一般,充满了不息的生命力。 在打开信件的那一刻,陆梨阮看见了边境的秋天。 今年的秋格外的喜悦,边境的粮食终于长大,不会在青涩未挂穗儿前被踩烂。 陆梨阮想给嵇书悯瞧瞧,却见他眸光扫了过来,勾了勾唇角。 忽然,陆梨阮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从最开始,自己与庄玉寻的减免便是在嵇书悯面前,那次必然是偶然的,是陆梨阮强行地打断了原本应该发生的剧情。 但是后来,自己慢慢与庄玉寻成了朋友,是不是也在嵇书悯的预料之内呢? 庄家与贺家是姻亲是一层保障,自己与庄玉寻之间的熟识,是否也是搭在其中的一条细细的线呢? “怎么了?”嵇书悯身子前倾,老大夫手抵在他的背脊上,查看他骨头的情况。 “即便有了知觉,往后想要站起来,也难啊……”老大夫直言:“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次要的,看殿下能否挺过下面的关节吧。” 他留下了接下来的解毒方子。 陆梨阮本想让他在府邸住下,然而老大夫却拒绝:“有老夫在没老夫在都无妨,老夫也没办法给他减轻半分,娘娘多费心吧,老夫也要去见见自己的妻儿了!” 他已经好久都未见过自己被救回京城的家人了。 等贺平延与老大夫一起离开,陆梨阮自己合计半天,终是问了出来:“你从前,到底有没有算计过我?” “没有。”嵇书悯回答的干脆,不假思索。 “为什么……” “我当时在想,那般光景下,非得嫁给我的姑娘,得是有多笨。”嵇书悯低低嗤笑出声。 “瞧见的时候真挺笨的,直愣愣的,竟还有爱钻狗洞的癖好……” “我没有!”陆梨阮恼羞成怒地扬声打断他。 第194章 阴鸷残疾太子(98) “是吗?”嵇书悯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回应,陆梨阮越是恼。 “我见你的时候,你也没好到哪儿去!”陆梨阮反唇相讥,说完又觉得有点斤斤计较,但话已经出口。 呵, “呵。”嵇书悯从鼻子里轻哼声,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样子。 “怎么,你不信?” “我当然是信的。”嵇书悯抬手,捏了捏陆梨阮的鼻尖:“梨阮说的都是对的。” 他分明是敷衍姿态,陆梨阮反而被激起了表达欲。 “我刚见你时,你那张嘴就从来不会好好说话,多疑还小心眼儿,根本又臭又硬,别人是对你好也不行,对你不好也不行。”陆梨阮扁着嘴。 “梨阮还有对我不好的时候?”嵇书悯忽然抬头,颇为认真地问道,一下子把陆梨阮问住了。 她扪心自问,最开始对待嵇书悯,着实不算是好,充其量是为了任务,不得已,才继续接近他。 心情不爽时,甚至是抱着一种,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难搞到什么样,看看你……最后会是什么样。 这种莫名的对立的心态。 如今想想,陆梨阮心中有些愧疚,当时她并不了解嵇书悯,凭着浅薄的表象,来评估定性一个人。 虽然陆梨阮并不心虚,即使是现在回看,她也未做过对不起嵇书悯的事情,但心里还是酸溜溜的难受。 大概,爱上一个人便是如此的感觉,会反思,会琢磨,会想着,我该怎么样才能对他更好些。 “我从未觉得梨阮对我不好……”嵇书悯的声音将陆梨阮的思绪拉了回来。 “梨阮对我很好,是我对梨阮不好。”嵇书悯栖身前靠,看进陆梨阮的眼睛里,字字柔情。 “嗯?” 陆梨阮本想说,你自己还知道啊?但却说不出来,嵇书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陆梨阮极少见到的,幽幽的脆弱与伤感。 上次见他这般,是从山寺中回京城的马车里,那抹神色一闪而过,被京城的烟火气迅速冲散了。 “别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后来你对我不就好了吗?”陆梨阮伸出手指,给嵇书悯比了个小小的距离。 她认真而严谨的样子,把嵇书悯逗得闷闷的乐起来,握住陆梨阮的手指,抓在掌心,凑过来在每个指尖落下个轻吻。 “真的吗?” “真的……”陆梨阮被他拥在怀里,闻着他柔软衣料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如今甚至想不起来当时的怨念了。 自己与嵇书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转机的呢?又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呢? 陆梨阮不仅一次,看着同剧情中,同她最开始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即的嵇书悯,都恍恍惚惚地觉得不像真的: 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像做梦一样……同梨阮在一起。”嵇书悯喃喃的声音似叹息,仿佛将陆梨阮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像黄粱梦,我竟不知,此生还有此番造化。”嵇书悯垂头看着陆梨阮,那一瞬,陆梨阮不知怎的,似有种被看穿的慌乱感。 “怎么会是黄粱梦?” “不是便好。”嵇书悯淡淡地叹了声。 “我自知自己,要的太多了。”他看向灰蒙蒙的窗纸。 又要落雪了。 “我什么都要,如今虽然我与梨阮住在这儿,但以后还是要回去的。” 陆梨阮知道他说的是哪儿。 “皇位我想要,梨阮我也要……我想要江山万里,又想要长命百岁,多贪心。” 这是陆梨阮第一次听他如此明确地说出,他对皇位的渴望。 “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只有你觉得贪心,旁人都是觉得还不够吧?”陆梨阮此话不是安慰他,而是的的确确地眼见到了,也从史书中读到了。 “梨阮怎么知道旁人想要什么呢?”嵇书悯挑挑眉。 “不然朝堂上为何要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梨阮拖腔拿势地小声学了句:“你才想长命百岁,不过分。” 似被陆梨阮不着调却莫名有点道理的话安慰到了,嵇书悯点点头:“嗯,我不想要万岁。” “只于梨阮过此一辈子便够好了。”他声音很轻,轻的好像雪花落在屋脊上那样。 陆梨阮听得到落下的雪片的声音,也听见了嵇书悯的声音,都低柔悦耳。 “你不求来生吗?”陆梨阮忽地想,所谓修行,大多修的是来生,求来生顺遂无忧,或求着今世便可成仙,脱离三千世界,再不受苦楚。 嵇书悯这种人,看的是眼下,谋的是今生,大抵是没有兴趣的。 “不求,我想着,若此生归去后,便连神识一起烟消云散了才好。”随着他的摇头,泛着凉意的发丝擦过陆梨阮的脸侧。 “此生终了,便一切都终了,没有轮回,没有来世,我与梨阮彻底消散在虚无中,消散得彻彻底底的,谁也留不下半分,那样才好,算得上我与梨阮永远在一处……” 他说的不似作假,是他的真心话。 嵇书悯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神色间还有几分天然稚气的姑娘,没人知道他极力压抑住的不安与暴戾心境。 一天不到终了,一天不到同归时,便可能有着变数,前路渺渺,就算嵇书悯这般聪慧之人,也预知不了半点,这让他如何心安。 梨阮似真的觉得,两人想在一处,便能一直在一块儿…… 她不知道的是,多少夜里,自己辗转反侧,于病痛中不得合眼时,看着她恬然无辜的睡颜,心中生出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念头,随着夜色拼命滋长。 他抚上陆梨阮的手轻柔,可心里却生出股恨来,怨天尤人不是他会做的,但他又的确是恨着的。 恨自己不得久活,恨万事无常,恨岁月流年……却唯独对陆梨阮,半分恨意都没有,嵇书悯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是这般性子,可笑极了。 他厌倦自毁又不服天命,此般被生生掰着,变成另一个样子。 陆梨阮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帮得了救得下嵇书悯。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直在救他。 “梨阮别怕我,也别怨我……我拦了梨阮的路,我的的确确不是好人,我待梨阮不好……”他嘴上这般说着,可行动却没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也挺好……到时候你也不用想我,我也不用想你,你也不用病着了,我也不用日日担心你了。”陆梨阮攥了攥他这几日又瘦下去些的腕子,发自内心道。 自上次发作后,老大夫让嵇书悯稍微养上段日子。 嵇书勤再次见到弟弟时,愣了一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嵇书悯摆开棋局:“每年冬日都这样,皇兄妄念却不怎么见的到我。” 听他似随意又有几分兄弟间亲昵的话,嵇书勤一下子便被弟弟哄好了,没再追问下去。 “往后我多来看悯儿。”他保证。 “不用了,皇兄最近听闻很是忙碌。”嵇书悯勾勾嘴角。 不用出府,都能听到不少关于嵇书勤的事情,可见如今大皇子在皇上面前非常得脸,风头无两。 皇上陆陆续续将不少事情都交给了嵇书勤来办,如今朝堂上可当用的皇子,似只剩下了他一人。 七皇子终究是熬过来了。 当时嵇书悯出事儿时,他心中有多暗自高兴,没成想,如今竟是落到了于他无异的下场地步。 可他却没嵇书悯那般好命了。 嵇书悯伤了后,依然稳坐太子的位置,父皇对他的怜爱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人揣测,难不成皇上不顾嵇书悯的身体状况,依然要将他作为储君吗? 可七皇子如今却很惨。 皇后用宫规惩戒了容贵妃,皇上并未管。 宫中向来如此,好的时候花团锦簇,不好的时候便冷锅冷灶,见风使舵的本事登峰造极。 眼见着容贵妃娘娘失宠,众人讨好皇后娘娘还来不及呢,哪儿能去关照容贵妃啊? 再说,这么多年来,容贵妃在宫中骄矜跋扈,没有谁是真的与她交好的…… “都在看本宫的笑话!她们怎么敢!本宫便是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欺辱!”容贵妃在宫中憋闷。 她无法守着七皇子,终日以泪洗面,听闻七皇子终是好转了过来,那日一下子昏倒了。 等醒来时,发现身边只有自己的嬷嬷在守着,连太医都没有过来。 “太医呢?” “回娘娘,夜深了,值守的太医……都去皇后娘娘那儿了,皇后娘娘今夜身子不爽利,说是……” “说什么!” “说是在山上落下的病根,时而双臂双腿的骨头疼得厉害,把太医都请了过去。” 嬷嬷见容贵妃气得气喘,急忙上前扶她坐起来:“娘娘息怒啊!” “她……她是故意的!” 什么骨头疼,她就是在故意戳自己痛处! “娘娘,您…您就忍让些吧!如今,七皇子的伤可还没好呢!”嬷嬷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苦口婆心地劝说。 容贵妃颓然:“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皇上,皇上都变得不像皇上了!”她不解,皇上为何在大皇子与皇后陆续回来后,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皇上确实是不一样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药物和越发荒谬的思绪所控制。 他求仙问道,相信只要修行得道,便可长生不老。 二皇子则还被圈禁着,皇上似已经忘记自己这个儿子了。 连嵇书悯,也被他忘在了脑后。 只有嵇书勤,他大肆赞赏,竟是丝毫不防备着。 “父皇近日……” “今日不谈这些,来下棋。”嵇书悯却打断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皇上如何。 嵇书勤只当他不爱听,便也没再继续。 晚上用了热乎乎的锅子,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倒有几分热闹。 嵇书悯同嵇书勤道,如今入了深冬,他总是嗜睡,便不招待人了。 陆梨阮听他交代嵇书勤的话,虽懒洋洋地不耐,可其中不乏教他如何面对朝堂境况。 等嵇书勤离开后,嵇书悯翻着书,惬意地与陆梨阮小酌了两杯。 “早些休息吧……”陆梨阮拎了拎空酒壶,催促他。 “再待一会儿……”嵇书悯如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酒量非常好,如今半分醉意不清醒也没有。 眼眸中带着笑意:“梨阮脸都红了。” 陆梨阮摸摸脸:“我只不过是皮薄罢了,其实有没有醉!” 假的,陆梨阮现在都隐隐觉得自己说话比平时慢上半拍了。 “没醉就再陪我说说话,毕竟,从明儿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好好地坐在一起这般了。” 陆梨阮抿了抿唇。 从明天开始,便要进入戒断的继续疗程了,也是最凶险的一段时间。 “别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好好的。”陆梨阮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你和我保证,一定要时时想着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么多话,要说有一样做不到,我永远,永远恨你!” “好,我答应梨阮。” 直到睡下,陆梨阮都觉得他答应的太敷衍了,却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第二日两副药饮下后,到了晚膳时分,陆梨阮发觉嵇书悯在轻轻发抖。 强行扳着他的肩转过来,他嘴唇上一片殷红,被牙齿咬的撕开条大口子,可他完全不觉得疼,齿缝间甚至都渗着血色。 “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陆梨阮想把他扶起来,可他身子却比平时沉得多,因为他自己完全无法使力了。 浑身所有的力气都仿佛顺着经脉被抽出去了,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绵长的麻胀疼痛,从头开始,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连听声音都如同在水中听,闷闷的不清楚。 “我还没聋。”一开口,嗓子里涌起股铁锈味。 陆梨阮听他咬着牙,说的话同自己较劲儿般,就知道他难受得厉害。 倒是嵇书悯自己说完后,觉得语气太冲了,轻咳了两声:“梨阮莫管我。” 陆梨阮拿过刚让青禾吩咐准备的蜜水:“我不管你管谁?” “吃不下东西,就喝点蜜水吧……你和我较劲儿行,别和自己较劲儿,不然心疼的不还是我吗?”陆梨阮说着腻歪话哄着他,平日嵇书悯总是爱哄着他说,如今却只能勾勾嘴角,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195章 阴鸷残疾太子(99) “不喝。”嵇书悯摇头。 “你喝一点……”陆梨阮不知道怎么帮到他,担心他不吃不喝撑不住,但又怕自己此般,会让他心烦,一时间两难,坐在他的床边,只轻轻叹气。 此般戒断,不仅是身体上种种反应无法控制,还有更难的一关便是心瘾。 但凡会让人产生依赖性的药物,都会在服药人心中烙下重重的痕迹,想要摆脱,难上加难。 前面时间,嵇书悯逐渐按照大夫的叮嘱,减少了服用丹药的次数与多少,却并未完全停止。 而现在,嵇书悯要完全将丹药戒除。 陆梨阮并未吃过这种药,但她病着时,用过维持病情的药物,稍微理解一点那种心理上的依赖。 若是到了服药的时间错过了,或是临近要吃药的时间,心里就不自觉的担心,疼痛会否重新席卷,病情会否因为这次的疏漏而严重,从而坐立难安,无法离开药物。 嵇书悯同时还伴随着身体上实质上的痛苦,不知道比自己当时艰难多少…… 病中最难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嵇书悯却依然在考虑自己的想法。 他见自己站在这儿不动,缓缓地转过身子,轻叹了口气:“拿来吧,我喝点。” 陆梨阮用勺子喂给他。 温热甘甜的蜜水,进到他嗓子中,却似盐水浇在伤口上,刺激的喉咙灼痛。 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勉强忍下,将碗推了回去:“不用管我了,梨阮早些歇息。” 陆梨阮并未坚持说:我陪着你,你这样我又怎么能安心休息……这类话。 她与嵇书悯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他不希望自己看到他这般样子? 嵇书悯这人很矛盾。 平时他撒娇卖惨,恨不得让陆梨阮瞧见自己所有的不堪,并且接受他的一切,好似完全不在乎什么自尊不自尊。 但那只是表象。 那只是在他觉得可控的范围内,他试探着求索着,希望以此种方式,来逼着陆梨阮一次一次表达对他纵容宽和的爱意。 陆梨阮不知道嵇书悯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 她好多次听过嵇书悯冷淡无波地道:“到了这般境地,还要那些虚无的尊容做什么?不如把自己的脸面骨头放在地上,让人踩着听到点儿响,人家乐呵了,还能赏点好处…… 就像那次请求出宫一样,陆梨阮心里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嵇书悯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可现在他又言行不一致了。 在超出他控制时,他更愿意把自己藏起来,平时的那些疯劲儿都收敛下去了。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般让陆梨阮依稀感觉到了曾经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是何种心性模样。 “好,若是需要我,便喊我,我就在里间。”陆梨阮摸了摸他的脸,认真而平和地嘱咐道。 嵇书悯眉宇间拧得死死的,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陆梨阮的话。 前几日便已经这么难熬了,后面的日子更是变本加厉。 浑身从内到外如同被灼烧,被啃咬,嵇书悯忍不住用力地抓着自己,似要将皮肉剖开,拿出里面的骨头来,但还是无用,喉咙里有火要窜出来,柔软的被褥蹭在他身上,都能让他疼出冷汗来…… 没日没夜的痛苦,根本看不到解脱的尽头…… 若是能平息这滔天的痛楚。 嵇书悯不知道第多少次压下这个念头了。 平息了又如何,周而复始地被控制着,被折磨着,便是活着也如走尸,还不如……还不如去死! 陆梨阮连哭都不敢哭出来,生怕哭出来自己心中憋着的那股劲儿就泄了。 无论多难忍,陆梨阮从未听嵇书悯说过一句他想要重新服用丹药的话。 老大夫离开前,曾嘱咐过陆梨阮,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那时候的他已经不是平时有理智的他了,说出来的话你忍一忍……就当是屁放了! 话虽粗俗,但老大夫是真心实意的:“别因为心疼害了他,戒断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他的身子,若是重新服用那祸害玩意儿,就再也担不起第二次了……” 陆梨阮当时保证得好好的,但现在看着嵇书悯的样子,心里却时不时出现了几丝动摇。 嵇书悯竟似比她这个旁边的还要坚定。 陆梨阮几次送信给老大夫,她一个人没有底,若有个大夫在,她会放心很多。 谁知道,老大夫居然只让人回了口信。 说他如今见不得人受苦,嵇书悯现在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是正常的,挺过去就是挺过去了,挺不过去死了也是有可能的,实在不行,就再把丹药服用回去,他也无法帮着做决定。 陆梨阮:…… 好一招推卸责任。 贺平延来探望过一次,他与陆梨阮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他进去看了下嵇书悯。 出来后,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道:“娘娘可用我将人抓回来?” 抓人?抓谁? 陆梨阮愣得反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贺平延板着脸说的,是将老大夫给她抓回来。 陆梨阮与相对沉默,发觉他绝对是认真 ,贺小将军不善言辞,但非常能打善战…… “不用了,大夫既然说了,那便……再看看吧。” 陆梨阮把写好的信拿出来,递到贺平延的手上:“麻烦小将军帮我寄还给玉寻。” 贺平延接过,他郑重地将信放进口袋里。 “不用寄还,我马上要回到边境了,这封信,可以亲自交给玉寻,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带给她的吗?”贺平延问道。 陆梨阮眼睛一亮,若是驿站信使来送,陆梨阮便不会麻烦,但贺平延去送的话。 陆梨阮回到房间里,拿出一盏折叠好的纸金鱼灯。 “上次玉寻说她赶不上京城冬日的灯节了,便与我说,让我替她多瞧瞧,那日我上街看这盏灯是她提到过的金鱼灯,就买了下来,若是可以,麻烦帮我带给玉寻。” 陆梨阮笑了笑:“望她快乐,无论在哪儿。” 贺平延接过,点点头:“我会告诉玉寻的。” 他脚步未离开:“今日是我离开前最后一次来探望殿下了,军中有命,只能别去,殿下与娘娘保证,后会有期。” 他对陆梨阮拘了一礼,一如往常那般步伐沉稳坚定地离去。 送走了贺平延,府邸便彻底寂静了下来。 为了让嵇书悯好过一点,陆梨阮让下人都别贴身伺候,嵇书悯大概也不想被那么多人瞧见自己如今的样子。 而且人多口杂,虽说嵇书悯治下有方,但目前府里面能管事儿的只有自己一个。 陆梨阮自诩没有嵇书悯的能耐,便万事小心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嵇书悯如今的情况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定然不是好事儿,指不定还要招惹来什么祸端。 陆梨阮陪着他在屋子里,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熬,一天一天地过。 嵇书悯每日清醒的时间或长或短,长的时候可能有两个时辰,短的时候可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嵇书悯不清醒的时候,陆梨阮便可以把他搬来搬去,不用隐藏自己大力的金手指了。 而被自己搬起来的人,是一日比一日轻,陆梨阮叹了口气,觉得哪日自己可能不用金手指都能抱得动他了。 “贺小将军昨日启程了。”陆梨阮每每在嵇书悯清醒的时候,都会和他讲些发生的事。 “都已经是这个时日了?” 嵇书悯嗓音喑哑,半遮挡在床幔后面的身影缓缓想撑起来,但又脱力地躺了回去。 陆梨阮想扶她,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怎得离开的这般利落,还以为他会等着你好起来呢……”陆梨阮半真半假地抱怨,实则是转移嵇书悯的注意。 “大概是觉得我不会死吧……”嵇书悯似叹似笑的声音幽幽道:“真当我能掌控生死呢?”他有点自嘲。 陆梨阮沉默下来。 “我错了……”嵇书悯没听她回复,忽地道歉:“我不该同梨阮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我现在没力气,梨阮打我三次来破灾。” 嵇书悯哄着陆梨阮,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话而不开心了。 “他们都觉得你无所不能。”陆梨阮轻飘飘地开口,语气听不出来是悲是喜。 “谁说……” 嵇书悯的话刚开口便被陆梨阮打断了:“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却是会害怕的。” “怕你痛苦,怕你挺不住,他们当你是金身石塑,我日日夜夜地瞧着你,看到的不过是血肉之身,会疼会受苦,也是会死的。”陆梨阮打了自己三下。 “不让你说不吉利的,反而是我在说,但这屋子里……现在除了咱俩没有别人,我也不知道同谁去说,嵇书悯……你陪我说说话,我有点害怕。” 陆梨阮叫着他的名字。 “我陪着你呢,梨阮也陪着我呢……”嵇书悯勉强挪动自己的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在陆梨阮的时手背上,摸到温热的濡湿感。 陆梨阮刚刚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她哭得悄无声息,连一点抽噎的声音都没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滴下,饱含着悲伤。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救不了你,甚至连陪着你我都软弱的很,我真没用……”陆梨阮淡淡地道,像在对自己下着评判。 她什么也做不了,在嵇书悯床边,她触碰着嵇书悯,无数次地默念:让他好起来,哪怕不能好起来,减轻点痛苦也是好的。 但都没有用。 陆梨阮在一次一次的尝试中,认识到,她的金手指无法帮得上嵇书悯,因为此时的一切,都涉及到他的生死。 这种无力感与虚无感,一瞬间简直要把陆梨阮压垮了,她到底要如何才能就得了他? 在这不属于她的时代中,她究竟能够做什么,除了爱上了嵇书悯,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 陆梨阮显然了深深的自责。 “梨阮不怕……不怕。”嵇书悯喃喃道:“都是我不好,惹了梨阮难过。” 陆梨阮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咬出了血腥味,嵇书悯如今隔着床幔看不清她,陆梨阮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哭声。 嵇书悯这般,她本不应该再给他添乱了,但此时此刻,陆梨阮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能为自己反分担半点的人,亲人,朋友都不行…… 只有嵇书悯。 他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人…… 看他躺在那儿,陆梨阮忽地觉得一阵孤单,万一,如果说万一,那天地间再也没有嵇书悯了,自己该怎么寻他啊? 该到哪儿找他,若是找不到该怎么办啊? “我不难过,嵇书悯,你别让我看不见你,求你了。” “好。” 半晌,陆梨阮终是听见了他的回答。 今日嵇书悯似强撑着,清醒了两个多时辰。 在陆梨阮以为他有所好转时情况却急转直下,嵇书悯再次发起了高热,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陆梨阮熬着熬着,水米未进,连过了几日几夜都不知道,怕外面透进来冷风,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一片无声昏暗。 直到终于点亮了烛火。 陆梨阮坐在小榻上,静静地看着那两根,比平日的蜡烛要粗得多的红色蜡烛。 上面刻着龙凤的祥纹。 烧着的是一对龙凤烛。 陆梨阮刚让青禾去寻来的。 青禾不知道娘娘要做什么,但娘娘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 屋子里终于是见了亮,陆梨阮被晃得有些眼花,却也不移开视线。 大婚那日,晚上嵇书悯曾说过,两根龙凤烛一起燃烧到底,他们两人便能相伴一生。 陆梨阮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寻个寄托了。 “娘娘,您该歇了。”青禾劝着陆梨阮勉强用了半碗粥。 “这蜡烛奴婢替您看着,您放心去睡一会儿。”青禾扶着她,将她扶到内室。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梨阮忽然被一阵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屋子里还是亮着的,龙凤烛依然好好地燃烧着。 陆梨阮起身下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去到了嵇书悯的床边。 他正抓着床头的栏杆,拼命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长发散落在他的肩脊上,将他瘦削的身影衬得如同鬼魅。 他那张漂亮到锋利的脸上,此时半分表情也没有。 扭过头,他看见陆梨阮茫然还未彻底清醒的脸。 忽地勾了勾嘴角,太久没有喝水说话,一开口,唇上便皲裂开细细的口子,鲜血弥漫开来,将他的唇染成冶艳的殷红色。 第196章 阴鸷残疾太子(100) 他目光中似没有交点,等陆梨阮慢慢俯身向他靠近的时候,才渐渐有了神色。 “梨阮……” 他嗓子如被沙子磨过,刚开口,便止不住地咳起来,唇上的伤口挣开得更厉害了。 触目惊心的让人分不出,到底是他嘴唇出的血,还是随着咳嗽而吐出来的血…… “你醒了?” 陆梨阮晕晕乎乎的,身子却已经先大脑一步,伸手去触摸嵇书悯。 直到触碰到嵇书悯的身体,陆梨阮才发觉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顿时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要喝水吗?”陆梨阮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倒水,没注意到嵇书悯的目光微移,落在了那还在燃烧的龙凤烛上面。 陆梨阮还没来得及转身,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 “梨阮……” 陆梨阮不敢使劲儿拉扯,坐回到他身边,看着他单薄的胸口起伏,一点一点地吐出声息。 “怎么点起了……”嵇书悯微抬了下头。 陆梨阮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烛泪已经落下了不少,竟真的似蜡烛在哭一般。 “图个吉利。”陆梨阮拿起帕子,沾湿了扳过他的脸,仔细轻柔地给他擦唇边的血迹。 “你看你现在醒了,说不定就是有点用处呢。”陆梨阮故作轻松地开了句玩笑。 “是啊。”嵇书悯目光迷恋缱绻地,就那么看着陆梨阮,怎么也看不够。 小姑娘发丝乱糟糟的,一双总是神采奕奕看着自己的眼睛,红彤彤的,她逆着光坐在那儿,神色间充满了与她年纪不符的悲悯与哀伤。 被她看上那么一眼,都会觉得此生没白来这娑婆世界一遭……嵇书悯恍恍惚惚无边无际地想着。 烛火昏黄摇曳,把一切都照得晃晃悠悠的,这间屋子似变成了一艘不稳当的船,不知道要驶去何方。 也许真的会驶去彼岸……但彼岸又是哪里? 嵇书悯发觉自己的思维已经不太受自己的控制了,脑海中只有一小部分还能按他的要求来思考。 “刚什么也瞧不见,感觉睁开眼睛也是黑的,闭上眼睛也是黑的,我难受得紧……便想着歇一会儿,但倏然望到远处有亮光,挨过去看时,便看见了梨阮。” 嵇书悯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讲故事般,陆梨阮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编故事与自己闲话,但眼睛还是一酸。 “嗯,下次看到了也得来找我。” “好,永远都去找你。”嵇书悯低低地应着。 身下的船仿若又随着烛影跳动而颠簸起来,将嵇书悯的骨架筋脉都要颠碎了。 让他齿间无法克制地溢出喘息来。 陆梨阮去碰他,但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戒断反应,陆梨阮轻轻握着他的手臂,都能在那苍白冰冷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指印。 想松手,却被嵇书悯反手握住,他指尖随着这个动作,便得充血,他用力喘了两口气儿,才不那么气闷了。 “梨阮,我们要去哪儿啊?”他忽然喃喃地问:“你要随我一起去吗?” 陆梨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得见他神色显得迷茫。 “我们要去哪儿……不知道,但你去哪儿我都跟你一起去的。”陆梨阮哄他,想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 “好……” 嵇书悯失神了一瞬,随即发觉刚才自己说了胡话。 他们哪儿也去不了,他无法行走,梨阮被他拉扯困住,他们两个谁也走不了,只能在这儿熬着。 “梨阮,我什么也不想要了。”嵇书悯忽然道。 他面色平静得仿佛说了句非常平常的话。 陆梨阮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什么也不想要了,梨阮你陪我死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嵇书悯心中忽然一轻,似什么压在上面的重物被移开了。 好像终于找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在万千无数中,抓到了最想要的。 陆梨阮没想到他竟是会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嵇书悯没有一天是不争的。 身处其中,嵇书悯早就习惯了,陆梨阮向来觉得这已经是刻在他生命中的本能,可此时此刻,陆梨阮借着烛火,从他半阖的眼眸中,看到了空洞的虚无与疲惫。 陆梨阮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疲惫与痛苦,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让他变得不像他了。 “别胡说。”陆梨阮伸手去捂他的嘴,可还没等碰到嵇书悯呢 ,便被他认真看过来的眼神盯着,动作顿在原地。 嵇书悯不是在随口抱怨……他是执着地在等陆梨阮给他个答案。 陆梨阮心中乱得不知道从哪儿理起了,她要怎么回答? 若是她答应,嵇书悯会做什么,以他的疯劲儿,说不准真的会现在拉着自己去死。 陆梨阮以为过了好一段时间了,但实际上,只过去了一瞬,这一瞬中,她脑海里划过无数的想法。 然后陆梨阮发现,她自己居然没有半分的害怕与退缩,竟是真的在考虑……如果真的和嵇书悯一同死去,会怎么样? 会归之虚无,还是魂飞魄散?陆梨阮不知道,但也一点都不恐惧,仿佛能和嵇书悯一起去死,并不是一件很难选择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折磨的快疯了……陆梨阮问自己。 “梨阮不愿意?” 嵇书悯勉强看过来的视线慢慢地再次涣散开,他语气幽幽轻轻的,有点不甘又有点释然,却没半分责怪与气愤。 嘴上说得再狠,嵇书悯对陆梨阮也狠不下半点心来。 没关系的……她好端端的一个人,那么漂亮那么生机蓬勃,像她栽的花,像她养的鸟儿,往后几十年的大好时光,春日踏青夏日游湖秋日纵马,冬天围炉煮茶。 话本子里的名山大川都可以踏遍,去看一看她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着的,边境的狂风与荒原。 哪哪儿都好,日日都畅快,就是再没了自己了。 嵇书悯微微勾起嘴角,多好的日子啊,她舍不得,自然怨不得她。 该怨自己……平白给她添了那么多悲伤。 怎么能不争气,让她为自己哭得眼睛都肿了呢? “怎么不说话了?梨阮少见这么安静。”他指腹蹭了蹭她的衣角:“吓唬你的,别怕,以前都是骗你的,我哪儿舍得。” “梨阮别记恨我,但得记得我。对你不好并非我本意,跟你赔个不是。”嵇书悯看不清陆梨阮的神色,只隐约瞧清她垂着头,一副丧气可怜的姿态。 嵇书悯怕她愧疚。 他生得一副玲珑心肠,最会揣摩人心,他有些后悔刚问了那句话,梨阮若是不愿意,她那般细腻,自会觉得亏欠愧对自己。 若是从前,嵇书悯乐得瞧见,他爱看陆梨阮因着自己而表现的任何样子。 但现在,他不想看了…… 他得让她高兴点儿,别到最后还哭丧着脸。 不知道是心气儿散了,还是命数如此,嵇书悯只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往前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忽地,陆梨阮忿忿的声音传来。 “嵇书悯,你装什么好人?”陆梨阮掀开床幔,在他一瞬错愕的神色中,抓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哪儿是为了我着想,你是为了自己着想,做什么惺惺姿态,给我表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你当我信?”陆梨阮嗤道。 “到现在你脑子正常了,那你从前说的做的算什么?算我倒霉?算我信了你的邪?” 陆梨阮不是演的生气,而是真的生气,嵇书悯这个时候想给她条活路了,想让她独立行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便是因为他才存在于这儿的。 “我现在就把那蜡烛推倒,烧了这儿,红彤彤的喜洋洋的,像咱们俩成亲的那样,你也不用遭罪了,我也不用这般被你折腾了,怎么样?”陆梨阮瞧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丝毫没感觉自己此时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 与嵇书悯这般疯的人相处久了,被他沾染了疯劲儿也实属正常。 “多热闹多喜庆,往后历朝历代的史书都得记上咱俩一笔,也算是名垂千古,如何?” 嵇书悯被她逗笑了。 “梨阮想的倒是周全。” “我认真的,嵇书悯,我愿意和你一起死,但我更想和你一起活着。”神智回来,陆梨阮无比真诚。 “我挺有挫败感的……”陆梨阮袒露着自己的心声:“我想救你,我应该救你,但我却觉得,我一点用也没有,我根本救不了你……咱俩一起死了也挺好的,至少我不用再难受愧疚了。” 这是陆梨阮真情实感想说的话。 不知道嵇书悯有没有听出端倪来,但此时陆梨阮已经不在乎了。 嵇书悯半晌没出声,再开口时,他却并没有问陆梨阮,为什么要救他。 “胡言什么呢?”嵇书悯喘了口气儿,声音大了些,大约是话说的多了,心里又有些急了,嗓子也没那么哑了。 “梨阮怎么还妄自菲薄起来了?”他低声道:“梨阮自是救了我……你哭着是救了我,笑着也是救了我,给我熬甜汤时救了我,现在你还在救我……” 他费力地一点一点抬起腕子,点在陆梨阮落在被褥上的一滴泪上,那抹氤氲开的水色,濡湿了他的指尖。 “梨阮在这儿便是救了我,你与我说些好听的,别我说胡话你也跟着说……”嵇书悯慢慢地缓过点劲儿来。 “没有我你现在也活着呢。”陆梨阮喃喃道。 “是啊,想着把想做的做了,想得到的都得到,然后便什么都扔下,留下烂摊子任后人评判,细想想也并无意思。” 陆梨阮听到嵇书悯亲口承认了,若是按照原剧情,他所作所为都是故意的。 “不像你会做的……”陆梨阮摇摇头。 “怎么不像?” 陆梨阮心道,之所以史书上虽着墨难辨好坏,是因为你登基后所为,绝非昏君,不过是太过激进与严苛,你到死还是在惦记着江山百姓。 就像你自己所说,你真的想要得到,真的放不下。 陆梨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堵在心口的无力感自责感,好似被嵇书悯的话消散下去。 嵇书悯说自己救了他。 陆梨阮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她并没有失败。 “你要活下来,才算我救了你。”陆梨阮凑到床上,蜷缩在嵇书悯身边。 嵇书悯感受着温暖的体温,长长地叹了口气:“梨阮这般强求……” “嘘——”陆梨阮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好,我答应梨阮。”嵇书悯闭上眼睛,他眼尾泛红:“梨阮当我刚才胡说八道,咱们俩要像那龙凤烛似的,一起慢慢到头。” 待再睁开眼时,隐隐亮色从窗缝中透进来,怀里沉甸甸的,压得他发疼,垂头一看,陆梨阮眼下一块淡淡的青黑,此时睡得不省人事。 陆梨阮也未想过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大概是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在嵇书悯的话中卸去。 嵇书悯这么聪明,他又答应了不会骗自己,那他说的……自己是可以相信的吧? 昨夜的事情似翻篇了,嵇书悯并未再提起,陆梨阮也不说,两人默契地不再谈论关于生死之事,若谈了仿佛就近在咫尺。 而不去说它,便可假装还远得很,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之前怎么熬着,之后还要怎么熬着,并不会因为心意相通而少了折磨,也不会因为缓了死志便减了痛楚。 日子也不会快,也不会慢,老牛拉磨般蹭着往前走,白驹过隙之感,他们两人是谁都没体会过。 但日子年岁便是这样的,催着走赶着走,盼着求着又熬着,不会被饶了半分。 老大夫来瞧了一回。 见屋子里嵇书悯昏沉沉的,陆梨阮则在安安静静地作画,凑过去颇为惊奇地问:“你倒是能静下心来。” “静不下心的日子早过去了。”陆梨阮甚至要习以为常了。 “他可有管你要过丹药?” “一次都没有。”陆梨阮实话实说。 “还从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老大夫嘟嘟囔囔的。 “可有好转?”陆梨阮轻声问。 “没死就是有好转。”老大夫实话实说:“先前不敢说,但他还活着,我便踏实了。” 第197章 阴鸷残疾太子(101) 陆梨阮心道:嗯,我感觉出来了,要不然你不能跑的比兔子还要快,生怕呆在这儿我拿你是问。 老大夫仗着嵇书悯和贺平延现在都不在,这位三皇子妃娘娘一看便是个好说话的。 他摸了摸脑袋:“老夫从未骗人,只不过这解毒的过程,是凶险些,但三皇子是老夫见过的,心性最坚强之人,他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不会有事儿的。” “怎么,您现在能断定他必然可以挺过去了是吗,而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陆梨阮斜睨了他一眼。 老大夫张张嘴,把话咽到一半儿,瞧见陆梨阮眼睛下面的青黑色,她靠在椅背上,仿佛不找个支撑,就会倒下去般。 又把话吐了出来:“老夫是觉得殿下已经挺过最凶险的时候了,娘娘放宽些心,别殿下醒过来了,给您累病了。” 陆梨阮点点头,老大夫医术通达,但古往今来的医者向来如此,不会将话说的太死,毕竟意外难测,就算是能妙手回春,也不代表次次否万无一失。 老大夫能说出刚那句话,已经让陆梨阮很松口气儿了。 但她此时甚至都没有力气和心思笑一笑,好似连勾起嘴角都费劲,只能微微颔首。 “如果这毒一直不解,用丹药控制着,还断断续续的,会有什么后果?”陆梨阮问道。 老大夫微微眯了眯眼,看得出来他想问什么,但最后他也没问出口:“若是毒发前,是瞧不出什么异常来的。” “若是毒发后,这般循环只会让毒更加快速进入骨髓膏肓,直至死的那天。” “会有什么症状?” “从开始的头疼,到浑身的筋脉全都疼痛难忍,侵入的越深越严重,身子不好用的地方便越多,眼瞎耳聋,无法行走,脏器受损,若是倒霉,人还没死呢,肚腹里的东西就全都烂了……” 陆梨阮听他的话,想象到那副场景,胃里面都在翻江倒海。 “那毒进到脑子时,有时会睡不醒,有时会睡不着,慢慢的陷入幻觉,状似疯癫。” 陆梨阮问这个,是因为现在除了嵇书悯中了这毒,还有一个人,也身中奇毒,但并不知晓。 从宫中离开后这么久,陆梨阮有时能听到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 嵇书悯说到做到,他并无有些男子那般狭隘的心思,觉得女子嫁给了自己,便是自己家的人了,从此往后,便要少和娘家人往来。 嵇书悯不在意,也不在意别人都指指点点,陆梨阮何时回合安侯府都可,在那儿住上几日也可,身体好的时候,他也会陪着陆梨阮回去。 合安侯府从最开始的看见嵇书悯而感到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合安侯此人虽没什么脾气,但却护着儿女。 往后的日子里,若是有谁在他旁边提起关于三皇子的种种,若说三皇子的不好,他定是要力争的。 背着合安侯,朝内外不少人都暗中嘀咕:“这合安侯府,若不是太妃娘娘,早就得落寞了……” “合安侯可真真是拿鱼目当珍珠,竟如此捧着三皇子,还当他是太子殿下呢啊?” 种种鄙薄轻蔑之语种种,总能传到合安侯的耳朵里面。 对此,合安侯安之若素,根本不在意,他在吃饭的时候,还颇为自豪地道:“一个个老东西自诩文人政客,结果嚼舌根嚼的比长舌老妇还热闹,丢得是谁的脸,丢得是他们自己的脸,还觉得自己挺美呢!” 高夫人在一旁“啪”地用筷子在桌子上敲了下:“食不言,寝不语,我看老爷你是觉得自己挺美的!” 她不愿意让陆梨阮听到这些,女孩子家家的心思细,难免会多想…… 而陆梨阮只低着头吃饭,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不是装作不在意,而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东西她已经听过了。 嵇书悯最近不知道怎么添了个毛病,就喜欢打听这些关于自己的乱七八糟话。 小喜子好端端一个记忆力惊人的探子,现在每天磕磕巴巴地在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娘娘面前鹦鹉学舌,学的还都是别人说的坏话! 学着学着,冷得穿厚袄子的天儿,小喜子额头的冷汗是刷刷地往外冒,声音也越来越气若游丝。 “同…同为皇,皇后娘娘所出…大,大皇子殿下才,才是真龙,龙气附体,本,本这位置……就,就是三皇子…鸠占鹊巢,压……压不住,便,便……”小喜子几乎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陆梨阮蹙着眉,往嵇书悯那边瞧,却见他捏着颗果子蜜饯,平时陆梨阮逗他,他都不愿意吃,如今听着关于自己的坏话,竟开了些胃口。 这是什么? 抗压训练吗? 有的说得的确是难听,陆梨阮都禁不住横眉立目地想呵斥,结果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小喜子,呵斥他并无半点用处。 小喜子感受到陆梨阮的目光,瑟缩了一下。 “下去吧。”嵇书悯点点头,小喜子“呲溜”一下便脚底抹油了。 “这些有什么好听的?”陆梨阮一肚子火儿,又塞了一块儿蜜饯在嵇书悯的嘴里,嵇书悯用舌尖去往外顶,却没有陆梨阮的手有力气,只能含了进去,被甜得皱了皱眉。 “当解闷了。” “你奇怪的很……”陆梨阮扁扁嘴:“他们不过是胡言乱语,根本就是瞎说一通,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没有。” 陆梨阮说着说着,自己发现了……好像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什么呢? 就在陆梨阮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听一旁的嵇书悯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点含糊地道:“梨阮觉得,这种没有用又胡说八道的东西,他们是在哪儿说的呢?” 陆梨阮脑子一瞬间被他点的清明了起来! 是啊! 这些话自然不会是在朝堂上说的,也不会是与同僚说的…… 如此放松且不掩饰的话,要么是在自己的家中,要么是极为亲近的同党之间,才说得出口。 而现在,嵇书悯拿这些话当笑话。 仔细想想,确实是笑话,能一字不漏地传到嵇书悯耳朵里,说这些话的人更是笑话! 陆梨阮知道在嵇书悯身边伺候的,都不是普通的宫人,但也没想到,小喜子居然这般深藏不露。 “在宫里还有事做,出来了也别闲着,骨头都呆懒散了。”嵇书悯如同个最不讲理的奴隶主一样,扯了扯嘴角。 “不是他一人探听的吧?” “嗯,他又没长三头六臂。” 陆梨阮没继续问下去,怕再问下去,怕不是要问出个暗中的监察机构了…… 嵇书悯倒是一副等着陆梨阮继续问下去的样子,见陆梨阮不说话,他也不强求。 “梨阮可有什么想听的?”他思索片刻:“那本还没写完的话本子,我让人去把后面的稿子抄下来,回来给梨阮看?” 陆梨阮:…… 不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但无论是什么,都挺有病的…… 本以为嵇书悯还得再听上一段儿,这个趣味才能过去,没想到很快说的人便见少。 原因是有人脑子拎不清,自认为是讨好,竟然将闲话说到了大皇子的面前。 向来温文的大皇子那次却大发雷霆,将人驱赶而去。 其他观望的人有些傻了眼,分不清大皇子究竟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不容易旁人说一句三皇子的闲话。 但之火的确是没人再敢去触碰他这处逆鳞。 嵇书悯听小喜子回来学了嵇书勤说过的话。 沉默了片刻,喝了口茶。 陆梨阮听得多了,自然不会在意合安侯提起的那一嘴,耳朵像自动过滤掉了一样。 高夫人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吃得香喷喷的,的确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暗道:嫁人后心是越来越宽了,只有过得好,万事不愁,才会如此。 高夫人便更放心了几分。 皇后也知道了此时。 她捻了捻指尖的佛珠:“随他去吧,本宫知勤儿善良,不愿磨灭他的天性,有本宫为他挡着,他便能随性妄然些。” 皇后近日与皇上之间的关系,莫名地缓和了。 皇上居然还留在了皇后的宫中过夜。 这让一众了解从前事情的人,眼睛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就算不提起当年,皇后如今的年岁,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引得皇上与她重归于好的样子啊? 宫中那么多如花一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可皇上这些日子,却一个也不看,除了在自己的寝宫和去皇后那儿,竟是未召任何一个来侍寝。 有的打探到皇上身边的德成那儿,但德成一向沉默,并问不出什么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算皇上愿意,皇后也不应该…… 皇后因为当年的事情,连自己的亲子都能扭曲地记恨到如今,这般偏执坚持的性子,怎么会原谅罪魁祸首呢? 皇后这次回宫,也定然不会是为了与皇上重修旧好,得到皇上的对心,她所图谋的,陆梨阮觉得至少在自己与嵇书悯这里,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既然不了解,那就静观其变。 在嵇书悯开始最后的解毒前,陆梨阮听闻,皇上竟是和皇后一条心,对容贵妃不闻不问,就简直……像被皇后控制了一般! 后来陆梨阮就没心思关注了,直到今天再见到老大夫,陆梨阮才想起来细细问问。 “可还有救?” “哪儿还有救了?不如早点死了痛快!”老大夫摇摇头。 “当这般稀罕的毒药是下饭汤呢?谁都来喝点?”老大夫说这边的话有点怪腔怪调的。 “娘娘是见过还有中这种毒的吗?若是有,不如让老头子我瞧瞧,虽是治不好了,但老夫用完后,能让他不疼不痒地去死。”老大夫兴致盎然。 陆梨阮心说,那位的身份可不是你能当研究模型的。 摇摇头:“并没有。” 老大夫也并不纠缠,给嵇书悯检查完,太阳下山前,便溜溜达达地再次走了。 陆梨阮进屋点燃了蜡烛。 一对龙凤烛烧完了,青禾便换一对儿,也不知道究竟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大号的龙凤烛来。 陆梨阮也习惯了这种昏黄却柔和带着暖意的亮光,她就算什么也不做,看着跳动的火光,一次一次剪着爆开的灯花,也能挨过一夜。 夜似变得越来越短了,因为陆梨阮晚上睡得时间变得长了。 嵇书悯逐渐稳定下来后,晚上不怎么会出现被状况,陆梨阮便蜷在他的身边跟着闭眼睡觉,如今已经适应了。 睡着前身边的人不会喃喃低声与自己说话,直到自己在他的声音中慢慢睡去。 醒来也不会摸到身边空空一片,抬起头,那人早已穿戴整齐,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翻着书,等她起来后一起用早膳。 嵇书悯也有清醒的时候,不过却显得混混沌沌的,昨儿说过的话,第二天便不记得了。 陆梨阮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和他说什么了,她也不记得了。 两人似只为了听到对方的声音,才一直驴唇不对马嘴地聊着…… 忽然一天半夜,陆梨阮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感觉到,似有人将自己揽进了怀里。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梨阮恍惚一瞬,以为是做了个印象清楚的梦,正有点怅然时。 身边传来个声音:“梨阮……” 陆梨阮下意识猛地抬起头,只见嵇书悯靠在床头,垂着眼眸,用一种不同的,清醒的目光瞧着自己。 呼吸一滞的瞬间,陆梨阮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从前的本来模样的嵇书悯回来了! “你……你醒了?”陆梨阮喃喃问。 “嗯。” “我不是还在做梦吧?” “嘶——” 陆梨阮的一缕头发被嵇书悯缠绕在指尖,用了力气扯了扯。 陆梨阮慌乱坐起身时,自己又扯到了别的头发,不顾自己的披头散发,陆梨阮探手去触摸嵇书悯。 嵇书悯挪了下身子,让陆梨阮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瘦得厉害,终日躺着看不真切,如今他哪哪儿都单薄,陆梨阮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感觉到他坚硬肋骨下面,还算是平稳的心跳。 第198章 阴鸷残疾太子(102) 陆梨阮感受着,只觉得自己脑子随着他心跳的频率而清醒过来。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陆梨阮坐起身,凑在他身边,仰头试探着问。 “比前些日子要好的多。”嵇书悯将垫子拉到两人身后,找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将陆梨阮拉在自己身前,趁她还有些发愣的时刻,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瘦削的下巴抵在陆梨阮的肩膀上,他太瘦了,稍稍一用力,骨头硌的陆梨阮有些发疼。 但陆梨阮又舍不得推开他。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抱在一起,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死里逃生。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没有丢下我。”陆梨阮喃喃道。 嵇书悯轻柔的气息打在她的耳侧:“谁又吓唬你了?” “那日我不是同你保证,一定会活下来吗……” 陆梨阮心说:你的保证有什么用? 我还能相信你可以掌管生死不成…… 你说活就活,你说死就死。要真有这种好事儿,还要阎王判官做什么? 陆梨阮见他还颇为认真的瞧着自己,便将这些日子,老大夫的所作所为,粗略的讲了一遍。 惹的嵇书悯发出一声嗤笑:“滑头的老货。” 陆梨阮眨眨眼,很少听见嵇书悯用这般粗俗的词汇。 “他可不像贺平延口中讲的那般无奈,无所选择呢。”嵇书悯摇摇头。 “当年他想从我手里骗珍惜药材,想从西荣那边得金银珠宝,好带着全家逃命。他在两边都说鬼话,在哪儿都能捞一笔。现如今,把自己扮的可怜兮兮,不过是想着以后能在京城安身立命罢了,这儿的日子太安逸了,他宁可冒着风险给我解毒瞧病,也不愿意再漂泊动荡了。” “我看他为家人倒是非常豁得出去,非常有责任心。生活在那种动乱的地方,就是多一分心眼,就多一分活路。”陆梨阮表示理解。 嵇书悯点点头,对陆梨阮的说法肯定:“树挪死,人挪活。他在西戎是彻底待不下去了。也好,断了他另一条路,往后便能实在些。” “他医术的确是不错。” “嗯,他也会想尽办法来为我解毒,只有证明了他的价值。往后才有安稳日子过。”嵇书悯说的是从与陆梨阮不同的角度。 那你让他这个时候来为你解毒,也不是恰好赶到这个时候吧?是因为他此时最尽心尽力? “以后不会再反复了吧?”陆梨阮心有余悸,这种日子要是再来一段儿,她得心力交瘁,死在嵇书悯前点儿。 “往后一日会比一日好的,我陪着梨阮长命百岁。” 嵇书悯轻轻地亲在陆梨阮的耳廓上,语气温软,但陆梨阮却从里面听出些,从前没有的坚定 。 从前果然都是哄我的。 陆梨阮懒得和他计较,只要嵇书悯真的能像他所说的,往后一日比一日好,就比什么都强。 陆梨阮曾经好多次幻想过:等嵇书悯真的挺过来那一日,等他真的解毒成功那一日,自己会是什么心情,自己会想什么,会做什么…… 每每又是期许,又是心潮澎湃。 可当这些想象,在如今这个时刻,终于化作现实。 虽然嵇书悯还没完全康复,可也终能把陆梨阮心中那块石头,稳稳放在地上…… 但陆梨阮却觉得异常的平静,也许是前些日子大起大落,心中无限的情绪喷薄而出,凝聚在那一时刻。 翻江倒海,翻天覆地,陆梨阮从未体会过那种一瞬天一瞬地,心痛如刀绞种种感受。 话本子里写的,竟不是人们杜撰。 既然这些词汇被创造出来,那自然是有人体会过这种感觉。 陆梨阮瞎琢磨时,觉得如此玄妙,切身体会后,才知竟真真如此,半点儿不作得虚言…… 龙凤烛的火光,好像突然亮堂了不少…… 将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映射在墙上。 陆梨阮听着嵇书悯低声的喃喃的与自己说着话,没什么有用的,但听起来就是心安。 两眼皮慢慢开始打架,视线越发看不清楚,思绪也被抽离出去,渐渐消散。 不知什么时候,陆梨阮便彻底睡了过去,睡得非常沉。 就连嵇书悯将她重新放回在枕头上,又替她盖上被子,手臂撑着在她身侧,默默观察了片刻,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呼吸平稳,眼皮,鼻尖儿都还有些泛红,是在哭泣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嵇书悯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反应。 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角,依然没有反应。 嵇书悯胸腔中觉得满胀,他只是瞧着面前的姑娘,便生出冲动,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克制,三皇子殿下只在这儿承认自己有无法克制,无法戒除的渴望。 只想凑的离陆梨阮更近一些。 仿佛另类的饥渴成瘾感觉,并不让人难受,只不过牵肠挂肚,刻进骨髓。 丹药的成瘾让他痛不欲生,可对陆梨阮,嵇书悯甘之如饴,半点也不想戒掉。 只要守在她身边。周身便暖得如同置身温水,置身阳光沐浴之中,使他窥得天光,再不堕入彷徨与黑暗。 老大夫隔了几日再次来看诊,当他看见靠在轮椅上,已经能自己坐直身子,正坦然的接受陆梨阮喂他喝药的嵇书悯,脚步顿了一下。 嵇书悯见他进来,歪了歪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即便是病中,即便是被陆梨阮照顾孩子一般细心的照料着,却依旧不损他的威压。 老大夫胡子都抖了三抖,回忆起这些日子自己放肆的所作所为,挂起一抹惊喜的笑。 “三皇子殿下吉人天相,那日老夫还同娘娘说,您定会平安无事的!”他转头对陆梨阮点点头:“娘娘可还记得?” 陆梨阮记得是记得。 但这些日子,听了嵇书悯讲这位老大夫曾经的所为时,心里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印象。 不像是个老实的,肯定有事儿…… 现在想想,自己看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嗯,是。”陆梨阮扯扯嘴角。 老大夫这次问诊格外小心翼翼,但摸完嵇书悯的脉后,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眼神中透出惊讶与兴奋:“没想到三皇子身子如此虚,却恢复得这般好。” 嵇书悯:…… 陆梨阮:? 老大夫是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妥的话 反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把嵇书悯检查了个遍,最后一锤定音:“三殿下恢复的很好!” “再用上一段时间的解药方子,便可安心修养了……娘娘也莫要担心,如今殿下可不会趁着您一眨眼睛的功夫便去了。” 虽然说老大夫是西戎人,而且医者,向来不避讳谈及生死,但也不至于这么不避讳…… 陆梨阮听完他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 张口结舌,卡在那儿,半天颇为尴尬的点点头:“呵呵,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老大夫乐呵呵的。 “梨阮可是还同他说过,担心我在你一眨眼睛的功夫便去了?” 等老大夫走后,嵇书悯慢条斯理地捻着佛珠,幽幽地问。 陆梨阮早不记得自己当时不知道和谁说心中忧虑,和老大夫说话时都讲了什么胡话。 “没有!” 陆梨阮摇摇头:“我又不觉得殿下您虚到那个程度!” 嵇书悯:…… 是吗,鬼才信。 等嵇书悯能慢吞吞地自己坐着轮椅移动时,已经进到二月的头了。 外面天冷,今年不知道为什么雪格外的多,似要将这皇城都淹没一般。 这日早起,外面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即便住在自己的府邸中,嵇书悯依旧不喜欢很多人伺候。 所以院子里面的雪,来不及清扫的那样及时。 陆梨阮推开门出去时,踩在一块厚墩墩的雪上,竟是陷到了小腿那么深…… 嵇书悯手臂没有力气,转几下轮椅子上的扶手,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动了好几次,才终于挪到了门口,他靠在门沿处,歪着头瞧着陆梨阮在外面踩雪。 忽地—— 一个蓬松的雪球迎面袭来。 嵇书悯这些日子,身子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好像头脑与四肢,被迫分离开,眼睛明明瞧见那雪球飞了过来,可身体却没有办法躲。 那雪球直直砸在嵇书悯的下巴,雪球散开,一团雪落进嵇书悯的领子里。 他还未怎样,倒是把陆梨阮吓了一跳,慌忙跑了回来。 想把雪从嵇书悯的衣服里抖出来,可自己双手刚在雪里面囫囵,此时冷的要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嵇书悯抬手自己摸了把,发觉雪已经化完了,见陆梨阮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嵇书悯挑挑眉,趁她不备,捞起落在门框旁的一捧雪,直塞进了凑过来查看的陆梨阮的领口里…… 陆梨阮被冰得一哆嗦,缓过神儿来,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瞅着嵇书悯,他这一下可比自己刚才实在多了,结结实实地塞了一把。 嵇书悯摊了摊手,他苍白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梨阮真是小孩子做派……”他慢条斯理道。 你还说我? 陆梨阮赶忙把他轮椅连拖带拽的弄了回去,找了套干爽的衣服帮他换上。 当陆梨阮触碰到他双腿的时候,隔着单薄里衣的布料,陆梨阮冰凉的手似刺激到了嵇书悯。 他膝盖条件反射地轻抬了一下! 这一下,把陆梨阮和嵇书悯都弄愣了。 陆梨阮眨了眨眼睛,连忙把手又放了上去。 可这次,嵇书悯再没有什么感觉,只依稀透过皮肤,能察觉到一抹凉意。 “你的腿能动了?”陆梨阮不自觉抬高了声调。 可无论她再怎么重复刚才的动作,嵇书悯的腿也并未再有反应,只有一些感觉。 嵇书悯颇为用力的敲了下膝盖骨,这次条件反射,比刚才那一下轻了很多,不过也足够让陆梨阮觉得惊喜。 这是不是说明,嵇书悯的神经已经慢慢的恢复,他的腿有治愈的可能…… “虽然现在可能有反应,可我里面的骨头却并非好好的长着。”嵇书悯轻轻摇摇头。 他看着陆梨阮喜悦的神色,还是决定直接说出来,不要让陆梨阮有什么期待。 最开始发觉自己残疾后,嵇书悯并非没有崩溃过。 他咬着牙,胳膊撑着,艰难地用两条已经无法站立的腿,勉强向前挪动。 却一次又一次地摔倒。 每次站立过后,两条腿变肿痛的厉害。 就像大婚那日。他在皇上面前勉力为之那般…… 嵇书悯慢慢地妥协,慢慢地接受。 身体上的残缺,并不能将他头脑中的思维限制,却着实是限制了他肢体的行动。 “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说不定哪天就……”陆梨阮发觉自己过分的期待,反而可能会刺激嵇书悯,急忙反过来摆手安慰道。 她动作有些太急迫了,陆梨阮向来不是个擅长隐藏自己心思的人。 嵇书悯知道她并无半分恶意,可瞧着陆梨阮眼中那亮起那一瞬,他心中一个想法默默成型…… “梨阮为何执着于让我能重新站立行走,难不成我此生无法行走,我便不是从前的我了吗?”嵇书悯带着点困惑,平和地问道。 “什么样子的你都是你……我并非觉得不良于行能阻碍你什么,只不过,是我希望你好罢了,你别记挂在心上。”陆梨阮认真解释。 嵇书悯若有所思,并未再问。 他早就死心了,但之前种种,他有些难启齿与陆梨阮言说,虽然陆梨阮见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但嵇书悯还是不愿她得知自己的样子。 太难看了。 可如今,他听着陆梨阮的话,一种久违的,莫名的思绪,慢慢侵占在他的心间。 这场雪厚厚地堆在那儿。 到了二月中,就过年了。 去年过年时,陆梨阮与嵇书悯还在宫中,宫宴吃的是食之无味。 蒸的软塌塌的饭菜,乌泱泱的人群。 今年皇上莫名赦了嵇书悯不用回宫守岁。 “许是发生了什么吧。”嵇书悯漫不经心,如今皇上露面但次数是越发少了,竟是早朝都几日一上了,闹得朝臣百般揣测。 直至年当日,宫中竟传出了皇上宰杀牲畜,祭拜神仙的诡异举动。 分明是喜气洋洋的年节,宫里面皇上的住处却弥散着股血腥气,皇后安然同皇上处于一室,神色却无半点惊慌。 看着那灌满鲜血的祭坛,她竟是闭上了眼,指尖默默抚了抚腕子上的佛珠。 第199章 阴鸷残疾太子(103) 他们将伺候的宫人都调走,殿内空空荡荡,院子拉在墙上老长,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怖,一股子邪祟惊悚的味道。 “如此便可以了吧?”皇上如同魔怔了一般,念念叨叨地做完法事后,竟伸手沾了那血水,往自己的额头上面抹去。 “皇上如此虔诚,定会有所收获的。”皇后轻声回答道,神色间既平静又深沉。 “希望如此吧,朕的头,总是疼得厉害,偶尔竟能看到鬼魅,如坠无尽地狱。”皇上惶恐道,神色间的恐惧不作假。 若陆梨阮在这儿,听到这话,便知道他是毒发到一定程度,已经出现了幻觉。 幻觉虽是毒发引起的,但看见什么,被什么样的幻觉所困,还是与人心中所思所想有关系,往往越是害怕什么,或曾经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此时会浮现在眼前,折磨得人不得安宁。 皇上想要长生不老,想要永远在皇位上统治一切,他最害怕的自然是死亡了…… 在幻觉中见到的场景,是他惧怕的,也是他构建出来的,他看到的场景越是恐怖吓人,他便越是害怕。 如此循环,折磨得他神智渐失,做出从前绝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朕瞧见,那些恶鬼要与朕寻仇!朕不能被他们抓住!”皇上瞳孔放大,在血腥味道的刺激下,他眼白处都是红丝,用户呼吸着,瞬间激动起来。 “他们都是来找朕的!朕瞧见六皇弟……他半边脑袋都没有了,是朕,是朕派人绞杀他,他从塔上跳下去了!脑袋一下子就摔烂了……” “还有……还有……” 皇上一个一个地数着,都是曾经与他有过渊源之人,最后都死于他手。 “皇上莫担心,这些都是神仙给予您的警示,只要您按照神仙给您的办法,自不会被那些地狱中的恶鬼所困!” 皇后的声音,落在此时惶惶不可终日的皇上耳朵中,似是穿透迷障的一道光亮。 “皇后说的是……主要按照仙人说的做。”皇上被控制的傀儡一般重复道。 在今日的宫宴上,皇上的神态举止,虽然略显疲惫与心不在焉,但总体来说是正常的。 可如今,他的样子却像是失了神志一般,被皇后彻底控制住。 “皇上今日可有见勤儿?”皇后低声问。 “勤儿当年能保住性命,多亏了仙人指点相助,与常人凡胎不同,皇上多与勤儿在一起,更是会平安健康。”皇后把话引向了嵇书勤。 “勤儿是朕的好孩子……”皇上点点头,对皇后的话赞同。 “明日朕要好好嘉奖他,为朕分忧。”皇上头疼的他根本无法思考,话说出口恍恍惚惚,想再仔细想,却因疼痛无法集中注意力。 “谢皇上。”皇后起身,踩着一地狼藉走到门口,她长长的裙子碰到了脏污,可她却浑不在意。 走到门口时,她回过头,带着冷淡鄙夷地看了眼抱着头坐在椅子上的皇上,脚步稳稳离去。 将他一人留在可怖又阴森的宫殿中。 外面雪下得大了,马嬷嬷撑着伞,见皇后走出来,便奉上暖手炉,沉默地陪伴着皇后一同回宫。 “勤儿来了吗?”皇后问。 “大皇子殿下……如今忙吧。”马嬷嬷安慰般对皇后道。 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年过年,本宫都是同勤儿在一起过的。这么些年了,头一次勤儿不在本宫身边,本宫还有些不适应呢。” “大皇子殿下孝顺,今日一早不就来凤仪宫给娘娘拜年了吗?”马嬷嬷微躬着身。 “如今这宫中不比寺中,娘娘若想见殿下了,不如让人将殿下唤来?” 皇后扭头看向嵇书勤寝宫的方向,虽然说这宫里很大,可坐着步辇总是能过来的。 皇后与马嬷嬷都未明说:并不是因为回到宫中的缘故,而是如今的大皇子殿下,与皇后之间产生了隔阂。 不知从何时起,这对母子之间,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 “算了……本宫那儿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不过是一个人守着这漫漫的年夜罢了。勤儿身子不好,派人过去,叮嘱他早些睡,莫要熬坏了。” “是,娘娘的良苦用心,大皇子殿下会明白的。”马嬷嬷低头应是。 嵇书勤的确未出宫门,他在自己的寝宫中,背手立于桌前。桌上摊开几幅字画。 他想沉下心去,可怎么都静不下来。 在山中总是很容易能稳住心神,不被外界所扰,可回到宫中后,嵇书勤已经好久没有宁静致远的感觉了…… 周遭的种种纷杂,各种争斗与俗世推着他往前走,使他身不由己。 这么多年,悯儿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皇后娘娘那儿的文忠倒了,娘娘给您送了些点心来。” “让他进来回话。” 嵇书勤看着摆在一旁,皇后让送来的糕点与牛乳茶。 心中忽地百味杂陈,他披上大氅推开门,走到院内。 仰头看着如鹅毛般的雪片纷纷落下,可是再冷,也没有办法熄灭他心中的火。 再静,也没有办法使他安宁。 他想要沉默缄言,可到底是…… 嵇书勤紧紧握住拳头,眼神中一片清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吧。 第二日一早,皇后便听闻嵇书勤来了。 大年初一早起,按照规矩,皇子要给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请安祝贺。 但皇后娘娘不愿应对,便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嵇书勤这是同皇上请安过后,直接来了凤仪宫。 刚在大殿上,皇上当着一众皇子与朝臣的面儿,大肆称赞了嵇书勤。 言语间非常满意。 皇上从未对他任何一个儿子如此嘉奖称赞过,即便是曾经的嵇书悯。 那么风光霁月,文成武就的太子殿下,也没有得过皇上这般的喜爱与夸奖。 众人看向大皇子殿下,想看看他会有如何反应。 结果却发觉大皇子殿下眉心微皱,得体收礼,可他面色中却无半点自傲欣喜的样子,仿佛皇上的称赞于他而言,无半点鼓舞,他眸色沉沉,鞠礼谢过。 大皇子殿下这般心性,若是的装出来的,那可太过逼真了。 虽然皇上这般大肆夸奖少见,可大皇子殿下回宫后所做的种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这位常年居住于山寺中,从未在朝堂上露面的大皇子殿下,竟是如此风骨清雅,心思纯澄。 绝非并非无能之辈,况且有皇后娘娘这坚实的后盾。 所有人都觉得,他也有资格争夺那个位置。 可大皇子本人,却从未显现出半点要争的意思。 即便是在二皇子与七皇子都被皇上厌弃之后,他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与朝臣之间,也并不如何亲近,更多是公事公办。 唯一较为亲近的,就是大理寺卿贺调与,可贺调与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形容他是茅坑里的大石头一块,又臭又硬…… 大皇子回宫后,头一次参与朝堂事务,便是与大理寺卿一同查官银结案。 结果到最后,两人铁面无私的查到了二皇子身上。 不仅没有半点遮掩,竟是直接捅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因此震怒,责罚圈禁二皇子 至今没有释放。 当时还有人觉得,大皇子此番举动,是想将二皇子逐出皇位的竞争。 但没想到,他不仅没因为此事做文章,也从未在皇上面前再提及一句,有关二皇子不好的话。 他就事论事:错了便是错了,对的便是对的。 在朝堂上从不话多,可若是有人令他心生不满,他也绝不会唯唯诺诺,不敢言声。 反而勇于争辩。 他谈吐儒雅,字字珠玑,引经据典又不失自己的思维见解,让不少人为他所折服。 如今局势尚不明朗,众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皇后梳洗整齐后,出来见到嵇书勤,大皇子今日穿了皇子吉服,大红的面料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勤儿瞧着越发稳重了。”皇后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 “我还是从前的我。”大皇子意有所指。 “可用了早膳?”皇后并未继续深说。 “今儿我去父皇那里早,与父皇一起用过了。” “母后。” 与皇后娘娘谈了一会儿后,嵇书勤忽然开口道:“那仙人真的有那般显灵神奇吗?” 皇后神色一愣,随即恢复如常:“勤儿在说什么?” 嵇书勤神色淡淡:“我听父皇讲仙人之事,母后何时有那般神奇的境遇,我怎么不知晓?” “父皇说那仙人有味奇药,吃下去百病全消,还能耳聪目明,甚至能瞧见前世今生,轮回转世地狱恶鬼。” 嵇书勤似求教般,异常认真地看着皇后:“那味神奇的药,我可以吃吗?吃了后身子会好吗?” 皇后目光一厉:“你可有吃?你父皇给你了吗?” 他失态地喝问道! 嵇书勤不言语。 皇后越发紧张:“那东西不是你能吃的!勤儿,听话,你父皇胡乱与你说的,你别听他的!” 嵇书勤还是不说话。 皇后慢慢地冷静下来,她心中忧虑嵇书勤,所以他能牵动她的心弦。 “看母后的样子,母后也并不信那些,可为何,你却让父皇对那所谓仙人深信不疑呢?” “母后,你究竟在筹谋什么?”嵇书勤第一次如此质问皇后,即便之前他心生怀疑,但也未如此提起。 上次见到嵇书悯时,他将心中疑虑托出。 却见嵇书悯头也未抬,只是垂眸看着棋盘,似漫不经心地道:“想知道什么便自己去查,想确认什么便自己去追,不然等着做什么?等着别人弄清楚后喂到你嘴里吗?” “你可是兄长……”嵇书悯慢条斯理,调侃似的说着嵇书勤对他的兄长论。 “还是其实你并不想知道真相,只是与我发发牢骚后得过且过,皇兄,别那般懦弱。”嵇书悯用词如刀,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余地。 “我并不是……” 嵇书勤自己说到一半儿,发现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嵇书悯。 可后来嵇书悯就不见他了,有两次去弟弟的府邸,都被陆梨阮拦住。 “三殿下这些日子不想见人,皇兄先回去吧。” 好在嵇书悯乖张的性格早已深入人心,嵇书勤便同陆梨阮说几句后,便打道回府。 没有嵇书悯的建议,他思忖了好长时间,终是下定决心,直接向皇后发问。 “勤儿……” 皇后面对嵇书勤的目光,逐渐平静:“你父皇身子很不好了。” “怎么会?” “若是告知他事情,你父皇怕是无法承受,本宫才出此下策,用所谓的仙人为由头,好让你父皇能吃药,只要他相信仙人,便不会知晓自己身子如何了。”皇后淡淡道。 “母后怎么会如此清楚父皇的身体?”嵇书勤皱起眉。 他并不惊讶,与皇上在一起时,皇上经常难受痛苦,太医也查不出缘由来,只得说是虚病。 “本宫与你父皇是少年夫妻,许多事情自然比其他人清楚。本宫出此下策,若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勤儿,母后不会害你的。” 皇后半真半假的与嵇书勤说道。 “母后,我心中所求,并非在这宫廷之中。”嵇书勤清晰一字一句道。 “无论你做何打算,我心中所想都不会改变。”嵇书勤虽没有嵇书悯那般玲珑心肠,可他也十分通透。 皇后回宫后,这么多所作所为,嵇书勤不是看不到。 只不过为人子,嵇书勤开不了口,也无法对皇后说重话。 一直将就到如今,嵇书勤再不愿拖沓下去。 “勤儿,你是皇子,如今你父皇这般 你自该为他分忧。你瞧瞧,这些个皇子里,谁还能与你相较?”皇后语气旦旦。 “勤儿,母后是为你在争。” “悯儿便比我更合适。”嵇书勤笃定。 “他如今身残!怎么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勤儿,就算是为了悯儿……若别人坐上那个位置,你怎么护他!你要眼睁睁瞧着他遭罪吗?” 皇后竟是无形中,用嵇书悯来威胁嵇书勤。 “为何不能?难不成治国要靠腿来决断吗?”嵇书勤昂起头,直视着皇后! 他是认真的! 嵇书悯要争,他并无顾忌。 可嵇书勤,却是除他与陆梨阮之外,第一个说出这话的人。 他从未与嵇书悯讲过自己所想:便是身残又如何?他从不觉得嵇书悯会因为不良于行,就失了风骨断了谋略。 他从不愿争那个位置,他对嵇书悯有时古板,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位置,还应该是嵇书悯的。 第200章 阴鸷残疾太子(104) “勤儿!”皇后神色难看,他从未在嵇书勤面前,露出这样失态的样子。 “母后想说什么?”嵇书勤摇摇头:“悯儿何时用我护着了?” “我与母后在山寺中不问世事那么多年,悯儿是谁在护着?没有人护着他,他不也长得那般好了?”嵇书勤实在想不通,所谓的自己护着嵇书悯是从哪儿论起。 嵇书勤从前不知宫廷中争斗的险恶,如今亲身感受,油然生出种,从前山上的日子那般安稳,嵇书悯必然没有少从中斡旋。 到头来母后居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觉得,要自己来护着悯儿,嵇书勤看着皇后略带愤怒的面容,内心只觉得无比荒谬。 “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体残疾,定然无法做国君。”皇后盯着嵇书勤:“勤儿你心系百姓,悯儿羸弱,又如何能好好地庇护天下人呢?” 嵇书勤怔愣一瞬,张张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 皇后见嵇书勤犹豫,顿感自己的话有作用:“勤儿,别用一时意气,你与悯儿是兄弟,可天下人并不会因为他是你弟弟,而将他视为圣明君主,勤儿,你这是害了他,也害了天下人!” “母后,别说了。”嵇书勤眉头紧锁,身子绷直。 “勤儿……” 嵇书勤骤然起身:“母后,今日我与您说的是那仙人的事情。” 皇后还想再说,嵇书勤却再不听她讲,径直离开。 等出门后,冷冽的空气呼吸进胸腔里,刺激得嵇书勤感到刺痛。 嵇书勤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皇后所说,未必没有道理。 但他不想去考虑,嵇书勤自认为,自己并无继承大统的能耐,嵇书勤也没有任何的野心。 皇后的心思,被嵇书勤看破后,她也不再掩饰了。 嵇书勤同皇上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别人都长,自然能察觉到皇上的异样,虽皇上不说,嵇书勤留心试探,已然了解的些许。 嵇书勤心中担忧,不知为何皇上会忽然变成这样了。 每当碰到无法判断的事情,嵇书勤总是第一个想到嵇书勤,这也是他觉得自己无法继承大统的重要原因,他深知自己有些优柔,遇事不能轻易下决定,这都不是能成大事的表现。 可如今嵇书悯不见他,年头的日子,嵇书勤却没有半分喜悦,只剩下浓浓的担忧与不安。 嵇书悯和陆梨阮可不知道现在嵇书勤所思所想,兴许是过年的喜气冲得,嵇书悯身子居然好转了些,能自己起身了。 陆梨阮推着他在府内转了几天,便打算着带嵇书悯出去转转,回陆府看看。 “好好养养,你这般样子,瞧着都是小可怜样儿。”陆梨阮趁着嵇书悯喝药时,捏了捏他的侧脸。 嵇书悯皮肤像冷玉一般,没半点热乎气儿,陆梨阮经常把自己的手在火盆旁烤得热乎乎的,然后去温嵇书悯的耳朵和脸。 两人小动物一样,围着毯子坐在阳光下晒着,陆梨阮侧头看向嵇书悯的时候,他的发丝在阳光中显得格外柔顺光泽,面色也似被染上淡淡的暖。 之前痛苦而黑暗的种种,似在做梦一般,与现在好像恍如隔世。 “瞧着我做什么?” “前几日我以为再也不能推着你散步了呢。”陆梨阮实话实说。 “如果有一日我能站起来,那梨阮就不用再推着我这个累赘了。”嵇书悯幽幽道,眼睛睁开,看向陆梨阮。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累赘了?你现在是越来越会把我没说过的没做过的栽赃到我身上了……”陆梨阮扁扁嘴。 “是,梨阮从没说过。”嵇书悯承认得很快。 陆梨阮听惯了他说话刻薄,想了想,却依然认真地告诉他:“我愿意推你一辈子的……就当,锻炼身体了,好长命百岁!” “噗嗤——”嵇书悯忽然笑起来,然后轻咳一声正色道:“嗯,梨阮身体是挺好的,力气特别大。” 嵇书悯虽然意识模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有时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陆梨阮一股力气把他扶了起来,又有时候很轻松地给他翻了个身。 断断续续的记忆中,嵇书悯还能记起,有次陆梨阮将他扶起来喂他喝药,自己喃喃嘀咕:“果然没有意识的人比平时沉,要么人怎么说死沉死沉的呢……” “呸呸呸!” 随即陆梨阮往自己腿上打了三下:“不吉利不吉利。” 看着嵇书悯毫无反应,陆梨阮又抬手在嵇书悯身上拍了三下:“你也去下不吉利。” 嵇书悯想笑,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连想抬下手勾下嘴角都做不到。 只能毫无办法地任由陆梨阮摆弄自己,一边在自己耳边碎碎地说着什么,直到再次陷入无边的痛苦与黑暗中。 嵇书悯没有同陆梨阮说过,他无数次真的想死去了事,死去万事空,不用再担起任何责任,也不会感觉喜悦愤怒亦或是愧疚。 梨阮究竟怎么样,是觉得悲伤还是解脱,自己也无从得知了……嵇书悯隐隐觉得遗憾,他想再看看梨阮为自己哭泣的模样。 但每一次,听到陆梨阮的声音,嵇书悯这种念头都会重新被压下,继续在痛苦中煎熬。 到了最近,甚至有种恍惚的庆幸,每次经历痛苦,都是为了梨阮再往前走一步。 后来嵇书悯明显能感觉到,陆梨阮照顾人是越来越熟练了。 从最开始的手法生疏,到后来的有模有样。 她亲手给他梳头发,念念叨叨地道:“一梳梳到老,二梳共白头……” 虽是挺应景的,但嵇书悯分明记得,陆梨阮曾经跟他说过,这是哪本书里写的,新妇出嫁时的习俗。 再后来,嵇书悯就没想过放弃了,他太舍不得了,就算要受折磨,就算碌碌一生,他也舍不得往后再无法瞧见陆梨阮。 “别妄自菲薄,咱们现在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要学会知足的。”陆梨阮眯眯眼睛,她现在就非常知足。 除生死外,没有大事。 嵇书悯应了,可他心中的念头却并未歇止。 年三十的晚上,两人早早就睡下了,任外面的爆竹声嘈杂,陆梨阮却睡得格外踏实。 新年去祟,门上窗户全都挂起了陆梨阮自己剪得红纸花,喜气洋洋的,屋子里炭盆烧得暖洋洋。 最重要的是,忽然就有了人气儿,而不像前些日子,陆梨阮待在屋子里,总是觉得暮霭沉沉的,无比感伤。 大年初三的时候,老陆梨阮和嵇书悯一同回了合安侯府。 三皇子殿下深居简出,尤其是这些日子,几乎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合安侯与夫人也未曾想,他会来拜访。 “殿下怎么瘦了这么多?” 高夫人仔细打量后,还是忍不住道。 “母亲可要多备些好吃的,我们吃不完还得带走呢!” 陆梨阮在一边嘻嘻哈哈,伸手去拿刚炸好放在盆子里的丸子。 合安侯府厨房的素丸子做的非常拿手好吃,不放一点肉腥,只用两色萝卜,鸡蛋与面糊调和,又鲜又回甜,外酥里嫩。 陆梨阮自己吃,还偷了颗塞在嵇书悯的嘴里。 “你这孩子!这是供灶王爷的!”高夫人抬手去打陆梨阮的手:“偷吃神仙的东西烂嘴!” 高夫人从小过年,便把这话不知道对总是捣乱偷吃的几姐妹,说过多少次了 而这次,陆梨阮刚把丸子塞进嵇书悯的嘴里,高夫人的话脱口而出,并未加以思考。 结果话音还没落下呢,便瞧见三皇子殿下正与陆梨阮一起偷吃。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高夫人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气氛。 陆梨阮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抬手指着嵇书悯:“哈哈哈,母亲说你偷吃烂嘴!” 她嘴里面还塞着两个丸子,一左一右,把脸颊撑的鼓鼓囊囊,笑起来圆润又可爱。 屋子里面地龙的暖气蒸腾,将她小脸儿熏的红扑扑的。 此时涌着血色,非常鲜活灵动。 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苦,她总是这样遇见一点小事,便会开心,再经历感动也依然会真诚落泪。 仿佛外界纷纷扰扰永远撼动不了她真挚又温暖的性格。 嵇书悯沉迷于她的这一点,每每看着她,都觉得被充实被填满,心里再塞不下旁的杂念…… “胡说八道!”高夫人一挽袖子,对着陆梨阮后脑拍了下。 “夫人留情。” 还没等陆梨阮有何反应,嵇书悯竟是率先开了口。 就在高夫人有些后悔当着嵇书悯的面儿与陆梨阮没有分寸,三殿下可能是不乐意…… 结果就听见嵇书悯慢条斯理地道:“梨阮本就有些不大聪明,夫人若是把她脑袋敲得更笨了……” “你!” 陆梨阮瞪着眼睛,倒吸一口气。 “嗤嗤嗤——” 挤在门口的陆挽卿和陆挽芸二人,原本也是凑热闹过来偷丸子的,结果瞧见这一幕,怎么也憋不住笑了。 等与陆梨阮单独说话时,陆挽芸乐呵呵地道:“没想到三殿下竟是如此有趣的人。” “呵,嗯。”陆梨阮扁扁嘴,心道: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你若是与未来的夫君,能像姐姐与三殿下那般同心圆满就好了。”陆挽卿在一旁笑眯眯。 前几个月的时候,陆挽芸定了亲,是一个外县的举子。 他家中与陆梨阮两位兄长多有生意往来,曾随他俩来到京城,借住在合安侯府。 当年他还只是个秀才,而今再进京城时,已经是入殿考试的举子了。 合安侯向来不求女儿嫁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见此子容貌俊郎,言谈有礼,又是儿子的好友,品行端正无不良人品。 本朝并无商人之子不可科考入仕的规矩,他家姓邓,江南人士,几代经商,家底殷实。 邓闻承是家中次子,从小念书天赋异禀,家中请了先生教导,竟是一路科考颇为顺遂,此般年纪便得以面见天颜,属实青年才俊。 最令合安侯满意的便是,他家中祖宅在江南,此番只身入京,考取功名,往后便要留在这儿的。 女儿嫁给他,又无公婆打扰,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若非不合规矩,合安侯都愿意他们成亲后,依旧住在合安侯府。 合安侯想着哪个女儿嫁给他都行,结果陆挽芸与他相见几面后,两人心生情愫。 邓家听闻消息,要迎娶侯爷家的女儿,自是欣喜不已,一车车聘礼从江南运过来,入京城时,引得众人侧目。 有人道,这陆家的女儿果然是各个好命,婚事不愁。 也有人酸说,合安侯竟与商户之子结亲,分明是不把庶女的婚事放在眼里。 这话酸的不行,虽说各家未出阁的女子中,也有对陆挽芸嘲讽的,但却没人把她们放在眼里。 唯一在乎的,就是赵姨娘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到了闲话,竟是找了合安侯哭诉一番。 合安侯与她说不通,便让她回去,结果赵姨娘又哭又闹地把自己作得病了。 陆挽芸和陆挽卿拿她没办法,高夫人眼睛一立:“真是没分寸,我去找她分辩,你们俩可莫学她半分!” 后来再去侍疾时,不知道高夫人怎么同她说的,赵姨娘虽然还是不愿意,但却不再作闹了。 “梨阮嫁给了三皇子,你们两个虽是庶女,但老爷怎么能把芸儿配给商户子呢?” “商户怎么了……我还想做商户呢。”陆挽卿小声道。 “卿儿说什么?”赵姨娘哀婉地看过来。 “没什么。” 陆挽卿和陆梨阮却没瞒着,她们向来无话不谈。 陆梨阮认真听着她讲自己不想那么早嫁人,想随两个哥哥去经商。 “他俩可有答应你?”陆梨阮好奇。 “嗯,回信说真是缺人,我帮着母亲管家这么多年,自是懂得账目的,可就是爹他……” 让女儿去外面露面奔波,这不是要了合安侯半条命?陆梨阮想想都好笑。 “我同意你去。”陆梨阮表示支持,陆挽芸也点点头:“各人各志,咱们家说不定要出个厉害都女商户了!” 陆梨阮回去后,闲谈间提起此事:“你觉得此事可行否?” 嵇书悯思忖一瞬:“自是可行。” 陆梨阮刚想觉得,嵇书悯身处这时代,思维却活泛开放得很。 然后嵇书悯的下一句话,直接让陆梨阮沉默下来。 第201章 阴鸷残疾太子(105) “你不觉得她是个女子,显得离经叛道吗?”陆梨阮从陆挽卿嘴里听到这个词时,看到她脸上出现一瞬落寞的神态。 她其实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 想不起陆挽芸,她从小有些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 合安侯经常夸赞自己这个女儿乖巧,说她乐呵呵的,肯定这辈子没愁事儿。 陆梨阮却能感受到,她平日看着一派天真,其实心中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并不是只着眼于闺中的小少女,反而有几分野性子。 陆家旁支有的孩子,瞧她看似老实,便想欺负她,一个个却铩羽而归,没有从她这儿讨到便宜的。 从小到大她那张嘴,说出来的话柔柔的 却直戳人肺管子。 可她神色却无辜,别人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若是同她她吵闹,反而显得自己无礼。 她的话有时让人忍俊不禁,生动逗趣,把陆梨阮和陆挽芸逗得哈哈大笑。 她自己也跟着笑,然后眨眨眼:“我说的不过是实话,怎么一个个都听不得?” 如今做了二皇子侧妃的陆羽诗,就没少在她那儿吃亏。 “离经叛道?离得哪个经,叛得哪个道?自己的经,还是他人的道?”嵇书悯挑挑眉,语气淡淡。 “总归有人闲言碎语。”陆梨阮叹了口气,听陆挽卿说漏嘴后,这几日赵姨娘连陆挽芸要嫁什么人都不管了,日日对陆挽卿耳提面命,一哭二闹的,好似生怕自己女儿走上什么不归歧途。 “我想劝卿儿,莫将旁人的话置于心中,求你所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方才不悔行这一世。”陆梨阮坚定于自己想要做的,信自己所相信的,但却不知道该不该劝说旁人。 世间纷扰,有时绝非一意能抵,在这个时代,陆梨阮不禁也要思索,自己劝陆挽卿去做心中所想,究竟是会对她的未来有何影响。 此般思考,也算得一种严于律己,不轻易左右旁人,如若自己能为陆挽卿的前路负责,能为她兜底,自己才可激昂开口。 如若不能,却劝说旁人为自己觉得是正确的,是可行的想法践行买单,何尝不是一种头脑冲动,不负责任? “为何不开口?”嵇书悯看着她。 听了陆梨阮的深思熟虑,嵇书悯勾了勾唇角:“梨阮如今想事,比从前要周全得多。” 陆梨阮心说,不是因为我周全了,而是我更能以跳出此时的目光来看待,虽然自己的任务是拯救嵇书悯,可周围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抉择,不是自己能摆布的。 若因为自己比他们多知晓些东西,便傲慢地试图干涉别人的前路,摆布她们如下棋落子一般,那该有多荒唐? 因为嵇书悯,陆梨阮深知想要改变,想要与他人的命途牵连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绝非儿戏。 “梨阮可要我相助?”嵇书悯问道,陆梨阮望向他,发现他神色中非常认真。 “因为她是我妹妹?”陆梨阮敏感地抬头看了回去,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梨阮是觉得天下女子,都该得到帮助吗?”嵇书悯洞察秋毫,很容易便察觉到陆梨阮真正在思考的问题。 “我有时也很奇怪,为何女子大多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陆梨阮没说话,嵇书悯自己道。 陆梨阮一口气儿提上来,刚想说又不是女子自己不想的。 就听嵇书悯接下来道:“若女子也可从事农耕,投身军伍,参与政务,那将多了多少可用之人,国力变得如何强盛?” 陆梨阮:…… 好家伙,你在这儿妇女能顶半边天呢是吧? 陆梨阮本因此事,觉得不平,考虑的是世间女子多受压迫与非议。 嵇书悯所想,却是在此之上,他考虑的是,女子可按心意行事后,为国为民能带来何等好处。 见陆梨阮有一丝诧异,嵇书悯侧了下头:“都生了手脚,都长了头颅,都目能视口能言,怎得就不能做同样的事了?” “那为何世间更偏于男子?”陆梨阮想听听嵇书悯是何尴尬。 却见嵇书悯眸色间略过丝不屑:“一朝得势,便用所谓的规矩,经书道德捆住一些人的手脚,为的不过是从前要胜过十人,现在只需要胜过五人罢了。” 竟是犀利精准。 “可若有人与你相争,你可还会这么认为吗?”陆梨阮认真地看着嵇书悯的脸,她愿意与嵇书悯深入地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从前的剧情,还是陆梨阮历来与他的交流中,嵇书悯都未让她觉得禁锢与失望。 陆梨阮不想单独的,未知前路地改变一个女子,改变自己妹妹的前路,然后忧心忡忡,担心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有可能,她想尽自己的能力,去改变所有,有自己思想的女子的路。 听起来好像更傲慢了。 嵇书悯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垂头笑得咳了两声:“梨阮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同人争了……” 他歪歪头,语气柔和却带着坦然:“若是有人能争得过我,别管男子女子,我都服输。” 他周身透着股自满,并不是烦人那种,而是从容的令人信服的,他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 “因为怕争不过就提前将人死死按下,若朝堂上军队里为官者中,都是这等人,嫌亡国亡得太晚了吗?”嵇书悯嗤之以鼻。 陆梨阮品了品,嵇书悯好似并未把自己置身于女子的地位来看一切,觉得不公或是被压迫。 也不能要求他于此……他毕竟切切实实是这个时代的人,若让他真的以女子角度思考,的确是不现实的。 但从另外的意义上来说,他所思所想的,却与站在女子角度所思考的并不违背。 陆梨阮心道:大概心是正道,不愿阴谋下作,并不以欺压旁人为乐,不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的人,即便不会刻意为女子如何,但也会做正确之事,道公平之言。 因为心是正的。 而心不正的人,对于种种,则借口连连,如嵇书悯所说,下作卑鄙又自视甚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事的?” “庄家姑娘杀了敌,却有人同我说,她一女子,凭什么压在他们头上时?”嵇书悯似回忆起,语气鄙然。 “你说了什么?”陆梨阮没听他说过,还有这般往事。 “庄姑娘与她麾下的女兵士,现在都踩在他头上了……”嵇书悯淡淡道:“其实也没有。” “嗯?” “庄将军把他以军规处理了?” “因为他与你说的话?” “因为守城时想降。”嵇书悯神色一凛:“这种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不就印证了吗?” 陆梨阮咋舌,细想想还真是。 “若他瞧不惯,便带着他的傲气把庄家姑娘踩回脚下,结果不如人还背后使绊子,蠢笨得死不足惜。”嵇书悯总结了一句。 嵇书悯,贺平延,庄玉寻三人,原剧情中纠葛不断,陆梨阮发觉他们还有个共性,虽性格完全不同,但几人都挺……暴力美学的。 不服就来相争,打到你服为止。 “母后当年,也随军去过战场。”忽地,嵇书悯提起。 “啊?”陆梨阮怔住。 “安家同庄家一般,世代武将,鼎盛之时,深得先帝信任。” 陆梨阮这才想起,皇后的确是武将出身。 “若非安家鼎盛,母后也不会入宫为后。” 陆梨阮张张嘴,想问,难道当年的皇后和如今的庄玉寻一般吗? 但庄玉寻随心所愿,留在了边境,与贺平延是惺惺相惜的知心人,是可以背相抵的战友,是同生共死的赫赫武将。 而皇后却成了皇后。 虽然嵇书悯没有细说,但陆梨阮胸口却不知怎么的,如被哽住一般不上不下。 “梨阮今日同我说这般,可是也有想走的路?”嵇书悯面露几分警惕,直勾勾地瞧着陆梨阮。 刚刚说得自成道理,可如今,嵇书悯瞧着陆梨阮的样子,却不像是能让陆梨阮干想干的事情。 陆梨阮被他问的愣了下:“你在想什么?我又没说我要去经商。” “不去经商,想做别的……” “我想做的在你身边就能做了。”陆梨阮摊摊手:“我想看着你做个好国君,想让你能帮到那些,想走自己路的女子。” 嵇书悯似放松了些,但陆梨阮未曾想,他之后做的事情,让陆梨阮始料未及。 年初十前,陆梨阮的两位哥哥,陆澄明,陆澄安,带着最小的在江南求学的弟弟陆澄风一同回来了,半大的少年抽条了不少,一脸少年老成地皱着眉,关心陆梨阮过得怎么样。 陆梨阮便别了嵇书悯,回合安侯府小住几日,准备到元宵节前再归。 陆挽卿已经写信告知两位哥哥心中所想,大哥陆澄明还未下决定,二哥陆澄安却答应的痛快:“真是缺人的时候,谁也比不过亲的兄弟。” “她是你妹妹!”合安侯拧着眉,拍着桌子。 “兄妹。”陆澄安改口。 “哎,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合安侯眼看有些动摇了。 “在和我大哥身边能出什么事情?”陆澄安对陆挽卿点点头,对她很是支持。 陆挽卿忐忑紧张地坐着,若是这次爹能让自己去做,年后她便可以随着哥哥们一同前往江南。 他们最近正好在倒腾胭脂生意,陆挽卿插手也不突兀,江南的胭脂水粉于京城向来有名,若是能做成,往后说不准还要自己在京城再开几间铺子。 高夫人向来对几个女儿疼爱有加,但这次却没怎么说话。 合安侯习惯地去听夫人的意见。 结果见高夫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侯爷可知,我与你成亲前,可想做什么?” “夫人……想,想做什么?”合安侯有些磕巴,一大把年纪了,此时听夫人这么问,心里竟是有几分忐忑紧张。 “年少时我喜弹琴。”高夫人抬起手,纤纤玉指上面现在还能看到些许曾经弹琴留下的痕迹。 “夫人的确琴艺惊人。”合安侯接口道,不是奉承,而是高夫人的确弹得精妙,只不过不常弹罢了,合安侯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在闺中时,我曾想着若是能靠弹琴来维持生计,我也是愿意的……却被爹斥骂,好好的姑娘不当,想要去做伶人?” “我娘哭哭啼啼,说我不像好姑娘,还要砸了我的琴,让我以后再也别碰了!” 高夫人现在讲述的语气很是淡然:“后来我不愿啊,就想着不给人弹琴赚生计也行,我去做大家小姐的琴艺先生也好,这样也可以一直弹琴了。” “我问爹娘,若是什么都不让我做,那为何又要我学琴呢?结果母亲说,别人家的姑娘都学,女子若不会点琴笛,怎么能比别家姑娘更嫁个好人家?” 一桌子的人都听得很专注。 “再后来呢母亲……”陆挽卿追问。 “后来我就嫁进这合安侯府了,上天垂怜,我命好,碰上了侯爷,府里处处舒心,也有你们这些好孩子……”高夫人叹了口气。 扭头带着几分嗔怨地看了面露慌张无辜的合安侯:“你们瞧,我学那些有什么用?侯爷宫商角羽都听不明白……可见我娘当年说的也不对。” “是是是,本侯的确是不懂。”合安侯见夫人神色间有几分落寞,便点头应是,样子把一桌子人都逗得哧哧笑。 “我现在琴艺是不成了,不然还想出去给人做女先生,所以啊,想做的事不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消失的,侯爷今日不让卿儿出门,怎么,也要和卿儿说那番,当年我娘同我说的话吗?” 高夫人学着语重心长地道:“卿儿算账算得好,又会管账管内宅,肯定比别的姑娘嫁的好……怎么不说,卿儿账算的好人机灵,出去能做个好的账房,能做一手好生意呢?” “夫人说的是……”合安侯点点头:“卿儿若是真的愿意。” “爹,我愿意!”陆挽卿声音大了突兀,所有人都看向她。 “爹,我现在不想嫁人,我只想……出去看看。”她抿抿唇,从来笑眯眯的女孩子,现在无比严肃坚定。 第202章 阴鸷残疾太子(106) 合安侯刚有点缩着脖子听高夫人讲曾经,就算夫人说他不懂欣赏琴音,也非常痛快地认下了。 此时到了女儿的事情,终是慢慢地坐直了身形。 能有这么几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合安侯年轻时容貌不凡是板上钉钉的。 曾也是京城内响当当的美男子,不过背上了克妻的头衔,家中有女儿的,对他也不怎么热络。 陆梨阮曾听高夫人“咯咯”笑着道:“哪个丫头不爱俏?反正你爹那张面皮,是真的能给人瞅迷糊的!” 不知道爹知不知道,自己夫人对他评价还挺高。 嵇书悯是因为周身气度,而让人忽略他的样貌,合安侯也有点这意思。 此时他拧眉不语,背坐的很直,凝神沉思,十分唬人。 陆挽卿已经开始难过了,觉得合安侯不会同意自己的请求的。 “澄明澄安,你二人,可是能好好地照顾妹妹?”合安侯看向自己的儿子。 陆澄安郑重地点点头,陆澄明也收了平时总浮在脸上的随和笑意,显得格外眼熟:“只要我二人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陆挽卿心中有点别扭,自己是想随哥哥学做商户的,又不是想为两个哥哥添麻烦的。 但此时,她无暇计较那么多。 “若你真的想,那就出去看看吧,本侯年轻时,也曾游览流连过江南风光,卿儿虽为女子,但也不能因本侯的一句话,困在宅内,想去便去吧,如若想回来了,也随时回来。”合安侯长叹一声,终是彻底松了口。 他听得明白夫人的意思,当年之所以能与夫人成亲,一是这京城中,没几个人家敢把姑娘嫁给他。 再来,便是高夫人自己托人打探过,知他是个温和甚至有些优柔的人,才愿意嫁过来。 高夫人自在闺中时,便是个极有心性主意的女子,她会为自己每迈出的一步深思熟虑。 即使有的时候不能改变方向,但高夫人也从不气馁,从不放任自流。 而是在可选择,可控制的范围里,为自己选择最好的,最合适的,永远为自己着想。 嫁过来之后,高夫人也是这般。 所以说这克妻的名头,不知是真是假,但的的确确,前面的夫人可能因为生儿育女,而送了性命。 合安侯已经不止一两个儿女,对子嗣方面就并不那么看重了。 若寻常女子嫁进侯府后,兴许为了稳固地位,还要坚持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高夫人却不这样想。 什么地位,都得在自己活着的前提下…… 因为担心,所以高夫人选择不要亲生孩子,这样就保证,绝对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就像她知晓的那般,合安侯并不在乎这个,他只需要一位称心意,又和脾气的夫人。 来替他养育孩子,管理后宅。高夫人做得都非常好,合安侯便对她也很好。 两人感情随着日子往前走着,越发加深。一直到了今日,夫妻两个都不怎么红过脸,吵过架。 对于几个孩子,高夫人也真心实意。 并非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才会对他们这般好。 而是高夫人此人心性如此,她也做不出故意欺负孩子的事情。 几个孩子虽各有性格,但也都纯善,将心比心,高夫人年纪也小些,同这些孩子更好相处。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感情也愈发深厚。 合安侯府内气氛和谐,高夫人功不可没。 合安侯也不吝啬于说:因为有夫人,所以如今合安侯府才是如此祥和温馨之处。 虽然嘴上不提,可这些孩子们无一不敬重,孝顺高夫人。 虽然没有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可高夫人自己选择的路,也走的很好。 如今见陆挽卿的样子,高夫人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得到想要的…… 陆挽卿一直很激动,直到晚上临睡前,她依然脸上红扑扑的。 平日话不怎么多的姑娘,今日却喋喋不休,都有些聒噪了…… 连一旁摇摇摆摆踱来踱去走的小福,都能学会她反反复复说的那几句话了。 “太好了!太好了!” “爹,哥哥,好!好!都好!” “母亲,母亲,好!” “都好!” 小福嘎嘎操着嗓子念叨。 它捡着陆挽卿的话里几个字词学,表达出来的意思,竟符合了陆挽卿现在的心情。 陆挽芸本已经眼皮打架地半歪在床上了,听到小福的大嗓门,被乐得精神了。 “是是是,都好,都好,就没有不好的人……”她探身拍拍小福张开的翅膀,扔了个花生粒儿给它吃,让它的那张嘴儿能消停一会儿。 “年后你就不能同我在一起了……”陆挽芸想了想,忽然有些落寞。 她同陆挽卿自小长在一起,还没有分开过的时候呢。 本来陆梨阮进宫的时候,两人就十分不适应,没想到,现在竟是她们两个也要分开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陆挽卿也意识到了,却故作坚强地道。 “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啊,我们一天都在一起,现在……一年能在一起几天?”陆挽芸喃喃道。 陆梨阮和陆挽卿也都沉默了,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氛围,忽然沉寂了不少。 是啊,当踏上自己选择的路时,注定是要发生改变的,这边是向前走的代价。 总不能因着以后要发生了离别,而不顾及现在。 姐妹几个第二天,就又欢欢喜喜的玩在一起了…… 的确是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合安侯府哪哪儿都热热闹闹的。 几人一同做了花灯,看了杂耍,又亲手做了元宵。 一个个浑圆白胖的元宵,翻滚着成了型。各色馅料有油腻香甜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陆梨阮吃着元宵,心里想着不知道嵇书悯今天吃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自己不在他身边看着,怕是又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陆梨阮本以为,自己不在时,嵇书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锻炼就已经是够让他担心的了。 结果回去后,一进屋子,陆梨阮便傻了眼。 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虽然平日这儿也充满了不散的药香,但陆梨阮浸染其中习惯了,对那味道非常熟悉。 可今日……明显不是那种药味儿! 陆梨阮皱皱鼻子,加快了脚步,青禾见她疾步走来,远远行了个礼,却没迎上来,反而转身进了屋子里。 她这一举动,让陆梨阮更认识到了,屋子里面一定有!更加快了脚步,心中涌起一阵忐忑。 不会是嵇书悯的病情出现什么意外了吧? 自己分明交代过,不管有任何的事情,一定要马上去叫自己,绝对不可以瞒着自己! 一个个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不用想,肯定是嵇书悯的主意…… 短短一段路,陆梨阮心绪百转。 小喜子刚想行礼,嘴才张开,就感觉娘娘一阵风似的略过,他话都没出来个音儿呢。 进到屋子里,一瞬间被暖意包围,嵇书悯怕冷,屋子里总是烧着地龙又放着炭盆。 热气熏蒸的,药味儿就更加明显了。 陆梨阮进门便寻找嵇书悯的身影,结果一转过屏风,看见穿着一身红褐色衣袍的老大夫站在那儿。 老大夫大概是常年在边境那儿,风吹日晒的,与他年龄不符的显老,整个人皮肤又干又皱,像是被风吹透的橘子皮。 此时穿着红色衣服,就显得更加奇怪。 见到陆梨阮,他向前一步,躬身行了个礼:“皇子妃娘娘,过年好啊!” “你怎么在这儿?”陆梨阮神色警惕。 前些日子嵇书悯解毒的时候,都已经昏沉成那个样子,他也只是瞧了眼,便转身脚底抹油的离开。 如今老老实实的守在这儿,难不成是嵇书悯出了什么更大的问题? 陆梨阮心中那根弦儿,一下子就紧绷起来,探头往后面看去。 却是见嵇书悯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正往这边过来。 见陆梨阮瞧他,勾了勾嘴角:“梨阮怎么这般匆忙?本以为你会在侯府多住上几天的……” 陆梨阮更加狐疑,平时嵇书悯粘人的很。 虽说三皇子殿下对旁人,一副时而疏离,时而疯癫的德行。可面对陆梨阮时,却像片刻也离不得…… 他乐得说出来,也乐得表现出来,没骨头似的,日日窝在陆梨阮的身边,好像要和她长在一起才好呢! 有时陆梨阮嫌他烦,可三皇子殿下却用那种直白的,又很是勾人的目光盯着陆梨阮。 这招非常好使,陆梨阮屡次三番掉进他的圈套,顺着他的意思。 明知嵇书悯是故意为之,陆梨阮也狠不下心思拒绝他。 这般黏的架势,今日却从他口中听到:你怎么不在侯府多住几日的话。 陆梨阮更觉不对。 “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影响你在屋子里藏人了?”陆梨阮故意看向老大夫。 嵇书悯:…… “梨阮怎得这般冤枉我……除了梨阮,还有何人怜我?”嵇书悯慢吞吞又拖着绵软的尾音,根本不在乎旁人瞧见自己这副姿态。 “怜你的人可多了去了。”陆梨阮如今已经对他很有抵抗力了。 “梨阮……” 嵇书悯还想说什么,陆梨阮却一下子察觉到了端倪,嵇书悯的衣服下摆处,露出白色的布来。 陆梨阮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 “哎——娘娘莫碰!”老大夫急忙出声制止。 陆梨阮本身也没有用力,只是在感觉到手下触觉时,脸色一下子骤变! 刚刚才微微放松的神色,忽然间紧绷起来。 轻轻往上一掀,嵇书悯小腿上缠裹着的一圈一圈的纱布便露了出来。 陆梨阮刚摸到的硬硬的东西,是固定用的板子,将嵇书悯都腿牢牢地捆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梨阮指尖微颤,触碰了一下又收回手。 嵇书悯神色略带无奈:“本想着蛮梨阮一段时间的。” “是断骨重生的法子。”老大夫解释道:“殿下不能站立行走,是因为伤后没能把断骨接好。” “殿下当时用丹药,这骨头多半也是无法愈合的,撑不住劲儿,但也不是完全不长,老夫诊治时,便发觉殿下的腿骨是歪的。” 见陆梨阮看着自己不说话,老大夫以为是陆梨阮还想继续了解:“这断骨重生术,听起来简单,把没长好的骨头重新敲断,然后一截一截儿地摆放好,就像拼榫卯一样,“啪”地合在一起!” 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老大夫眉飞色舞,显然也是好久没碰到过这样令他用心的病人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嘴里面发出非常形象的拟声词…… 没太注意到陆梨阮面色是越来越难看,隐隐有青中发白的感觉。 “咔嚓!咔嚓!”老大夫说的多了急了,还是有些话说不明白,他便连比划带形容。 直到感觉嵇书悯如利箭一般的眸光扎得他生疼,才慢慢停了声音闭上了嘴。 陆梨阮被他说的,胃里不太舒服。 但此时,她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担忧与无助填满,没有缘由,不知道由来。 曾在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陆梨阮便曾想过,若是嵇书悯的腿能好起来,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 可事到如今,陆梨阮却恍然产生一种不真实,又很不安的感觉。 要是嵇书悯好起来了,那是不是就不需要自己了?陆梨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与她希望嵇书悯能身体康健并不冲突。 “你先回去吧。”嵇书悯对老大夫摆摆手。 “老夫明日再来为您换药。”老大夫也察觉气氛不对,披上他同样喜气洋洋的红褐色大氅,跟着小喜子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后,嵇书悯刚刚还平淡的神色,一瞬间变了。 他扬起脸,推着轮椅向前走了两步,蹭到陆梨阮身边。 把头靠在陆梨阮腰腹处,双手轻轻环过慢慢收紧:“梨阮回来的这般早,是想我了吗?” 陆梨阮半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刚刚掀起的衣摆还没有放下。 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小腿,被陆梨阮触碰时也没什么感觉。 只剩麻痹的药消散后,留下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的疼痛。 第203章 阴鸷残疾太子(107) 被触碰到,嵇书悯没有躲,反而是陆梨阮自己手指弹开,担心地看向嵇书悯。 “疼吗?”陆梨阮轻声询问。 “不疼。”嵇书悯往前探身,拉住陆梨阮往回缩的手,指节勾缠。 陆梨阮反握住他的手:“我是说断骨的时候……” 嵇书悯一愣,看见陆梨阮神色间划过一抹伤感和担忧。 “不疼的,这双腿本来也感觉不到什么,还用了麻痹的药材。”嵇书悯拉着陆梨阮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没有含糊其辞,而是很细致地讲述了步骤过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确没有怎么遭罪。 陆梨阮安静地听着,听到他细声慢语地讲述,老大夫用两炷香的时间,才将他的腿骨捏好,期间,他自己都能听见“咯吱咯吱”,骨头摩擦的声音,陆梨阮拧着眉,牙根泛酸。 嵇书悯看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揉揉她的后颈:“担心梨阮害怕,这才在梨阮回侯府的日子治的。” 他眨眨眼,显得自己理由很充分的样子。 陆梨阮望进他坦荡的眸色,心中明白他所说的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又组织不好语言继续问下去。 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胸口里拧巴着不舒服,先问更关心的问题。 “是等这次骨头长好了, 你就可以恢复正常行走了吗?” “得多长时间看得见效果?” 嵇书悯面色踌躇了一瞬,然后他恢复淡然的语气:“不一定。” “是吗……” “大概只有三四成的可能,我可以重新站起来行走。”嵇书悯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完全看不出来焦虑来。 “为什么?不是已经将腿骨重新接好了吗?” “我腿上的筋脉已经断掉太久了,即便是骨头接上了,其他的也未必可以恢复。”嵇书悯此时除了疼,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控制腿的感觉…… “没关系的……”他瞧着陆梨阮似马上要落下泪来的眸子,柔声玩笑道:“即便站不起来,接好的腿骨也是直的,下次梨阮瞧见时,就不难看了……” 因为消瘦,即便长得不直的腿骨外还包裹着屁皮肉,但手触上去时,依然可以摸到不正常的骨节。 陆梨阮每每看见都觉得心疼,亲吻那里不知道多少次。 似与陆梨阮想到了一起去。 “也是有好处的……梨阮再吻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只拿眼睛瞧着,还得分神去想,梨阮亲上去时该是什么感觉。” 他越说声音越低,柔得仿佛最上好的丝绢,勾人得紧。 手指轻抚过陆梨阮的眼角,捧起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怎么我越说,你还越难过起来了?我说的让梨阮不高兴了吗?梨阮不喜欢同我亲近了吗?” 他吐息暧昧,自从他解毒之后,两人还未有过太亲昵的时候 倒不完全是因为嵇书悯还没恢复好,更多是陆梨阮实在下不去手,每每嵇书悯蓄意撩拨时,即便他感受到了陆梨阮与他一同情动,可要继续时,却都被陆梨阮神色一言难尽地推开。 刚刚一室旖旎的气氛完全消散,陆梨阮一脸认真与真诚:“要不……你再好好养养?” 见嵇书悯眼睛一眯,露出抹凛然危险的神色。 “啧”了一声,自以为非常诚恳而有理有据地分辨:“我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是我!说我这人没什么自制力,我害怕没轻没重地再把你伤着,我可没什么分寸的!是不是……” 嵇书悯唇角绷成一条线,面色罕见地露出似恼意,若陆梨阮能仔细地品一品,还能从里面品出几分气急败坏来。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完全是越描越黑,而说话的人还觉得自己非常周全,挺着肩膀颇为自豪的样子,好像在说:瞧,我多体贴,我多不伤人自尊! 嵇书悯被她搞得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了,神色恹恹地重新躺了回去,本以为能消停了,结果又听见陆梨阮担心的声音:“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的身体啊,还是得养着,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嵇书悯:…… 而此时此刻,嵇书悯的撩拨,依然没得到陆梨阮的回应。 这姑娘似半点没被勾到,反而眉心微皱,刚只透出难过的眸子中,此时眼尾都红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陆梨阮一开口,喉头有点哽。 嵇书悯本想着从她这儿蒙混过关,他刚跟陆梨阮说的原因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如果提前告诉陆梨阮,她一定会为自己担心的。 最近她因为自己的缘故,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嵇书悯能感觉到他她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反应很大。 有时他只是稍稍有点不舒服,陆梨阮能一晚上都休息不好,一遍一遍地询问,一次一次地查看。 嵇书悯从不会不耐烦,陆梨阮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有时迷迷糊糊陷入浅眠时,依然能感觉到身边人不安稳的衣料摩擦声。 即使是他真心实意地与陆梨阮说自己没有事情,半句谎言也没有,陆梨阮嘴上答应,可心依旧是放不下。 好似是被吓到的后遗症,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缓解,只能等着时间慢慢抚平。 嵇书悯都担心担心她忧思出病来。 本想着,治疗的时候不让陆梨阮看见,等她回来后,只瞧见尘埃落定,自己还好端端的,她能少操点心。 可没想到,陆梨阮好像更加担心了。 嵇书悯能言善辩,在朝堂上可舌战群儒,可到了陆梨阮这里,居然感觉到什么叫不知道怎么说话。 “梨阮……”嵇书悯倾身过去,有些急切地吻在她眼角,似要抚慰陆梨阮的难过,不让她流出泪来。 “你别那么说,好像……好像我嫌弃你一样,因为讨好我,取悦我,你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陆梨阮抓住嵇书悯胸口的衣襟,用力地攥着。 陆梨阮知道嵇书悯没有和自己撒谎。 但她没告诉嵇书悯的是,她刚才问的问题,在他解毒的时候,自己曾问过老大夫。 大约是瞧出陆梨阮的无助来,那日来过后,老大夫隔日便会过来,看完嵇书悯的情况后呆一会儿,和陆梨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话。 有一日嵇书悯应该是腿疼得厉害,他无意识地把手探到腿上,用力抵着。据老大夫所说,解毒时他浑身的筋脉必定都疼痛难忍,夹杂着似蚂蚁在骨髓筋脉上爬行的之感,昏迷过去反而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儿。 老大夫往他不知道哪个筋脉处,用力揉捏按摩后,嵇书悯才不再挣扎。 陆梨阮问他:“他的腿觉得疼,是不是以后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啊?” 老大夫当时的回答同嵇书悯说的一样,只有三四成的可能。 而且,不仅要将腿骨重新敲断接好,还要在接下来恢复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矫正筋脉生长,每一次承受的痛苦,都不比断骨来的轻巧。 最开始断骨的时候,因为没什么直觉,可能还没有那么遭罪。 但越往后,随着骨骼筋脉生长恢复,感觉会越来越强烈,但想要走路,就一定要经历这种痛苦。 而这也不一定成功,因为拖得时间太长了,最后是什么效果,老大夫也不能保证。 如果嵇书悯放弃重新行走的希望,老大夫可以用药,让他的腿不再疼,之后也不会再遭罪。 可若是重新接了骨头筋脉,就没办法了,无论成功与否,往后时不时的疼痛,会一生都伴随着嵇书悯。 即使可以行走了,这疼痛还是会出现,无法根治。 嵇书悯确实是没有和自己撒谎,但也没有和自己说全。他只捡着不那么让自己忧心的说,陆梨阮胸口那股拧巴劲儿越发涨得难受…… 听到嵇书悯刚刚那种,似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玩笑话,陆梨阮觉得心酸又无力,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好好好,我不说了。”嵇书悯察觉到不妥,语气柔得不能再柔,一点也不犹豫地道歉:“是我思量不周,不该拿这事儿和梨阮玩笑的。” 他正色道:“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是好是坏,都同梨阮没有干系。” “和我没有干系?”陆梨阮抓着他衣襟的手一紧。 “我不是那个意思……”嵇书悯无奈,在陆梨阮面前,他竟是开始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起来。 “我知道。”陆梨阮没非得让他解释,嵇书悯的意思她明白,他不想让自己因为他的治疗成功或失败有任何的困扰或愧疚。 但即便如此…… 自己怎么可能会因为不担责不愧疚就心存庆幸啊?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梨阮看不得他再受一点的苦了,或许也是因为自私,嵇书悯依然能受得了,受不了的是自己。 察觉到她无声的纠结,嵇书悯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陆梨阮的肩背微微颤抖,环住嵇书悯,好像为自己找个主心骨一般。 “为什么一定要试?”陆梨阮开口问。 陆梨阮想说,无论他是什么样子,自己都不在乎,这是她的真心话,但话出口前,陆梨阮便咽了回去。 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嵇书悯的心中还有很多,许是为了皇位,许是为了尊严,他可能有无数的,令他去选择尝试的理由。 嵇书悯沉默下来,他贴着陆梨阮耳畔蹭了蹭,语气郑重:“我可以是残缺的,我可以忍受残缺,但只是忍受。” “我不甘心,梨阮……我让人瞧见的接受洒脱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嵇书悯用牙尖在陆梨阮的耳垂上颇为用力地咬了一口。 陆梨阮感觉到刺痛的一瞬间,听到他执拗的咬牙切齿地道:“我想站起来,而不是永远困在这木头轮子上。” 他对陆梨阮剖析出最真实的自己:“我就是这般虚伪的人,梨阮可是今日才知道?” 这算什么虚伪? 陆梨阮刚想反驳他,却听嵇书悯继续道:“刚说不想让梨阮有任何的负担愧疚……是假的,说出来是在骗梨阮的。” “既然梨阮不让我骗你,那梨阮就只能听听,我真正是如何想的了。” 他语气有几分阴郁,抱着陆梨阮的手用力,仿佛为了不让她挣脱般。 “前几日梨阮说的,要走自己想要的路,我很在意。”他忽然话题一转,猝不及防。 陆梨阮脑筋跟着他的话转了下,有点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啊……” “若是站得起来,梨阮不管走到哪儿,我便可以跟到哪儿,若是站不起来……”他语气认真的:“那梨阮就哪儿也走不了了,我不会让梨阮走的,我会用梨阮的心软愧疚,那副温柔的好心肠,让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到时候我可能会骗梨阮,我是因为担心失去你,怕你嫌弃不喜,才去尝试的,然后心安理得地让梨阮同我在一块儿。” 他说话时,扣着梨阮的后脑勺,让她的下巴垫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给她挣脱,不给她看自己的神色。 陆梨阮猝不及防听了他一通对自己内心卑劣想法的坦白,只觉得他所说的,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却坦诚地说了出来,证明他不准备这么做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啊?只要你想,肯定能骗得过我。”陆梨阮这话不是在撒谎,要是嵇书悯真的撒开手想骗自己,不妄自菲薄地说,自己得转着圈的被他骗! “没有意思……”嵇书悯喃喃道。 “若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让梨阮不开心,那和我想让梨阮得到的不同。” 嵇书悯终于抱得松了些。 陆梨阮侧过头,看他垂下的纤长眼睫,遮挡住还未散去阴鸷的瞳仁。 “想要梨阮得到天下最好的,最宝贵的,最真心的。” 陆梨阮心中的那股郁结渐渐散去,在嵇书悯的话中,她也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怕嵇书悯此举是因为自己,又担心嵇书悯此举不是因为自己。 如今听他清清楚楚地讲明白,陆梨阮知晓他的不甘与隐忍,只觉得,他做出这个选择,是一定的。 第204章 阴鸷残疾太子(108) “不怕告诉我后,惹我生气?”陆梨阮歪着头看他。 “我惹梨阮生气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嵇书悯回答的非常有自知之明。 “其实我刚刚细想想,并不是完全因为你背着我的选择,也有奇怪的私心。”陆梨阮认真道:“我那一瞬间,的确有一块心思,想的是,如果你好了之后,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陆梨阮是条件反射般,出现了这个想法。 也许是跟一直以来的相处有关,也许跟任务目标也有关系,若是嵇书悯完全好起来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呢? “梨阮为何会如此想?”嵇书悯嘴上问着,可神色间却浮现出笑意来,他似很开心听到陆梨阮这么说。 嵇书悯的确是意想不到,陆梨阮居然会有这个想法。 原来患得患失的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也不单单是自己被陆梨阮完全牵动心神,她也会因为自己,而不确定,而忐忑,嵇书悯心间微微战栗: 他可以知道任何陆梨阮心中有他的证明。 三皇子殿下本就性子存着点偏执,又情窦初开患难倾身,连相许一生都是同一个人,把所有的柔软的情意都砸了上去,分量十足。 嵇书悯窥探了几分陆梨阮心意,餍足得连腿上缓缓加剧的疼痛都甘之如饴:“若是梨阮不在,我活着便了无生趣,恨不得马上去死。” 他言辞笃定,看着陆梨阮的眼睛,像在剖白又仿佛在赌咒一般。 陆梨阮下意识想去捂他嘴,不让他“死死死”的乱说。 但手举到一半儿又放下了:“当真如此?不是甜言蜜语哄我的?” 陆梨阮同样有占有欲,看着面前和初见时完全不同的嵇书悯,想到他病中迷迷糊糊地吐出的那句:陪着我一起死吧。 当时自己的确是答应了他的,不是哄着他的,陆梨阮当时望着那两只点燃的红烛,生起了不如就将它们推倒,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灰烬,连同所有的挣扎与痛苦一起。 只要嵇书悯在这儿,自己便不会走的,同他在一起时,连死都不是令人惧怕需要避讳的…… 自己对他如此,嵇书悯也自当对自己如此。 他有同自己一起去死的心意,不是在对等的感情中,应该应分的吗? 陆梨阮很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如嵇书悯所愿地,在他裹满纱布的腿上,落下轻轻一吻:“你好好养着吧,挺好的日子,咱俩先一起快活吧。” 在亲上嵇书悯的那一刻,陆梨阮在心中郑重道:希望他的腿能顺利的恢复,可以重新走路。 之前在嵇书悯濒死之际,陆梨阮曾无数次地默念希望嵇书悯能马上好转,但都没有成效,大概是因为那涉及到了嵇书悯的生死。 而有关生死的事情,是陆梨阮没办法强行扭转的。 陆梨阮暗恨,那给自己这个金手指有什么用? 若是没有这个金手指,自己或许还能更沉下心来陪嵇书悯熬着,可这种无力感,让陆梨阮更为拧巴。 今天再次尝试时,陆梨阮却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平和了。 无论成功与否,无论嵇书悯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都没有关系。 他亲口郑重地说过,自己已经救了他了,在日复一日的情愫中,在一次次的痛苦欢欣中, 自己同他在一起,便是救了他。 就像老大夫说的那样,恢复的过程比断骨重接的过程漫长痛苦得多。 陆梨阮背过脸去不敢看,都能听见骨节咔哒咔哒的声响。 嵇书悯向来能忍,每次结束后,却都是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浸透,面色白得吓人,腿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好在效果还是有的,老大夫每次看,神色都很满意:“恢复的不错,等再长一长,就可以下地试试可能能不能撑住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的金手指应该是起了作用的。 嵇书悯经常疼得睡都睡不安稳,陆梨阮半夜便会偷偷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腿上,念着希望他的疼能马上减轻。 过了一会儿,嵇书悯竟真的呼吸安稳起来,眉间拧起的疲态,在睡梦中依然不得消散…… 年前等过年,过了年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快。 过了一个月左右,陆家两兄弟便要离开了,最小的陆澄风也要回书院去读书了,和以往不同的是,合安侯府这次不是送三个人走,而是送四个人离开,陆挽卿要和两个哥哥一同前往江南。 临出行前的一段时间,她日日都很兴奋,拉着陆梨阮和陆挽芸讲,说等到了江南,一定把特色的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给她们寄回来,像是等不及要马上出发了一样。 可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她又不舍得紧。 自小她便没有离开过合安侯府那么远,如今面对山迢水阔,前路漫漫,即便是跟着两个哥哥,心中也生起空落落的担忧之情。 合安侯送女儿离家,那张人至中年,依存俊朗的脸上,皱纹好似一夜间都多出了几条。 “若是不想去就罢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夫人打断了:“磨叽什么?行李都打包好了,就算是出去玩儿,也去玩上一遭!” 高夫人摸了摸陆挽卿的脸:“出门在外不比京城,母亲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记得时常写信回来报信儿。” “知道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是同哥哥赚了银子,回来就给母亲买京城最时兴的头面!” 陆挽卿离别的伤感淡了些,有对陆挽芸和高夫人道:“姨娘那边……还劳母亲妹妹多费心了。” 陆挽芸叹了口气,推了推她:“快走吧!一会儿姨娘听到消息,跑过来抓着你哭的你走不了可就费劲儿了!” 赵姨娘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外出,她原先是怨合安侯吧陆挽芸许了那么一个举子,现在听闻陆挽卿要抛头露面做生意,连陆挽芸的亲事也顾不上了,整日瞪着眼睛看着陆挽卿了。 她昨儿哭得头疼,不知道今儿陆挽卿就要走了,不然此刻绝对不会如此消停。 陆挽卿叹了口气,她不是没试着和赵姨娘说自己心中所想,然而就是怎么说都说不通,赵姨娘心中有着自己的一套思想,坚信自己所思所想都是为了两个女儿好,别的人都对她们不好,都是哄着她们的! 赵姨娘自己不争,或者说她也没胆子与能力争,却指望着自己两个女儿能去争去搏…… 她心中只想着,让女儿博得合安侯的喜爱,博得个好名声,博得个好亲事,以后安安稳稳荣华富贵地在后宅里生儿育女,安分守己。 可明明她自己过得自怨自艾又愁容满面,没有人同她斗没有人磋磨她,她亦是如此。 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教导自己? 陆挽卿和陆挽芸都同样问过这个问题,她们都心生不解。 陆梨阮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说:“也许是别人教导她该如此吧,她便觉得应该如此,而没人教育咱们应该那样,所以我们便和她想的不一样。” 陆挽卿上了车,直到看不见踪迹,一家人才回到院子里。 只少了一个人,可却好像空落落了很多。 陆挽芸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晚上陆梨阮要回去时,她神色落寞地站在院门口,忽然开口道:“只剩我一个人了。” 陆梨阮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忽然想到原本的剧情结局,合安侯府凋零,死的死散的散,而如今,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呢。”陆梨阮由心道。 “也是,总归还能见到的。”陆挽芸点点头,打起些精神:“我去陪姨娘说说话,她还是担心着我们的。” 陆梨阮安慰陆挽芸行,可回去后,自己的心里也不怎么得劲儿。 就连嵇书悯同她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嵇书悯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地“嘶——”了一声。 一下子便把陆梨阮的注意力抓了回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陆梨阮走过去,弯下身查看他的腿。 嵇书悯的腿现在已经不用白天晚上无时无刻地用板子与纱布硬绷着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可以解开来。 陆梨阮掀起他宽松的裤腿。 嵇书悯的腿非常漂亮,他身量很高,却因为坐在轮椅上,平素不太显现,但他的腿很长,小腿筋骨漂亮,因为消瘦,更有几分羸弱之感。 原本受伤除了骨头碎裂,也有很多皮外伤,小腿上膝盖上,都有一条条的伤疤,而前段时间,老大夫在给他换药的时候,随口提了句有淡化疤痕的方子,西戎的娘娘都在用,去腐生肌的效果非常好。 老大夫啧啧称赞:“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用完后一段时间啊,那皮肤啊脸蛋啊,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陆梨阮:…… 虽然但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味道这么奇怪呢? 老大夫本想问的是,陆梨阮想不想这方子配出来的药膏,以此来讨好。 他精得很,这么多年游走于几方势力中,还能全身而退,为自己与家人谋了个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滑不留手,极有眼力见儿。 能瞧出来,这娘娘可是三皇子殿下心尖儿上的人。 三皇子殿下性情乖张,摸不透底,可到了娘娘这儿全都变成了绕指柔,缠人的紧,看遍西戎和此地,再找不出比三皇子更黏糊夫人的了。 若是能多得娘娘些眼缘也是好的。 陆梨阮身上并没有疤,本身皮肤也很好,但这药膏还是被老大夫送来了,却不是送到陆梨阮的手中。 而是……嵇书悯拿来用的。 老大夫虽然人滑头得很,但医术的确是高明,这药膏效果很好,每次老大夫来给嵇书悯检查腿时,他腿上的疤痕看起来都淡了些。 与此同时,每次老大夫看着陆梨阮的眼神,都带着若有所思,和一种“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神态。 陆梨阮:……你懂个屁了? 可想而知,这事儿也栽在自己头上了。 陆梨阮心说,我那么在意他一个大男人腿上的疤做什么?平素他是用脸见人,又不会把腿露出来见人。 ……大概能见到他腿的只有这屋子里面的三人,嵇书悯肯定不是擦给老大夫看的,那剩下的人就的确只有…… 陆梨阮感觉自己是咽下了这个亏。 待到三月末四月初,北方外面也开始逐渐绿意冒头,各种春日的花也都盈盈开上了枝头。 京城里的人也都渐渐活泛起来了,各种雅致而应景的活动陆续开始。 踏青宴赏花宴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人们都沉浸在春日宴的欢欣中。 邀请女眷的宴会,请帖自然少不了陆梨阮的。 不仅是陆梨阮,还邀请了其他几位皇子妃。 自嵇书悯出宫建府后,其他几个无意皇位的皇子,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他们不乐于争斗,在宫中自然不如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好。 自己建府后,便不用待在自己的一宫之中了,宽绰又舒坦。 他们本就在皇上面前不怎么得脸,也不受宠爱,担心此事求皇上,非但不能被应允,还得挨一顿数落。 最后五皇子最先,硬着头皮去求皇上,没想到竟意外的顺利。 顺利得他们自己都莫名,只能觉得,父皇如今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大皇子的上身上,顾及不了他们。 几个皇子陆续出宫开了府,如今日子都过得不错。 陆梨阮前些日子,也见到了几个皇子妃,在宫外都明显比在宫内活泼多了,几人约定好了一同参加几日后的赏花宴。 赏花宴办在京郊的桃林,那儿自前朝便有不知道多少棵桃树,一到春日,粉色白的,无数的桃花瓣随风飘落,宛如让人置身仙境。 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不少都来参加。 其中也有陆家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小姐。 她们已经好久都没登合安侯府的门了,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去后,合安侯同令两房几乎断了往来,合安侯为人向来随和,甚至有点得过且过,但这次,他却很坚定。 而二房向来最得意的女儿陆羽诗,自从二皇子被圈禁后,她身为侧妃,也一同被关了起来,至今也没有音讯。 即便如此,她们依然瞧着陆梨阮便不顺眼…… 第205章 阴鸷残疾太子(109) 陆家二房三房瞧不上合安侯,自诩清贵人家,可暗中又处处和合安侯府比较,就连嫁女儿都要比较。 原本陆梨阮与太子的婚约,他们无法定个比这更好更尊贵的婚事了,但没想到,一招太子残疾失势,合安侯居然还是把女儿嫁了过去。 他们料定太子没办法继承皇位了,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皇子身上,合安侯时时代继承的侯爵位,他们若想越过去,从龙之功无疑是唯一的可能。 而瞧着有继承大统之姿的,只有二皇子与七皇子二人。 七皇子是不用想了,容贵妃娘娘身份尊贵,眼睛长在头顶上,每一家的姑娘她都瞧着不顺眼,最后选出来的无疑是最出挑的。 而这千挑万选的七皇子妃,竟是和容贵妃有几分相似,都是不好惹的脾气,别说是侍妾了,就连七皇子的那位侧妃,都终日受到磋磨,几乎连宫门都出不了,更别提跟在七皇子身侧了。 而七皇子妃更是毫不在意别人说自己苛待,毕竟她母家尊贵,又有容贵妃的喜爱,就连七皇子也不责备她,毕竟在七皇子的心中,没什么比争夺那个位置更重要的,女人在他心中根本就是玩意儿。 剩下唯一能琢磨的,就只有二皇子一个了! 为了钻营,将女儿送进二皇子的宫门,二房着实是没少花心思。 到最后竟真的成功了! 二房自以为是把女儿养得出众,做了二皇子的侧妃,以后便可以拉拔娘家了,可实际上,二皇子选她为侧妃,甚至根本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她与合安侯府有关系。 二皇子当时为了对付嵇书悯,是在各种地方都下了功夫,后来陆梨阮想想,这大概就是那时陆羽诗莫名接近自己的真正缘由吧。 除了为了将那伪造栽赃的证据放进合安侯府,也为了从自己的嘴里套出关于嵇书悯的一些事情。 陆梨阮有些想不明白,二皇子到底是怎么觉得,陆羽诗能做这件事儿的啊?他难道品不出来自己侧妃的斤两吗? 还是觉得自己与陆羽诗之间,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姐妹? 你说你派个间谍来吧,怎么有点背调也不做啊? 搞得不伦不类的,陆梨阮从陆羽诗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在双胡说八道了,为了再观察观察还坚持陪着她闲扯了一段时间,后来想想,自己完全是多此一举啊! 陆梨阮把自己的反思讲给嵇书悯的时候,把嵇书悯逗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虽然他觉得好笑的不是二皇子,而是陆梨阮绘声绘色,比手画脚的样子。 “梨阮都说了,他是个蠢货。”嵇书悯简短而干脆地总结道。 “若真的是蠢货,也不能同你争斗了。” 陆梨阮不是为二皇子开脱,而是实话实说,几个皇子中,只有二皇子的母家家室不显,他自己资质天赋不如嵇书悯,性格讨喜不如七皇子,从小并不受宠爱,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与两人相争的地步,绝不是嵇书悯嘴上所说 “蠢货”。 “蠢货的特质,是相信自己比其他人都聪明。”嵇书悯挑挑眉。 “他并不了解女子,却又想靠着女子来做事情,到头来就搞出这般蠢得让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嵇书悯一语解开了陆梨阮的疑惑。 二皇子既然让陆羽诗做侧妃,自然是要她为自己所用的,但他却并不细致地了解自己与陆羽诗之间的过往,或者是即便有所耳闻,却也没放在心上。 而陆羽诗,急着在二皇子面前表现自己,听了二皇子的话,便急不可耐地往自己身边儿凑,二皇子不了解陆梨阮,但陆梨阮却很了解陆羽诗。 而大概二皇子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同陆羽诗是一种女子,或是他根本就未曾想过自己是何种人,只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与陆羽诗是姐妹,同在宫中自然会彼此相惜,无话不谈…… “你不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慧吗?”陆梨阮疑惑地问道,按照嵇书悯的性格来说,他应该……看谁都是蠢货吧? 嵇书悯勾勾唇角,眼中浮起一丝并不真诚的笑意。 “我向来是提防着每个人的。”他带着深意道。 见陆梨阮扁嘴,嵇书悯指尖轻轻地在陆梨阮手背上画着圈,有点痒。 陆梨阮握拳,攥住他作乱的手指,听他继续道:“他想以合安侯府为借口,把你也牵扯进来发难,我便是在那时发现的……” 陆梨阮听着他不急不缓的话,一瞬间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看,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何苦来算计我这一遭呢?本没想着……” 没想着?没想着什么? 陆梨阮脑筋绕着绕着,觉得在脑子里面打结儿了。 “你当时在京郊抢……不是,你那个时候不就已经想好了吗?”陆梨阮一直以为嵇书悯当时的举动,便是在为二皇子挖坑了。 “非也。”嵇书悯摊开手,歪了歪头,神色非常坦荡自然:“当时我不过真的想要那些钱财赃银罢了。” 陆梨阮:?? 你还真是诚实啊。 陆梨阮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捋清楚嵇书悯做的事情了,还惊叹嵇书悯竟然从那么久之前便开始筹谋了,简直仿佛又预卜先知的能力一样,但现在,嵇书悯亲口说,他当时并不是那么考虑的。 “那你……为什么留着那些账册啊?” “自然是为了瞧瞧,这些胆大妄为的东西,究竟倒腾了多少!”嵇书悯语气冰冷冷的:“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陆梨阮也看过那账册,也看过嵇书悯写下来,南派官员贪污纳垢,暗中上供的数目,的确是天文数字,陆梨阮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 从前几年开始,皇上大兴水利,陆梨阮甚至在开凿运河的批文上,都没看到过这个数额。 与他们相比,合安侯府营生的进项,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堪一提。 陆梨阮忽地想起,自己还从不知道那些银钱的下落呢。 “你……” 嵇书悯注意到陆梨阮的神色,往前凑了凑,微微仰头,自下往上盯着她瞧了又瞧,长睫弱化了他工笔画般形状漂亮眼眸的攻击性,眸光显得灼灼。 “梨阮想问那些银钱去了哪儿?这就要问去岁越战越勇的边军了,我与庄将军用那些银钱,买了西戎四皇子一颗人头。” 他话中透着几分自得。 陆梨阮眨眨眼,没想到……去岁的边关大捷,竟还有这般内情。 “不然指着什么?指着一层一层剥削下来,少的可怜的军费?还是指着穿不暖风一吹便透骨寒的冬衣,粗得剌嗓子的粮?”嵇书悯讥讽道。 陆梨阮听他提过,皇上说着要整治,可却迟迟没有作为,官派一个牵着一个,一环扣着一环,若没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伤筋动骨面对乱象的决心,怎么能处理决断? “庄将军也同意你这么做?”陆梨阮回忆起曾经见到庄将军时,对方一身杀伐气,铁血粗粝。 嵇书悯眼尾一眯,从陆梨阮的角度看去,好看得紧。 但陆梨阮同时心中划过狐疑,每次嵇书悯露出这种笑容时,接下来要说的事儿,定然不会…… 果然,陆梨阮听他开口,轻飘飘道:“不是还有庄小将军吗?” 陆梨阮:……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以和原剧情剧情完全不同的方式搅和到一起了? “此事也要归功于梨阮。”嵇书悯的话不像在胡说八道。 “庄小将军上次回京后,同我说,我娶了位好夫人,她……”嵇书悯停顿了一瞬,随即还是如实说了:“她与我夫人很投缘,很喜欢我夫人。” 虽然现在他能与陆梨阮复述,可当时嵇书悯听到这番言论时,着实是不痛快了一瞬,因为她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很喜欢陆梨阮,她总是来寻陆梨阮一块儿说笑。 若不是知晓她与贺平延之间,嵇书悯倒真的要有些怀疑了。 “这般草率?”陆梨阮反而不信,怎么可能像嵇书悯说得那般儿戏。 “不是同梨阮玩笑得,庄小将军道,从梨阮的口中与心中,瞧见我才似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才信了我可能真的是盼着边军好的。” 其中并非如此简单,但这话的确是庄玉寻说的。 陆梨阮眨眨眼,回忆着自己当时究竟说过什么,然后想起来! 庄玉寻在京城的那段时间,正是自己逐渐地一点一点地走近嵇书悯,逐渐暗生情愫的过程,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是说了很多! “她没同你细说我说讲了什么吧?”陆梨阮抿着唇,手指捏在一起,从耳根子开始觉得发烫。 即便两人现在已经亲密无间,但提起这段,陆梨阮还是脸上挂不住…… 看够了陆梨阮脸上掩饰不住的纠结神色,他才幽幽开口“并未。” “梨阮愿意讲给我听吗?” “不愿意!”陆梨阮果断回答。 嵇书悯也没失望:“没关系……每日看着梨阮,比听旁人讲更真切。” 陆梨阮啧了啧舌,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嵇书悯越发地会说话了,能温软甜腻到人的心坎儿里,却又不让人觉得他不真诚,似他的话都发自肺腑那般。 细细想来,嵇书悯的确是很会蛊惑人的,不仅是自己,只要嵇书悯想要接近的人,很少有抗拒他的。 庄玉寻曾经与嵇书悯的接触不多,除了少时的见面外,更多的是知晓贺平延与他交好,见过他的来信,而此次回来,真正见到嵇书悯后,庄玉寻才慢慢地信服于他,最后愿意尝试说服庄将军。 陆梨阮大概知道嵇书悯与人的相处之道。 在陆梨阮的询问下,她知道嵇书悯那时并未想用此事将军二皇子。 毕竟彼时他坐在太子之位上,他体弱残疾,二皇子与七皇子对他虎视眈眈,而当时的嵇书悯并未想过拱手从太子之位上相让,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两个人僵持制衡,才能最为稳定,嵇书悯可以处于他们之间。 而后来,嵇书悯选择自请废太子,他便不再需要两人的平衡了,他要此消彼长,此弱彼强,只有不断争斗消耗,才能让他们两个彼此消磨。 嵇书悯每一步都走得有理有据,并且将走势掌握在自己的控制内。 他的计谋从不单一死板,如流水一样顺其自然,随机应变,每一步转变都发生得宛如浑然天成, 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说,或许旁人永远也不会真正地看破,那些计谋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又是什么时候转变的,莫测而令人叹服。 陆梨阮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是学不会了。 听她感叹,嵇书悯摸摸她的头:“我教梨阮一辈子?” “不用了……”我觉得我脑子强行用得太多会掉头发的,或者未老先衰,陆梨阮真的觉得。 嘴上这么说着,但陆梨阮的的确确是从嵇书悯这儿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与人斗其乐无穷,一直在赏花宴的之前,陆梨阮都蛮有兴致地看兵书。 陆梨阮同五皇子妃六皇子妃两人,一同坐在一棵两人环抱粗的树下。 桃花瓣缓缓飘落在茶杯里,五皇子妃轻笑:“的确是雅致,在宫中可没有心情欣赏这般美景。” 一旁的六皇子妃深有同感地深吸一口气,面色露出几分轻松,叹了口气:“未出嫁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出宫开府后,才发觉,原来宫外是这么好的日子啊!” 两人相视一笑:“多亏了三皇子殿下开了先河,不然我们这日子啊……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 在外面说话都放松了不少,曾经她们可不敢如此随便地说。 陆梨阮跟着点点头,那阵皇上接连发落了二皇子和七皇子,宫内简直是人人自危,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恨不得再放轻些。 就在几人同时放松身心,饮酒吃茶时,四皇子妃从一旁走过来,脸上气哼哼的,过来低声道:“真是胡说八道!” “谁把你气成这样?”六皇子妃拉她坐下。 四皇子妃瞧了眼悠哉悠哉的陆梨阮,一时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睛瞟向后面。 第206章 阴鸷残疾太子(110) 几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聚在一起的几个姑娘。 其中一个便是陆羽画。 陆羽画机敏地察觉到了陆梨阮的视线,把自己往别人身后缩了缩。 瞧她这副模样,陆梨阮便知道,她肯定是一直在注意着自己。凭借对她们姐妹多年的了解,陆梨阮猜都懒得猜,就知道她刚在说什么。 不长脑袋的东西。 陆梨阮和嵇书悯在一起时间长了后,发觉自己说话都刻薄了,而有时候对人或事儿做出刻薄的评判,会让自己心里面十分舒畅。 大约就是,自从没有了素质,整个人精神状态好多了。 原本陆梨阮是个不说重话的人,但后来有时不经意间说了句促狭刻薄话,就听一旁的嵇书悯发出“啧”的一声。 声音里居然透着几分自满:“梨阮学到了我几分皮毛。” 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陆梨阮本不想继续学,奈何嵇书悯兴致勃勃地,时不时地就教陆梨阮些非常形象的埋汰人的话,陆梨阮被他逗得憋不住笑。 这些莫名的东西,便以奇怪的方式,进入到了陆梨阮的脑子里,下意识学以致用,灵活贯通。 说陆羽画不长脑袋的东西,陆梨阮半点不会愧疚,因为说的是实话。 若说陆羽诗还有几分眼力见儿,陆羽画则一根筋,自小也不知道自己哪儿与她不对付,她见自己一次便要与自己不对付一次。 二皇子出事儿后,二房三房近些日子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儿牵连到自身。 陆羽画却还一贯如此,也不知道她家里究竟有没有叮嘱过她。 听陆挽芸和自己讲过,陆羽诗能进宫给二皇子做侧妃,可把陆羽画给羡慕坏了,听说她央着她爹娘,也让她去给二皇子做侧妃呢…… 陆挽芸讲这话的时候,神色间浮现出鄙夷之色:“还想着姐妹共侍一夫,和自己亲姐姐争宠呢,真毫无廉耻心!” 陆梨阮不评价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但就凭着她说出这话,也不知道二房是怎么敢自诩清贵人家的,就是这般教导儿女的? 刚四皇子妃从旁经过时,偶然间听到她们几个人在讲究陆梨阮:“瞧她那憔悴德行,必定是在三皇子府过得不顺。” 陆羽画阴阳怪气道:“她最爱装模作样了,咱们就看着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几人不敢明着讲究皇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三皇子那般阴鸷古怪个人,在府里说不定怎么磋磨陆梨阮呢! 说得就好像她们亲眼所见般,看到了陆梨阮的惨态。 “她们才古怪得很,竟是见不得别人半点好。”四皇子妃皱着眉,轻啐了一口。 她是几人中最活泼大胆的,此时真心实意为陆梨阮打抱不平。 “要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她们传出去的,梨阮赶紧让人去撕烂她们的嘴!” 她所说的那些话,便是京城贵女中,一直传着说陆梨阮过得难堪,整天得忍受三皇子的脾气,根本不得宠…… 更有甚者,偷偷地传三皇子脾性古怪,两人根本就……三皇子妃一直都在守活寡,可怜见的哟…… 陆梨阮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呢? 是从小喜子那儿。 那段时嵇书悯乐于打探有的没的,上到官员间秘密勾结,下到市井秘闻,杂七杂八的来者不拒,每日津津有味地像听书一般。 还要嫌弃苦哈哈说书的小喜子磕巴,让人扫兴,后来干脆就让人写下来,他再与陆梨阮一同来看。 有一次睡觉前,陆梨阮换了寝衣,看见嵇书悯手里捏了张纸似笑非笑地靠在床榻里。 “你看什么呢?”陆梨阮随口问了句,接过嵇书悯递过来的东西。 翻看了几眼,陆梨阮从脖子根开始漫上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探子都需要严谨,反正那些人嘴里的粗俗话儿,是都搁上面呢。 陆梨阮把纸往旁边一甩,还没等吱声呢,便被靠过来的嵇书悯抓住腕子扣在背后,他稍一使劲儿,陆梨阮便只得挺起身,纤长的脖颈正在对方眼前。 嵇书悯缓缓吻上去,他亲得缓慢,唇厮磨过每一寸皮肤,唇瓣的温热与濡湿感让人一阵颤栗,喉间溢出浅浅轻轻的颤声。 “别——唔!”刚发出个音,喉管处便被牙尖抵住嗜咬,牙尖划过的刺痛转而被柔软的唇舌抚慰,辗转反复,把人弄得浑身都燥热发软起来…… 陆梨阮想挣扎,可嵇书悯偏不放她,他用身体抵住陆梨阮,腾出只手来解她的衣襟。 昏昏晃晃的一盏烛光影中,从领口露出的皮肤健康莹润,如刚初开的蚌壳中的珠光色,轻轻捻弄,便会留下浅绯的痕迹。 嵇书悯顺着衣襟渐开处磨蹭下去,他脸漂亮得要命,此番睡前发带解开,堆云浓墨般的发衬得他苍白,眼尾耳尖红得诡丽,像勾人的艳鬼。 床榻间的嵇书悯格外磨人,不知和他的性子有没有关系,他总喜欢捏着人的软处厮磨,陆梨阮反应越是大,他越是不停手,似乎乐得把人折磨得挣扎无法。 他向来耐心得紧,情到浓时,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筋骨,都被他细细揉捏亲吻,如落云端飘飘忽忽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你说什么?” 平日嵇书悯也愿意说着促狭亲昵话,但今儿,陆梨阮模模糊糊间,听到嵇书悯说了些别的,似在问自己什么。 “旁人猜我定是有些古怪癖好,梨阮亲身体会,可有觉得?”他低柔地凑在陆梨阮耳边问,指尖轻挑起乱七八糟的发丝,一缕一缕细致地帮她整理好顺到耳后。 陆梨阮脑子里乱得仿佛烧开了,哪儿还有能耐思考,胡乱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但嵇书悯却不依,一次一次地问着,逼着陆梨阮给他个答案。 陆梨阮眼前朦胧,看什么都蒙上层水膜,看不清嵇书悯的神色,从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他想要什么答案,自己如何回答才能和他的心意,让他不要这般故意磋磨人…… 想抬手将眼前水雾擦掉,可手被嵇书悯抓着。 他好像很乐意瞧着陆梨阮整个人都在他的控制中,令他心底不为人道的占有欲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没……没有。”最后,陆梨阮选了这个回答,然后听见嵇书悯的轻笑声:“梨阮真这么觉得吗?” “嗯!” “错了。”嵇书悯愉快地亲亲陆梨阮的眼尾,尝到泪水淡淡的咸味在舌尖散开。 “他们说的对,没想到竟然被人看出来了……那我便不瞒着梨阮了。”他慢条斯理地道,叹了口气很遗憾般:“真没想到被识破了。” 陆梨阮心里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借坡下驴啊你!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松开,嵇书悯扣住陆梨阮的腰侧,指尖轻按她的小腹,慢慢俯身下去。 顺着陆梨阮左侧腰上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渐渐往下吻去…… 陆梨阮很难想象,原来魂儿差点飞了,并不是个夸张的形容,身体过载的感觉沉甸甸得,仿佛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任由他人摆布,只剩脑子里面的思维还是自己的了。 嵇书悯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他平时强势,可床榻间却颇为柔顺,仿若一副把自己放得极低,只要陆梨阮愿意同他亲昵,怎么对他都可以的模样。 陆梨阮本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但却屡屡被嵇书悯迷惑,不仅因为他的容颜与姿态,更是因为知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让他这般筹谋深算,摆布旁人如棋盘落子,翻手云覆手雨之人,像顺从黏人的猫般屈从于自己,脑海中会不自觉地战栗。 而嵇书悯也乐得如此,他愿意瞧着陆梨阮为自己神魂颠倒痴迷之态,他与精神中的极乐大过身体的寻欢,他要他的梨阮永远为他倾倒迷乱。 今日却不同,嵇书悯似颠倒了性子,两人关系改变,陆梨阮迷茫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随就着嵇书悯。 “剩下得说得不对……”嵇书悯喃喃。 陆梨阮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张纸上面的东西她只粗略地看了上面的部分,便被嵇书悯抓住了。 “我怎么可能让梨阮守寡呢……我与梨阮要生死都在一处的。” 陆梨阮勉强回忆起“守活寡”三个字,暗道:说得不是这个意思吧! 第二日陆梨阮睡醒之时,嵇书悯难得的并未早起,神色恹恹地蹭到陆梨阮的肩窝,他身上还带着股颓靡的样子。 陆梨阮轻哼一声把他推开:“昨儿不是暴露本性,承认自己不是好东西了吗?不是好东西便离我远点儿!” “今儿改邪归正了,还望梨阮饶我一次。”嵇书悯从不在陆梨阮这儿逞嘴上能耐,从善如流地道,拉着陆梨阮不让她起床。 陆梨阮听到这所谓的传闻时,除了觉得陆羽画的确是蠢货外,又泛起几分不自觉的不自在。 “罢了,都已经没趣儿到编别人都故事了,就让让她吧。”陆梨阮语气淡淡的嘲弄。 这话说的倒不错。 陆羽画最近的日子的确不怎么好过,因为二皇子之事,陆家二房也不怎么受待见,原本与他们热络的人,现在也避之不及。 二房趁机给她物色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但还没下聘纳彩交换生辰呢,现在人家也不认了,就当没这回事儿发生过。 陆羽画也被曾经互称姐妹的贵女们孤立,她心中不平,凭什么好处都是别人占了,她却要跟着一起遭殃。 前一段家里愁云惨淡的,她连门儿都出不来。 这些日子过完年,终于是能出来放放风了…… 在这赏花宴上碰到陆梨阮,陆羽画这心里便更不舒服。 瞧着陆梨阮形容瘦削轻盈,身穿一席月白色的长裙,站在树下,那张脸美得仿若神仙妃子一般,不由得心生妒意。 陆梨阮比从前要瘦,纯纯是跟嵇书悯前一段时间熬的。 现在嵇书悯是被她养得稍微胖了点儿,可她自己却没怎么恢复。 好在身子康健,老大夫替她诊脉,说除了有些忧思过度,心火旺盛之外,没有其他毛病。 陆梨阮也就没太在意。 陆梨阮从前生病的时候,比现在还要瘦弱,看着都有些吓人了。所以她心中的好看,是有精气神儿,看着健康,倒没觉得自己现在多么好漂亮。 也不知道陆羽画就是只瞧她一眼,便嫉妒得管不住自己的嘴。 同陆羽画一起嚼舌根的,大多都是家世不如她的,刚发觉四皇子妃竟听到了她们的话,此时惶惶不安地默默散了。 这场赏花宴,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去。有三三两两喝得有些醉意的姑娘,彼此搀扶着低语连连,不知说起什么好玩的东西,笑得前仰后合的。 后面跟着的丫鬟一个个快步,生怕一个没注意,自己家小姐摔个脸着地。 陆梨阮原本嘴硬,说自己酒量很好。 当时是因为嵇书悯病中,陆梨阮觉得自己吹牛并不会被发现。 可后来发现,即便嵇书悯不使出全力,也能喝得过自己…… 几次酒后失态,被嵇书悯套出一些,清醒时根本不会说的话后 一直被取笑至今,陆梨阮便清晰地面对自己,再也不逞能了。 此次不过小酌几杯花酒,酒意上头只有点飘飘然,忍不住哼着小曲儿,随着几个皇子妃往外走去,寻自己的马车。 就在走到桃林边儿上时,陆梨阮发觉自己来时的马车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四下寻找,忽地,瞧见一架马车眼熟,车里的人似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伸出一只手来招了招。 陆梨阮挑挑眉有几分惊诧,她自身一眼便认出那是嵇书悯,她吃惊的是,嵇书悯居然肯出门了,自出宫开府后,嵇书悯出府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陆梨阮旁边几位皇子妃也瞧见了,还没等反应,就见陆梨阮欢快地往那边去了,这才反应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也都觉得很讶异。 其他后面出来的姑娘们也注意到了这边,她们看到陆梨阮上去后,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第207章 阴鸷残疾太子(111) 春日的暖风与未散的酒气熏得人飘飘然,桃花瓣如雨般打着旋落在人们发顶裙角,小姐夫人们纷纷抬起大袖遮挡,或是由婢女张开小伞阻隔。 这风也吹起那架马车的帘布,那挂着银线流苏的帘晃了晃 自一角骤然掀起,露出里面的一双人影。 陆梨阮身上月白色的衣裙显眼,但此时那月白色被一片玄色遮掩,一眼瞧过去,只能看到这白色与玄色亲昵相近。 更有眼尖一点的,能看清那玄色上绣了金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袖口伸出,正一丝不苟地,为身旁垂眸的姑娘摘她发梢间缠着的花瓣。 这阵风过去时,那帘幕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只剩下流苏摇摇晃晃,挂在车角的铃铛随着远去“叮铃铃”作响,雅致空灵。 看到的人恍惚一瞬,刚那双人影太翩然美好,令人似觉得是在这桃花雨中瞧见的一幕画卷。 四皇子妃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刚正想同旁边人道别,一转头,恰看个正正好好! “刚……” 她下意识张嘴想问那车上是谁,但话还没出口,就自己咽下去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能来接陆梨阮的,还能是谁,自然是已经不知道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多久的,三皇子殿下。 或许是赶巧,赏花宴上半点美景也没入心,脑筋全用在瞅着旁人来气的陆羽画,马车正停在陆梨阮那架马车稍前些的位置。 她堵着气一瞥,看到了一男子的侧颜。 苍白消瘦,却好看得如清劲的竹节,工笔画般的眼眸垂敛,本应有睥睨之感,可他瞧着却只有柔情,水般柔花瓣般轻。 转瞬即逝的刹那,陆羽画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呆立在那儿,直到铃铛声都消弭于春的朦胧香风中,她才分辨出周围夫人小姐的议论纷纷。 她听到了陆梨阮的名字。 “三皇子殿下……这是亲自来接三皇子妃娘娘?” “可不是吗? 不知道谁人传的,说人家小夫妻二人感情不好,要我说,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情谊深厚,当年娘娘不顾阻拦,毅然坚持嫁与三皇子殿下,三皇子又怎会不念及娘娘的好?” “成婚这么久,三皇子殿下别说是侧妃了,就连侍妾都未听闻有一个……还不能说明他对皇子妃娘娘的爱重吗?” 众人议论纷纷,好似刚才说陆梨阮吃尽苦楚,日子艰难的话,如消散烟云,从未有人提及过。 想必明日此事,便会入更多人的耳朵,陆羽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面色难看,重重地踏上马车,帘子一拉,命速速前行,将那些议论的声音全都抛在后面。 “怎么今日出门了?不在府里打洞了?”陆梨阮戏谑着问了句。 “梨阮不在,我一人在府中无聊,便出来寻,生怕梨阮在外头玩的开怀了,忘了归家。”嵇书悯指尖将从陆梨阮发间摘下来的花瓣碾碎。 花汁清甜微涩的味道隐隐,弥散在马车内,春意似也蔓延到了他身上,看着和冬日相比,焕发了不少生机。 凛冽而难熬的冬日,终究是度过去了……铃铛声中,陆梨阮终是心落定,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那日的铃铛声不知为何,让陆梨阮很喜欢,有次她与陆挽芸在京城老首饰铺子闲逛时,看到了一只带着铃铛的镯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买了下来。 小二以为是陆梨阮自己喜欢,便老道殷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要让师傅将尺寸改的小一些。 陆梨阮在自己腕子上比划了下,摇摇头,让小二包起来。 那镯子对于陆梨阮来说,的确是大,戴上后一甩手便能甩脱下来。 这镯子很精致漂亮,刻了细细的花纹,有绞了几股银丝,两颗铃铛挂在上面。 分明是女子戴的款式,陆梨阮回去后拿着镯子琢磨片刻,叹了口气,还是放了回去。 那木盒摆在软椅旁的小几上,直到晚膳后,嵇书悯靠在上面,拿过来打开。 “这镯子梨阮可是买大了?”嵇书悯询问她。 自在山寺中,自己将皇后当见面礼送的,嵇书勤亲手做的簪子退回给他后,便发现了嵇书悯竟也会做首饰。 陆梨阮有时觉得很奇妙,他们兄弟俩虽未在一起长大,有的时候却很相似,就连很爱做手工,手很巧这点有一致。 嵇书勤最擅做什么陆梨阮不知道,但嵇书悯却是都很精通,陆梨阮的婚服便是他自己裁剪的,后来陆梨阮的衣料首饰,他选得比陆梨阮自己更上心。 擅书法丹青,能描眉上妆,平素还喜欢玩泥巴,这屋子里虽然干干净净,可后面却有间专门的库房,来存放三皇子殿下捏塑烧制的各种陶器。 陆梨阮有时好奇,嵇书悯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与闲情逸致,竟是样样都颇为精通。 “我帮梨阮改小些?”嵇书悯摆弄着那镯子,漫不经心道:“也不怎么精致,若梨阮喜欢的话……” 话说一半儿,却见陆梨阮思忖下,摇了摇头,神色间有抹异样,不知为何,嵇书悯更有了点精神头瞅着手中的镯子。 “不改梨阮戴上会……” 嵇书悯慢慢收了声,闲适而慵懒的神色便得玩味起来,他懒洋洋靠着的背脊稍稍挺直了些,斜睨了陆梨阮一眼,眉尾挑高:“梨阮是送我的?” 他从陆梨阮颇为纠结的神色中猜到了。 陆梨阮见他说出口,也不瞒着,点点头,有点遗憾道:“回来细看,才发现你戴不了。” “为何?” “这是女子的款式,上面的花纹不适合你。” 嵇书悯指腹摩挲着镯子上的银丝,往腕子上靠了靠:“细瞧着,倒还不错。”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镯子套在自己手腕上,尺寸竟很合适,陆梨阮无形中,已然对嵇书悯的这副身子非常熟悉了。 “又有谁定了规矩,女子用何纹样,男子不能用何纹样?”他晃手调整镯子,随着他的动作,那两颗银铃,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响声。 陆梨阮眨眨眼,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嵇书悯又晃了晃,挑挑眉似了然了什么。 “梨阮喜欢听这响儿?”他一边说,一边让那银铃声不停,嘴角微勾,尾音拖长。 陆梨阮点点头,嵇书悯戴着的确好看,并未有半分男子用女子东西的矫揉之感,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浓丽。 后来陆梨阮听了好几次这银铃声,再听到时,脑海中浮现的已然不是那日春景,而是红绸软绳与那银色纠缠,铃声在耳边颤声连绵,令人心悸不已。 再后来,陆梨阮让嵇书悯把那银铃中的小球摘出来,只戴着却不出声。 毕竟堂堂三皇子殿下,总不能走到哪儿,都自带这般响动吧? 嵇书悯腕子上还隐隐看出一圈摩擦勒痕,淡淡的红色,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他袖口宽大,遮掩不住半点,褪下那镯子取珠时,他歪着头,轻声戏谑地询问:“怎么,梨阮听腻了?” “还是……又有什么别的新花招了?” 陆梨阮知道他存心逗弄,嵇书悯这张嘴,平素不饶人,说起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来时,也没半点遮拦,自然得仿佛寻常话。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嵇书悯的身子的确是好了很多。 从他与陆梨阮间亲昵之举,便可窥见,他极爱与陆梨阮相依,所谓君子克己,在他这儿半分都没有,有时陆梨阮都觉得荒唐又过于绮艳。 “嘶——”陆梨阮抽了口气儿,去捂嵇书悯的嘴。 嵇书悯也不躲,就那么瞧着陆梨阮,眸色间流转之色,比春意更为柔和婉转。 果然如人所料,京中很快便没人再说三皇子与皇子妃之间嫌隙,反而都在传,两人神仙眷侣,三皇子对三皇子妃温柔至极…… 那日春日宴之景,被人津津乐道,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她们都亲眼看到了一样! 嵇书勤是过几日找上门的。 他神色间有些郁卒,冬日里他前来,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就连年节拜访,都无人开门。 本以为是嵇书悯身子不好,性子乖戾不愿见人,可没想到嵇书悯都可以出门接夫人回府了,他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近些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半点无闲,听嵇书悯之事尽与风雅相关,不禁苦笑。 他这回前来,终是见到了自己弟弟。 春末的天气,旁人都穿上了单衣,嵇书悯却依然着两件,腿上还盖着层薄毯。 他双手交叠,下巴垫在上面,袖口垂落,露出腕子上一抹银光,在原本戴着佛珠的地方。 见嵇书勤看着自己手腕,嵇书悯指尖随意地拨弄了两下,已经不再响的银铃。 似有些自得道:“梨阮送的。” “怎么瞧着是女子款式?”嵇书勤也熟识首饰花样,认真看了看道。 “是又如何?”嵇书悯浑不在意:“许是我在梨阮心中,便适合此种款样。” 嵇书悯坐直身子,拢了拢袖口,将镯子挡住。 “原来的……”嵇书勤还是没忍住,开口想要询问。 “坏了。”嵇书悯坦然。 见嵇书勤不说话,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此时嵇书悯却依然不为自己上次被拆穿的谎话而羞恼了。 他从书架下的格子中取出个匣子来,打开,里面正是那条散掉的佛珠。 嵇书悯捻起细绳看了看,的确是很旧了。 其实这佛珠,是嵇书悯痛苦难耐时,不想发出声音来惊扰刚睡下的陆梨阮。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齿间不住地打着颤,五脏六腑如煎烤般的折磨令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无响动。 一阵汹涌而至的疼痛袭来,仓皇间,他囫囵将那串佛珠抵在齿间,咬得用力道嘴里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随着“嘣”的一声,佛珠的绳子竟是被他生生扯断了,他浑身如同抽搐般战栗起来,白天刚被陆梨阮细心梳理过的长发凌乱,将他惨白的面容覆盖。 陆梨阮被佛珠四散掉落弹跳的声音吵醒,脑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扑到嵇书悯身边查看。 她无助地不知道如何能救嵇书悯,只得颤抖着伸手去拨他脸上的发,摸到嵇书悯眼尾处的潮湿,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生理性的眼泪。 那夜,陆梨阮在地上铺了个垫子,蜷缩着在上面坐到天明,一刻也未敢松开握着嵇书悯的手。 直到嵇书悯熬过了这一波痛楚,陆梨阮才有心思,去满屋寻找那些四下散乱的佛珠,然而有些早就不知道滚藏进哪个犄角旮旯了。 陆梨阮用扫把扫了好几次,依然只找到了一多半儿。 就在陆梨阮想让小喜子他们进来再找时,嵇书悯摇摇头:“不用了,找不到便算了,以后我也不戴了……” “为什么?” 那时陆梨阮没有问,因为她知晓嵇书悯的心,而此时,嵇书勤却问出了口。 “那不过是曾经的执念,现在我放下了。”嵇书悯把盒子往前推了推。 “本来忘记了,如今想起来,我便要把这丢掉了,或是皇兄你要拿回去,替我归还?” “梨阮送的,比这老旧的佛珠漂亮精致多了,我没地方再戴这玩意儿了。”嵇书悯抿唇透出摸柔和的笑。 嵇书勤知道这是他的借口,沉默八半晌,他抬手将那盒子合上了,又推回到嵇书悯面前:“悯儿,这是你都东西,你来决定去留,不喜欢,戴不了了,丢了也好。” 嵇书悯神色间有一丝惊诧,却很快敛下。 “身子可好些了?”嵇书悯观嵇书悯似胖了一点,至少两腮不是消瘦到可怜的程度了。 “好些了,梨阮把我照顾得很好。” 嵇书勤讶异他竟是三句话不离自己夫人,但无论怎么听,都能从嵇书悯的口吻中,听出他对陆梨阮的爱重与依恋。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弟弟,一辈子都不会亲昵信任旁人的。 “父皇要将二弟放出来了。”嵇书勤与他谈起朝堂事。 “是吗?朝堂上同二皇兄亲近的施压了?”嵇书悯精准点破。 如今七皇子已然再无争夺之势,大皇子一家独大,而那些早已依附于二皇子的,自然不能眼看着嵇书勤顺顺利利地渔翁得利,坐上太子之位。 第208章 阴鸷残疾太子(112) 成王败寇,他们跟了二皇子,半路易主不可行,背弃旧主,往后也不会被新主重用的,何况这位大皇子性情清高,半点不愿落凡尘,简直一无缝可钻。 大皇子背后站得是皇后,皇后背后是安家,虽现在不如从前风光,也再不如庄家得用,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再度掌握后宫,安家起复估计近了…… 他们想有用武之地,不会被后来清算,只能团结一致,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要二皇子能登基,他们的处境才能转危为安。 众人嘴上不说,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如今的皇上,是一日比一日衰老,身子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 上朝的时候,皇上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浑浊得眯缝起来,往下下面朝臣时,带着审视与提防。 他现在终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上年轻的时候便多疑,即便是重用之人,也多加试探考量,曾他做的太过了,太妃不得不出言提点:“便是再忠心的人,这君臣情意,也是经不起磋磨的。” 皇上对太妃敬重,可却因太妃之言,几月未踏足太妃宫殿请安,以示对太妃干涉朝政的不满。 太妃也不恼也不急,她该说的话说到了,其余的,便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皇上后来自己平和下来,似察觉到了太妃对自己都冷淡,不知是心中生愧,还是理解了太妃的苦心,前去孝敬,这才逐渐缓和了与太妃之间的关系。 这也是这对名义母子间最大的一次分歧隔阂,但这也只是皇上心中所想…… 皇上盛年时自负,身为天下之主,又何须在乎旁人所思所想,只要忠诚于他为他所用,他便赏,忤逆他触怒他便罚。 他自认为冷落了太妃后,做了孝子主动求和,便和从前一样,但直到多年后,他才慢慢察觉回忆起: 自那时后,太妃对他依旧关照有加,却也只关心他身子是否康健,起居是否规律,其他的再不置一词。 等他沉静下来,忆起少年时,聪慧机敏,带着他度过危机,助他登上帝位的小娘娘,却早已不再对他教导操心了。 他也曾试着与太妃重修,可又有什么修的呢?太妃总是那样,挑不出任何错处,也并非与他赌气,皇上深感无力。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不按他所思那般,唯有皇权,唯有天下,才是他攥得住的。 陆梨阮刚开始并不了解这些,后来都是听宫中老人隐隐提起的。 嵇书悯也不管她探寻往事,在陆梨阮问到他面前时,还会细致地同她讲起。 这些秘闻到他嘴里,仿佛市井杂谈般,半点遮着掩着的必要也没有。 陆梨阮寻着宫中往事,发觉原来这红墙深宫里,每个人都有过往因果,经历了种种变化。 当听陆梨阮提起那件事儿时,太妃娘娘稍稍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她已经不再年轻了,眼尾有深刻的纹路,眼神慈祥又睿智。 “阮阮觉得,本宫当年所做,可是不对?”她反问陆梨阮。 陆梨阮坐在太妃娘娘特意为她准备的软椅上,这椅子摇摇晃晃,旁边小几上沏了壶冒着蒸汽的花茶,盘子里堆叠几块白软的牛乳糕。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太妃娘娘坐在木椅上,湘妃色的宫装外搭了条薄披肩,眼神朝她看过来。 陆梨阮在太妃这儿总觉得很诧异,大约是自家长辈,又因着太妃娘娘和蔼慈爱,总把她当小孩,心疼照顾。 太妃娘娘这里暖和又安稳,点心又好吃。陆梨阮经常过来坐坐,太妃也愿意她陪着自己,总是说:“年纪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听了太妃的问题,陆梨阮摇摇头:“我只是有点……” “觉得奇怪,为何本宫会如此?”太妃点出了陆梨阮的心中所想。 的确,陆梨阮不明白,为何太妃能一下子,便什么都撒开手,明明当年,太妃娘娘的手腕丝毫不输如今的皇后,且比皇后更为妥帖柔和,宫中上下无不敬重太妃娘娘。 可她却突然什么也不管了,在自己宫中颐养。 “因为本宫不能坏了规矩啊。”太妃娘娘轻轻叹了口气:“阮阮,今日的此人,并非明日的此人,容貌未改时,人心或已经变得半分不似从前。” “本宫不求别的,只求个安稳,有些事,做一次就罢了,何必再折腾。” 陆梨阮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些事一次就够了,说的难听些:碰了壁便长记性,别被人哄了几句,又觉得自己是个玩意儿了,别把自己瞧得太高。 心也别太软。 “有些事,你即是好心,也会被旁人咂摸出别的滋味来。”太妃语气轻轻的,听不出任何不满来,只剩下淡淡的调侃之意。 陆梨阮不知道她当年有没有伤心过,有没有心存落差过,当年宫斗险象环生,她若不是真心护着,皇上又怎会平安。 她没有亲子,没做过母亲,生出的那点儿不忍意来,全都用来拉拔当年那个可怜小皇子了,到头来只因说了句规劝的话,就被如此冷待,宫中当年谁人不知,太妃惹了皇上的不痛快。 不过是太妃娘娘平素的好人缘,即便在踩高拜低的宫中,也没人多恨她,日子过得还算顺意。 “是本宫做错了,后宫不得干政,在这宫中,千错万错,守规矩是没错的。”太妃娘娘拍拍陆梨阮的手,眼神看着她,似有什么未尽之语。 陆梨阮迷茫一瞬,随即明白了太妃为何愿意与自己提起曾经了。 太妃娘娘从不讲人是非,也从不沉湎过去,而今日,她顺着陆梨阮的话,与她道起这些,不过是想让她明白:莫要陷进去,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见她恍悟,又神色颇为纠结,太妃娘娘笑了:“咱们陆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赤忱可爱的姑娘……” 她的话有所深意。 都说合安侯府陆家出来的姑娘,各个命好,可这命好的背后又是什么,有聪慧有决谋有手腕,还有一副能冷下来的心肠。 “芸儿的婚事你可知道了?”太妃突然提起这件事。 陆梨阮点点头。 “可知她写信于本宫时,是怎么说的吗?” 陆梨阮又摇摇头。 “芸儿说她不求未来夫君家世高贵,她也知自己虽得爹娘疼爱,可有些人是瞧不上她的,但她自己能瞧得上自己,她想过好日子。” “你爹为她择选的夫婿,最好的地方不在于俊郎容貌,也不在意君子端方,暮登金銮,而是心性温良,又家世不及合安侯府。”太妃娘娘笑了笑。 陆梨阮眨眨眼,她还记得提起那人时,陆挽芸脸上分明带着羞涩,可却私下考量了这么多。 “阮阮你想什么了?” 太妃忽然问。 陆梨阮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咬了口牛乳糕。 “孩子心性……”太妃被她逗乐,摸猫儿一样在抚了抚陆梨阮的发顶。 陆梨阮明白太妃娘娘的用意,她想告诉自己:别把所有前路,都寄托在嵇书悯身上。 陆梨阮不知道太妃娘娘是否看出嵇书悯的野心,是否察觉到,他并非放弃退让,反而是暗中筹谋。 但陆梨阮知道,她不会管的,也不在意,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守着规矩,没人能动摇她的位置。 守着自己的心过一辈子,无论是什么,都不动情不妄念,这也是她选择的路。 “多为自己想想,阮阮,本宫护不了你一辈子,你爹娘也护不了你一辈子,往后遭了罪,也别对着一坯黄土哭,平白惹得我们在下面难受。” 陆梨阮胃袋里涌起一阵酸意,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娘娘可别吓唬我。” 她终是没回答太妃的问题:她在想什么。 至少如今她是信着嵇书悯的,他答应过得便会做到,情真意切从未辜负。 陆梨阮亦做不到有所保留,自己的选择如此,怪不得任何旁人。 晚上嵇书悯见她总是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惊得陆梨阮一哆嗦。 “太妃娘娘那儿有吓人的玩意儿吗?怎的把梨阮魂儿都捉走了?”他促狭地问道。 桌子上摆着陆梨阮从太妃那儿拿回来的牛乳糕,就太妃娘娘宫中小厨的点心最好吃了。 陆梨阮每回去都带着回来。 叹了口气,陆梨阮摇摇头:“听娘娘说了些宫中往事,心中不太好受。” 也不知道嵇书悯信没信,他挪到陆梨阮身边,懒懒散散地靠着她,继续看没看完的书籍。 陆梨阮觉得安定了些,她这些日子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和嵇书悯走到哪里。 但,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如今,她信着他爱着他,两人在一块儿便觉得欢喜。 晚上躺下后,陆梨阮的呼吸慢慢平稳后,嵇书悯却依然睁着眼睛,他转过身,黑暗中面对着陆梨阮,指尖虚虚地擦过陆梨阮侧脸。 半点也藏不住,还想着从我这儿把心收回去?不可能的……嵇书悯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放手。 嵇书勤与他的讲着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却发现嵇书悯懒洋洋地走神,说了半天连个回应都没有。 “悯儿……” “嗯?”嵇书悯淡淡应了声,眼眸轻抬,似是有些不悦他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可是要我帮你,令他继续圈禁?”嵇书悯咳了声,拢了拢衣袍。 嵇书勤一愣,没想到嵇书悯会出此言,眉心紧蹙起:“我为何要你做此事?” “若放任他出来,那些被积压已久的反噬,兴许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便是母后……”嵇书悯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嵇书勤听到“母后”儿子,神色间划过莫隐忍。 “母后近日可好?”嵇书悯问道。 “七弟的腿,你可知?” “听闻是病中错乱,烧得说热,上了房顶跳下来摔断的。”嵇书悯并不感兴趣。 “是……是母后逼迫容贵妃母子……”嵇书勤似无法说出完整的来龙去脉,面色上透出些许不忍。 “哦?”嵇书悯终是正眼看过去。 看嵇书悯并不知晓的样子,嵇书勤一瞬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容贵妃安分些时日,终是寻到了机会,到皇上面前哭诉。 嵇书勤立在皇上身边,听她宛如泣血,几乎目瞪口呆。 “若不断了烈儿的腿,她便要烈儿生生病死啊!皇上,您为臣妾和烈儿做主啊!”容贵妃再没有曾经的华贵相,她甚至形销骨立得似个老妪。 嵇书勤看着皇上只是疲态地扔下手中的朱笔:“胡言乱语!” “皇后怎会做这般事情?烈儿当夜被魇着了,太医早都诊过了!” 他没半分关怀,只嫌恶地看着容贵妃:“怎么,你也疯癫癔症了不成?” 容贵妃面色发痴,口中只重复着那几句话,声音越发凄厉,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她的孩儿,至今丢了魂儿般,整日如同活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心气儿,而她自己,她现在都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曾经是那般尊贵的贵妃娘娘! 一朝君王侧,一朝阶下尘,容贵妃有时想,自己当时怎么觉得无虞,又怎么痴念横生。 容贵妃终是被拖出去了。 “勤儿,莫要轻信。”皇上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提。 但嵇书勤就是清楚,容贵妃说的,是真的。 而皇后听到嵇书勤赶来后的质问时,竟神色倨傲:“勤儿你不是心疼悯儿吗?本宫让这女人的孩儿,与悯儿一样,你为何怜他?” 嵇书勤感觉自己听到了滑天下之大稽之语:“因为悯儿伤了腿,您便断了别人的腿,觉得这是为悯儿好?” 是哪般道理? “让该遭报应的遭报应,本宫这还不算对他好吗?”皇后冷声:“悯儿心肠可比你硬,若他知道本宫所为,定会欣喜的。” 嵇书悯眼底浮现出厌恶的神色:“怎得要胡乱揣测我?” 他指尖轻扣桌面:“与我有何干系?” “母后不该如此!” “那你要怎么办?皇兄,我帮不上你半分,若不想如此,你该自己想办法。”嵇书悯森森道。 他望着嵇书勤,逼着他看清这一切。 第209章 阴鸷残疾太子(113) 他还好像对此事不关己一样,他看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反而来询问嵇书悯。 听了嵇书悯的话,嵇书勤神色一怔。 “我要如何……” “如果你都不能做些什么,那我又能做什么呢?”嵇书悯轻叹了口气:“黄总是觉得母后能听我半分,还是我有能耐改变这一切?” 嵇书勤不言语,他知道嵇书悯的意思,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曾经未经历过的事情,他不知所措,甚至是慌乱无助地希望,能有人帮帮自己。 嵇书悯瞧着他的样子,神色纹丝不改,但心中却有点发酸。 自己这位皇兄,才是这么多年过得顺遂的那个,顺遂到他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竟是来指望着自己 还指着他以后来看顾着自己吗?想到皇后的话,嵇书悯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又觉得几分可悲…… 痴心妄想到了闻所未闻的程度。 “皇兄……”嵇书悯将一颗白色的棋子,探身放入嵇书勤手边的黑色棋篓里,显得十分扎眼。 “如今你并非隔岸观火。”嵇书悯将那些棋子搅乱,白色的混入其中,逐渐被黑色的棋子掩盖:“你身在棋局中。” “是被吞吃,还是杀出重围,全凭你自己一念。” “我并非……这并非我所愿。”嵇书勤面色难看,他下意识翻找着,希望将那颗白色的棋子从里面拿出来。 嵇书悯的手覆在棋篓上,将嵇书勤的手也按住。 “那你也得有挣脱出来的能耐。”嵇书悯摇摇头,学着曾经嵇书勤说话的口吻:“皇兄,你不要如此的软弱……” 嵇书悯向来是睚眦必报熬的,即使是嵇书勤,此时他将这话儿递了回去,觉得自己心里熨帖了些,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皇兄曾经可是这么教导我的。” 嵇书勤能听出来他并非恶意,而是带着颇为戏谑的调侃。 摇摇头,露出丝显得苦楚的假笑来:“悯儿,我已经同你道过歉了。” 嵇书悯松开,让他抽回自己的手。 撑着下巴,嵇书悯看着他的神态,慢慢收起调侃之意。 “我并非图你那句道歉,而是的的确确地在问皇兄,为何自己不那般做?”他冷淡地看向嵇书悯的眼睛:“皇兄不是自小便说,要护着我,让我不要害怕吗?” 嵇书勤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嵇书悯。 他一直以为小时候的那些过往,只有年纪稍大些的自己才记得,而嵇书悯早就忘了,心中总是淡淡的失落。 若是悯儿……悯儿还记得曾经与我的情意,定不会同我这般冷淡的。起初在嵇书悯这儿碰了钉子嵇书勤,便是在失落中如此安慰自己的。 “你,你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记得母后是如何对我的。” “是了……你自小便早慧。” 嵇书悯挑挑眉,心说那般种种,记得才是自然的,和早慧有什么关系? 但他并未同嵇书勤分辩,因为他这位皇兄,神色间忽然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竟是在压抑泪意般,眼眶都泛着红。 嵇书悯不明所以,身子不自觉往后靠去,除了梨阮,他可不乐意瞧见旁人哭哭啼啼的…… 似察觉到他的抗拒,嵇书勤深深呼吸几口,勉力让自己显得平和些:“悯儿。” 他不知道说什么般,两手不自觉地叠握在一起。 嵇书悯能看出他神色间深深的愧意,又夹杂着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意,还没等他开口,嵇书勤便自己说了。 “原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你我兄弟本就相处短暂,若小时候的事情你全忘了,那彼此间……就真的不剩什么了。” 他声音很低,有些不好意思。 并未追问,为何嵇书悯记得当年种种,却还对他这般冷淡。 “母后当年……”嵇书勤眸色黯淡。 他在那一瞬间的惊喜过后,才猛然间彻底想起来:忘了当年种种的,并不是悯儿,而是……而是自己! 他忽地如同打开了某处闸门一般,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母后歇斯底里地对小小的悯儿咆哮,悯儿来看望他时,被母后命人挡在门外,那一瞬冰冷带恨的目光。 这段记忆中的母后,与后来他见到的,完全大相径庭。 山寺中的那些年头,母后每每提起悯儿时,都是淡淡的,带着些怅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曾经的记忆模糊起来,让他觉得……母后其实是一直记挂着悯儿的。 他看着嵇书悯,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时缩在自己床前,一言不发的倔强孩子重合在一起。 “原来,一直是我双目蒙蔽,什么都看不见。”他惶然道。 嵇书悯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但瞧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该道歉的是我。”他显得颇为失魂落魄。 “当年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我能做什么?”嵇书勤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此时羞于看向嵇书悯。 他向来觉得自己坦荡,从未如此羞愧,觉得自己是伪善之人。 “皇兄……何须自责?”嵇书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吐出这句话。 原本他也并未如何迁怒于嵇书勤,只不过,是有些不平罢了。 “悯儿。”嵇书勤长叹口气:“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是变成这样,而是一直这样罢了。”嵇书悯淡淡道。 这日嵇书勤回去后,陆梨阮听闻,大皇子与皇后大吵了一架。 大皇子向来孝顺,没人知道他与皇后之间究竟如何,向来儒雅随和的大皇子怒气冲冲地从凤仪宫离去。 “你想要他如何做?”陆梨阮也不明白,对于嵇书勤,嵇书悯究竟想要怎么样? “如他曾经对我说的那样,我也是为他好,拨云破雾终有时,他早晚会面对这一切的。” 陆梨阮:……虽然能感觉到你是带着几分好意的,但还是如此睚眦必报。 “那他面对这一切后要做怎么办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办?”陆梨阮其实想说的是:你想要皇位,但如今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大皇子嵇书勤好似才是那个最为正统,也是最得皇上喜爱的皇子。 若他看清楚这一切后,也想要那个位置该怎么办? 你要如何应对呢? 陆梨阮知道自己所思有些卑劣,但大皇子嵇书勤的性子,想要哄着他蒙骗他,以他对嵇书悯的关切与近乎慈悲的善与包容,嵇书悯很容易便能做到。 可嵇书悯分明没有这么做。 他若是看清,他如今才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若是他听信了皇后之言,又该如何? 嵇书悯听出陆梨阮的未尽之语,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不信他?” “我与大皇子间并无过多交集,也无深刻了解,我为何要信他?”陆梨阮实话实说,最是人心易变,今一朝明一朝,种种难算。 “那便堂堂正正地与我争。”嵇书悯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腕子上的佛珠,却只摸到了凉丝丝的银镯,他垂下头指尖拨了拨铃铛。 若嵇书勤真如皇后所愿那般,与他争夺,嵇书悯不知自己会有何想法,但要他糊弄着嵇书勤,不言不语,只冷眼瞧着他,嵇书悯做不到。 “我教他如何与我争。”嵇书悯垂敛眼眸,看不清神色。 终于在入了夏之时,二皇子被放了出来。 他被圈禁了这么久,再出来时,形容枯瘦,神色间挥之不去的愤恨不平,沉默地与皇上谢过恩后,终是回到了曾经的宫院。 他异常安分,似是失去了斗志,终日龟缩,瞧着变了个人似的。 上次闹腾过后,容贵妃也消停下来,再没闹腾出花来。 宫中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 可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种暗潮汹涌压抑难人的氛围,随着入夏后漫漫没有个头的阴雨,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一日午后,忽地下了雹子,砸的房梁都好像在抖。 天边雷暴电闪不断,仿若要将天幕撕开个口子那般,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肺都于胸腔中震颤,似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晚上,皇上正批阅着奏折,忽地僵直,面露痛苦之色,一大股暗红的血从他喉头中不受控地涌出来,呛咳得他跌倒在地,椅子“哐当”的巨响将宫人引来,皇上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泛着血色的眼睛痛苦地瞪大。 一声也发不出来。 “来人啊——快叫太医!” 随着呼喊的声音,和着再次隆隆的雷声,天要塌了! 德成守在皇上身边,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立在一旁,向来微微躬着的腰,站直了些。 穿着暗红色官服的太医们,拎着医药箱,沉默地穿过宫道,鱼贯而入,为皇上看诊。 他们一个一个面色如死灰,整个殿内竟是一片寂静,显得异常怪异。 “皇后娘娘到——” “大皇子到——” 嵇书勤自己撑着伞,身后的宫人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皇后娘娘坐着步辇,居高而来,雨水未沾湿她半分。 大皇子与皇后娘娘自两侧宫道,竟是几乎同时赶来。 “勤儿,怎么穿的这般单薄?”皇后在马嬷嬷的搀扶下,走到嵇书勤身边,想去握他的手,可还没等碰到,便被嵇书勤躲过。 嵇书勤揖礼:“母后。” 两人一同向殿内走去,嵇书勤在前面行色匆匆,皇后则在后面不急不缓。 但即便嵇书勤赶过来,却也无用,皇上如今人事不省,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父皇!”嵇书勤蹲在皇上床前,几乎不敢相信。 前几日皇上还突然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怎么今日就…… 嵇书勤知道皇上有时身子不太康健,却怎么也不应该到这个程度啊! 一旁的太医见大皇子如此,谁都不先开口,直到大皇子逼问到他们脸上:“父皇的身子……究竟如何?” “回大皇子,皇上他如今,情况并不,并不乐观。” 皇上脉搏虚弱,若非仔细把脉,甚至都以为…… 而且脉象中,竟还隐隐有着,有着中毒的迹象,可给皇上请平安脉时却从未有过这种症状,可皇上如今这样,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也绝非短时间发作的种类。 他们谁也不敢说。 “明明前几日时,父皇还十分康健!怎么突然便至此!” “勤儿,你父皇他身体一直都不好,不过是怕你担忧罢了……”皇后走上前,命马嬷嬷拿来垫子为嵇书勤垫在膝下,怕他急起来身子入了寒气。 “父皇不过是有些头疾。” “回大皇子,皇上的头疾,由来已久。”太医急忙奉上皇上的脉案。 “该如何医治?”嵇书悯翻了翻,放到一边问道。 “这……只能下重药,盼着能将皇上体内的淤堵疏通开。” 太医们脚底都打晃,皇上体内的确是存着淤堵,可这淤堵的缘由也未知,那似有似无的毒发症状,更是无从考证。 幸而大皇子并非严苛暴虐之人,并未说出:如若无法将皇上医好,便都杀了陪葬这类的话。 “那便,用药吧。”嵇书悯定音。 这是他第一次,未经任何人商定,未思考更多,便定下之事。 皇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让后妃们来侍疾吧。”皇后轻声道。 第二日,皇上病倒人事不省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一阵哗然,这种压抑阴霾的氛围,从朝堂上,蔓延到整个京城,连百姓都开始惶惶不安。 陆梨阮喝了口茶,呼出一口长气:往后大概,都不会太平了。 老大夫所说的药石无医的毒发,终于是在这位九五之尊身上应验了。 皇上人事不省的几日后,京城中突然传出了流言:皇上此次,并非单单病重,而是……而是惹怒了老天! 皇上倒下那一日,天气反常,像不像去岁冬至那日,祭天之时出现的异象? 这两次,都是因为倒反天罡,遭了天责了! 因为那次的祭天,根本就不是祭天,而是换命夺寿的邪术! 皇上要将自己儿子的寿数夺走,来填补自身啊…… 听闻那日皇上命所有皇子都以己身鲜血入酒祭祀,这便是此邪术的阵眼! 第210章 阴鸷残疾太子(114) 传得是言之凿凿,甚至连祭祀的山下,都有百姓成群结队地去瞧,他们上不去,便聚集在一块儿指指点点,让看守的兵士也没有办法。 自从那次的祭天之后,皇子们便陆陆续续出了事情。 三皇子出宫开府,却好几个月从不见身影,听闻也不上朝也不出府。 现在啊,完全啊就是活死人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七皇子的腿断了,说是大雪的天儿哦,被迷了心智迷障地从房顶跳了下去,生生摔断的,宫里面的贵妃娘娘因为七皇子之事,如今也疯疯癫癫的。 而二皇子也被圈禁起来,并非二皇子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皇上想磋磨他。 只要皇子们越惨,皇上便越能夺了他们的寿数…… 如今二皇子被放出来了,皇上忽然就……一定是遭了天谴了! 这般虎毒食子的事情,便是潦倒穷困之人也做不出来,皇上竟然会如此! 实在…… 实在是有违人伦啊! 这传闻似一阵风一样在京城刮了起来,找不到源头,也无法遏制,甚至在大街小巷地传出打油诗来,百姓们无人不知。 虽说议论天子,是可以被抓进大牢的,但法不责众,就连京城的官都心中无措,这到底……该抓什么人啊? 总不能在街上瞧见老百姓,就全都抓起来吧?那些街头巷尾唱着打油诗新谱的小曲儿的孩子,也全都抓起来? 那这监牢里面可装不下了,而且这般,百姓的心也就安抚不下来了! 如此动荡之时,若是人心在再不稳,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没人愿意在此时,给自己身上揽事儿。 于是一个不管,其他人也不管,此等谣言竟是这么诡异地愈演愈烈,甚至没人知道该怎么收场。 宫里面的消息封锁得死死的,陆梨阮却依然知道,皇上如今还处于昏迷中。 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用重药吊着皇上的性命,那红墙黛瓦内,一片愁云惨淡。 百姓们不清楚,但陆梨阮却清楚地知道,谣言定然有人在暗中推助。 背后之人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非常之讨巧,钻了空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准备的,为什么会如此地精准,在皇上出事儿之时…… 还是皇上此般境地,与他脱不开干系。 “是二皇子吗?”陆梨阮吃着葡萄,含含糊糊地问道。 “梨阮为什么猜是他?”嵇书悯往前探身,衔过陆梨阮指尖的葡萄粒,不用咬,舌尖便已经抿到她指尖蹭着的清甜味道了。 “因为赶巧,他刚被放出来,就出了此事,而且那传闻实在是刻意,说你和七皇子的就算了,说他是因为皇上为了要……才圈禁得他,其实他并没做错什么,太不合理了。” 陆梨阮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没太忍住笑来。 “嗯,有道理。”嵇书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起头看着陆梨阮扬扬下巴,等着陆梨阮再喂给他一颗葡萄。 陆梨阮又塞给他一个,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不长手啊?” 陆梨阮擦开了擦手,又觉得自己想的有点不对:“皇上此次,定然与毒发脱不开干系,可二皇子又不知道皇上中毒的事情,他如今已经从圈禁中被放出来,干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儿?” 微微皱起眉:“他就不担心若是皇上清醒过来,追究下来,他再惹祸上身吗?” “可若是……皇后做的,她又是为什么,她分明知晓,皇上的毒已经回天乏术了。”陆梨阮也怀疑过是皇后做的,但又想不出来皇后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梨阮就没想过,是他们一起做的?”嵇书悯见碟子到自己面前,反而没兴趣吃了。 “怎么会……” 陆梨阮想说,最不可能的就是他们合谋了,如今二皇子与大皇子之间,是最存在较量的。 二皇子一派想方设法地让皇上放了他,此番定是要和大皇子与皇后放手争斗的! “借力打力。”嵇书悯淡淡提点了陆梨阮一句。 “你是说,二皇子一派察觉到了皇后的动作,借着将这传闻一同散出去,来为自己造势?”思来想去,倒是的确这个是最靠谱的。 “是谁做的都好,我们只需看着就好。”嵇书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身体状态好了不少,曾经因为反复的病痛折磨,嵇书悯甚至很少有能睡个整觉的时候,睡得极浅,有时陆梨阮翻个身便能将他吵醒。 现在好多了,倒是陆梨阮现在还存着条件反射,有时候半夜无意识地翻个身,猛地就惊醒了,下意识僵住动作,屏住呼吸查看嵇书悯的状态。 却发现嵇书悯睡得很熟,是从前没见过的呼吸平稳,显得柔和又宁静,让陆梨阮忍不住凑过去,仔细端详。 她看得时间久了,嵇书悯似在沉睡中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手将陆梨阮拢进怀里,下巴垫在陆梨阮颈窝处,轻轻的呼吸打在陆梨阮颈侧耳垂,让陆梨阮跟着沉沉好眠。 仿佛要将曾经的不得歇都补回来一般,他经常觉得困倦,懒洋洋得如晒太阳的狸奴,眼看着他又缓缓阖上眼睛,陆梨阮摸摸他的脸:“困了便去床上睡……” 嵇书悯轻轻哼了声,却只是把自己的手覆在陆梨阮的手背上,蹭到陆梨阮坐着的榻上,将头枕在陆梨阮的腿上,这才满意地勾勾唇角。 外面风波已起,屋子里却留得安宁恬静。 宫中的氛围是一日比一日紧绷,如同撑到极限的绢布,似下一瞬所有人都可以听到那不祥的裂帛之音。 嵇书勤日日在皇上身边守着,太医时时候着,并不需要嵇书勤亲手做什么,也没人敢让这位,身子骨估摸也不太康健的大皇子殿下疲累一点。 就算这样,几日下来,嵇书勤也清瘦了一圈。 皇后看在眼中,温声相劝:“勤儿,你父皇定然会知晓你有这份孝心的,你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嵇书勤神色清冷,抽回被皇后握住的的手:“母后不必担忧,身为人子,我该如此。” 皇后神色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却被他掩饰得很好。 自上次,嵇书勤与皇后因为七皇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后,皇后便觉得他与自己离心了,自离宫前往山寺,又回到宫中这么多年来,嵇书勤从未与皇后这般生疏过。 “勤儿……”她叫着他,但嵇书勤如今已经不会那般恭敬孺慕地回应她了。皇后那一瞬间,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何要让他回到宫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也只是一瞬间,这种想法便消散在其他无尽的念头中。 嵇书勤不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他不是没听到外面的传闻,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回宫,什么都不懂的大皇子了。 他知晓了朝堂中事,知晓了恩怨争斗,他是嵇书悯兄长,定然不会是蠢笨到无知无觉的人,但正是因为感受得到,所以他内心才更难接受。 若只是简单的传闻…… 嵇书勤会请大理寺来管制,贺大人定然不会推脱。 但…… 嵇书勤清楚,这并非简单的传闻。 那日皇上的所作所为,乌云压顶欲摧毁,狂风暴雨中的祭坛下,他与嵇书悯遥遥相视的那一眼,彼此心中都知晓对方所想。 他们的父皇,天下之主,他真的做出了那般事情! 令嵇书勤更为痛苦的是,所谓的仙人,所谓的术法,他心知肚明,与皇后脱不开干系。 嵇书勤曾经质问过,但想必皇后并未收手。如今皇后神色平淡似什么也没发生般站在这里,嵇书勤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阻止…… “母后,时候不早了,您请回吧。”嵇书勤轻声道,对一旁的马嬷嬷示意:“扶母后回去。”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皇上的寝殿。 天色暗了下来,又落了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步辇的举顶上。 北方夏日的雨季便是如此,不是蒙蒙烟雨,而是阵阵刮风雷雨。 回到凤仪宫,皇后沉默地坐在昏暗的殿内,宫女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灯烛,可这亮光似也压着层沉沉的暗。 “你说……勤儿怎么就不懂本宫的苦心呢?”皇后幽幽地问道。 “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为何要为那人尽孝,也许本宫早就应该告诉他,当年,他的父皇是如何眼睁睁让他去死,又是如何把他与本宫一同送往山寺,他是不是就能与本宫一起恨了?” “但他是本宫一个人的孩子……本宫舍不得,本宫将所有的都给他,给他铺好了路在脚下,本宫有什么错!他为何要如此对本宫!”皇后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骤然出现了裂痕,露出几分歇斯底里来! “大皇子……会懂您的苦心的。”马嬷嬷只得这么说,她伺候了皇后与大皇子这么多年,怎么瞧不出这对母子间的分歧,但她只是个做奴才的,只能从旁看着。 “他什么时候才能懂!”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嵇书勤都不知道过去几日了,皇上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臣们已经开始讨论,既然没有立太子,那皇上可有留下遗诏?究竟谁来继承大统,还是什么也没留下,马上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了? 这日,嵇书勤未让人通报,便一个人踏入皇上的寝殿。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药味,因为不开窗户,熏得人口鼻中发苦。 平时侍疾的妃子们,今日却都不在,屋子里清净到有几分怪异。 嵇书勤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踏入卧房的那一瞬,见到德成,正拿着勺子,将什么东西送入皇上的口中。 德成猛地一回头,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反而是用枕头垫高了皇上的脖子,让他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后,才站起身子,对嵇书勤行了一礼:“大皇子殿下……” “你将什么东西给父皇吃了?”嵇书勤快步上前,看到皇上还是原本的样子,并没有改变,冷声逼问道。 德成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嵇书勤,反而一点也不急地回答道:“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 “我问你给父皇吃的是什么!”嵇书勤第一次如此愤怒! 没人将他当回事儿,也无人在意他的想法,所有人都轻视他,就连母后也只是……只是摆布他! “告诉我!”嵇书勤双手紧握成拳,用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不要上前,一脚将德成踹翻在地。 “是能救皇上命的东西。”德成弓着腰说道:“皇后娘娘仁慈。” “又是那仙人送来的东西?”嵇书勤讥讽着道。 “奴才不知。” “你不用骗我了,那什么仙人之事,我已经知晓了。” “大皇子您聪慧……” 嵇书勤见他一副毫无畏惧,油盐不进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伺候父皇的人,为何要做这些事?” 听闻此话,德成忽然抬眼看向嵇书勤,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是皇上用的最得心应手的,谨小慎微,踏实行事,平素里安静得像是影子一般。 “大皇子想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却和平时大相径庭,肤色蜡黄的脸上,竟似带着抹恶意的笑来。 “你说。” “若不是皇后娘娘与太妃娘娘,奴才现在早就不知在那个乱葬岗烂了多少年了。” 他讲的事情,说寻常也寻常,至少在这吃人的宫中,十分寻常。 当年同皇后娘娘打擂台的,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位贵人,只因着德成替皇后娘娘通传,故意以此发作,竟是要皇上将德成杖毙,以此来下皇后娘娘的脸面。 幸而皇后与太妃当时在一处,听闻此消息,将已经被打的半死,血泪披面的德成救了下来。 宫中人命如草芥,惹了哪位贵人的不痛快,死了便是死了,又有何人会记得?德成所讲,在这宫中,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奴才祖辈是罪臣之后,奴才最小便入宫净了身伺候皇上,皇上哄着贵人开心要杖毙奴才时,奴才已经伺候了皇上十三年了。” 德成想直起腰身,但因为弯得太久了,他最终还是些许佝偻着…… 第211章 阴鸷残疾太子(115) 屋子里虽无风,但却有种阴森之感,深色厚重的床幔将皇上已经枯瘦的身体半遮掩,他垂在床边的手指,如同干瘪的树枝。 嵇书勤能感觉到,他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德成冷冷道:“奴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奴才虽然命贱,但也知道报答皇后娘娘。” “大皇子您觉得,奴才不该这么做吗?”他目光像条潜伏在潮湿处的毒蛇,嘶嘶出声。 “大皇子您可知道,皇后娘娘当年如何苦楚吗?她拼着命才带着您从这宫中离开,从阎王爷手里把你的命抢了回来……” 他神色间有掩饰不知道怨恨:“您怎么就不听娘娘的话呢?为什么要忤逆娘娘呢?娘娘……都是为了您好啊!” 嵇书勤双手在袖子中紧紧攥成拳,他失态地冷呵:“你有什么资格来询问我?” “是,奴才胡说了……”德成语调阴柔压抑:“奴才是忧心娘娘。” 嵇书勤勉力让心绪平静下来些:“当年之事,我的确不知全貌,不过今日之事,你毒害天子,无可推脱。” “那大皇子您现在便唤一声啊!将奴才拿下,当场杖杀!哈哈哈哈!奴才这条命,也算是报答皇后娘娘了!”德成丝毫不惧,反而癫狂而笑,手指着外面,等着嵇书勤开口。 嵇书勤站在原地,喉咙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一样,沉重哽住吐不出一个字来。 若他现在将德成拿下,那他身后的皇后…… 德成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站在那儿也不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地,床上的皇上发出痛苦的低哼声。 他已经几日都没有意识了,竟是在此时有意识了! 面对嵇书悯询问的目光,德成讥讽地道:“这仙人的东西是好用,没想到还能把皇上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他上前几步查看皇上的情况,皇上似难受得厉害,脖子拼命往上抻着,弓成个奇怪的角度的,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可德成却没有半点要伸手伺候,他手揣在宽大的内监袖袍里,躬身冷冰冰地打量。 嵇书勤心头一丝不忍,想上前照顾,却被德成挡住:“这儿有奴才伺候就行了,大皇子您远着些,小心脏污到您。” “你!” “大皇子恕罪,奴才这是奉了娘娘的命令,您身子弱,还是回去歇息吧。” 嵇书勤立在原地,闭门长叹,忽而转身离去。 德成面向他的背影,再次畏缩下去腰身,变得和从前一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嵇书勤回到自己宫中,将所有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他枯立于殿中,半晌,猛地将桌子上一本抄写好的佛经,一一撕毁,一地破碎的纸片没让他心中半分安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过往曾经,可他们竟是因为都要加注于他身上,还如此的理所当然! 嵇书勤并非不清楚当年之事,这些年他鲜少从皇后的口中听到,幼时他甚至对自己的父皇没什么印象。 回宫后,各种声音都传进他的耳中,有意的无意的别有用心的,嵇书勤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可父皇对自己…… 嵇书勤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自己这般亲热,让嵇书勤心生疑惑又不知所措。 可当年与母后之间的事情,虽让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但嵇书勤依然觉得,是父皇错了。 但虽然是父皇错了,可嵇书勤却依然觉得,母后不应该如此行事,可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又会怀疑自己,那母后应该怎么做,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这好像一个无解的循环,嵇书勤觉得以自己的阅历与开悟,无法看得透彻。 嵇书勤很想知道嵇书悯是怎么想的,但每每想到母后对他的所作所为,嵇书勤又开不了口。 因为在嵇书悯那里,母后是错的,这到底怎么样才能说清楚? 父皇不应该那么对母后,而母后不该那么对嵇书悯,但谁又能改变什么? 皇上不会有错,难道坐上了那个位置后,便不会有错吗? 可即便身处高位,一样会被怨恨,德成错了吗?难道他当年就该被杖杀吗?他的命就贱吗? 佛语:我今亦是人数,众生皆于流转也。 众生本不该有异,可这世道间,从不是这般,母后如此盼着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如果自己如她所愿,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也不会错吗? 自己也会变成……如今父皇这副丑态吗?嵇书勤在心中大逆不道地想着。 若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如今所思所想会有迎刃而解之感吗? 他想不通,将自己困于死路中,内心痛苦如于油锅中煎炸般。 嵇书勤混混沌沌,连晚膳也没有用,倒头便睡,梦中也不安生,直到第二日大清晨,睁开眼时,神识间才稍微清明。 皇上醒了! 阖宫上下很快便都知晓了这个消息,有人的心落下来,有人 心提了起来。 虽然睁开了眼睛,可皇上此时依然口不能言,半边身子没法动弹,喝药用膳的时候,连嘴都合不上,宛如残废。 嵇书勤都不忍瞧见,立于他床前,垂着头,木然地看着德成周到地伺候,一如从前。 德成只于转身之际,微微朝着嵇书勤颔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仿佛在同嵇书勤说:“瞧,大皇子殿下,终究您什么也没说不是,您也是愿意朝着皇后娘娘给您铺好的路走的……” 别自欺欺人了,怎么会有人不想要那至尊之位呢? 嵇书勤未动分毫,连眉眼都没抬一下。 皇上眼珠子在眼眶中缓缓转动,朝向了嵇书勤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嘶嘶呀呀”的声音,好像在催促嵇书勤过去。 可嵇书勤脚下像生根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动,只垂头盯着衣襟前的三分地。 父皇为何会至此地步,因为轻信了那什么劳子神仙,因为那仙人术法,能让他将皇子们的性命运道,全都换到自己身上。 回宫后父皇亲近自己,所为的应该也是……嵇书勤无法欺骗自己。 嵇书勤最终还是在德成的话语中:“大皇子殿下,您先回吧,皇上这儿有奴才们伺候着呢。”转身离去了。 陆梨阮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能醒过来,她本以为,这次病发,皇上便会…… 心中还疑惑,为什么嵇书悯显得这么坐得住,甚至都没有提过要回宫。 宫里面也没人来寻他。 不仅是他,四皇子和五皇子曾经想回宫给皇上请安侍疾,结果在宫门处便被拦下了。 理由是如今宫中戒严,非传召不得入内。 两位皇子莫名其妙,但都心中一紧,不再坚持,连忙回了自己的府中闭门,不想掺和进去一点儿。 六皇子听到消息后,更机灵一点儿登了嵇书悯的门儿。 他与嵇书悯并不相识,家中王妃却与三皇子妃交情不错,这才试探着登门。 进门是进门了,却发觉自己这位三皇兄,过得是优哉游哉的,根本没半点受到影响的样子。 他们外面风声鹤唳的,三皇兄却浑不在意,连提都未提起此事。 六皇子原本想多亲近些三皇兄,毕竟……如今瞧着最有希望继位的,便是大皇兄。 大皇兄与三皇兄间,感情不错,这新皇登基,谁知道会三把火烧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安安生生地在宫外过自己的小日子,希望三皇兄能照看着自己些。 可见三皇兄竟是半句也没有提起,他却在三皇子府吃了顿便饭,小心翼翼地去的,不明所以的回来的,三皇子府上的饭菜倒是挺好吃的。 回自己府里后,同王妃提起此事,深深不解。 “三皇子妃并非难相处之人,以我对她的了解,若真的要出事儿……她不会眼睁睁瞧着旁人倒霉。” 她轻声道:“三皇兄这般,是不是也在告诉我们,不用过多上心,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六皇子细细想了下,觉得自己夫人说的有道理,遂老老实实待在府中。 今日便听到了父皇苏醒的消息,才堪堪松了口气儿。 便觉得三皇兄给的提示是对的。 若是陆梨阮知道,定要叹口气:嵇书悯不是故意给他提示,他是真的不上心…… 就连陆梨阮自己,心思也在别的事情上。 陆梨阮发现,今日嵇书悯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一块儿淤伤没好,又多了一块儿。 最严重的一次,陆梨阮瞧见他小臂侧一直延伸到手肘,青紫一片,即便是他睡着,陆梨阮掀开他的袖子轻轻触碰,都让他不自觉地蹙眉。 怎么弄得? 陆梨阮担心是不是嵇书悯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急忙请来老大夫。 老大夫诊脉后,反而眉头舒展:“没想到三皇子殿下您的身子竟好的这般快!” “原本老夫还以为服用了这么多年的丹药,即便有我开的以毒攻毒的方子来镇着,难免也伤及五脏六腑,便是要恢复,也是长年累月的调养了。” “现在瞧着,竟是浮于表面的丹毒了,照这样调养下去,对您的寿数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他身上总是出现淤伤,可是与残余的丹毒有关吗?” 陆梨阮注意力在老大夫的身上,没注意到在自己问这话的时候,嵇书悯垂着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以老夫之间,并非丹毒所致,约莫是三皇子殿下身子弱,不经意地磕碰,瞧着都颇为吓人,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再多多观察。” 老大夫倒是察觉出嵇书悯的隐晦变化,同陆梨阮回答的时候,便留了几分,说的模棱两可的。 听大夫这么说,陆梨阮的心便放下来不少,但依然存着疑惑,这伤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吧? 老大夫前些日子给配了一些安神的熏香,里有药材的成分,点起来不难闻,反而睡前闻到后,身子里觉得热乎乎的非常安稳,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陆梨阮好久都没睡得这么好了,面色也红润了,气血也上来了,整个人都比之前有精气神了。 可仔细回想一下,有时嵇书悯身上的淤伤,好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前一天还没有,第二天就出现了。 但是白天的时候,嵇书悯几乎整日同自己腻在一起,也没有做什么……能伤到他自己的事情啊? 陆梨阮心中存了疑惑,便认真地观察起来。 终于在这天晚上得到了答案。 陆梨阮下午特意多饮了几杯浓茶,喝的胃里面都有些不舒服了,晚上不动声色地照常躺下。 那安神香确实挺厉害,即使喝了茶,陆梨阮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被一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陆梨阮在黑暗中微微眯起眼睛,身体却不动,假装还在睡着,支棱着耳朵细听。 就听到身旁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即,一个极轻的吻落在自己额头上,陆梨阮差一点就没忍住睁眼。 嵇书悯从自己旁边挪到地上,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梨阮眨眨眼努力适应黑暗,心中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他要去干什么啊?神秘兮兮的背着自己?” “吱呀——”寝房的门打开,嵇书悯竟是从屋子里出去了! 他去外面干什么啊? 陆梨阮困意依旧,迷迷糊糊的,忽地闪过一个极其莫名的念头:他不会背着我钻狗洞去吧?他不会真的有这个癖好吧! …… 陆梨阮甩甩头,把这有毛病的念头从脑子里摇出去。 肯定不是,这宫外的宅邸没有挖狗洞…… 陆梨阮心里闹腾,想现在就起身出去看看,但又觉得要再观察观察,她如今和嵇书悯学的,凡事都要多看多想。 夜色寂静得很,夏日即便开着门,也只感到清凉并不会冷,陆梨阮能闻到外面那种特有的夏夜的味道。 耳畔哗啦啦叶片随风轻响。 一点点微弱的声音,都会随着风送进人的耳朵里,陆梨阮听见有什么东西敲击在地上的声音,有时快一点,有时慢一点,但都很规律。 在这种敲击声中,陆梨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第二天睁开眼时,嵇书悯还躺在自己身边,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 就好像半夜发生的事情,是自己做的梦一般。 第212章 阴鸷残疾太子(116) 陆梨阮撑着胳膊,侧头盯着嵇书悯看。 似察觉到了陆梨阮的目光,嵇书悯缓缓睁开眼睛,仔细看来,眼下有抹淡淡的青黑,昭示着昨天晚上他的确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梨阮今儿怎么醒的这么早?”他抬手环住陆梨阮的肩膀,微微用力,便想将陆梨阮揽到自己身侧。 平日晨起时,他有时会这样逗陆梨阮。 但今天…… 用了一下劲儿,陆梨阮没动。 再试了一次,陆梨阮还是没动…… 三皇子殿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浮现几分困惑,眨了眨:“梨阮?” 陆梨阮翻身起来,在嵇书悯的脸侧拍了拍:“别撒娇。” 等到半夜时,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动静。 直到第三日,陆梨阮白天还是没弄明白他到底在暗中干什么,心中实在是纳闷儿,准备今儿晚上偷偷跟出去看看。 然后还没等陆梨阮下定决心,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磕碰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翻倒了过去。 陆梨阮从床上坐起来,外衫都来不及披一件儿,便朝外跑去。 刚那一瞬间,陆梨阮脑子里猛地浮现了一个念头,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完全等不了。 一把将外厅的门推开,陆梨阮瞪大眼睛吓了一跳!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月色如融了的银,水般泄在寂静的万物上。 地面凉而冷,嵇书悯身上月白色的单薄里衣被月色镀得莹透,他摔在地上,正努力想撑起自己,承担了身子大部分重量的腕子轻轻地抖着,为束的发挡在他脸侧,顺着肩头绾绾地滑到腰际。 轮椅在不远处,伸长指尖儿能碰到的地方。 这几日陆梨阮每每听到轮椅声到了外面,便消失了,还以为是嵇书悯去了什么地方,才准备偷偷跟上去查看。 没想到轮椅并非远去,而是没在挪动了。 陆梨阮慌忙跑到他身边,蹲下身想把他扶起来,却见刚还要撑起自己的嵇书悯,忽地像泄了力一般,伏在原地,将脸掩在手臂里,半点声息也没有,也不回答陆梨阮的问题。 陆梨阮以为他摔着个好歹了,慌忙去摸他的头,瞧瞧是不是被撞到了,然后又去看他的腿,却眼见着刚还一动不动的嵇书悯,慢慢地挪动着,似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我扶你起来,这地上多凉啊?”顾不上别的了,陆梨阮生怕他着了凉又生病,虽说是好了不少,但嵇书悯体弱,最经不起折腾。 “梨阮先回去罢。”听出陆梨阮的焦急,嵇书悯终是出了声。 “啊?”陆梨阮不明白他这是闹得哪一出。 “哎——”一声长长的带着苦闷的长叹,让嵇书悯腰腹处都塌下去些。 他泄了气慢吞吞地道:“这般丑态竟还是没有瞒过梨阮。” 陆梨阮没听明白他说什么。 “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一直准备在这儿躺着啊?”陆梨阮凑过去,摸摸他的头。 “梨阮留我自己起来吧,这夏夜的地也不凉,躺着倒也舒服……” 他始终都没抬头瞧陆梨阮一眼,陆梨阮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颇为幼稚的较劲儿,也不知道是和自己较劲儿,还是同他的身子较劲儿。 摸了摸地面,陆梨阮发觉是月光照上去显得冷,触手却有点温温的,大概是白天的日头太热了,将院子里平整的青石晒透了。 一屁股坐在一旁,陆梨阮摸摸他的后颈:“是挺舒服的,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你翻过来,咱俩一起赏赏月,忘了今儿是几号了,是不是月中了啊?月亮像圆盘一样。”陆梨阮语气轻快,完全不在乎嵇书悯的不悦。 大约是感受到陆梨阮真的不准备放他一个人在这儿,半晌,嵇书悯慢慢地挪了挪,将自己翻了个面儿,头垫在陆梨阮的膝盖上,脸却还朝着外面。 “梨阮这般爱看人出丑吗?”他幽幽道。 夜色掩映下,嵇书悯流露出几分不同于白天时的样子来。 他其实并无法完全接受身体上的残缺,他可以自己隐忍消化,却不愿让陆梨阮瞧见,他可以让陆梨阮看见他疤痕纵横的腿,却不愿让陆梨阮瞧见他重学走路时的笨拙与蹒跚…… 还没等陆梨阮开口说什么呢,他便先说那是“丑态”。 “为什么这么说?你半夜鬼鬼祟祟背着我偷偷出门,我连看都没机会看你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就说我觉得你丑呢? 陆梨阮轻轻叹了口气,促销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穷啊?你自己好好回想回想,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丑?” 听嵇书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想笑又没笑出来的气音,陆梨阮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露出他一边的耳朵,俯下身,用低低的气声在他耳畔道:“我可从来都说您好看,说您俊朗,瞧着便放我觉得心神荡漾……” 分明是哄人的话,但陆梨阮说的也真心实意,虽说样貌不过一张皮囊,但嵇书悯却格外得眷顾,生得让人过目不忘。 “梨阮又是从哪里的话本子,学得这些孟浪话?”嵇书悯顿了下,仿佛心情好了些,他忆起曾几何时,陆梨阮盯着自己的脸,竟会不自觉的呆住,心生出点自得来,只要能让梨阮的目光停驻于自己身上便好。 “我发自肺腑的。”陆梨阮语气诚恳。 “干嘛背着我?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吗,不想着与我分享,还这般偷偷摸摸……”陆梨阮着实是几分不解。 “让梨阮看什么?看我像个糟糠麻袋似的,东倒西歪一跤接着一跤?看孩童学走路还能得几分童趣,歪歪扭扭也可爱,我这儿只剩蠢笨,梨阮在旁我面上难看。”嵇书悯回答的倒是诚实。 “嗤——”陆梨阮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好笑。 “我估计这辈子是看不到孩童学走路是什么样儿了,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学的呗?”陆梨阮语气轻松地逗他。 其实想说别的来的……但此时,自己越是可怜劝慰,越是小心翼翼,嵇书悯心里的坎儿便越高。 陆梨阮听见嵇书悯轻轻笑了声:“随便你吧。” 他顺着陆梨阮的力道转过身,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中莹莹,存着碎光般。 他一人深更半夜在院子里,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想必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一幕。 但他却没法拒绝陆梨阮,只要她愿意哄哄他,说几句好听的,他原本的坚持便立不住,将一切都给她看,任她瞧,随便琢磨。 他算计不了陆梨阮一点,隐瞒不了一点。 只得盼着祈着,她能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 陆梨阮望着他的眼睛,似读懂了心中所想,慢慢俯下身,在他不肯挪开视线的眼眸上吻着:“那以后我陪着你……” 陆梨阮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嵇书悯能重新走路了,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应该会十分激动…… 可被嵇书悯这一出弄得,陆梨阮第二日看到嵇书悯真的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一旁的墙走几步时,那种兴奋感才延迟地冲入头脑! 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陆梨阮在他走路时,自己都屏着呼吸,直到嵇书悯坐回到轮椅上时,才长长地吐出气!大步冲过去,抱住他:“太好了!” 陆梨阮心里涌起股满足的骄傲来,在此时此刻,陆梨阮仿佛才真正的感受到,自己的的确确将嵇书悯的命运改变。 如果没有自己……他定然与今日不一样。 陆梨阮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贪功,可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在此时此刻,陆梨阮深深地觉得,自己早已和嵇书悯的生命绞在一起,无法分割。 在嵇书悯慢慢地能走上七八步时,皇上终于清醒了过来。 陆梨阮抬手端茶杯,皱着眉“嘶——”了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酸痛感,今儿嵇书悯的状态不太好,陆梨阮急着去扶他时,将胳膊抻了。 老大夫前几日来看他俩时,瞧着嵇书悯身上的伤还能理解,发觉陆梨阮也磕着碰着,眉头微微拧起。 “你若是扶不动他……”他话说一半儿,又咽了回去。 他被三皇子殿下冷肃的视线一扫,心中安“啧”了两声。 这三皇子殿下还真狠得下心来,不让宫人照顾着,偏生只磨自己夫人一个,把好端端娇滴滴的小娘娘磕的这一块儿青那一块儿紫的,也不心疼。 嵇书悯的确是不心疼…… 他得让陆梨阮知道,她在自己这儿说的每句话都会被当真,做出的每个承诺都得遵守,自己不会骗她,同样的,她也绝对不能骗自己…… 半途而废更是要不得,嵇书悯要陆梨阮在脑子里记得:说好的便是说好的,一辈子便是一辈子。 皇上先是清醒了,过了几日,竟是能坐起身说话了。 陆梨阮不明所以,但又不能直接将此事问来老大夫。 嵇书勤在得知皇上醒来时,非但没松一口气,心中反而更加揪起来了,不知为何,想起德成喂父皇吃药的场景,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情况也的确如他所料。 皇上醒来后,并未关心一句朝政,而是犹如疯魔了一般,当着太医的面儿,气竭声嘶地抓着德成,遍布红血色的眼睛从眼眶中凸出:“仙人呢?仙人在哪儿?朕要见仙人!” 太医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垂着头无一个人敢出声。 而候在门外,等着请见皇上的几位重臣,也听到了皇上这般不似人倒似鬼的嚎叫…… 无不大惊失色。 直到皇后闻讯赶来,一进门,瞧见宫人太医跪了一地,皇上赤着足,头发披散,神色如恶鬼般狰狞扭曲,站在地上,发出呜呜如哽如啸的嚎声! 皇后身着华贵宫装,面色端庄,踏入这厚重药味的寝殿,站在皇上身边时,显得格格不入,在她身边的皇上,好似失去理智的兽! 可不知皇后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一直没法近身的皇上,竟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躺回到床上,任由太医为自己诊断。 “大皇子殿下……” 跪在殿外的大臣,又瞧见嵇书勤的,而殿内的人,竟没一个人注意到他来了。 嵇书勤脚步站定,连走进去看一眼的心气儿都提不起来,听着皇上的吼叫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看着皇后一丝不乱的脚步,从殿内走出,嵇书勤转身离去,甚至有几分仓皇之感。 皇上被邪术蒙蔽,已经神志不清的传闻,越演越盛。 无人上朝,众臣子一批一批的等在皇上宫殿外。 他们请求皇上立一位皇子代理监国,直到皇上好转。 但这都是表演言辞,谁都明白,这是在迫使皇上立太子,今日谁能监国,之后的大统便时…… 皇上并未松口,只是命了几位文武大臣理事。 二皇子一派紧急如焚,如今二皇子连皇上的寝殿都靠近不得,更别说同皇上有何交流了。 而若此时不能翻身,那他们注定是斗不过皇后与大皇子一派的! 于是他们施压得越发频繁,甚至有人参皇后娘娘后宫干政,可却石沉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甚至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宫中已经被皇后娘娘彻底把持住了,根本无从知晓皇上如今怎么样了,以及皇上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皇后娘娘还想左右储君之事不成?众人无法,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进言,希望能面见皇上,请皇上主持国事。 可还没等他们得到任何回音时,宫中竟再次传出骇人听闻的事情:皇上居然派人取七皇子的血来入药! 众人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皇上用邪术夺取众皇子的命数的传闻还在街头巷尾传着,这居然又有更离谱的了,京城这股议论宫中秘事之风越刮越猛。 而有心之人却也在思考:先不管是真是假,为何这种秘闻能从宫中传出,究竟是…… 陆梨阮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忽然间,皇上在百姓的口中,甚至变成个好引人血的邪物? 还有传闻有鼻子有眼地说,如今的皇上已经不是皇上了,而是被邪术占据了躯体…… 最令陆梨阮不安的是,宫中忽然传下了圣旨:命嵇书悯进宫! 第213章 阴鸷残疾太子(113) 圣旨传进三皇子府邸时,陆梨阮莫名其妙。 皇上病重的时候都没人让嵇书悯进宫,从前更是几乎如忘了有三皇子这个人一样,现在这是闹哪一出? 而且……来传旨的人,从进门后,便一直如同监视一般,随行在嵇书悯的左右。 仿佛怕他会逃走一般。 不知道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为何要这般? 陆梨阮想要靠近嵇书悯,可还没等她到嵇书悯的身边,就被一个,从进门后跟在传旨太监身侧,一言不发的小内监拦住:“娘娘等三皇子殿下接了旨,再过去吧……” 陆梨阮看向嵇书悯。 嵇书悯神色未变,形容放松:“恕儿臣不能起身接旨!” 嵇书悯坐在轮椅上,垂手俯身 接过那卷圣旨。 可还没等展开,忽然府邸外面再次传来声音:“圣旨到——” 这下实在是给人搞糊涂了,怎么会有接连两道圣旨传下来? 但既然带着圣旨,自然不能遭到阻拦。 于是陆梨阮眼睁睁看着,的的确确是另一队人,手捧明黄色的圣旨,走进院子。 两队人互相看着,虽谁也没有说话,可之间的气势剑拔弩张,却是掩盖不住的。 “三皇子殿下接旨吧。” 陆梨阮对此时说话的这位太监,有些面熟。 在脑海中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皇上让三皇子殿下好生修养,莫要多费心神。” 那太监将圣旨递到嵇书悯的手中,颇意味深长地道。 正常皇上的圣旨到来,都需要宣读,可他却没有念出圣旨上的内容,而是直接递给了嵇书悯。 这让陆梨阮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但此时此景,她一言不发,仔细的观察,想要发现其中究竟有什么端倪。 “皇上命三皇子殿下即刻入宫!”等他说完,另一边的为首太监眯起眼睛,语气冷了下来。 “我等亦是遵照皇上的旨意!”后来的这位毫不畏惧,气定神闲,两人互相对望着,没一个先退开的。 陆梨阮看的有点发愣:这是什么节目? 李逵李鬼? 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圣旨,究竟是不是皇上颁布的?哪个是?还是两个都…… “你们不如回去,重新听听父皇要儿臣如何?”嵇书悯看猴戏似的,看够了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 两个梗着脖子就差在这儿争吵起来的宣旨太监,这才纷纷收了劲儿,一前一后,各自带着人退下了。 这群人来的时候一窝蜂,走的时候也行色匆匆,完全没有平日传达圣旨时的威严与庄重。 等他们全都离开后,嵇书悯“啧”了一声,随手拉开腰间的束带。 刚圣旨到前,陆梨阮正陪着嵇书悯在院子里面练习走路。 “来来来!对对对!朝我这边走……走得很好!”陆梨阮站在前面,微微弯腰朝前张开手,时不时还面色兴奋地拍手鼓掌。 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样子,很想教小孩子走路的娘亲。 嵇书悯:……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嵇书悯站在原地,歪着头瞧了眼无知无觉的陆梨阮,这姑娘在热天里,白皙的脸颊上泛起血色,鼻尖也出了汗,却浑然不觉,好似她现在在做的,是无比重要的事儿。 嵇书悯在心里长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反正这院子里面也没有别人,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只有他们俩。 顺着陆梨阮的动作,嵇书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她挪去,这次的距离比从前都远,大概十步左右的距离。 旁人只需几瞬便能走到的距离,对于嵇书悯来说,却很遥远。 陆梨阮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走着,动作试探而迟缓。 行至一半时,嵇书悯略感难堪地抬起头,往陆梨阮的方向看了乙一眼,却只看见她满眼的热忱,希冀,站在光里。 嵇书悯在终于触及到陆梨阮的手时,膝盖以下两条小腿已经疼的几乎痉挛了。 他勉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跌下去。 修长的骨节紧紧攥着陆梨阮的手,嘴唇抿成一条线…… 努力对抗那连绵不断的疼痛。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很远,又不是很明朗。 嵇书悯被陆梨阮踮着脚揽进怀里时,心中最清楚的一个念头便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今日…… 居然真的还能重新站起来,走向陆梨阮,垂下眼帘,便能看见她的发旋。 可还没等陆梨阮说话,外面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与“圣旨到”的呼喊声。 怕嵇书悯走路时将自己绊倒,所以并未穿长的衣衫。 此刻总不能让宫里来的人,发现异样。 陆梨阮行动迅速敏捷,一把将嵇书悯的轮椅拖了过来,把人按上去! 自己如同兔子一般,三蹦两跳,冲回房间里,随手抓出一件墨蓝色的外袍,匆匆便往嵇书悯身上披去。 在刚把衣襟弄好,腰上束带随便系上后,人影便已经出现在院门口儿了…… 想必是传达圣旨这一队人,不给任何人阻拦反应的时间,直接横冲进来。 青禾于他们旁侧,跟随进门。满面隐忧瞧向陆梨阮,见陆梨阮除了面色有些潮红外,并未有其他不妥。 两人交换个视线,青禾想要往三皇子那边去,可同样被挡住。 嵇书悯不慌不忙,两手交叠于腹前,正好挡住了那有些凌乱的腰带。 他神色间,完全看不出慌乱,气定神闲毫无虚色,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一直这般安然坐着一样…… 着实是让人佩服的好演技! 等人都走后,陆梨阮来到他身边,发现他唯一变化之处,便是鬓角那儿浸出一层细细的汗。 本来就穿了一身衣裳,如今夏日正浓,这般燥热下,又生生套了一件儿,捂的严实。 嵇书悯不知道多久自己没有过这种难受的闷热感。 他常年服药,人动得也少。药性压制住他身体的活泛机能,炎炎夏日里,他的皮肤依然像是冷玉一般,触手生凉。 解了衣衫腰带,嵇书悯任由陆梨阮手忙脚乱,将他外衫重新脱下来。 又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还好,不凉也不热。 陆梨阮怕他中暑,他唇色已经深得不自然,眼尾薄薄的皮肤也泛着淡淡的红。 急忙将人推到屋子里,殷勤地拿过桌子上的一叠儿写过字的宣纸,在嵇书悯身边轻轻扇着。 嵇书悯也乐得享受她的照顾。神色恹恹,有些发蔫儿的任由陆梨阮摆弄。 半晌才用指尖儿,在陆梨阮已经扇得发酸的手臂上点了点:“好了,歇歇吧……” “我吩咐人熬了点儿解暑的,等一下就端过来。” 淡淡的墨香吸入鼻端,陆梨阮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刚刚的两道圣旨是怎么回事……”她刚才的注意力被分成好几份儿。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现在才终于能细细规整思考。 “为什么先前一道急着宣你入宫,可接下来这一道,如此着急赶过来,阻止了上一道圣旨?” “皇上究竟是让你进宫还是不要你进宫?难不成……”陆梨阮声音压低:“皇上已经糊涂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梨阮瞧瞧。”嵇书悯随手将两份圣旨,都推到陆梨阮面前,示意陆梨阮自己查看。 陆梨阮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展开第一卷,里面的确是当时宣读出来的内容。 可打开第二卷的时候,陆梨阮神色一怔,第二卷竟是空白圣旨! 明黄色的绢布上空无一字,怪不得刚才那传旨的太监…… 这就好理解了,第一道圣旨出来之后,第二道空白圣旨,是紧接着追出来的。 目的便是要将第一道拦下,已然是十分仓促与慌张。 “会不会……不是一个人……”陆梨阮话说到一半儿,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嵇书悯的目光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陆梨阮心道:如果真的两道圣旨是不同的人发出来的,那宫里可就彻底乱套了! 有人已经可以假传圣旨了! 那第一道圣旨究竟想要嵇书悯进宫做什么?第二道圣旨是好意还是陷阱? “你会不会有危险?”陆梨阮担忧。 “不会。”嵇书悯回答得很冷静淡然,安慰了陆梨阮忐忑的心境,这一切似乎都不能让嵇书悯惊讶。 本以为这两道圣旨的事情,很快便会有分辩。 可一直到了第二天,也没有动静,第三天 也没有动静。 宫里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消息都传不出。 那道高耸的红墙将一切都阻拦分割,平静下面不知隐藏多少诡谲波澜,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 一个炸得让人以为听错了的消息,“忽”地传了出来:容贵妃撞柱自尽! 虽然并没要了性命,可也的的确确撞的头破血流,整个人昏死在皇上的寝殿中。 容贵妃早已不是,先前皇上宠爱的女人了。 自从皇后回宫后,她便逐渐失了宠…… 不知道皇后用了何种手段,容贵妃不仅失去了皇上的宠爱,曾经做过的事情,竟一件一件的被翻了出来。 容贵妃把持后宫多年,违反份例跋扈之事,做的自然不在少数。 如今追究起来,虽没有降了她的位分,却更诛心了。 众人也心知肚明,容贵妃已经彻底被皇后娘娘压了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后娘娘不降她的位分,不过是根本不屑于。 压根儿不相信,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是一种无声的蔑视与鄙夷。 不仅容贵妃自己倒了霉,就连七皇子殿下也倒了霉。 七皇子殿下病久烧坏生了癔症,竟然站上房顶,跳下来,自己把自己的双腿摔断了! 容贵妃娘娘母凭子贵,是皇上宠爱的七皇子的生母。 可如今皇上对七皇子不闻不问,七皇子又几次犯了癔症,犯病的时候竟和痴傻没有太大的区别,皇上连提都没提一嘴。 好似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放弃了…… 但这次容贵妃撞柱之前,口中泣血高呼:“皇上,求您放烈儿一条生路吧!” “烈儿如今已经这般了……臣妾愿代替他去死,皇上要臣妾做什么都行,只求让烈儿好好的活下去!” “无知蠢妇!” 皇上眼底赤红,呼吸急促而杂乱。 他感觉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在天旋地转…… 他想一脚踹在容贵妃身上,可却根本没踹到,反而把自己绊的一个趔趄,被一旁的德成扶住时,一把将德成推出去! 德成撞翻了桌子,桌子砸在容贵妃身上,容贵妃不敢躲闪,发出“哎哎”的惨叫。 “皇上求您!来看在臣妾尽心尽力地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烈儿他是您的亲儿子啊!”容贵妃哭得声音撕裂,可到底也没说出来,皇上要对她儿子做什么。 她不敢说! 她拼命磕着头,眼中已经是半点儿恨意都没有,只剩下满满的悲凉。 她朝着刚才到了的皇后那边膝行而去,跪在皇后的脚边,拉着皇后的衣角:“皇后娘娘,求您,求您救救烈儿!” 皇后被她的力气拽的晃动,可却没有垂眼看她一眼。 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一颗一颗用力地拨弄着佛珠。 当年你要置勤儿于死地的时候,可想过自己有今日? 皇后娘娘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求太医为勤儿诊病时,容贵妃笑眯眯的在皇上面前道:“大皇子怎这般不懂事,皇上莫要为他多伤神,不过是天道有命数……” “不过是你的孩儿不懂事,你做母妃的,怎么还跟着一起胡闹呢?”皇后淡淡道,没有去看容贵妃绝望的神色。 “皇上想要什么,做出什么决定,又怎么能是错的呢?你说呢,容贵妃……” “臣妾愿用性命为皇上祈福!臣妾给皇上磕头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容贵妃高声到凄厉! 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她猛地朝着屋角的柱子,决绝地撞去,还不停留,半点都没犹豫! “砰”!的一声,她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不自然地软倒在地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第214章 阴鸷残疾太子(114) 殿内安静了一瞬,空气似都停滞黏稠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地上,那摊渐渐扩散开来的暗红血渍上。 直到一声凄厉的仿佛要将血呕出来的尖叫响起:“娘娘——” “娘娘——” 一直伺候在容贵妃身边的老嬷嬷扑了上来,抱住容贵妃的身子,一下子她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皇上!您开开恩!您救救娘娘!皇上!看在娘娘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儿上!七皇子殿下也不能没有娘娘啊!皇上——”老嬷嬷看向周围。 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外,这殿上人的脸上,要么写着漠不关心,要么写着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变成被殃及的池鱼……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便立在一边,可却没一个敢上前查看容贵妃的情况。 在皇上面前,其他的人,又如何算得上数呢?即使是曾经无限风光的贵妃娘娘,也无所依凭,看着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 “皇上——求您!” 老嬷嬷拼命地磕头,几下子便发髻凌乱,额头上一片青紫。 可皇上并无半分对容贵妃的怜惜,反而显得烦躁暴怒,他赤着脚一下蹬翻了一旁的烛架,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他的确是感受不到,他此刻,好似被投入到了油锅中一般,皮肉骨头内脏全部被滋滋不停的疼痛与痒意煎炸,如果可能,恨不得现在便用刀子将肚腹剖开…… 将里面的所有玩意儿都掏出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让它们都老老实实不要作怪才好! 他脑袋疼得快要炸开来,任何声音都刺激得他想杀人,越是动越是痛,这般循环,怒意将他激得浑身战栗。 为什么!朕是真龙天子! 朕想怎么样,谁敢阻拦! 仙人……仙人所言非虚,这些人都存着二心!朕要将他们全都,全都…… 皇上耳中嗡嗡作响,心里只剩下这个一个念头。 “拉出去!拉出去——”皇上怒吼道! “太医,为何不为贵妃娘娘诊治?” 就在众人缩着脖子,甚至闭着气,等着皇上怒火的发泄,突然,一个温润而严肃的声音,将这个场面打破了。 大皇子殿下到了! 所有人都一口提起来的气儿放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皇子似乎已经成了宫中的主心骨,他的性情美德,让人信服。 “虽比不上之前的太子殿下,但……” “你不要命了!大皇子殿下以如今的情况,说不准就……” 这种私下的讨论比比皆是。 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三皇子殿下,无论是于前朝于宫中,于庙堂之高于江湖之远,皆面面俱到,无可指摘。 珠玉在前,虽后面之人绝非草木瓦砾,却依然是并不惊艳。 “大皇子殿下。” 太医躬身揖礼,面露难色。 “快去为容贵妃诊治!”嵇书勤未理会他的纠结,声音抬高了些,显出几分严厉来。 “是。” 太医见皇上并未出言阻止,又瞟了眼皇后娘娘,发觉皇后娘娘也沉默以对,硬着头皮向前,探了探容贵妃的鼻息。 曾经风光无限,掌握一半凤印,几乎要坐上后宫之主位置的容贵妃娘娘,如今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 血流披面,面如金纸,身着素色衣裳,在众人面前昏迷在地,都不被在乎。 在察觉到微弱的气息后,被几个太监宫女匆匆抬了出去,只有跟在她身后的老嬷嬷,依旧凄厉地嚎哭着…… “父皇,母后。”嵇书勤收回视线,走进殿中,对皇上与皇后娘娘行礼。 “勤儿怎么过来了?”皇后先开口道,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嵇书勤了。 无论是从前在山寺中,还是回到宫中后,嵇书勤都是雷打不动地每日到她那儿请安,但这两个月…… 从前嵇书勤便已经不是日日前来了,但皇后也不记得,究竟从哪个时候开始,嵇书勤便不再来凤仪宫了。 此时她见到嵇书勤,想要关心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嵇书勤已经挪开了视线。 “我来给父皇请安。”嵇书勤淡淡道,看向皇上:“父皇今日身子如何了?” “勤儿……”皇上闭了闭眼睛,想做出和蔼的样子,可他脸上的皮肉完全不听使唤,神色显得痛苦而狰狞,看着可怖。 “朕今日已经好多了。”皇上在德成的搀扶下,坐下来让宫女跪在地上为他穿上鞋子。 嵇书勤似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样,顺着皇上的话道:“儿臣瞧着父皇是精神了不少,太医的药很管用。” 太医对嵇书勤投来了感激的视线,知道大皇子殿下这是为自己说话,希望皇上不要迁怒于自己。 “还是有些不济。”皇上改口,神色间又浮现出几抹浮躁来。 “父皇若是身子不济,便更要多加休息了,为何要如此……”嵇书勤微微皱眉,语气中关心更甚。 “不过,不过是……”面对嵇书勤的时候,皇上不由自主地松下了态度,众人心中都觉得莫名,不知道为何。 难不成皇上真的如此喜欢大皇子? 但依然有人心中存疑,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可偏偏对皇后与大皇子如此宽厚,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的。 就连嵇书勤自己都心生疑窦,不知道为何皇上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有意询问皇后,可心中却抵触,他如今已经发现了,自己一直信任的母后,不知道已经骗了自己多少次了! 时至今日,她在明知自己不愿接受她替自己准备的路 却依然在骗着自己,嵇书勤甚至分不清她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自己再去问她时,她会不会与自己说实话? 自己主动同她问询,会不会被她以为,是自己妥协纵容了。 “你父皇自己身子不好,便更忧心你七弟,这才想着唤他来瞧瞧,不知道容贵妃想到哪儿去了……”皇后柔声解释道,自己亲自动手,替皇上系上了扣子。 “正是如此,朕……朕如今,想你们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皇上有些反应木讷地对嵇书勤道,同意着皇后的说辞。 “儿臣听闻,七弟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贵妃娘娘大概是护子心切,既然如此,父皇母后便莫要强求七弟过来了。” 嵇书勤听着自己违心的谎话,内里难受得紧。 若真像他们两人所说,不过想知道七皇子恢复成什么样,便如此大动干戈,将容贵妃逼到撞柱自尽来反抗,简直是荒诞可笑! “勤儿说的有道理,皇上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事儿都往后放放。”皇后在皇上咳嗽的时候,拍着他的后背。 “勤儿既来了,便同本宫一起吧,午膳便在本宫的宫里……”皇后希冀地看向嵇书勤。 “儿臣今日还有些不便,下次再陪母后用膳吧。”嵇书勤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皇后的目光,淡淡地道。 “勤儿有事就先去忙吧……”皇后遗憾道,语气怅然,若是从前,嵇书勤定是不忍心皇后失落的,可如今,他分不清皇后是真的失落还是假的失落,若自己跟着她去了,她是不是又要提压着自己喘不过气儿的要求来? 嵇书勤如今已经不想听到任何一句了,他内心对这继承大统的争夺,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简单几句话,皇上便打消了见七皇子的心,这左右帝心的本事,是无人能及皇后与大皇子母子了。 旁人的心中余下的是这个念头,看向嵇书勤的目光,更夹杂着无法隐藏的打量与探究,嵇书勤只觉得如芒在背。 他从未被人这般揣测过,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自己的,但嵇书勤知道,定是与自己所想不同。 君子不惧流言,身直影正,嵇书勤虽心知该是如此,却也不能免俗地觉得烦躁。 “大皇子殿下……就前几日,皇上要唤进宫的,可是三皇子殿下。”晚些时候,德成忽然出现在他的书房外。 悄无声息,独身一人。 嵇书勤见他一身太监服,佝偻着身子站在夜色中,语气森森,甚至都有几分鬼魅劲儿了。 “你想说什么?” “皇上唤三皇子进宫,被皇后娘娘拦下了。”德成目光深意,对嵇书勤比了个宣读圣旨姿势。 “父皇为什么要……所为何事?今日容贵妃又为何而撞柱?”嵇书勤厉声呵问! “大皇子殿下,奴才就是个伺候人的下贱玩意儿,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您同奴才置气是半分不值得的。” 见嵇书勤动怒,德成不慌不忙道,他嘴上说着贬损自己的话,实际上却似引导着这场对话交流。 “你倒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腌臜东西!既如此,我问你什么,你为何不答!”嵇书勤难得动了怒。 他向来君子之风,难听粗鄙的话一概说不出口,能说到这般,已然是翻脸了。 “奴才什么都不知,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您可以亲自去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一直盼着您能孝顺些呢……” 德成的嗓音阴柔,在这般无星无月的夜色下,更品出几分阴阳怪气来。 “您莫总觉得,皇后娘娘不心疼三皇子殿下,若不是娘娘护着……”他话总是说一半儿。 “您若是不放心娘娘,不如自己来护着,到时候,您若是瞧着奴才不顺眼,还可以命人将奴才千刀万剐地凌迟咯,到时候,您做什么,都不是错的。” 德成幽幽道,似要蛊惑嵇书勤一般。 “滚出去!”嵇书勤手往外指,却马上收回,他不想德成发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祭天那日发生的事情,您可是已经忘了?您可要快些做决断,别让娘娘太过担心了,奴才告退。”德成说罢,转身离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给出的信息,让嵇书勤陷入了思忖:七皇子,容贵妃撞柱,祭天日…… 种种信息连在一起,逼迫着他往最不好都地方思考。 他想去询问嵇书悯,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行,如今他若是与嵇书悯联系,那也太引人注目了,会把原本没有的注意力吸引到嵇书悯身上。 那日空白圣旨过后,陆梨阮有点草木皆兵。 却见嵇书悯依然毫无改变,按部就班地每日活着。 “梨阮别担心。” 本以为是开解的话,结果下一句 嵇书悯淡淡道:“早晚都还会再来的,等着便是了。” 陆梨阮:……你就不想着点解决的办法? “若哪日有人要带我离开,梨阮不必担忧,在府中安心等着我回来就好。 嵇书悯目光中闪过丝冷意:“到时候梨阮这儿说不准比我要去的地方更危险。” 有他的事先提醒,这日晚膳刚过,外面嘈杂着进来一队人,为首的太监手中又拿着圣旨。 现在圣旨这么不值钱了吗? 乱七八糟之际,陆梨阮心里竟还能冒出这个想法来。 这次的圣旨依然命令嵇书悯即刻入宫,言辞更急更为迫切。 竟是不容许嵇书悯准备,而是要人将他即刻带走! 难怪宫中侍卫随行,原来是为了带走嵇书悯。 “可否容许殿下稍作准备?”陆梨阮皱眉。 “娘娘您莫为难奴才们,这是皇上的圣旨,还请三皇子殿下出府上车吧。” 这次没有第二封与之相悖的圣旨来阻止了,陆梨阮眼睁睁地瞧着,嵇书悯似犯人般,被他们看管警惕着进了马车,朝着皇宫的风向疾驰而去。 陆梨阮一人站在风中,夏日的夜,竟觉出几分冷来。 “娘娘进屋吧……殿下不会有事的。”青禾低声道。 陆梨阮点点头,她此时能做的,便是听嵇书悯的安排,将府门关闭,守好府邸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添乱。 皇宫自己是进不去的,只能嵇书悯一人来应对了! “三皇子殿下,请吧。” 在宫中接到嵇书悯的,不是别人,正是德成。 嵇书悯被推着进了院子,四下连个烛火都没有。 “松静苑久无人住了,皇上心疼殿下,让您暂时宿在这儿……” 这可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嵇书悯被推进黑黢黢的屋子里,鼻端都能闻到股灰尘味儿。 “多谢父皇。”嵇书悯从善如流地答道。 “您先歇息,等下奴才让人来伺候。”屋子里烛火被宫女们点燃。 嵇书悯安稳地任由人摆布,没半分不安,反而很是淡然。 第215章 阴鸷残疾太子(115) 过了一会儿,果真有宫女太监来伺候,说是伺候,更像是看守与监视。 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是木头人一样,呆板地做着按部就班的事情,却一句话也没有。 显得十分的诡异。 嵇书悯也没有同他们说话,屋子里虽什么也不缺,但一看就是临时准备的,地面上甚至桌面上,都还有细细的浮灰。 对于嵇书悯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太怠慢不敬了。 可今日这让他进宫之人,也不会在意他是否被人敬着。 嵇书悯微眯起眼,指尖在新铺上的被褥上捻了捻,幸好被褥枕头上并无脏污,是簇新的。 屋子里唯一的声音,便是灯花爆开的细响。 嵇书悯习惯地想找本书来看,可这屋子里连书架都没有。 轻叹口气,嵇书悯双手交叠于膝上,闭着眼似陷入了冥想沉思,摒除了外界的一切,根本不在意自己如今究竟是何处境。 有种不合时宜的平静。 一个从嵇书悯进宫开始,便跟随在他身旁的老内监,眼中划过了一丝莫名。 他那双眼皮耷拉下来的吊梢眼中,存着打量,微微想了一会儿,招呼一个小太监过来。 凑近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那小太监转身跑了出去。 “都守在这儿做什么?”即使闭着眼睛,嵇书悯也能感觉到那些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麻木而执着地落在自己身上,令嵇书悯心头一阵厌烦。 即使明白自己如今在这宫中,也可以说在高位之人眼中,什么都不是,但被这般对待,也让他不满。 “皇上吩咐,要奴才们……好好伺候三皇子殿下。” 果然,回答自己的问题,都是带着隐隐的挑剔与不耐,这宫中的人踩低拜高的嘴脸,永远都是这副德行。 自己这般,在他们心中,大概与失势的阶下囚没有区别了吧…… “滚出去。”嵇书悯忽地冷斥! 早听闻三皇子阴晴不定性格乖戾,如今切身体会到,宫人们依旧被吓得一哆嗦。 “殿下……您就别难为奴才们了。”吊梢眼的老太监从外面进来,微微哈着腰:“您行行好……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啊!” 他颤巍巍朝着皇上寝宫的方向一鞠,似是无比的敬服谄媚。 他用皇上压制嵇书悯这招用得熟练,也不知道是他这辈子第几次用了。 嵇书悯指尖轻轻捏着腕间镯子的银铃,缓缓地平下心境: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父皇命你们来伺候我,可有让你们不听我的话?”嵇书悯勾了勾唇角:“你说,我现在把你的头从脖子上扭下来,明日父皇可否会因此而治罪于我?” 嵇书悯心情不好,谁的心情也别想好,他低柔地嗓音在摇曳的烛火中阴恻恻的。 明明慢条斯理的一点也不急不怒,可任谁都不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而是担心下一瞬,劲风便落在自己颈间,真的把自己脖子削掉。 “殿下……”老太监也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这残疾的三皇子,在经历了这样的对待后,此时必定心中惴惴,惶恐不安。 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遭到如此看管,恐惧得不行。 他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被人踩了作践了一辈子,最爱干的便是瞧着那些陷入绝境的贵人们 ! 瞧着她们恐惧,瞧着她们无谓挣扎,这个时候他再上去添些乐子,足够让他阴损的心得到暂时的满足。 他们甚至得求着曾经被他们不屑一顾的奴才们,牲狗一样求生,半点曾经的贵气也没有了,那个时候最令人欢喜了…… 他在暗中奉皇上之命去传圣旨,听皇上的吩咐将三皇子不惊动任何人地囚在这儿。 他虽不知道三皇子究竟做了什么让皇上下来狠心的事情,但瞧着皇上的神情,这三皇子殿下,是凶多吉少咯! 他曾见过圈禁中的二皇子,那种癫狂瑟缩的样子,足够他回味好久了,本以为三皇子也会这样。 “怎么,不信?”嵇书悯善洞察人心,怎会品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从他的恶意眼神中,便能察觉到他所惦念。 嵇书悯随手拿起一只茶盏, “砰”地撇了出去,准头正中那老太监的脖子,打得他“哎呦”一声,生了怯意。 “都下去吧……让三皇子殿下一人清静些!”他尖着嗓子呵道! 嵇书悯敛下眼底的厌烦,这世间总不缺小人,若不想被人作贱糟蹋,便只能站到高处,这是嵇书悯自小便懂得的道理。 但嵇书悯所想,又不仅是自己不被作践,他所愿之事,只有他登上了高处,才可能…… 嵇书悯没再想下去。 他脑海中浮现了陆梨阮的样子,刚自己被从府中带走的时候,亮光太暗,没仔细瞧清楚,她有没有害怕? 应该不会,自己已经同她交代过了,梨阮也并非胆小的性子…… 自己交代她的,她定会听得进去,她那般聪慧,可有猜到,此次过后,局势会发生何种变化? 嵇书悯从不是好为人师的性子,但在陆梨阮面前,嵇书悯常常觉得,自己像支开两只彩色薄翅的蝶,忽闪着只为对方瞧见自己的漂亮。 想着陆梨阮,心头渐起的烦躁与怒意渐渐平息,即便是夏日的夜,对于嵇书悯的身子来说,依然是有点凉的。 他蜷着身子,尽量占小些地方,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可还没等嵇书悯真的睡着,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一股淡淡的香气,合着水声一同进到屋子里来。 “三皇子殿下,您该沐浴了……”这次来唤嵇书悯的太监更为小心翼翼,生怕嵇书悯一个不痛快,也抬手用什么玩意儿砸自己。 嵇书悯缓缓坐起身,只见那浴桶中,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离远闻是淡淡的幽香,离得近了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水色也是浅浅的粉。 和平时沐浴的水不同。 “不用,今早在府中沐浴过。”嵇书悯不喜地拧着眉。 “三皇子殿下,这是皇上特地吩咐为您准备的养身汤……皇上说,说这汤您用过后,有洗精伐髓之功效!”那太监说话时,肩膀夹着不敢看嵇书悯。 就听三皇子发出一声轻轻的笑,似嘲讽似讥笑:“是吗,竟还有这般厉害的东西?” “皇上赏赐,赏赐给您的。” “既然如此,我定是要好好感受领略一番了。”嵇书悯并没为难他,反而是松口了,这让进门的全都松了口气。 “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嵇书悯这次说话比刚才好用多了。 因为刚才的立威,和答应了洗身,这些人也不敢过于逼迫造次,一个个鱼贯退出。 嵇书悯推着轮椅走到那浴桶旁,指尖在水里沾了沾,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神色间浮起厌恶来:呵,果然还是那东西。 他随手在浴桶里搅动了几下,发出水声,以示敷衍。 等到两刻钟后,扬声道:“进来收拾下去吧!” 外面的人进来后,只敢偷偷瞟嵇书悯几眼,见三皇子殿下衣服已经换了,发梢好像也湿漉漉的,便急忙将浴桶抬了下去,不敢多待。 这晚上嵇书悯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习惯了身边陆梨阮的气息后,今夜他噩梦不断,每次醒来天边都依然没有泛亮,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几次。 终是再一次被梦中的荒诞怪象惊醒后,外面已然一线鱼肚白。 早膳是寻常的,不寻常的是送到他手边的一杯同样泛着腥气的水,嵇书悯抱臂于胸前,冷眼瞧着昨夜那老太监再次出现:“殿下快些饮了吧。” “这是什么?” “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好东西呢!”老太监笑得阴狠狠的,昨夜他被这虚张声势花架子的废太子吓到了,今儿借着光一看,多弱不禁风啊…… 周围伺候的只剩他一个。 老太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狠意,他可是瞧见过……二皇子究竟…… 想必这位三殿下,也难逃过,能不能活过今日,还真是不好说。 “殿下怎么还不饮,可是要违逆皇上的旨意?”老太监的声音尖细刺耳,他拿起那杯子,一步一步朝着嵇书悯逼近而来。 嵇书悯就那么看着他,他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身子孱弱,仿佛任由人拿捏欺辱一般。 老太监心头泛起一阵带着扭曲的喜意,看着嵇书悯那张漂亮的脸,兴奋得鼻翼煽动,丑陋至极。 老太监离嵇书悯只有一步之遥时,弯下身,想钳制住嵇书悯的下巴,捏开他的嘴,把水灌进去。 可就在他枯瘦的手马上碰到嵇书悯的瞬间,他以为的无法反抗只得任他作践的三皇子殿下,脸上神色忽地一变: 那种诱人出手的孱弱无助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谲而掌控一切的笑意。 然后他看到的,便不再是三皇子的脸了! 一阵剧痛袭来,他昨夜刚被砸得骨头生疼感觉快断了的脖颈,再次传来令他眼前一黑的剧痛! 紧接着便是水灌进喉管的呛溺感!他无法呼吸,只得张开嘴拼命地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 看似弱不禁风的三皇子殿下的手,宛如铁铸得一般,令他半点动弹不得! “唔——唔——” 他发出窒息恐惧的哽咽,嵇书悯往他嘴里灌完那一杯奇怪的水后,并未停手。 嵇书悯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水,还有他没碰过的,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一起灌了下去,直到那老太监喉管咯咯作响,往外吐着,他才将他扔到一边,免得沾污了自己的衣服。 “那杯水是父皇赏的,其余的是我赏你的,谢恩吧。”他倦怠地用帕子擦着手,居高临下宛如看着一摊死肉一样看着瘫在地上的老太监。 嵇书悯此刻,心中久被压抑的暴戾露头,他并非纯善之人,他只不过是乐于将善的一面做给陆梨阮看罢了。 可离了陆梨阮……嵇书悯闭了闭眼,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谢恩啊……不是最喜欢权势了吗?”嵇书悯将另一碗粥,缓缓地倒在他瘫倒的身子上,低声细语,却显得分外可怖。 “谢……谢皇上赏赐,谢三皇子殿下赏赐!”终于能说出话来了,老太监匍匐在嵇书悯的脚边,颤抖着急促道。 嵇书悯淡淡问:“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吧?” “是是是,奴才,奴才明白!”老太监在嵇书悯凝视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半走半爬了出去。 嵇书悯一直在这院子里被监视到下午。 昨夜没睡好,嵇书悯白日时断断续续地小睡好几次,直到外面传来打雷之声。 今天的雷雨格外的大,天色阴沉到宛如入夜,窗外未剪裁过的树枝“噼里啪啦”地抽打在窗框上,营造出种格外紧绷阴沉的气氛。 嵇书悯枯坐在床边,竟是久违地不知道做什么。 在瞧见烛泪滴落地二十七滴时,终于传来了响动。 “三皇子殿下,皇上唤您过去。”一身影出现在院中,撑着青色的油纸伞,鬼魅般召唤。 嵇书悯认得他,他也是伺候皇上多年的太监,不知为何是他来,德成去了哪儿。 直到步辇停在皇宫深处,一个比冷宫更偏的位置,德成的身影出现在步辇外,他亲自把嵇书悯的轮椅往里面推去。 这陈旧的殿内似连烛火都没有点,黑岑岑要把人吞吃进去一般。 德成眼眸中闪着莫名的神色:“三皇子殿下,皇上便在里面。” “父皇为何要在此处见我?”嵇书悯神色疑惑,颇为不安地问他。 “皇上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奴才并不知晓。”德成语气带上几分愉悦来,和他向来的温吞沉默不同。 沿着曲折走廊进入后殿,嵇书悯踏进一间屋子时,饶是心中有准备,还是怔愣了一瞬! 实在是太诡异了! 空荡破旧的殿内什么也没有,黄色的幡纸挂得到处都是,上面画得龙飞凤舞,地上一个巨大的,鲜红得阵法图,淋淋漓漓不知道是朱砂还是别的……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道。 周围几面和人同高的黄铜镜,将这般可怖古怪的场景反射出好多个,好似每面镜子里都是这般诡谲的阵法。 第216章 阴鸷残疾太子(116) 镜子前面点着白色的蜡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蜡烛甚至都燃着发青的焰火。 嵇书悯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比昨天的洗澡水还要腥的气味,夹杂在草药的味道里,让人头晕觉得作呕。 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嵇书悯停住轮椅,可却被身后的德成继续往里推进。 “三皇子殿下,您请进吧……”他的声音恭敬低沉,在这般环境下,阴森森的夹杂着一股子恶意。 身不由己,嵇书悯索性放开手,任由他将自己送进去,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在身后闭合了。 屋子里的蜡烛被风刮的那一瞬,暗淡后又猛地窜起来,将各种物件的影子都投在墙上胡乱震颤舞动。 一时间这殿内宛如森罗地狱般…… “父皇在哪儿?”嵇书悯淡淡问道。 “皇上自然就在这儿等您啊!”德成手往前一指,嵇书悯看见一帘厚重的纱帘。 白灿灿的颜色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刚开始让人注意不到。 德成松开嵇书悯的轮椅,反正已经进到这儿了,三皇子是别想着能逃出去。 他走到纱帘后,过了一会儿躬身而出,抬手将那纱帘往一旁撤去,露出后面的景象。 皇上一身素白的麻衣,头上不知道绑着什么写了符咒的带子。 他形容枯槁,眼睛暴凸似要冒到眼眶外边那般! 一双手好似兽类的爪子,正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前胸后颈,力道极大,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 有的地方皮肉都破破烂烂的,可他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抓挠着,直到指甲衣襟上,都沾染了血渍…… “啊——”他发出难耐而愤怒的对吼,完全没注意到嵇书悯已经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了。 “皇上!三皇子殿下到了!”德成提高了声音,喊了好几遍,这才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最后落在了嵇书悯的身上,声音沙哑刺耳:“悯儿来了?” “父皇。” 寻常人见到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定会讶异而生畏惧,但嵇书悯没瞧见一样,神色落落,目光直视。 “朕昨儿命人将悯儿唤来的。”皇上木讷而缓慢地道。 “父皇近日可安好?”嵇书悯淡淡开口,瞧着皇上这种鬼样子还能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关切还是嘲讽,反正如今的皇上也分辨不出来了。 “朕……身子欠安。”皇上眼珠子转了转,在颈间抓挠的手放了下来。 指缝里鲜血淋漓地往嵇书悯这边伸:“悯儿可知朕叫你进宫,所为何事?” 昏暗环境也掩盖不住他阴邪的目光,和从前的皇上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从前的真龙天子已经完全不见了! “儿臣不知。”嵇书悯不动声色地皱皱鼻子,随着皇上的动作,那股子难闻的味道越发散开来,让嵇书悯本就没吃什么的胃,一阵一阵地绞痛。 他被陆梨阮养得太娇了,身子比从前好得多,却也新添了不少金贵毛病。 比如虽顿顿都吃不下两口,整日被陆梨阮说是在吃猫食儿,可却一顿不吃,胃就折腾。 衣服料子得用最细腻的,粗糙一点儿,穿一天晚上褪下后,就会发现磨出的印子。 梨阮说自己是……什么豆子公主?嵇书悯听不太明白,梨阮有时候会说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尖酸乐子话。 若是陆梨阮听到嵇书悯这话,定然嗤之以鼻地反驳:“您倒是搞清楚一下前后因果好吧,到底是因为我让你金贵的,还是您本身身娇体弱金贵得要命,我才得这么费心地养着啊?” 皇上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了,无论看哪里都蒙蒙的,也就无法注意到嵇书悯的分神。 一边的德成却发觉到,三皇子殿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眼睫低垂着。 “悯儿,朕让你来,是要与你商讨千秋大计!朕要同你共谋此等大事!”皇上忽然振奋起来,他支起身子,脚步狂乱踉跄地朝嵇书悯这边走来,可还没等到嵇书悯面前,竟自己摔了下去! 堂堂天子,摔得毫无仪态尊严,一旁的德成也不知是吓到了没反应过来,还是…… 等皇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后,才过来搀扶:“皇上您小心些,三皇子殿下听着您说呢……” “朕!扶朕起来!药!药呢!”皇上这一下似摔得不轻,他毫无控制地战栗起来,抖得像筛糠,爪子般的手死死抓着德成。 然后就见德成拿过来个坛子,里面是深红色的液体,黏稠而发暗,皇上摸到那坛子,手伸了进去,抓了一把那粘的扯丝的东西,直往自己身上抹去! 直到那玩意儿将他的伤口都糊上,皇上长长地吐出口气,仿佛痛苦缓解了。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已经远离朝廷了。”嵇书悯低头瞧着这荒谬的一幕,冷静得异样。 “悯儿,天下离不开朕!百姓也离不开朕!朕是皇上!是天子!朕要长命百岁,朕……朕得守着祖宗的江山啊!”皇上根本没理会嵇书悯的话,陷入自己的癫狂中。 “朕得好好活下去!悯儿……你帮帮朕!朕会记住你是朕最好的儿子的!你是朕的太子,是对朕最有用的儿子……”皇上前言不搭后语,可他断断续续所说的话,足够让人后背一凉。 什么叫做最有用的? “父皇这是何意?” 嵇书悯将轮椅往后挪了下,恰好让皇上抓过来的手落空,栽在德成身上。 “悯儿,把你的血给朕!用了你的血,就能制成仙人给朕的药方子了!到时候,朕就能痊愈了!朕还能……” 他瞪着双目,贪婪地盯着嵇书悯,刚才所说的种种,不过是为他此时命令毫无用处的遮羞布! “父皇!您这是何意!” 嵇书悯忽地厉声呵道! 转动着轮椅,欲往殿门口而去,可他动作没有陷入癫狂的皇上来的快! 察觉到他要逃跑,皇上骤然变了脸色,铁青狰狞到骇人的程度!看一眼便此生难忘……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他竟是抓着嵇书悯轮椅的横杠,朝前一掀! 轮椅失了平衡,朝旁歪倒,而皇上已等不到嵇书悯摔下来,他朝前一够—— 如阿鼻地狱中伸出拉来往魂魄下坠的恶鬼般,死死攫住嵇书悯的衣服,死命往下一贯! 嵇书悯孱弱的身子应声摔了下去,肩胛骨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被带得翻滚磕碰了一圈半,轮椅滚到距离他四五步之外的地方。 皇上欺身而上,恶臭袭来,他将嵇书悯的身子提起来,如扔无生命的袋子那样,砸在墙上,那凶狠的架势,好似买鱼的贩子,要将活鱼生生摔死般! “唔——” 嵇书悯胸腔一阵,脊椎处传来剧痛,可他连弯下身子都做不到,皇上抓着他的领子,直把他往那地上画的巨大符阵里面拖去…… 嵇书悯浅色的衣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诡异的红色,他手掌抬起时,已经分不清是磨破出的血还是沾上的符水。 “父皇,您为何要如此!”嵇书悯咬紧牙关,扬声问道! “有了你的血……朕便能活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病又怎奈何朕!朕乃仙人所点化之身!”他癫狂地大笑,嘴角竟因为他的咆哮,而活活咧开了个大口子,殷殷地往外渗血。 可他感受不到疼般,齿间也猩红一片,他咳嗽起来,呼吸阻塞,猛地喷出一口东西,落在地上竟夹杂着肉块样的玩意儿。 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的皇上整个人已经入了膏肓。 他宛如一个已经烂掉的肉身,依旧挂在骨头上,用邪术捏着,却不住地往下掉皮肉血块,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散架子。 父皇!这是您最厌恶的巫蛊之术,有违纲常,迷惑心智!您现在已经被迷住了……” 嵇书悯字字清楚,胸口因为说话而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将肋骨撞出问题来了。 “邪术?巫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要能全了朕的心意,什么都好!”皇上把嵇书悯按在地上,他眼神中看不出半点对自己亲子的情意。 他瞧嵇书悯,宛如瞧着一颗神丹妙药,恨不得将他生嚼干咽了,剃下他的血肉吞吃入腹! “为什么是我?” 嵇书悯放弃了反抗,他已经到极限了,仰躺在脏污中,不甘地质问:“为什么父皇选了我!” “朕并非一开始选的你……但你是朕与皇后之子,朕按照仙人所示,尝试了几次,只得用你了!”皇上从牙缝中挤出来:“悯儿,你做了朕这么多年太子,享了这么多年荣耀,便是如何……也值得了!” “你若孝顺,自会愿意为朕做药!朕是皇上,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得听着……” 他越发昏沉,心中所想一句一句地吐了出来。 “您还用谁做过药?”嵇书悯胸口腹中双腿都因为刚才的拼命挣扎而疼痛,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却依然平稳地问道。 “老二,老七,都只是开始有用!废物!果然他们一点都不肖似朕!没用的东西!”皇上直道。 “为何……为何不用大皇兄为父皇……”嵇书悯胸口一阵绞痛。 皇上掏出一把刻着古怪花纹的刀,刀柄狠狠地戳在他肋间,让他再无一丝反抗之力,只仰面瘫倒在地上,任人鱼肉宰割。 “勤儿命格不同,勤儿得在朕的身边,他有着朕的龙气,守在朕的身边能让朕恢复得更快!”大概是觉得嵇书悯今日定会被他做成药,皇上有问必答。 “咳咳——”嵇书悯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再没问什么,身体被伤害被折磨,可他的精神却好似剥离开来审视着这一切,淡然又讥讽,完全没有半点恐惧。 “呼——”嵇书悯吐出口气来:“父皇要将我如何?” “仙人说悯儿此身都有用处,但最有用处的便是鲜热的血,你的血淋洗过朕的身子,朕便可重塑新身……” 他的意思很明显,等下他便要隔开嵇书悯的血管,让喷溅出来的血把他淋遍…… 光是想想那副景象,便让人肝胆俱颤! “我从来都不是太子……您从未想过将皇位传于我,那年我的腿便也是……”嵇书悯的话没说完,就听皇上呼啸一声。 “时辰到了!仙人告诉朕的时辰到了!”他模糊间看到蜡烛的焰火变成了青蓝色,窜起一大截,面色骤然变得癫狂! “悯儿!为了朕的千秋伟业,你就……” “砰——” “住手!住手!” 变故发生在一瞬,陈旧的殿门被人用横杠砸开,夜风涌进来的一瞬,不知道多少人也跟着一同涌了进来! 嵇书勤面色难看到铁青,他此刻没有任何气度,直冲过来,将嵇书悯挡住,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嵇书悯! “悯儿……悯儿别怕!哥哥来了!”他把嵇书悯的头垫在自己胳膊上,急促的语气发颤。 仿佛小时候那样:“悯儿,哥哥在这儿,哥哥会保护你!” 嵇书悯闭着眼睛,他身体着实是还不太行,刚被又摔又打的,现在觉得胸腹里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随着嵇书勤一同进来的,有朝堂上的臣子们,竟然还有二皇子。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上的身上,似是被盯得终于有些清醒些,皇上面上怔愣一瞬,随即抬起袖子,试图遮掩住自己,可下一息,他再次扑向嵇书悯的方向。 “时辰到了!时辰到了!朕的时辰到了!”癫狂的样子让人觉得背后发毛。 “父皇!您疯魔了!” 二皇子忽地上前一步,朝着众人,猛地拉开自己的衣衫! 他锁骨往下处,腹部,手臂上,都有深深的疤痕,一看就是利器所为,时间并不长,上面新生的红色嫩肉触目惊心。 “便是要我割肉还父!也不能是这般荒唐的理由!您已经疯魔成这样,又如何做一国之君呢!”二皇子震声道。 “容贵妃娘娘为何撞柱!今日众位可是知晓了?因为容贵妃娘娘不想七弟也遭此毒手,可就算贵妃娘娘如此,七弟依然没逃过毒手,谁若是不信,可亲自去七弟的宫中瞧瞧!” 第217章 阴鸷残疾太子(117) 他一字一字铿锵清晰,带着戚然的尖锐:“容贵妃娘娘如今还在病榻上,父皇您居然还命人继续取了七弟的血!这是何等的荒唐!” “若是往后父皇您想要男子的血,女子的血,孩童的血!是不是还要从宫外抓来百姓啊!若长此以往,您同桀纣之辈又有何异!” 二皇子豁出去般,一句一句越发凄厉声讨,好像将所有都压在如今了,绝无反悔后退的余地…… 跟着一同进来的人面色各异,但都难掩惊诧,显然是来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朝了,朝臣们心急如焚,可却根本无门面见皇上,幸而近些日子并未有何大事发生,几位老臣还应付得来。 皇上身体如何也不知晓,皇后娘娘把持后宫,手段了得,铸得宛如铁桶般严实,各家想从入宫伺候皇上的女儿口中打探些消息,却也半分打探不到。 今日听闻皇上要在宫中召见臣子,便都换了朝服急匆匆地赶来,虽心中疑虑,为何是这个奇怪的时辰,天色都蒙蒙黑了,各位大臣才上马车。 但皇上近一年多,性情都变换无端,做出的莫名事情也不少,到了宫门口,瞧见不只是自己,同僚们都聚集在这儿等着消息。 从众之下,也没人开口询问,只等着宫里来人,把他们带到皇上的面前。 到了时辰,小门打开,沉默的宫人谦恭地请大臣们进去。 走着走着,有人发现这并非是通往皇上处理政事的御书房的方向,而是越发的深入,经过了花园廊门,竟是往……后宫的方向而去了! 众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只得暗中彼此交换神色,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前面迎面走来了二皇子殿下! 一见到二皇子殿下一同,众人提起的心便忽悠悠地放下了,走到一座看着便久无人住的宫殿前,发现大皇子居然也已经等在这儿了。 刚刚行至一半儿,铅灰色阴沉得快掉人头上的天幕尽头,炸雷迸出,电闪间豆大的雨珠砸的人昏头转向。 宫人们送来伞,疾步前行至此,有上了年纪的也气喘吁吁的,众人齐齐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殿下可知皇上为何唤我等来这儿?” 有人问道。 就见大皇子殿下眉宇紧拧,直身负手,摇了摇头:“父皇为何唤人至此我并不知,二弟可知道?” 二皇子面色僵了一瞬,随即慢吞吞地摇摇头,语气干巴巴地:“我也不知道,咱们进去瞧瞧吧……” 于是众人一同步入院子,走到殿门口,这大殿应是多年未修缮过了,关不严实,两扇间留了约两指宽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亮光。 那亮光颜色莫名诡异,青紫色竟似……鬼火摇曳一般。 这般怪象,让众人谁都不敢言语,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如何,也没有宫人进去通报。 自刚才他们一行人进到院子后,随行的宫人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不剩。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众人都望向两位皇子,跟随着往前移动。 就在一声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时,就见门缝里的烛火颜色骤变,投出狰狞的影子……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声音,以及皇上与三皇子之间对话争执的所有! 轮椅咣当倒地的声音敲在所有人的心头,皇上的声音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般,任谁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其中所说的内容,更是使所有人汗毛倒竖,噤若寒蝉! 有人壮着胆子去看大皇子的表情,只见大皇子的神色从未这般阴郁过,他如此样子,竟与三皇子多了几分相似,更是一眼便能看出是亲兄弟。 身后的人不小心发出一丝声响,大皇子殿下目光如刀,横扫了过来,让那人腿都发着抖。 这般辛秘之事,如今被他们撞破,皇上竟做出这样的无端暴行,他们还能不能安稳地出宫了? 这是此时众人心中除了震惊外,剩下的想法! 又看看周遭,除了自己外,还有这么多人,朝中几位老臣也在,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总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杀了灭口吧,那朝堂上可就要没人了…… 嵇书勤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成拳,指甲将手心的皮肉扎得鲜血淋漓都不觉得疼,他强行让自己站在原地,如一刀一刀凌迟内心般,听着里面发出的声音。 轮椅倒地的一瞬,嵇书勤闭上眼睛,挡住眼底的那一丝泪意,他得忍住,不能现在冲进去…… 要让里面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直至父皇……亲口说出所有!不能功亏一篑,不可以! 终于里面一阵安静,刚还在远处的雷声如今近在咫尺,闪光将地面几乎映出雪色来,又似匕首反射的寒光…… 嵇书勤积蓄的所有情绪,都爆发在一脚踹开殿门的那刻! 大皇子殿下从未这样愤怒过,也从没这样粗暴失态过,但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痛苦与汹涌的怒火要将他淹没了…… 他的弟弟在地上残喘,胸口不自然地起伏着,面白如纸,望向他的时候,目光却无比的平静与释然。 他狼狈地躺在那儿,浅色的衣襟上,露在外面的脖颈双手上,都有着血痕,不知道是蹭上的画符料还是他自己的血。 旁边有烛台倒了,火将符纸烧着,映衬着他苍白至极,可他嘴角却是微微勾着,这一幕让人触目惊心。 嵇书勤冲过去,将他的身子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轻得不可思议。 “悯儿……”他甚至都不太敢用力,生怕把他揉碎了。 “皇兄,我赌赢了。”嵇书悯声音游弱,语气却老神在在,仿佛身体上的痛苦并不影响他分毫。 最后一次见到嵇书悯时,嵇书悯曾与他说:“这宫中看似规矩森严,最是守礼,可我却只想撕碎这一切,一把火焚尽,让所有都烧得焦黑丑陋给人家瞧。” 嵇书勤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疯话,只继续落子,轻声叹了声,他望向嵇书悯的目光,平和而无奈。 “我与皇兄做赌,早晚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所说的。”嵇书悯也不恼,而是轻声道。 他的确是赌赢了! 嵇书勤完完全全明白了他那日所说的,那哪儿是疯话,不过是被逼到极限油然而生之感。 自己的弟弟不知比自己早多少年便体会到了…… “嗯,你赢了。”嵇书勤深吸口气,不让嵇书悯瞧见自己的软弱,可他抱着嵇书悯的手却在颤抖。 君臣父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可若是君主不仁,倒反天罡,父子残杀兄弟阋墙,又该如何按照纲常而为呢? 嵇书勤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思考这般大逆不道的问题。 那边二皇子宛若泣血之言还在继续,有人已经将七皇子从宫中请来。 说是请来,差不多就是将七皇子从自己宫中抬过来的。 同样都是断了腿,嵇书悯能靠轮椅行动,可七皇子却不知道是因为的确是病得无法起身,还是心气儿散了,竟如同瘫了一般…… 躺在床上几个月,即便宫人还算小心伺候,背后依然生了疮。 容贵妃娘娘不能经常去探望,有一次瞧见了,竟是一下子急昏过去了! 被抬过来的七皇子神色萎靡恍惚,他受得不成样子,一点从前的嚣张桀骜也看不出来了…… 整个人像个泥塑偶,任人摆布,被人把外衫脱掉也没什么反应,对旁人的说话也不理不睬。 可当他的里衣被解开时,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七皇子的胸口处,整整齐齐几条伤疤,有一条甚至还未愈合,看着可怖极了! 这是……取心头血的位置! 众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怎么让他们放肆猜忌,也绝对想不到,这竟是皇上下令做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场面一度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无人敢开口,只剩下二皇子的声声质问:“父皇,您为何要如此!” “朕要活着……仙人说朕能长生不老!朕要一直做皇上……朕才是这天下之主!”皇上此时不知是被刺激了还是如何,竟只胡言乱语着,根本就不回答二皇子的逼问。 “皇上……疯魔了!”终于,有老臣打破了沉寂,率先开口。 “臣请皇上禅位!”忽地,一声突兀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静默一瞬,接着便传来一声一声的附和:“臣请皇上禅位!” “臣请皇上禅位!” 一声高过一声,众臣子跪地,神色坚定,若一个人他们定不敢如此,可混在人群中,而且皇上……的确是做出这般恐怖不堪之事,让他们更为师出有名。 可皇上像根本没听到一般,只继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时辰到了!时辰到了!朕要长生……朕要长生永乐!” 殿内场景无比的诡异,众人细嗅到浓重的腥气,遍地的暗红,幡布符纸被从敞开的殿门外,打着旋卷进来的狂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又被潲进来的雨水打湿落地。 皇上如此,联想到刚才三皇子所说,皇上从未想过真的立哪个皇子为太子,而当年他的腿…… 虽未言说尽,但足够人明白。 皇上还说了什么? 他对大皇子另眼相看,说大皇子身上有最多他的龙气……虽听着像疯话,可是不是证明,皇上最喜欢的便是大皇子殿下? 如今皇上的样子,怕也是无法亲口定下储君…… “请大皇子殿下明日监国!” …… 这道突兀的声音,比外面的炸雷还要响,今日出现在这儿的,都是在朝堂上有些分量的,一个个官场浸淫多年,谁会听不懂这句话呢? 这分明是铤而走险,当众站队大皇子殿下,将这储君之争,摆在了明面儿上! 局势瞬息万变,刚还在声讨皇上疯魔之举,竟用几位皇子的血来入药,但转息间,便成了战队争夺监国之位。 皇上还在那里疯疯癫癫呢,可众人情绪高涨,似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这便是天家残酷,这便是朝堂争斗! “请大皇子殿下监国!” “请大皇子殿下……” 站在其中的二皇子的支持者,一时间无措地左右相互看,却无法开口。 总不能他们也马上喊:“请二皇子殿下监国!”吧? 无论是论嫡论长,二皇子都排在大皇子的后面,他们若是喊了,不合情也不合理啊! 再者他们事先完全没有半点准备,本来刚才所见已经让他们无法消化了,现在竟又如此快速转换,令感他们措手不及,望向刚刚还在侃侃激昂而谈的二皇子。 二皇子现在的面色铁青,又泛着一丝憋闷的红,直勾勾地往嵇书勤的方向看去。 可嵇书勤的注意力完全在嵇书悯的身上,听到臣子请自己监国,也是一怔愣。 四下望去,要么是希冀地瞧着自己的脸,要么是苦闷躲避着自己的视线,所有的都压在嵇书勤的胸口,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此事……改日再议!” 他留下一句,转头命令:“将父皇送回寝宫歇息……无事不要让他出寝殿了。” “是,大皇子殿下。”一直隐匿在阴影中,如不存在的德成,幽幽地垂着头,应下嵇书勤的命令。 转身的一刹,嵇书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觉得他神色间有一抹诡异的笑意。 众臣子也知晓,天家的秘事不能多瞧,纷纷退出殿内,徒留几位皇子在其中。 七皇子垂着头,一副立不起来的样子,二皇子命人将七皇子抬回去 他临出门时,深深而带着怨地望向嵇书勤:“大皇子,没想到你居然也给我玩这手阴的,果然人不可貌相,你这一招可谓是舍得孩子来套狼啊……” 他勾起一抹冷笑,阴恻恻地对靠在一旁的嵇书悯道:“三弟可是遭了大罪,为他人做嫁衣,别被人卖了还在数钱呢,好好养养身子吧!” 挑拨离间后,他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只留嵇书悯与嵇书勤兄弟二人,相互对望。 第218章 阴鸷残疾太子(118) 二皇子狠狠地甩上门,巨响回荡在两人的耳边,空气中的腥味还没有散去,让人胃里面觉得不舒服。 嵇书悯刚刚被摔得狠了,一直强撑着,此时头昏眼花,头朝一旁歪倒,使不上一点力气。 结果这一下把嵇书勤吓得够呛,他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仔细分辨嵇书悯到底怎么了,下意识地摇晃:“悯儿!悯儿!你……你别吓唬 哥哥!你醒醒!”他向来平和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着颤…… “皇兄……我还活着,你晃得我想吐。”嵇书悯本来胃里就难受,被嵇书勤这么一晃,脑子也昏沉,胃更是揪在一起地抽痛。 “悯儿!” 嵇书勤长长吐出口气,整个人再顾不上礼仪端方,瘫坐在地上,抬起手蒙住脸,不想让嵇书悯瞧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可是他连手指都冰凉发抖。 “皇兄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我……”听到嵇书悯的问题,嵇书勤有点不好启齿。 “我让人盯着你的行踪,只要你进宫了,便第一时间告诉我。”嵇书勤如实回答,随即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是探查你,只不过……” “我懂,皇兄是为了保护我。”嵇书悯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草木皆兵,魂不守舍的样子了,替不知道怎么说的他接口回答道。 嵇书勤松了口气,他担心弟弟心思敏感,自己说他不相信,没想到弟弟竟能察觉到,也相信自己的心意,这让嵇书勤心里面划过一丝暖流。 嵇书勤并非今日才知晓皇上所为,只不过,他之前没想过,皇上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到这般残忍地步。 自从得知皇上信奉那所谓的仙人后,嵇书勤便格外留意,但此番秘事,也不是他轻易能窥见的。 嵇书勤甚至找机会逼问过德成,可德成却什么也不说。 直到二皇子放出来后,一日,传来的信件。 虽说他不再被圈禁,可行动上依旧不是很自由,如今皇上疑心重,他的行动,大部分都被监视着,就连支持他的大臣,都没办法轻易地联络他。 最终他选择了这么个法子,也是铤而走险的无奈之举。 信中他言之凿凿地讲了圈禁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皇上是如何取他的血做药,又说了什么话,甚至担心嵇书勤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他附上了一张浸了血的帕子,以表自己的真诚。 若是别人或许会不相信,但嵇书勤一行一行看完这封信的时候,觉得周身都冷了下去…… 二皇子所说的,和他自己所查到的,几乎是重合一致的。 他心中震荡,两天都没给二皇子回信。 但那边似乎是等不及了,在没接到回信,不知道嵇书勤是什么态度的情况下,又送来了第二封信。 原因是皇上还要取他的血,而二皇子担心自己甚至会就此丧命,谁知道皇上究竟会疯魔到何种程度,他一个人根本不足以反抗。 在这封信里,他不仅说自己,更是提到了七皇子如今的遭遇,他也是偶然间得知的,有次他母妃去看望容贵妃…… 说是探望,实则是想去瞧瞧,曾经风光无限,压着宫中所有人一头的容贵妃,如今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容贵妃竟然像魇着了一般。 自从撞了柱后,虽救治及时,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闹着去找七皇子,不清醒的时候…… 二皇子母妃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让她盛夏的天儿,却后背衣衫浸透的胡话,惊得出门的时候脚下没注意,摔得胳膊都破了。 她想方设法将此事告知了二皇子,二皇子才知道原来七皇子也遭遇了这么一遭,他什么也没和母妃说,省得吓坏她。 二皇子想来是彻底急了,他说完自己与七皇子后,话锋一转,提起了嵇书悯:如果任由父皇这般下去,你觉得我与七弟不测后,下一个会是谁呢?大皇兄不会以为,三弟能逃得过去吧? 正是这句话,让嵇书勤下定了决心。 本以为自己想要在宫中瞒过其他人的眼睛,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嵇书勤从前并未筹谋过这种事。 结果真正实施起来时……却意外地顺利。 嵇书勤不自觉地想起曾经母后与自己说的话:“你若是有权势站得高,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可若你什么都没有,就只能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勤儿……母后已经走过那条路了,母后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又怎么愿意看着你也如本宫曾经一般呢?勤儿,母后不会害你的。” 他自己现在还并未真正掌握什么,真的成为什么,仅仅因为皇上的喜爱,就能如此,实在是印证了皇后的话。 与二皇子联系上后,嵇书勤便一直注意着嵇书悯的动向,只要嵇书悯一进宫,便回报给他。 今日之事,是嵇书勤得知皇上在那个偏殿布阵后,便做下的局。 嵇书勤在设下这个计划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理所当然地顺畅筹谋,仿佛那一瞬间,他冷静得都不似自己了! 权势,无法遏制的权势,也会给人带向歧途,甚至让人走向毁灭! 嵇书勤无暇分辨,自己所修的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当时无比镇定地,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不能将这无上的权势遏制,自己的弟弟早晚还会遭到毒手的!” 当他将这个计划轻描淡写地告知给二皇子时,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错愕神情,他看着嵇书勤的目光陌生,夹杂着慌乱的审视。 “怎么了?你要不要一同……” “这事儿,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二皇子打断他。 “你是何意?”嵇书勤眉头微拧,他从各处知晓二皇子嵇书翎做过的事,心中并不喜他,但在此番中,他的确是无端被折磨。 他们二人此时的目的是一样的,至于为什么想达成这个目的,嵇书勤并不愿去探寻了解对方背后所思所图。 “我怎么听着,更像是嵇书悯想出来的啊?”嵇书翎也不同嵇书勤绕弯子了:“你将此事同他说了?” 嵇书勤不愿听他提起自己弟弟:“与悯儿有何干系?悯儿如今需要静养……” “呵,若非嵇书悯所想,你们二人倒不愧是亲兄弟。”他思忖一瞬:“都够疯魔的。”他这般评价,瞧着嵇书勤的目光,也更带深意。 寻常人,就连自己,在听嵇书勤说起这计划前,想的还是如何自保,如此能避免被皇上伤害,保住性命。 但大皇子殿下想的是什么?他要让父皇再也无法伤人,也没权利伤人,甚至要把权力从他手中剥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皇要儿子死,大概也是一样的…… 嵇书勤这么随意这般自然地就挣脱了这些束缚,这让嵇书翎想起同嵇书悯争斗的那些年。 曾经表面上风光霁月众人爱戴的太子殿下,只有领略过他的手段的人才知晓,他从不默守陈规,行事肆意而不尊常理,疯癫得很! 果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别管是风光霁月,还是儒雅刚正慈悲向佛,内里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若是能瞧见他们兄弟两个斗上一斗,定然精彩非凡。 嵇书翎看着烛火下眼睫垂敛,一副淡然出尘模样,如真的修出佛心的大皇子嵇书勤,心里浮现这个想法。 可惜了,嵇书悯如今已经废了,谁来争,也轮不到他来争了! 嵇书翎一想起曾经与嵇书悯斗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嵇书悯这人深不可测,挡在他前头,遮天蔽日一般,让他甚至绝望自己永远都没有出头日。 可转念又一合计,因为嵇书悯不会争了,嵇书勤这副好兄长的样子是不是就一直会做下去?他们兄弟若是联了手,自己该如何是好? 但目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嵇书勤平静而幽深的目光还在看着他。 嵇书翎的心在胸膛里狂跳,不得不说,他现在激动非凡,不明白为什么提出这个计划的嵇书勤能如此镇定? 计划实行前,最后一封信件中。 嵇书翎假意惺惺地提及了,嵇书悯少时曾在宫中发生的种种。 看似为关怀,实际是隐晦地告诉嵇书勤:你们兄弟间,皇后选择了你,嵇书悯遭遇了这么多,成了太子又失去了太子之位,你以为他真的能将你看做兄长,诚心地为你谋划吗? 挑拨的意味几乎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 心眼小的还没有针鼻儿大……嵇书勤看着信,脑海中想起嵇书悯懒洋洋地刻薄评价,觉得虽然有时候弟弟是不饶人苛刻了些,但对人的评价,倒是一针见血地准确。 笑了下后,嵇书勤的心情再次沉重下来。 这说的怎么不是实话呢? 母后明明知道那所谓仙人之事,可却从未提及父皇会做出这种举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嵇书勤有些不敢想。 嵇书勤越是等待,就越是冷静,当昨日,有人回报他说,嵇书悯已经入宫,被秘密关起来时,嵇书勤的心那一瞬仿佛石头落了地。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父皇真的对自己弟弟下了手,嵇书勤只能按照计划向前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嵇书勤没有点蜡烛,安静地坐在黑暗中,宛如一尊挺拔的雕塑。 他想过趁着夜色去见嵇书悯,但最终还是未起身前往。 就算不提前知晓,自己弟弟也不会害怕吧…… 第二日,嵇书勤以大皇子的身份,向朝臣传递消息,皇上要在宫中处理政事,让他们进宫觐见。 这话从他这儿传出去,竟没有人有所怀疑。 嵇书翎知晓后,在自己宫中踱来踱去,心绪不平:为什么,先是嵇书悯就算了,怎么这个才回宫的大皇子,竟也能压过自己一头呢?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了,看这时辰,赶忙出门了。 嵇书勤直至带着众臣们行至那处宫殿外是,心才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有了实感般,阴雨的天气完全无法浇灭他心中灼灼的火。 手心的汗让他几乎捏不住伞柄。 宫殿内传来的声音,让嵇书勤头脑发昏,眼前甚至都腾起黑色,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的,没有比他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他清清楚楚亲耳听见了,父皇做了什么,父皇想要把自己的弟弟怎么样,想把其他的皇子怎么样,甚至……想将苍生百姓怎么样! 那一脚踹进去的时候,嵇书勤怒火中烧! 接下来的事情,好似唱戏台子上发生的一样,众人轮番登场,按照既定的流程对白,演绎了下去。 但嵇书勤最关心的,只有嵇书悯如何了。 自己的弟弟,狼狈地躺在那儿,就那么瞧着自己,嵇书勤觉得他身子轻飘飘得像纸片儿一样,可他却那么坚强,比自己坚强得多。 但接下来的一幕幕,是嵇书勤始料未及的。 众臣子请皇上禅位是他意料之中的,可让他代为执掌政事,却并非嵇书勤安排好想要的。 众人乌泱泱鱼贯而入,又流水般一泄而出…… 只留下自己与弟弟,嵇书勤张张嘴,看见弟弟用一种洞悉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安静地瞧着自己,他单薄的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嵇书勤想说点什么,喉咙却跟堵住了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母后……母后她知晓吗?”嵇书勤压抑着问道。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后掌控后宫,都没来看一看,这让嵇书勤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发酵。 “知晓的。”嵇书悯挑挑眉。 “那她为何!”嵇书勤仰起头,无力感与愧疚感让他几乎不能看嵇书悯的脸,他此时深刻地意识到了,母后根本就不在乎弟弟,她是……恨着嵇书悯的。 “那张空白的圣旨,是母后让人传的。”嵇书悯思忖一瞬,最终吐出了这句话。 “什么?” 嵇书勤早已不同皇后来往了,似是这样,就能幼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一般,他并未在嵇书悯府上安插人手,也无法安插进去,他关注的只是嵇书悯什么时候进宫,所以真假圣旨的那次,他并不知道。 皇后假传空白圣旨,并非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嵇书勤还不知道此事,而嵇书勤又不理会她,她没办法用此事来刺激嵇书勤罢了。 “母后想帮我避着父皇,但终究是没法子……”嵇书悯听到自己说出的话,脑子里觉得好笑荒唐。 第219章 阴鸷残疾太子(119) 自己倒是先为人开脱上了,不过是因为对上了嵇书勤的目光。 嵇书悯还记得曾经嵇书勤的目光,平和的,坦然而温柔的,虽让人恼火,但嵇书悯从未真的厌烦记恨过他。 就连那些去山上的日子也一样。 嵇书勤并不知道他与母后之间相看两厌,每次上山,不过是母后为了瞧见自己受她控制无法挣脱的样子,以让她畅快来换取丹药。 嵇书勤以为自己与母后见母慈子孝,他在其中斡旋,早晚他们会变成相亲相近之人…… 嵇书悯只觉得作呕,不过是不能当场吐出来罢了。 那些怨与憎都是真的,早已破碎割裂到无法调和的地步,只有自己这个皇兄一人瞧不出罢了。 嵇书悯曾带着恶意与嘲弄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蠢笨与愚钝,才会被母后所喜,只有痴傻之人才过的最随心所欲,被人利用了还美滋滋地觉得对方心善。 可这般想完,嵇书悯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没法做到厌烦嵇书勤,甚至……在气恼上头时,于心中咒骂奚落后,又会无法克制地生出愧疚之情,他太真挚了,只能衬得自己阴暗不容人。 在遇见陆梨阮前,有一段日子,嵇书悯被拉扯折磨到不人不鬼。 陆梨阮第一眼见到的嵇书悯,已经慢慢独自走了出来,却依然是那副模样,因为他的城府与心有成算,嵇书悯在陆梨阮心中,从未想过他曾软弱疯魔到那般境地。 嵇书悯也并没有对陆梨阮全盘托出,虽是答应了陆梨阮不会隐瞒她,可从前之事,时过境迁,也让嵇书悯难以启齿。 当年他在病榻上养了几个月后,第一次上山时,皇后用冰冷而淡然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他遮挡在毯子下的腿。 “你如今残疾之身,又有何用?”她的话宛如针砭入骨,宫中无人敢在嵇书悯面前直白言说,可皇后,将那两个字往他心窝狠刺。 那是嵇书悯第一次听到“残疾”二字,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这两个字将永远地伴随着自己…… 出来时,嵇书勤长身玉立,负手站立,身姿如松,目光怜悯而悲切地俯身望着自己,自己为了看清他的神色,只能昂起头。 嵇书悯第一次生出最恶毒的想法:为何他能远离残酷的争斗,无忧自在地活着,当年他怎么……没有病死呢? 这个念头刚浮现,身子猛地一颠,轮椅从一块石头上歪扭地压过! 推着轮椅的小太监抖若筛糠地跪下磕头,嘴里念叨着:“三皇子殿下恕罪!”那样子,仿佛自己暴虐不分青红皂白。 嵇书悯并未理会他,而是愣愣地,一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想了什么。 勉力撑起虚弱的上半身,嵇书悯回过身,望着被傍晚柔和光晕笼罩其中的寺院,指尖用力一颗一颗捻着腕上的佛珠。 一切都是孤的恶念,并不做真,求神佛勿怪……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 后来再见嵇书勤时,嵇书勤越是无微不至地关怀,嵇书悯望着他,心中的愧疚与妄念依然折磨着他,永无止休。 在刚听见嵇书勤提起皇后的时候,久久沉寂于心底,被温柔乡般的生活抚平的恶意,在这冰冷而凄惨的境地中在忽地露头。 嵇书勤想必是知道什么了…… 自己这个皇兄只是纯净并非真的蠢到家,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 嵇书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并不出声,品味着嵇书勤神色间的痛苦与挣扎,他难掩悲伤与慈怜地瞧着自己。 浑身疼得快要散了般,但嵇书悯却丝毫不在意。 嵇书悯强撑着,可就在他垂下眼眸忍耐着憋闷喘口气,再抬起头望向嵇书勤的时候,却于混沌昏暗中,看到一抹明透的水色。 嵇书勤偏过头,一瞬便掩饰了过去。 可那种无奈而怅然的愧疚感再次蔓延上了嵇书悯的心尖,如被鞭梢抽打般,细细密密又锐利地痛起来…… 他卑劣地在用嵇书勤的良善与关怀去折磨他,若非如此,嵇书勤对自己不闻不问,以此来奚落嘲讽自己,并非不可。 他在用自己这位皇兄的良心与手足情,来给他束缚上神识上的枷锁。 卑劣而尖酸的人是自己…… 在嵇书悯自己都没想好时,开脱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了。 或许刚刚自己是想要皇兄体会自己是何等痛苦挣扎,可有时又是何必呢?要让他变成自己这般吗? 嵇书悯并不想他瞧着自己时,瞧着这人世间的神态有所改变…… 皇后传了空白圣旨之事不假,不过其中的目的,就不用深究了。 嵇书悯说完后,有些自嘲:什么时候这般心软怕见人难过了? 大概……是和梨阮学的吧? 梨阮有着世间最热忱柔软的一颗心,得到她,其他的一切都并非不能忍受了…… 嵇书勤在听到嵇书悯的话后,神色间有一瞬的茫然,随即他长长地输出口气,他嘴角微扬在笑,可眉眼间却无半分笑意。 “是吗……”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嵇书悯猜他没有信,如果是自己的话,是一定不会信的。 但这并不是自己能继续说下去的了。 “悯儿,你哪里难受?”嵇书勤发觉自己无论怎么动嵇书悯,嵇书悯的面色与呼吸频率都不对劲儿:“我叫太医过来!” “不用了。”嵇书悯抓着他的胳膊。 “送我回府吧。” “啊?”嵇书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反应过来,嵇书悯是想回去见陆梨阮。他能感觉到,自己弟弟与弟媳妇之间,好的如胶似漆,没办法作假。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短短的几瞬时间,发生了太多,嵇书勤心潮涌动,无法沉静下来,他无法消化,并无半分激动喜悦,只是觉得空洞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他觉得十分的无助。 原以为嵇书悯会同自己说点什么,告诉自己该怎么做,能留在宫中一段时间,没想到嵇书悯却只想着回家见夫人。 嵇书勤有些张口咋舌,不知道怎么跟嵇书悯说自己所想,只能干巴巴地道:“悯儿不如去我宫中,让太医好好瞧瞧,你这样回去,怕不是会惹弟妹着急上火。” 嵇书悯心说,自己什么样子梨阮没见过。 他能品出嵇书勤的真正意思,思忖一瞬,到底还是觉得他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梨阮虽坚强,见过自己不好的模样,但总归,还是尽量别让她担心,自己稍作整理再出宫也不迟。 “嗯。”嵇书悯脱力地向后靠着,任由嵇书勤将自己半拖半拉地放在轮椅上,往外推去。 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色彻底降临,刚刚那一场暴雨似将天际得乌云阴霾全都洗刷干净,只留下空泠泠的夜空。 不同于殿内污浊的味道,凉沁沁的夹杂着泥土芳馨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嵇书悯觉得胸口的憋闷胀痛好转了不少。 于是心情颇为不错地,顺手在路旁折了枝花,柔软的花茎绕在细瘦的指尖,和身后一言不发的嵇书勤形成了对比。 “皇兄为何显得苦闷?”嵇书悯明知故问。 “明日究竟会如何呢?”嵇书勤低叹了一声,松开一只手在嵇书悯头顶拍了下:“悯儿倒是置身事外。” 嵇书悯被他拍的猝不及防,颇为错愕地拧过头,那一瞬的表情逗乐了嵇书勤。 “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嵇书勤便喜欢这样逗弄他,瞧见小大人又总是很严肃的弟弟露出错愕而惊讶的表情,是小时候的嵇书勤的惯用招式。 伺候的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谁也没有看不出眼力见儿地上前,对大皇子说帮他推三皇子的轮椅。 嵇书勤脚步放得很慢,路上兄弟两人有一搭没意思地说话,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这种平和的感觉,好久都没有了。 回到嵇书勤宫中时,已经很晚了,等在殿内,宫女过来呀询问,嵇书勤才发觉,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赶忙传了膳,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那个身娇体弱的弟弟…… 嵇书悯并不知道嵇书勤在心中是如何形容自己的。 他自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送来的膳食里面估计都加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嵇书悯光是闻到就恶心,别提吃进去了。 现在他也没有食欲,一碗加了些小咸菜的清粥,吃了好一会儿,还剩下大半碗,把嵇书勤瞧得只皱眉。 “悯儿,你再用些,别伤了胃。” “我吃不下了……”嵇书悯吃的有些倦,垂着眸,想放下碗。 却听见那边嵇书勤忽地道:“你这般哪里行?要好好调理一番了,等我送你回府时,定要和弟妹仔细地交代交代。” “交代”两个字,嵇书勤说得很是意味深长。 嵇书悯:…… 三皇子殿下万事不惧,可唯独这个,的确是软肋。 他挑了挑眉,不言语只看向嵇书勤,面上的神色已经表达出来他所想说的了:你怎么还用上这一招了? 嵇书勤显得几分自得,刚苦闷而无奈的神色褪下,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笑得温和而暖意:“这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弟妹告诉我的。” 嵇书勤眨眨眼,面色越发认真柔和:“弟妹曾说你这人滑不留手歪理还多,很是不好对付,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在意,若是往后我说的对你身子好的话你不听,就告诉她,她来与你仔细分辩!” 嵇书勤顿了一下,瞧着嵇书悯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想必弟妹是有让你好好养身子的办法……” 嵇书悯长舒了口气,又重新捏起了勺子:“梨阮还真是,时时刻刻想着我呢。” 念着陆梨阮,嵇书悯终是慢慢咽完了一小碗粥,完成任务般放下了碗,那边嵇书勤的神色已经再次严肃起来了。 “悯儿,今日之事……” “皇兄可是指代为监国之事?”嵇书悯看出他想说的。 “那并非我所愿,那些朝臣所言,也不是我所安排。” 嵇书翎离开时,那带着怨恨的神色,分明是觉得,一切都是嵇书勤安排好的,他并未想过嵇书勤会忽然来这么一手,毕竟嵇书勤一直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样子,仿佛纷扰与争斗都入不了他的心,不动心不动念。 没想到,竟也全都是装的!嵇书翎在心中暗恨。 “我知不是皇兄所为。”嵇书悯点点头:“皇兄不屑于此。” 嵇书勤想说,自己并不仅是不屑这样的手段,而且自己对监国毫无建树,也从未考虑过有一日责任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他把话咽回去了,他不想嵇书悯觉得自己是个软弱又没责任心的兄长…… “皇兄为何不愿?”嵇书悯轻声问:“如今父皇这般,皇兄代为监国并无不妥。” 嵇书勤嘴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悯儿,我不是你,我并未长于宫中,也并无治国之才,若将天下交于我这种人的手上,无半分好处。” 嵇书勤终是袒露自己的心声,他这些话一直放在心中,不知道和谁去说,母后从不听他说这些,自从母后的心思彻底掩藏不住后,她便根本不听嵇书勤任何的辩解,执意要让嵇书勤按照自己的心意前行。 嵇书悯静默一瞬,沉声问道:“皇兄就没有想做之事吗?朝堂天下,皆为你一人所用,受四方朝拜,一展胸中抱负。” 嵇书勤一愣,半晌后,他如确认一般,看向嵇书悯:“这是悯儿心中所愿是吗?悯儿有想做之事,有想完成的抱负。” 嵇书悯并不压抑他看出来,十指交叠,身子放松地微微仰靠着:“就如皇兄所言,我生于宫中长于宫中,身为太子,自小开始,这般景象便以在我心中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我做了那么多,如今所有人都对我说:你得放下,你做不了成不了。” “悯儿……”嵇书勤看看他的腿,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 “皇兄,我放不下。”嵇书悯歪了歪头,淡淡而坦然地笑笑:“皇兄不会觉得我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吧?”他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信悯儿有能耐做到。” 第220章 阴鸷残疾太子(120) “你相信有什么用?”嵇书悯自嘲地笑了笑。 嵇书勤瞧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默默地叹了声。 “皇兄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吗?”嵇书悯还是问这个问题:“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后,才能做的事情。” “有。”嵇书勤思忖片刻,居然给出肯定的答案。 嵇书悯一愣,随即竟有几分释然:果然,是人便都有欲望,都有登上高处才能满足的欲念,这让嵇书悯莫名畅快了几分。 面对嵇书勤的时候,嵇书悯总自觉低了些许,似是瞧见他,看他怜悯地望向自己,听他柔和似和缓之流的话,能将自己心中的狭隘卑劣彰显的无比刺目。 他无法将这话和嵇书勤说,因为嵇书勤一定不会理解的。 自己这位皇兄,他那双眼睛,看到的与自己截然不同。 嵇书勤坦然承认后,抿着唇欲言又止,最终他长叹一声:“我并不知道,我想做之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算了,悯儿,早点歇息吧,明日我送你回府。” 嵇书悯不知道嵇书勤所说的是什么,他看不出嵇书勤有何执念,母后的无欲无求是粉饰太平,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荒唐野心,蒙蔽旁人的眼睛而装出来的。 可嵇书勤不是,嵇书悯会觉得很奇怪。 在母后那般道貌岸然的教导下,自己的皇兄,居然真的做到了修心。 大概是佛寺的风水实在与他契合吧…… 嵇书悯自觉,即使自己在佛寺中浸淫半生,就算将自己的骨头压在佛像下埋着,今生轮回,自己都参透不来半点禅道。 嵇书勤的殿内也点香,是他在佛寺里用的檀香,平日心不静时,闭上眼睛静静呆上片刻,便会寻回些安宁。 在第二日嵇书悯早膳时候问起时,嵇书勤挥手让宫女不用伺候了,他撩起宽袖,亲手给弟弟称了碗米汤多余米粒的清粥。 “悯儿喜欢?我让人送些到你的府上,这是寺中一位师父挑的,我与母后去之前,山寺还许香客上去,师父有时会将香赠与有缘人,悯儿若喜欢,应该也算有缘人吧。” “皇兄别抬举我了,我可是半点佛缘也没有,踏上佛教净土,估摸都会被说污了人家的地方……” “悯儿,佛家不讲……” “好了,皇兄,别同我说这个了。”嵇书悯淡淡地打断他。 他并非不敬,只是不信罢了,若是信了,那他还如何去争? 改了他命数的……是梨阮,是想于梨阮在这尘世中度此一生的自己,正是因为觉得永无转世,不存轮回,这一世才会活得巴巴得,好的赖得甜的痛的来者不拒,将所有的人间百态都尝个遍,才能安然地闭上眼睛…… 若是那般超脱,端着架着不入凡间,关了七窍闭了眼睛,不沾疾苦不入情海,只为了所谓的来世,所谓的修心,嵇书悯光想着都觉得无趣透了! 不受教化,冥顽不灵,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才适合自己。 第二日上午,嵇书悯却没回上府。 昨日那些请嵇书勤暂代理政的臣子们,似是找到了应行的方向,今日再次聚集在宫门前,求见嵇书勤。 如今天下讲究孝道,子替父职,就算是众望所归,就算是顺应形势,也要三推四阻的,才能表现出尊敬与孝顺。 这些身子此般,也是给大皇子台阶下,这般拉扯几次,大皇子便可以顺理成章…… 他们占了先机,自是不会让旁人节外生枝。大皇子为长为嫡,昨日三皇子与皇上的一番话中,即便皇上已经神志不清,疯癫入魔,可话中的意思,却依然是最喜欢大皇子,说大皇子是最有“龙气”之人,这更是给他们底气! 除了大皇子外,还有哪个皇子能继任大统? 此种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了,支持二皇子的一派根本就是措手不及,因为实在是太过放在明面儿上,太过阳谋了,反而让他们无法对付。 之所以昨天晚上嵇书翎那般尖酸,直接不过脑子地去挑拨嵇书勤与嵇书悯兄弟间的关系,除了他自己小心眼儿容不下人外,还有的原因就是: 他觉得这手段……太像嵇书悯能干出来的了! 自己与嵇书悯斗了这么多年,对嵇书悯的路数熟悉得很。 他原本觉得嵇书悯与嵇书勤并不对付,毕竟从前高傲的太子殿下,怎么会看得惯,一个从输得山寺中回来,取代自己在皇上心中地位的皇兄呢?而且嵇书悯与皇后之间的微妙,即便是外人也察觉得出来。 他本以为是嵇书悯会给嵇书勤下绊子,皇后与嵇书勤会一起对付嵇书悯,这样他便能在中间做些什么,掌握更大的筹码。 可谁知道,嵇书悯竟好似要支持嵇书勤一样,这出乎了嵇书翎的意料,他印象中,嵇书悯不是这种性格啊! 难不成真的要靠这样,屈膝奴颜地讨好别人,来换自己的安稳啊? 嵇书翎心中不屑:原来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最后也是这般不体面的懦弱嘴脸啊…… 但此时嵇书悯如何不重要,他要全力对付嵇书勤! 嵇书悯和嵇书烈不行了,他的机会就更大了!他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支持嵇书勤的臣子,在宫门口站了一个来时辰,却只得到了大皇子让他们散去的传呼,只得无功而返,相约明日再来。 嵇书勤没想到他们来这一出,莫名而无奈地看着用此事就这下饭,吃得比昨天痛快多了的嵇书悯,品出自己弟弟是真看得高兴。 “悯儿……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开花。” “我只觉得旁人都争都抢的事儿,怎么到了皇兄这儿,变成烫手的山芋了呢?”嵇书悯是发自真心地觉得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在皇后的万般蛊惑下,依然坚定立场的。 或许这就是他们兄弟间相像的地方,心智坚定,一个坚定地想要,一个坚定地不想要。 等用了早膳后,嵇书勤面色严肃,执意要去皇上的寝殿,他想看看父皇有没有恢复神智,若是恢复了,他有很多的事情想问。 “悯儿,一起去吧……” 嵇书悯没拒绝他,嵇书勤那种忐忑的神色,根本掩饰不住。 结果到了皇上的寝殿,只看见了一群愁眉苦脸的太医们,见两位皇子过来,都纷纷垂下头,无一人敢出声。 “父皇如何了?”嵇书勤听不见里面一点声音,压着嗓子问道。 “回大皇子……皇上现在,现在还未醒来。”老太医额头上的汗几乎流下来。 “昨儿皇上回寝殿后,忽然就失了神智,水米未进一直昏睡至今。”一旁稍年轻些的太医接口如实道,他觉得大皇子并不像要牵连太医院的样子。 果然,大皇子听完后,只是皱着眉,推着三皇子殿下进去,并未多说什么责备太医院的话。 长吁口气,一众太医的心都放下些。 皇上的寝殿内光鲜昏暗,不知是不是错觉,有股子腐朽发烂的味道,是熏香与厚重苦涩的药味都盖不住的,一进去,嵇书悯便皱起眉。 等到了皇上的床边,更是毫不掩饰地抬起袖子挡在鼻子前,半点痛心担忧的样子也没有,连装一下都懒得装了。 嵇书勤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 父皇做了那般事,将悯儿的心都伤透了也是自然的。 曾经嵇书勤笃信孝道,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嵇书悯,被自己弟弟与弟媳妇两人轮着奚落了一番,那时的嵇书勤虽明白自己不该苛求弟弟,但总归是心中叹气。 如今越了解弟弟身上发生的一切后,嵇书勤虽并不如何赞同他,但也是理解了。 他总记得嵇书悯带着嘲弄,语气凉凉的那句话:“若都以德报怨,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肆意妄为,到头来还无人能如何他,毕竟,大家都得有德嘛!” “我则不然,我无德!” 嵇书勤:…… “我做怨,别人都来以德报我吧,我乐意受着。” 嵇书勤想说,你这是诡辩,可他的口舌没有嵇书悯几分厉害,哑口无言,又瞧着嵇书悯气定神闲半分无愧的样子,越品越觉得……竟是有些道理。待他回去后,又细细琢磨,本是想抓到其中的纰漏,下次好反驳教育弟弟,结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想的并没和嵇书悯说过,他自己说不太出口…… 嵇书悯也用不着他,因为他的此番观点,早得到了陆梨阮的强烈赞同:“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在一些类似这种观点上,认知高度一致契合。 有次嵇书悯同陆梨阮随口说罢,就见自己的小夫人故作惆怅忧伤地叹了口气:“这话我们俩说说就算了,可莫要被旁人听去。” “为何?难不成梨阮只是在哄我?”嵇书悯挑挑眉,拉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陆梨阮腕子上细细的玉镯子。 “不被别人知晓,往后人们在史书记载上瞧见我们,是写的鸳鸯交颈,濡沫情深,要是被人记下我俩这般乱七八糟的话,该变成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了……”说完后,陆梨阮自己“嗤嗤——”地笑个没完。 “倒也不算说错。”陆梨阮弯着腰,自己下了结论。 “嗯,鸳鸯交颈的确显得,不如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来得亲密。”嵇书悯一本正经地随着她胡说八道。 “梨阮很在乎后人如何落笔?” “为什么要在乎,我如今提起别人,也都因着自己的喜恶,若让我写太妃娘娘,落笔定尽是慈爱宽和,反之若是写皇后娘娘,我也必然是刻薄尖酸的,旁人写或许是另一番着墨光景。” “我若那么在乎,岂不是要累死?”陆梨阮摊摊手:“你也别在乎了,反正现在殿下您的风评也不太好。” 嵇书悯怔愣了一瞬,分不清陆梨阮到底是在开解她,还真的就是实话实说? 床上的皇上俨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昨日在那昏暗的偏殿中瞧得还不太清楚,现在看来,他面色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皮紧闭,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甲都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青紫色。 “父皇到底为何会轻信那所谓的仙人之言?”嵇书勤发问,他这种心性纯净至坚的人无法理解。 “许是父皇年纪大了吧……”嵇书悯模棱两可非常不走心地道了句。 嵇书勤不置可否。 两人行至寝殿中的书房。 曾经皇上的书房,即使是皇子们也不可随便进入,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人事不省,而大皇子殿下…… 没有宫人拦着他们,德成今日并未守在皇上的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嵇书勤和嵇书悯进去得非常顺利。 桌子上乱糟糟的,不知道多少日前的奏折依然堆放在上面。 嵇书勤皱起眉,奏折不该这么堆放,怎么无人收拾? 亲自收拾摆放一番,转头便看见嵇书悯正看着其中几份。 “悯儿!”嵇书勤唤他。 嵇书悯将一张摊到他面前。 “悯儿,我不该……” “这般大事拖不得。” 嵇书勤皱眉看过去,只见这封信竟是边关送来的,本以为西戎四皇子被斩杀于阵前,西戎会消停一段日子。 可他们虽是撤军了,但对边境的骚扰依然没有停歇,并似是报复,竟连杀了三位边关城镇的官员,手段残忍。 边境来奏折请求入西戎之地,将其残兵余将斩杀驱逐,可现在皇上依然未批注。 “战事如火,瞬息万变,马虎不得。”嵇书悯此话并不作假。 嵇书勤面色沉重,并未接话。 桌面压在最下面的几张纸,吸引了嵇书勤的注意,上面有丹青色,线条狂乱而无序,可见作画之人当时的神智并不清楚。 但皇上擅画,即便这样,那纸上的人物依然面容清楚。 最下一行小字:朕绘仙人之姿。 嵇书悯的视线也落了过去,看见那纸上只之人时,眸色中划过一抹阴鸷,抬手将那几张画从嵇书勤那儿接过。 “刺啦——”随着轻响,柔软的纸张在嵇书悯手中裂成几片。 “悯儿!” “脏了人眼的东西,哪儿来的仙人,不过是祸众的坏物罢了。” 嵇书悯挪动轮椅,将碎纸于昏暗寝殿内点的烛台上烧成灰。 那破碎的人像化为灰烬。 颇为神似,神韵俱在的那张异族的脸,消失于无形。 竟是经常出入三皇子府的,为嵇书悯诊病的老大夫的脸! 第221章 阴鸷残疾太子(121) 嵇书勤虽想阻止,但奈何嵇书悯的动作太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看纤薄的画纸已经变成一阵灰烟。 “悯儿,怎么能随便毁坏……” “留着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旁人都来瞧瞧这可笑的玩意儿?”嵇书悯神色恹恹中带着丝嫌恶,半点不作伪。 嵇书勤只当他是因被以巫蛊之术冤枉过,还因此不得不自请废了太子之位,而对此无比厌恶。 便也没多想,亲自动手,将那些奏折都整理了一番。 嵇书悯垂着眼帘,的确是未想到,皇上竟然画下了那所谓的仙人之姿,幸好嵇书勤从未在自己府上瞧见那人。 陆梨阮只听过皇上信那什么劳子仙人,只当是奇淫巧技趁着皇上病中,趁机得了好儿,从未想过,这所谓的仙人,竟是自己认识的人。 陆梨阮向老大夫询问若未解毒控制,中毒之人会变成何种模样时,老大夫滴水不漏,反而询问陆梨阮是否还有其他中毒之人,完全没暴露一点。 回过头,他对着病榻上,只剩下一口气儿堪堪清醒过来的嵇书悯道:“三皇子殿下,娘娘可是知道什么?” “她不知,你别惹她担心……”嵇书悯即便只是轻声说话,可气流经过肺经,依然冲得咳嗽不止,喉咙早已破了,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殿下不是说过,再也不骗娘娘了吗?您这可……”老大夫替嵇书悯翻了个身,很是好信儿地问。 “骗她的是你,不是我。”嵇书悯喘了口气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虽然此时他面色惨白得即使变了也看不出来。 “哎!殿下您!”老大夫瞪眼咋舌,为三皇子殿下无论何时,都信手拈来的诡辩。 “若是她发现了,来问我,我,我便告诉她,她没发现就算了。”嵇书悯幽幽道:“我此举无异于弑父,让梨阮知道,平白为我担心。” 其实嵇书悯还有别的理由没说。 他随陆梨阮去过好多次合安侯府,那里与宫中完全不同,虽算得上高门大户,可父母子女间其乐融融,似每个人都亲密无间。 陆梨阮刚入宫不久,那时嵇书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对陆梨阮的感情时,便以为此事故意作闹过:梨阮若是离了自己,她有处可去,大概离开了自己,她日子会更好过。 当时阴鸷又乖张,陷入自苦的太子殿下,不知如何来亲近挽留,只会绷着脸,问陆梨阮:“孤的身边比之侯府,哪里才是你的家?孤的身边为何比不上……” 如今想起来,三皇子殿下就算再怎么厚脸皮,也不由得面上一紧,隐隐坐不住。 梨阮或许早就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自从与梨阮在一起后,每日都鲜活深刻。 陆梨阮同爹娘那般亲昵,嵇书悯不愿她知晓自己此举,担心梨阮会……不理解自己。 虽不是嵇书悯对皇上下毒,毒发进程也并非他可以左右,嵇书悯身子中的毒,是皇后以身为蛊,给皇上下了毒后,残存在身子血流中,入了还尚在腹中的嵇书悯身体里。 皇上中毒的程度远高于他,几年过去,便是无解的。 嵇书悯只是……加以利用一番,或者说,嵇书悯什么都没做,只是冷眼旁观着,旁边当年尚未了结的恩怨下,至今日的果报。 这等烈性刁钻的毒药,天下能有一二人制得出解得开,便以是稀罕,而当年被皇后找到的那位毒医,正是老大夫唯一的一个徒儿。 老大夫祖上为西戎降神官,主管祭祀占卜,不知几辈前,有善毒的先人随西戎军征战,得了毒医之名,装神弄鬼,累下笔笔血债,不知以毒害了多少人命…… 后终是遭了报应,凭借所谓的“神力”,他们家在西戎已是贵族世家。 可于一次大火后,族人大部分都得了怪病,三十岁往后不知何时,便会浑身无力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稍一动便剧痛骨断,最后受尽折磨后一命呜呼。 再加上西戎其他贵族的迫害,兴旺鼎盛一族,没几年便落魄到人丁所剩无几。 老大夫的父亲,祖父都死于那种怪病,母亲改嫁于其他部族,弟弟在襁褓中便被卖掉,从此不知所踪。 老大夫便只身一人,带着从族中学到的本事,离开了西戎都城,开始四处流浪。 他唤自己为“阿吉荣”,在西戎语中,为“长寿”之意,四处行医诊病,以求换来自己的安宁与健康,他并非高尚之人,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利己。 后来他收了个徒弟,家人尽数在连年的战乱中丧生,却并非丧命敌军之手,而是西戎军队狠起来,连自己的族人都烧杀抢掠,其中便有四皇子率领的行伍。 他一人独活,立誓要为家人报仇,阿吉荣瞅他可怜,又觉他的确有天分,便将他带在身边。 比起行医救治,启丹更愿意学制毒,本以为他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往后成个家有些牵挂,可他有一日,忽地辞行,说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阿吉荣未拦着他。 再后来听闻他的消息,便是行刺西戎王,未能成功,隐匿潜逃,随即往后就了无音讯了。 阿吉荣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年他逃出了西戎,一路去到了敌国的都城,又同样被奉为毒医,将那毒药方子给了皇后。 活过三十岁,阿吉荣发觉自己身子竟然还挺硬朗,便成了家,过些年头又生了子,曾经家族的怪病,似在他身上并未显现。 本以为能这般安稳地过上一生,可西戎皇室的人再次找上了他,除了他医术了得,也是因为深挖之下,发觉他竟是曾经降神官家的后人。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地被人盯上,连家人都得安生! 他讲给陆梨阮时,省略了这部分的前因后果,模糊带过,因他医术实在是妙手回春,且编造的部分巧舌如簧毫无破绽,陆梨阮从未起过疑心。 后来阿吉荣到了都城后,也未再见到启丹,他的徒弟最后听闻是死在了西戎,死在了四皇子的手中。 阿吉荣看到四皇子作为,尸横遍野,屠城焚烧,无恶不作,他再给他与手下下毒时,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或许他还是同祖辈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吧…… 阿吉荣再回到这儿时,发生的事情与讲给陆梨阮听的大差不差了。 他只求家人平安,而在他投诚嵇书悯后不久,皇后的人便寻到了他。 阿吉荣并未想过,自己的徒弟居然这般神通,一记毒,竟同时下在了当朝天子与太子二人身上,荒唐而棘手。 当时的太子殿下所能提供的更得他心意,而且……嵇书悯身上地毒,还处于能解的时候,阿吉荣想了一宿。 第二日听到自己道貌岸然假惺惺地对嵇书悯道:“这也算是老夫造下的孽,老夫愿为您排忧解难。” 然后他一抬头,便瞧见嵇书悯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带着几分讥讽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他的虚情假意,自私自利,万事只为自己着想的真正面孔。 他劝自己,如今西戎四皇子被斩杀 自己也算为徒弟报仇了,皇上这般,投靠嵇书悯是最好的选择了,他总得为自己为家人好好活着。 皇后让他扮作仙人去迷惑引诱皇上,瞧着皇上所作所为。 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借运之法,他便迫不及待朝自己儿子们下手,这让阿吉荣扮仙人更心安理得些。 到头来他也让皇上少遭了些罪,若不是他的药吊着,皇上早就承受锥心刺骨之痛了。 嵇书悯每每听他回报皇上的情况,都会沉默以对。 “悯儿,你的腿,可真的是……”嵇书勤欲言又止,昨日他听嵇书悯话中意思,心像是被扔入冰窖中。 “我并不确定。”嵇书悯摇摇头:“曾经是是非非,父皇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嵇书悯似是释然地勾了勾嘴角。 他的确是不知道。 那是嵇书悯至今都未搞清楚的事,那日的马受惊太过碰巧而猝不及防,真的分不清楚究竟是人为还是一场意外。 但嵇书悯知道的是,太医来给自己诊治时,用的药非但不是促进伤口骨头愈合的,反而含着几味不利于恢复的药材,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父皇所为。 嵇书悯自很小时,便知道父皇对自己的宠爱不过镜花水月,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可他只能恪守太子的本分尊严,来保住位置,去争去守。 嵇书勤长长舒了口气,听到这个回答似让他有所轻松。 嵇书悯坚持这么多年,也并非只为自己,皇后与大皇子虽离开宫中,可有心之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放过。 皇后在一日,便终是无可取代,若是…… 嵇书悯将伸过去的手一一挡回,有伸的太过的,便直接砍掉,时间长了才慢慢消停下来。 安家的老太爷老太太,生前进宫探望过嵇书悯。 老太太握着嵇书悯的手,泪眼婆娑:“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母后她……是我未教好她,她怎会这般为母的啊?” 她泪水涟涟,而嵇书悯却无动于衷,少年尚未发育,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上,一派平静与孤傲。 “你……你莫怪罪她。”老太太还是心疼女儿,即便可怜小孙子,但她心中最惦念的,依然是让她操碎了心,如今无法相见的女儿。 “我这身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再与你母后相见之日了,悯儿,祖母……求你,若是以后你能再与你母后相见,你别记恨她。” 老太太哀声恳求,情真意切,却见小少年脸绷得紧紧的,毫无应答之意,便知小太子并不乐意听。 她偏了偏头,压住眼底的泪意,拉着嵇书悯的手,将一叠银票压在他的掌心。 “不……”嵇书悯想递还回去。 “知晓你是太子。”老太太不让他放下:“但你在这宫里没什么依靠,外祖母不放心,别的帮不上,只能拿点银钱帮你打点了。” 那时的嵇书悯并非不缺银子 ,他年岁小能把持的也少,着实是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时辰到了,老太太慢慢地起身离开,她微驼的背走进光里,回过头对少年太子笑了笑,满头的银丝亮亮的。 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有很多是这几年愁出来的,嵇书悯依稀记得,自己很小时,外祖母比如今年轻得多。 那时嵇书悯并不知晓,外祖母的话,是对他最后的交代。 原以为她所说的:没有多少时日了,不过是劝自己的说辞。 可再听到消息时,外祖母已经西去,可他却无法出宫悼念,因为皇上对一切与皇后有关的人事都深觉厌恶,让她们按规矩进宫探望嵇书悯,已经是开恩之举了。 嵇书悯只能于夜深人静时,朝着安府的方向磕了个头,无声地站了一会儿,上次外祖母给的银票,嵇书悯还没用上多少。 之后便再也没用了,票纸已经发黄变脆,却依然放在嵇书悯准备的匣子中。 后来嵇书悯挡住意图伸手到山寺的人,是为了老太太,为了嵇书勤,却只是并无半分皇后所想:嵇书悯依然对她存着孺慕之情。 嵇书悯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觉得,自己会待她有眷念之意。 等从皇上的寝殿出来,嵇书勤好像若有所思。 “悯儿,瞧你还有些憔悴,不如今日还宿在我那儿吧。” 嵇书悯:?? 从自己弟弟脸上看出:你最好把我送出宫。这句话。 还是让人送他出去了。 回府时,听闻娘娘正在用晚膳,嵇书悯挑挑眉:这是真不担心自己啊? 一进门,见陆梨阮正吃到一半儿,见他回来,抬了抬头:“吃了吗?” “没吃呢。” 自然而然地添了副碗筷,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陆梨阮从合安侯那儿依稀听说了宫中发生的变故。 合安侯的能耐不足以跟着入宫,但总归能听闻一二。 听到众臣子居然请皇上禅位,大皇子摄政时,陆梨阮无半分惊讶,只觉得走到这一步顺理成章。 皇后为何要让皇上做如此疯狂之事,她要的便是皇上身败名裂,狂癫凶骇之名永记史书,以报当年皇上毁她名声,逼她疯魔之仇。 实在是一报还一报…… 第222章 阴鸷残疾太子(122) 既然已经到了请大皇子摄政这一步,想必嵇书悯也是没有事情的。陆梨阮松了口气,昨儿晚上那一觉,睡得是异常安稳,今儿进来,容光焕发的。 三皇子殿下反而有点不适应了:“梨阮可是不担心我?” 嵇书悯夹起一块儿蒸糕,拿起来又放下,磨磨唧唧就是不往嘴里面送。 陆梨阮眼睛随着他筷子上上下下动了好几轮,正想说些什么,便听他语气幽幽道。 和嵇书悯相处长了,才知他这人有时钻牛角尖又幼稚尖酸,陆梨阮故作随便:“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大皇子在宫中,谁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陆梨阮说的是真心话,大皇子对弟弟的上心程度,活脱脱到了婆妈的地步。 嵇书悯挑挑眉:“梨阮为何这么信任他?” “日久见人心,你与他别别扭扭这么久,可他待你一如既往,如是伪善,可以装一日,可以装十日,处处不露破绽,常年又累月地装下去,何必呢?” 陆梨阮承认最初时,自己对嵇书勤偏见颇大,觉得他有几分不顾旁人心境的拙气,可如今,陆梨阮反而觉得这些许拙气,是他令人钦佩的地方。 他若觉得什么是对的,一颗恒心不被旁骛沾染分毫,属实性情坚定,修心为上。 “没想到在梨阮心中,我已经沦落到需别人保护的境地。”嵇书悯半真半假地怨怼道。 陆梨阮看穿他不想承认自己虽然为实的几分拧劲儿,也不揭穿他:“哦,原来我曾说的想保护你,让你这般嫌弃啊?” “梨阮同旁人不一样……”嵇书悯软了调子。 放下筷子,指尖沿着桌边儿蹭过来,先是拉了拉陆梨阮的衣角,又蹭蹭她的手腕,最后顺着掌纹,慢慢往上反扣,与陆梨阮交握。 “昨儿下午有人来叩府门。”陆梨阮玩着他微凉的手指,同他讲发生的事情。 “哦?”嵇书悯并不意外。 昨儿下午那般混乱,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能腾出功夫来,并且抓准这个时候,来敲府上的门,嵇书悯心中有数会是谁。 陆梨阮同样也心中有数。 不用开门,都知道来的人,定然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陆梨阮自从离宫后,便再也没去向她问过安。 光是这点,兴许就够皇后娘娘恼怒的了。 陆梨阮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与自己不对付,相看两厌,自己离她远远的吧,她还不愿意…… 当时自己刚进宫时,同容贵妃娘娘闹的那一出后,再也没见容贵妃娘娘召见过自己。 或许是担心陆梨阮还有别的招数,又或是担心嵇书悯不顾她脸面,惹的她一身腥。 总之,自那一次陆梨阮大张旗鼓昏,倒在容贵妃娘娘院外后,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 陆梨阮也乐得安生,在宫里的时候,只去去太妃娘娘那里。 太妃娘娘虽不怎么参与俗事,可谁若是能在她的照看下,把陆梨阮欺负了,也着实是一种本事! 有太妃娘娘护着,陆梨阮在宫中的日子,虽不算快活,但也是挺安静的。 可皇后娘娘不是,她反而越挫越勇,无论是在山寺中,自己与她初次相见,便十分不合。 一直到回宫后,皇后依然对陆梨阮只有恶感。 大约可算嵇书悯不在自己身边,皇后娘娘便迫不及待,派了人过来…… 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都这般紧要时候,她还能分出闲心,准备收拾惩治自己,也着实是小心眼儿中的小心眼儿了…… 陆梨阮心中下了这番评语,只觉皇后娘娘行事作风,越来越离谱,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陆梨阮现在也摸不清楚,无法猜测,无论之后局势如何,皇后娘娘该如何自处? 嵇书悯或是嵇书勤又该如何面对她? 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她已经彻底丧失理智,根本不做考虑了。 “后来呢?”嵇书悯终是把那一口蒸糕放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我没开门,人在外面站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走了。”陆梨阮非常淡定地道。 你若非得乐意在那儿站着,就站着吧,反正我不开门,你总不能从墙上翻进来吧。 再说,我们这宫外的府上,又没有挖狗洞,想钻也钻不进来…… 陆梨阮心安理得,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这个时候,我放你进来,我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儿添堵吗? 这一点上,陆梨阮想的非常开。 反正论起与皇后之间的不对付程度,嵇书悯远在自己之上。 果然听陆梨阮说完后,嵇书悯勾了勾嘴角:“梨阮这一招,的确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 陆梨阮扁扁嘴,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在夸自己,还是在暗戳戳的调侃取笑自己。 “一想到旁人不高兴,我这心里呀,就说不出来的高兴……”陆梨阮学着嵇书悯慢悠悠又阴阳怪气的语调,托着下巴,眨了眨眼。 “我与梨阮所见略同。” 恶人夫妇吃了饭后,又一同去屋子里歇息了,嵇书悯将在宫中发生的事儿,波澜无惊地讲给陆梨阮听。 自是隐瞒去了,他被皇上出手所伤的那一段…… 等去了外袍换了里衣,嵇书悯老老实实躺在榻上,无半分不规矩之举,在胸口处青紫褪去之前,便还是假意疲劳吧。 陆梨阮不过是随口说说,可没想到一语成谶,此时在宫中的皇后,面色难看的厉害。 其实她不仅昨儿个让人去了陆梨阮与嵇书悯的府上,今儿晌午前,再次派人前去。 可陆梨阮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昨儿个陆梨阮交代青禾:除了三皇子殿下回来,无论是谁,就关好府门,当做没看见就行了。 青禾恪尽职守,她的主子,是三皇子妃娘娘,旁人说什么,都入不了她耳,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 全无半点用处。 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非常符合三皇子府的作风。 于是今儿个皇后的人来了,比之昨个,还更加不如。 连通报都没有得到通报,傻愣愣的又在府前,立了小一个时辰。 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同皇后娘娘回报此事。 “可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皇后气得面色难看,戴着护甲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娘娘莫动气!”一旁的宫人见她手指都攥的发白了,急忙跪下。 “若不是本宫的好儿子娇纵她,她又怎敢如此对本宫!”话还没出三句,皇后便已经将怨怼的话推到了嵇书悯身上。 虽是趁着嵇书悯进到宫中,去府上寻陆梨阮,可归根结底,皇后要敲打惩戒的并非陆梨阮。 相互掣肘了这些年,皇后对嵇书悯的脾性还是了解的。 越是压着逆着他,他反而越是梗着挺着…… 皇后说到底,即便心中怨恨,可她也并不想彻底惹恼了嵇书悯。 鱼死网破对她来说,并无好处。一次又一次的打压逼迫嵇书悯,更多是因,她心中愤恨恼怒之情无处抒发…… 皇后终究是觉得,嵇书悯渴望她像对待嵇书勤一般,牵挂他,照料他。 自始至终,哪怕是现在,皇后都觉得嵇书悯一些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让她多关照上心些的小把戏。 小时候的嵇书悯或许的确是这样,可皇后自诩嵇书悯的生母,自大得厉害。 自觉十分了解这个小儿子。 每当感觉嵇书悯因她愤怒,因她伤神时,皇后心中总不可抑制地,涌起莫名的舒朗之气。 仿佛这样,便是将那令她愤怒,令她无法反抗的权力压制,狠狠踩在脚下一般。 直到如今,她依然未反应过来。 她踩住的,从不是太子,从不是她既怨恨又奢求的权利。 而只是一个自小被漠视,被算计着长大的孩童,一个渐渐羽翼丰满的皇子。 而如今,皇后心中终是升起一丝不安。 自从离宫后,嵇书悯同她之间,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飞离般,就再没什么瓜葛牵挂…… 曾经她于山寺中,嵇书悯断了腿,都要几乎每月前往。 有时是为了丹药,有时并不是。 皇后对他拒而不见,在下瓢泼大雨之时,生生将他撵下山去。 这都未抵得住嵇书悯的风雨无阻,可如今,有什么东西变了…… 皇后不愿也不屑去询问嵇书悯,自己牢牢掌控着他,他又如何敢反抗? 可终究是到了这般时候,嵇书勤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她的话,并且与她日渐疏远…… 居然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弟弟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 皇后嗤之以鼻,可这时她不得不想起嵇书悯,若是嵇书悯开口劝他,说不定就会让他改变想法。 于是皇后此次,趁着嵇书悯入宫去府上,为的便是敲打陆梨阮一番…… 既然你们那么情深,自然应该为他忧心,为他考虑。 皇后本准备将嵇书悯被丹药控制之事,告诉陆梨阮。 这姑娘虽出身侯府,可合安侯府那种人家,能有什么见识? 一个一个女儿,不过都靠着嫁入高门,才维系娘家的荣耀。 皇后最是厌倦这种女子。 她自诩武将之后,少时曾舞刀弄枪,斩杀敌人于马下。 见过鲜血飞溅,见过人头落地,气魄见识绝非一般柔弱得,只知攀附的女子可相比。 皇后不喜那种女子,可后宫中处处都是那种女子,又压她一头。 皇后既是不屑,又是羞恼。又怎会放下身段儿,如自己瞧不上的那些女子般,讨好巴结皇上呢…… 可没想到她竟是被嵇书悯惯的无法无天。 皇后恨声道:“本宫要让她知晓,在悯儿那儿,本宫想让她什么也不是,她便什么也不是!” “悯儿他最终,还是会听从本宫的……” “母后何出此言?” 皇后话音未落,只听一道清朗声线自殿外响起。 嵇书勤拧着眉,脸色严肃,自外面走进来。 身旁跟着惶恐不安的宫人。 嵇书悯进到凤仪宫时,离挺远,便听见皇后提高调门儿的嗓音。 抬手示意宫人不许出声,宫人不敢忤逆他,此刻更不敢抬头看皇后的表情,垂头战栗在一旁。 “勤儿怎么这时过来了?”皇上站起身,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她上前想拉住嵇书勤的手,嵇书勤轻轻地挣脱开。 “母后可是在说悯儿?”嵇书勤直截了当。 “不知母后为何要三番几次,试图搅乱悯儿的府上?悯儿与弟妹究竟是何处做的不好,惹了母后不依不饶?”嵇书勤说话向来直白,心中如何想,嘴上便如何说。 他几句质问,将皇后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勤儿可是听悯儿说了本宫什么?”皇后试探着问。 “母后,儿臣也生了双眼睛的!”嵇书勤忍不住嘲了一声:“您所作所为,还需要悯儿来说吗?” “勤儿,你今日过来,是与本宫争吵的吗?”皇后努力压制住火气,不让自己与嵇书勤说难听的话,再把好不容易过来的嵇书勤气走。 “我今日为何过来,母后想必很清楚吧。昨日发生之事,也定在母后的掌握之中又何须问我?”嵇书勤语气铿锵。 “父皇变得如此笃信那所谓仙人之术,残害二弟与七弟,又将手伸向了悯儿。这些想必母后也清楚,您为的,便是逼着我站出来,是吗?” 嵇书勤这些话憋在心中,不是一日两日了。 自他与二皇子沟通上之后,便一直存在心中。 “本宫怎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你父皇变成这般,是他自己轻信!” “你既然知道他作恶,勤儿,你自然会站出来!母后知道你是何种性格,本宫的勤儿,最是刚正不移,心怀天下,悲悯万物 比之你父皇 你才更适合那个位置!”皇后目光炯炯,带着热切。 “不。”嵇书勤扯扯嘴角,带着几分自嘲。 “母后应该想说的是,我心性不坚,左右摇摆,无立身信念,却空有想怜悯一切的妄念……”嵇书勤将自己这么些日子来,剖析的自己袒露出来。 “勤儿!你为何要贬低自己!你会是个不做错事的皇上……母后也会助你……” “您要的不过是个好摆布,听话蠢笨的儿子,您口口声声憎恶这皇权下,错的也是对的,可您到头来,并不是真的厌恶,您只盼着拥有错的也是对的权力的人,是您自己。”嵇书勤一口气说完,胸口一阵舒通畅快! 第223章 阴鸷残疾太子(123) “您想要错的也是对的,可错的终究是错的,这么多年,您可曾真的觉得,父皇当年所为是对的吗?”嵇书勤毫不避讳地提起旧事,直视着皇后的眼睛。 嵇书勤心中明镜,可他向来不愿意以那么狭隘阴暗的目的来想自己的母后。 于是他一直在逃避,试图闭上眼睛,堵住耳朵,这样便能不看不听不问。 面对嵇书悯时,他心存愧疚,面对皇后时,嵇书勤更是无法宣泄自己的情绪。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可到头来,嵇书勤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任何人,折磨自己到消磨耗尽心力。 在反复的琢磨诘问中,嵇书勤渐渐透彻,正是因为自己的优柔与踌躇,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而皇上疯魔的举动,终是点醒了嵇书勤。 但事到如今,他已无法独善其身,亦是无法抽身事外,他的是否作为,关乎到很多人很多事,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做出决断…… 一番不间断的话后,嵇书勤心中郁结之气终是喷涌而出,让他站在原地,身子都忍不住战栗发抖着。 他喉管挤压摩擦着,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嵇书勤无法判断自己幼时,母后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又是如何盼着自己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若非母后,自己不可能活到今日,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母后不解衣不闭眼的悉心照料,是做不得假的。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也无论她对别人如何,但她对自己,绝对是慈母恩情,嵇书勤无以为报,而此时,他不得不与皇后决裂撕破,这让嵇书勤没说一句话,内心的痛苦也俱增。 “母后……儿臣不是任由您摆布的木偶。”嵇书勤重重闭上眼睛,敛下所有复杂的情绪。 皇后依然惊得呆了,无论是嵇书勤前一段日子的疏远,还是她看在眼中的纠结躲避,她只当是嵇书勤纠结,对她铺设好的路没下定决心。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嵇书勤会这般郑重而不客气的斥责自己,言辞如此激烈。 若是嵇书悯在这儿,说不准会乐得颇为放肆,他与皇后之间并无孺慕之情,嵇书勤所思所想他能够理解,却无法共情。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嵇书悯并不会对嵇书勤的想法有指摘意见,一切全凭嵇书勤的选择。 但嵇书悯也是乐意看皇后此时脸上的神情。 这番话,若是由嵇书悯说出口,皇后可能并无什么感觉…… 可若此话是嵇书勤,她心心念念,觉得永远不会反抗,永远乖巧,是那个连走路都要摇摇摆摆任,由她引领的大儿子说的,皇后定会大为震撼。 “勤儿,你在说什么!”皇后哑然失声,半晌,她那双眼角生了皱纹,却依然漂亮的眸子瞪大,岁月在她面庞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山中的日子,终究比宫里清苦多了。 皇后又极为多思,她在山寺中的每一个日夜,都不是舒心平静的度过…… 即便面对着神佛,诵读抄写着佛经,跪在蒲团上一次又一次地磕头,可她的内心却没有办法安静片刻。 无数的思绪塞满其中,大概也是因为此,皇后这般年纪,比之小不得几岁的容贵妃,和宫中其他的妃子贵人,更为清减老态。 看嵇书悯与嵇书勤二位皇子的容貌,便知,皇后娘娘年轻时的容貌,必然明艳逼人。 两位皇子的眼睛,都与她相似,可形似,却神不似。 他们母子三人,若非放在一起刻意比较,谁也不会注意发现,他们容貌之间,竟有着那么多密不可分的联系。 如今皇后即便盛装打扮,尽力掩饰,可额角的白发,依然没有办法全都遮住。 她猛地站起身,瞪视着嵇书勤:“本宫若是控制你,你又怎敢同本宫这样说话?” “勤儿,母后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没有不为你考虑的……”她哀怨切切。 “本宫倾注了全部心血,拼了命地陪你走到这一步,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吗?” “若是有可能,我现在宁愿继续在山寺之中,我曾与母后说过,有生之年想周游踏遍大好山河,想从庙堂高处,走向江湖远处,不为别的,只为自在,只为本心……”嵇书勤觉得自己说的话越发无力,好像只有他在说,却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 “母后又为何强迫我,走上一条本就不该属于我,我也并不感兴趣不想得到的路?”嵇书勤此时毫不退让,他这些话想郑重的表达太久了。 好像从来他的心思,他的诉求都是被漠视的。 曾经的嵇书勤,并未注意到此事,他习惯于将听话理解为孝顺,将无主见被摆布,理解为顺从。 可即便如此,自皇后回宫那一天,曾经的母后,便好像消失不见了。 嵇书勤只觉得,母后一日比一日陌生,一日比之一日疏远。 嵇书勤甚至午夜梦回时,感觉到一阵寒意恐惧。 就好像深宫庭院,红墙黛瓦真的会吃人,一点一点,将母后吃掉了…… 也许并不是现在吃掉的,而是很多年前,她便已经被吞噬,被同化。 如今留下来的,不过是怨念积攒下的躯壳。 嵇书勤不知道,母后是否还有别的期盼,是否还有别的欢喜…… 她终日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一件事。 仿佛这就是她的主心骨。 嵇书勤甚至都想不到,若自己真的顺应了她的心意,成为那个坐上皇位的傀儡,而母后得到她满意的结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怨恨着,不满着,这么多年来她所受的苦难无法得到证明,没有一个结果,更没有人会为此,向她反思道歉。 毕竟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说是错的…… 她对此深深不满,可转过头来,她一定要让嵇书勤登上那个位置的缘由,便也是这永远不会出错的权利。 她口口声声说,觉得嵇书勤性情宽厚,适合坐在那个位置。 说嵇书勤不会犯错,但讲到底,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做什么事儿是出错呢? 当怨恨仇视一件事情太久后,有些人反而会逐渐迷失了心智。 皇后无比想要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她便是对的,她是独尊,从来不会出错。 她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报复曾经令她失去,令她痛苦的种种。 而如今,她已经大部分做到了…… 嵇书勤有时会想,若是母后真的有了那做什么都不是错的权利,会发生什么呢? 自己到时候,究竟是能护着弟弟,还是将弟弟推入更加不幸的境地。 母后恨着父皇,她同样也恨着弟弟。 嵇书勤无法分清楚,那交织的恨与不甘,究竟是如何将母后变成这样的? 同样都是亲生孩子,母后怨恨着弟弟,可她对自己呢? 嵇书勤忍不住诘问:难道母后对自己,就没有半分怨怼吗? 自己曾经的病症,令她痛苦,令她无助的日日夜夜,母后真的就那么全心全意,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孩子,才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嘛? 她如此清楚地,将自己与弟弟分割开来,鼓动推上了对立面。 母后难道不知道,自己也会难过,也会因为这割舍不断的手足情深而被绊住吗? 她真的不理解吗? 还是说根本不屑于理解…… 在她还没回宫时,逼着自己回来,是为了让自己与弟弟直面相对。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与弟弟并未怒目仇视。 在母后嘴里面的弟弟,嵇书勤觉得,那根本就不是嵇书悯。 母后从来没了解过那个孩子,可却已然将他定义,难道对自己就不是吗? 嵇书勤在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可越是思考,越是没有答案。如今站在皇后面前,与她针锋相对地质问,嵇书勤的心中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他甚至没有办法直视皇后的眼睛,这是最无法迈过,也无法克服的一关…… 子女要挣脱父母,拥有自己的思维,去做自己心中认同的事情。 “勤儿,本宫虽有些自己的心思,但你怎能如此指责本宫?”皇后显出几分色厉内荏来。 一旦人被看透,不自觉地就会矮上几分,皇后从来都觉得嵇书勤只能听从自己。 如今忽然被她最听话的儿子这般质问,皇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母后的有些心思是到什么程度?有些心思是指让父皇沾染所谓仙人之道 落得如此下场?还是指宫中皇子有一个算一个,伤的伤傻的傻?” 嵇书勤想起这一年里,宫里宫外发生的种种事情。 前朝动荡,后宫不安。 而这些,还仅仅是皇后为了得到想要的,花得一些小小的心思。 若这些母后都觉得没有什么,残害性命,擅传巫蛊之术,结党营私……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究竟什么才算呢?”嵇书勤毫不给皇后分辩的余地。 “我是母后的儿子,但同样我也是大皇子,是悯儿的皇兄。母后为何觉得 我会为您的一己私欲 ,而置旁的于不顾?” “我不顾父皇安危,不管兄弟生死。朝堂政事漠不关心,连边境的战况都能忽略。只为了,您所谓的一点小心思……” 想起堆积于皇上书桌上的,一叠一叠没有处理的奏折。 火急的边境战况,一张又一张的问安折子,百姓们口口相传的谣言。 嵇书勤每一件事都记在心中,每一件事都看见了,并且不会忘掉。 皇后不曾想嵇书勤想的这般多,她刚想如曾经一般,安抚嵇书勤,以旧日之情做筏子,让嵇书勤无法指摘。 可嵇书勤提出的,并非仅仅关乎他们母子之间,而是着眼于更宽更远。 “你要将这般闹剧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嵇书勤发自内心地询问。 “母后您也是武将之女,在我小时,没少听您讲起外祖征战之事,可您如今关心吗?您如今在乎吗?” “您口口声声说,我适合那个位置。但我又会什么?我不如悯儿一般,受教于文武重臣,不曾磨砺心智,领兵出征巡视南下。也不曾朝堂听政,直抒己见。您觉得 我能做好什么呢?” 嵇书勤并非妄自菲薄,在他同嵇书悯种种接触下,他深深的感觉到,弟弟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固执有韧劲儿,可却总透着一股子可怜巴巴的小孩子了。 在不同的环境下,他与自己长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不用自己保护,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是健全的还是残缺的,无论他是健康的还是在病中,都不曾影响。 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三皇子,自己的弟弟……什么身份都只是一个名头罢了,嵇书悯就是嵇书悯。 嵇书勤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坚定与执着,也鼓舞着他迈出今天这一步。 皇后张口结舌地看着嵇书勤,似从未了解过他一样。 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嵇书勤开始反抗自己,她至今都以为,嵇书勤曾经对她的顺从,是因为真的好摆布。 不仅是嵇书悯,连嵇书勤也一样。 皇后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与仇恨当中,甚至从未细细了解过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她甚至都觉得嵇书勤就是嵇书勤的样子,嵇书悯便是嵇书悯的样子。永远在她掌控中,永远在她预料之内。 嵇书勤去偏殿从皇上手中,将嵇书悯救下那天,皇后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明白,只有按照自己为他铺好的路走,他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皇后并不在乎他愿意护着嵇书悯,毕竟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皇后也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 曾在神佛菩萨面前,皇后对于自己这般心思,甚至暗中夸耀,觉得自己心善,沾沾自喜。 放在外人眼中,着实是可笑透顶。 嵇书悯曾与皇后的对峙中,听皇后脱口而出:“本宫不还是让你活着吗?” 嵇书悯那时还未能完全摆脱皇后对自己的影响。 听完此话,又是怒意汹涌,又觉得好笑异常。 胸腔内激荡得让他无处宣泄,恨不得撕毁砸烂周围的一切。 可即便真的这般做了,也不会让他有半点好受,抓心挠肝地憋闷。 竟然还觉得让自己活着,便是对自己的恩赐了! 嵇书悯从很早之前,便知道皇上与皇后,本质来说是一种人。 自觉高高在上,自己的感受便是感受,旁人的感受便都不算作数。 自己不能受得半点委屈,而旁人生死都由他恩赐。 活着便要向他谢恩,死了他也不记挂在心。这般将自己与旁人区别开来看待,荒谬至极,无上的傲慢 而如今 ,皇后终是渐渐得了报应。 第224章 阴鸷残疾太子(124) 嵇书勤站定,脊背挺得笔直,他直面曾经的种种,也不再逃避现实。 “勤儿,母后从未……从未如你想得这般!”皇后头上代表着尊贵身份的珠钗沉重,让她觉得一阵难受,她抓起那钗子便撤掉,扔向一旁。 “哐当——” 钗子将大花瓶砸碎,碎片散落了一地,皇后指着嵇书勤,那种沉静而淡然的神色再也保持不住了:“你以为本宫喜欢这宫里吗?” “若不是入宫,本宫此生定然会截然不同!本宫入宫后,做了皇后,从未有一天松懈,本宫管理后宫兢兢业业,替皇上开枝散叶……”皇后形容凌乱,显出歇斯底里来。 “可本宫得到什么了?本宫被人陷害,被皇上厌弃,他甚至……甚至想要了本宫的性命!本宫随父亲操练杀敌时都没要了本宫的命,却差点死在这儿……” 皇后惨然一笑:“本宫生了你,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心力交瘁,可他们又逼着本宫生下你弟弟。” 这么多年了,皇后终于说出自己埋藏在心中的恨:“本宫生下你弟弟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嬷嬷喜气洋洋地说:是个健康的皇子。” 她死死盯着嵇书勤:“你知道然后她们说什么吗?她们说,这样即便大皇子夭折了,本宫的位置也还可以稳住!她们以为本宫听不到,但本宫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瞧着你弟弟,没有人来看你,没有人关心你,就连太妃!太妃都送了你弟弟长命锁!太妃还与本宫说,是请了大师父开了光做了法的,为求他长命!” 皇上讽刺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本宫在孕着他时,一点都不觉得欣喜,每次本宫瞧见肚子,都只觉得恨!本宫怀着他,可你父皇呢,你父皇一次都没来瞧过,他终日宠着那几个玩意儿……纵着她们来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皇后如今回想当年之事,那种屈辱感宛如重现,这么多年没有半点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他并非不知道,而是清清楚楚!他这么做便是为了羞辱本宫,本宫这般,安家也遭人嘲笑,他让本宫有这个孩子,便是在告诫本宫,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让本宫怎么不恨!”皇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 嵇书勤从未见过皇后这样情绪外露崩溃,那张一直挂在她脸上,平淡得如菩萨一样的面孔,终究是彻底碎了。 “本宫无数次想掉了那个孩子……可有人盯着本宫,要挟本宫,他在本宫腹中每一次动弹,本宫都想把他掐死,本宫恨不得他生下来便是死的!” 皇后猛地捶打起自己的腹部,好似回到当时的情景…… “母后!”嵇书勤冲上前,抓住皇后的手,皇后力气大得把他都带得一个趔趄。 嵇书勤想喊人来,可这殿中无一宫人的身影,早就被皇后遣出去了,似皇后早已预料到,嵇书勤此次前来,要与她争执决裂般。 母子连心,但在这种情景下,显得颇为滑稽又悲哀。 皇后挣脱开嵇书悯,披头散发得再不负端庄的姿态,她指着嵇书勤的脸:“可他还是生下来了!他怎么命这么硬?他命这般硬,还要本宫做什么?本宫便要瞧瞧,他究竟能活到哪日!” “你为什么信他怜他,为何不与本宫同心?”皇后看着嵇书勤的眼神,像在看个大逆不道的孩子,带着不可置信与怨恨。 嵇书勤怎么也想不到,皇后对嵇书悯的恨意,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从前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自己面前隐藏粉饰了那么多年,自己看不出来品不分明,就是的母后太过高明缜密,还是自己蠢笨,竟是…… “母后……您,您不该盼悯儿死啊……”嵇书勤艰涩地吐字困难。 “本宫为何不能!他是本宫生的,本宫能让他生,为何不能让他死!当年本宫生下他后……皇上居然过来了本宫的寝殿!”皇后跌跌撞撞站不住,神色癫狂地重新坐下。 “他居然来瞧着刚生下来,眼睛都没睁开的孽种!都不去瞧瞧你!你就在隔壁躺着呢啊……勤儿,你病的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了……瘦得一把骨头,本宫抱着你,就像……就像抱着只小狸奴那样,生怕,生怕本宫一个没瞅见,你就没了啊!” 皇后双臂抱于胸前,似做出个抱着孩子襁褓的动作。 “你不知道本宫,本宫多小心地抱着你,生怕本宫的怀里让你不舒服,母后身上冷不冷……寝殿里面点得碳火不太旺,勤儿会不会不舒服,勤儿会不会离母后而去……” 她低声喃喃,仿若分不清现实与过往,这么多年她日子都是混着过的,从未真正从那年的寝殿中清醒出来。 “母后……”嵇书勤眼眶酸得他心口都发颤,忍着忍着,可随着一次眨眼,热意终究顺着脸庞流下。 这殿内也没旁人,嵇书勤抬手掩面,将面庞埋进掌心中,任由泪水顺着指缝滴落,落在他黛蓝色的衣服上,融进布料的纹理中,消失不见。 “母后,儿知您的苦心,儿清楚……母后于我,情谊深厚!”嵇书勤上前,跪于皇后身前,额头抵在皇后的膝上,不知多久了,他与母后间不曾这般靠近了! 在皇后冰凉的手,轻抚在他脸颊上时,嵇书勤再忍不住,哭出凄哀的声音来,无论皇后做了什么事情,他多么清楚地知晓母后如今何等荒唐,但嵇书勤依然无法心中对她的依赖,他们相依相伴那么多年。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俚语俗话,却又是那样通俗而深刻。 他被母后抚育,被她庇护,雏鸟幼猫一样,受她教导,年年岁岁被她慈爱地搂在怀中,一章一节无法书尽母恩。 无论怎么样,嵇书勤都无法怨恨她,像一块心头疤,无时无刻不在流血,疼在自己身上。 “母后……母后……” 嵇书勤哽咽着,只知像幼童一般,叫着母后,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后似有一会儿陷入对嵇书勤的怜爱中,昏暗的殿内,她垂着头,一如在山寺中佛像前那般,伸手理着膝上孩子的鬓发。 当年的孩童早已长大,生得高大俊朗,生得如松如月,可在母亲的心中,却没什么不同…… “勤儿,母后恨啊!”她眼神再次凝起,语气森森。 “那孽种生出后,他笑着,你却哭着,他被皇上带在身边,宠爱有加,可你呢,皇上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当年皇上宠爱嵇书悯,这么多年来好似一直将他作为最器重的儿子,可那并非是真心实意的,皇后恨着他,他也厌烦着皇后。 他对嵇书悯的态度,并不是对待嵇书悯,而是他给前朝后宫的一个交代,是他稳定局势安抚人心的办法。 皇后如果愿意想,并非想不明白,安家的老太太也曾入宫,来劝过皇后,可皇后却固执的根本不听也不理会,她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需要让自己不疯,让自己能撑下去…… 她已经被这皇宫,权力逼疯了,清醒的疯掉了。 “谁都可以来奚落本宫一番,但是本宫不在乎了,本宫只要你好好活着,总得活过那个孽种!”皇后森森道:“本宫只有你了,本宫也只能把你带走了……” “本宫咽不下这口气!本宫忘不了你快死的时候,却叫不来太医,忘不了你病重时,那个孽种从皇上那儿跑回来,和你说他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皇后不仅自己恨着嵇书悯,同样,她也替嵇书勤恨着嵇书悯。 在她的思维中,嵇书勤要与自己一同恨着嵇书悯,才是应当应分的。 “母后,那是悯儿为了缓解我在病榻上的痛苦故意说给我的……” “您可知悯儿少时在父皇那儿,在宫内的学堂里,受了多少委屈?您以为只有我们是被人记恨的被人折磨的……悯儿就不是了吗?他那么小的年纪,在宫中何尝不是处处委屈举步维艰?” 当时还那么小一点的嵇书悯,还未曾养成如今的性格,他只能偷偷地与病榻上的哥哥说上一说。 嵇书勤记得,有一次自己从昏睡中醒来,周遭没有伺候的宫人,只有弟弟一人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脚,小小的一团,小脸上是不合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嵇书勤觉得他是想与自己说什么,可外面的嬷嬷没好气儿地撵他出去,将他驱赶。 嵇书勤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制止,只见自己弟弟皱了皱眉,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离开了。 然后没几个日子,自己便与母后出宫了,这么多年,嵇书勤其实一直想问问弟弟,那日他想和自己说什么? 自己当年没法听他讲,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自己都,很愿意听他讲。 这似乎在他心中落了一会儿茧子,总在那儿,每每碰及到,都会有感觉,可他并未真的问过嵇书悯。 也许,弟弟早就不记得了吧?嵇书勤一忧心便会想起此事,颇为自嘲。 皇后神色木然地看了过来,嵇书勤的话,无法打动她分毫,这么多年下来,她对嵇书悯的感情,已经固定下来,不会愧疚也不会反思。 “本宫教导你,照料你,你以为本宫真的是为了自己吗?本宫回来,不是为了这皇后的位置有多尊贵!这皇后的位置有什么好!本宫不稀罕!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皇后,没有一天是顺心的!” 皇后将挂在耳朵上脖子上的,代表着皇后身份的,只有皇后能佩戴的饰品,一件一件地全都扔了出去! 她脸上老态毕现,在嵇书勤的记忆中,母后一直都是娴静安然的,可如今,她显得苍老而疯狂,简直和嵇书勤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父皇如今生死未卜,母后苍老至此,嵇书勤蓦地不合时宜地只觉得时光无情,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如今年月。 有爹娘牵挂的孩子,无论何岁数,心里都有一根岁月的弦,平时不声不响,而猝然拨动的那一瞬,整个人都会因这弦沉重的余韵而僵住。 嵇书勤什么也说不出,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完全被束缚住,连动一下都费力。 “本宫要你坐上那个位置,本宫要让所有人都瞧瞧,当年被流放被忽视的大皇子,如今能成为一个明君,本宫将你养得很好,本宫要看着你……做个不出错的皇上,这宫中定然不会发生本宫那年那样的荒唐事儿!” “勤儿你做皇上,本宫帮你管理后宫,勤儿你最听母后的话,母后怎么会害你呢……”皇后焦急地盼着嵇书勤能够点头答应。 可嵇书勤却一阵寒意席遍全身,仅仅是这么几句话中,皇后的控制欲操纵欲就已经掩饰不住了。 嵇书勤无法想象,以自己这种优柔的性子,真坐上那个位置,究竟会发生什么。 “母后您魇着了……” 嵇书勤用帕子整理好自己的容态,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皇后面色透出几分不解,似是不明白,为何刚刚嵇书勤还那般动情流泪,可现在,他又不答应自己的要求。 “勤儿……” “母后说了这么多,究竟是真心还是,但儿愿意信母后是真心,儿永远无以报答母后生养之恩,但也不会,为这份我该报答的恩情,做出伤害别人,不利天下的事情。” 嵇书勤一件一件分得清楚,他心性至坚,只要他不自己混淆糊涂,便无人能迷惑引导得了他。 “勤儿,你别走——” “勤儿!你站住!” 皇后见嵇书勤深深给她行了大礼,心中忽然惶恐不安起来。 好像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嵇书勤脸色沉静,大步踏进夜色中,再未回头应答皇后的呼唤。 之后几日,皇后内心存着不踏实,想再见嵇书勤时,却一次也没将嵇书勤唤来过。 只有消息传进皇后的耳朵里,大皇子殿下,同意登朝摄政了! 二皇子一派,在这场争斗中,暂时落败…… 第225章 阴鸷残疾太子(125) 陆梨阮不知道嵇书勤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只听闻大皇子同意摄政了。 晚上用膳时,陆梨阮给嵇书悯夹了块米糕,放在他盘子里,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梨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莫不是我脸上开了朵花儿?”嵇书悯挑挑眉,抬起头,面向陆梨阮。 “没有,外面夏意正浓,院子里的景儿瞧着比你好看多了。”陆梨阮轻叹了口,口不对心地道。 近些日子,大概是身子恢复的不错,嵇书悯的容貌是一日比一日更盛。 原本陆梨阮瞧惯了嵇书悯的脸,自觉已经不会再觉得了不得的惊艳了,毕竟再漂亮的人,对着几年下来,也平平无奇了。 这是陆梨阮在心里同自己说的,可若是真的不觉得好看,又怎么会默默合计这? 结果到了晚上,嵇书悯开了棋局,同陆梨阮在烛火下对弈。 陆梨阮棋艺在嵇书悯的教导下,有突飞猛进的架势,被骗被诈输得片甲不留,总归得长点记住。 这种对弈类的游戏,如果一直不入门,赢不了一星半点,自然就可以兴趣也不想玩。 所向披靡,无人是对手,高处不胜寒,也同样没什么乐子。 最有兴趣的时候,就是入了门儿,不会一直输下去,也不会一直赢下去。 存着博弈感,又有棋谱技艺可以钻研,才是最令人欲罢不能的。 陆梨阮原先只玩五子棋,可五子棋规则实在是简单。 一炷香之内,便分出好几局的胜负,玩多了索然无趣…… 于是长日无聊,嵇书悯便开始勾着陆梨阮同他学下棋。 一颗一颗棋子的摆,一条计,一条策略地教。燃上醒神的熏香,沏壶回甘的香茗,让人坐的久也不觉烦躁。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上了瘾,现在不想别的,每日只想着同嵇书悯下几盘棋。 前几日,不知是侥幸,还是嵇书悯的疏忽。 陆梨阮头一次下赢了他! 在棋局有分晓后,陆梨阮面上故作不显,实际上紧张得脏腑都发涨,屏住呼吸,生怕嵇书悯在紧要关头识破自己的策略。 落下最后一子时,陆梨阮心下畅快的抬头,一瞥间,看到嵇书悯向来心平气和,成竹在胸的容颜上,浮出一抹微微的错愕…… 眼眸中流转一瞬的诧异不做伪,那一瞬的神情,不知怎的勾搭得陆梨阮心神荡漾。 骗了老实人,不觉成就,可若是能让聪明人俯首,智谋者落败,这种感觉,比旁的什么都令人心潮澎湃! 向来掌控局势的人被自己击败,教导自己的人却被自己压制,此般情景下嵇书悯的神色把陆梨阮迷的七荤八素。 虽然嵇书悯那一瞬的神情,很快便收敛下来,他拢了拢袖子,撑住下巴:“梨阮进步真快。” 陆梨阮站起身,巴巴地凑到人家身边儿,食指不安分地抬起嵇书悯的下巴,定定地看着人家的脸。 有点儿遗憾地道:“你刚才那样子真好看……” 陆梨阮向来坦诚,有什么说什么,说起这种好似闺房话,也自然得很…… 嵇书悯愣了一瞬,开始没明白陆梨阮在说什么,可瞧见她兴高采烈,眼眸亮晶晶的,一副连尾巴都翘起来的模样。 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哦~梨阮想听我再夸你几句?” “不是让你夸我。”陆梨阮解释不明白,自己就是爱看他下意识那一刻的反应。 手背儿轻轻在他最近养出些肉的脸颊上,拍了拍,陆梨阮微微蹙眉回忆了下。 “别笑。” 嵇书悯挑挑眉,顺从她,敛下笑意。 “有点惊讶的样子……对,眼睛看着我。”陆梨阮捧着他的脸,回想着指挥他做刚才的神态。 “有点惊讶……嗯,再转过去一点……” 嵇书悯十分配合地跟着陆梨阮的话:“这样吗?” “你说话的声音再软一些。”陆梨阮瞧着他一副很自在的样子,便自由发挥起来,将嵇书悯的发丝捋到耳后,指尖滑到他唇角点了点。 “你说,我输了,梨阮好厉害。” “我输了……梨阮好厉害。”嵇书悯乖巧重复她的话,一点也不扭捏,说的顺畅而自然,也不显得刻意做作。 “要有点低,再有点拖……”陆梨阮按照自己想听的来。 “梨阮好厉害。”嵇书悯嗓子压下去,柔柔得仿佛羽毛扫在心尖儿上。 他有足够将人迷的五迷三道的能耐,陆梨阮经不起他勾,骨头都觉得酥了。 他今日一袭枣红色的薄衫,外面罩了层轻纱的袍子,料子沙沙地从指尖划过,再回神儿时,自己已经坐在嵇书悯怀里了。 “这样梨阮还满意吗?我输了,梨阮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他那双工笔画一般的眸子深情意重,像不见底的深潭,落进去便会被吞没溺住。 “你觉得我会对你怎么样?”陆梨阮抬手抽开他松松系着的发带。 如流云堆墨般的乌发散落下来,夏意盎然,但他发丝依旧是凉凉的,沁得人舒爽。 “别动——”陆梨阮制止住嵇书悯环在自己腰上,往上撵过的指尖,他手指细长温凉,探进衣衫里的触感让人一哆嗦…… 陆梨阮将发带蒙在他眼睛上,发带是和衣衫同样的暗枣红色,衬得他下半张脸白得过分。 发带束在脑后,失去视线让嵇书悯茫然了一瞬,抬手去摸,陆梨阮扣住他的手,隔着发带吻他的眼睛。 察觉到透过布料,唇瓣的温热和柔软,嵇书悯老老实实地任由她作为,透着些茫然的脸庞微仰着,似在等陆梨阮吻完他的眼睛,可以垂怜地吻吻他淡色的唇。 陆梨阮没随他愿,反而直起身子,任由嵇书悯看不见地在那儿安静地等着。 直到听见陆梨阮“嗤嗤”的小声,嵇书悯才知道陆梨阮在逗自己,无奈地敛下等着陆梨阮亲吻的姿态,幽幽叹出口气:“梨阮总在此时治我……” 陆梨阮故作无辜:“不是你说,我赢了,你随我怎么样都可吗?你自己以前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刚开始学棋的时候,陆梨阮好几次想半途而废,嵇书悯便同她说:“若你能赢得了我,便想怎样都可。” “当真!我若是赢了,你随我处置?” 当时陆梨阮并未当回事儿,毕竟她什么时候赢嵇书悯,感觉遥遥无期,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我并未反悔……”嵇书悯摸索着拉住陆梨阮的衣角:“只是觉得,梨阮招数实在是颇多。” 陆梨阮心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看过的东西是你们这儿的人想都想不到的。 “梨阮好像更喜将我缚住……怎得,是怕我跑了吗?”嵇书悯慢条斯理地讲得清楚,虽看不见他调侃的眼神,但陆梨阮依然脸上有点臊得慌…… 好像……总结下来,自己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癖好似的。 并非陆梨阮想把嵇书悯如何,但嵇书悯这般强势且有掌控欲都人,平日里是一副模样,被人控制住,却是另一番只有自己能品味到的光景。 实在是让人一次又一次欲罢不能,都怪嵇书悯自己太撩人。 陆梨阮把事儿推到嵇书悯身上。 嵇书悯似知晓陆梨阮怎么想的,手顺着陆梨阮的衣角往上攀,一点一点的,好像讨好般:“若是能讨得梨阮欢心,便怎样都好。”勾人得要命。 陆梨阮深深体会到何为色令智昏。 从前嵇书悯身子不好之时,颇有点有心无力的劲儿,陆梨阮发觉他真的不怎么在乎后,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那你就多躺一会儿,不急着起来,把脸抬起来让我瞧瞧……这可怜的。” 可如今反了过来,嵇书悯瞧着是被摆布弱势的一方,可他总能哄着陆梨阮同他亲昵,直至筋疲力竭,推拒连连,第二日一早还得看他笑得舒心又明艳的脸。 陆梨阮身子沉得连胳膊都不想抬起,心里埋怨自己真是上当一次又一次,当当都一样啊! “梨阮多躺一会儿……可怜见的。”嵇书悯俯身亲亲她的额头,留了这么句来。 昨儿那枣红色的发带,最终系在了陆梨阮的头上。 两人发丝缠绕在一起,嵇书悯撑在她之上时,几次三番伸手将陆梨阮的发撩开,好真真切切完完整整的瞧见那张为他沉迷的面庞。 将早扔在一旁的发带捡过来,嵇书悯动作轻柔地用手指为梳,把她的头发扎起来。 露出如桃花瓣绯艳的脸庞,修长的脖颈线条纤薄的肩膀。 陆梨阮条件反射地因他的触碰瑟缩一抖,这个反应很好地取悦了嵇书悯。 他俯下身,故意在陆梨阮颈侧轻轻咬下,牙尖划过皮肉,让身下的人嘤咛出声:“疼。” “哪里疼了……我都没用力气,梨阮撒谎。”嵇书悯轻笑着,看着那白皙的脖颈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低柔道。 “没……没有。” “那我稍用些力气,梨阮便知晓区别了。”嵇书悯凑到她耳边,吻着她的耳廓道。 今儿陆梨阮几乎在榻上躺到晌午,嵇书悯也不在她面前讨她烦,去了书房。 下午陆梨阮听闻了大皇子嵇书勤摄政的消息,用膳时,便仔细观察着嵇书悯的反应。 谁知又被他顺势撩拨了。 瞧着嵇书悯花容月貌姿容焕发的脸,陆梨阮移开了视线,告诉自己少看。 “梨阮可是听闻皇兄摄政之事了?”嵇书悯不逗她了,神色淡了下来。 “前些日子皇兄不还说志不在此,怎么忽然间转变了?”陆梨阮不明所以。 “许是被架起来,没办法下台吧。”嵇书悯回答的漫不经心还有些模棱两可。 陆梨阮狐疑地瞧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坦然,分明这位三皇子殿下,对那个位置,志在必得。 “皇兄并未与我谈及此事。”嵇书悯说的是实话。 “那若他真的也想要那个位置,决心与你一争,你该如何?” “那便各凭本事,谁争得便是谁的。”嵇书悯淡淡答道。 他的确并未询问嵇书勤缘由是非,若嵇书勤真的与皇后一同,那也无妨,嵇书悯并不会因此而退缩。 嵇书悯曾想过,如若真的有那一日……自己带着梨阮远离皇城,去天下看看,不问政事,只做一对闲散鸳鸯不好吗?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时,嵇书悯自己都一愣。 在先前的那么多年头里,他从未有过半丝要放弃的意图。 可想到陆梨阮,嵇书悯不得不承认,在他内心有一块地方,的确是在想着:那要如何? 难道就非争不可? 若是退开一步,自己与梨阮之间,可否会有更逍遥的好日子过? 但嵇书悯仍是放不下。午夜梦回时,他瞧着陆梨阮沉睡的脸,目光暗沉幽幽:“我便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梨阮别怪我。” 嵇书悯旁的一点不求。 老大夫曾在单独给嵇书悯诊脉时,同他提起子嗣之事。 嵇书悯曾经的身体的确是无法孕育子嗣,可随着身体里的毒慢慢解开,还是有一定的可能让皇子妃娘娘怀上子嗣的。 若是嵇书悯需要,他可以帮他配上些方子仔细调理。 他话音未落,却见嵇书悯神色猛地暗了下去,目光森然地看着自己:“从何时开始的?” “什……什么意思?”老大夫没太听懂。 “何时开始有可能让梨阮……” “上次诊脉时,感觉到脉象的改变,这次老夫又确认了一番。” “你昨日给梨阮诊脉,梨阮可有……” “皇子妃娘娘并无身孕。”老大夫看着嵇书悯阴晴不定的神态,不知道这心思莫测的三皇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嵇书悯似缓缓松了口气,思忖片刻:“我是因母后以身为蛊,孕育而生才中得胎毒,我与梨阮平日亲近并不会让她危险,但若是继续孕育我的子嗣,梨阮有因胎中毒的可能是吗?”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殿下您的毒已经清得彻底。”老大夫摇头。 “微乎其微……微乎其微是完全不可能的意思吗?” 老大夫本就官话一般,被嵇书悯问的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摇摇头:“殿下,你们有句话,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啊。” “那就想办法变成绝对,我要梨阮,绝对不会怀上我的子嗣。”嵇书悯斩钉截铁道。 第226章 阴鸷残疾太子(126) 老大夫认真理解了一下嵇书悯的意思,试探着问道:“殿下,您的意思是……不想让娘娘孕育子嗣? 见嵇书悯点头,老大夫神色间显得颇为为难。 “殿下,其实以娘娘的身体……” “我想做什么,可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嵇书悯蹙着眉,言语冷淡地打断他。 “是是是。”老大夫应和着,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 他与三皇子妃娘娘在三皇子解毒那段日子,相处得还不错。 在老大夫心中,三皇子殿下能娶到三皇子妃娘娘,属实是造化了,旁人可能看什么身份地位,看样貌的……但老大夫这种颠沛大半生的人看来,这夫妻之间啊,真心最难得啊! 不是有一句酸话,怎么说的: 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来了京城后,他家夫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入了京城后,在三皇子的庇护下,他们一家的日子终于是好过了。 夫人脸上的笑模样也多起来了,刚开始还如在西戎那般躲躲藏藏的不出门,后来啊,都不着家了!虽她容貌与此地人有异,但带这个面纱,也无人在意。 即便是露了面容,京城的百姓向来见多识广,也鲜少有盯着她瞧的。 她甚至还和邻里邻居的交了朋友,人家夫人去看戏啊,听书啊,也都叫着她,西戎没这些玩意儿,夫人回来后,还得再兴致勃勃地讲给他听! 自己一家的日子过得这般舒心畅快,老大夫便越是对三皇子忠心耿耿,他并非生性如何忠诚之人,哪儿能容得下他,谁能护得住他们一家子,让他妻儿过上好日子,谁便是主子,分明坦荡。 他此生最不能负得便是自己的夫人,这么多年陪着他躲藏折腾,几次险些丧命,却依然同他相守。 于是他看见陆梨阮待嵇书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软了几分。 而且陆梨阮比他的女儿大不得几岁,老大夫听了嵇书悯的要求,话到嘴边,依然是有些犹豫踌躇…… “怎么,做不到?”嵇书悯瞧出他神色有异。 “能是能做到,只不过……殿下您三思啊!”老大夫还是忍不住道。 嵇书悯侧过头睨着他,莫名其妙:“为何?我从未考虑过子嗣之事,又何须三思?” “若是用了法子,让娘娘无法孕育子嗣,怕是对娘娘的身子不好啊,毕竟,要想永绝的话,得下重药方子的。”老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只怕余生寒症是要常相伴的。” 嵇书悯目光顺着他手指垂下,随即一愣。 下一瞬,他面露韫色:“你要给梨阮用药?” “这……这没错啊,您不是想娘娘无法怀胎孕育吗?”老大夫摸不着头脑,以为是自己的官话不行,没能理解清楚呢。 “我不想要子嗣,为何要梨阮遭罪?”嵇书悯严肃道:“我是让你从我身上想办法!” 老大夫这下真觉得是自己听不明白官话了。 医典药方里并非没有使女子不能受孕的法子,大户人家或是烟花柳巷中也有用到的,医者也管不了这等隐秘之地的用处。 但对于女子来说,服下药方,也并非完全能够杜绝,于是便有了更加阴毒残忍的法子,老大夫刚刚听嵇书悯之言,一下子想到了莫名的地方,觉得这对小娘娘实在是太作践折辱了,这才支支吾吾不愿说出。 他的确是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要在自己身上想办法! 见他怔愣,嵇书悯觉得他今日格外听不懂话,耐下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老大夫:…… 我是能听懂您的话,就是您的话挺难理解的。 “没有法子?” 嵇书悯轻“啧”了声,扫向老大夫的目光中,分明写着:无用,两个大字。 老大夫也是个不经激将的,拱了拱手:“也是有法子的。” “说。” “需要殿下饮上一段时间的药汤,同时还要施针,将……的经络封住,这样便可不使女子受孕了。”老大夫这回答得痛快。 世人大多皆不知,若不想孕育,在男子身上下功夫,比在女子身上下功夫伤害小,毕竟孕育之重还是在女子身上,男子则只是…… 嵇书悯静静地听他说完,平和地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可会……于旁的有损?”嵇书悯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殿下放心,并无损伤!”老大夫想说:不会影响您的雄风的。 可面对的是嵇书悯,他不敢说这等粗俗话。 只暗自觉得惊奇,刚三皇子殿下……脸上划过一瞬不做伪的担忧,垂眉敛目的,就好像,担心自己失宠一般? 老大夫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的官话的确是还要再学一学…… “那殿下,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服药?” “尽快,别让梨阮知道。”嵇书悯负手站在窗边,连思考片刻都不用。 “可是殿下,娘娘她若是……”老大夫想说,若是小娘娘喜欢孩子呢?您这样不也剥夺了小娘娘做娘亲的权利? “我与梨阮曾谈过此事,梨阮并不喜欢孩子。”嵇书悯记得当时陆梨阮的神色,仿佛如释重负般,便知道陆梨阮对生儿育女并无意愿。 “孩子在腹中时,有可能同我一般,带着胎毒损害梨阮的身子,即便没有,它只是生长于梨阮的身体里,便已经伤了梨阮的身子,我为何执意要做伤梨阮之事?”嵇书悯不明白他为何要追问。 老大夫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心中暗觉得自己多嘴,怎么还牵挂上三皇子夫妻未来之忧了? 其实他想得是,三皇子殿下野心勃勃…… 若真有问鼎那一日,生不出来子嗣储君该如何是好啊? 但这话他可不敢问出口。 但若这个问题真的要嵇书悯回答,他也只会嗤之以鼻。 就算有子嗣又怎样?他此生定不会同第二个女人亲近的,若生出来的孩子性情无帝王相,或是志不在此,难不成还要重新生吗?还要梨阮遭好几次罪,损好几次身子吗? 到那时,自己与梨阮生不生孩子,如规训般被众人盯着,何其荒唐? 倒不如直接绝了后患。 嵇家血脉那么多,又不是绝了后,嵇书悯对自己的血脉传承,毫无半点兴趣。 自己这般德行,能传下去什么种?他光是想到都皱眉头。 既然三皇子殿下坚持,老大夫第二日就熬了方子。 嵇书悯面不改色地在陆梨阮面前喝药,倒是也不显眼,毕竟他平日还是在吃汤药,倒是一边的老大夫,那日心虚得没敢和陆梨阮说话。 陆梨阮不知道嵇书悯私下做的,开始还担心过一段,但这么久也未见异常,便也实打实相信了,嵇书悯的确是因为中毒,此生不会有子嗣。 陆梨阮心里虽没有说,却是隐隐担忧的。 与嵇书勤的相处中,他秉性如何,自己能瞧得清楚,不会到头来,真的与嵇书悯之间生了争端,两人亲兄弟,斗得不可开交吧? 那不是正遂了皇后的愿吗? 谁知,摄政的第三日,嵇书勤便出现在了府门口。 他举止神色如常,并无半分异样,见陆梨阮瞄着自己,露出个略苦涩的笑来:“叨扰弟妹了。” 仔细看,他虽平静着,可神色间却透着深深的疲惫,清减了些许,并无半点掌权者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皇兄今日在这儿留饭吧,我让人去准备。” 陆梨阮点点头,示意嵇书勤,嵇书悯在书房里,他们两兄弟的事儿,的确应该他们两兄弟自己解决。 进到屋里,嵇书勤寻见嵇书悯正于一硕大的圆肚花瓶前,拿着剪子修剪里面的花枝,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从架子上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皇兄如今也应该是日理万机,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何谈日理万机,应该说是火烧眉毛。”嵇书勤自嘲道,坐在小几旁,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 “怎么了?”嵇书悯挑挑眉。 嵇书勤扶着额,在嵇书悯的视线中……从袖子里面,掏出来几本奏折来。 嵇书悯:? “皇兄这是……” 嵇书悯也是确实没想到,奏折竟然会在宫外看见。 嵇书勤察觉到他的惊愕,露出些愧疚难当的神情:“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我实在是无法批注抉择,也不知该与谁商讨,只得将奏折带出来给悯儿你看看。”他说得非常诚恳。 嵇书悯沉吟一瞬,拿起他放在小几上的奏折,翻开来认真读了读。 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 如今朝局动荡,非但京城内的官员们各怀心思,有的蠢蠢欲动, 不在京城的外戚贵族, 官宦世家,也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南方一些派系的,二皇子近些日子才刚刚起复,消息才快马加鞭传到他们手手上,还没等他们欢欣一下, 猝不及防地又冒出来个大皇子争夺,他们此番递的奏折,原本也没想过会落在大皇子的手上。 本来想得到的是皇上醒来,瞧着身体还算可以的消息。 却没想风云变幻这么快,皇上不仅再次倒下,竟然还弄出那么大的巫蛊丑闻,以不可抗的速度蔓延着…… 他们上的折子存着结党之意,赌得便是,如今皇上已经到了不得不立太子的时刻了,他们努力些,将二皇子推上那个位置! 可谁也没想到,竟是会落在摄政的大皇子手上。 嵇书勤看见那些奏折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因为他们的意图太过明显了,说的难听些,隐隐都有些逼宫的意思了,想让皇上和朝堂都被他们摆弄。 这绝对不是他们一个派系能够做到的,京城的水里,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又是谁在暗中藏心思,谁依然在伪装…… 嵇书勤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不清楚如何做才是最稳妥的。 “那日朝堂之上,他们竟是要即刻推一人摄政,不说我便是二弟,二弟那般……我又怎么放心他?”嵇书勤说出自己的担忧。 “看到这些折子,更是不能……二弟同南方派系间的勾结,已然不是寻常,今日他们敢逼迫父皇,往后呢?若是为了一时的支持,让他们的了势,压了朝廷一头,日复一日,往后会发生什么……外戚干政的苦楚,便是我这种人,也知晓其中无尽的弊端。” 嵇书勤简单地讲了那日发生的事情,语气中不无不喜。 “我来替皇兄回这些折子吧。”嵇书悯也不推脱。 “那便最好不过了……”嵇书勤长长舒了口气,他只觉得自己是那只被赶在架上的鸭子,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皇兄有何不懂便来问我,总不能凡事都由我来做吧?”嵇书悯似笑非笑,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调侃。 嵇书勤神色一僵,原本他以为自己懂得朝堂之事了,可全压下来时,他又觉得自己一窍不通了。 他颇为惭愧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并没说出口。 陆梨阮这次见到嵇书勤好似空着两手来的,再来的时候,身后的小内监捧了个方方正正的包裹…… 后来,竟是捧了好几个包裹进来的。 陆梨阮:…… 捧着进来又捧着出去,大皇子面露愁容地进来又颇为昂扬地离开。 他们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替他批奏折……”嵇书悯晚上躺在陆梨阮的膝盖上,将自己的腕子递到陆梨阮的掌心:“写的字多了,酸得厉害。” 陆梨阮垂头,神色有点古怪地看着他:所有大皇子摄政,你是摄政后的摄政?在这儿套娃呢啊? 嵇书悯勾勾嘴角,并未分说什么。 这日,嵇书勤照常前来,他非常聪慧,不过从前没有这么教过他,如今嵇书悯事无巨细,以半讲授半实践的方式,让他极快速地弄明白,如今他已经可以对所有奏折中的事务提出见解了。 放下最后一本折子,嵇书悯撑着下巴,面庞微微前凑,仿若不经意地问道: “皇兄在此位置上, 掌握天下之事,可有……什么想做的?“ 这个问题曾经嵇书悯也问过他,可嵇书勤当时并没有方向,也说不出所以来。 但此时,嵇书勤一怔,随即那清风朗月的面容 严肃起来,仔细地思考后道:“有的。” 第227章 阴鸷残疾太子(127) 嵇书悯听他笃定之语,有些诧异因为曾经他也问过嵇书勤同样的问题,但当时的嵇书勤支支吾吾,明显从未思考过。 可此时,他已经坚定了心中所念。 嵇书悯并未继续问他想做什么,将几册批好的奏折推到他面前让他查看。 嵇书勤严肃的神情消减,瞧着批过的还没批的奏折,轻轻地叹了声:“整日对着这些,字看得太多,都要不认识了。” 他调侃道,比之刚来嵇书悯府上那日,神色状态明显放松得多。 二皇子一派并未消停,自发觉上给皇上的奏折,到了大皇子的手上后,他们始料未及,但也只能顺势而为,毕竟心思已经露在大皇子面前。 这下子,他们是更不想大皇子继承大统了,不然他们这些有外心的臣子家族,怎么会有好果子吃呢? 虽然现在人人都称赞大皇子胸怀广阔,礼贤下士又温厚宽和,但谁知道之后是什么样子呢? 万一翻脸算账,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大皇子嵇书勤刚回宫时,众人都纷纷猜测,前太子与大皇子兄弟之间的关系,必然不会太好,这么多年都互不通往来,虽同为皇后所生,但感情肯定不亲厚…… 平时不见,前太子正值危机四伏,位子要被废时回来,能有何企图?不就是为了加入这场大位的争夺吗? 就连朝中很多人,都认为大皇子虽现在表现得滴水不漏,但内里是个有心计,借着皇上对前太子的怜惜为筏子,踩着他在皇上面前出头。 嵇书勤并不辩解,他早已听闻种种猜忌,但嘴长在旁人身上,自己争辩,说不准还会被说成恼羞成怒,心虚罢了。 他如何待自己弟弟的,他知道,悯儿知道便可以了,旁的人,又何须在意他们的看法呢? 在这点上,嵇书勤无师自通地想的非常疏透。 “若他们再刁难你,皇兄也不须好脾气,上位之人,有时也需要说一不二的独尊气魄的。”嵇书悯瞧见一份折子里,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冷哼一声,随手“啪”地扔在一边,斥道:“驴唇不对马嘴。” “像悯儿现下这样吗?”嵇书勤饶有兴致地学了下嵇书悯的动作。 嵇书悯略歪了歪头,瞧着他,叹了口气道:“皇兄可没我凶恶,如今都传我如恶鬼虎狼。” 嵇书勤的确是没那种凛然逼人,让他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他就像一潭深邃平静的湖水,即便有变故,也不过轻轻泛起涟漪后,又归为平静,人人都觉他平和稳重,却也不会认为他软弱可欺。 “悯儿……”嵇书勤以为他是自嘲,却见自己弟弟眸色浮现真心实感的快意:“能得这议论,倒是一桩好事儿……” 嵇书勤怎么看着自己弟弟,也不觉得有半分如传言那般。 “其实悯儿最是心软,他们都无缘瞧见罢了。”嵇书勤认真道。 嵇书悯眼睛眨了眨,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刚想反驳,却对上自己兄长真挚澄澈的视线,没有旁人对自己的谄媚与恭维,他真心实意到让嵇书悯怔愣了一瞬,张张嘴,却卡住吐不出半个字来。 若是陆梨阮听到嵇书勤的这话,也会赞同的。 她虽未这般直白地夸赞过,但不代表她看不见,感受不到。 便是在嵇书悯情绪最阴鸷无端的时候,他的种种尖刻与锋利,大部分也只是对着自己,毫无章法地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的,并未不知收敛地对外抒发。 因为嵇书悯很清楚,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作恶,想要伤害别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居高位俯身下看时,种种犹如蝼蚁般大小,但那不是蝼蚁,嵇书悯无论何时都拘束克制着自己,掌握权利之人,需要清醒的自缚。 “怎么了?”嵇书勤不解嵇书悯盯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想皇兄总能瞧到人好而善的一面。” 听嵇书悯这么说,嵇书勤的面色僵硬了一瞬,随即整个人都似拢上了一层阴霾。 他将笔搁在架上,悠悠怅然道:“悯儿,你说我一直无法看出母后所想,到底是我有愚笨,还是母后……”这个问题一直搁在嵇书勤的心中,他无法排解,觉得自己被障了目,可又无法真的说服自己,母后真就一直是那样的人。 “皇兄是觉得被母后骗了?还是觉得过去的那么些年,你一直活在蒙蔽之中,如梦似幻?”嵇书悯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嵇书勤沉默地点点头,想听嵇书悯会如何回答,但又有点胆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知道自己忽略了多少,也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弟弟定然不会骗自己,可若从他口中说出的真相,是让自己心碎,无法接受的怎么办? 他一瞬间想让嵇书悯不要说了,任由他这么糊涂下去吧。 可最终他还是咬紧牙关,等着嵇书悯接下来的话。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并未见过她是如何对你的,又如何评判?”嵇书悯慢条斯理的话进到嵇书勤的耳朵里,他自己都没发觉到,吐出长长一口气…… “我只见过母后对我时的样子,便以此来评判,你如何评判她,自然也要由你自己定夺。”嵇书悯无意在嵇书勤面前说皇后的坏话,对他无用,嵇书悯也不屑于此。 本以为嵇书勤早该问出这个问题来,竟是憋到了此时,嵇书悯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都替他难受。 “大奸大恶之人或许在家中是个孝子,阴险狡诈之人可能是个慈父,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儿,同一个人表现出不一样的品行举止都是寻常的。若善的人永远善,从无私心欲念,恶的人永远恶,不存半点良知,世间善恶都这么分明的话,岂不是太死板片面了?” 嵇书悯幽幽道:“你自己品味,若觉对方真心,便真心相待,若觉假意,就戒备提防,何须问别人?” “这么多年,母后于你如何,只有你能来评判,她不喜我……”嵇书悯平静道:“不代表她对你也无情,过往种种,你都记在心中,你觉得是什么便信是什么,不必听旁人任何左右,也包括我……” 嵇书悯也不想担着责任,都这么大的人了,是非对错还是要由自己来判断。 那日嵇书勤回宫后,辗转反侧,将嵇书悯的话在心里琢磨,月上中梢时,实在睡不着,打开窗,仰头任凉风吹拂到自己脸上。 忽地——豁然开朗。 是啊,又何必强求将一个人的所有行为,都归结为全对,或者全错上。 他钻牛尖角儿了,将曾经的种种都翻来覆去地琢磨,想从里面咂摸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来,可母后当年不顾所有人的漠视,一次次地为自己寻得生机,一夜一夜不合眼的亲自照料,每每自己与病痛中清醒时,都能瞧见母后的脸,那种安定的感觉,至今嵇书勤还牢牢记在心中。 那时的母后对自己就是关心的,慈爱的…… 如今母后的转变,并不能抹掉曾经,自己也无须陷入其中,一定要将现在的母后与过去的母后对等,如自己不能将此时的悯儿与幼年的悯儿等同看待。 年岁白驹过,人也不同。 只需凭着本心,继续往前行…… 陆梨阮听嵇书悯讲起此事时也赞同:“皇后待皇兄,终是真心占大多吧。”自己虽没法理解皇后的所作所为,但无论是从嵇书勤那儿,还是太妃娘娘那儿,听到的当年之事,皇后是如何护着自己骨肉的,也会感到动容。 皇后的偏执,或许来源于她的心性至坚与要强,当年对嵇书勤的爱,经年累月也渗入了她的妄念与偏执中,无法理清。 “怎么感觉,你们俩之间,你更像是兄长呢?”陆梨阮生出这么个念头来,但又觉得不恰当。 性情举止中,的确是嵇书勤像兄长。 可一些时候,嵇书勤的的确确是把弟弟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 “嗯?”嵇书悯显然也觉得奇怪,他搁下写了一半儿的字。 “不如说我日日给他做先生……” 陆梨阮没憋住乐,这回恰当了! 嵇书悯原本是做事想了十分,说两分,藏五分还得演三分的主儿,现在凡事不仅不能藏着掖着,还得掰皮说馅儿,讲得口干舌燥,心生倦意,实在是好笑。 “是是是,你现在都成老夫子了!”陆梨阮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瞧你这眉间都要皱得有纹路了!” 陆梨阮用指尖在嵇书悯的眉心点了点。 嵇书悯眨眨眼,感受她指尖的温度,眉眼舒展开来…… “明儿我给你配个戒尺就更像了。”陆梨阮调侃他。 “你就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陆梨阮意有所指,在她看来,嵇书勤如今对于摄政之事,已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可能他自己不觉得,但身处那个位置上,气势也逐日变得威严起来。 “若是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我便……”嵇书悯没说那么清楚。 即便他要与嵇书勤争,也不想在嵇书勤凡事不懂,任他欺压的时候同他争,他与嵇书勤是亲兄弟,即便是要争,也堂堂正正的。 陆梨阮其实对此并没有什么见解,但想想,嵇书悯就是这样的人,擅阳谋,他自然是不会对自己的兄长用什么阴招。 过了几日,朝中大事便多了件: 大皇子殿下拒绝了安家求见皇后娘娘的请求。 众人皆知安家求见皇后所为何事,安家大房的嫡出小公子,承了武将家的体力与活泼,可却没习到长辈的稳重,又被宠溺着长大。 这么些年,安家虽没什么大造化,但也在嵇书悯的庇护下过得安稳。 这小公子也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终日在京城,随着一群纨绔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没个正形。 随着年纪的增长是越发的过分了,家中也没什么人拘束他。 前几日终是出了事儿,在闹市中纵马,冲撞了人家小姐的马车,害得人家小姐前额磕了道口子,鲜血直流。 女儿家最看重颜面,这下说不准要留疤,自是不肯罢休。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安家也不放在眼中,可偏偏,碰到的是兵部尚书的幼女! 兵部尚书家生了四个小子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一个身长九尺能披二百斤铠甲之人,每每提到女儿,半点杀气也无。 如今女儿碰到这事儿,自然不愿善罢甘休。 于是这么一折腾,事儿便捅到大理寺去了。 京中不容许纵马是明文儿的规矩,可世家子弟为所欲为一些,平日也无人管,但捅到大理寺里,落到性贺的手中,就不能简单了事了。 尤其是那安家小公子又吵又闹,贺调与直接冷着脸将他查了个底儿掉,毕竟进来京中还算太平,大理寺也没什么事儿做。 这一查,纵马事儿小,竟查出了他同令几个纨绔子弟,给赌场撑腰,在赌场里放印子钱,以此谋利! 安家原本寻思着如何能让兵部尚书家不予追究,结果安夫人一句话彻底将人家惹怒了。 人家要追究将小女伤得毁容的责任,结果安夫人竟道:“瞧着姑娘与我家小儿年纪相仿,若真伤了颜面,不如让我儿娶了……” 还没等话说完,便被撵了出去。 若是旁人家,还得与她周旋一番,可兵部尚书并不在乎,他并非与安家无渊源,曾也同老安将军一同上过战场,可老安将军离世后,安家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如今居然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兵部尚书一武将,自然不买账。 见没法收场了,安家大房想到了宫中的皇后。 安家大房的老爷,是皇后娘家大哥,这么些年没联络,以为自己妹妹此生是回不来了,没想到还有这般造化,眼看着妹妹的儿子还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他们便更得意了。 故意挑着朝上与嵇书勤说想探望求见皇后娘娘,也是为了让兵部尚书瞧瞧,安家如今今非昔比了。 谁知道,嵇书勤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让他在朝上闹了个大红脸。 第228章 阴鸷残疾太子(128) 安家这么多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又因为瞧他们不顺眼倒了大霉。 因为皇后的事情,安家再未被重用过。 安家老太爷熬到病逝,都没再得一次上战场的机会,在病榻上弥留之际时,眼睛闭着,嘴里还念叨着…… 说得全是过去在吹角连营中的种种,子女孙辈围在一边,倒也算是圆满。 边境战事一直不断,可也并非只有安家可用,庄家,贺家……不只上一辈能征善战,下面小辈也勇武。 听闻那庄家小女儿,骑上马披上铠甲,扛一把长刀烈烈英姿,颇有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也是安家远远不及之处。 当年随老爷子征战是次子,但次子英年早逝,比老爷子还早走了几年,和战场上留得伤了肺子的旧伤脱不开干系。 如今的安家大房老爷,是长子,自小读书,想走的是文官的路子,当年妹妹成了皇后,本以为官路通达,却不想世事难料,只得蹉跎至今。 其余不是一母的兄弟还有几个,但也都早早分了家,如今走动并不太多。 皇后的复起,让他们各自心中都有了心思,只是这次大房先赶上了事儿。 嵇书勤已经接到了贺调与的折子,大理寺卿不止为人刚正,还做事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安家还在想办法走关系时,贺大人铁面无私,直接把事情来龙去脉捅上去了。 大理寺下面的官员有人小心地劝他:“大人,这大皇子殿下身上,还流着安家的血呢……咱们还摸不清大皇子的脾性,您这么做,万一……万一得罪了呢?” 却见贺大人“砰”地一声,官印一扣,命人现在便将折子递上去。 然后才淡淡开口:“若本官办案,还得瞧着谁也谁流着一样的血,这京中早就乱了套了。” 下面的官员听得直暗中龇牙咧嘴,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旁人说这话是吹牛皮,但放在这位大人身上,那是半点儿也不带夸张的。 贺家几代为京官,但谁也不能称他们家为世家权贵,因为他们家是专门给世家权贵添堵的。 京城犯了事儿触了霉头的,听到贺家的名字,没有不皱眉的。 贺大人的爹,活着的时候掌刑部,代管监察。 先帝壮年时,比如今的圣上杀伐气重,疑心也重,监察百官可不仅仅是御史的事儿。 今上登基后,朝堂被整治了几十年,以到了平稳之时,今上为显宽厚仁政,才慢慢地撤了原先苛刻的监察制度。 到了贺调与,为大理寺卿,旁人不敢碰的案子,不敢查的人,贺调与敢,什么案子到他手中,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别说什么臣子权贵,就连旁支的皇族,也被他送进大狱几个!他是皇上的重臣,是一把锋利的刀,这些世家权贵有几个经得住查的……皇上想要谁倒霉,贺调与便能让谁倒霉,好用得很。 到了贺平延这儿,原本以为他会接他祖辈的衣钵,结果却奔赴了战场,为贺家又添了份荣光。 下面官员咂摸着贺大人的话,便也不再劝了。 可心中依然有些不明白,贺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发威了,皇后娘娘最近风头正盛,怎么赶着风口浪尖发难,此事若想抹平或压后再议也不是不可以,又不是什么非得急着赶的案子。 这不是也让大皇子殿下难做吗? 如果以后真的是大皇子殿下登基,他们大理寺别没好日子过! 可他们提心吊胆,贺大人该做什么做什么,照常上朝。 就在今儿早上,眼见着安家人求见皇后娘娘,他们垂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心说:这不就杠上了!都逼到大皇子脸前面了! 余光瞥向贺大人的时候, 却见人家气定神闲,站在那儿脸儿都不带低一下的…… 然后下一瞬,他们就听见大皇子殿下直接拒绝了安家的请求。 众官员:…… 听闻大皇子私下还与共同议政的朝臣道:“我曾与大理寺卿一同办案,知他清廉刚正,交于他彻查,我很放心。” 因此一事,倒是有不少人对这位大皇子殿下产生改观。 即便不是二皇子派系的臣子,也有不少人觉得,大皇子殿下性情过于温和,似没主见,并不适合帝王之位,容易被人摆布左右。 尤其是皇后娘娘……不少人都察觉到皇后如今不同往日的勃勃野心,担心皇后会借此干预政事! 没想到大皇子面对皇后母家时,竟能这般果决。 本在朝堂上求见于后宫中的女子便不可规矩,皇后娘娘也不可例外,这么多年太妃娘娘被人敬重,也没见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求见太妃娘娘啊! 安家这般举动本身就是威吓 兵部尚书与和贺调与的意思。 让他们知晓他们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却没想,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直接让大皇子殿下给了个难堪。 安家大老爷不敢相信,一直到回府后都觉得浑噩。 “怎么样?皇后娘娘见你吗?”他夫人陈氏上前询问,她担心小儿子,这几日愁容满面的。 “怎么了啊……你怎么丢了魂儿似的?”见安大老爷不说话,陈氏赶忙催着。 “大皇子不允我的求见。”安大老爷这才说出口。 “什么!你可是他舅舅!他怎么可以……你求见皇后娘娘可是见你妹妹,他为什么不允啊?”陈氏慌了,原本以为此事能够迎刃而解,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她能想到,这回安家得丢多大的脸,以后可如何见人啊? “因为他们母子的事情,这么多年,皇上牵连安家,公爹和婆母……一个个都去了,怎么也和忧心他们有干系!”陈氏手指绞着帕子,不甘又怒冲冲地念叨着。 “如今他们翻身了,怎么能不顾自家人呢?你这么多年没有建树造化,不也是被牵连了吗……”这么多年的蹉跎,早就让陈氏怨气连连。 这些年皇后的地位太低了,陈氏对她并无什么尊重。 她嫁进安家时,皇后还未出嫁,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她也不怎么喜欢。 “你闭嘴吧!”安大老爷烦得很,他本想树立安家的威严,没想到适得其反。 “大理寺如今得了这话儿……不得追着你咬?那咱们贤儿怎么办啊?”陈氏更慌了。 “叨叨什么!我再写信进宫求见!皇后总会见我的!”安大老爷觉得大皇子此举,皇后一定不知道。 当年妹妹刚做皇后时,他在京城中多风光啊,前些日子,他又回忆起那时的好日子了…… 嵇书悯听嵇书勤亲口讲了此事,此次嵇书勤却半点犹疑也没有,语气中甚至有几分气愤。 “他们这般是想干什么?” “皇兄不是很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吗。”嵇书悯淡淡道,看向嵇书勤。 他如今,曾经的优柔踌躇的神色都已消散。 “为何?到底为何能生出这般心思?” “生出心思的又不止他们,因为大家都有心思,所以才愈演愈烈,忠君二字虽人人都念,都挂在嘴边,书在纸上,但是不是泛泛之谈,只有瞧他们是怎么做的。”嵇书悯叹道。 嵇书勤若有所思。 “如何才能……”嵇书勤喃喃道,嵇书悯没有回答他。 “你做的?”陆梨阮现在早已不是好糊弄的了,她受嵇书悯教导更久,思维上不由自主地贴近嵇书悯。 从前陆梨阮还感慨过,自己什么时候能读懂嵇书悯一半儿的心眼子,都算自己出师了。 但现在,有时嵇书悯说起什么,她马上就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两人视线相接时,便可心意相通,颇为狼狈为奸。 不是,是心有灵犀。 这次的事儿,怎么看怎么像和嵇书悯脱不开干系,尤其是知道了贺家其实是有意嵇书悯的,即便他不良于行也并未更改。 “梨阮怎么这么想我?” 转瞬间,仲夏已逝,早晚的天儿又开始转凉,一季一季,一年一岁,过得出奇的快。 嵇书悯体寒,已经穿了几层衣裳,严严实实地盖着薄毯子。 他靠在那儿,显得十分惬意,指尖捏着块软玉,一刀一刀刻着。 “倒是没想错……”他坦然承认,掸了掸袖子上的碎屑,饶有兴致:“梨阮怎么瞧出来的?难不成我半夜说了梦话,梨阮附耳到我嘴边听到的?” 陆梨阮挑挑眉,心道 :您还以为是您半死不活那一阵儿呢啊?我闭上眼睛一会儿都担心您驾鹤西去。 陆梨阮那段杯弓蛇影,惶惶恐恐的日子,终是在持续几个月后慢慢好转了,看嵇书悯的时候,不会动不动就担心他不行了……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即便是好转过来,即便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脆弱,可却下意识觉得担忧甚至恐惧。 “我可真闲……” 两人相伴这么久,经历了许多,也算的上老夫老妻了,陆梨阮对嵇书悯爱意未减,可也并非当年,光是瞧着对方就悸动欢喜的时候了。 “不是你教我的吗?分辩一件事儿时,不要光看表象,而是要看来龙去脉,看其中的种种,指向的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是谁想达成的。” “大理寺卿虽为人刚正,但从闹市纵马,深挖到安家小儿与其他权贵人家子弟,一同掺和赌场之事,未免也查得太远些了。”这是陆梨阮最先敏锐察觉到,有点奇怪的地方。 “安家羞辱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气不过,掀了安家的底儿,私下通报给大理寺,为自己女儿讨公道,难道不合理吗?”嵇书悯反驳她。 “嗯,但也未免太巧了,贺大人不仅这么着急地追查下去,还先安家一步,将折子送到皇兄的手上,若是这日子再晚两天,指不定安家情真意切地求见皇后,皇兄心软便答应了呢?” “贺大人本就是雷厉风行的人,做事向来痛快,从不拖沓。”嵇书悯勾勾嘴角。 “所以说并没人有怀疑嘛,毕竟,这与贺大人寻常之举并不相悖。”陆梨阮摊摊手。 “按皇兄的性格,正知晓安家所为,朝堂上他们这等近似威吓的举动,皇兄必然不允。”这是将嵇书勤的性情也考虑了进去。 “可安家既然能落这步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皇后必然会知道此事,而且同时会知道皇兄的决定。”陆梨阮顺着往下说。 “皇后必然会因此事询问皇兄,可按照皇后的性格,又怎会光是询问这么简单……”陆梨阮不用细想便知道。 皇后掌控嵇书勤那么多人,如今猛然发现他挣脱了自己的管教,学会了自己做主意,事情还是有关于她的母家。 放在一起,皇后与嵇书勤之间,必然不会心平气和。 “的确如此。”嵇书悯承认:“可兜了这么大的圈子,能达成什么目的呢?”嵇书悯笑眯眯地看向陆梨阮,可比他教导嵇书勤的时候,温柔得多,眼波流转,其中的喜爱暖意快要溢出来了。 “皇兄与皇后之间的隔阂矛盾更大,自然是你最愿意瞧见的局面了,也是我愿意瞧见的。”陆梨阮探身过去,笃定道。 嵇书悯如今撑着身子,事无巨细地教嵇书勤,自然不会想他被皇后忽悠了去。 比起嘴来说,让事儿教人才深刻,人都是自己亲自体验过的,才深信不疑。 “如今朝上党羽林立,若是开了这口子,往后便镇不住了。”嵇书悯缓缓道。 其实陆梨阮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因为自己也不确定。 皇后越是因此与嵇书勤发生龃龉,嵇书勤越坚持自己,皇后必然就越发狂。 嵇书勤在这个过程中,便会更为深刻地认识到,只要他作为掌权者一天,皇后便不会消停一日。 他终归不是好争斗,喜纷争的性子,如此以往,说不定会越发厌倦,潜移默化地消减以后与嵇书悯争斗的心思。 虽然陆梨阮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那种心思…… 嵇书悯想必不会真的将嵇书勤如何,这也不失为攻心之道。 但陆梨阮不确定嵇书悯到底怀没怀这个心思,自己从他脸上读不出来。 安家小儿子闹市纵马,冲撞了人家女儿的事儿是意外。 而在知晓此事后,迅速抓住人心,顺势而为,借力打力不留一丝痕迹地布下这没法解的局,实在是高明。 第229章 阴鸷残疾太子(129) 陆梨阮觉得,就算嵇书勤事后知道这事儿的,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也绝不会任由安家,这么在朝堂上放肆。 不是因为挑战了他的权威,而是以嵇书勤的正直不阿,他绝不会姑息放任这等事情发生…… 安家大约是对嵇书勤这般举动非常不满,很快,便将问安的折子,递到了宫中。 既然在朝堂上求见不行,往宫里边儿地问安折子。 女眷想来宫中,探望皇后娘娘还是合乎规矩的。 尤其是皇后娘娘已经这么久,都没与娘家联系了。 此般更是无可指摘。 安家还以为嵇书勤会拦一下他们的请安折子,可没想到,竟异常顺利地送了进去,大皇子殿下压根儿就没想着干涉。 “老爷,你说……咱们通过皇后,能将贤儿的事情压下来吗?”陈氏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她上次去兵部尚书家,本是带着诚心诚意的,以如今安家的态势,往后定然高不可攀。 兵部尚书之女,曾经的宴会上她也不是没瞧过,勉强算个小家碧玉。 她爹兵部尚书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姑娘家家能长成那个样子,已然是像了她母亲。 若是能嫁给他们家贤儿,也是不错的婚事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给自己脸,陈氏心中闷闷。 回来本还埋怨着,可没想到兵部尚书竟如此不依不饶,还将事情捅到了朝堂之上! 在众目睽睽下,直接递到了大皇子面前。 不就是为了个女儿吗,竟是这般不知深浅…… 不止陈氏,安大老爷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夫妻二人,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小儿子。 可出了这等子事,他们忽然觉得束手无措了,忍不住焦急起来。 如今只能等着看,皇后娘娘如何出面了。 “自然!”安大老爷朗声道。 “妹妹是大皇子的生母,听闻大皇子自小便听妹妹的话……” 他说到一半儿又压下声音,左顾右盼:“当年妹妹为了护着他,遭了多大的罪……”安大老爷皱着眉。 原来宫中那些陈年往事,都像禁忌一般,不允许被提起。 可如今皇上已然这般,那些曾经过往,也逐渐被人重新挂到嘴边儿,私下里传的厉害。 皇上这么多儿子,却没想到,最后离那位置最近的,竟然是这个自小便送出宫去,这么多年无人问津,也从没人想过会继承大统的皇子。 实在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清醒的时候,对大皇子的宠爱,人人都可见。 当年前太子都没被这般重视过,可见皇上对大皇子,是真心实意的喜爱。 这大皇子殿下,究竟有何本事?自那苦寒的山寺中来,却能把皇上哄的这般不知方向。 无论是京中朝臣,还是下面的官员,众人都在心中猜测,不知道大皇子殿下究竟有什么能耐? 如今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怎样……也因此,没有人敢随便轻视他。 二皇子一派,更是把他当做劲敌。 他能借力打力,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都能顺利夺得摄政职位,可见不好对付。 “等你见到皇后,一定莫要张狂,知道吗?”安大老爷其实心中也清楚,自己夫人是个什么德行。 只不过他们平时过的憋屈,在外面小心翼翼。 如今终是有翻身的迹象,安大老爷自己都飘的找不到北了,碰上事儿了,才终于知道重新夹起尾巴了。 皇后也很快,就同意了陈氏的进宫请安。 陈氏忐忑不安地进了宫,被人领着进了无比华贵的凤仪宫,见到了坐在主座上的皇后娘娘。 不知两人究竟谈了什么,等陈氏出来时,皇后娘娘一下午,神色间都露着愠色。 “妹妹怎么说的?” 等到陈氏回家,安大老爷急忙问道。 这些日子安小公子都不敢出门儿了,整日窝在家中,显得没精打采的…… 今日知晓母亲去宫中见皇后,也蔫头巴脑的等在厅里。 见母亲回来,急忙也跟着迎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 他做的时候,从未想过此事,竟会被大理寺的人知道! 做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是别人哄着他,他便伸了手…… 别管那钱干不干净,反正他拿到便可以花天酒地,才不管那么多呢。 可他现在终于是知道怕了,早就听闻大理寺卿的凶名,生怕大理寺哪日带着人,冲进安府,直接把他抓入大狱中。 毕竟 在大理寺卿手下,被关进大牢的,比他身份贵重的,可不在少数。 他在贺调与贺大人那儿,估计都排不上号…… 陈氏身上诰命服还没来得及脱掉,听他们父子俩的话,喜气洋洋的点点头:“有我同皇后娘娘说,自然是不会出岔子了!” 她志得意满,一副事情已经解决的样子。 安小公子那张吃的圆滚的胖脸,挤出几个包子褶来。 殷勤上前,亲自替母亲把衣裳接过,递到一旁的丫鬟手里,嘴里恭维道:“母亲办事,我与父亲无比放心!” 陈氏得了儿子的赞美,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情,更觉得自己手段了得。 今儿下午,她和皇后提起此事时,皇后娘娘一看便是不知道始末的! 看皇后的神情,陈氏的心一下子落下去大半儿…… 果然如此!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定然不会让自己母家这般没脸的!大皇子根本没有将此事告知皇后。 气定神闲后,陈氏说话便更加添油加醋起来,她本就擅长东家长李家短,这事儿经她嘴里一加工,更是显得,旁人都欺负他们安家…… 瞧他们安家势微,谁都敢来踩一脚。 陈氏非常巧妙地,将欺辱他们安家,便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画上等号。 她瞧着皇后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觉得害怕,只在心中想着,皇后该如何给自己家讨回公道? 会不会教训大皇子呢…… 她如今见到皇后,只觉得同当年在安家的那个小姑子完全不同了。 当年在安家时,小姑子长得多水灵啊,现在皇后瞧起来,竟是比她还要老态几分! 陈氏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生出几分得意。 皇后又如何?当年在安家做姑娘时,便心高气傲的,整日和旁的小姐不一样,舞刀弄枪的不招人喜欢。 没想到竟有那般造化,进宫做了皇后,谁知道好景不长,很快遭了难。 当年安家上下都忐忑不安,心中惴惴,陈氏也是一样,可她心里面隐隐还有一丝快意。 她嫁到安家时,瞧见小姑子如何受宠,小姑子也不与她亲近,瞧着她的眼神儿,带着令陈氏不喜的目光。 她遭了难,陈氏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她那古怪性格,定然是不会遭皇上喜欢的。 “妹妹如今可是好生威严。那凤仪宫,比当年还要气派的多!” “我今儿一进去,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竟然还能重返宫中,有这般大造化!”陈氏啧啧称赞,还在回味着凤仪宫中的奢华场景。 安家父子听着她的讲述,心中也是重新安定支棱起来。 “我看呐,妹妹如今,可是这宫中头一号人物!不是说大皇子最听妹妹的话了吗?这事儿大皇子瞒着妹妹,如今她知道了,会不会喝斥大皇子一顿…往后,大皇子就不再敢……” “住嘴!”听到这儿,安大老爷一声呵斥,打断了陈氏的话。 把陈氏吓得一哆嗦,眼睛左右瞟了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惹的安大老爷脸色不太好看。 “皇后如今,是该你这么叫的吗?”安大老爷听说陈氏话里话外的轻慢,严厉的责道。 “我那不是……”陈氏想要辩解,可还没等她说出个二三四五,安大老爷便面露阴沉,焦急的逼问她。 “你同皇后都说什么了?都是怎么说的?皇后又是如何表现的?你赶快与我道来,不可有半分马虎遗漏!” “老爷,您这般是做什么啊……我下午同皇后说了那么多话,又怎么能句句都记得?”陈氏一甩手,不满道。 “反正我瞧着皇后的样子,是很生气!也是,被自己儿子这般忤逆,她怎么会不生气?不像我们贤儿,自小就听我的话。” “胡闹!你这蠢妇,听不明白我说话吗!”安大老爷不理会她。 陈氏见安大老爷发了大火,即使还是不明所以,但只得细细回想。 她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努力的复述出来,讲给安大老爷听。 她描述皇后的样子,倒是描述的非常细致,想必是细细观察揣摩过了…… 安大老爷是越听,心里面越是突突跳。他猛的一挥手,打断了陈氏喋喋不休的话。 “我就不该让你去!”安大老爷怒道。 “我又怎么了?你在朝堂上求见皇后娘娘,大皇子不应允。我为了咱们贤儿,去宫中同皇后娘娘表明事实,我还做出错来了?”陈氏也跟着生了气。 “那你也不该在皇后面前提起大皇子殿下!你就光说贤儿的事儿,提起大皇子殿下干什么呢?”安大老爷手拍着一旁的扶手。 “皇后早就不是安家的姑娘了。她现在是皇后!大皇子殿下将来会是新君!”安大老爷恨铁不成钢。 “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挑唆她与大皇子的关系?皇后娘娘这次维护了安家,那之后呢?”安大老爷不是陈氏那般简单。 “安家想要长长久久地富贵下去,得靠着新君啊!大皇子若是知道是我们在背后告状,让他与皇后娘娘之间不和该怎么办?大皇子即位之后,会不会记恨我们家?我们哪有好果子吃?你这个蠢妇!你脑子里面都是什么东西?贤儿就是让你教的,他才那么没有分寸!”安大老爷看他们母子谁都不顺眼。 陈氏在安大老爷掰皮儿说馅儿后,终是反应了过来,面色一下便垮了下来,捶胸顿足…… “哎呦——我不是想着,那做娘的,教训自己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大皇子殿下属实是……” “若是再让我听见你对大皇子不敬的话,以后这宅院,你就别出去了,少在外面给我惹祸!”安大老爷恨不得把她那不会说话的嘴,用针线给缝上! 陈氏此刻才终是知道担忧了:“应该……应该不能吧?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安大老爷扔下两人,大步离开了。 皇后并未如陈氏所想,因为安家被夺了面子而生气。 她只是忽然发觉,自己如今已经很难听到外面的消息。 好像在这宫中,她被孤立了一般…… 等陈氏离开后,皇后一个人坐在凤仪宫的大殿中,一动不动,仿如一尊雕塑般,瞧不出悲喜。 宫人也不敢上前,一时间寂静无声。 皇后忽然觉得,这宫里面静的吓人,比在山寺中更是静了百倍。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可皇后却依然没有用膳的打算。 马嬷嬷上前,俯身凑在皇后身边:“娘娘用些东西吧,别把身子饿坏了。” “嬷嬷,去把大皇子请来。”皇后娘娘眼神空洞的瞧着燃烧的烛火。 马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是。”一边吩咐太监去寻嵇书勤。 嵇书勤正批阅着今日的奏折,听闻皇后有请,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母后。” 嵇书勤行礼。 “勤儿来了。” 皇后淡淡道。 “不知母后这个时辰唤儿臣,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母后一个人觉得孤寂,不能让勤儿来陪陪母后吗?曾经多少个日夜,你我母子二人都是相依着一起度过的。” 皇后森森道,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回忆过往,反而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母后可是身子不舒服,为何会觉得孤寂?” 嵇书勤微微蹙眉,面露关切。 “勤儿可知?今日安家人入宫,给本宫请安。” “儿臣知晓,若母后思念舅舅与舅母,可日后让他们常来。” “勤儿是当真不知本宫为何觉得孤寂?这深宫之中,本宫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塞住。听不见也看不见。若非有人讲给本宫听,本宫什么也不知道,怎能不觉得孤寂?” 皇后意有所指。 她已经察觉出来,嵇书勤有意将她困于着凤仪宫,不让她得到朝堂内外的消息。 而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230章 阴鸷残疾太子(130) 嵇书勤神色不变:“儿臣不知母后在说什么?” “舅舅上请安折子,舅母来宫中给您请安,有什么不妥吗?”嵇书勤轻蹙眉头,略微有一抹困惑。 皇后听出了他的意思,既然安家的人都能进到宫中来,他从未拦着,也不挡着安家的人说什么,怎么算得了让她探听不到消息呢? 皇后被呛得哽了一瞬。 嵇书勤的话让她没法反驳,可她说的,分明不是一回事儿! “舅母可是与母后说了什么,令您如此不悦?” 嵇书勤其实不用问,便知道皇后会听到什么。 大理寺卿已将安家这些年做的事情呈递了上来。 自安家的老太爷老太太相继过世后,安家就更加落寂了,但总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的营生没那般光彩罢了。 从字里行间,能感觉出来,安家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那日他在朝堂上公然嚣张地求见皇后时,嵇书勤还是有些惊诧,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怎么能一夕之间褪去。 嵇书悯忘了个词叫骤然得势,因着是母后的娘家,嵇书勤不愿意用“小人”这个词。 可就看他们此番所作所为,真也叫人不耻。 嵇书勤压根也没想着压着安家,让他们同皇后隔开来,没有必要,对的便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难不成还能因为讲给母后了,就变成理直气壮了? “安家之事,你为何要瞒着我?”见嵇书勤不说话,皇后只能再次先开口。 “儿臣到底如何瞒着母后了?”嵇书勤叹了口气,觉得皇后此番,是故意为之。 “你舅舅求见本宫之时,你为何不与本宫提起?不过一点小事,为何要闹到这般地步……你让安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啊?”皇后沉着脸。 “在朝堂上,求见宫中女眷,本就于理不合,若今日儿臣答应了安家,明日是否要答应刘家,后日是王家?”嵇书勤莫名其妙。 “你——” “往后朝堂上都不谈论政事,只讨论今日谁进宫探望请安吗?”说到这儿,嵇书勤心中有点憋屈。 这些日子,想逾矩的,可不仅仅是安家。 好似是不把年轻温和的大皇子殿下放在眼中一般,权贵世家,朝中臣子,纷纷来试探嵇书勤的底线…… 他们在朝中的时间,要比嵇书勤长了不知道多少,面对嵇书勤时,隐隐有些许不屑与傲慢,好似他们在一块儿齐心协力,便可以压制嵇书勤一头一样。 虽说君主与臣子,历朝历代间,都不是东方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有强有弱,但这般迫不及待地要给嵇书勤下马威,也着实是太欺人了些! 嵇书勤对他们所说所做,隐晦规矩并不很了解,全凭着嵇书悯一样一样告诉他,才避免被这群老狐狸算计,但也难免恼怒。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何况嵇书勤从来都不是是泥人,他心中有自己不可撼动的规矩与准则,并且执拗得很。 “也太猖狂了些!”嵇书勤拧着眉,面色不太好地轻拍桌面。 “他们猖狂也非一日两日了,朝内朝外关系纵横深不可测,拔起萝卜带着泥,父皇这么多年,也并未制住他们,维持平衡罢了。”嵇书悯不觉为奇。 若真的刚刚听话,任由摆布才奇了怪,嵇书勤朝中也并无亲信,举步维艰乃是正常。 他至今还没有气馁发狂,在嵇书悯看来,已经是很有坚韧耐性了。 “那就任由他们下去?”嵇书勤越是了解朝堂,越是觉得束手无策,脑子里的东西多了,可能做的却没有什么,被束手束脚,难受得厉害…… “皇兄想怎么样?”嵇书悯饶有兴致地问。 “自然是将此状改变。”嵇书勤坚定道。 “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现在能与他们周旋,已是无奈之举。”嵇书悯摇摇头。 “悯儿若是……会怎么做?”嵇书勤好奇问。 “等朝堂稳定下来后,想办法搅乱局势,以我想看到的方式搅乱,不乱不动,不动不通,如今他们一个个一群群都暗中观望,得波及到他们,才会让他们动。”嵇书悯慢条斯理。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嵇书勤却显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皇后不知晓嵇书勤与嵇书悯之间说过什么,她听嵇书勤居然拿这般冠冕的话来搪塞自己,脸色更为难看。 “若非闹得大……你舅舅怎么会……”她语气生硬:“你为何任由大理寺的人查安家?” “为何不查?”嵇书勤的语气也淡了下来。 皇后对于安家,心中一直都很矛盾。 当年她怨过爹娘,为何自己要进宫,若自己不进宫,是不是此生会更加顺遂。 等到安家老太爷老太太过世后,皇后便几乎与安家断了联系,她与安大老爷,她的亲哥哥,这么多年也只有几封书信的往来。 皇后并不愿多加联系,因为她的自尊让她无法释怀。 她曾经那般自持矜贵,可却成了连累安家的人……她无法低头面对安家人,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如今她终是掌控的权力,可却依然无法为安家做点什么。 她不是因为对兄长嫂子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只是急于摆脱曾经,想让安家重新以自己为荣,就像她刚进宫做皇后那样。 而嵇书勤此举,不仅让安家在朝堂上丢脸,更是她在安家丢了脸,她的儿子不听她的,连这么点小事儿都不顺着她的意思! “勤儿,你为何揪着不放,京中又不止安家……”皇后想说哪家干净? “舅舅堂弟难道没有做错吗?”嵇书勤打断她,认真地望进皇后的视线。 “本宫没有说他们无错。”皇后觉得嵇书勤太小题大做,钻牛角尖了。 “母后曾与儿臣说过,之所以希望儿臣走上您想看到的路,不过是为了儿臣不愧对朝堂不愧对百姓,为君刚正,不做错事,不要再有……当年母后那般的事情发生。”嵇书勤重复着皇后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漏。 皇上张张嘴,随着她猛地睁大眼睛,眼尾的细纹都在微微的颤,她好像知道嵇书悯要说什么了。 她想阻止,可话卡在喉咙里不知如何道出。 听到嵇书勤朗朗明静的声音,清晰地问道:“安家有错,可母后却要儿臣不作为,不管束,要兵部尚书一家求问无门,在朝堂上,在儿臣面前,无处申诉无法讨公道,这与当年发生于母后身上的事情,有何不同?” 皇后想问,今日之事怎么能与自己腹背受敌举步维艰相比?但她说不出口,胸口激烈起伏着,看着嵇书勤,宛如不认识了一般。 “勤儿……” “母后,您告诉我,有何不同!”嵇书勤刚还算心平气和,可随着说出的话,他胸腔喉管中也积蓄起无法咽下的隐隐怒意与憋闷。 “儿臣听您的教诲,按您说的来做,您为何还是不满意呢?”嵇书勤语气发硬地问道:“您到底要儿臣如何,您才会满意,还是您永远也不会满意?” “勤儿,母后并不是……”皇后被嵇书勤的话刺了下,她喃喃道,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是好,她从未考虑过,嵇书勤要如何才能做个不出错的君主,不出错意味着他都要做什么…… 嵇书勤用皇后曾经的话,将她如今的作为堵回去。 心中却并未畅快之感,若说什么感觉,不过是有些淡淡的无奈与厌倦罢了。 “母后曾经与儿臣说的,儿臣都牢记在心,希望您也……能记住自己说过的。”嵇书勤给皇后行了一礼,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 皇后一个人哭坐在大殿中,心中百味杂陈。 她面皮上只觉一阵热胀,嵇书勤刚才所说,她听陈氏讲述时,并未想过。 可不过那么点事情…… 自己亲生的孩儿,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以后该如何面对安家? 皇后对安家还有些感情,存了些补偿的心思的。毕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兄长,虽分离多年,依旧是存着亲缘。 可嵇书勤却不一样。 嵇书勤自幼长在山寺中,甚至连安家都没有去过。 时至今日,除了在朝堂上相见,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舅舅长什么样子。 可对方却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地想要摆布利用自己,并不高明,甚至显得急不可耐,没半点城府。 但嵇书勤的心中也不好受。 他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只不过是挨着靠着那个位置站了站,便感受到孤家寡人般的体验。 他能与谁倾诉? 与谁商议,又与谁亲近,谁面对着自己又能不失本心,不生变化…… 嵇书勤觉得自己分辨不出来,即便他能分辨,也不愿面对。 一次也罢,两次也罢。若是一次一次,一个一个,都逐渐变了模样,嵇书勤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调整心态面对。 他本是性情真挚,心胸坦荡之人。不善与人勾心斗角,亦不善尔虞我诈。 他愧对了别人,会心中思忖良久,别人负了他,嵇书勤一样会难以释怀。 此事终究以安家对兵部尚书赔礼道歉,兵部尚书瞧在大皇子秉公处置的份儿上歇了气儿。 安家罚俸,几个纨绔子弟搞得赌场之事,因没出什么人命,便提起轻放,冲了公银。 陈氏在家气的直哭:“那日娘娘分明是……” “你这婆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大老爷此时,却已经没心思管什么小儿子那点儿烂事儿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这般处置,是不是大皇子殿下已经恼了他们? 不然为何皇后娘娘开口,依然没半点儿用处。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是越发忐忑。 只恨自己当日,实在是太过轻狂了…… 如今仔细想想,不该如此。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希望日后有什么法子,能与大皇子殿下说上几句。 可在心底,却渐渐生了几分怨怼,不仅是对嵇书勤,也是对皇后。 这么多年连累的安家没半点儿起色,如今做出这副铁面无私的样子给谁看? 旁的世家,谁不是活的好好的,撑的盆满钵满,到了安家,凭什么? 他就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母后发觉我……故意不让她知晓朝堂事了。”嵇书勤喝了口陆梨阮亲自混得花茶。 “弟妹真是个细心人,记得我不喜桂花味儿。”嵇书勤笑道。 他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也从未想过与谁相伴。 可如今瞧着嵇书悯与陆梨阮之间这般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两人似是根茎缠绕在一起的树,彼此依靠,彼此支撑,着实是羡煞旁人。 是否成了家便…… 嵇书勤看着茶杯,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可转瞬间。又被他刻意忽视。 若并与姑娘有情,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下孤单,盼着谁能陪自己一块儿,岂不是太自私了些? 他如今的状况,又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嵇书勤暗自摇头。觉得自己合计得太远了些。 “母后呵斥你了?”嵇书悯询问。 “没有,我自己有些不是滋味。”嵇书勤坦言道。 “没关系,人非草木,皇兄比我有情有义。”嵇书悯毫不在乎地自嘲。 “我想着母后如今肯定气的不行,心中就有几分开怀。” “悯儿你……”嵇书勤知他故意用话逗弄自己,颇为无奈。 “悯儿,你来替我坐摄政之位吧。”嵇书勤长叹一口。 他并非冲动之言,而是想了很久。 他并不知晓嵇书悯野心谋略,他只不过是觉得,若嵇书悯在这个位置上,一定会比自己做的更好。 而他也可以解脱。 “皇兄不是有想做的事情吗?” “可我觉得悯儿在这个位置上 也会做的,只会比我做的更好。”嵇书勤坦言。 嵇书悯没有出声。 “皇兄真是这么想吗?”半晌,他幽幽地问。 嵇书勤似是惊讶:“我现在还能安稳的在这儿,全靠敏儿教导,我为什么不这么想?” 他走到嵇书悯身边,将手搭在嵇书悯的肩膀上:“悯儿,你想要那个位置吗?如果你愿意,我……”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意思已经明了了,只要嵇书悯愿意争,他会全力支持相助。 清风朗月衣不沾尘的大皇子殿下,终是被扯入其中了。 第231章 阴鸷残疾太子(131) 书悯心下颇为诧异:“哦?皇兄要如何做?” “我……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嵇书勤虽这么说着,可他神色间,却浮现出几分局促与紧张来。 他目光扫向别处,好似从未想过,这种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可如今真的说出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连手脚都好像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这个回答是嵇书悯没有想到的,也完全没有头绪,嵇书勤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如今有能力一争那个位置的,表面看上去只有自己与二皇弟。 可二皇弟究竟为人如何,这些时日,嵇书勤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即便他不愿坐那个位置,也不希望二皇弟继承大统。 若是那般心胸狭小,蝇蝇苟苟之辈坐上那个位置,以后究竟会如何,让人无法想象。 比较起来,即便嵇书悯不良于行,可他才是最适合继任大统的那个人。 嵇书勤自贺大人口中,了解了很多曾经的嵇书悯。 太子殿下智谋过人,六艺精通,端方俊朗,便是最挑剔的人,也不知该如何指摘他。 那时太子殿下风头无两,甚至无人想过,会有旁的皇子来与他争锋。 二皇子与七皇子虽小有气候,可并不能掀起风浪。 直到后来,太子殿下双腿残疾,那些野心,才如层层的野草般升起来,见风就长。 直到短短一段时间,就将朝堂分崩开来。 这般可见,一位被认可,得人心,有真才实能的继承人位置稳固,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嵇书勤说完这番话,显得坐立难安,不多时,便起身告辞了,背影有些失了气度。 陆梨阮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一些丫鬟,将在院子里,放了一季的盆花儿,都搬回到屋子里面去。 如今天气凉了下来,再这么冻着,可就活不长了…… 正赶上嵇书勤急匆匆出来,两人相对,陆梨阮瞧着他一副身后像有鬼追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 “皇兄今日不留下用膳了? ” “不用了,告辞。”嵇书勤点了点头,继续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陆梨阮心生疑窦,回到屋子里。 嵇书悯拿过净手的帕子,拉着她腕子,将她手上的泥土一点一点擦干净。 “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兄要背着我,第一次有自己的主意了。”嵇书悯气定神闲。 他并未追问嵇书勤要如何做,也并未否认自己想坐上那个位置的心意。 “啊?”陆梨阮没太听懂。 听了嵇书悯平和的解释,陆梨阮心里面倒是乱七八糟的,因着剧情已经完全脱离,陆梨阮甚至不用去考虑,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怎么嵇书勤的性格变了这么多?若是光是看从前的剧情,以陆梨阮对嵇书勤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话。 他袖手离去,转身青灯古寺陆梨阮都相信。 但他主动要帮嵇书悯争权,这简直和他自己的原则坚持相悖。 “怎么这么惊讶?”嵇书悯挑挑眉,目光黏在陆梨阮身上,语气却有些淡,好似在问陆梨阮怎么会对嵇书勤如此上心。 “你怎么说的啊?”陆梨阮不知道嵇书悯是不是预知嵇书勤会如此转变,才一直不急不缓的。 “我若是能那样控制人心,岂不是化形的精怪?”嵇书悯摇摇头,嘴角勾了勾。 “哦……原来你还不是精怪啊?”陆梨阮怪声怪气长吁了声。 “若我是精怪,早将梨阮的心掏出来吃掉了……这样梨阮的心便只是我一人的了。” 嵇书悯修长的手指抵在陆梨阮锁骨处,慢慢滑下,在陆梨阮心口虚虚地做个撕扯的动作,漂亮的眉目间闪过丝凶悍。 陆梨阮俯下身,出其不意地在他指尖咬了一口,随即扬长而去:“你是精怪我早把你抓起来,关在笼子里养了!” 嵇书悯:…… 那日过后,嵇书勤的神情总是更为严肃,陆梨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觉得,应该和皇后娘娘脱不开干系。 等到树上的叶子,落了将近一半儿时,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再次清醒了。 这么长时间,皇上一直躺于榻上,并不是没有醒来,只不过神志一直不清晰。 时而疯癫,时而自言自语。 不得已,太医给皇上配了安神的汤药,服下去后,便能安静上几个时辰,所以大部分时间,皇上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侍疾的妃子贵人们,一个个苦不堪言。 她们又不敢忤逆皇后娘娘的命令,只得愁眉苦脸的按时按晌,守在皇上的寝宫。 可皇上不清醒时,她们瞧着也害怕,如今的皇上骨瘦如柴。 双眼暴突,头发掉了很多。稀疏处露了头皮,完全看不出,曾经尊贵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就好像整个人,已经从身体内部腐烂开来,只剩一层皮囊勉强挂在骨头上,可内里早已无力回天。 他彻夜发出痛苦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忍不住都打个哆嗦。 陆梨阮本以为,皇上会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驾崩。 若非用了什么方式,老大夫说过,这般严重的毒入骨髓,是不会自己忽然清醒的。 那在宫中,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此事,那便是皇后。 陆梨阮想不通,皇后这时候就让皇上清醒,所为何事? 她想让大皇子继承大统,可若皇上清醒过来,说了不利于嵇书勤继承的话,岂不是存了风险? 这日嵇书勤再次来府上时,外面结了薄霜,青石板的地面踩上去咯吱作响。 进到书房中,脱掉披在身上的大氅,嵇书勤接过手炉暖着手。 缓了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悯儿,父皇……太医说,父皇已有无力回天之相了。” 他昨晚去看了皇上,与他回宫那时,皇上的气度尊贵相比,完全判若两人,令人不胜唏嘘。 虽知晓父皇与母后之间的过往纠葛,但对于嵇书勤来说,在不过短短的重逢时间里,皇上对他并无亏待之处。 甚至,真的让他感受到几分慈父的样子…… 如今见他这样,生老病死,虽乃人间常态,无人脱身得了。 可这般折磨痛苦,落在嵇书勤眼中,依是令他心中发堵。 父皇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躺在榻上,瘦的脱了相,瞧见自己时,胸口剧烈的起伏。 眼睛盯着自己,其中的意思嵇书勤读不懂,可在他转身要走时,皇上张大嘴,从喉管中发出“呃呃”的声音…… 如枯瘦的树枝的手指向前拼命探去,似要抓住嵇书勤那般。 但刚刚抬起,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在没有力气了。 嵇书勤离开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自己宫中半夜无眠。 今儿更是坐不住,便来寻了嵇书悯。 弟弟虽然没同自己细说,可从他的只言片语,与那日偏殿阵法之中,自己听到的那番剖白。 父皇待他并不好。 嵇书勤心下犹豫,却只能与嵇书悯诉说,兄弟两人相对而坐,他神色有些尴尬。 “皇兄觉得很难过?”嵇书悯声音轻柔,他并未对嵇书悯表现出来的悲伤做出反应。 嵇书勤没有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离世,乃应天下最大之悲痛。 可他的确是有淡淡的感伤,却谈不上多么的难过。 嵇书勤闭了闭眼睛,最终他如释重负般,道出内心真正所想:“我只是觉得心中有点发堵,悲伤悲痛,却是……谈不上的。” 嵇书勤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越发与自己曾经笃信坚定的大道理,世间规矩背道。 大概是从前,他见得太少了,一叶障目,井底之蛙,纸上谈兵终是浅。 如今真的体味经历,无论是何感受,是否合乎礼仪规制,都是踏踏实实,亲自走过。 “觉得你应该更难过,还是我应该更难过些?”嵇书悯带着点戏谑地问道。 嵇书勤摇摇头:“悯儿莫要挤兑我了。” “我以为皇兄要教训我心如铁石,不知孝悌了呢。”嵇书悯给他斟了一杯茶。 嵇书勤瞅着他:“若非得教训,我更觉得悯儿实在是记仇了些……都多久之前的话,悯儿要念叨我一辈子吗?” 嵇书悯“嗤嗤——”地笑了起来:“当时我可着实因为皇兄的话,憋屈了好一阵子,不信你可以问梨阮,府上砸了多少个杯子坛子的,如今有的找回来给你添堵,我可不会客气。” 嵇书勤勉强勾了勾嘴角,他听得出来,嵇书悯是故意与他说这些,让他不再沉浸于伤感思绪中。 他这个弟弟,自小性情就颇为别扭,心是好的,可嘴上也不说,有时还故意带刺儿。 只有同他相处久了,才有福消受他这般关心。 嵇书勤摇摇头,忽觉面前的弟弟,又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小孩子重叠了些…… 重逢并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过程。 先觉得与过去不同,又逐渐地觉得,与过去开始相同。 等到真正看得透彻,不再隔阂,才是真正的重逢。 随着身子暖和起来,嵇书勤心中蒙着那层淡淡的忧伤,也逐渐散了去。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给自己的暖手小炉,嵇书悯那边,厚的垫子,厚的毯子,旁边还点了个小火炉。 他手缩在袖子里,衣服领口处缝了圈儿细细软软的狐皮,将他那张漂亮俊秀的脸衬在中间儿,一副舒服又惬意的模样…… “怎么这么早就用上这些了?”嵇书勤印象中,山寺里这么取暖都得数九寒天了。 “我觉得冷,为何要忍着?皇兄也该如此,凡事以自己舒服与否决定怎么做,何须介意旁人目光?” 嵇书悯神色有点困倦,他昨晚上和陆梨阮两人小酌了几杯,今日骨头里都泛着懒。 本以为今日便会如此闲暇惬意的过,谁知道,马上要用午膳的时候,突然生了变故。 陆梨阮今儿也醒的晚,醒了后也赖在被子里不爱起,真真懒起倦梳头,磨蹭到刚才,直到腹中饥饿。 “青禾,让人请大皇子一起用膳吧。”陆梨阮轻快地吩咐,选了副竹节样式的耳坠戴上。 刚走出寝房,忽见小喜子垂着头,快步走了过来:“皇,皇后娘娘来了!” 陆梨阮一愣,随即倦烂的脑子立刻分明了:“殿下知道了吗?” “殿,殿下和,和大殿下已经……去,去迎接皇,皇后娘娘了。” “皇,皇后娘娘,说……说请您一起……过去,用,用膳!”小喜子一着急,说起话来更是磕磕巴巴的。 陆梨阮心说:自从自己与嵇书悯成亲后,这么久了,还从未与皇后在同一桌上吃过饭。 嵇书悯在出宫前,虽没与皇后如何难看地撕破脸,可大抵母子两人也都是心生介怀,彼此提防了…… 皇后如今来府邸上,想必不会是什么亲亲热热的好事儿。 况且,大皇子还在这儿呢。 陆梨阮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也想不明白,皇后究竟是因为他俩谁,今日才出现在这儿的? 既然叫了自己,自己便大大方方地过去,正好,当面瞧瞧这位皇后娘娘,还能说出做出什么来…… 陆梨阮披上斗篷,朝正厅走去。 还没等进去呢,便瞧见皇后随行的宫人立在外面。 马嬷嬷瞧见陆梨阮,上前福了福身:“三皇子妃娘娘,这边请……” 陆梨阮微微蹙眉,心中略微不爽。 这是我的府邸,在我家中,怎么您还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来呢? 想到皇后娘娘的一贯作风,陆梨阮还没等见到人呢,心情便已然不好起来。 等进到厅中,皇后坐在主位上,瞧见陆梨阮,如冰霜般的神色没有半点儿缓和。 陆梨阮与嵇书悯对视了一眼,瞧出嵇书悯眸色间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行了个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坐吧。”皇后稍等了几息淡淡道。 显然她今日并非是冲着陆梨阮来的。 在这个府里,还没有一顿饭像这顿般压抑,陆梨阮的的确确是饿了,不管等一下起什么事儿 她现在头也不抬地准备把肚子填饱。 皇后几乎没动筷子,眼见在自己面前,令她不喜的儿媳吃的乐呵,嵇书悯在一旁,亲手帮她布菜,盛汤,两人蜜里调油得好像根本这桌子上没别人一样。 而自己的大儿子,宛如没看到般,自顾自地也沉默吃饭。 好像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吃这顿饭一样。 第232章 阴鸷残疾太子(132) 陆梨阮连早膳都没吃,刚开始两口,吃得还有点忐忑,但吃了一会儿后,发现皇后只是板着脸,没别的反应,陆梨阮也就更加放开了。 在她盛第二碗粥时,皇后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姑娘! 陆梨阮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会翻个白眼:您有话不说,怎么,生气了等着我猜啊?您没瞧见您两个儿子都不想猜吗? 嵇书悯见陆梨阮眼睛看着桌子对面的一盘枣子糕,便探身帮她去取。 “碰”。 还没等嵇书悯夹起呢,就听一声轻响,皇后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子上,在安静的环境中,仿佛敲在每个人心上一般。 “悯儿,你的礼数呢?”皇后幽幽沉沉地开口。 她那双和嵇书悯颇为相似,却更为森然阴怨的眼睛看过来:“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任谁都能听出来,皇后意有所指,内有深意,并不是指嵇书悯夹枣子糕这件事儿。 嵇书悯眼皮没抬一下,腕子稳稳地将糕点放进陆梨阮面前的盘子里,施施然收回手,歪斜不端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好整以暇道:“儿臣在自己府邸中,向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那么多规矩……” 您到我家里面,对我指手画脚,谁才是手伸得长的那个人呢? 嵇书悯假装不知道她的画外音,借力打力地将这话还了回去。 “悯儿何时养成的习惯?在自己府邸无所谓,别的地方若还是这样……”皇后的语气冷然,视线含着怨,扫过嵇书悯和陆梨阮身上。 陆梨阮忍不住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皇后时,只觉得皇后神色空洞冷漠,像戴了层无感情的面具一样,从那个时候,陆梨阮便对她没半点好感。 可那时的皇后,并没有这么偏执,此刻陆梨阮感觉她目光都好似淬了毒,其中的怨恨与执念,几乎要化作实质涌出来。 脱掉那层用来掩盖真实心绪的,修行的佛皮,她此刻根本不像在寺中清修多年,而是一直在不甘与恶意中浸淫。 陆梨阮感觉……她可能才是最疯魔的那个! 咬了一口在嘴里的香甜点心怎么也咽不下去,刚才吃下去的东西结结实实地坠着胃袋,陆梨阮喝了口茶,压下涌上来的不安。 不知道嵇书悯会说什么,皇后此时的状态,若是刺激到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还没等嵇书悯再次开口,一直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似一尊沉默的的木雕的嵇书勤先说了话。 “母后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全朝着我便好,您今日来悯儿这里,是要做什么?”他语气平直地问,听着好似平淡,但其中也蕴含压抑无尽。 皇后“唰”地快速扭头过来,她今日上了厚重的全妆,细腻的珍珠粉却无法将她容颜衬得娇美,反而死板又僵硬,在乌云遮蔽的阴沉天色下,竟有几分惨白的可怖。 “本宫听不得任何声音,终日在凤仪宫中,寂冷得很,难不成悯儿还想捆住本宫得手脚,让本宫哪儿也不得去吗?”她森森道:“那不如直接将本宫活钉在棺木中,埋在地下来得干脆。” 陆梨阮从皇后的话中听出来:嵇书勤现在控制了不让皇后接触到朝堂的消息?着着实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大皇子殿下竟能狠得下心来,而不是皇后闹一番就肯妥协。 “母后言重了,儿臣从未有过禁锢您之心,不知母后,究竟想要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嵇书勤摇摇头。 “勤儿,本宫现在寻你,都寻不着……”皇后哀声:“你就这么不愿意瞧见母后吗?为了躲母后,日日来这儿?” 陆梨阮看向嵇书悯,两人对视间,陆梨阮撇撇嘴,皇后这话说的,好像三皇子府邸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似的。 “母后,儿臣有事要做,并不能日日陪伴在您身边。”嵇书勤知晓皇后总是寻他,每次晚上回宫,都有宫人来报,今儿皇后娘娘又派人来请殿下了,听闻殿下不在等了片刻才离开的。 越是见不到,皇后便好像较劲儿一样,越发每日都让人来,她此举令嵇书勤更不想在宫中待着。 但他也并非日日都来嵇书悯这儿,皇后这话,着实是冤枉了三皇子府。 “本宫还寻思,为何你会突然这般……没想到竟是被诱导蛊惑,今日本宫便要亲自来瞧瞧!”见一个桌子旁的另三个人,事不关己的事不关己,眉来眼去的眉来眼去,好似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 皇后终是绷不住了,尖利地呵道! “悯儿……为何你这般不识好歹不知分寸!你,你都同勤儿说了什么?”皇后骤然发难:“你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要将本宫祸害到什么时候!” 她忽然的爆发让几个人都愣了一瞬。 皇后却再也维持不住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她心中如沸腾的铁水烹煮,灼烧得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言行。 自那日嵇书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将皇后架在那里哑口无言后,母子两人的关系第一次变得这样僵硬,回宫后好长一段时间维持的虚假的慈爱与平和,彻底撕裂开来了。 她彻夜难眠,被架烤被煎熬,却全无办法,连自己的思绪都捋不清了,更别说替安家思量什么,所以后来嵇书勤是怎么处置的,皇后其实并不关心,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现在的安家。 终是在又一次枯坐到天光蒙蒙亮时,她想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在久违地踏足皇上的寝宫时,皇后娘娘闻着屋子里腐朽腐烂的气息,毫不在意地坐在皇上榻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挥手让旁的宫人都退下。 德成自阴影中走出,恭敬地对皇后揖了一礼,躬身无声地退出,将身后的门合上…… 屋子里只剩下皇上无意识得,含糊不清地呜声,这毒发作到最后的痛苦,让人即便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都无法摆脱,只能不死不活地煎熬着,残忍至极。 皇后起身,毫不犹豫地将小竹尺别进他的牙关中,撬开后灌入几粒药丸。那药丸似有令人回光返照之功效,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皇上的眼神中慢慢浮上丝清明来。 而等他艰难地挪动视线,却只看见皇后一人的脸。 “皇…皇后。”他嗓子粗哑得不堪听,不知道多久没饮过水了。 他眼睛已经看不怎么清楚了,可即便模糊昏暗,他依然能感觉到皇后的古怪,皇后浑身散发着冷意,没有半分尊重顺从之意。 皇上想喊人,却听皇后开口:“您醒了?” “你…皇后…你做了什么!啊——”皇上这一辈子并不蠢笨,相反,他十分谨慎多疑,此时清醒过来,隐隐察觉到什么…… 他想起身,但胳膊刚一用力,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嚎叫出声! 紧接着,皇上瞧见自己身上溃烂出的伤口,刚胳膊上烂开的伤口摩擦到被子,留下一抹暗色的血痕。 到最后的阶段,内里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这毒才会最后往身子表皮浮上来,皇后虽不来探望,可皇上的状况却日日能传到她宫中。 听闻这件事儿,皇后便知道,皇上的时间,不多了…… 她才下定决心今夜前来。 她思来想去几日夜,最终想出她还想要什么:她要皇上当着她的面儿,承认当年是他的错,这么多年,全都是他的错! “皇上觉得臣妾做了什么?” 皇后仿佛闻不到那股恶臭一样,凑到了皇上身边,俯下身去瞧他那张已经脱了形的面孔。 “你!朕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这个毒妇做的!” 皇上神色惊惧,他一直神智混沌,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要烂掉了,完全无法接受! 他……他好像要死了! 怎么可能,自己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会死呢?皇上发着抖,无法克制地绝望至极! “还不是皇上逼臣妾的?” 皇后终是能吐出这么多年,心中的恨。 皇上倒不上来气儿,无法多言,只能听着皇后一字字,一句句重新讲着当年的事儿,那些……他都记不太清的种种。 皇后闭着眼,幽幽地问:“皇上,您当年可有为臣妾与勤儿想过半分吧?您到底是多铁石心肠,多是非不分!” “你……” “今日种种,都是您咎由自取,您现在痛吗?臣妾当年心中比你现在要痛得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臣妾这么多年一直发誓,要让您尝尝臣妾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皇后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皇上的脸,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想从那张灰败的脸上看出任何愧疚,后悔的神色,但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皇上那张脸上有恐惧,有愤怒,有痛苦,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 “怎么,皇上还不承认自己错了吗?” “朕……朕怎么会错?你这毒妇,朕当年留你一条生路……” “啪!” 皇后一个巴掌甩在了皇上的脸上,然后她似找到了最好的发泄途径,她抽出垫在皇上脖子下的软垫,一下一下发疯似的往皇上身上砸去! 如同要将这么多年所有的怨恨全都砸出来,在这一瞬,她恍惚间,好像重新回到了手中握着刀剑的感觉…… 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时,皇上已经时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了,白色的寝衣上染了脓血,一下一下抽搐着,半晌才缓过来些。 “皇上,你错了吗?你愧对臣妾吗?臣妾若是不入宫……这一生……”皇后恍惚地喃喃道。 皇上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不敢再说话,只是想拼命遮住自己的头脸,可他依然没有承认自己过去做错了。 皇后再无半分端方地靠坐回去,她便是此时将他打死,也再回不起了自己此生便是这样蹉跎了,再没回旋重来的余地了…… 自己只能这样了,皇后从未这样绝望过,绝望得让她浑身失了力气,憋闷没有半分消减,她此生还有什么意义,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的神色再次默然下来。 “皇上既是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便立了勤儿为太子吧,您不清醒的时日,都是勤儿来主持朝政的,您立他为太子,让他更加名正言顺些,也算是抵了他小时你对他的冷心冷情。” 提起嵇书勤,皇上的面色忽然出现一抹激动。 “勤儿呢!勤儿在哪儿?朕要见勤儿!”他喃喃道,嘴角流出一抹血迹自己都感觉不到,在昏黄的烛光下分外可怖。 “皇上为何要见勤儿?”皇后幽幽问。 “勤儿……勤儿救朕!勤儿,不会瞧着你这毒妇……”皇上已然又陷入到稍微混沌的状态中了,他反反复复只嘀咕这么几句。 “皇上是还惦记着勤儿能救你呢?”皇后嘲讽道。 “悯儿……让悯儿来见朕……”皇上又念叨起嵇书悯的名字来。 他好像只能记起嵇书勤和嵇书悯能救他的性命,让他长生…… “皇上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悯儿的只有您自己清楚,悯儿他,说不定比臣妾更希望您驾崩呢, 等勤儿登基,新君仁慈,他的日子才会真的好过……皇上,您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驾崩吗?”皇后缓缓清楚道。 皇上眼睛瞪着望天,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勤儿……悯儿……” 皇后嫌恶地起身,她已经让德成找过一圈国玺了,可并没有找到。 今日她来让皇上清醒,是知晓他时日无多,除了想听到……更想趁着此时,让他定下嵇书勤太子之位,却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依然不清醒在做着幻梦! 掰开皇上的嘴,皇后又往里灌了药,前面的药效还没过,皇上身子剧烈地抽搐起来。 “想见勤儿?本宫会让他来见你的。” 嵇书勤是得了皇上不好的消息,才深夜前往的。 瞧见父皇眼露异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嵇书勤陪伴他一会儿,转身离去,不知道榻上的皇上眸色中浮现出绝望来。 他看得见嵇书勤,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皇后是故意的! 她要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能救自己的大儿子离去! 皇上到此时,还愿意相信自己可以被治好。 第233章 阴鸷残疾太子(133) 嵇书勤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父皇的样子很痛苦,恐怕真的时日不多了。 皇后去见到了皇上,可心中的憋闷没有办法缓解,反而烧得更旺,那种痛痒发涨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撕开自己的胸腔,五脏六腑都拿出来抓挠一番…… 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皇上是知道当年之事,是他做错了,而他不愿意承认,才将自己与孩子送到山寺中,不愿意承认面对做错的事情。 可皇上却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这么多年,竟是过得没有半点愧意!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今日自己责问他时,他脸上瞬间的神情,很是莫名,他根本就没挂在心中……他这么多年竟然!竟然能过得安心! 皇后快要疯了—— 她已经感受不到其他的了,就算她能亲自将皇上掐死,也无法感觉到任何的快意,没有什么能够抵得过这么多年……她潦倒蹉跎的这么多年! 她今日犹如游魂一般,想寻来嵇书勤。 让他坐上皇位,是皇后坚持的另一个念想,她如今只能将思绪都放在这上,才能勉强维持住平静。 但嵇书勤却不在。 皇后寻了他好几次都不在! “他去哪儿了?去找他去哪儿了!告诉本宫,快——”皇后吼道。 在听人回禀,嵇书勤在三皇子府后,皇后骤然起身,坐上轿辇。 “娘娘,您不能随便出宫。”马嬷嬷跟随在她身边。 “谁能把本宫如何?”皇后冷冷道:“本宫还不能出宫去探望自己生的儿子了吗?” 宫里面没个能做主的人,只能传话到了太妃娘娘那儿。 自从皇后回宫后,太妃便交了权,从不多嘴过问,守在自己宫中,除了必要,都似没有这位娘娘似的。 皇上病倒后,太妃娘娘去看了几次,却从未关心过谁来继承大统,谁来摄政的问题。 她像个真正的慈母一般,将心思都用在了皇上身上。 有一日皇上稍微清醒些,太妃娘娘在他身侧陪了两个时辰,没人知道这对半路母子究竟说了什么。 其实那日皇上并未完全恢复神智,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瞧见起身准备离开的太妃。 “母妃……母妃是您吗?”他沙哑着促声问,显得紧张慌乱。 太妃娘娘停住脚步,慢慢转回头,看着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皇上艰难地抬起头,朝着这边方向,神色却与他的年纪不符。 那副表情出现在他此时,半黑半白的乱发下枯黄的面庞上,非常的违和,却让太妃娘娘向来平静慈和的神色一顿,露出些惊诧来。 “母妃,你来看我了……母妃,我这是怎么了?”皇上眼神看不清楚般没什么交点,说的话也是神智错乱,好似迷迷糊糊地在他还没登基的时候。 太妃娘娘眼睛中划过丝触动,站在那儿,看了几息的功夫,却没说话。 太妃与皇上之间,是在皇上登基后,渐渐疏远开来的。 太妃娘娘慢慢不再像带他长大的母妃了,而只是个平平的长辈,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是太妃主动拉开的。 经年岁月里,皇上不只一次想与太妃改善关系,可太妃娘娘总是那样,皇上有时觉得憋屈面皮挂不住,可太妃的举动却挑不出半点毛病,看起来也完全不像与他赌气。 一晃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要到了诀别时刻了。 皇上一直称呼太妃为“母妃” ,但太妃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听到他这般喊自己“母妃”了。 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心中没有触动? 重新坐回到床边,却见皇上的视线没有跟过来,脸上的神色更加慌张:“母妃?” “……镇儿?”太妃娘娘轻叹一口气,试探着开口。 “母妃!我这是怎么了?”皇上想动,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慌忙地问。 “镇儿莫急,你病了,好好安稳歇着……很快便好了。” “母妃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哑?”皇上信了太妃的话,微微皱着眉。 “天冷,有些风寒。” “可让太医瞧过了?母妃得保重身子,若是为我熬的病了,便是儿臣不孝了!” 太妃听他多说了几句话,才隐隐忆起,是什么时候。 是自己陪着他争斗夺权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日熬心熬力,太妃娘娘染了场风寒,却一直没好利索,做下了病根,往后时常咳嗽,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有过咯血的症状。 太医瞧了后,颇为严肃地道,若是不能好好将养着,以后病从肺经起,恐成痨病。 最好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地安心养病,不能累着半点。 太医的话令还是皇子的皇上忧心,经常嘱咐太妃娘娘一定要按时用药,按时请脉。 但凡能抽出空来,他还要来太妃的宫中,亲手帮太妃熬药,母子二人拳拳情笃。 太妃咳嗽一声都似落在他心上,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这样了。 “如今外面是什么天色了?是不是天黑了?”皇上喃喃问。 明明屋子里有光鲜,太妃知道他这是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嗯,已经黑天了,为了让你能睡得安稳些,本宫把烛火熄了……”太妃柔声道。 皇上显得放松了些。 “我怎么病得这么重啊?若是一直不能起身,岂不是耽误事儿?”他颇为为难。 “不会的,你安心养着……什么事儿,都有母妃呢。”太妃娘娘闭了闭眼睛,掩住忽而涌上的酸热泪意。 “是啊……也母妃我就放心了。”皇上语气地了下去,好像耗尽了力气。 太妃娘娘拍拍他的手背,如曾经安慰失意的孩子那般。 皇上半晌都没再说话,只余粗重杂乱的呼吸声。 太妃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想起身离去。 刚放下手,皇上低得如同梦语般:“曾经种种,朕……朕愧对母妃。” “等……等朕好起来……定要好好,好好孝顺您……” 太妃安静地站在他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俯身替他将被子盖好:“母妃听到了。” 天下无人不知错,皇上也一样,他只是觉得自己可以那样罢了。 长年累月,他站得太高了,已经不会思考错与不错,只有他喜与不喜,愿不愿意施恩了。 太妃再未去看望过皇上,从那日起,她便闭门在宫中,一步不出,外面的纷纷似半点也没法入她心中。 今日宫人非求着进来,同她说皇后执意出宫之事。 “皇后想出去,便让她去吧。”太妃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她跪在小佛堂里面,面前摆着几本亲手抄得经。 没人知道她究竟求了什么愿。 太妃娘娘也不管,宫人只能眼睁睁瞧着皇后坏了后宫的规矩,扬长而去出了宫门。 回过头来咂摸咂摸,觉得皇后娘娘是有这个底气的。 看现在的样子,往后怕是……谁又能挑出皇后娘娘的理儿与不是来? 皇后攒了几日无处安放的憋闷,此刻全冲着面前几人释放开来。 “母后!悯儿做什么了!值得您这般说他!” 嵇书勤只觉得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时候,母后好像……便是这样子对弟弟的。 那时嵇书勤病得时长什么也不知道,等出了宫后,在成长的过程中,母后表现出来的慈母姿态,慢慢地让他想不太起来曾经的样子,如今场景再现般,刺得嵇书勤难受。 皇后越是无故苛责,嵇书勤越是为自己曾经对嵇书悯的言语要求愧疚。 眼前场景唯一同过去不同的,便是嵇书悯的样子。 当年那个脸上还透着委屈倔强的瘦弱孩子,现在听了这话,还能勾勾嘴角,满不在意。 “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嵇书悯理了理袖子,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每一个指尖。 “你都教了勤儿什么?你就是冤孽,来找本宫报仇了!你让勤儿与本宫离心,当年为什么要病死得不是你!”皇后嗓音尖锐得几乎要劈开来。 她再无半分一国之母的气度,疯魔的样子都有些扭曲可怖了。 “我又不是没有要病死过,奈何命硬,阎王不收。”嵇书悯 气定神闲,故意要惹得皇后发狂。 “我教皇兄什么?自然是如您所愿,教给他若为储君该有的的样子,比如要拎得清,要心够狠……” 嵇书悯“嗤嗤——”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漂亮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怎么,我做先生教得如何,您亲身体会过了吗?” 陆梨阮在心里“嘶——”了一声,觉得嵇书悯的话,实在是往皇后的肺管子上戳。 “你……你是哪儿投胎来的恶鬼!本宫一直都知道,你定不是本宫的孩儿……本宫恨你,你也恨本宫,你还在本宫腹中时,本宫就知晓了!” 陆梨阮“咯噔”一下,扭头去看嵇书悯:皇后不是真疯了吧? “正是如此!哈哈哈哈哈哈!您说得极是!我生来便是让您不痛快的!” 还没等陆梨阮回过神来,就见嵇书悯笑得前仰后合的,面颊上都浮了层浓丽的血色。 可笑意却半点不落眼底,他眸色深邃,幽幽得不见底。 感觉又疯了一个…… 陆梨阮觉得又找回了自己刚见嵇书悯时,他给自己的感觉。 现在想想,好像已经好久没瞧见嵇书悯发疯的样子了。 今儿…… 一旁的嵇书勤僵在那儿,陆梨阮估计他是见过嵇书悯发疯,但没见这么疯过,消化不过来。 “本宫当年就该掐死你!本宫当时怎么就心软了呢……”皇后死死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来。 “母后!够了!”嵇书勤从未听过这样伤人的话,骤然厉呵! “您莫要说这种没有边际的话了,您今日出宫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嵇书勤怒气上顶,他不知道嵇书悯究竟是如何能笑得出来的,但他却无比气愤,血直冲天灵盖处。 皇后被他的话唤回了几丝理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嵇书悯。 “你去进宫,寻得国玺在何处。”如今寻不到国玺,她只能将希望放在嵇书悯身上。 嵇书悯作为太子,伴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说不定会找得到。 陆梨阮瞪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后这真是完全疯了吧?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母后,您要做什么?”嵇书勤显然更为震惊,“呼”地站起身。 “如今勤儿继承大统,已是板上钉钉,你也不希望你皇兄受人非议,被说名不正言不顺吧?”皇后没理会嵇书勤。 “若是你能有用处,往后……” “够了!”陆梨阮实在听不下去了,震惊过后,是愤怒到极点:“你想将他如何?” “皇后娘娘似是还没弄清楚,往后他的日子如何,我们的日子如何,同您没有半分关系,您也……干涉不到半分!”陆梨阮字字有力。 “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皇后娘娘阴冷地看着陆梨阮。 陆梨阮在桌子下面握住嵇书悯的手,他手冷得像一块冰,刺得陆梨阮一个激灵,但却并未放开,而是握得更紧了。 “我为何不能说话?我才是那个往后与他荣誉与共,朝夕共处的人,怎么,您还觉得自己在他的心中命里,在很重要的位置吗?重要到他得听你的辱骂,任你摆布吗?皇后娘娘……您倒是好好瞧瞧,您如今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如何不值一提!”陆梨阮是知道如何让皇后难受的。 她也是故意这么说的。 皇后如今还觉得,嵇书悯是可以被他控制的,会被她影响,只要她愿意,便可以让嵇书悯痛苦至极或残喘讨好。 陆梨阮就要明明白白地戳管告诉她,她的自大与疯魔,毫无用处! “您从未尽过为人母的责任,没给予他慈爱教导,又想他敬重尊崇你,这是哪儿来的规矩?”陆梨阮其实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皇后究竟为何会觉得自己拿捏得住嵇书悯。 皇后面色难看得厉害,从未有人这样与她说话,也从未有人,说过这种话。 好像这么多年一直织得规整厚实的网,被人劈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的败絮。 第234章 阴鸷残疾太子(134) 皇后死死瞪着陆梨阮,仿佛这样子就能让她闭上嘴一样。 陆梨阮早憋的难受了,这话她早就想说,但找不到能说的地方,跟嵇书悯说,担心勾起他不顺心的过往,如今罪魁祸首杵到面前了,陆梨阮一连串说下来,都不用换气儿的! “您总想着控制他,利用他,到头来还责备他的不是?他有什么不是!” “若是他不愿意听您的话,您准备把他怎么样?要他的命?要他死?”陆梨阮意有所指。 果然,皇后的脸色变了一瞬间,下意识望向嵇书悯,好像在判断他究竟有没有将那个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讲给陆梨阮听。 嵇书悯只带着淡淡嘲讽地看着她,无悲无喜,甚至是抽离出来的,就那么审视着如今皇后的状态。 皇后见过嵇书悯生气,痛苦,见过他坐上轮椅后第一次上山见她时,存在眼眸中的泪水。 当时的皇后心头隐隐地划过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她甚至一句关心抚慰的话都没说给嵇书悯,只觉得往后嵇书悯只能更加听从她的话了。 自己是生下了他,给了他生命的人,他理应顺从自己。 可如今,皇后看向嵇书悯,她内心的愤怒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嵇书悯,不知道他为何不阻止那个喋喋不休的丫头! 可嵇书悯非但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意思,他气定神闲地抬手,稳稳地将茶水倒进杯子里,体贴地推到陆梨阮面前。 那意思是:慢点说,别累着嗓子。 嵇书悯的确是没在意皇后如何贬斥他,如何折辱命令他。 因为这些他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在皇后那儿,还是在旁人那儿,嵇书悯都瞧惯了,半点也不稀奇。 他咬着牙在宫中度过的那些年,什么苦辣没尝过,不过后来,他将自己的脸皮一点一点拼起来,将代表着身份尊严的冠服一件一件穿好,整理出个人模样来。 梨阮以前还为自己被冤枉被折辱,失了体面被人踩在泥里而哭泣。 嵇书悯摸着她头发时,面上露出得是柔和单薄的触动之色,但他垂敛下的眸子中,却只有淡淡的,餍足的笑意。 他不与陆梨阮说,也不讲给她听,不是不能面对自己并非光鲜坦途的过去,嵇书悯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尊贵不过是一层纸,谁得了势,想在那纸上画得多鲜艳便可多鲜艳。 嵇书悯从不要表面的光鲜,他看的是得到了什么,他的野心欲望能否得到满足,只要能达成他最终的目的,中间怎么样都好。 他只是单纯地爱看陆梨阮为自己担心罢了。 他喜欢看陆梨阮在乎他,关心他,为他紧张,为他落泪,那泪珠子多而急,他连擦都来不及,一颗颗打在他伸过来的手背上。 烫得他皮肉与心中都一阵战栗,迷恋得不可自拔。 但又不能太过了…… 嵇书悯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感受到被人牵制住,心疼别人是什么感觉…… 但后来他知晓了,这种感觉不是别人教的,也不是自学揣摩出来的,而是一种本能,不用通过任何思考,无师自通的便出现盘亘在心中。 陆梨阮满心满意都是他,为了他寝食难安,日夜难熬时,嵇书悯跟着她一同心尖上刺刺得痛。 在为陆梨阮如此喜欢在意自己而欣喜与心疼中来回拉扯,那种细细密密的无法言说明白的感觉,是让嵇书悯每每想起,都会回忆咂摸的,珍藏在心底。 他喜欢一切能让自己与梨阮连接在一起的事儿,梨阮为他生气,为他出头,护着羽翼柔弱的幼鸟般将自己护在她身后…… 也很好。 嵇书悯从不坚持一定要自己保护着梨阮,让她不见风雨,不睬泥泞,她不是那样的姑娘。 她是明珠,被捧在手里,含在口中可以,但也可以照亮周遭熠熠生辉,她是开得浓烈的花,不不是一碰就落那种,而是一团团一簇簇,生机勃勃,鲜妍大方。 她此时手握着自己,嵇书悯便欢喜得紧,眼里容不下别的,更别说为旁的伤心了。 皇后看向他时,是责备怨恨的,可却根本不值得一提,嵇书悯看着,却半点触动也没有。 不过是狂妄而好笑。 “本宫和你说不着。”皇后语气仓皇,她似就要逼着嵇书悯说话! 嵇书勤眉头拧的紧紧的,他曾听过母后这般失态的话,但那是……如今当着弟弟的面儿,母后居然更变本加厉,其中的恶意与刁难,让嵇书勤都无法消化。 他刚才想开口制止,可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弟弟,竟是在笑着…… 并不是冷笑或者惨笑,竟是发自内心觉得愉悦的笑,他仰着头看着弟妹,只是看着她的身后,便显得欢喜又快活。 不管怎么样,嵇书勤是从没见过自己弟弟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 于是他想说的话都停在喉咙口,他双手握成拳,看着面前发生的,近乎荒谬的一切。 但他此时心中,竟也没有最开始那样的情绪了,不知不觉中,他也变得与曾经的自己不同了……嵇书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种改变而开心。 “母后是准备要我去偷国玺,在您准备的遗诏上扣下?”嵇书悯轻声问。 “这样做……你皇兄才会名正言顺!你也不想看着别的兄弟坐上那个位置吧?你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吗?”皇后急切道。 “若是被人识破,也由我来担下伪造圣旨的罪名是吗?”嵇书悯幽幽地直接道出了皇后真正的想法。 朝堂上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的人精,若是最后真出了岔子,也有嵇书悯顶着,以嵇书悯前太子的身份,足够惹得那些人计较了…… “您可真是慈母心态呢。”嵇书悯声音轻柔,似不带任何贬义。 可嵇书勤却觉得面上被臊得发烫,即使他从未这样想过,也不会配合母后做任何不利于嵇书悯的事情,但听着这话,他依然是羞愧得很…… “母后!我不会让悯儿去做这种事的!”他猛地站起身,面皮绷得紧紧得,对皇后道。 皇后被他直勾勾的话打断,哽了一下,不满地瞧着他,觉得他不懂事儿,在这里拆自己的台,她这么做是为了谁? 眼看着那病鬼要崩了,如今不尽早做打算,难不成还真的要一番观混战争夺?毕竟二皇子那,可绝不像是偃旗息鼓的架势。 “母后!”嵇书勤加重了声音。 “我不会按您的意愿,去争那个位置的。”嵇书勤口齿清楚,说出这句话。 皇后看着他,似没听懂又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她脸上神色近乎扭曲,压抑着问:“勤儿,你说什么?” “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嵇书勤朗声道:“我觉得悯儿比我,比其他兄弟更适合那个位置,我会尽自己的可能,助悯儿……” “勤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皇后的嗓音尖利得让人耳膜都难受。 “你……你糊涂!本宫是怎么同你说的……你为什么不听本宫的话!是不是他骗你的,他怎么骗你的!”皇后站起身,她头上的簪环“哗啦啦”地乱响。 “百姓需要合适的君主,朝堂需要能平衡控制的天子,我做不到,但是悯儿能做到,这些日子,我摄政时做的种种,都是悯儿教我的。”嵇书勤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不仅是说给皇后听的,也是说给嵇书悯听的。 自那日他与嵇书悯谈起过后,便再没细说,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如今该听到的人都在这儿,嵇书勤便一气儿说完。 “悯儿是何为人,我心中清楚,母后不需再告诫我,我与悯儿是兄弟……”后面的话嵇书勤没细说,皇后无论如何挑唆诋毁,嵇书勤都有自己的判断。 “母后莫要强加于我了,我自知不合适。” 强行逼着他坐上那个位置,也只是他的苦,是天下百姓之苦。 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本以为,嵇书勤既然已经愿意摄政,那他就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安排。 没想到,事到如今,嵇书勤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皇后近乎疯魔地厉声尖叫:“本宫是你们的母后!他如何,本宫心中怎么能不清楚!勤儿,你为何不听本宫的话?若早知你这般……本宫当初……” 她这话一出口,连忙闭上了嘴。 似是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嵇书勤瞳仁震动,僵立在原地,他怎么能听不出,刚才皇后要说什么。 即便她没有说完。 若是早知道这样,当年为什么要救你一命呢? 难道当年救了自己,保住自己这条命,便是自己想一辈子任由摆布,不能说不能动,也不能有自己的思维,只得如提线傀儡一般,被逼着,被驱赶着,做她想让自己做的事情吗? 今日之前,嵇书勤即便是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勤儿,母后,母后不是那个意思!母后只是……”皇后踉踉跄跄地扑过来。 她一直自诩,自己都是为了嵇书勤好,刚刚那话不是她真正的心意!她只是被逼急了! 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嵇书勤,却见她的大儿子闭上眼眸,完全不与她对视,朝后退开一步。 周深冷硬得宛如结了冰。 “勤儿……” “儿臣多谢母后这么多年的恩情……若母后真想要儿臣割肉剔骨还给您,儿臣也愿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不知这剔骨割肉,究竟是还恩,还是反叛。 “母后怎会要你那样?”皇后形容憔悴:“悯儿不良于行,古往今来哪儿有这样的皇上?你倒是异想天开!” 陆梨阮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没有半点可怜,她太执迷了,无论是冷漠端方时,还是丑态毕露时。 无论最开始是什么,但她的的确确的错的。 “哦?您不知道,殿下如今已经大有好转了吗?”陆梨阮朗声道。 嵇书勤转过头来,神色惊讶地看着嵇书悯,他也完全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发现。 “悯儿,你现在……” 陆梨阮挑挑眉,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嵇书悯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十分无奈。 果然,在距离他大约七八步远的地方,陆梨阮站住脚,转回身,对他笑意盈盈地伸出手,那意思非常分明:你走过来,让他们瞧瞧! 嵇书悯难得地觉得有那么一丝挂不住。 他都已经这般年纪了,他的夫人还如同照料丫丫学步的孩童一般鼓励他。 若这是两人间的情趣琐事也罢,如今被明晃晃地拉到旁人面前,嵇书悯暗中吸吐了两口气,才抬头望向陆梨阮满是希冀的漂亮小脸儿。 缓缓地用手臂支撑着轮椅两侧扶手,嵇书悯挪动双腿,站在地上,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对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习惯,双腿的知觉也差不多全部恢复了。 但和完全正常还是有所察觉,嵇书悯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自己今儿能承得住身体的重量,找准平衡不会栽倒。 稳稳地,往前踏出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 他每往前走一点儿,陆梨阮脸上的神色便更鲜活一分。 即便在这种场合,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陆梨阮眼睛却也只能瞧见嵇书悯一个。 等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自己的手时,陆梨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她踏出了两人之间最后一步! 与嵇书悯十指相扣,侧过头对,已经愣在原地的嵇书勤与皇后说道:“看,他这不是可以走了吗?” 陆梨阮以前总开玩笑说:“咱们要偷偷练习,等有一天,吓得他们眼睛都从眼眶里掉出来!” 没想到,今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实现了…… 嵇书悯用手掩住半张脸,头一次觉得语塞。 “悯儿!你好了?”嵇书勤反应过来,语气隐隐发颤。 就在他想与皇后说什么时,却听见皇后失措的声音:“你……你什么时候能走的?不可能……你吃着丹药,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母后!你说什么!” 嵇书勤听到“丹药”二字,忽地扭头,质问出声。 陆梨阮心里一紧,不知道皇后到底要说什么! 第235章 阴鸷残疾太子(135) 嵇书悯用手掩住半张脸,头一次觉得语塞。无论什么时候,嵇书悯便是再怎么样,也没把丹药的事情,说与嵇书勤。 陆梨阮也从未问过。 这大概便是嵇书悯最不愿意触及,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底线,但陆梨阮总觉得,除此之外…… 嵇书悯不与嵇书勤说,也是为了他心中的至善至纯,嵇书悯不愿意让他知晓。 皇后定然也不会告诉嵇书勤,她对嵇书悯做过什么,但没想到今日,皇后居然口不择言道这种程度。 陆梨阮扭过头去看嵇书悯,却见嵇书悯的神色间,也有几分罕见的惊异。 空气一下子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只余下嵇书勤一个人左右看去,发现在场的每个人神色都有异。 嵇书勤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有事情,是除了他以外,都知道的,只有他一个人不清楚,被蒙在鼓里。 “你们在说什么?悯儿……”嵇书勤皱着眉,看向嵇书悯。 嵇书悯没说话,眉目间有几分怅然,他刚走的那一段路,让他有些疲累。 “哈哈哈哈哈哈!”皇后忽然笑出声来,从最开始的轻笑,慢慢变到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的,好似听到了无比好笑的笑话一样。 她瞳仁颤动,已然不是正常状态了,这么多年的压抑,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叛,离心,让她再没办法维持平静的表象了。 “他能走又有什么用呢?他和你父皇,都是一样的!你瞧见你父皇的样子了吗?往后他也会变成这样,可能是明日,可能是明年……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做皇上呢?”皇后厉声道。 “勤儿,你也不会想见到他和你父皇一样吧?要是没有本宫,他就会很快变成那不人不鬼的样子!” 皇后宛如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她所希望的,所筹谋的,想得到的,全都要落空了! 还有什么好瞒着的呢? 皇后现在心中疯魔得再没别的心思了,只剩下一个,让嵇书勤按照自己的摆布,登上皇位! “勤儿,你想要照看他,不能嘴上说说啊!你能做什么呢?你得护住他啊!你想眼睁睁地看着……” “够了!”嵇书悯猛地斥道! 他面色难看,抬手将碗狠砸在桌面上,瓷片碎开来,崩到他手背上,划出条口子,鲜血殷殷地流了出来。 而他宛如完全感觉不到,胸口起伏着,隐隐压着暴怒。 “母后,你疯了。”他压着嗓音,目光凛冽得仿佛能透过皮肉,刮在人骨头上。 “是啊!本宫怎么能不疯!本宫生了你们两个……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竟都是这般,本宫照料的,本宫没照料的,本宫爱的,本宫……恨的,到头来都是一个样子!” “你们骨血相连,本宫算什么东西呢……本宫此生!哈哈哈哈哈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皇后喃喃的,她的笑声极为森然,明明还没有那么冷的天气,陆梨阮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后似要将此生的痛苦不甘全都泄出来,当着嵇书悯和嵇书勤的面儿。 “为什么?母后,您对悯儿做了什么?” 嵇书勤在她的笑声中,坚持着问道,他一次一次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坚持逼着皇后给他个答案,异常执拗。 陆梨阮有那么一瞬,想对他说,你别问了,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 陆梨阮心里面不忍,短短那几瞬间嵇书勤仿佛迅速灰败下去,陆梨阮甚至不敢看他。 自回宫之后,发生的种种,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陆梨阮无法想象,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否能追问一切,是否能不被压垮。 对于嵇书勤那般纯善之人,陆梨阮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何种的翻江倒海,又是如何能够坚持继续探寻的…… 他虽表面看着与嵇书悯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可底子里,他们像得很,韧而坚忍,没有什么可以真的将他们摧毁。 “勤儿,母后原本只会有你一个孩子的……”皇后惨然道。 她指着嵇书悯:“他是从阿鼻恶鬼道投生而来,来寻本宫复仇的!他能活着……便是报复本宫的!” “什么仙人!你父皇居然还想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真是做梦!本宫要他生他便生,本宫要他死他便死……他做错了事,毁了本宫,本宫要他……要他偿还回来!” 嵇书勤眼眶通红,就算皇后此时说话颠三倒四的,但他也听明白了,父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皇后的手笔。 她竟给嵇书悯用了同样歹毒的东西…… 一些曾经过往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嵇书勤的脑海中。 倾盆大雨的一日,山寺台阶下的积水让人无法落足。 嵇书勤练完字来看皇后的屋子是否进了水。 “今儿悯儿不会来了吧?”嵇书勤听着雨将树枝折断的轻响,随口道。 皇后从小佛堂前起身,走到床边,拉起不让雨进到屋子里的小竹帘儿,往前瞧了瞧,淡淡道:“悯儿会来的。” “这山路多难走啊,马车都得陷在里面。”嵇书勤摇摇头。 皇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坐下来:“什么天气,悯儿都会来看本宫的。” 嵇书勤不太相信,没想到,雨势稍小一些时,山寺的门竟然真的被扣响了! 嵇书悯连马车都没坐,他只带着一个小太监,撑着伞,从泥泞湿滑的山路上爬了上来。 嵇书勤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衣角上全都是蹦溅的脏水泥渍,发丝湿淋淋地滴着水,鼻尖耳朵都被冷啸的山风吹得发红。 皇后微微笑着起身,与他对视:“悯儿来了……”抬手想去摸他的脸。 可却被嵇书悯往后一退躲开了:“儿臣身上脏,母后莫污了手。”他轻声道。 当时嵇书勤颇为惊异,母后居然能猜到,悯儿今日会冒着大雨前来,心中又有几分触动,只觉得是因为母子连心举羁绊。 他向来想看母后和弟弟间能亲亲热热的,见到此番,竟还乐呵呵的,并未多想半分。 但现在回忆起来,当时觉得的温情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反而从心底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洞与怀疑:母后到底是为何知晓,那日悯儿会去,她是那般胸有成竹…… 丹药…… 嵇书勤心中升起个可怕的念头,这个想法,让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下,若真是那般,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似是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都从自己臆想出来温情虚伪的假象中,浮现出可怖的模样。 嵇书勤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他猛地扭过头,看着嵇书悯,似想从他那张还是没什么表情,静的近乎冷淡漠然的脸上看看出真相来! 为什么从没人告诉过自己! 嵇书勤喉管处宛如被堵住了,气往上冲,嘴里甚至品到了几分腥甜。 皇后发泄一番后,颓然地跌坐回凳子里面,胭脂水粉也无法掩盖她惨白的面色,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儿,忽地往后一哽! “哈——呼——”她仰着头,竟是哽住了,抚着胸口样子古怪。 “母后?” 嵇书勤上前两步查看她的情况:“来人啊——” 将皇后抬进内室,请了大夫过来。 老大夫自从安顿在京城后,便不能随便露面,实在是无聊,便起了收两个弟子的心思。 毕竟他这一身医术,若是不传下去,实在是可惜。 嵇书悯也不管他,只不过他与弟子,见面时得在三皇子府中,平时弟子也留在三皇子府中,毕竟现在…… 老大夫也不乐意收什么也不懂的,收的两个弟子,都是早通了医理的。 用老大夫的话说:怎么也得能听懂人话吧? 今儿正巧是老大夫同两个弟子授课的时候,听闻皇后在这儿呢,老大夫恨不得把脸埋在面缸里,在屋子里半步也不懂。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皇后那边竟还要大夫过去。 老大夫指了个弟子过去,让闭严实嘴小心伺候着。 诊断了一番后,皇后是气怒攻心,一下子呼吸不畅才这般,用两味理气丹便可了。 嵇书勤准备带皇后回宫去,等人将皇后扶上马车后,他却站在原地。 嵇书悯站着,靠在旁边的门廊上,站得很稳,面色也一如往常送他走时那般。 “悯儿……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嵇书勤还是问出了口,话出了口便压不住了。 “悯儿,你看我如呆子蠢货那般,心中是怎么想的!你就……那么瞧着是吗?”他语气带着怒意,咄咄逼人! “皇兄,你知晓我没有。”嵇书悯静到几乎冷漠地回答他。 “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么多年,看我蒙在鼓中,一厢情愿的说那些蠢话,做那些蠢事!悯儿……你何故骗我?若是你连同我一起怨恨的话,你早与我说……”他语气发着颤。 “你若不想认我这皇兄,你又何故耍我!”他最终怒呵出来! 他无法忍受嵇书悯平静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他站在这儿,都觉得无地自容。 “够了!你说够了吗?” 陆梨阮挣脱嵇书悯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面对着嵇书勤,背对着嵇书悯。 “你心中有气,对着他撒有什么用?你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陆梨阮明白嵇书勤此刻定然是崩溃的,无法接受的,但她也不允许,他随便将自己心中的不如意撒火到嵇书悯身上。 嵇书悯站直身子,向前走了一步,他今儿站的时间比平时练习时都长,如今往前挪一步,都觉得疲惫艰难。 他抓住陆梨阮的衣袖:“梨阮。” 陆梨阮明白他的意思,不敢挣开他,但还是有几分愤愤:“我不管你要怎么想,爱怎么想……但若你说这般无理无据又难听伤人的话,那边便请你离开。” “不是你难过你痛心,便可任由自己胡诌八扯的,吐出来进了别人耳朵的话是咽不回去的。” 陆梨阮堵的嵇书勤僵立在原地。 “他忍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不能忍的……大皇子殿下,请吧。” 陆梨阮一抬手,对着府门的方向,让嵇书勤随着皇后一同离开 。 “悯儿……”嵇书勤神色间似划过一丝懊恼,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转身离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院子一下子变得安静得厉害。 陆梨阮命人将所有的狼藉都收拾了,自己扶着嵇书悯回到屋子里。 等嵇书悯坐下后,陆梨阮深吸一口气,俯身凑到嵇书悯面前。 嵇书悯被她忽然的靠近惊了下,眼睫抖了抖,竟瞧着有几分戚然与可怜来。 陆梨阮轻叹了口气,捧住嵇书悯的脸:“你看着我……” “嗯?”嵇书悯撩起眼眸,静静地与她对视。 “我不会让人欺负得了你。”陆梨阮低地道:“你别难过,虽然不算什么好话,但即便他们全都……全都离你而去,也没关系,我永远在这儿。” 嵇书悯眨眨眼睛,理解了陆梨阮的话后,他勾了勾嘴角,抬起头,将陆梨阮拢进了怀里。 他就那般抱着陆梨阮,并不很用力,但陆梨阮却觉得,他们两人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好,我不伤心。”嵇书悯喟叹道。 人们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乃是常态,来便来,走便走,生便生,死便死。 嵇书悯望见她眼底一抹潮湿水色,想说分明是你比我在乎,为我难过。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将怀里的姑娘抱得紧些,感受她纤柔薄薄的身体里,澎湃涛涛,无穷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梨阮是这世间最不俗的女子。 等到了晚上,老大夫带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嵇书悯面前。 “三殿下,老夫没有被别人察觉吧?” 他自皇上昏沉后,便没有再进过宫,他生性多疑,担忧是不是自己漏了什么马脚。 陆梨阮今儿又急又气,很早便睡下了,嵇书悯在书房中,是点了昏昏的一盏灯。 他的脸拢在阴影中,瞧不见神色。 “你都给母后留了多少东西?” “就…就和您说的那些!大约是……皇后都已经用了。”老大夫长叹了一口。 “嗯,过段时日,我送你进宫一趟。”嵇书悯轻声道。 第236章 阴鸷残疾太子(136) 老大夫抬眼觑了下三皇子的神色,却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平静得,仿佛刚才那话并没有意义一样。 他其实早就同三皇子殿下说过,皇上如今已经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了,继续活着一天,便是受着一天的折磨。 当时三皇子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老大夫也就没再提起来过。 老大夫心说,自己是半点也没法揣测这位殿下的心思。 与嵇书悯的机几番拉扯,让自诩也的确老奸巨猾的老大夫,再起不了欺瞒糊弄的心思,毕竟每一次都被看穿,次数多了,他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这次,老大夫明白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再让他入宫,送皇上一程。 老大夫离开时,冷风打着旋儿地将落在地上的枯叶卷起,发出摩擦的“沙沙”声,让这夜显得更加肃杀凄凉。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了下头。 窗口里透出一抹昏黄的亮,并不温暖,幽幽不可测。 嵇书悯枯坐了一会儿,提起笔想写什么静静心,可直到墨从笔尖上滴落下去,氤氲了柔软的纸面,他也未写下一字。 只得重新搁笔,指尖抵在额角,想将隐隐躁动的刺痛平息。 他撑起身子,今日他一双腿承担了过久的站立,关节处随着他的动作,撕拉得仿佛能听到筋肉扯动摩擦的声音。 他缓缓地往前迈着步,即便疼痛而艰难,却是将嵇书悯涌动起来得,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情绪稍稍抚平。 随着站立与行走,嵇书悯能感受到可以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走到如今,即便再料事如神,也依然是被推着前行。 嵇书悯想让发生的,不想让发生的,统统发生了,所有的人都仿佛是被翻来覆去的浪卷噬的叶子。 戏台子搭好了,别管愿意与否,都要粉墨登台,就连他自己也不能例外。只有此刻双腿传来的疼痛,与陷入安睡的陆梨阮,是他能拴住自己锚点,令他能放下一切感受片刻。 夜色下,他撑着墙侧,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挪回到寝房中。 等他躺下时,身旁已经睡熟的人习惯地翻了个身,将头抵在他的肩上,恬静得令他不由得长长舒出口气来。 自这日离开后,嵇书勤再也没有来过。 嵇书悯则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每天都日子还照常过着,只不过,外面风声鹤唳的氛围,还是时不时地能传到府中。 朝堂上摄政的大皇子,仿若变了个人一般。 大皇子殿下曾经温和到有些优柔,这也是一部分的朝臣并不认可他为储君的原因之一。 帝王可以仁政,却不可软弱,若心性软弱之人为君,怕是会被有心之人摆布,无雷霆手段,恐君威难立! 可不知为何,大皇子忽然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并不任性刚愎,却坚持己见,非但不听人摆布,反而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不同于他父皇,却并不会令人轻视,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把皮绷紧了,平日做事都更为恭谨甚微了…… 因为大皇子今日开始彻查买官贪墨的旧事了! 众人此时都回忆起了,大皇子刚回宫上朝时,便是跟在大理寺卿贺调与身旁查官银劫案,如今竟是暗派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官员,南下暗查监察报上来的案卷。 派下去的大理寺少卿姓何,脾气秉性都随了贺调与一脉。 有瞧不惯的暗地里胡诌:“这姓何的,我看啊,不该姓何,应该姓贺才对,瞧那样子,和亲父子有何差别?” 这话说的难听,但却也只是胡言。 何少卿比贺调与仅仅小了十三四岁,自然不会是父子关系。 但两人的行事风格的确有些相像,但也不完全相同,贺调与是别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落在他手里,都得说实话! 何少卿则更柔一些,但也更阴一些,他极擅长暗查,在谁也不知晓的情况下,便已经掌握了情况上报,非常的难以琢磨揣测。 这次他南下暗访,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想到皇子不声不响,竟然弄出这么件大事儿,弄得他们全都措手不及! 南方官场买官之事盛行猖獗,加之官官抱团,贪墨勾结,隐隐已有官场门阀之态,这是自皇上年纪大了后,慢慢形成的。 这次监察报上来的案子,其中便有蹊跷,嵇书勤派人暗查,一下子牵扯出买官大案! 其实也是可大可小,推出来几个替罪羊,弃车保帅,未必不能脱身,他们过去瞒天过海没少用过这招,因为招数有效,所以才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在听闻皇上病重,大皇子摄政后,除了最开始的不满外,慢慢的这些世家又咂摸着觉出几分好来…… 只不过是摄政,又非即位,没有皇上的诏书,别管什么大皇子二皇子的,只要愿意,全都可以扣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 如今大皇子摄政,他们还可更放肆些,毕竟大皇子此人……他们觉得好糊弄。 不仅如此,大皇子摄政,某种意义上,可以为他们牵制住二皇子。 如今情况瞧着,新君便是要出自他们二人中的一位。 他们选择支持二皇子,如今大皇子摄政,二皇子为了继续让他们支持,必然是要为他们撑腰的,只要大皇子摄政一天,二皇子便得靠着他们,趁此机会,他们本身也能得不少好处。 于是他们志得意满,尾巴翘得老高,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让他们丧失了大部分的警醒,结果如今被大皇子当头一盆冷水,泼的透心凉…… 这次是闹出了人命来。 虽在他们眼中人命不值钱,但这次,含冤而死的,是一位正值青年,前途大好的秀才公,奈何出身贫寒,并无靠山,此番缘由是被替了成绩,他由此落了榜。 他不甘心,屡次转告,奈何替了他成绩的那位,是当地乡绅巨富的小儿子,环环回护,每一次他都受了皮肉之苦无功而返。 但这也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乡绅家的小儿,嚣张跋扈惯了,他爹早就为他打算好了,替了成绩有个进士傍身后,给他买个清闲的肥差。 都打算得好好的,谁知道他这小儿被家中惯得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听闻那秀才居然敢报官申冤,便寻了过去。 让人将那秀才打了一顿后,又觉不解气。 后来忽发现他家中竟还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虽素面麻衣,也能看出来生得不错,便起了歹心。 他并非喜欢那姑娘,不过是为了给那秀才个教训,强掳了他姐进自己家门,故意磋磨,还让那姑娘与秀才见面,若她不同秀才讲自己过得有多凄惨,回来便会被毒打一顿。 那秀才的姐姐同她弟弟一样,也是个硬骨头,见了自己弟弟从不说服软的话,反而屡屡与弟弟说,一定要上告到水落石出! 秀才从小与姐姐一同长大,见姐姐如此,心里如被火烧燎一般痛苦难耐,家中老母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姐姐听闻消息后,悲痛不已,那强掳了他的恶徒却乐不可支:“死的好啊!让你们姐弟俩涨涨教训,知道在这儿啊,没人能管得了我!我想如何便如何!想申冤?你们哪儿来的冤啊?这可是本少爷对你们的赏赐!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扬长而去。 姐姐恨得眼泪都流光了。 再见到弟弟时,知晓弟弟竟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再告状申冤,姐姐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待回去后,竟是寻了个没人看守的时候,用衣服上吊自尽了! 待那小少爷自外面喝了大酒,栽栽愣愣地回来后,想借着酒劲儿在羞辱毒打这不肯顺从他的村姑一番,谁知道一进门,便看见悬在房梁上的,面色青紫舌头伸出的女尸,眼睛血红地正瞪着他! 吓得他一下子裤子都湿了!人糊涂了半宿还烧得满口胡话,将他爹娘都招来了! 他娘一瞧他这样,满口心肝宝贝地喊着,怨那秀才的姐姐吓到人,转脸请了个大师来给小儿子收惊喊魂儿。 那江湖术士为了显得本事,也为了让主家解气,竟是拿着鞭子,将早已僵硬的尸体抽了七七四十九鞭,抽的身上没一块好皮,又让人将此女的至亲之人,也就是那秀才抓来,让他亲眼瞧着他在尸体七窍里封入长针,扔进火中烧成灰…… 这已经不是欺人太甚能够形容的了。 短短月余,秀才家破人亡! 秀才连姐姐尸体烧成的灰烬都没拿到,让人赶了出去。 没过几日,竟也用了同样的方式了解此生,他趁着夜色,将自己吊死在了曾经念过书的书院门梁上。 身旁还留下个割开手指,用血一字一字写的沉冤状!字字令人不忍卒读。他家贫,曾家中老母姐姐拼命劳作供他念书于此,他也是这里最有前程的,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书院中人实在是再无法当做置若罔闻了,此地如何黑暗他们知晓,为了自己前程与家人的安危,他们原本是不敢多言,但实在是……实在是…… 有胆大之人将那血书藏起来,周围他人也做没看见,无人言声。 这血状如何艰难送到监察手中,送回京城,其中种种不为人知晓。 大理寺直接将此物送到嵇书勤面前,那血渍早已干涸,却看着无比可怖,不甘怨气似要从那纸面里张牙舞爪的透出来! 嵇书勤久久盯着那张纸,神色冷得厉害。 当即便派了大理寺与刑部前去调查,并准了他们特权,谁人敢挡,拿下治罪! 等消息传回京城时,众人才察觉到,什么性格软弱好摆布,不过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这位大皇子手段雷霆起来,甚至根本不征求朝堂的意见。 打得他们不少人措手不及。 冤情水落石出后,嵇书勤亲自下令,将那残害三条人命,作恶多端的恶少判处斩首,都不用再等秋后了,斩立决! 做过的恶都反噬到自己身上,残害旁人时只觉得有趣痛快,可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听到自己被大皇子判了斩首,他不仅仅是尿裤子了,而是当即昏死过去!他将旁人害得几条人命死无全尸,到了他自己,却不想死了! “爹——娘——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爹!救我!”他眼睛一翻昏死前,凄厉地嚎叫着。 自小到大,他爹他娘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可哪儿成想,再睁开眼睛,依然不是自家奢靡的府中了,而是黑漆漆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了…… 无论他怎么扯着嗓子叫唤,都没人再搭理他一下。 就在他晚上饿的迷迷糊糊还在想着爹娘什么时候能来救他时,监牢里忽进来了好几个人…… 他本以为是来救自己的,结果定睛一看,那些穿着书生服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恨意,为首的手里面还拎着根鞭子! 狱卒将门打开来,那些人便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慌不择路地逃到角落里。 “你抽了王生长姐的尸体七七四十九下来喊魂儿压惊,今儿我们便也抽你七七四十九下,来慰藉王生一家三口的冤魂!” 他们早就怒了,只不过一直被压迫着,不敢反抗罢了若是他们反抗,也会落得和王生一个下场,谁不想活着呢?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走出去…… 但如今! 有人为他们撑腰了!他们读的圣贤书中,匡扶正义洗刷冤屈真的来了! 不仅仅是他们,听闻此消息的,天下不知道多少的读书人,心中都涌起热流,他们成群结队地面向着京城的方向,长长磕头。 在他们还没有踏入京城,踏入官场前,便已然,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别让他们过来!别过来——” 狱卒轻蔑地瞧着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那书生之事,是闻之没有不恨的!现在青天大老爷来了!来主持公道了! 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为那书生出了口恶气。 这些书生虽大部分不算大力,但每个人抽下来,也生生将他抽成了个血葫芦…… 没出十日,他便被推上了刑场,一路上在囚车中,被各种东西砸的头破血流! 第237章 阴鸷残疾太子(137) 一直到了被押上断头台,他都还在叫喊着,希望自己爹娘能像从前一样来救自己。 可没人能救得了他了!他爹娘如今是自身难保,谁也没办法逃脱。 他们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本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可任谁都没想到的是,此事儿非但没完,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何少卿与监察有了大皇子的撑腰,开始往深了一点一点的查。 从这替人成绩买清闲官职查起,越挖越深,以至于开始让不少人胆战心惊。 这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无论是曾经的门生师徒关系,党羽关系,还是姻亲关系,总是都盘绕在一起,拉起其中的一条线,会发现后面是一堆乱麻,参与其中的人,甚至都会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牵扯出来!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坐不住? 不仅是坐不住,简直是寝食难安。 他们防的不只是监察和少卿,同时还要警惕自己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扔出去吸引注意任由人处置。 虽说大家都同扭在一块儿,但总归有更有人脉,更有靠山的,好的时候大家拧成一股绳,如今出了事儿,涉及到自身和自己的家族,又哪儿来的情意,不过都是为了自保什么都能做出来罢了。 毕竟,他们中不少人做的事情,比那乡绅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血淋淋滚落在地上,粘上尘土与秽物的人头,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谁能不惶惶不安,这大皇子上来便给了人个印象深刻的下马威,使他们所有心中的弦儿都紧紧地绷起来了! 若仅仅是杀一儆百,让他们有所收敛就算了。 如今大皇子下的令,和那位何少卿的举止,分明就是在说,这回定然没有那么轻易能够过关,这种压迫感悬在每个人头上,让每个人现在都疑神疑鬼的…… 何少卿自从那日在刑场上亲自看着斩了人头后,整个人安稳得不行,虽他带来的人与京中后派下来的御史,整日坐镇衙门,专门审理百姓申冤的案子,这消息一传开,没几日的功夫,衙门里的诉状都要专门找个房间来堆放了。 不仅仅是本地,没人想得明白,为什么消息传开得那么快,旁的地方的百姓也都听闻了这个消息! 便有存着冤屈的,下定决心,连驴车都没有,硬生生在官道上走了几天几夜,终是站在了衙门面前! 那汉子站在那儿,一双脚肿破得流出血来,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他力气大的,几乎要将衙门外那口鼓的鼓面儿敲出个窟窿来,吸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近些日子百姓纷纷请人写诉状递到衙门里,倒是没人去敲那张鼓。 毕竟若是敲了衙门的鼓,就得先受一顿杀威棒,才能上堂陈明自己的冤屈,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会这么做。 这衙门前的鼓好些时候都没响过了,自然不是地方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冤屈,而是这些坐堂官员与作恶之人勾结沆瀣一气,百姓告了比没告还要更惨,久而久之,谁还傻到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虽然那日看过了杀头,但听闻衙门开堂审案,百姓们依然是嘀嘀咕咕的,谁知道这回……是个什么节目啊? 直到有人率先打了样儿,御史大人居然真的认认真真地受理了! 不仅如此,那作恶之人被速速捉拿归案,按律受了刑,扔到了大牢中。 众人这才真的相信,青天大老爷下来了啊! 京城的青天大老爷来了啊! 百姓们在衙门外,自发地乌泱泱跪下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神情间充满了激动与感激。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动与欣喜,但知道内情的人,脸上的神色都颇为异样难看。 百姓们可能并不知道京城如今的情况,皇上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不知道多久都未上过朝了,如今朝上主持政务的……是大皇子殿下。 那他们叩恩得到底是谁?他们口中高呼“万岁”的,又是谁呢…… 帝王之道根本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处才是明君。 民心难得,但有时……民心也易得。 大皇子这般在百姓最心灰意冷最愤恨痛苦之际,抓了出头鸟,当着百姓的面儿,将那罪魁祸首斩杀,为冤屈之人主持公道。 坐于高处,却能见人间琐事,众生疾苦。佛家心肠,雷霆手段,抬眼威重,垂目慈悲,谁能不为之动容。 大皇子,好深沉的心思!最碌碌的百姓才不管谁坐在那个高位上,他们便是仰头,将脖子都仰断了,此生也无法窥见任何一分天颜。 但此刻,他们感受到了君恩,这般威严,这般慈和地洒落在每个人身上,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令他们心绪汹涌到潸然泪下。 即便现在与他们说,那坐于京城的并非皇上,而是大皇子殿下,他们也并不会觉得不妥,只会盼着……大皇子殿下,能坐上那个位置! 好刁钻,而无可解的阳谋,以民心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精妙到给人一种无法反击的感觉…… 南方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传回来,朝堂上再无人敢轻视那位大皇子殿下了,心中纷纷改变了看法,至少在表面上,是乖觉了不少! 但大皇子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每日按部就班,好像做出这番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不值得一提的。 这日嵇书勤在自己宫中,看完几张折子,眉头紧紧地蹙着,面露疲态地仰靠在椅背上,摊开的纸面上,何少卿风骨刚劲的笔迹,写下一个个罄竹难书的冤案,越写到后面,他字迹越是飞扬潦草,颇有力透纸背的意味…… 这些日子,驿站快马加鞭,不知道跑了多少马,不停地将御史与少卿的折子送回来,他们写的很多,嵇书勤到最后都不忍卒读。 他此时再也没有曾经近乎天真的仁善了,批下一张又一张断人性命的折子的手,执笔从没有这般稳过。 他拿起一本已经翻得旧了的账册。 仔细看来,竟是嵇书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揭穿二皇子所作所为时,交到皇上手中的账册。 这不仅仅是二皇子与南方势力勾结的证据,也不仅仅是为了让皇上动怒,好拦了他争夺皇位之路。 这里面还有很多,通过这些账目往来,贪墨上供,细细扒来,便可窥探其中弯绕,了解到内幕势力,这次何少卿去到南方,在那般处处勾结,彼此相互包庇掩护的环境中,能这么快切进要害,便是很快能抓住其中的症结,对症下药,将他们之间看似牢不可破的关系挑拨开来。 这些账册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本皇后去了嵇书悯府上后,兄弟二人一些日子都没有任何交流。 并非嵇书勤生嵇书悯的气。 那日离开时,他心智不清,竟那般指责上了悯儿…… 被陆梨阮毫不留情地斥了几句,他心中堆积了那么多事儿,一时间竟是连怎么说话都忘了,胸口的憋闷冲得让他根本无法再立在原地,他只得转身离去! 回宫后,他颇为懊悔,想到母后对嵇书悯做的事情,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简直不敢想,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的情深团圆,在嵇书悯心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光是听到真相,自己就已经受不了了…… 这么多年,是否悯儿每一次上山与无知无觉的他相见,听他说那些自以为是无比浅薄的胡话,是否都比如今的自己更加痛苦,更加……心如刀绞? 悯儿竟还愿意搭理我,而不是见到我的面儿,便将我撵走,此生不往来,实在是大度。 嵇书勤苦笑着想。 他想扯扯嘴角,但无论怎么样,都没让做到。 嵇书勤再一次去了皇上的寝宫,这次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光是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呼吸到那儿浑浊的味道,痛苦与恐惧便攫住他的神智。 悯儿……悯儿会怎么样? 悯儿也会变成这样吗? 嵇书勤如坠深渊。 自那日回宫后,皇后仿若掉了魂儿一样,没说过一句话,无论嵇书勤怎么逼问她,她都置若罔闻,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嵇书勤问了马嬷嬷。 将马嬷嬷传到自己宫中,嵇书勤原本以为,马嬷嬷对母后的忠心程度,她什么也不会说,但没想到,他开口问了,马嬷嬷便同他说了。 马嬷嬷当年随皇后入宫,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都跟随在皇后的身边,从安府到宫中,从宫中到山寺,又从山寺回到宫中…… 嵇书勤小时受她照料,对她也有着一份对长辈的感情。 “娘娘早就预料到您会知晓。”马嬷嬷垂着头道。 当年马嬷嬷曾问过她:“娘娘,大皇子殿下对三皇子殿下……若是将来他知晓了,您……”您该如何自处呢? 当时的皇后只是淡淡道:“瞒不住又如何?本宫若不这般,说不准活不到他知晓的那日呢……” 她眼眸里冷冰冰得:“本宫总得有点盼头才能苟延残喘下去吧?本宫要喘着气儿,看着皇上崩了那日啊!” 马嬷嬷并未再劝阻,当时皇后心气儿已经要散了。 “可悯儿又何其无辜?”嵇书勤听了马嬷嬷讲曾经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谁,好像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马嬷嬷摇摇头:“老奴是皇后娘娘的奴才,就只记得皇后娘娘从少时便对老奴好,娘娘做什么,老奴都陪着,也分辨不出什么对错来……” 嵇书勤让她离开了,从她看来,她的忠心耿耿也没有错。 嵇书勤想去和嵇书悯说说话,但他如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直到他看到了嵇书悯递上来的折子。 自从残疾后,嵇书悯便不再上朝了,其实也没有人告诉嵇书悯应该如此,不过当时顺势为之。 嵇书悯也不怎么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他的确是还可以再递折子。 说是折子,其实更像是一封信。 嵇书悯如寻常的请安折子一样,寒暄慰问,不过出于嵇书悯之手,他自少时便文笔不凡,便是写寻常的问候,也与旁人写得不同,颇有他自己的性格,嵇书勤看着字,似都能听见自己弟弟慢条斯理懒洋洋的声音,就好像他围着厚厚的毯子,斜靠在他经常坐的软椅上,与自己说的那般。 折子里的意思,大概便是:怎么了?我又没招你?难不成要同我闹脾气,这辈子都不见了? 平时嵇书悯是说不出这话的,嵇书勤又怎能看不明白,自己弟弟,这是主动上赶着往自己面前放了个台阶。本不该他来做的……他并非这种性子。 “便是由我这个脸皮厚的来递吧……”折子送进来前,嵇书悯垂着眼眸,毫无波澜递听着陆梨阮把他写的东西念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陆梨阮淡淡问道。 嵇书悯愿意同他主动软下脸儿来,陆梨阮心里却还是有些膈应。 虽知道是人之常情,但凭什么他对着嵇书悯发火儿? 嵇书悯往前探身,离得很近,瞅着陆梨阮的神色,生生把陆梨阮看得笑了起来:“看什么?没脸没皮的……” “等着皇兄主动来寻我,不知道要何时年月了,如今万事从急,便让他得过且过吧……” 嵇书悯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揶揄道。 陆梨阮也想到,大概是因为如今的情态紧张,嵇书悯也无暇去计较,可能本来他也并不计较。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脸皮厚着呢,哪儿会把这点小事记挂在心中。 果真,当天嵇书勤的回信就巴巴地送来了,内监送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不仅把信送了来,还带了口信儿。 大皇子殿下并非拖延着不回,而是今日实在是宫中事儿多,终于腾出时间来,赶忙回了这封信。 陆梨阮听了这话,的确是被逗乐:算了,嵇书勤是什么人,她也早就清楚,他们兄弟之间……大约也没有隔夜仇吧? 第238章 阴鸷残疾太子(138) 这才过去了不到几个时辰,嵇书勤便担心嵇书悯觉得他回信够不够快,怕被嵇书悯觉得有怠慢之嫌,想必这几日也在纠结,如何才能同嵇书悯开口吧。 嵇书勤的信写的非常诚恳。 他字字句句都透露出本人心意,他讲了与马嬷嬷之间说的话,并未加以评价,只是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或许悯儿你并不想知道,但我还是把听到的种种全都告诉你。” 陆梨阮看到那段马嬷嬷与皇后之间的对话,心里有点发堵。 如果自己当时处于皇后的位置,一直被压抑着,被怠慢着被羞辱着,自己会作何感想,难道会什么也不做吗?自己会不想报复回去吗? 但报复应该是,谁对不起你,你报复谁,而不是什么也不分,只要自己心中不痛快,便要让相干的不相干的,全沦为你发泄的对象。 “悯儿身体……可还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嵇书勤殷殷地问。 “可要告诉他,你身上的毒如今已经解了吗?”陆梨阮蹙眉。 若是嵇书勤知道了,陆梨阮担心他会不会对嵇书悯说,既然他与皇上中的是一样的毒,那他身上的毒解了,是不是父皇身上的毒也可以解了呢? 向来嵇书悯同陆梨阮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思忖片刻,摇摇头:“别给他希望了……皇兄此人,最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知晓只怕会计较自责一段。” 陆梨阮点点头,心说你倒是真真把他放在了心中,也不知道大皇子感觉不感觉得到? 嵇书勤最近忙得,几乎被钉在宫里了,半夜三更睡下,天蒙蒙亮便又起来了。 别说来嵇书悯这儿了,平日喝口茶都算是歇气儿了。 监察的折子送来时,嵇书勤看了又看。 这几日翻得,手指都将纸页捏得发皱了,最终,他命人将这折子一起送到嵇书悯那儿。 一同到的信上写道:“悯儿,我不能看着这般下去了!” 他拿到嵇书悯的回信时,薄薄的一张,上面不过几行字。 最后一行写着:不需顾虑,做又如何? 嵇书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几日他不是没同臣子商讨过。 但即便是同他亲近的,他信任的,在听了他的话后,都皱着眉躬着身:“大皇子殿下还请三思啊!这并非简单能解决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触及,恐生动荡啊!” 左右的话,不过都是嵇书勤想解决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完成的,牵扯太多人太多的利益,一碰便免不了生一场大变故。 嵇书勤听他们说完,只觉得更加不解和莫名其妙了。 此等顽疾,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为何一定要等到冻了三尺呢? 因担心动荡,不愿触及,得过且过,然后呢,装作看不见,任由此顽疾继续发展下去吗? 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到什么时候才会去解决呢?谁来解决呢!怎么全都支支吾吾,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啊? 就如他们所说,此事不能在朝堂上大张旗鼓。 因为说不定朝堂中,也有多少人深涉其中…… 但他们面对嵇书勤的问题时,一个个又显得三缄其口,不知如何回答。 垂头不语,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一个个平日能言善道的臣子,到了现在,都显出为难之色。 再没有长篇,大论头头是道的模样了。 今日不动,明日不动,不管不顾,就能遏制其发展吗?绥靖处事,难道可以令其自己消亡吗?那注定是不可能的啊! 只会发展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壮大,最后再次形成,臣子可以和君主掰手腕一较量的荒唐混乱局面,若是臣重君微,这天下岂不是又要乱了? “大皇子殿下,您这般,恐难服众啊!”有人高呼,像是一心为他着想:“您如今这般搅得人心不宁,恐怕之后……” 他隐晦的意思是:如今虽然是您在摄政,但又不是高枕无忧了。 那个位置,可是还有旁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要是您这时候搅弄风云,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惹上众怒,众人发现,您竟是这般不安分,以后您的继位之路,怕是要走的更艰难了! 若是那些被您触及利益的,都转过头去支持您的对手,这事情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您要不再好好想想吧……我这也是为您考虑! 说出这番话的人,自诩是忠臣言论,一心向着嵇书勤,为他考虑,实在是殚精竭虑。 嵇书勤眉头皱的更紧了:此番不动,要留到什么时候去动? 他当年回宫后,被父皇指任的第一件差事,便是与大理寺同查官银劫案,那罪魁祸首是谁,就不用再言说了…… 虽然父皇已施惩戒,可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如今他被放出来,定然也不会消停。 这朝堂上若论谁与那股势力勾结得最为深,除了二皇子,还能是谁呢? 自己不管他就不会继续给自己添堵了吗?一日不清,往后只怕会是勾结得更深,处处作乱,想将二皇弟扶持上那个位置。 就如嵇书勤一直所想,他觉得嵇书翎并非一个能做好君主的人,刚愎而不自知。 他与那些派系勾结的时候,只想到眼前之事。 可有想过,即便真的被扶持着坐上皇位,又岂能安稳,要做个被摆布架空的傀儡吗? 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怎么样都一定安生不了,又何必要瞻前顾后,这也怕那也怕。 嵇书勤沉默的将监察递上来的一封封折子,扔在他们面前。 众人垂头去看,看到那上面所写的,有人面露不忍,有人麻木不仁。 可不管怎样,他们被触动与否,却都并未将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这些悲苦之事放在心里。 为官之前,读书之时,满口圣贤大道理:做官为民,清廉刚正可。 到头来,有谁做到了呢? 难不成,当年只是嘴上说说?到如今一场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抛诸脑后…… 嵇书勤话并未说的这么狠,但他隐隐透出来的意思,也令人面红耳赤。 能选择嵇书勤的,大多依旧是心存匡正者,不愿意旁的同流合污。 即便大皇子从不拉帮结派,如今他摄政,他们也自愿效忠。 他们说服不了嵇书勤,嵇书勤无法轻易让他们认同。 直到众人各怀心思离去,嵇书勤看着依然立在原地,从刚才便沉默不语的大理寺卿贺调与。 他无论何时都面色冷冷,不苟言笑,在审案时,光是他这张冷肃的脸,就能给犯人莫大心理压迫。 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他周身威压甚重。 此时见嵇书勤瞧自己,他上前一步,拱手做礼:“臣赞同大皇子殿下所言,愿为马前卒,任凭差事!” 嵇书勤有些惊讶,这位贺大人从不向任何一位皇子表忠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当年他在大理寺,与他同查案子,这位贺大人也从无半分阿谀。 不因他是皇子的身份,或是被皇上宠爱而改变分毫…… 处到最后,两人亦师亦友。师大于友,贺大人教了他很多东西,嵇书勤不会忘记。 仿佛没看出嵇书勤的心思来,他继续道:“大皇子想做之事,乃为国之本,为百姓安居谋福祉,功在千秋。” 听他如此认同自己,嵇书勤心下有些感动:“贺大人不觉得我痴心妄想,蚍蜉撼树,自讨苦吃?” “您为何妄自菲薄?谁才是那个蜉蝣,谁会自讨苦吃,如今还未见分晓。但您心所向,乃匡衡正道,何须怀疑?” 贺大人离开后,思前想后,终是起了身。 “三皇子殿下为何要令大皇子去做此事?这不是您几年前,便已经……筹谋的吗?” 贺调与自小门进到三皇子府,站在嵇书悯面前问道。 “是我做,与不是我做,同样都是这件事,又有何分别?等的一直都是时机,等的不是人。”嵇书悯淡淡道,他放下笔,看着贺调与。 彻查南方派系,是自几年前,嵇书悯代皇上南巡时,便已经定下之事。 当时那里才真真正正是硬板一块,没有半点儿缝隙的。 因着利益连接在一起,谁都不透半点儿口风。 别说是太子殿下,便是天子亲自前往,他们也一样忽悠。 天高皇帝远,说的便是如此…… 只要粉是好太平,以皇上的脾气秉性,应该不会把他们怎样。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基本摸透了…… 见来的是太子殿下,他们心中更是生了怠慢。 太子殿下才年纪几许,与他们斗?不过黄口小儿罢了! 嵇书悯当日未声张,可是全都记在心中。 回京之后,暗中伺机在朝堂上调动将一些人脉,扎到所需的关键节点上。 此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事情,要慢慢捋顺,慢慢进行。何日见成效,也都是未知数。 但嵇书悯有都是耐心,此事知道的人甚少,贺调与便是其中一个。 眼见如今快到收网之时,嵇书悯却撒手,将此事让给了别人。 贺调与心中不解,无论怎样都想不通,这才终是登门,当面询问。 他愿意追随嵇书悯,便是因为心中相信,太子殿下登基后,会是一位明君。 如今他询问依旧如此,难道真的要将这大位,天下拱手于人吗? 嵇书悯没回答他:“我自有成算。” “是。”贺调与也不追问,三皇子的心思,并非他们谁能够完全揣测的。 等贺调与离去后,嵇书悯重新拿起笔,他刚刚便是在给嵇书勤写信。 “不必瞻前顾后,往前行便是。”嵇书悯落下这句。 虽看见那般罄竹难书的罪行,但嵇书勤却迟迟也无法定下判决来。 不像在宫里面长大的皇子,无论是二皇子弹七皇子还是嵇书悯,自小便见惯了生死。 在这最高的权利之地,诡谲人心 争斗落败乃是常事。 天子一怒,抄家处死,流放九族也不在少数。今日繁华锦簇,明日凋敝衰败,门庭沉寂,兴衰更替。 可嵇书勤没见过,他醉心佛理,心怀慈善,他这一笔落下去,便是断送活生生的人命…… 他并非不知道,犯罪者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可横加别人因果,断了别人生路,嵇书勤一时无法释怀。 再接到嵇书悯回信时,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打开来,掉出来一枚,嵇书悯平日时常带着的细扳指,翠玉透色,“叮铃”一声,落在桌子上。 “若皇兄下不去手,便戴着我的扳指,就当……是我落得笔,我不怕这杀孽,我只怕这等孽畜,继续祸害人间!” 嵇书勤一怔,心中涌上一阵热潮。 他并未戴着嵇书悯的扳指,而是将他放在书桌的笔架上,深深看了一眼后,扣下了自己的印章。 杀无赦,斩立诀! 何少卿于御史堂上审案,一件一件地往京城送,嵇书勤便一件一件的看。 原本以为嵇书勤派去的人会无功而返,根本没办法审出任何名堂的臣子,竟发觉,此事好像……与他们想的不一样。 一些摇摆中立之人,见这番情景,也转头夸赞起大皇子殿下英明。 南方的消息,陆陆续续传进京城人们的耳朵里。 就连京城的百姓,都开始谈论,大皇子殿下如何明察秋毫,少卿大人御史大人如何断案如神,宛如青天大老爷在世! 传的神乎其神,京城说书的又一次忙活了起来。 各个说的有头有尾,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惊堂木摔的那是“啪啪”作响,看客纷纷叫好,一时间就一扫春夏之时的颓丧之气。 这日朝堂之上又有人提起此事时,溢美之词更是连绵不绝。 本一直很平静无波的大皇子殿下,今日却罕见地听完了。 他颔了颔首:“此举并非我一人之意。” 众人不解,不知道他此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提拔自己人! “能查办得这么快,皆是因为大理寺去岁查抄的几本账册。与当年,前太子南巡,带回来的消息。” 他这话一出,众臣子哗然! 这……那案子是什么,他们心中都清楚,但前太子。 怎么又提起这一出了? 细想想,那官银劫案之事,也与前太子……有丝缕关联! 第239章 阴鸷残疾太子(139) 这回南方的派系被分崩清算,京城里谁最着急? 其实是二皇子最着急! 当年自南方回来,二皇子借着官银之便,将自己收受的贿赂,也夹在其中带了回来。 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一闹,官银劫案落到了大理寺手里,二皇子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随便表现? 后来大皇子回宫,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一和三皇子扯上关系,倒是把二皇字做的丑事儿还露了出来。 虽成了废太子,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三皇子殿下啊,可没有失去圣心,不仅没被皇上冷待,反而还特许他出宫建府,这可是几代朝廷都没有的先例啊! 反观二皇子,收的贿赂收的贿赂充了公,失了圣心不说,还被圈禁了,在同一件事儿上,前后吃了两个亏,简直是……不能再倒霉了。 如今皇上病重,二皇子被放了出来。 原本他已经遭了惩戒,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令将他放出来的,这事儿……也应该就算是过去了。 但虽没人嘴上说出来,但朝廷上的各个臣子们,心里面也都清楚。 摄政的之所以是大皇子,除了因为按照顺序尊卑,他站嫡长,是最说得过去的,还有隐晦的旁的原因,其中就把包括,中立派和不与南方派系同流的,知晓二皇子曾经做的事情,自然也是不愿意推选他的。 不然若是长此以往,他与南方派系亲近,往后多加提拔,那他们京官怎么办?岂不是主动拱手将权力让给旁人了吗? 还不如大皇子,至少现在看起来,是不偏不倚,哪边也不偏帮。 二皇子虽然笼络了不少臣子,但不站在他这边的,又不都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不过是比起大皇子摄政登基,他们更不愿意瞧见二皇子摄政登基罢了,这才显得他们人数众多…… 这属于是吃了个哑巴亏,嵇书翎这些日子,简直要把自己怄死了,原本他同南方亲近,应当是在暗中进行的,哪儿像现在,明明联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密了,可旁人还是那般想,将他和南方的派系联系在一起! 若仅仅是到此为止,也不能让嵇书翎这般气急败坏! 最开始嵇书勤摄政的时候,虽然他心中不服,但依然存着与之竞争的心,虽然他嵇书勤战长占嫡,但他在宫廷朝堂中浸淫了这么多年,深谙其中之道,自己那个从山寺里回来的皇兄,自然不如自己。 他们各占优势,嵇书勤不过是暂时占据了一点先机,最后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而嵇书勤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他们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是兄弟,再怎么样,他嵇书勤也不敢对待自己太刻意苛刻,不然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他怎么都想到,嵇书勤居然会冲着这个方向发难! 他是没有将自己如何,甚至都没有提起自己,但南方的种种,只要传回到朝廷中,众人自然而然地便会想到自己,便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着,自己简直是被拴住了手脚! 原本他想重新在朝中拉拢人脉,慢慢淡化自己与南方派系牵连的印象,结果他才刚想实施,一朝被嵇书勤打回了原型不说,如今还好像将他放在火上一样,反复炙烤…… 简直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自己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嵇书勤是如此心机深沉的人呢? 二皇子也的确是着急,如今因为嵇书勤摄政,不少原本中立的人,心思也往他那儿偏了,而且……他那么会煽动人心 !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顺应百姓心意,哪一件,不是在为自己造势?嵇书翎能看的出来,但却无能为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种熟悉的无力感…… 在今日听到嵇书勤的嘴里提到嵇书悯时,嵇书翎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一瞬间,他心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那边是:阴魂不散! 这些招数,分明是嵇书悯的手笔! 离得老远,也能闻到一股子独属于嵇书悯的味儿! 嵇书翎这么多年,在嵇书悯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了,嵇书悯行事看似随性,但他无论怎么做,都好像有自己的理由。 而最让嵇书翎觉得痛苦不甘的是:他分明能看到嵇书悯在做什么,大多数时候嵇书悯做事甚至都不背着人…… 因为即使被人看见了,被人知晓了,旁人依然云山雾罩,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等他们何时反应过来,便是嵇书悯已经做完了! 徒留他人捶胸顿足,哀叹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没看出来…… 嵇书翎便是那个看不出来的人。 但看不出来的也不只是他一个,当时同样有竞争之力的七皇子嵇书烈也看不出来,虽然他们两个之间也不对付。 在嵇书翎看来,嵇书烈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母家雄厚,母妃又得皇后的宠爱,这才可以勉强争一下,他本人则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学无术又终日自傲非凡的草包罢了。 但那时,虽然嵇书烈不说,但嵇书翎也能感觉得出来,心里面还稍微平衡些。 嵇书烈与容贵妃一朝跌落时,嵇书翎心中除了觉得安定痛快外,意外的还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但很快,他就将这一丝异样的情感抛诸脑后了…… 但如今,他气愤之余又觉得……有点孤单。 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蠢货。 他站在朝堂上,听着周遭的声音,心下却有点跑神。 直到他听到,嵇书勤竟然提起:要让嵇书悯重新上朝议政! “此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大皇子殿下,您请三思啊,三皇子殿下他……毕竟是废太子啊!” “是啊,是啊——” 说话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含糊其词,打马虎眼的。 “有何要三思的?”嵇书勤微微蹙着眉,不解道。 “此次下令虽都出自于我手,但三弟出力甚多,怎不算是议了政,有功劳?于此我一人听他见解,不如令他于朝堂之上,说与众人听,大家都来参议参议。”嵇书勤说的有理有据,心平气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过,有一日竟然还得让废太子继续上朝来,这都不是没有先例了,简直是…… “可,哪儿有被废的太子,再参与朝政的?”有言官率先开了口,以往大多都是,新帝登基之后,其余的兄弟便会搬出宫,自立开府,往后做个闲散王爷,除非是得新帝信任,才可能会委以重任…… 废太子早就搬出去了,这难道不意味着,以后他便不参与朝政了吗? “三弟是为父皇分忧,主动请父皇废去他太子之位,父皇慈怜孩子,才准许他出宫建府,散心养伤,这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嵇书勤反问他。 “你所说的被废被谴的皇子不得参政,是因为做了错事,才加以惩戒,三弟又做错了什么呢?父皇可有责罚过他,让他不能议政了吗?” 嵇书勤说这话的时候,的确是没有什么旁的影射心思的…… 奈何,架不住别人自行理解。 三皇子的确是没被皇上责罚过,做错事被皇上亲自责罚过的,另有其人。若是说被皇上惩戒过,厌弃过的皇子不得参政,那如今不能上朝参政的可不是嵇书悯,而是…… 为了那个残废,嵇书勤他竟敢如此羞辱自己!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可,上朝也需容貌端庄啊……”又有人说道。 能入朝为官的人,定是没有貌丑粗鄙的,入得了殿试得,自然也要和皇上的眼缘,如簪花探花郎之说。 并非以容貌取人,就像残疾之人,面有大痣,形貌不端之人都无法做官一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反对三皇子上朝的人,一听到这话,都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倒是不能昧着良心说三皇子嵇书悯长得不够端正……就算将皇上所有的皇子一起盘点比较,说实在话,也没有容貌能出其右的,形貌昳丽简直是对他最平凡的评价了。 但他的的确确不良于行, 无法行走,便是脸生得再好有能怎么样呢? 本以为这个理由足够了,但谁知道,大皇子一直平静无波的神情,在听到他们这话后,忽地严肃了起来! “你们可是在擅自品评皇子的容貌?”他冷声问。 众人急忙噤声,刚提起来以为大皇子没办法反驳了,所有有些得意忘形。 “容貌不端,身体残疾者不为官,与皇子有何关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皇从未因三弟伤了腿而嫌弃,反而多加安抚照料,你们又是什么身份,便对三弟评头论足?” 这话把众人说的是心里一哆嗦,大皇子这扣下来的帽子可大了。 是啊……容貌不佳身有残疾的做不了臣子,可却从没人这么要求过皇子啊!前朝有位皇帝,一生只生出了一子,那皇子并非有多丑,只是身量奇矮,弱冠后,站直身子,不过只到寻常男子的肋骨处…… 虽生得矮小,却十分聪慧,即位后更是勤政爱民,后世史书上记载了他的不寻常之处,但更多的是记载了对他的溢美之词,无人嘲笑。 一连想了好几个理由,却各个被大皇子殿下有理有据的辩驳回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再怎么开口了。 有二皇子一派的,偷偷将视线投向他。 嵇书翎面色难看,却什么也不能说,他都在怀疑,嵇书勤刚才辩驳众人的话,是不是嵇书悯早就想好的,教给他让他在朝堂上说的。 毕竟先将他压下,让他无法跳脚,引经据典瞧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让他觉得,嵇书悯还没上朝呢,他便已经在朝堂上看见嵇书悯的风姿做派了!他硬生生地从嵇书勤那张脸上,看出几分与嵇书悯的相似来! 但这次,他的的确确是想错了。 嵇书勤忽然提起此事儿,一个人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居然还将众人都说的哑口无言的,嵇书悯并不知晓,甚至知晓的时候,能言善道处乱不惊的三皇子殿下,难得的张口结舌,一时间颇为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陆梨阮在一旁也听得莫名其妙,一转头,看到嵇书悯的样子,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音来。 嵇书悯可曾不知一次,躺在暖洋洋的床上,懒懒散散的将曾经冬日上朝之事,自他不上朝后,着实是…… 没想到,如今嵇书勤替他决定要重新去上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嵇书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陆梨阮实在是憋不住,乐得前仰后合的。 “好好好,皇兄是真为你考虑啊!没想到皇兄竟还有这么威风的一面啊!那话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让人无可辩驳!”陆梨阮越说越乐。 嵇书悯摇摇头,这倒也不算被人算计……自己皇兄的好意,谁都能瞧出来,只不过……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得知,皇兄还有这个本事呢。” 下午,嵇书勤久违的前来,陆梨阮绷着张和寻常一样的脸,心里却想着:平日都是写信,今日自己来了,大皇子殿下怕不是觉得自己干了件的好事儿,故意到嵇书悯面前晃荡吧? 逗乐子归逗乐子,但陆梨阮觉得,嵇书悯不会驳了嵇书勤。 嵇书勤这么做,也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就是不知道这兄弟两人,此时心中是不是往一块儿想的。 果然,嵇书悯应下了,用膳的时候,嵇书勤瞧着比他弟弟高兴多了,时不时瞥着瞧嵇书悯一眼,都是带着笑意的,好像做了件很满意的事情。 早朝一般在卯时,自宫外入宫,自然要更早起来梳洗装扮。 陆梨阮觉轻,即便嵇书悯的声音不大,陆梨阮依然是迷迷糊糊地醒了。 如今北方的天儿短了起来,这个时辰外面几乎看不到一点亮,屋子里烧着烛火,嵇书悯坐于镜前, 向来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发,规规整整地束了起来,身上着深红色的官服,是陆梨阮从没见过的样 第240章 阴鸷残疾太子(140) 能做官服的,都是上好的缎面料子。 在烛光下一动,便显得莹润有光…… 那深红的颜色衬的,嵇书悯面色如玉,肤若凝瓷。 他如今养得的确不错,没有以前那般苍白了,只是坐在那儿,便笔挺锋利,背脊如竹。 顾盼流转,眉眼间顾盼生辉,听到动静,他朝这边转头瞧,只是抬眼那么一瞥,就是把陆梨阮看得呆了过去。 他头发梳的整洁,两边一丝杂发都没有,下颔弧度细窄,起身朝这边走时,一股子风流韵味,便油然而生。 陆梨阮不是没见过别人穿官服,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这套衣服穿得这么好看。 “我是把你吵醒了吗?” 嵇书悯如今走路还是很慢,可他双肩平正,毫无佝偻之意。 他为了行得稳当,每踩一步都轻而缓…… 陆梨阮说不好,但总感觉他连走路,都比旁人漂亮上几分。 可能大概老天爷便是如此偏心,想要一个人好看,那便是哪里都好看……从头发丝到脚尖,没有一处,不令人侧目。 陆梨阮微微撑起身,斜靠在床上,见嵇书悯从那边走过来,忽然感觉到,他身量竟是如此之高。 皇上的几个皇子,哪个生的都不差。 可若说谁最出挑,便是再瞧不上嵇书悯的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旁人比他生得更好。 陆梨阮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何风光霁月,如何松柏挺秀。 每每提起来,那些人脸上神色都露出惋惜来。 陆梨阮虽然不觉的自己见到的嵇书悯有任何逊色,有任何不如人之处。 可听他们那么讲,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好奇与惋惜。 如今却仿佛真的见到了,除了惊叹之意,陆梨阮心中更是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嵇书悯从之前的模样,一路走到现在,自己同他一起,竟也走过了这么多的路。 “这般好看吗?梨阮瞧得都呆了吗?”嵇书悯侧坐在她身边,缓缓俯下身,同陆梨阮四目相望。 “瞧你穿朝服新鲜。”陆梨阮抬手,摸了摸那柔软的料子,和想象中一样的质地。 “那等我下朝了?梨阮再好好看看?”屋子里没有旁人,嵇书悯声音还带着几分晨起的低软,气息落在陆梨阮的耳边。 “你要是再不出门,可就要在上朝第一次去迟了……到时候,别人可又有话说了。”陆梨阮想起那日嵇书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嵇书勤,大皇子殿下脸上那种意气飞扬的样子。 陆梨阮心说:大约嵇书悯也是瞧见了嵇书勤这副表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泼冷水吧。 简直就把准备大干一场写在脸上了。 嵇书悯大概是和陆梨阮想到了同样的场景,动作一僵,幽幽地叹了口气,手掌捧住陆梨阮的脸,幽幽道:“梨阮笑得,实在是幸灾乐祸了些……” “没有没有!”陆梨阮“咯咯”笑出声儿来,挣脱开嵇书悯的手,把脸埋进枕头里,乐得越来越大声,肩膀都在抖,把刚刚那点旖旎的氛围全都笑散了。 嵇书悯无奈而叹,捏了捏陆梨阮热乎乎的耳朵尖儿,轻轻用力捻了捻:“等下我走了,梨阮要做什么?忽然离开梨阮,不时时在身边儿,还有些不习惯。” 陆梨阮咳嗽一声,扭过身子,非常正经地道:“嗯,自然是继续睡觉了,天都还没亮呢!怎么,你是觉得你去上朝,我就也得起身了吗?” 嵇书悯:…… “没想到吧?快去吧,我要睡觉了。”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无情地挥了挥手,半点挽留也没有。 嵇书悯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嗯,不敢耽误梨阮睡觉了。”话音落人也出了门。 陆梨阮不是说说而已,她好久都没早起过了,刚是勉强睁开眼睛,现在身边没人,烛火也吹灭了,困意再次涌了上来,不知道何时便又睡着了。 再被清禾唤醒时,外面天光大亮,若不是嵇书悯的确不在自己身边,晨时发生的那一幕,都好像做了个旖旎梦一般。 此时回忆起来,竟有几分恍惚之感。 “三殿下还没回府吗?”陆梨阮喝了杯淡蜜水,开口问道。现在应该早过了下朝的时辰了。 “宫里传话,说大皇子殿下留了三皇子殿下,要晚些才能回来。”清禾帮陆梨阮穿好外衫,早起时没出被窝不觉得,现在发觉,气温一夜之间便降了很多,手露在外面指尖都凉凉的。 陆梨阮让人搬了小火盆进来,上面架起来小丝网,放上些地瓜栗子,又把茶杯上了上去,悠哉悠哉地坐在小榻上看话本子。 一直到了下午,嵇书悯才从外面回来。 “梨阮一个人在府,过得这般自在?”他脱下大氅,挪动着轮椅到了陆梨阮身边。 “哎?你今天怎么去上的朝?”陆梨阮还以为,嵇书悯今日是站着上的朝呢。 “又是走又是站的,这样多舒坦?”嵇书悯拿过陆梨阮的茶杯,抿了一口,惬意地道。 “我以为他们都拿你没法走路来说事儿,今儿你走上去,把他们全都吓一跳。”陆梨阮想象着那般场景,旁人议论纷纷,嵇书悯忽然站起身,然后扭头问他们:“嗯?你们在说我什么?” 越想越好笑,但又觉得不是嵇书悯能干的出来的。 “旁人说我不能站我便站给他们看,他们倒是挺风光的吗……”嵇书悯轻嗤道。 “我站着还是坐着,躺着还是卧着,他们也只能看着。”嵇书悯语气不急不缓,说的话符合他的性格。 “可有人对你议论纷纷?”陆梨阮问他。 嵇书悯细想了想:“不知道。”他懒得看别人如何,即使在朝上,他也是立于众人之前,何必回头去瞧? 议论的人的确是有,但那日同嵇书勤提出那么多理由的人,今日在朝堂上,当着嵇书悯的面儿,却什么也没说…… 三皇子殿下余威犹在,光是瞧见他,不少人便不敢开口造次原本以为三皇子殿下不是太子了,就不会有那般威压了,如今看出来,和他是否是太子没什么关系……只要是他这个人,便是如此! 于是他们只敢在嵇书悯身后,垂着头,彼此挤眉弄眼,下朝后,相熟的人在一起窃窃私语,面对着嵇书悯的时候还得毕恭毕敬着…… 连嵇书勤都觉得有点奇怪,本以为今日还有人会发难,没想到朝上安静平和,竟是比往日更加的充满了秩序。 等同嵇书勤一起用午膳时,大皇子殿下竟还感叹了几句,见自己弟弟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他缓缓地闭上了嘴。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大皇子此举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还是为了拉拢三皇子?又或者,是单纯的兄弟情深? 不仅是嵇书翎看得出来,也有不少旁人看的出来,大皇子殿下的行事风格,有几分神似曾经的太子殿下。 现在看来,并不是简单的神似,而是根本就是三皇子给他出 的主意!他们兄弟之间,何时这般要好了? 皇后偏心长子,已经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本以为这样下来,大皇子和三皇子从小又没有生长在一起,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感情不说,保不齐……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龃龉。 曾经听闻大皇子刚回京城的时候,和三皇子之间吵了可不止一架! 这消息最开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说的好像都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一样! 可现在看起来…… “三皇子殿下真的与大皇子殿下不和吗?” “谁知道呢……” 还有人猜,大皇子之所以这般照顾体贴三皇子,是想要他为自己所用,毕竟一个残疾的皇子,就算再怎么有宏图伟略,筹谋心计,也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 大皇子用着也放心,他们二人还是亲兄弟,以前不管如何,但毕竟是一母同胞,大皇子看着也不是那狠心的人…… 既然三皇子能为自己所用,他也愿意给他体面,让他不再身份地位尴尬的,终日窝在自己的府中不露面了。 这话说起来,要是被陆梨阮听见,只会觉得好笑。 嵇书悯若是这般在意那所谓的脸面,什么人前的风光得意,他早走不到今日了。 他不出府,的确是没有必要,他也不愿意出门折腾。 见三皇子重回朝堂已成定局,第一日他来了,没人当着他面儿提出异议,总觉得三皇子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就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第二日,第三日他也来了,此事……也就这样了。 于是,就又有人猜测了。 三皇子即使是重回朝廷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如今也就只能借着大皇子,在背后出出主意了,也没什么别的能耐了,要是有一日,他与大皇子之间意见相左,说不定不用旁人说什么,大皇子殿下自己就不与他亲近了。 还有人说,前太子这般强势傲慢之人,大皇子殿下一定不能容忍的了他太多,毕竟上位者怎么能甘愿自己受别人的摆布。 三皇子如此的没有成算分寸,如此的没有自知之明,对大皇子指手画脚,还让大皇子承认了,那般得脸可为政绩的事儿,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现在大皇子可能还被他蛊惑,等到慢慢时间过去,定然不会再纵容他…… 三皇子若是明事理,就该自己收敛,别等着被人厌弃! 他们左猜右猜,像要将兄弟二人的心思都猜个遍,替嵇书勤觉得嵇书悯越俎代庖,替嵇书悯想着要夹紧尾巴。 结果想了半天,发现……全都想错了! 三皇子上朝后,毫无半分收敛,而大皇子殿下更是凡事都要询问自己弟弟的意见,每每……竟还似一脸颇为……自豪的神情? 让人猜不透,也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他们也没时间猜,也没心思去分析了,因为三皇子竟是将手伸进了京城了! 原本以为只是惩戒了南方不安分的,太嚣张的派系,让他们安分一下罢了,没想到,越看越像是……要彻底解决这块顽疾一样,毫无收手之意。 即便遭遇到阻力,也决不罢休,只要朝廷摆出这种态度,南方的那些终究还是怕了,从最开始的对抗,到现在的各个开始为自己寻开脱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原本以为只是南方遭殃,可大皇子最近抓着买官这条线不放,硬生生地一层层往里剥,然后……竟然牵扯到京城了! 买官之事由来已久,京中官家,为了族中子弟,想办法买个外放的官儿做做,从不在少出,原本这叫捐官,可本朝自太祖皇帝,便已经明文禁止此事儿了。 但暗地里……依然是屡禁不止的,自先帝以来,并未追究过,没想到到了大皇子这儿,竟是揪着不放了! 不仅揪着不放,竟然还抓到京城来了!天子脚下,各个世家贵族虽没有南方派系那么猖狂,可内在里也…… 这一下,可乱了阵脚了。 有明眼的人,缓过神来了,三皇子在朝堂上所言,哪儿是单单为了那所谓的买官来的啊? 那分明是个由头,准备发落处理京城这些世家贵族了!现在已经是磨刀霍霍了,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三皇子怕不是上朝就是为了此事!他们兄弟二人,可能早就已经商量好了! 三皇子就像一把好用的刀,有他在朝上,什么也别想逃过他的眼睛,辩论过他那张嘴! 很快众人便发现,从前为太子的时候,三皇子还更温和些,如今是锋利异常,提起他都让人头疼…… 果然,很快各个家族陆续被削弱,有侯伯爵位的,也贬了不少,此时意味已经很分明了,那便是更加集中皇权,之前他们越界的种种,如今都是要还回来的! 此时有人想反抗,但只要他们心思一起,大理寺与监察总能查出些东西来,将那些想说话的人的嘴堵住。 自己一摊子烂事儿没处理好呢?不想被先盯上,最好老老实实的闭嘴! 朝上被三皇子殿下冷淡的扫了一眼,那开口之人便读出有了此番意味…… 第241章 阴鸷残疾太子(141) 大理寺与监察的人,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竟是神出鬼没,让人毫无招架的办法。 能在这京中立足,尤其是立足了几代的人家,谁能是那么的干净,就算没有为非作歹,可若真的查起来,也不容深究。 先别去想互帮互助了,自己能不能去全身而退还不一定呢,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但后来,一片鸦雀无声,除了需要当堂呈报的事情外,没人敢多说一句。 这都不是温水煮青蛙了,温水煮青蛙是慢慢的逐渐让人习惯。 而三皇子这一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热油炸蛤蟆,把蛤蟆都扔下去,不用等着习惯,因为全都烫死了,所以就毫无声息了…… 三皇子深谙此道,只要能震慑住人,先占了上风,之后再想逆转便不容易了!他占了先机也并非因为他足够口舌凌厉,更是因为他的确有让人闭嘴的能耐,现在那些心里有鬼的,和让他对视一眼,都得担心明儿遭殃的会不会是自己家…… 不敢随便议论三皇子了,便有人开始暗地里骂大理寺了。 说什么刚正,不屈于任何一方势力,怎么现在,还是沦为了三皇子走狗呢?他们都不说大理寺和监察是大皇子的走狗,而是觉得是嵇书悯的走狗。 也不知道以大理寺和监察的探寻消息的能力,知不知道自己被骂了,反正贺调与依然是那副漠然的神色,没半点改变,该做什么做什么,旁人说什么,对他是半点影响也没有。 大概有人当着他的面儿说他,他也是这个样子…… 也并非所有人都背着说坏话,有那心中还是扎刺儿咽不下气的,那话便是专门说给贺调与说,也为了败坏他的名声。 一旦被冠上了参与党争的佞幸,他贺调与也别想干干净净的!看谁往后还能说他是纯臣! 他们贺家多在意名声啊,几代人恨不得将“清廉正直”几个字刻在脑门儿上,走到哪儿都让人看看,那就让这名声败坏在他贺调与这儿! 可到头来,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听闻贺大人在堂上直言:“不做亏心事儿,便不怕鬼敲门,若做了亏心事儿,就什么丑态都尽出,上蹿下跳得欢,不过是过了秋的蚂蚱,如今京城还没落雪,等落雪那日,全都冻死就消停了。” 他能奉命彻查官员世家中的囊虫,还百姓公平道义,还朝廷海晏河清,他此生便值得了!至于什么名声,那便只留给百姓后人评说了! 他说得越是大义凛然,越显得在他背后蝇营狗苟之辈,小肚鸡肠毫无风度,一相对比,在百姓的心里,贺大人是香的,那些敢说贺大人不好的,全都是错的,谁说贺大人的坏话,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番下来,贺调与的名声没半点损毁不说,反而将他纯臣的签子立得更直了,众人瞧着一如既往的贺调与,心说,就没见过这么硬这么油盐不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就入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眼了呢?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短短一段时间,众人似都要被磨没了心气儿,朝堂上老老实实,下了朝也不敢造次。 还能怎么样?若是安安静静的兴许还能再挺一段时间,若是不顺那位的意了,说不准明儿就倒大霉了。 这总有什么玩意儿在脑袋上面悬着,但却也不能盼着到点出定论的给个痛快,只得日日担心,夜夜担心。 不少的人啊,愁的连腰带都能往里扣一个扣子了,原来的大腹便便都瘪了,终日是提心吊胆,没半点舒坦的时候…… 原本以为,这样子还能再维持一段日子,这总不能一直整治下去吧?等大皇子按照三皇子这般胡闹下去, 慢慢发现与朝臣离心了,就得消停了,打了巴掌还得给甜枣吗。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头序曲罢了,更厉害的在后面呢! 三皇子居然上折子,要削京城世家贵族的爵位与俸禄! 自太祖皇帝在位时,因着开国时征战不断,税法压人,等稳定下来后,便开始施恩,养政养民,封有功之人高位。 后面历代的皇帝,也大多按照此种,慢慢的,这世家是越来越多,封号是越来越杂。有的几代传下来,都已经不是最开始封赏的那一脉了,却依然延续着封号,领着俸禄,却什么也不做,终日只为了自己家族谋利,钻营谋划,也不为朝廷出什么力。 “不仅毫无功劳,反过来还祸害着朝廷,供养他们吃喝,到头来完全无法为君分忧,君的忧……不少还都是他们弄出来的,真是荒唐好笑……” 嵇书悯看着那一串名单,轻声嗤笑着。 他起这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诗文里面所说的“硕鼠”,便是只得这些人吧?”陆梨阮看着那些写着他们都做了什么的纸,拿在手里面,只觉得沉甸甸的,并不是纸张的重量,而是从其中透出来的,民脂民膏的重量。 陆梨阮一直觉得如今还算是太平盛世, 虽然皇上上了年纪后的这几年不太有心政事,但也没出什么乱子,但看着漂亮奢华的毯子下面,全都是被虱子虫子蛀出来的千疮百孔,如果现在不赶快修补,等遮掩的毯子被彻底蛀透了,那便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多少辉煌过得朝代,最后都是如此没落下亡下去的,后面的朝代又会取代它,进行新的一轮更替,周而复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但究竟又有多少的帝王臣子,能真的做到可知兴替? 历史政治与权力的画卷,缓缓地在眼前展开,是陆梨阮从未见过的复杂与宏大,令人目眩神迷,曾经在书本上看过的东西,远没有发生在自己面前来的震撼。 而嵇书悯立于其中,分寸不乱。 无论是陆梨阮自己从原剧情中瞧见的,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嵇书悯是什么样子,都没有此时站在他身边,感受得真切。 他天生便是帝王种,本该如此威严显贵,而不是疯魔苦痛半生,草草了结,给史书留下无数个模糊的谜团,功过难辨…… “可不就是鼠吗?再不管他们,这城墙早晚都要他们蛀塌了!” 陆梨阮能瞧出他其实气得厉害,那传回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陆梨阮看了都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了!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若向那些人低头,这辈子都咽不下气儿!”陆梨阮的话说的发自肺腑。 嵇书勤和嵇书悯着手对付他们,但那些世家贵族在京城盘踞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束手就擒。 没理辩三分,都到了此番节骨眼儿上了,再不闹,往后自己家的爵位都可能没有了,往后的子孙后代怎么办?难不成往后当平头百姓吗?那怎么可能?不少都准备咬着牙,豁出去了。 他们捆在一起闹,大皇子如今到底还是大皇子,又没有登基。 若真的没办法了……他们也得让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皇子,知道知道,他们在京城中,绝非一两日的耕耘…… 又不只有他一个皇子能继承皇位,他们如果想另扶持一个,和他打擂台,让这朝堂上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也不是不行!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们破釜沉舟,竟是弄出个昏招来了。 这日朝上,几个世家的老太公,甚至有几个都是好久没上过朝的了,今日都穿了朝服,戴着冠冕。 竟是——竟是抬着棺材上了朝! 朝堂上先是一片哗然,然后又瞧见大皇子殿下面色不好看,纷纷噤声,眼睁睁看着那几口颜色乌黑不吉利的棺材,就那么明晃晃,正正当当的放在了大殿之上。 这大殿之上还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景象呢…… 朝臣们分列两边,给那几位老太公让开位置,让他们能直走到嵇书勤面前。 “几位太公这是要做什么?”嵇书勤沉声问。 “见过大皇子殿下!” 在为首的老太公的带领下面,他们颤颤巍巍地行礼,年岁最大的连腰都弯不下去了,哆哆嗦嗦的样子,周围人都担心他在朝堂上出什么事儿,那可真是晦气上加晦气了! “某等……来请大皇子殿下收回成命!不然这般失了世家尊荣,某等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下无颜面对子孙后代!” “某等无法同族人解说,为何太祖皇帝亲赐下的尊荣,就这般……无缘无故地没了!太祖皇帝御笔还在此,上面金字还未黯淡,有功之臣怎么就……”为首的老太公声似泣血,哀叹高呼连连! 左一口一个太祖皇帝,右一口一个太祖皇帝,那架势似根本没把大皇子殿下放在眼里一般,竟好像端着府长辈的得样子,连口吻都是居高教训的! 摆明了是拿太祖皇帝来压人,那意思分明是:太祖皇帝亲封的我们家,你一个还未即位的皇子,究竟怎么敢随意就处置了我们的? 众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见这几位的,也暗中打突,但又想看大皇子和三皇子要如何应对,要是真的被治住了…… “所以几位老太公是何意思?”嵇书悯淡淡开口。 见他说话,几个老头子把脸转了过来,他们知晓其中大部分都是这前太子的手笔,早就不满了! “今日大皇子殿下若不能给老朽们个说话,老朽们这把年纪了,早已不惧死,便要在这朝堂之上,扞卫家族的尊严!” “等老朽们死后,装在那几口薄棺中,随便收敛了,扔到乱葬岗就得了,老朽们也没脸回去再见族人了!”年纪最大的那位,颤颤巍巍得往棺材旁去,一副要撞死在上面的样子。 可他话儿都掉在地上半天了,也不见三皇子捡起来。 他轮椅摆在朝堂左起首位,一举一动众人都瞧得见,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没半点身残的不自在,此时他细细的指尖有节奏地在轮椅的扶手上瞧着,歪着头似笑非笑地宛如看着他们。 光是看他的样子,只觉得他好像在看杂耍般轻快。 “安德公卢家。” 等了好一会儿,嵇书悯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祖上因军功获封,当年的安德公于流矢乱箭中救过太祖得驾,被太祖亲口赞过骁勇过人。” “正是!” 听嵇书悯说出自己祖上的光辉事迹,那老太公佝偻的腰板都挺直了些,极其自重。 但嵇书悯却并未同他说话,而是转而问起了兵部:“如今可还有卢家的骁勇子弟在军中啊?” 兵部的上前一拱手,如实道:“回三皇子殿下,并没有卢家的兵士。” “哦。”嵇书悯点点头。 “如今……如今安德公府的子弟,多……多好文。”那老太公干巴巴地解释,不明白嵇书悯为何要这般问,便是没有又如何? “也是自然。”嵇书悯不咸不淡:“你与太祖那阵的老安德公,是何干系啊?” “自是老朽的祖上!”这问题让老太公心生不满,这三皇子怎么说话呢?他可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安德公了,自然是老安德公的后人啊! “太祖爷驾崩十来年后,老安德公最后一子战死沙场,未留下子嗣,安德公府中仅余几位遗孀和女儿,圣上怜惜,并未剥去封号爵位,而是准了长女在府中招婿,生下孩子,依旧可继承安德公爵位。” “当时世道颇乱,老安德公族人从祖地前来投奔,因的确是卢家的族人,当时的安德公府人便准许你的长辈住下了。到最后,那长女的幼子不幸夭折,过继了卢姓族人之子,长大了袭承了安德公之位……我说的可有错?”嵇书悯语气平平,娓娓道来。 但他说出的这些,朝堂上大部分的人,竟也都不知道! 听得新鲜又津津有味。 “是……是。”老太公应道,他更摸不着头脑了,但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三皇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威名远播,他如此了解自己府祖上,定不是无的放矢。 第242章 阴鸷残疾太子(142) 先不管别的,这位朝堂上的阎王爷,调查自己祖上做什么? 老太公心中打鼓,可神色上,却不能丢了愤慨。 他依然立在原地,与姬嵇书悯对视…… 朝堂上的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嵇书悯说这个做什么,大家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他下面的话。 嵇书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撑着下巴,神色间浮现出一丝疑惑。 “那我就有些奇怪,这所谓祖上的功劳,同您,又同如今的安德公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老太公左思右想,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能能从嵇书悯嘴里听出这话来…… 实在是出乎了意料,一下子差点儿被他气个仰倒。 嵇书悯这话一出口,分明是将安德公府所有的荣耀,一并都抹消了。 这已经不仅是不给面子了,简直是要把整个安德公府,放在脚下踩。 老太公这辈子受了无数的尊崇荣耀,无论是旁人还是族人,没有一个敢对他不恭敬的。 把他捧的高高在上,让他目高于顶,哪儿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即使嵇书悯是皇子,可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老相公胡子一颤一颤的,张嘴几息都没发出声音来,一旁两个比他稍年轻些的,急忙扶住他:“卢老,卢老!安德公爷!” 嵇书悯也不让人服,也显得毫不在乎,只是安静看着他,依然在等他说话。 老太公过了半晌,才缓了过来:“三皇子殿下,您这是何意?” “安德公府便是今日,不如那时辉煌……可也是太祖皇帝亲自赞过的人家!您——您也不该如此诋毁啊!这是对太祖皇帝的不敬啊——” 老太公说着,猛一下跪下来,朝着皇陵的方向,颤颤巍巍地磕了几个头,嘴里面还念叨着太祖皇帝的帝号,一副受了十足委屈,天大的冤屈的可怜模样……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瞧见他这样,还以为是嵇书悯仗势欺人,将一个八旬老翁,欺负到如此叫天不灵叫地不灵的地步。 他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连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寻常人怎么说,也要有点儿慌张…… 可到嵇书悯这儿,宛如看猴戏一般。 他不慌不忙地调整轮椅,同样也转向皇陵的身份,微微躬身一礼:“太祖皇帝神灵在天,想必也不愿看到。,他自己亲封的功勋人家,如今被鸠占鹊巢了吧!” 嵇书悯眉峰一挑:“我何时说过不敬重安德公府的功绩?那洒在沙场上的血,放在府中凛凛伤疤的盔甲,我都曾亲眼所见,无一不见证着安德公府的忠诚与荣耀,我无比敬佩……” “可这本应属于安德公府与安德公府的后人,您祖上是从哪儿来的?做过什么?当年是如何被接济的?又是如何……占了这安德公府的位置?”嵇书悯厉声问道。 “以至于这府内亲眷完完全全换了一批人,如今享乐的是谁?尸位素餐的,祸害百姓的,究竟是不是安德公府的后人?”嵇书悯言辞郑重,声音虽不大,可却字字铿锵,落在人心中,宛如石斧劈凿一般,满堂无人敢吭声反驳。 只能听他一人朗朗陈述…… “你老人家,口口声声安德公府的荣耀,可是祸害了安德公府荣耀的人,又究竟是谁呢?是谁舔着脸,将这功勋人家占为己有。”嵇书悯连连发问,竟是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只得听他言。 “你的祖上,可有见过太祖皇帝?你又是如何敢,在这朝堂之上,向太祖皇帝申冤呢?” “你,何怨之有?” 不管是否赞同嵇书悯所说的话,但他这种说话的方式,就十分巧妙。 这老太公,分明是为了安德公府鸣不平而来的,没想到三言两语间,三皇子殿下便好似将他与安德公府剖解开来…… 你现在的安德公府算什么?不过是虚有名头罢了,如今的安德公府不过是空享朝廷俸禄的碌碌世家。 真正立过功的,满门忠烈的,受太祖爷待见的,是原来的安德公府,可原来的安德公府去哪儿了呢? 大抵已经没什么人了,即便有血脉传承下来,也已经做不得安德公府的主了。 这老太公的身份,朝堂上其实很多人都不知晓…… 毕竟没有谁那么闲的,没事儿去了解别人家祖上做过什么,祖上是由哪儿迁徙过来的,又是如何亲缘关系? 如今听嵇书悯这么一说,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说是直系子弟也就罢了,这从老家来寻亲,求接济的,到最后,竟坐上安德公府家的主了。 这不是鸠占鹊巢是什么?若此事发生在自己家中……仔细想想的确是荒唐啊! 朝堂上有维护世家贵族的,自然也有反对世家贵族的。 真正从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的寒门官员们,如今听了嵇书悯的话,暗自点头。 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些贵族作派…… 无论是朝堂之下,还是朝堂之上,他们一个个抱团守旧,排除异己。 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排揎弹劾,就连晋升之路,也可能被他们阻拦。 皇上不可能面面俱到,有时只要他们稍稍使使坏,一个人的前途便尽毁。 不知发放到哪犄角旮旯的地方,此生都可能在无法面见天颜,便是有再好的才华,也无处施展。 若是讨好他们,对于读书人来,说岂不是奴颜媚上! 与自己曾经的理想抱负不相符,可若不这么做,又…… 实在是进退两难。 如今三皇子殿下主张变革,主张打击守旧派,瓦解世家贵族,他们又哪儿有不支持的道理! 有的甚至好几夜都没睡好觉,写下慷慨激昂的谏文,上书递给大皇子殿下,以求支持三皇子的变革。 肃清朝堂风气,莫要让科举制度偏颇,不要让有志有才的读书人寒心! “三皇子殿下您为何要说这般胡言?老朽是于族谱之上的传承的,这一代的安德公!” 老相公实际上,此时心里已经慌了神儿。 三皇子竟是把他们一脉,调查的这么清楚! 他刚刚呼天抢地,向太祖皇帝申冤那一段,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论祖上,他的先人的确是连朝堂都没登过,老太公虽然心中清楚,可这一辈子,他却从不在意。 那又如何?他是安德公,此生享尽荣华富贵,他的子孙后代,也必定荣华富贵!他们造化好,祖坟里冒青烟,合该过好日子! 不少世家也都是这个心思,从不问也不想为何自己家过好日子,只理所应当,生下来便觉得自己该过这种日子。 老太公没想到这个岁数,被嵇书悯当头一棒。 “安德公若是真心中不平,觉得我说的哪有问题……”嵇书悯若有所思,神色戏谑地瞧了瞧,那口摆在最前面,属于安德公的那口棺材。 “也可亲自向当年的安德公,向太祖皇帝陈冤,若他们都觉得我言之无理,太祖皇帝决定成痛斥我这不孝子孙,便托梦告知于我。” 嵇书悯勾勾嘴角,冷气森森道:“便是将我带下去斥责惩戒,我也是无怨无悔的……正好今儿这般方便……” 这话隐隐约约透出的意思,便是催着这老太公去死了! 前些年,众人都在传三皇子殿下自从落下残疾后,便发了疯症,平日在自己府中,连光都见不得。 整日像是被那鬼祟附体了一般,吓人的很! 可这话,不过是闲谈之言,谁又真的能相信。 可如今嵇书悯的样子,他的话,落在众人的眼中耳中,不少人心中都感叹:这三皇子殿下……好像的确是疯得不轻。 这怎么在朝堂上,开口便是神神鬼鬼,生生死死的。 就算是不忌讳,也实在是言谈不雅…… 可这话是从嵇书悯嘴里说出来的,他气定神闲的。往那儿一坐,便没人敢说他个不是。 更别提此时大皇子殿下还什么都没说呢,不光没说,自从三皇子殿下开口之后,大皇子殿下便不加阻拦,任由他将几位老太公,说的是面红耳赤,口不能言。 本来这次就是以安德公为首,如今安德公的老底儿都被三皇子殿下抽出来了。 不仅扒拉人家祖上的种种,连他族人这一代的,也说的清楚。 “为家中子弟。买了江南富庶之地八品官儿,如今做的还舒服吗?当地的百姓可还是安居乐业?有没有被搜民脂民膏?” “老太公说家中子弟都是读书人,便是这般读的!”嵇书悯前面那些话,若说还只是令人生气,可这话,就让人心惊胆战的…… 如今朝廷在严查买官之事,安德公府这不是自己撞到前头来了吗? 朝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那些心中有鬼的,连头都不敢抬。 本想着今日这些世家贵族联合起来闹一闹,大皇子与三皇子说不定可以知难而退。 没想到,竟被怼得说不出来话。若是惹了三皇子气恼…… “这些日子回报上来的那些案子,可有几位老太公家中后人的手笔呀?是该让大理寺好好查一查,免得冤枉了人,倒显得朝廷刻薄。” 嵇书悯这话的意思,便是如今给你们脸,只单单削去你们的爵位,让你们还能落个安生平静。 你们不愿意,那就彻底撕破开来,查查你们做的那些好事,该怎样办,便怎样办,也省得朝廷开恩了! 贺调与听闻三皇子的话,朝前一步:“臣定尽力而为!” 不是,这…… 众人万万没想到,要削人家侯爵位,要革去人家的俸禄,落到三皇子殿下的嘴里,竟然已经是开恩了…… 这恩开的,令人瞠目结舌呀! “几位老太公,是要继续在这儿同我计较,还是上去与太祖皇帝与自家仙人陈冤,还是回家好好询问询问族中子弟,有无出格之举,好加以规训?” “若是想选择第一条道,我便在在此恭候,若是选第二条,那便请上路吧……” “这朝堂之上虽说庄严,但也是不怕见血的,历代帝王龙气在此镇着,就算是死上个把个人,也不能坏了国运的,几位老太公,请吧。” 以往言官若是说,要在朝堂上撞柱而死,那也是一件大事儿! 没想到现在三皇子殿下,非但不劝阻,也没有半点儿被威胁,还主动劝着人家快去死! 他一脸兴致勃勃,好像在等着看有趣的一幕一样。 这般作态,让人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几个老太公立在原地,脸上青了白,白了红,谁也不吭声。 连背都比来时更加佝偻了。 “哦,看来几位是想选第三条道了。那就将那些晦气东西,拉出去烧了,看着碍眼心烦。” “以各家家的能耐,只抬了这么几口薄棺上来,也不符合你们身家气度不是……” 嵇书悯看那几口黑黢黢的硬木棺材,抬手虚空点了点。 很快太监上来,手脚麻利地将那几个棺材,抬到了大殿之外,石阶之下。 不知从哪儿架起了柴火,竟真的当场点起了火堆,拿起斧子将那几口棺材,凿成一片一片的,扔进火堆里烧了。 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朝堂上众人被这烟雾呛的直咳嗽,纷纷掩面。 若说刚才还有人想与嵇书悯辩驳,此番直接闭了嘴。 三皇子殿下,实在是疯的厉害…… 不少人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也有人觉得很解气,这帮老而不死是为贼的。 如今被揭了脸皮,看以他们为首的世家还怎么闹腾? 在众人的视野里,那几口棺材慢慢化为灰烬。 三皇子殿下坐于台上,垂眸敛目,淡淡瞧着。 目光扫视着众人,仿佛谁要敢此时支棱起来,他便会说:“那你就跳进火里,一同烧成灰吧。” 朝堂上的鸦雀无声,一直持续到退朝。 众臣子发现三皇子殿下的确是个疯的,但大皇子殿下也没好到哪儿去。 三皇子如此嚣张过分,到头来,大皇子殿下居然连个“不”字儿都没说。 象征性的责备一句也没有。 他安然平和地坐在那儿,神色依然柔和淡淡,仿佛非常顺理成章 无声地对三皇子表示支持。 这兄弟二人,究竟要闹到哪般? 第243章 阴鸷残疾太子(143) 外面那几口棺材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灰烬也没人收拾,而是就摆在那里,灰扑扑的一大片。 今儿的风还挺大的,嵇书悯上朝时天儿还没亮,披了大氅依然手指冰凉,揣了陆梨阮给他带的暖手炉,才站在朝堂之上。 下朝时,风也没小到哪儿去。 每个大臣经过的,运气不好的,被冷风打着旋儿,将那灰烬刮起拍在脸上,卷在身上头发上。 仿佛大喇喇地告诉所有人:看到没,这就是想生事儿的下场,被闹个没脸不说,家底儿也被人翻得彻彻底底,看以后怎么在京城立足! 被灰烬扇了巴掌,都长点教训! 朝上,三皇子殿下只揭了安德公府的脸面,但其他几个跟着闹事儿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三皇子殿下那张好像淬了毒的嘴,没点名道姓他们。 但大理寺那个姓贺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应一合的,说的那些个老太公,恨不得当场厥过去什么也听不到了才好! 别管之后会怎么样,光冲着名声这一点,这几家往后就没法立足了,如今可能还被别人说,是被三皇子奚落的那几家。 等日后……大皇子殿下真的登基了,那他们这些人家,怕不是得被说成:被皇上当朝厌弃贬斥的人家了。 这以后可还怎么在京城混了…… 这些世家贵族,仗着自己的身份与所谓的功勋,抱团在一起,想要逼压大皇子,大皇子若与他们缠斗。 他们都想的好好的,大皇子殿下的性子正经而儒雅,他们就算胡搅蛮缠,大皇子也不能太把他们如何,只要逼得大皇子退让,往后他们更是有所依仗,这些世家表面上如何骄傲金贵,实际上看人下菜碟的功夫无人能及。 但他们算计来筹谋去,到底……没把三皇子考虑进去。 也并非完全没有考虑,但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会在朝堂上直接的这般发难,而大皇子不言不语,端庄依旧,沉默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兄弟二人,一柔一刚 ,一深沉如静湖,一锋芒如锐箭,配合的天衣无缝,可窥见两人并非旁人传闻的隐有不和。 今儿是守旧派世家贵族与两位皇子第一次朝堂上正面交锋,一点便宜也没占到不说,无论是谁也没想过他们会输的那么难看! 安德公府为首的几家,不仅朝上没脸,很快也倒了霉。 简直像是自己递了把柄一样,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安德公府的公爵为被褫夺,但大皇子也并未做绝,依然让他们保有原来的府邸,按年给些俸禄,说是让老相公能安享晚年。 这话说的……估计是不想让老相公安享晚年了。 众人在心中腹诽,但这次,谁也不敢说出来了。 虽说容许他们依然住在被卸下安德公府匾牌的府邸里,但如今的俸禄又怎么养得起这么大而奢华的府邸,那么骄奢精细的生活,那么多的下人下人? 估计过不了多久,这府邸啊,就得换人了……还不一定能换得了!毕竟安德公府被那般斥责过,这府邸……说不准也有点不吉利不是? 大皇子殿下也没仁慈到哪儿去,仔细想想,完全是软刀子杀人,和三皇子是一条路数的嘛! 原本还有脑袋硬的,想要弹劾三皇子,但最后也是没有开口。 以为此事过后,会消停一段日子。 但谁知,很快,朝堂上便换了别的说辞。 皇上久未露面,也不曾传出消息,只见大皇子殿下摄政,如此大的改变,皇上可能知晓?皇上可曾同意? 虽然说得很含蓄,但其中的意思,众人都能听懂:这些人怀疑大皇子隐瞒皇上病情,控制架空皇上,以此来逐渐把控权力! 这么一说,显得师出有名得多,他们越是言之凿凿,义愤填膺,便显得越是忠君护国,维持正统,这般便没人能说他们个“不”字了! 一旦开始师出有名,原本那些心中不满,却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摆,只敢观望不敢有任何行动的世家,也逐渐试探着开始发声说话了。 谣言这东西,本来便是三人成虎,更别说,本就有人心怀鬼胎地在后面故意推波助澜,试图煽动更多的人对大皇子提成质疑,以此来削弱他的威信。他做的越多,越能把控局势,让众人看见他的能耐,便越多人臣服信服于他,也能积累更多的威信。 他巴不得能向朝臣和百姓展示自己的能耐呢,面儿上却端的好像都是别人逼着他一样……实在是太狡猾了! 二皇子自诩自己将嵇书勤看得透彻,暗地中恨得不行! 他嵇书勤把自己架得高高的,那就让他感受一下,如何下不来台! 不是想立自己的名声吗?那就让你的名声变臭!控制父皇以求夺权这个名头还算对得起你吧?看你这次怎么回旋…… 关键是,就算你清清白白,给你扣上了这个帽子,往后不管怎么样,真真假假,你也别想洗脱了去! 二皇子在背后煽动,让本就有不满心思的世家,最终下定决心,要一同以此逼迫大皇子对他们妥协。 这招实在是很恶毒,本朝注重孝道,若是传出这种丑闻,就算是日后登基了,史书上也得记上一笔,史官的笔,谁又拦得住呢? 嵇书勤这几日稍微松快一点儿了,便又开始往三皇子的府邸跑了。 原因无他,三皇子殿下告病了,自那日在朝堂上舌战世家后,他便病倒了,那些被他臊得脸皮都没了,在堂上颤颤巍巍就差白眼一翻昏过去的老相公们还没告病,他倒是先病倒了。 说是病的很严重,那日太寒了,回去就发了高热,整个人都起不来,宫里面的太医都过去瞧了,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反正三皇子殿下已经是好几日没有来上朝了。 但即便他不来上朝,却是余威犹在,朝上再无明面上找麻烦的。 “你身子可好些了?”嵇书勤看着安然坐在榻上,手中惬意地捧着杯热茶,面色比之前些日子更为漂亮的弟弟,略微无奈道。 “嗯,外面寒霜凛冽的,在屋子里烤着火,身子自然是好了不少……”嵇书悯浅笑,他似无聊地拨弄着腕子上不响的银铃,漫不经心道。 “我那日还以为你真的不舒服呢,下次……莫要用这些吓人的法子了,是真的能把人吓到。”嵇书勤叹了口气。 自从得知弟弟也身中奇毒后,嵇书勤屡次问皇后解毒之法,但也不知道皇后是真的受了刺激,将自己封闭到无法言语,还就是不想理会他,无论嵇书勤怎么问,皇后却只是目光发直地,保持一个姿势,指尖幽幽地转着佛珠,一声不发。 嵇书勤面对嵇书悯时,无比愧疚:“悯儿,我一定会找到解毒之法的。”他承诺道。 也是自那时后,嵇书勤对摄政上心了起来。 陆梨阮想,他是觉得只有如此,他才能护得住自己的弟弟。 他将此视为必须肩负在自己肩上的责任。 “让皇兄担心了,是我的不是。”嵇书悯说的并不走心, 等到用膳时,又提前众人逼见皇上天颜之事。 嵇书悯和陆梨阮这儿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俩倒是更喜欢在用膳时说话,开始时嵇书悯能借着慢悠悠说话的功夫,少吃些东西。 后来在陆梨阮的监督下,勉强变成了,在用膳时配上些有趣的事儿,能让他凑合着多用几口…… 今儿提起这事儿时,陆梨阮把盛了半碗的汤放到嵇书悯面前,一边随口接道:“这有什么好难破解的,他们想见,就让他们见呗……” 嵇书勤手上动作一顿,神色有点不自在地看向陆梨阮。 陆梨阮看明白了,大皇子殿下是没见过女子竟敢随意在朝堂政事上张口指点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表现得颇为明显,嵇书悯自然也看出来了。 “嗤——”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声音缱绻带笑:“怎么,皇兄是惊讶于没见过这么聪慧之人吗?” 他带着揶揄,所说之话,非但没有觉得陆梨阮此举不妥,反而显得挺骄傲的。 “哦?是弟妹的想法……”嵇书勤反应了一瞬,神色间浮现出琢磨,显然他对前些日子那招数很感兴趣。 那主意若水是陆梨阮想出来的,倒也算得上。 陆梨阮当时瞧见那些个人家的折子,一个个得威逼杵上的,看得人心头冒火,主要是这些人家,一个个也都不做好事,搜刮着民脂民膏,嘴里面还得叫唤着自己过得不够好。 实在是过分又不要脸。 “祖上袭爵,他又有什么功劳?一出生就富贵,便觉得自己生该富贵了?这是哪儿的道理?”陆梨阮愤愤不平。 嵇书悯抬起头看着她,挑挑眉:“那梨阮觉得该如何?只要这爵位一直袭下去,这些人便一直富贵。” “不只他们家,还有那么多的世家贵族,他们之所以那般愤怒,便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再富贵下去了,他们已经富贵得太久了,已经迷了眼睛,看不清听不到, 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了,竟企图操控皇权,毫无分寸。” 嵇书悯声音淡淡的,但提起时,明显是压着火儿的。 “那便不让他们继续袭下去。” “有何理由,若不能名正言顺,岂不是理亏不能服众?” “当然要服众!若是他们立下功劳,你动了他们富贵,难免有卸磨杀驴苛待功臣之嫌,众人当然会站在世家那边,因为是担心,朝廷这般薄情,一会他们如果也有了功劳,会不会也成了被杀的驴,会不会被薄待。” “若是无缘无故或理由不充分,便削了他们的爵位,减了他们的俸禄,旁人一瞧,便自动会将自己看成是与世家站在同一方,想着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被这般对待。” “可是有了充分理由,显得他们蛮不讲理,他们得寸进尺,旁人便不会站他们那边了……”陆梨阮晃晃手指,把人心分析得明白。 “毕竟谁也不会随便想着。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吧?只要你能证明他们本不该享有这个爵位,想这个俸禄,便能让他们此举变成无理取闹大家一起同仇敌忾,便是传出去了,百姓也只会叫好。” “就像上次你做的那般,得了民心,才是最重要的……”前些日子嵇书悯做的那些事儿,陆梨阮都看在心里,也默默的学着,如今举一反三,提了这个建议。 听得姬淑敏点点头:“是个好主意。” 陆梨阮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扭过头乐了起来。 “嗯?梨阮笑什么?” “我在想,这事儿你多擅长啊……你便拿出当年与我无理取闹,没理辩三分的气势来,别人肯定就不敢惹你了,就是有人有心同你分辨几句,一看你这个样子,也会把话咽下去的,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心说:发疯是人最好的保护色。 而嵇书悯非常具备这个条件,毕竟他疯起来,的确非常的令人侧目。 提起当年的事情,嵇书悯每每都显得无奈。 当年他的确是存了故意的心思,但如今被陆梨阮当做笑话一样点破,虽然不觉得羞愧后悔,但也的确是……有点儿上不得台面。 顺着陆梨阮所言,嵇书悯叫人网上一查,竟是探出族谱上的荒唐事儿。 拿到朝堂上,果真令安德公府哑口无言。 那日,嵇书悯在朝堂上,看着那被风烧的尘灰满天的棺材板儿。 心说此事被梨阮所知,后半辈子的讲头也有了…… 嵇书勤被嵇书悯的话勾起了兴趣,他的性格也并不拘泥。转头看向陆梨阮:“弟妹,愿闻其祥。” 陆梨阮眨眨眼:“他们嘴上说着想见皇上,心里想不想见还未必呢。不过是为了堵着你没话说,若你不让他们见,岂不是顺应了他们的意思?给了他们把柄?” 嵇书勤皱了皱眉:“可……父皇那般,如何能见人?” “为何不能见?难不成皇上还能同意他们的逼迫不成?”陆梨阮心说,按照皇上的性格,也不会随便被这些臣子威胁。 他性子刚愎,别人顺着他哄着他,奉承着他,说不定还能得点儿好处。 可若威胁他,还逼到他的寝宫里,皇上就算真的清醒过来,估计也只会觉得生气…… 第244章 阴鸷残疾太子 他们想要见皇上,无非就是一个继续刁难嵇书勤的借口罢了。 与其想的那么多,推三阻四,让他们有更多的话说,不如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谁想见,便去见就是了。 嵇书勤神色有些惆怅:“父皇如今的样子,若是见了人,岂不是……” 陆梨阮明白他说的意思,如今皇上的样子,必然不怎么好看,他不希望皇上这样被人看见。 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如今这般可怜模样,落在臣子的眼中,岂不是少了威严,不能留下个庄重的印象了。 陆梨阮也叹了口气。 若是有别的法子,自己的办法不用也罢。 “他们既然要去看,也算是全了君臣情义。”嵇书悯忽地开口,语气有些薄凉。 这么多年,他与皇上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父子情谊。 皇上表面对他宠爱有加,给他至高的地位,放手让他成长。在别人看来,父子慈和。 可只有嵇书悯自己心中清楚,无论他做什么样,无论他有多好,其实父皇心中,一直都无比提防着自己。 当年来自己宫中的太医,说到底,并未存着将自己腿治好的念头来……那日偏殿中嵇书悯的话并不作假。 嵇书悯虽对医学不算精通,但也略知皮毛,又怎会丝毫发觉不了? 皇上分明是觉得他不好控制,正好出了这档子事儿,借机夺了他的权罢了。 他心知肚明,只要自己残疾了,便没办法再做太子。 但嵇书悯一直有一点想不太通,父皇后来那般疯魔,究竟是何时埋下的祸根?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存着想长生不老。占着皇位,甚至要汲取皇子们的气运命数,来填补他自己的心思? 最开始嵇书悯觉得,他不愿自己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是因为当年,他是被迫立自己为太子的。 他与皇后之间的种种,令他连带着对自己也十分厌烦。 立自己为太子,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 他其实心中属意的,是自己兄弟,别的皇子。 可到后来,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下场,皇上心中谁也没有,哪个孩子也不爱。 嵇书悯才生了这个疑问。…… 即便嵇书悯在中间加以引导,推波助澜过。可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他的心底。 但如今皇上已经那般,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 大概这个问题,就要一直存在自己心中,永远也得不到解惑了。 嵇书悯倒不是非常好奇,不过难免的,心里有些怅然…… 少时的他,不是没想过,只要做的好,只要所有的先生都称赞他,能为皇上分忧,就能得到认可,喜爱。 可后来发现,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这一生,父母亲缘淡薄。嵇书悯也并未有什么留恋。 他性格一向如此,只是每每忆起年少的时光时,总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陆梨阮最后得知,到底还是用了自己的法子。 朝堂上好似是因见到嵇书勤迟疑,他们便越发咄咄逼人,墙头草一看这风势,转头加入其中的也不少…… 毕竟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能浑水摸鱼,多捞点儿便是点儿。 君与臣的关系便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他们打心眼儿里还觉得,大皇子是个柔和性子。 只要他们多逼迫一番,说不准就能令他就范。 至于三皇子殿下…… 他近日不是告病在家吗,要病的话就多病些时日,可别早早康复,正好趁着他不在喘息发难。 不少人在心中恶毒地诅咒,: “身子那么弱,若是真的病死了才好呢!” “要是没有他的阻拦,大皇子岂不是没那么多主意?” …… 连他们自己都没太发现,比起忌惮大皇子,其实他们心中更忌惮嵇书悯。 这种忌惮,比之嵇书悯还是太子的时候,甚至更为明显。 几年时光过去了,这位前太子殿下,如今的三皇子殿下,锋芒并未收敛半分,能耐与魄力也不减从前,甚至更为锐利。 好似一柄被苦难与痛楚打磨到寒光凛凛的剑,如今终是有出鞘,面见天日的时候…… 他令人心生警惕,不敢与他抗衡,甚至只敢在他不在时蝇营狗苟地发难,已经是落了下乘。 他们闹着要见皇上,眼看着就要直言大皇子囚禁皇上,以此篡权了,一封封的折子往上递,甚至连外放的官员也掺和进来了,口口声声的忠君爱国,若是不能亲自见到皇上的天颜,他们觉不安心,绝不会罢休! 这话传到了贺调与的耳朵里,一向少言少语的贺大人,难得地放下手中卷宗,声音清冷道:“平日以他的能耐与学识,也轮不到他面见天颜,不过是做官做不下去了,回来找事罢了。” 说要亲面皇上这种话的,有不少都是世家少一辈的子弟,显得慷慨激昂,格外血性,一副少年人不惧强权,敢于直言的义愤模样! 他们中日聚集在一起,什么都敢说,还一副仗义直言的样子。 结果这话,传到了贺调与的耳中。 看了一下名字,不过是前些日子,因为买官之事东窗事发而不得不回京的世家子弟。 买官之事的确是从前朝至今都有的,虽不合法不合规,但也的确是法不责众,若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加上族中之人保他们。 也便仅仅是撤了官职罢了,没有将他们如何。 没想到回到京城后,非但没有任何消停,居然还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贺调与这话是有心说给他们听,很快便传到这些人耳朵里。 说得他们是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的确,即便是在京城中,他们也难以面见天颜。 如此闹腾,不过是应和家中长辈,被贺调与这般随口直接戳破,让他们的颜面扫地,又羞又恼,一时间窝在家中,担心被大理寺盯上。 闹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再是只于朝堂之上折腾,纠结一群人,跪在了宫门口,连皇宫大门都不进,便在外面磕头…… 口口声声面见天颜,面见天颜。 若是见不到皇上,他们便不相信大皇子所说所做的…… 这是闹给谁看呢,不言而喻。 本想着连闹腾几天,这大皇子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大皇子会煽动百姓的民心,难道他们就不会吗? 在他们眼中,百姓不过是愚昧无知的,只要谁想,便可以加以利用。 这么多年的高高在上,令他们无比自满傲慢,只想着自己的得失,以将旁人贬低,踩在脚下而沾沾自喜。 却不想他们拿别人当傻子,别人瞧着他们,也不觉得聪明。 这一招烂棋,下得一些心中已经看清的朝臣们,是莫名其妙…… 这是在做什么? 你们这些世家,一心想着要与大皇子之间争斗。 斗得了一时,难不成还斗得了一世吗? 这般撕破脸来,目的明确,想让大皇子有失民心,就已经不是朝堂上君与臣之间的较量,小打小闹。 而是实打实的,要激怒大皇子了!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般招惹。 大皇子他就是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吧! 你们想着败坏他的名声,他又怎么会轻饶了你们? 难不成你们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扶持其他的皇子,坐上那个大位吗? 但又有什么把握? 怎么,难道到最后要兵戎相见吗…… 旁人看不懂他们心中是如何所想,这些世家贵族,已经被眼前一亩三分的利益,与所谓的自身荣耀荣辱蒙蔽了眼睛。 闹得太过火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仗着如今大皇子殿下是摄政,他们便如此轻视,看着宛如鬼迷了心窍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别人答应了他们什么,不然这么看来,他们倒是蠢的厉害! 如今要看大皇子殿下要如何应对了! 一些未参与其中的中立派,如今也在默默观察着,大皇子要如何做。 从做事风格中,也能从中看出这位殿下,究竟是如何的性格。 越是碰上事情,便是越能显现出来。 外面跪着的h依然在跪着,朝堂上嵇书勤照常不误,如往日一般上朝听取朝政。 他神色淡然,举止如常,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宫外那些人一般,当他们是跳梁小丑。 这般沉稳,也让人侧目。 可也不能就这般,一直假装看不见啊! 众人都在想着,这位大皇子殿下要如何还击。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就在昨日,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片大得如鸭毛般,将枝头上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砸落在地。 人膝盖往那冰冷的青石板上一跪,就算穿的再厚,那寒气也是滋滋入骨。 让那些上了年纪的,心中叫苦不迭,可如今,他们是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灰溜溜地打道回府,那不是被大皇子不战就屈人之兵了吗? 只得硬生生的挺着,这几天他们叫的嗓子都哑了,有些娇生惯养的,手上还生了冻疮。 他们心中也非常迷茫,不知道要被晾着到什么时候。 那些墙头草,有的心中已经后悔了,他们此时已经隐隐察觉到,大皇子殿下是绝对不准备向他们屈服了。 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手招数,在等着他们…… 这日,虽然是冷得哆哆嗦嗦,但他们还是照常跪在了宫门口。 正以为今日还像以往一样,等到下朝之前,他们便可离去…… 谁知今日天气格外的冷,风烈烈地吹着把人鬓角的头发吹起来,又粘在脸上。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上朝的大臣们,应该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如今这个时辰又是谁?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一辆马车,缓步前行。马蹄铁一下一下踩在地面上,等看清楚后,令他们心头一颤。 来人是三皇子殿下。 那不急不缓的样子,一如平日三皇子殿下随性,甚至有些怠慢的神色。 马车从他们这边路过时,车帘掀起一角,一只白皙修长,支棱腕骨上挂着银铃红绳的手,从里探出。 轻轻往上一撩,三皇子那双漂亮得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眼眸,带着几分嘲弄与不屑,眼睑倦倦垂下,就那般扫视过来,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令人感觉到何为云泥之别。 他像踩在云端,轻飘飘地俯视这一切…… 这位煞神怎么又来了?他不是生病在家吗? 看他这脸色与样子,也不像是病重的呀…… 众人在心中腹诽,身子却格外诚实地一个个躬起来,垂下头,生怕自己变成,被三皇子挑中的那只出头鸟。 可今天嵇书悯不是要挑一只出头鸟,而是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出头鸟。 “各位起身吧。”嵇书悯淡淡的,语气隐隐还有几分笑意。 “三皇子殿下,我等……” “想见父皇?”嵇书悯打断他们:“父皇有你们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真乃一大幸事。想必父皇得知你们这般执着,应该也会愿意见你们吧。” “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嵇书悯在说什么。 这是……让他们去见皇上了? 怎么可能? 不等他们交换完眼神,嵇书悯轻轻“啧”了一声。 指节曲起,在窗框上敲击几下,很是不耐烦:“怎么,还得我亲自去请你们吗?这阴冷寒天的,各位也不怕把膝盖给废了。” 嵇书悯话音未落,便有太监上前,一副他们若是不起来,便要将他们强行架起来的样子。 这些人没办法,只得踉跄着起身:“不知三皇子殿下是何意?” “我有何意?不过是顺着你们的意……” “父皇如今身子不好,一次也见不了太多的人。不如各位便按日子前去觐见。宫中的娘娘们前些日子去给父皇侍疾,因太过担忧,竟是纷纷病倒……”嵇书悯幽幽,语气无半点真诚。 “各位这样上心父皇龙体,不如也按日子前来,给父皇侍疾如何?臣子为君主忠心至此,想必天下人得知,一定会赞你们一句忠肝义胆的,实在是一段佳话!” 嵇书悯似是在慷慨陈词,可这话,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听起来都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第245章 阴鸷残疾太子(145) 不等众人反应,在嵇书悯的示意下,太监们便开始将这些人架起来往宫里面送了,好像生怕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跑掉一样,边往里架边数数,一旁还有拿着纸笔记下每一位的名字,和是哪家来的,很是详细。 “这是在做什么!”有人不愿意就范,刚想挣扎,可还没来得及怎么样,便被一旁两个内监按住了,看着是客客气气的,其实力道很大,让他一动也动弹不得,只得惊怒地提高音调,梗着脖子,朝着嵇书悯的方向看来! “你们这般关心父皇,我可得替父皇仔仔细细地记清楚,都是哪位大人哪位公子……不然到时候漏了谁,也不好不是?”嵇书悯慢条斯理道。 他说的是要记住关心皇上的人都是谁,但从他口中幽幽地说出来,却有股子让人脊梁骨都冒凉气儿的感觉。 让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可不是上功劳本,这是上阎王手里面的生死簿了啊!谁知道这位秋后算账能做出什么啊…… 但此时想溜,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三皇子看着也不着急进去上朝,就安然地坐在马车里面,惬意的往下看着,外面寒风凛冽,他看了一会儿,掀起帘子的手放下,众人几乎能想到那马车里面有多么的温暖舒适。 在这儿跪着的,哪个不是生活安逸的,在宫外面寒风凛冽中,咬着牙坚持跪了这几日,一个个都叫苦不迭,若不是彼此谁都不愿意先打退堂鼓,才继续挺着,他们如果退了,那大皇子可就要进一步削去他们的爵位俸禄了! 但现在,他们中不少着实是后悔了。 尤其是现在被三皇子盯上了,他们想着三皇子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觉得和被草丛中的毒蛇盯上没有区别。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姓名被记录在册,领头的内监才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马车的车辙:“三皇子殿下,都记好了。” 帘子这才被再次掀起来,里面带着熏香气的暖风顺着那缝隙飘散出来,三皇子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那就请排在今日的几位,整肃衣冠,去见父皇吧……” “是!” “几位大人,这边请吧。” 被叫出来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脸上,看见无助的神色,简直不知道自己手脚该怎么摆。 平日他们养尊处优,备受尊重,但在三皇子面前,不知为何,无论怎么都支棱不起来,打心底里存着畏惧,说不清道不明,连对如今摄政的大皇子,或是脾气更不好的二皇子,都没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内监奉命故意为之的,慢吞吞得一直拖着时间,平时这个时辰,他们已经高呼完事儿,各自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了。 但今天,就硬生生地拖着,手脚都已经冻得不听使唤,脸和鼻子也冻得通红刺痛,他们一个个宽袍大袖,穿的还没有一旁的内监暖和呢。 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三皇子根本不是来上朝的,他就是来堵他们的! 因为……现在已经到下朝的时辰了! 上朝的臣子已经陆陆续续地从宫里面出来了,两边,正撞个正着! 不知怎么的,碰上从宫中出来的那些人,这些被看守在这儿的,莫名抬不起头来,下意识别过头去。 来来往往的人都奇怪地往这边张望,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过嵇书悯的马车时,纷纷揖礼,心中浮上几分莫名。 今儿……朝堂上也没看见三皇子啊,怎么在这儿呢? 嵇书悯朝为首的内监瞥了一眼,内监便明白他的意思。 朗声将刚刚嵇书悯说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说这些人准备分天入宫去面见皇上,并且“自愿的”去给皇上侍疾。 这等忠义,实在是……让人动容啊! 若是还有同他们一样的,愿意主动入宫给皇上侍疾的,现在也可以直接加入其中!无论多少人,都不嫌多! 众人一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和这群人一样,第一个反应是惊讶,臣子给君王侍疾这种事儿,在本朝可没有先例,而且他们也未想过,三皇子居然真的会同意他们进宫去见皇上,毕竟……按照平时的理解,答应这群人的要求,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岂不是是向他们妥协了。 岂不是……显得软弱? 众人都以为,这场对峙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会激化到什么程度,如今三皇子的做法,让他们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但看三皇子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真的是成全这群人一样,谁又敢多说什么?内监的问话更是没人敢答。 他们可看见那个记录的簿子,估计是三皇子故意想让他们看见的,就那般放在那儿展示出来。 于是众人纷纷拒绝,并且顺着三皇子的话,浮于表面地大声赞叹君臣情意,然后赶紧借故离开,再留在这儿,说不准一会儿也有自己的事儿了! 出来些人,内监便会宣扬一番,而旁边站着那些,好似变成了参观的景点,无论是谁,都得多看他们几眼。 有探寻的,有讥讽嘲笑的,有鄙夷的,也有看热闹的…… 总之,大家表现出来的和嘴上说的,完全不同。 在这朝堂上,明哲保身才是最常做的,尤其是他们这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如此闹腾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和忠肝义胆,正义直言没有半点关系,于是也没人觉得他们可怜,那目光便更加的刺目,一下一下刺在他们身上。 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人,也不会没有感觉。 更何况这些早已被捧着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的世家贵族,被这般打量,即使再冷风严寒中,面皮上也不由得一阵一阵地发烫,脸上通红,分不清是冻得还是臊的…… 犯了重罪的犯人,在押送刑场的途中,会特意经过人群热闹的地方,以此游街让百姓看清他们的嘴脸,让百姓们可以尽情发泄厌恶愤怒外,也是以此来警醒世人,莫要犯糊涂,不然他们的今日,就是你以后的下场。 而今日这一出,简直是异曲同工,让所有人都瞧好了,今天这些人,往后,可别学着他们,做出这等事情…… 三皇子已经做的这般明显了,没有半点要掩饰的意思。 能在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领会不到? 直到最后一个下朝的人离开,都能瞧见宫外发生的事情。 嵇书悯等得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今儿起了个大早,就为的这事儿。 那些人从最开始的惊惧无措,羞臊烦躁,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冻得瑟瑟地抖,等到终于听到三皇子的声音,完全是如蒙大赦,此刻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赶紧去个暖和的地方! 而还有更为倒霉的,他们今儿得进宫去面见皇上! 目送着其他人火急火燎地离开,根本不关心他们剩下的人的死活,这些人只能满心绝望地继续等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随着三皇子的车驾,一同进了宫内。 进宫后,三皇子便不同他们耗着了,朝着大皇子的宫中而去。 这群人,则在用了碗热汤暖暖身子后,被送去了皇上的寝殿。 一直都到了宫外,这群人才相信了,三皇子是真的让他们见皇上啊!他们心中翻江倒海的有些激动:假如真的能说动皇上的话…… 可等他们一进到皇上的寝殿后,便纷纷愣住了,心中一阵发冷,站在原地,手脚肢体比刚刚站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僵硬。 因为回应他们请安的……是皇上简直已经听不出人声的嚎叫。 已经不用看清拉的严严实实的厚重帘幔后面是什么光景了…… 他们脚下宛如踩着棉花般,额头上在屋子里格外热的火盆熏烤下,落下豆大的汗珠,连鬓角都被沾湿了。 相互看着,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无比的惊恐,却谁也不敢先往前迈上一步。皇上如今的样子,怎么能被他们看到? 不管是什么朝代,看过君王丑态的人,又有几个能够善终? 别说皇上能不能放过他们,就连大皇子……能不能放过他们,都还未知呢,他们自知已经彻底惹到了大皇子,往后大皇子会不会因此,更加……想除掉他们? 他们现在,是真的知道怕了。 “众位大人,请吧……” 一旁德成的声音幽幽想起,宛如一道阴柔森森的催命符般:“各位娘娘今儿可都没来,皇上等着众位大人来侍疾呢……” 他一边说着,身后的门也随之关上了,屋子里的光线更为昏暗,显得十分沉闷可怖。 “我等……” 但此时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德成已经催促着他们,来到了皇上床前,床幔掀开的一瞬间,众人都跪了下去,头仿佛要垂到胸腔里一样。 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他们不得不抬起头看过去时,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他们之所以这么不懈地吵闹着要来见皇上,除了是要与大皇子抗衡外,还有的原因便是,不知道一开始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怀疑。 说皇上最后一次上朝的时候,分明看着神采奕奕,并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而且皇上的头疾,也不是这几年才有的毛病,而是自皇上壮年之时便有的,即使是皇上最强健之时,也偶尔会因为头疾而罢朝,怎么会因为头疾发作,便一下子连朝都不能上了? 不仅不上朝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了,他们都不知道多长时间,不知道皇上的近况了。 说不准,皇上真的是被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控制住了。 那日在偏殿之中,一部分人也瞧见了皇上,那时虽然他形容枯瘦,但却能说话,也有力气,虽然看着是……疯疯癫癫的,但他还能控制住三皇子。 就算三皇子双腿残疾,但再怎么样,也是个壮年男子,皇上的力气肯定小不了…… 所以疯疯癫癫又如何,说不定更容易能听他们所说。 那日见到皇上的毕竟是少数,见到的即便不是缄口不言,也不敢细致描述,以至于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这样的质疑。 以至于,将他们忽悠了…… 今儿之前,他们中很多人还觉得,只要能见到皇上,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甚至是让大皇子不再摄政。 可皇上……竟然已经病到如此了! 怪不得,怪不得三皇子刚才是那样的神情! 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是给皇上侍疾,但他们连皇上的样子都不敢看,哆哆嗦嗦的跪成一排。 德成倒是也没为难他们,只是等他们待够了时辰,就让小太监送他们出去了,还特意嘱咐让仔细些,毕竟这些软脚的东西,可别在半路上摔出个好歹来! 三皇子殿下完全没存着杀鸡儆猴的心思,他要把那天在场的所有猴子全都杀了。 说每日都有人去给皇上侍疾,那就是一日不落,按照排序连称病在家的都不放过,总之,无论怎么样,都得让你看到心心念念的皇上! 三皇子如此折腾,大皇子还是看不见一样。 他甚至还配合着,专门让史官去皇上的寝殿,专门记录前去侍疾的臣子们的言行,意在记录下他们的忠君之举,好留于史册,让后人也知晓。 但实际上,记录下他们所说所做,让他们即便有歪心思,想说些扭曲事实的话,也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好几个史官,轮换着盯着呢! 这招……也是陆梨阮想出来的。 灵感来自于:监控设备。 没凭没据的,他们在皇上的寝殿里,万一合起伙儿来说什么瞎话,别最后不清不楚的…… 现在虽然没有监控,但是可以人为充当监控不是,看谁还能借机玩花样。 嵇书悯听了陆梨阮的想法后,先是一愣,连手中的茶杯都没有放下。 随即他笑得腰都弯下了,陆梨阮几乎没见他笑成这样过,眉眼弯弯得,下,笑得脸颊甚至是鼻尖儿都泛着红…… “梨阮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嗤嗤笑着,喃喃问道。 第246章 阴鸷残疾太子(146) 陆梨阮心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分明是合情合理的担忧。 害人之心……陆梨阮倒是不太清楚嵇书悯现在有没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的确是不可无的。 陆梨阮现在清楚地认知到,能在朝堂上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真正的蠢货是没办法立足的,即便有时有的人做出的决定显得不合时宜而好笑,那也是因为,那样做,是符合他自身,或者他所代表的一派人的利益的。 绝对不存在无缘无故的行为举止,为了自己,他们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说谎胡言,谎话连篇,倒打一耙,都是绝对能干出来的事情 。 他们见皇上,也不就是存着……若是皇上还有清醒的时候,他们能在皇上耳边进谗言,让皇上来打压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心思嘛…… 现在如他们所愿,一个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大概是被皇上现在的样子吓到了吧? 陆梨阮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光是听老大夫说,便已经觉得不舒服了,更何况他们近距离接触,还得被迫给皇上侍疾。 即便不用他们真的做什么,但光是闻着那种难闻的气味,被压着待在寝殿压抑可怖的氛围中,就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回到府中,吓得半夜眼睛都闭不上…… “我并非嘲笑梨阮。”嵇书悯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是觉得梨阮怎么生了那么一颗玲珑心肠,若梨阮为男子,自有读书,你我在朝堂相遇,彼此相斗,谁胜谁负,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一定会极有意思。” 他半真半假,半笑半逗,拖着尾音与陆梨阮惹趣。 陆梨阮心中哂笑:你就是说的好听罢了。还有意思……若真如你说的,同你相斗,你可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你满脑子得一万条弯弯路子,想着怎么把人置于死地再不能翻身吧。 别说是个男子了,就算是个女子……也一样。 嵇书悯可没有那莫名怜香惜玉的心思。 “为何我要是男子?”陆梨阮微蹙着眉随口问道。 嵇书悯一怔。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哄我……但若我所说所想,的确是有智慧的,的确是有用武之地的,又何须在乎我是男是女?天下有智慧的女子也绝非我一个,我有幸处于这儿,见得多,我自认为头脑并非那么灵光,却依然可以被教诲,能辩证领悟,举一反三。”陆梨阮认认真真地边想边说。 “比我聪慧的女子定然千千万,若她们也能听到学到,有人引导教育她们,是否她们比我更加堪用?”陆梨阮真心问道。 她甚至都不是在疑问,而是确定,女子并不会因为是女子而有半分不如人的地方,只不过,是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给她们选择的路。 “嗯。”嵇书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若女子也一样从事生产,出门劳作,那该增加多少可劳作之人,能多做多少事情。”陆梨阮挑挑眉。 “这不也是一样,若女子也都读书,都有学识,那就多了多少的头脑来思考,能多想出多少的主意?” 前几日,陆梨阮回合安侯府的时候,正赶上陆婉卿的信送回来。 里面写了,如今她已经能独自走商了,到哪儿再没人叫她陆家小姐了,而是改口叫她陆三掌柜,大掌柜和二掌柜则是陆家两位少爷。 她这一年陆陆续续送回来了不少信,陆梨阮并未全都看到,但也知道个大概,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若她只是跟在两个哥哥身边,想长长见识,跟着走走看看,那倒是肯定不会有遇到什么难事儿,陆家两位少爷走这条上路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已经熟门熟路。妹妹跟在身边,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但陆婉卿并不愿如此。 最开始,不少人看她是女子,并不愿意同她行商,还有人觉得她柔弱,能从她手中占到便宜,便开始欺她骗她。 陆婉卿在送回来的信里,气鼓鼓的语气简直要从字里行间透出来了。 “开始一个个说不愿意同我做生意,因为我是女子,他们口口声声说不想与女子共事,说不相信我的信誉,觉得我做不下去……还有的说什么,不愿意欺负小姑娘?” “等后来同我做生意了,一个个又觉得我是女子,我没有见识,可以任由他们哄骗,他们开高价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破烂东西我也瞧不出来,我是女子,我又不是傻子,不是瞎子,简直是荒唐!” 陆婉卿的字迹洋洋洒洒,原来在家中时,她最擅的是簪花小楷,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写,说这般练字也可以让女子修心。 但如今她的信,看起来写得又急恼,写的都成行草了,看起来飞扬又自在,不再受任何的拘束,也不再多考虑,想写什么便写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即便写了旁人都欺负她,都不拿她当回事儿,但她并不退缩,并不害怕,反而是斗志昂扬,准备与他们尽情争斗一番! “他们这个时候怎么不说是欺负女子了?无妨,反正我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去!” 果然之后的来信里,陆婉卿没再提起过谁来欺负她,大概……是都被她识破化解了吧? 这次的信里,陆婉卿说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今年过年之前,她便随着哥哥们一同回来了,说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江南的动荡她也瞧见了,但并未波及到他们这些商人,反而因为一些曾经横行霸道之辈被处置了,他们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些! 陆梨阮能想象出来她说话的语气,但依然觉得有点惊讶。 在京城时,陆婉卿虽言辞犀利,笑眯眯的却气死人不偿命,很有一股子不自觉的蔫儿坏的感觉,但也从未如此肆意张扬过,能感觉出来,她的确是找到了自己喜欢,想做的事情,并且如今小有成绩,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瞧瞧她现在多厉害!”陆婉芸笑眯眯地接过信。 她们姐妹两个从小就没分离过,陆婉卿刚离开时,陆婉芸着实是难过了一段时间,经常垂泪,但后来也逐渐好起来了。 她来年入夏之际便要成亲了,如今在府里,没事儿的时候便绣些东西,技艺日渐精巧,今年夏天还亲手给陆梨阮绣了几张裙子的布料,陆梨阮每次穿的时候,都小心着别弄坏了。 “赵姨娘知道婉卿的消息了吗?”陆梨阮一边翻动着烤篦子上已经开口的栗子一边问,栗子烫得她直捏自己的耳垂。 “嗯,姨娘看了婉卿的信……” 陆婉芸压低声音凑过来:“婉卿还给姨娘送了银票。” 陆梨阮挑挑眉:“姨娘说什么了?” “姨娘原本还说婉卿不听管教,女孩子家家的这么不着调……但后来见婉卿送回来了银票,慢慢得就不说了。” “你这话说的,姨娘估摸着也不是因为银票才不担心的。”陆梨阮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陆梨阮知道她们二人对赵姨娘,并没有多深的母女情谊。 比起将心思放在两个女儿身上,赵姨娘则更多的是放在了合安侯的身上,年轻那阵儿,连生了两个女儿后,赵姨娘着实是难受了一段日子,整天琢磨着,还是得再生个儿子,才能在合安侯府立住脚。 高夫人曾刺过:“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让她在侯府站稳脚跟了!我这主母当的是大事儿不管,小事儿不问,到头来,竟好似我多苛待了她似的!我又没抄着把铲子,她走到哪儿,我就把她脚下铲个窟窿,怎么就没让她立足了!” 高夫人并不常发火儿,尤其是她本身就是续弦,那次是因为,赵姨娘终日忧愁,竟是连女儿也不怎么顾得上了,奶娘不小心将热水撒在了陆婉卿的胳膊上,烫成一溜儿水泡来。 后来高夫人就把两个孩子接到自己旁边的院子养了。 赵姨娘到最后,也没生出儿子来,似也醒悟过来,自己曾经亏待了两个女儿,这才急着弥补,但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两个女儿虽不讨厌她,但已经长大了,也再培养不出多深的情意来。 但赵姨娘也并非惹是生非的人,她再柔弱不过了,这一生想的便是如何能寻到依靠,如何能让自己不觉得身若浮萍。 结果到了最后,和谁的亲缘都浅淡。 陆婉芸扁扁嘴:“我知道……” “姨娘也是担心婉卿在外面过得不好,看到她寄回来的银票,知晓她并不缺银子花,过得的确是不错,这才放心了些。”陆婉芸叹了口气:“我没有怪姨娘不好的意思,不过是……姨娘总操不合时宜的心。” 陆梨阮明白她说的意思,但赵姨娘,这辈子她便是如此了,她也觉得自己就只能如此了,旁人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算了,不提姨娘了。”陆婉芸换了个话题。 但陆梨阮此时同嵇书悯说话时,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赵姨娘:若是她不那般想,知晓了别人是如何思考的,会不会是另一种模样? 女子是该走自己想要走的路,但归根结底,要有路给她们走。 若只要求女子如何,而不去考虑现状,那岂不是变成了无端苛责,到头来,依然是对女子的规训吗? 陆梨阮想尽自己的努力,让女子可走的路更多些。 嵇书悯做什么便做的彻底,命史官去皇上的寝宫记录后,竟还在朝堂上,将记录的东西让大臣们传看。 众人嘴上打着哈哈,都说为皇上侍疾的那些人忠义,实则心中各有想法,但唯一相同的,便是再次确认了,三皇子殿下……是真惹不得啊! “三皇子殿下这般,是不是锋芒太过了啊?” “到底与大皇子殿下是亲兄弟,可就算是亲兄弟,也……” 大家私下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有帝王之气的,还是三皇子啊!” “嘘——胡说什么呢?你这话,从你的嘴出来入了我的耳朵,就算完了,我等可不要随便掺和进去,小心神仙打架,你我遭殃啊!” 有人说出来了,有人没有说出来,而是放在心中。 可不是吗,三皇子殿下,瞧着才更像是那个能够管束群臣,执掌天下之人!从前太子的风姿,可还留在每个人的心中呢! 自从那些人去皇上寝宫侍疾后,嵇书勤便眼不见为净,他心里面还是有些疙瘩,但事已至此,的确是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便全权交给了嵇书悯来处理。 但这日,嵇书勤随手翻了翻,史官日日递上来的记录。 这一扫,居然看见了安家人的名字,也在上面。 但在上面的不是安家的大老爷,而是安家的而老爷和他的长子。 怎么……他们也卷入其中? 还没等嵇书勤问嵇书悯呢,安家早已为此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起因是他们也被削了俸禄,安家原本出了安老将军,如今后继无人,皇后与皇上之间又那般,将军府自然就没落了。 但这些年的俸禄还是照拿的,也的确没人刻意苛待他们,这回可好,大皇子一道令,他们家的俸禄也得削减,这让他们怎么能甘心? 这么多年的畏首畏尾,好不容易以为皇后回宫了,大皇子执政了,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谁知道不仅遭了责罚,提心吊胆,皇后还不管他们。 陈氏自诩与皇后说的明明白白的,可最后却半点用没有,于是心中便记恨上了,他们到底还是将皇后当成是安家的小姐,他们是做哥嫂的,怎么能被这样子怠慢? 上回的事儿没彻底完呢,就要削俸禄? 他们这次也没来求见大皇子了,直接跟着这些世家贵族闹起来了。 大老爷没亲自上阵,而是让二老爷前去。 本就是心中存着怨的,让众人看见,就连安家都不支持大皇子的决定,往别人嘴里递话,以此来表达不满。 可没想到,管这事儿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三皇子! 在京城这些年,因为知晓妹妹不喜欢这个儿子,于是他们连探望都没去过,不是他们不想与太子相熟,而是太子殿下也根本没把他们当做是母家! 第247章 阴鸷残疾太子(147) 安家当时不是没想过要亲近太子殿下,但他们又不能自动,毕竟他们尴尬的身份,主动往上凑,如果惹到了皇上,指不定还要跟着倒霉。 当年他们还能够保全,一是因为家中老太爷尚在,老太爷一辈子战功赫赫,不少的武将都曾经是他的部下,若是皇上处置了安家,让老太爷不能安度晚年,指不定这些武将心中会不满。 再来,便是皇上对皇后,实在是太苛待了,几乎走到了无故废后的这一步,分明已经证明了皇后是清白的,但皇上却一意孤行,为了一个妃子…… 自古帝王看可以是个情种,也可以独宠,但却不能因为女人,而做出是非分的事情来,尤其是牵连到了前朝的安稳动荡,这便已经太超出了。 多番原因下,安家竟是分毫未动,不仅如此,因为皇后自请去山寺中祈福,皇上便更加不能随随便便的动了安家。 老太爷老太太相继过世后,家中后辈……也没有很出息,能够继承衣钵的,别说是张战场了,就连一点苦也吃不了。 当时安大老爷还有心借着老太爷旧部的一些关系,将自己的小儿子送进军中,不管怎么样,混个功名出来,往后也能撑起门楣不是? 但安小公子自己不愿意,一听闻自己可能要跟着军队,去到那他连想都没想过的边境,还要打仗? 他哭着闹着任由安大老爷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去,什么功名,什么前程,他只想在爹娘的庇护下一辈子过好日子,一点苦也不想吃。 陈氏一见他这般,也跟着抹眼泪,听儿子说,上了战场,自己若是死在那儿,这辈子都不能回到母亲身边了。 更是终日忧心忡忡,以泪洗面:“功名功名,好处好处……你一天就只想着这些,万一儿子……真的回不来了怎么办啊!” “安家就算不指着他,也不能倒咯!你那脾性不好的妹妹造的孽,为什么要我儿子去偿?”她口不择言地对安大老爷吼道。 “胡说八道!闭嘴!”安大老爷被他们母子闹得是火气高涨,本来找关系就已经废了他很多的事儿了,要是这次不用,往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人走茶凉这个道理谁都懂,如今还能借着老太爷的一点余荫,往后谁还认识他们安家是谁?简直是不识好歹,枉费他一片经营苦心。 “你……你就是慈母多败儿!”安大老爷指着哭得满脸花的陈氏,最终却只能作罢。 往后安家的确是没再有别的重振的机会。 直到太子殿下长大了。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聪慧过人,深受皇上的喜爱,年纪不大便文韬武略精通,能上朝听政。 安家的心再次热了起来,太子殿下可有他们安家一半儿的血脉啊! 可他们不敢主动联系,心里还存着念想:虽然妹妹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毕竟是血脉相连。 如今在京城中的,只有安家可以称之为太子殿下的母家,哪个皇子没有母家?又有哪个皇子不会提拔母家? 太子如今年纪渐长,他会主动和安家联络的。 这一等啊……就是等了好几年, 却不见太子有任何的行动。 前些年太子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其他和他年纪相近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妃,有自己的母族,在帮衬着。 但太子没有,他自己硬生生屹立不倒,从最开始上朝时,朝臣们只觉得他受皇上的宠爱,看到他想到最多的依然是皇后娘娘。 到如今,太子便是太子,再看到太子的时候,众人眼睛里面看见的便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其他。 安大老爷更闹心起来,原本还等着太子主动与他们亲近,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没有半点与母家相认相亲的念头。 这时他又开始后悔,当年为什么不主动凑上去……毕竟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即使做不了什么,但在小太子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现在说不定也能落个好。 总比形同陌路来的强吧? 他又开始暗自后悔起来。 当年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便说自己这个儿子性情优柔而反复,无论做什么都无魄力,也没个担当,还总爱马后炮。 能在京城安然过一辈子就行了,建功立业就别想了! 老太爷这辈子杀伐果断,一向不怎么喜这个儿子,并不带着他做武将。 “沙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每一刻的转变,每一刻的犹豫,那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你这性子,就算历练也没什么用处,便别去军中霍霍人了!”老太爷大马金刀的,说起话来十分不客气,也不顾安大老爷的面子。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老爷子在临终前,依然叮嘱他:“别指望……指望别的了,你能安安稳稳的过,比什么都强!” 不得不说,老太爷看得异常透彻,如今安大老爷可不是进退两难,马后炮的不甘心嘛。 安大老爷也往山寺中送过信,故作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妹妹,要是太子能顺利登基,她下半辈子的日子不也好过了吗? 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回宫,坐上太后的位置,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不是? 要是这太子的位置让人给取代了,往后他们可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写这些信,为的便是让皇后劝劝嵇书悯,让他和母家亲近亲近,毕竟现在太子还是时不时地上山看望她,如此孝顺,她说的话,太子也能听得进去吧? 但当时皇后的回信,让安大老爷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语气冷冰冰的,竟是让他们不要与嵇书悯有过多的来往。 但又不像是怕他们牵连拖累太子,反而……更像是对太子的厌恶,厌恶到不愿提及的地步。 后来安大老爷几次想拉近与太子的距离,但太子却并没有给过他机会,安大老爷心中也生了埋怨,于是也就作罢了。 顺着自己妹妹的意思,同嵇书悯间几乎形同陌路。 安家没想到,事态变化的居然如此之快,几年时间,太子被废,自己妹妹居然那么风光的回宫了! 安大老爷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妹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皇上对她那么的礼遇。 这是在山上真修出造化来了?竟能让皇上准许她回来。 没过多久,安大老爷这回是看出来了,原来妹妹是想扶大皇子坐上那个位置。 安大老爷觉得又有机会了,毕竟人人称赞大皇子温和有礼,处事怀柔,他同妹妹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自然是会听妹妹的话吧? 没想到……竟然和三皇子一样。 嘿!油盐不进,半点亲情不念! 虽然没人在乎,但安家这回的确是气恼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牵连,两个皇子,他们明明是皇后的母家,到现在半点好处没有,却还在自己妹妹的儿子手中倒了霉! 这回的事儿,他们也是被人煽动了…… 那劝他的人先是询问,大皇子可有对他们说什么,听闻没有后,便表现出来一副惊讶而又有些怜悯的样子,让安大老爷的脸面挂不住。 紧接着又劝,让他还是多为自己家考虑啊。 见安大老爷点头,认同他的话后,才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办法:那便是让安家同那些世家贵族一起去闹一闹。 “你想想,你们安家同皇后,同两位皇子是什么关系?您怎么着也算是国舅爷,怎么,皇后娘娘还能那样不念兄妹情吗?”那人语重心长。 “安家加入其中,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定能瞧出您的意思来,三皇子殿下是皇后的儿子,是大皇子殿下的弟弟,自然要遵孝道,敬兄长的吧?” 那人十分巧妙地,将嵇书悯同皇后与嵇书勤之间分割开来,表现的好像是嵇书悯提出的这个主意,大皇子只不过是没制止罢了。 “您加入其中,旁的人家不也更有主心骨了吗?瞧着您这国舅爷都不乐意,大皇子殿下应该会更重视思忖些……” 那人一张嘴厉害得很,什么话从他那儿说出来,都多了几分道理,阿谀拍马也恰到好处,正能搔到痒处。 安大老爷平日向来不被别人当回事儿,如今被这么捧着聊,只听到好儿了,丝毫没想到,他若是搅和进去,分明是下了大皇子的威严,给别人留下话头。 母家都不支持大皇子,这般闹下去,大皇子脸面何存? 安大老爷自己没去,而是将此事同弟弟说了,他们兄弟二人间这些年也不怎么亲热,因为不是一母所生。 如今瞧着皇后娘娘回宫,二房便削尖脑袋的想同大房间亲热起来,听了安大老爷的话,自觉并无什么问题,便跟着去闹了。 直到那日嵇书悯敲打完后,大老爷才后知后觉的一身冷汗,察觉到不对劲儿来了…… 但为时已晚。 他找曾来游说自己的那人,问他应该如何是好。 那人却也显得有些慌乱:“谁知道……三皇子殿下竟然会做的这么绝啊?他怎么就为安家的脸面考虑考虑啊!”那人哀叹着,为安家鸣不平,似同大老爷完全是一条心。 大老爷六神无主,面对弟弟慌张的询问,只能含糊应对。 从皇上寝宫回来后,安家二老爷大病了一场,病的浑浑噩噩,发着高烧,嘴里面还在囫囵说着胡话。 安大老爷前去探望,听出来不对劲儿,急忙将所有人都遣散出去,他自己站在床边,是越听越心惊啊! 上次在偏殿闹得那一出,安家谁也不算是朝堂上的肱股之臣,自然也没人请他们去瞧瞧,不过是事后依稀听到了几似是而非的传闻罢了。 但这次…… 什么神神鬼鬼,仙人道法,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回来被吓成那个样子,却依然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现在,才在不清醒的时候开口,这只言片语,也足够人心惊胆战的了。 等安二老爷清醒了后,兄弟二人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到头却面面相觑,只觉得是走进了死胡同,见到皇上那副样子的人,怎么可能什么事儿没有呢…… “大哥,你再去求求皇后娘娘吧……”安二老爷满面憔悴。 三皇子似是还不想放过他们,他们侍疾过一次,竟然还要轮回第二次。 “我……我实在是不敢再进宫去了!大哥,你代替我去吧当初也是大哥你,我们二房才掺和进来的!”安二老爷一副吓破胆子的样子。 “你——”安大老爷吹胡子瞪眼睛,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全自己啊! 他想见皇后,但后宫不许外男进入,便是皇后的哥哥也不能坏了规矩,于是还是只能陈氏进宫。 虽然不放心,但大老爷也只能让陈氏去了,进宫前对她是百般叮咛,陈氏也知晓这次事情的紧要性,讷讷地称是。 但见到皇后时,陈氏便觉得心凉了半截儿,皇后没有身穿华服,反而着青蓝色的单薄僧服,头上戴着帽子,一时间分不清她有没有把头发剃掉。 这么冷的天儿,她连火盆都没有点,仿佛一心要折磨自己一样,见到陈氏,她也无话可说。 陈氏硬着头皮将大老爷教导的话说完,到最后也没得到皇后的回应,皇后仿佛对母后如何,显得漠不关心一般。 安大老爷听着陈氏的话,颇感绝望:“真是疯了,闹着一出做什么?当年……当年要不是她……” 就在安家六神无主时,有人再次找来了。 这次,他说的可不是安慰的话了,而是说了,让安大老爷更加心惊胆战,可却也让他脑子发昏,手心背后全是汗,神色慌张,眼睛里去莫名闪着光。 “你这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我相交这么久,我对你这心生愧疚……这不,赶紧给你想主意呢吗!” 那人真心实意道,满面诚恳。 “让我——让我再想想!”安大老爷压低声音。 而此时,府中的陆梨阮收到了另一封庄玉寻的信。 如寻常一样,写了边境的生活,她亲手养的羊羔,在上个月下了崽子,贺平延受了伤,但好的很快,比牛犊子还要壮士。 她写的信向来有趣。 陆梨阮看的高兴,却忽略了……往常两人一来一回的信件大概要两月有余,如今,无故地短了十来天。 第248章 阴鸷残疾太子(148) 嵇书悯从陆梨阮手中拿过信,扫了两眼:“整日就知道勾着你心野。”他轻声评价。 “人家讲的多有趣啊,感觉像身临其境了似的。”陆梨阮仔仔细细地把信折好,装进专门的小匣子里面。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玉寻,上次她写信来,说要给我寄一盏边塞百姓用来祈福放飞的长明灯。在里面写上名字,高高地放起来,就能为那人加持福报。”陆梨阮向来喜欢各处不同的风貌习俗。 京城的年她已经过了好几次了,刚来的时候,陆梨阮看什么都新鲜,时空交错的恍惚感让她神智迷迷糊糊的,光是听着守岁的梆子声,都觉得有趣极了。 “她要是不给你送回来,我同你一起做一个不就行了。”嵇书悯随口。 陆梨阮看了他一眼,倒是信任嵇书悯做手工的动手能力,这几年嵇书悯对装扮她的兴致没有半点消减,反而手艺越发精湛,精湛到府中的裁缝都无用武之地。 就算再忙,他也能腾出时间来,亲手为陆梨阮置办衣裙与饰品。 “你若是这么忙,就不用顾着我了……”前些日子,陆梨阮瞧着他在烛火下,神色仔细地打磨着一支细细的玉簪,开口道。 “这便是我消的遣了,忙里偷闲,看到这些便想着梨阮,便能歇口气儿,好过些。”嵇书悯认真的样子不像撒谎。 自陆梨阮随口提了一嘴后,嵇书悯就像忽然领悟了一般。 他将自己的衣服与陆梨阮的对应,两人穿的绣样颜色相似,站在一起,旁人一眼便能瞧出刻意来。 陆梨阮颇有些涩意,毕竟嵇书悯是毫不在乎旁人想法的,但他与自己穿成这样,回了合安侯府,还是让陆梨阮在爹娘面前,觉得有些抬不起脸来…… 好像那种年纪不大,整日秀恩爱的小情侣……等长大后一翻过去的空间,丢人得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城堡来了! 高夫人第一次见时,着实是欲言又止,眼神一直在他俩身上打转,等嵇书悯不在时,高夫人才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腰都弯下了。 “哎呦喂——你们俩这是什么闺房情趣啊?三皇子殿下怎么这般纵着你?瞧着……哈哈哈,瞧着真逗乐子!”高夫人一边笑一边揶揄。 陆梨阮面露尴尬,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这又不是自己的主意? 那日她与嵇书悯躺在床上闲谈,嵇书悯的手搭在陆梨阮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柔顺乌黑的发:“怎得这般没有眼力,瞧不出我与梨阮同心同德,恩爱缠绵。” 前几日,有人不知怎么合计的,想了昏招,竟是想往三皇子府中塞女子。 不知是从何处现网罗来的,还是原本就养在自己府中,准备自己享用的,总之几个女子燕瘦环肥,的确各个绝色。 在宴会之上,便毫不掩饰地朝着嵇书悯眼波流转。 有胆子大的,竟借着侍酒的机会,直接往三皇子殿下身上贴来。 三皇子殿下这张脸,浓艳秀丽得令人侧目,在座的男子们不敢正眼瞧他,是畏惧是敬服。 领略过三皇子的手段后,他生得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他威严贵重到,容貌只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 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容貌来为他添彩。 但这张脸在女子眼中,却着实让人面热耳赤,忍不住生了痴心思:若是能跟着这位三皇子殿下,总比在别处强啊…… 可那几个女子别说是近得了嵇书悯的身,仅靠过去些,便被嵇书悯摄人的目光定住,那眼神中并无嫌恶或是鄙夷,不过就是冷。 冷的让人手脚都动弹不得,只得规规矩矩的,眼睛都不敢乱看,更别提莺歌燕舞地撩拨人了。 这些日子,邀请他的宴会越发多起来,讨好的,试探的,嵇书悯答应前往,令他们很是惊讶,没想到三皇子殿下竟会同意,于是总有人起了歪心思。 今日这场便是,酒过三巡,即便嵇书悯还镇在场,却也有人开始酒意上头,放纵起来,与身旁女子嬉笑玩乐,好不快活。 与嵇书悯身边的冷清肃静形成对比后,更显好笑与荒唐。 本想着送几个女人给三皇子,是个不错的巴结,毕竟成婚这些年,三皇子身边一直就三皇子妃一个,从前他身体不好,如今看着恢复了些,进些人也是正常,毕竟,哪个皇子的府里面不是好多个女人呢? 三皇子那儿,实在是太冷清了些。 待到要散席时,送礼的还是稍微不甘心,又隐晦殷勤地表达了这几个女子是送给嵇书悯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训导,望他笑纳。 看着那人脸上的肉都笑出横褶来的献媚模样,嵇书悯冷冷地勾勾嘴角:“不必了。” “我并非有求于您,不过是……有心为您效力罢了。”此人是墙头草一派,见于嵇书悯对着硬杠挑衅的那些人都倒了霉,一边庆幸自己那时没有被一煽动,就跟着一同去闹了。 而是多留神,长了个心眼儿,这才躲过,现在看那群人吓得快掉了魂儿的样子,暗自拍胸口,幸好他早瞧着三皇子不是好惹的主儿,这不,谁惹谁倒霉? 现在他担心自己被与那些人化作一起清算,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 就算……就算被削了俸禄,也好过那群人不是? 他也是靠着家族的荫庇,继承祖上荣耀的那一批世家,但因胆小,只要能让他继续过不错的日子,什么家族荣耀,什么面子,他都可以不要。 于是率先来巴结三皇子。 他自己平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也没什么深沉,觉得好的,能拿的出手的,不过也就是美酒美人了,只觉得送给男人这两样,男人都会喜欢的。 见那人还一副坚持的样子。 嵇书悯挑挑眉:“我已有妻室。” 他坐在轮椅上,提起自己有妻室时,锋利漂亮的眉眼柔了一瞬,好似刚化开冰的湖边,泛起一丝寒凉的涟漪。 可那人大腹便便,弯腰费劲,根本没看到嵇书悯垂敛的神态,反而以为嵇书悯是在抱怨。 “您是皇子,便是您的妻室,也不该对此横加干涉不是……”他说着边眨巴着小心翼翼瞄向嵇书悯,被三皇子殿下簇然抬起,正对着他眼睛的脸一晃,不自觉愕然地张张嘴,咂摸了一下。 三皇子殿下这张脸……倒是那几个女人配不上了。 他心里暗自觉得失算,又觉得自己考虑不周,这才没把三皇子殿下招待着开怀,一时颇为懊恼…… 急忙舔着脸陪着笑:“若是您不喜欢,我这儿还有……” 他想说我这儿还有更漂亮的,您想要多漂亮的我都能去给您搜罗来。 “你是在讥讽我吗?” 就在他考虑着这话该怎么说,没想到三皇子殿下,居然府中有悍妻。 三皇子妃娘娘这些年深居简出,在京城的贵女圈儿,也不怎么露面。 没想到就能管束起三皇子殿下来了!他脑子里边儿悠悠地转,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合计什么了。 与嵇书悯说话,他只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殿下这股子与生俱来的威压,实在是摄人。他这种不学无术之辈,想挤出些文绉绉的拍马之话,都挤不出来。 “啊?”冷不丁听三皇子说了这么句话,他一时间脑袋都转不过弯儿来,傻愣愣的咦了一声。 就见三皇子殿下好整以暇,一只修长清瘦的手,轻轻抚在他自己膝盖上,腕骨上的手环晃动着,好看却不女气。 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弄的,斜睨着他。 “啊!”那人觉得自己一瞬间恍然大悟! 什么家中有悍妻?不过是寻的借口罢了! 三皇子府中没有其他的女人,大概是因为,三皇子殿下……不行吧? 这话转在他脑子里,把他吓得,恨不得当场掌嘴,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要是知道…… 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要是他知道三皇子这般,他哪敢触霉头,还想送女人入三皇子府呢…… 这不是,这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那,上赶着惹的三皇子不快吗! 嵇书悯似根本不在意他怎么想,也没有半分窘迫,安然的坐在那儿。 甚至神色间还带上了一抹笑,仿佛瞧着别人心慌气短,害怕瑟缩,能令他觉得挺有趣。 “您……您与三皇子妃娘娘情深!自是……自是要念着娘娘心意,是,是在下唐突了,唐突了……”快数九的天儿,冷汗顺着他脊梁骨往下淌。 “嗯。”嵇书悯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您与娘娘……情深义重,我做小人了,求,求娘娘莫怪!” 他哪儿敢说求三皇子殿下莫怪啊,只能拐弯抹角的说。 嵇书悯觉得无趣,也并未为难他,抬手示意小喜子推自己离去。 他神色恹恹,上了马车就显出几分疲态。 来参加这些个无所谓的宴会,并不是因为真想看这些人如何,只不过是做给一些旁人看的。 嵇书悯只觉得无趣,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派,落在那些人眼里,到底会何时沉不住气,有所动作呢? 他回来将此事讲给陆梨阮听,陆梨阮张张嘴,心说:你也是真不要面子的。 “便是随便找个别的理由,也好过……”陆梨阮又有些好笑,嵇书悯此人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这不就一劳永逸了吗?”嵇书悯依偎在陆梨阮肩上,惬意的蹭了蹭,语调软软的。 “怎么,酒喝多了头疼?”陆梨阮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抬手让他靠在自己膝头,轻轻的帮他揉着太阳穴。 “这叫什么一劳永逸?”陆梨阮在他头上拍了下:“怕不是往后你走到哪儿,都得招人背后指指点点了。” 嵇书悯隔着布料,缱绻温柔地吻了吻陆梨阮的大腿,手臂揽在陆梨阮的腰上,指尖细细碎碎的,沿着她的背脊向上探去。 将人牢牢扣住:“我也算是实话实说,幸而梨阮不嫌弃我。” 秋天的时候,五皇子妃临盆。 陆梨阮小几个月没见她,这次随四皇子妃一同去探望,只见她腹大如衣服下扣了个盆,面色憔悴,连敷粉都懒得了。 上次见她,听她说吃不下睡不好,如今更甚,夜夜甚至都不能躺下,只得靠着小憩,好在也算是马上熬到头了。 陆梨阮当时也是那样想的,谁知道,临盆那日,四皇子府传来消息,四皇子妃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大出血,几个大夫用针用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吊住一条命,但孩子连哭的劲儿也没有,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幸好三日后,大人孩子都平安活了下来,陆梨阮心才放下。 虽不应该,但陆梨阮当时的确生了庆幸之感。 她不喜小孩子,嵇书悯也不喜欢,他们俩也生不出孩子来,实在是让人松了口气。 她能陪着嵇书悯走过千难万险,也有耐心一次一次守在他身侧,但陆梨阮也从未想过,生个孩子出来,不喜便是不喜,哪儿有那么多缘由。 她对嵇书悯的爱不会延伸到一个孩子身上,就如嵇书悯说过的:“我挚爱梨阮,只爱你一人,又何谈所谓爱屋及乌?” 发觉两人真的不会有孩子后,陆梨阮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嵇书悯对施针用药效果也满意,老大夫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着从不敢在陆梨阮面前提起一点儿。 “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陆梨阮想起旧事,莫名高兴起来,俯下身,在嵇书悯脸颊上笑眯眯地亲了一口,不吝表达自己的满意之情。 “我当然好……” 不管这事儿到底有没有传出去,反正从今往后,是再也没有人给嵇书悯送过女人了。 嵇书悯自那日询问陆梨阮说:“为何有人瞧不出我与梨阮鸳鸯情深,死生不渝?” 陆梨阮随口答了句,这般说不定就让人感受到了,嵇书悯便上了心。 于是现在,的确是谁人都知晓,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娘娘成亲数年,依然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 在轮着去皇上寝宫侍疾三次后,嵇书悯终于在年前放过了众人。 朝堂上罕见地太平,而嵇书悯收到的信件却一封接着一封。 好似有阴霾风雨,要倾泻而至…… 第249章 阴鸷残疾太子(149) 随着一道一道的令下,该处置的似都要在年前解决完。 可如今嵇书勤的日子却好像比之前好过了些,因为没什么再敢质疑他了。 “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此般是否……有些僭越了?” “朝堂之上,即便他是皇子,也太过狂肆了些吧。” “大皇子殿下,三皇子这般……您若不好好约束一番,只怕往后会……” 质疑嵇书勤的人少了,但用此等言论,来嵇书勤面前进言的却变多了。 有的是觉得,目前看来,往后定然是嵇书勤继承大统,他们也认可大皇子,是尽心为他参谋考虑。 但还有不少是浑水摸鱼的。 有想挑唆嵇书勤和嵇书悯之间关系的,还有不喜嵇书悯,想借此来让嵇书勤对他警惕厌恶,以此来报私仇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嵇书悯实在是太过分了,甚至到了,有人觉得大皇子是三皇子傀儡的地步。 三皇子不良于行,会不会……他扶持兄长上位,不是因为与兄长同心同德,而是为了架空兄长,以此掌权? 大皇子在山寺中那么多年,是否他的回宫,也与三皇子有关系呢?这都是三皇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一盘大棋,他早就筹谋已久,为自己打算了! 嵇书悯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便是喜与不喜他,都不得不承认,三皇子是个极其谋略过人,不可小觑的人物。 无论怎么样,也没人敢说一句三皇子蠢笨,与他相争之人,也向来将他视作心腹大患,重点提防。 无论他什么时候,是什么样子,都有搅弄风云的能耐,无人忽视,这也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在他为太子的时候便是如此,在他不是太子时,依然如此。 这些终日盯着他一举一动,恨不得趴在他床底下监视他的人,似乎自己都没发现,比起几乎是板上钉钉新君的大皇子,他们提起三皇子的次数甚至更多! “你们……有琢磨三弟的功夫,不如,去做些别的。”嵇书勤被他们烦的没有办法了。 向来端方雅量的大皇子,竟在书房中说出这样的话。 他神色无奈,抬手扶额,没有生气的意思,更多的是无奈:“今日你们火急火燎地要见我,就是要说这些话吗?” 以两位尚书为首的臣子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大皇子这反应,与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 本以为他们如此严谨郑重地列出一二三四条来,每一条都状诉:三皇子的不规矩不守礼,顶撞犯上,毫无收敛。 能让大皇子稍微心生警惕,不要再这样纵容下去。 不然,这整个朝堂上到底是听谁的? 他们两个也是愿意站在大皇子这一边的,毕竟在他们心中,有一位仁君上位,即便是无功无过,也能让百姓安居,也能让朝廷安稳。 而且从前一段来看,大皇子也不只是仁慈,他并不软弱,也不会随便听信一家之言…… 也不是,他的确是听三皇子的一家之言。 但三皇子当时所提的,对于他们这些支持变革的一派来说,并无任何错处。 所以他们即便是状诉三皇子,也并未太过激烈,而是求见大皇子,于私下的书房中说起。 他们担心的是,如今大皇子听三皇子的,往后若是三皇子起了什么歹心思,有意迷惑引导大皇子,大皇子是不是也会继续纵容自己的弟弟? 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够规劝控制呢?他们思虑很深,想在新君即位之前,便消除这个隐患! 可他们居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皇子却依然执迷不悟,一副毫不悔改,毫无反思的样子。 反而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仿佛提起他这个幼弟,无论做什么,他都提不起警惕来。 虽然说,两人是同一生母的亲兄弟,可到底……三皇子对大皇子做了什么? 能让他如此信任,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如既往的信任,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越是这样,嵇书悯在众人的心中,就越是深不可测,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事情真正的原委。 “我与三弟之间,是我们的事,三弟并没有做任何错事,你们这般容不下他,又是为何?”嵇书勤不解。 这些日子,他刻意在嵇书悯做事时,暂避其后,有时还刻意显出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众人看到,能够领导朝政,事事有条不紊,果断从容的,不是自己,而是嵇书悯。 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非但没人觉得这摄政的位置该给嵇书悯坐,反而纷纷来劝说自己警惕提防,到底是因为什么…… 嵇书勤自己也在思忖:历代继承中,身份高贵与否,是否顺应天命,是否名正言顺,都比新君是否仁德,是否才学能干,是否勤政爱民来的重要。 鲁国末年,甚至有傻子皇子即位这等荒唐事儿。 可观史书,非但没对此事表示荒唐不解,甚至有人维护分辩,道这是维护正统,臣子忠义的表现! 嵇书勤对此并不苟同,但现在看来,即便是在自己眼前,依然还是如此,并无任何改变。 守旧如斯。 嵇书勤将此事说给嵇书悯时,嵇书悯愣了一瞬:“的确如此。” “前朝有明君即位,可到头来,却被一些人贬斥为贼子,谋逆上位,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割土为狼犬,向蛮族求和苟存吗?”嵇书勤将一本这几日读的史书,扔在面前的桌子上。 “皇兄在为那些骂名而替人觉得不满委屈吗?”嵇书悯若有思思。 “明明做了那么多功绩,却好似被抹杀掉了。” “可不是还有后人,如皇兄你,在读到此的时候,为他愤愤不平吗?”嵇书悯俯身捡起那本书,朝着那一页看了看。 “悯儿……”嵇书勤欲言又止,面上神色显得复杂,到头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陆梨阮这日刚起床,便听闻清禾道:“娘娘,合安侯府递了拜帖。” 陆梨阮脑子还混沌沌的,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嗯?什么拜帖?” “合安侯夫人求见。” 陆梨阮莫名其妙,自己前些日子还回了合安侯府,如今怎么还专门这么正式地递了拜帖来呢? “什么时候?” “今日。” 陆梨阮更有些奇怪:“让母亲过来吧,找我有什么事啊?” 等用了早膳后不久,高夫人便匆匆到了。 进来后,虽然她表现得与寻常没什么两样,但陆梨阮还是觉察出来她有些许的不安。 “母亲,到底发生何事了?是不是府里……”陆梨阮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眼见着女儿急了,高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样吞吞吐吐引人忧心,叹了口气,还是直言道:“我今儿来是你爹的意思,你爹让我来问问你……大皇子殿下,可是要削了咱们家的爵位?” “啊?” 陆梨阮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可是下了令了?” “不是不是……” 高夫人对朝堂之事显然不怎么了解,她拉着陆梨阮的手,放低声音:“你爹今儿让我来,其实是想问问,你在三皇子这儿,有没有难做啊?” 陆梨阮凑过去,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但高夫人的声音低到,显然我担心隔墙有耳。 “爹怎么这么说?我在三皇子这里有什么难做啊?”陆梨阮不解,担心是不是自己爹碰到什么事儿了。 果然,高夫人皱了皱眉:“前几日,你爹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了。” “爹如今都不怎么上朝了,为何要弹劾他?” 如今合安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了,他本就不算什么肱股之臣,也并无彰显自己地位的心思,于是自从大皇子摄政后,他便告老,不再上早朝了。 上次陆梨阮回去时,还听合安侯说,自从不用日日早起上朝后,他胖了不少分量呢,夫人每日催他多走走,不然以后腿都迈不动了! 那个时候,合安侯看着还很是自在开心。 “弹劾爹什么?” “其实……是冲着三皇子去的。近些日子,京城不是被削的削,被惩治的被惩治嘛……就有人弹劾三皇子,说他不能一视同仁,包庇合安侯府,只因,只因你是陆家出来的姑娘。” 高夫人眼眸间流露出担忧之色,抬手摸了摸陆梨阮的脸:“你爹愁得不行,弹劾一次就算了,这几日,倒是日日提起来,好像三皇子不对合安侯府做点什么 他们就不罢休似的。” 见陆梨阮面露茫然,便知道陆梨阮并不知道这回事,心稍稍往肚子里放了些。 “爹没因为这事儿不痛快吧?”陆梨阮知道自己爹的性格优柔,担心他会因此而坐立难安。 “他肯定不痛快啊!”高夫人拉着陆梨阮的手,温暖的手心捂热陆梨阮的手指:“那些人这般针对,他担心你啊!” “你爹说,旁的他都不在乎,什么合安侯,不做也罢,虽是祖上的基业,但要是这般被人盯着,日日弹劾,又有什么意思?”高夫人皱起眉。 “这般僵持下去,你爹担心三皇子迁怒于你,你的日子不好过……不如就顺水推舟,咱们家往后也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就是又担心……你做皇子妃,没个能撑得起来的母家,往后还有别的不好过的地方。”高夫人这番话,显然他们夫妻俩已经在家里深思熟虑过了,这才和陆梨阮商量,听她的见解要如何是好。 陆梨阮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听到了母亲那一句:这侯爵位不要也就算了,但别让你瘦了委屈。 父母之爱,忧之深,虑其远。能不顾自身,一心只为子女考虑,怎能不让人动容。 这些日子,见惯了动荡之中的明哲保身,丈夫与妻子反目,为了利益,不惜与子女决裂,林林总总,看得人唏嘘。 鲜少见到这般,舍弃功名利禄,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相伴相守。 “你让爹别胡思乱想。”陆梨阮挤出个笑来:“三皇子并未与我说起此事,等他回来,我便问问,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旁人将咱家欺负了去。” “哎!你这孩子……我今儿同你说这话,是让你自己小心,不是让你去给你爹讨公道的!”高夫人拧着眉,在陆梨阮背上敲了一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顾好你自己!若是听到什么合安侯府的消息,别难受,府里一切都好,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你别打我啊——”陆梨阮佯装抱怨,掩饰自己忍不住的鼻音。 高夫人情绪稍微缓解了些,见女儿过得并没有受影响,心情才好了一些。 陆梨阮安抚了她一番 告诉她合安侯府怎么看都算是被牵连的,只要沉得住气,这些日子尽量闭门不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这分明就是冲着刁难人去的,那些人又找这个方向来为难嵇书悯,陆梨阮越发觉得,这争斗,是越来越厉害了。 嵇书勤也为此事皱眉,那些人的说辞是,就连皇后娘娘的母家都被牵扯进来,怎么合安侯府就能明哲保身呢? 难不成三皇子如此包庇,不动自己的岳家是吗? 安家这些日子委屈的厉害,无论谁人来问,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拿他说事儿似的。 安大老爷甚至称病,再来上朝时,背也弯了,脸上老态横生,异常的凄凉。 “做的不错。” 安大老爷在书房里,与一人交谈。 “现在看三皇子该如何?你继续暗中传话,让这火烧的更猛些!”那人对安大老爷道。 “可……若是被发现了,我们安家岂不是被拉出去挡刀的吗?”安大老爷颇为不满,他不愿意担这个风险。 “此事只有你们安家才能胜任!你忘了我同你说的,我们最终要如何了吗?你好好做……到时候,你们安家是有功之人,不会被亏待的!” 那人嗓音压低,蛊惑似的对安大老爷道,又带着些威胁:“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咱们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了!” 第250章 阴鸷残疾太子(150) 安大老爷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依然显得没有底。 “你这话说的。那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那人厉声打断他。 “如今我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别说这种丧气话!” 那人见安大老爷一副定不下心来的样子,声音也越发森然起来:“你记住,如果是不成功,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别想着仗着你那点儿血缘亲情,从开始到现在,你有得过一点好吗?你仔细想想,无论是皇后,还是那两位皇子,如果知道你如今所做的事情,都不会轻饶了你!” 安大老爷喏喏应是。 不用那人说,自己也知道。 “所以,你最好把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喽……这几日你稍微安分些,等着我再联系你。” 等那人离开后,安大老爷浑身像被抽出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心里面乱七八糟的,没有半点儿消停…… 他就是再也没有脑子,也能感觉到:他现在是被绑在人家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那些人抓住他的把柄,逼他就范,今日让他做这个,明日就会让他做别的…… 只要他敢反抗。 不,他也不能反抗! 安大老爷垂下头,两手捂住脸,又使劲抓了抓头发。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想想那么多年,身为太子的嵇书悯,几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 而如今的大皇子嵇书勤,对自己也毫无亲近之意。 就连自己的妹妹…… 想到自己的妹妹,安大老爷心中萌生出一股子隐怨来。 他自诩从未亏待过妹妹,妹妹在安府未出嫁时,两人也有兄妹之情。 怎么如今就…… 安大老爷觉得,是人家发达了,瞧不上母家的亲戚了,所以才这般。 原本他心中虽然怨着,可也并未想做什么。 但那人反反复复提及,故意激得他心生怨怼,这才一时恍惚,答应了那人的话。 后来他稍微反应过来,又怎会想不明白: 那人是故意在刺激自己! 故意逼得自己上他的当,他早先接近自己,同自己交好,显得十分知心,也是早有预谋的,未来慢慢取得自己的信任。。 然后才…… 安大老爷没想到,居然有人那么早,就已经算计到自己的身上了。 可自己怎么就上当了呢? 现在后悔也晚了。 因为一次一次的被逼着,一次一次不敢承认,不敢坦白,所以又一次一次地按照他的话来做事。 结果这把柄就越积越多,越攒越大。 如今他想抽身,已是根本不可能的…… 想想那日,安家二老爷回来时苍白的面色,颤抖的手。 好几日躺在榻上都缓不过精气神儿来,像被人把魂儿都抽走了,便知道三皇子的手段有多么狠了。 即便自己是他的长辈,他也不会手软的。安大老爷心中知晓。 所以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是他们先不仁的,自己才不义的!安大老爷在心里面念叨,想要让自己平复些,但半点用处也没有,他养尊处优心宽体胖,这些日子不知觉地瘦下来不少。 “老爷您这是咋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陈氏在晚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日子,安大老爷连今年新收的,几房小妾那儿都不去了,反而老老实实地回她这儿正屋睡觉。 还唉声叹气的,有时半夜睡梦中,都喃喃地,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显得非常恐惧的样子。 可把陈氏吓得不轻,以为他遭到什么邪祟了。 “老爷,你这是咋的了……要不,请个人过来瞧瞧吧……” 陈氏小心翼翼的提一道,被安大老爷怒斥一声:“别在这儿添乱!” 陈氏心生委屈:“我这也是为了您好,您说您这,整天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要是您倒下了,这安家可怎么办呢?” “别在那乌鸦嘴胡说话!” 安大老爷听得脑仁疼。 这么多年,陈氏这张嘴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刻薄人刻薄惯了,说话又不过脑子。 这几日这么殷勤,也是因为想给自己的小儿子,谋个好的出路。 自从上次当街纵马伤了人后,他便一直窝在府里,不怎么敢出门儿。 陈氏看了心里难受,便想求着安大老爷给想想办法。 可安大老爷最近哪有时间搭理她呀…… 陈氏怎么讨好都不见效果,于是也来了气:“你是一点儿也不记挂着你儿子呀!” “我还要怎么记挂?要不是他闯祸,安家,安家能现在……” 安大老爷险些说漏了嘴,急忙闭上,不再言语。 “好啊,老爷你这还是埋怨上了!怎么,咱们儿子比不上你那些莺莺燕燕生的玩意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哪个小贱蹄子又在你耳边吹什么枕头风了!” 陈氏的火气也上来了:“靠老爷你记着,往后这安家,都是咱们儿子的!若是哪个敢不长眼睛,想分点儿什么,看我不把他们全都撕烂!” “都是咱们儿子的……”安大老爷忽地重复道。 “怎么?咱们儿子是什么身份,那些小犊子怎么比得上?安家归他是名正言顺!”陈氏还在嚷嚷。 “对啊——”安大老爷猛的一拍大腿 像是反映过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样! 下一瞬,他面露一丝窃喜,仿佛找到死里逃生的办法一样。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你别吓唬人啊!” 陈氏见他忽然一下魇着了似的,被吓了一跳,几乎要蹦起来,抬手在他脸上肩上拍打着,像驱赶什么邪祟一般。 安大老爷此时也不烦她了。 反而一把抓住陈氏的手:“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呵,我说的当然对!咱们儿子……” 陈氏话还没说完,便见安大老爷猛地起身,横冲直撞地便朝门口大步迈去,一闪身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只留下陈氏立在原处,莫名其妙抬手指了指没有被关上的门:“诶,什么毛病?” “老爷!你这话可说准了!” 安大老爷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高夫人离开后,陆梨阮等嵇书悯回来时,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嵇书悯今儿胃口不好,喝了两口汤,把碗推在一旁,轻飘飘的叹了声气。 “怎么,今天吃不下吗?” “梨阮的心事。压得我茶不思饭不想。”嵇书悯悠悠道,眼神在陆梨阮身上游移。 “我脸上这么藏不住事儿吗?”陆梨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梨阮藏不住事儿,是我与梨阮太过熟悉。” 陆梨阮本想接一句:你怎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 但觉得这话,在吃饭的时候说,有点不是很文雅,便咽了回去,咧咧嘴:行,谁能机灵过你呀? “有事儿瞒着我?”嵇书悯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神色专注,等着陆梨阮开口。 “是你有事儿瞒着我吧?”陆梨阮挑挑眉。 “嗯?”嵇书悯面露疑惑:“我何时做这等会惹梨阮生气的事儿了?”今天这话嵇书悯说的有理,他最近,的确是没做什么…… “朝堂上,有人以合安侯府为由头来对付你,怎么从未听你提过?”陆梨阮挪着椅子坐在他身侧:“嗯?这事儿你还想瞒我多久?” 嵇书悯向来不对陆梨阮设防,朝堂上的事儿,有时候从他嘴里犹如个乐子般,没什么顾及地讲给陆梨阮听。 陆梨阮不信,这涉及到合安侯府的事情,他能不记得告诉自己。 “哦……”嵇书悯恍然。 “今儿侯夫人过来了?”他一下子便猜中了。 “啊。” “让我猜猜,侯夫人与你怎么说的:朝堂上形势紧张,那些人咄咄生威,与我缠斗不休。这时候他们把合安侯府拎出来,以此作为我包庇护短的证据?” 陆梨阮眨眨眼:我母亲倒是没像你说的这般险象环生。 “然后侯夫人又与你说:若是为难,便可以顺应他们,削去合安侯府的侯爵位,以此来平息证明,我并非如他们所言那般,合安侯府知我不得已,对此并不会心生怨怼,是吗?”嵇书悯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竟是将今日高夫人所言,学得八九不离十。 他神色颇为戏谑地斜睨了陆梨阮一眼,下巴微抬,勾了勾嘴角。 明显那意思是:怎么样?我说的准不准? 这般自信的模样,让陆梨阮又咋舌又好笑,轻叹了一口气:“我记得小喜子今儿,也不在府中啊,谁同你学的话?” “我有读人心念的本事,瞧着梨阮的眼睛,就知晓了……”嵇书悯漂亮的眼睛微眯,眼角勾起一道纤长的弧度,似笑非笑。 还别说,他这副模样,倒真像是能读懂人心念的妖物,妖物长得也没他摄人心魄。 “哦?那岂不是,我想什么你便知道什么了?”陆梨阮伸指在他眼前晃晃,抻长语调。 “那是自然。”嵇书悯往前凑,让她的手指抵在自己的额间,蹭了蹭。 “别闹了,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要如何……” 陆梨阮叹了口气:“母亲所说,并非面子话,而是真心实意的。若能让合安侯府不在风口浪尖,便是不要这爵位也无妨。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 这是陆梨阮的实话,并没有半分勉强。 如今陆家也没什么人做官,家中两位兄长都是从商,就连自己的妹妹,如今做上了买卖。 可以说,陆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 就算没有朝廷的俸禄,光靠着经商赚的银钱,也足够维持一家人如今的生活。 陆梨阮大约是因为来自不同的时代,对这些世家贵族拼命追求的体面与风光,并不是很在乎。 若因为这个,让爹娘兄长妹妹陷入险境,实在是不值得。 还不如就舍了这名头,换得实实在在的平安顺遂。 “嗯?”嵇书悯轻哼一声:“怎么梨阮还没从我刚的话中听出不对来吗?” “我顺应他们,合安侯府顺应他们,你也因此事而退避,这是什么道理?”嵇书悯摇摇头: “这一步若是退了,岂不是告诉世人,他们说对了,也闹对了。合安侯府因着心虚,主动弃了这爵位。” “非但不会落着半句好,反而以后,还得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罪证。”嵇书悯对那些信口颠倒是非人的惯用伎俩十分熟悉。 陆梨阮明白他的意思,但这般较量,岂不是将合安侯府夹在中间,成了左右对垒的筏子了吗? “被削去爵位的,都是些犯了错事,违了法纪的,那些老老实实的,也并未被牵连,虽是变革,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全都改变,好的坏的同样对待,有功的有过的不加以区分,才会失了人心。”嵇书悯解释道。 陆梨阮这是不太清楚了,这一回涉及了太多的家族太多的是非,陆梨阮不能一一弄清,但听了嵇书悯的话,她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合安侯府别说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就是想抓到错处都难,几代下来,陆家是再安分谨慎不过的人家了。 “不是不同你说,而是没有必要,若我连这点事儿都护不住扛不起,又怎敢拖累旁人……”嵇书悯淡然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非常可信。 “梨阮同侯夫人说一切照常便可,不用担心分毫。” 当天夜里,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从小及大,随后便是脚步声。 陆梨阮惊醒,感觉到嵇书悯的手挡在自己面前,从他指缝中,以隐隐透进了烛光。 “没事儿,别怕,没事儿……”嵇书悯在陆梨阮耳边低声安抚道,他搭在陆梨阮脖子上的手,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脉在他指尖下,簇簇跳得很快。 陆梨阮失神了几瞬,才缓过来,喉咙干涩:“怎么了吗?” 这大半夜的来敲门,自然是紧急的事情,应当,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陆梨阮从前住院时,每每半夜被吵醒,往往都是……一阵哭声,于是便有了夜惊的毛病。 “嘘——我去看看,梨阮不怕,怎么还把你吓到了呢?我在这儿呢……” 看着陆梨阮慌张的神色,嵇书悯低低地劝哄,起身穿衣。 第251章 阴鸷残疾太子(151) 陆梨阮长舒了一口气,跟着一块起身。 “梨阮继续睡吧。”嵇书悯抬手,自己将散下来的头发用发带系起。 他披上条黑色的毛皮大氅,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面。 陆梨阮站在门口,天色还黑得彻底,一丝光亮都看不到,院子里有下人遥遥拿着灯笼走动,那光没有半点暖意,反而显得影影幢幢。 “娘娘,外面冷,您快点回去歇着吧。”清禾站在陆梨阮身边,低声劝道。 “什么时候天亮?” “还早着呢,还要小两个时辰呢。”清禾看了看天边。 “能是什么事情,这般紧急?”陆梨阮总觉得心中没底,似自言自语地问道。 “奴婢不知,但三皇子殿下心中一定自有成算,娘娘不用担心,等您好好睡一觉,明儿就见分晓了。”清禾劝慰着,扶着陆梨阮回到了寝房。 干等着更觉得时间缓慢,陆梨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终于才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睛时,光线已经自床幔缝隙中透进来了。 “三皇子回来了吗?”陆梨阮掀开床幔,被刺得眯起眼睛。 “还没有。” 陆梨阮昨儿睡得太晚了,今儿睡到几乎晌午才起来。 等梳洗好了,有人进来通传:“娘娘,二皇子的侧妃来见您,您可要相见?” 陆梨阮微微蹙起眉,觉得十分莫名。 陆羽诗入了二皇子宫中做了侧妃后,陆家二房便以此为荣,弄得高夫人厌倦不已,那时还同陆梨阮私下提过,那二房的夫人,去到合安侯府时,还恬不知耻地隐晦道:说陆羽诗肯定能比陆梨阮更早生下皇家的子嗣,到时候啊,这陆家哪一房贵重还不一定呢。 话里话外隐晦地说陆梨阮指不定守活寡呢,他们合安侯府为了荣耀,竟卖女儿到这种程度,相较起来,他们二房才是对家中女儿好呢! “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家越是没什么,就越是在外面张扬什么!”高夫人当时这么啐道。 京城好多人都说,合安侯府的姑娘几代下来,各个都有福气,各个都有好姻缘,过得顺遂喜乐。合安侯府也是靠着女儿,才一直没衰落下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酸,说合安侯府靠女人,但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心中自然是嫉妒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陆家二房表面上对此鄙夷,实际上这些年,没少把自己家的女儿送出去,奈何都没什么成效。 如今陆羽诗竟被二皇子看中了,做了二皇子的侧妃,二房嘴里讽刺着陆梨阮嫁给了三皇子,又美名自己的女儿同二皇子之间情意深重。 “胡说八道!”高夫人最烦二房说陆梨阮的闲话。 那阵儿便同二房间几乎断了往来。 尤其是那会儿,陆羽诗因着二皇子的缘故,在宫中经常来寻陆梨阮闲话,表现得弱势来降低陆梨阮的警惕,从而套陆梨阮的话,得到消息来让二皇子算计嵇书悯。 自那次未成功后,陆羽诗大约是自己心虚,再没来找过陆梨阮,一直到东窗事发,二皇子被皇上罚,圈禁起来,她便跟着一起被关了起来。 二房也因此老实了不少,舔着脸又暗戳戳地巴结上了合安侯府,想同二皇子摆脱关系,这个时候就不提自己家女儿了,就好像没有陆羽诗这个人一般,凉薄得很,只想明哲保身,不去关照一点。 二皇子被放出来时,跟着他关进去的陆羽诗也回了原来的宫中。 在嵇书悯率先出宫开府后,其余的那些皇子,得了许可,也纷纷都出了宫,任谁都知道,宫中的日子没有在外面的轻松快活。 他们也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野心,自然是出宫远离是非,还能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于是陆陆续续的都搬了出来。 只有二皇子和七皇子两个还继续留在宫中。 二皇子府一直在建造中,于是他便一直留在宫里,直到嵇书勤摄政后,他才勉强搬到宫外,但他也经常以各种由头,留宿在宫中自己的院子中。 因为到底皇上还在,嵇书勤不是新君,二皇子这样,也没人能说什么。 七皇子是因为如今残疾不说,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痴痴傻傻的,容贵妃不放心他,经常去探望。 皇上病入膏肓之前,容贵妃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任谁都知道,宠冠六宫的容贵妃娘娘,如今是彻底的失宠了! 不仅失宠了,皇上对她还尤为不喜,不然她怎么会……撞柱自尽。 宫中妃子是不允许自戕的,容贵妃这般,皇上自然厌烦她,虽并未牵连容家,但容家也胆战心惊。 宫里面向来踩低拜高,容贵妃叱咤这么多年,性情跋扈嚣张,如今她落得这份田地,与她有梁子的来踩一脚,没有梁子的也来踩一脚。 毕竟,能踩一脚从前高高在上的娘娘,也是令人高兴的。 那时容贵妃的日子是真真难过的…… 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那时却连天冷烧个炭,天热换薄衣都费劲,想去看看七皇子,却也屡屡遭到阻拦,日日在宫中哭泣,祈求七皇子无事。 这种日子,直到皇上倒下了,大皇子摄政后,才慢慢好转。 本来嵇书勤也是想不到这些事情的,他对后宫之事并无了解。 皇后虽不会要了容贵妃的命,但未解心头怨恨,对磋磨她的人也是视而不见,她身为后宫之主,她的态度,让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无法无天。 此事的转机是,有次陆梨阮进宫去看望太妃娘娘。 虽出宫立府,但陆梨阮依然是每月余便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在陆梨阮心中,太妃娘娘是非常值得牵挂的长辈。 每次去太妃娘娘那儿,陆梨阮也觉得十分自在,太妃娘娘慈爱睿智,有时只是同她说说话,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那次见到太妃娘娘时,太妃娘娘也并未直说,宫中嬷嬷正好同她回报容贵妃去探望七皇子,因为想硬闯进去,结果被推搡着摔到地上,胳膊都摔破了。 “让太医过去瞧瞧吧,就说是哀家传唤的。”太妃娘娘叹了口气,她一贯如此,无论是对什么人,都怀着慈悲与怜悯。 若说皇后是做样子的假平和慈悲,太妃娘娘则是真真切切的,平素她也不诵经拜佛,但她的的确确能担得起菩萨心肠这几个字。 便是这吃人的宫中,也鲜少有人说太妃娘娘不好,每每提起太妃娘娘,众人都下意识的恭恭敬敬,太妃在宫中这么多年,受过她恩惠的不知几许。 无论是妃子还是宫人,太妃娘娘都不颐指气使。 等嬷嬷离开后,陆梨阮轻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太妃娘娘便稍微给陆梨阮讲了讲:“老七那边现在如何,连哀家也不知道。”自从把管理后宫的权利,尽数还给皇后以后,太妃连自己的宫门都不怎么出,七皇子那边,她若执意掺和,说不准会被认为是与皇后争锋,下皇后的面子,太妃娘娘不愿意引起那些不必要的纷争。 陆梨阮听得出来,太妃娘娘是有些担心七皇子的,因为的确,七皇子已经好久都没有音讯了。 如今皇上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也不关心七皇子怎么样了。 太妃娘娘并未主动提什么,但陆梨阮回去后,还是将此事同嵇书悯讲了:“太妃娘娘约摸着,是想让大皇兄知晓此事,但又不想引起纷争与猜疑。” “太妃娘娘有心了。”嵇书悯点点头。 不知道他是如何同嵇书勤提起此事的,嵇书勤亲自去看望了七皇子,并找了个理由,准许容贵妃娘娘经常去探望。 那之后,容贵妃和七皇子的日子便好过了不少,毕竟如今最不能得罪的,非大皇子莫属,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无权干涉大皇子做什么。 即便是太妃娘娘这样心善的人,曾提起陆羽诗的时候,也皱着眉,淡淡道:“你孩子……心术不正。” 陆梨阮懒得去搭理她,她自己估摸着也心虚的很,她虽胆子大听二皇子的摆布,但脑子却不聪明灵光,遇到事儿了,只顾着当缩头乌龟,半点不懂得善后藏好自己的尾巴。 陆梨阮心说:也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后悔让她来试探自己? 本以为往后,这辈子她都要绕着自己走了,怎么今儿又找了过来? 陆梨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嗯,让她进来吧。” 陆羽诗进来时,瞧穿着件洒金红色襦裙,安然坐在那儿的陆梨阮,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裙角。 她自小便愿意与合安侯府的姑娘比较,但她就是生得不如人家好。 下面两个小的,陆羽诗还能安慰自己,自己怎么也是正房所出,可面对陆梨阮,她总是莫名局促发酸。 如今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陆梨阮容貌更胜,并不是说又如何更加好看,而是她身上那种逼人的气势,一瞬让陆羽诗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被圈禁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吓破了胆子,出来后,连自己家人都不愿意同她来往,直到后来二皇子又重回朝堂,他们才…… 陆羽诗现在看着陆梨阮,只觉得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梨阮……”她勉强唤道。 陆梨阮也没给她难堪,因为没有必要,归根结底是二皇子的主意,她做出选择自愿配合,那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担着,自己连同她撕破脸的必要都没有,那都算是浪费时间和感情。 感受到陆梨阮的漫不经心和不咸不淡,陆羽诗显出些尴尬来。 同陆梨阮寒暄几句后,在陆梨阮的注视下,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梨阮姐……昨夜,三皇子是否也……半夜去了宫里?” 陆梨阮听她的问话,眉头蹙了起来。 陆羽诗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长进,仅仅一句话,就能听出信息来。 她此番,并不是被二皇子指使来的,而是她自己要来找陆梨阮求问的。 “你为什么这么问?”陆梨阮不动声色,看向陆羽诗时,她不自觉露怯地垂下眼睛。 “昨儿夜里,二皇子被人唤走,行色匆匆的,看着……看着好像出事儿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这……我这心里不踏实。”陆羽诗说的磕磕绊绊的,用眼角悄悄的看着陆梨阮。 “哦?你觉得他会出什么事儿呢,宫中兴许比外面还安全呢。”陆梨阮平淡道。 嵇书悯进宫去,在那个时辰,那样的氛围中,陆梨阮也会觉得担心,这是自然的,但……并不会担心成这个样子,离得近了看陆陆羽诗的脸色,即便是扑了粉,眼下的青色和面上的惨白也遮掩不住。 自己同嵇书悯情深,也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若说陆羽诗与二皇子之间,有深重到令她担心至此的感情,陆梨阮是打心眼儿里不信的,陆羽诗就不是那种人。 那她这样的表现……应该还是有其他的隐情。 陆梨阮叹了口气:“二皇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陆羽诗显然没什么主心骨,陆梨阮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仿佛要从陆梨阮这儿听到什么能让她安心的消息一样。 “和三皇子离开的时辰差不多,估计是宫中有什么事情吧。”陆梨阮点点头,正面回答了她:“三皇子如今也还没回府呢,也没传回来消息,都是一样的,你不用这样紧张。” “没……没什么消息吗?”陆羽诗听了陆梨阮的话,却并没有被安抚住,看那样子,她是想从陆梨阮这儿知道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来问陆梨阮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嗯,喝点安神茶吧,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陆梨阮刚让人去沏了壶,陆羽诗捧起来喝了几口,尽管她很想掩饰,但依然显出愁眉苦脸来。 “你同二皇子倒是恩爱,才几个时辰啊,就忧心成这样?”陆梨阮故意忽视她的神态,抿抿唇笑着调侃。 “啊……”陆羽诗打着哈哈,手握着茶杯握得更紧了。 “别担心了,若是三皇子回来了二皇子还没回来的话,你再来寻我。”陆梨阮温声道,她也想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陆羽诗担心成这样! 陆羽诗在这儿也听不到自己想知道的,没办法,只能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告辞。 她的确是担心的要命,昨儿晚上二皇子是宿在她那儿的,等二皇子离开后,她整夜都没有合眼,一天连饭都吃不下。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会来找陆梨阮的…… 她知道的事情,只能埋在自己心里,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讲,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第252章 阴鸷残疾太子(152) 陆羽诗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景,完全一个人孤立无援,任何一个可以说话商量的人也没有。 原本在家里时,虽然她是嫡女,但是府中事务,也并不让她多插手。 她平素在府中,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安心养着,学学琴音学学绣活儿,等以后能嫁个好人家。 主持种种事宜,如何管家,这些偶尔学学。但她并不喜欢 她娘亲也并不认真监督督促她。 当时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她思考,最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便是同府里府外几个姑娘斗心眼儿。 等入二皇子宫中后,二皇子平时也对她不太理睬,陆羽诗便是再如何自命不凡,也知道,自己并不得宠。 为了陶二皇子欢心,陆羽诗对二皇子交代的事情非常上心,上次奉二皇子的命,去试探路陆梨阮,陆羽诗自觉做得很是不错。 但最后,二皇子却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陆羽诗觉得忐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还是说,仅仅被二皇子迁怒。 但也容不得她多思考,暴风骤雨的灾难便席卷而来。 在被圈禁的那段日子里,陆羽诗过的暗无天日。 皇上发了怒,即便是皇子。这日子也不好过。 更何况她一个小小侧妃,缺衣短食不说,冬日手上都冻出冻疮来了,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遭过的罪。 那段日子陆羽诗更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了,终日都在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命怎么这么不好? 好不容易等释放了出来,陆羽诗心想:可算是能过几天好日子了…… 但没想到,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偷听到一个消息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儿便出了声响,被人发现,幸好她及时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回到自己房间时,她忍不住眼泪直流,心怦怦直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说以往,仅仅是吃些苦,但这次若是东窗事发,自己应该是命都保不住。 不仅自己的命保不住,自己家中也…… 陆羽诗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没有人可以商量,她现在简直是惊弓之鸟! 听到任何消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觉得是事情败露了,有人要来牵连惩治她了。 这让她茶不思饭不想,原本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陆梨阮那儿究竟有没有露馅儿,但她便得过且过,不去同陆梨阮联系罢了。 但这次,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今天一早,她眼皮跳的厉害,思索一瞬,便急匆匆赶来了陆梨阮这儿。 看到陆梨阮气定神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悠然自得时,陆羽诗心中差点儿就崩溃的将事情全盘拖出…… 不知为何,她看着陆梨阮,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好像她很能扛起事情来,这种感觉在闺中的时候,是她完全没在陆梨阮身上感受过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时间,陆梨阮简直像是变了个样子,但她也无心思考了。 若是把事情告诉她,自己是不是,就能轻松些! 到时候,是不是也就能…… 陆羽诗狠狠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晃出去。 不行! 还不是时候。 她只得回到府内,继续焦急的等待着…… 宫中,气氛也十分的凝固焦灼,嵇书勤嵇书悯和二皇子嵇书翎全都在,几个人脸上神色都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嵇书悯有些精神不济,靠在椅子背上,微微阖着眼睛闭目养神,他脸色有点白,显得有些委顿的漫不经心。 嵇书勤坐的挺拔,神情平和而严肃,他目光坚定稳重,带着隐隐的威压,只有在转头看向嵇书悯的时候,才浮现出几丝关切和温和。 “要不要去歇歇?”他拍了拍嵇书悯的手背,感觉到自己弟弟体温冰凉,招呼宫女送暖手炉上来。 “不必了,我与皇兄一同在这儿守着。”嵇书悯轻声,眼睛都没睁开地含混道。 “嗯,若是挺不住了,要说出去,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弱?不如今日在宫中,让太医再给你好好诊诊?” “不必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有数,皇兄不用替我担心,且死不了呢……”他悠悠道,垂敛的眼眸,状似不经意地往嵇书翎那边扫了一眼,将对方的样子看在眼中。 神识紧绷的嵇书翎,自然察觉到了他这刻意的一眼。 在心里冷叱:呵,就你那病秧子样儿,估摸着也活不了几年,还是死了来的干净,省的惹人厌烦了! 自账册的事情后,嵇书翎冤枉嵇书悯不成,反被嵇书悯在同样的事情上反击回去,这一来一往的,两人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嵇书悯还是太子的时候,嵇书翎不太敢正面与他不对付,但自从嵇书悯残疾之后,嵇书翎某些不为人道的自尊心莫名得到了满足。 从前他面对嵇书悯的时候,无论怎么虚张声势,心里都是虚的自卑的,心底最深处,总觉得自己怎么都比不上嵇书悯。 但现在不痛了,他嵇书悯就是再怎么舌战群儒,计谋过人,也是个一辈子也站不起来的残废,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就得仰视着自己! 于是慢慢的,嵇书翎就和嵇书悯面子上不对付了,就在他最志得意满,觉得终于能将嵇书悯打入尘埃之时,却被嵇书悯当头一棒,再次被嵇书悯打败,而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次从圈禁中被放出来后,嵇书翎没有半点要消停的意思,反而心中的熊熊斗志燃烧到了最高点,他一定,一定要狠狠将嵇书悯踩在脚下! 等他赢了嵇书悯那一天,再也没有旁人能管束得了他,他要嵇书悯的命! 前朝有即位后,诛杀自己几个兄弟的君主,被后人评为暴君,现在的皇上即位时,兄弟也纷纷没有好下场,虽然他们当时斗得那般激烈,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不是他们走到那一步,走到那一步的就该是当年的皇帝了。 就算如此,皇上也依然偶被诟病,日后在史书上,也绝对称不上仁君。 史书便是如此苛刻,历朝历代都一板一眼地写于上面,往前瞧去,甚至已经到了残忍的地步。 但嵇书翎已经顾不得了,便是被后人纷说,他也要嵇书悯死!嵇书悯不死,就永远像是横在他心中的一座山,从小到大,没有翻越的时候,既然如此 那就把那座山移平! 他几乎成了执念的,带着隐隐狠辣的目光,看向嵇书悯。 嵇书悯毫无退意,就那般不动声色,仿佛高高在上胜券在握般,与他目光相接。 嵇书悯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看得嵇书翎怒火中烧,他心中的愤怒怨恨简直化为实质。 他现在甚至根本不想同嵇书悯斗志,而想冲过去,拎着他的领子,将他那病弱得像纸片似的身子从轮椅上拎起来…… 照着他那张似永远鄙夷自己的脸上,狠狠揍上几拳,将他那种神情揍到变成痛苦与恐惧! 想把他摔在地上,抬脚踩断他的肋骨,让他再也不能说出气人的话,把他踢得狗一样跪地求饶,让他抬起脸仰望自己。 嵇书翎神经质般,额角的青筋迸动着,让他的神情显得古怪而凶戾。 至于嵇书勤,自己那个正对嵇书悯嘘寒问暖的大皇兄,没有了嵇书悯,他是什么东西! 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真是能屈能伸,都被嵇书悯骑在脖子上了,还能摆出这副迁就关切的嘴脸,还真是能忍啊,其实他心中对嵇书悯也是厌烦的…… 嵇书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他仿佛陷入一种看任何人都带着恶意的状态, 他下意识用最歹毒的心去揣测别人的想法,他看着嵇书勤与嵇书悯两人兄友弟恭的场景,脑子里疯狂嘲弄:真叫人恶心! 他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一声不吭,青筋蹦起。 但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嵇书勤也察觉到了,此时嵇书悯已经将自己带着隐隐故意挑衅的目光移开了,重新恹恹地眯着。 所以嵇书勤对上嵇书翎被挑逗起恨意的目光时,只觉得是他单方面对自己弟弟散发恶意。 嵇书翎自己都未察觉到,他盯着嵇书悯几乎到了眼神发直的地步,直到……视线中闯入另一个人影,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嵇书勤用自己的身子,侧过来,将嵇书悯挡住,他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嵇书悯,为他挡住那包含恨意的目光。 他面色依然沉稳正直,动作青松般挺拔,明月般朗朗,以最坚毅,最有保护欲的姿态,稳稳地毫不退缩地护着自己弟弟…… 没人能将他撼动。 嵇书翎骤然回过神来,愤愤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过来半晌再看过去时,从嵇书勤的身侧,嵇书悯微微仰着头,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条弧度来,他从缝隙中斜睨着嵇书翎,似在故意嘲笑。 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的!嵇书翎几乎要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了。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一个身着太监服,面色灰白身形瘦高如秸秆的人走了进来,哈着腰,嗓音阴柔,同几个皇子行礼。 “审问出结果了吗?”嵇书翎率先开口问道。 嵇书勤微微皱眉,同看向自己的太监点点头,示意他直说就是。 “那小犊子坚称,是趁着守卫与伺候的人不备,进去想偷摸 些值钱的玩意儿,倒腾出宫去买。”那太监阴恻恻地慢慢道。 “说是家中妹妹生了重病,宫里面份例的银子就算全送出去,也是救应不及的,这才合计了这出歪门邪道……” “呵!应责那些守卫与宫人!伺候父皇,竟然敢不尽心尽力,应该全部拉出去杖杀了!以儆效尤,看往后谁还敢怠慢!” 听了那太监的话,嵇书翎厉声呵斥,眉心拧的紧紧的,从他的话中,好像非常关切与痛心。 “这般虽父皇没出什么事情……但该罚还是要罚,绝不能轻饶了!”他继续道。 嵇书勤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喜他如此杀意浓重:“林提督有何见解?” 说话此人是内廷中的提督太监,专门负责刑讯,自他手中过过堂的,鲜少有不说实话的。 宫中皆知他手腕残酷,被他审过后,便是铁打的人,也得废了,他为人阴晴不定,宫中听闻他名字的,无不觉得背脊发寒。 今儿定是由他亲自出马的,他深蓝色的太监服衣角上,还崩溅上几抹神色,是血滴未干。 “奴才这副腌臜的样子污了几位皇子的眼,奴才请罪了……”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妥,抻着长调道,但却并未跪下,反而语气森森然的。 “无事,直说。” “奴才觉着,这里面定是还有隐情,但这嘴……不好撬开,估摸着,还有旁的原因。”林提督咂摸着道:“您不如把人放在奴才这儿,让奴才再好好审审!” 他说到这儿,眼睛里泛起兴味,仿佛折磨这种难得一见的硬骨头,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嵇书勤绝味思考,嵇书悯仿佛不怎么在意,而嵇书翎,双手在袖子里面紧握成拳。 但嵇书翎不敢再随意开口,言多必失,在嵇书悯面前,他得打起十二分的警醒。 “奴才将人带上来了,就是有些……几位皇子可要瞧瞧?”林提督声音并未有抱歉意味。 随着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个……走一路滴答一路,软绵绵的仿佛已经没有骨头的人被撇在了堂上。 来时地面上殷红一条,屋子里散布开一股子血腥气。 “醒醒,别装死了!”林提督用脚尖踩了踩他无力张开的手,指甲反卷开来,随着一声痛呼,那人悠悠转醒。 看清面前的人,那小太监拖着已经变形的腿,跪不起来,就趴着拼命把自己的脑袋往地上磕:“大皇子殿下!求求您!行行好!让奴才死吧!奴才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奴才愿意已死赎罪!求求您开恩啊!”他鬼哭狼嚎道。 嵇书勤不适地蹙起眉,但这不是他该心软的时候。 昨夜这小太监潜入了皇上的寝房,被人抓住时,后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刀,便以行刺皇上而被拘起来,送到内廷审问。 这才有了,深更半夜紧急将几位皇子都叫进宫中这回事儿…… 第253章 阴鸷残疾太子(153) 这小太监趁着昨夜皇上寝宫的小厨房走水,众人都忙着拎水桶救火,忙得乱糟糟的,偷摸地潜入了皇上的寝房。 但他虽然猜到了走水时会乱,但他还是没有料到,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出去想跟着救火。 却被德成呵斥了一句,让他赶紧滚回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守在皇上身边,就算火烧到他面前,也不是他该管的! 德成面色阴沉,他那张脸在火光中,阴影明明暗暗 不知道怎么,瞧着有几分狰狞。 被他教训的太监,是他的干儿子,宫中的太监这辈子没别的法子,没有能耐的,苟活到老,就一个人可怜地等死…… 有点能耐的,大多都会收几个干儿子,也算是有照料养育之恩,等年老后,也能被孝敬孝敬,安安稳稳地到死。 德成收的这个干儿子,平素里八面玲珑的,但也是太过有眼力见了,太油滑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儿,德成不仅一次骂过他了。 “干爹……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回去!”保义诚惶诚恐地哈腰应是,他原本是想出来帮干爹忙的,现在听干爹骂,一句也不敢顶嘴,喏喏哈腰,转头就要回去。 “你怎么知道走水的?”德成眉眼一立,忽地叫住了他。 皇上如今的状况,虽是仅剩下一口气了,但也不是陷入昏迷中,对外界的事情不清楚,相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加重他的痛苦,他像是根本无法昏迷,只得清醒地忍受自己的腐烂。 人还没有去,但身体已经……像是入棺了几日。 所以寝房里房门窗户,都用厚厚的棉花封住,来隔绝外面的声音光线。 整个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凡是进出的人,别说是说话了,连走路都得踮着脚,拎着衣摆,让衣服别发出摩擦的窸窣声音。 进去伺候的人也是每半日轮换一次,绝不允许旁人随便进去,人多了会让皇上更加的不适痛苦,太医来看诊的时候,都要先在外面候着。 今儿晚上是保义守着皇上,他怎么知道外面走水的?明明刚见火光的时候,德成第一时间冲了出来,所有人连盛水浇水的声音,都尽量小声。 “说!”德成厉声喝道! “是……是听见有人的喊声,说是,外面走水了,让人出去帮忙!”保义飞快地答道。 他脑子转的很快,机灵得很,不然德成也不会把他收做干儿子。 他听自己干爹的问话,眼睛转了转,随即也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都退了个干净,整个人站在那儿,不自觉地打摆子…… “干爹——” “回去!”德成没再说什么,而是迅速朝着皇上的寝房跑去。 走水的是小厨房,在这寝宫里是离皇上寝房颇远的位置,就算是走水了……也不至于那么快吆喝到里屋。 那——这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将伺候皇上的人调离开来,那目的可能就是…… 两人在火光中加快脚步,身影如同鬼魅般,飞速向寝房跑去。路上保义对着路过的太监宫女喊道:“叫侍卫来!快叫侍卫来——” 回到寝房后,此时也顾不得是否会发出声音了,德成一把推开了门,寝房昏暗的光线里,听得见皇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而一个瘦小的人影,赫然出现在桌子旁边。 似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折返闯进来,他身子都跳了起来,整个人惊弓之鸟般,脖子骤然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转过来! 他与门口的二人正面相对,怔愣了一瞬,忽然,他反应过来一般,猫着腰,快步往门口冲去!路过桌子时,一把将那盏昏暗的小油灯掀翻过去。 火苗在地上摔了下,骤然明亮一瞬,随即熄灭掉,整个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要跑—— 保义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黑暗中,不敢错过分毫,也不敢退后一步。 他深知,自己已经犯了大错,在自己伺候皇上的时候,中了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将皇上一个人留在这儿,现在状况不明。 虽然听得到皇上的声音,但不知道在自己离开时,那小太监对皇上做了什么! 皇上可以一直这样被病痛缠身,就算是驾崩了,也…… 但若是因为他今夜的失职,就算是将他凌迟处死,都抵不上! 保义现在心中拼命祈祷,自己能亲手捉住那该死的,以此来将功抵过,就算是死,也别遭大罪! 怀着这种心思,他屏住呼吸,和德成并排张开手。 猛地—— 一道人影自黑暗的角落中窜出来,矮着腰,朝着他们两人手臂中间的空隙冲来。 敌在暗,他们在明,那人速度太快了,扑得力道也大,那人也知道,他现在是网中之鱼,只能奋力一搏。 刚那种环境,他在堵外面的人扫不清自己的脸,若是能冲出去,甩掉他们混进救火的人群中,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毕竟,今夜实在是太乱了,小厨房的火不知道为什么烧得那么旺,即便大家都在扑救,可却越烧越猛。 火苗窜起来几乎有几尺高,浓烟滚滚,呛得人咳嗽不止,脸上被烟尘糊得皴黑,没人能分得清身边谁是谁。 保义也知晓,若是被他跑出去,那自己就完蛋了! 两人都是破釜沉舟的心思,在那人将将要冲出去的瞬间,保义大叫一声,双脚弹起离地,整个人奋力撞了过去,两只手爪子状,恶狠狠地拼命往前抓挠! 他的手指勾到衣服料子,保义用死劲儿一扯,脑袋“砰”地一声,狠狠地撞在那人肋扇骨上,撞得头昏眼花,鼻血直冒。 一瞬间,鼻子里得血腥味呛得他恶心,但他却拼尽全力,不敢松懈一点儿! “别撒开!” 保义听见自己干爹的声音,他眼前一片花啥也看不见,只得用本能挺着,身子被那人也拼命挣扎的力道,在地面上拖着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瞬息间,也可能是有一会儿,有人按住了那人的身体,将他死死压在地上,保义才终于不被拖行了。 他扭了扭头,见自己干爹气喘吁吁的,脑袋上戴的帽子都歪在一边儿了,从未有过的狼狈,衣襟被扯开一片。 他刚在他的前面,同保义一起按着人,结果那人像条活鱼似的,德成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宫中几乎无人敢轻视他,自然也没人同他扭打。 德成气喘吁吁得,目露凶光,见那小太监垂着脑袋被两个侍卫揪着,上前抓着头发,将他脸抬起来,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下去,来回几下扇的那小太监口鼻流血。 “干,干爹——皇上,皇上他……” “皇上无事。”德成小声在他耳边说,保义身子一软,差点栽倒下去,胸口的气儿终于是舒出来些。 “别乱说话,闭好你的嘴!你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德成幽幽道。 这次保义的确是出了大错。 保义心中恨死,走过去看那个被压在地上的小太监。 看着脸熟,但在皇上这儿伺候的实在是太多了,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保义也不认识。 “哐——” 保义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如果可以,他想一脚踹在他脑袋上,都解不了自己心头的恨! 他分明是牵连着把自己拉下水了!自己活不起了,还要拉自己垫背! 那小太监此时浑身抖如筛糠,什么也说不出来,口鼻流血,仿佛已经吓得掉魂儿了,对褒保义根本就没有反应。 太医已经赶过来看皇上的情况了,皇上并没有被伤害,看那样子,这小太监进去后,还没近皇上的身。 “先把你自个儿身上拾掇拾掇!”德成把保义拉到一边儿,低声对他说:“把手上的伤包起来。” 保义听了干爹的话,这才恍恍惚惚地低下头瞧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右手的手背到胳膊,有一条皮肉翻卷开来的伤口,血汩汩地往外淌,袖子的湿了。 那口子边缘齐整,看着……是刀子划开的! 那小犊子,还带了刀? 刚因为太过紧张,眼前又什么都看不清,保义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居然被刀划了,连一点痛觉都感受不到。 那小太监被保义扯着时,挣扎想脱身,从腰间拔出把小刀来,好在德成眼疾手快,在他刚划到保义手时,一脚踢开了。 接下来的事,便是连夜请了几位皇子过来,内廷将小太监拉去刑讯,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分晓,没想到那小犊子嘴这么硬 竟是一直耽搁到现在。 “实在是对不住,污了几位皇子的眼睛。”林提督不阴不阳地道。 “你究竟为何要擅闯?”嵇书勤冷声问。 “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奴才鬼迷心窍!奴才就是想寻些值钱都东西,为妹妹治病……”他嚎哭出声,已经青紫肿胀看不出样貌的脸上,皱成一团。 “皇上的寝房里,可什么都没有。” 皇上的寝房里里外外不知道被收拾过多少回了,这是专门让皇上养病的房间。 别说是什么金银玉器,但凡能发出点声音的,全都被收拾出去了,用四壁徒然来形容都可以。 在宫院里伺候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奴才……奴才以为,总归是还有点什么。”他喃喃道。 “可是有人胁迫于你?我已派人将你宫外所有的家人都保护了起来,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们,你若是有什么隐情,大可直说,我不会由着人伤害你家人的。” 嵇书勤正色道,在来这儿的时候,他便已经吩咐下去了。 刚来人回报,说是已经将他的家人找到了,他的妹妹的确是得了肺病,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 可他妹妹……又不是现在得的肺病,而是已经得了好些年了,当年他们一家逃难而来,没办法将他送入宫中,后断了联系 ,这几年才重新接触上。 他早不给妹妹治病,晚不给妹妹治病,现在忽然……嵇书勤也认为他没有说实话。 “继续查,除了家人之外,查他还有没有相熟相近的人,宫内宫外都算上。”嵇书悯在听到回报后,当即道。 “大皇子殿下您心善,求求您给奴才个痛快吧!奴才真的没有别的隐情了!奴才……奴才就是不愿看到妹妹小小年纪就没了性命!” “求求您行行好,您就是把奴才凌迟了,剁成肉酱都好,求您放家里人一条生路,求求您开恩啊——”他也不说别的,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说不定他的确就是想偷些东西呢,难不成要他编出个四五六来?”嵇书翎显得不耐烦地开口。 “父皇现在也没有事儿,难道应该做的,不是遍寻名医为父皇诊治吗?把这奴才拖出去处死以儆效尤吧!”他看向嵇书勤与嵇书悯。 “二皇兄莫急,他是杀头的大罪,这条命早晚都留不住,林提督与大皇兄都觉得另有隐情,再审审又如何?” 嵇书悯开口,不紧不慢地,眼睛看着嵇书翎,看得他不自在地别开头。 “罢了!你们是亲兄弟,我怎么能左右……”嵇书翎忿忿。 “二皇子这是何意!你我也是亲兄弟,但此事,同我们为亲兄弟又有何关系?”嵇书悯一语就戳破了嵇书翎故意往旁引导的言语。 “带下去吧。”在嵇书翎的愤懑中,嵇书悯挥挥手,示意林提督把人带下去。 嵇书翎装模作样地去瞧了皇上,然后便先行离开。 剩下嵇书悯回了嵇书勤的宫中。 嵇书勤推着嵇书悯的轮椅:“悯儿,听弟妹说,你平日还是多走走,腿才能恢复得更好。” “还是这般舒坦,就麻烦皇兄受累了。”嵇书悯安然地坐着,没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嵇书勤摇摇头,唇角抿着一丝笑,他很喜欢看弟弟这般有鲜活气息。 “悯儿怎么看他所说?”嵇书勤询问他。 “我怎么看……”嵇书悯嘲弄地轻哼:“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第254章 阴鸷残疾太子(154) 嵇书悯将自己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对嵇书勤摇摇头。 他当然不信,嵇书翎自己都不能觉得,他的演技不错吧? 从半夜的时候,见到嵇书翎的时候,嵇书悯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同样都是被紧急叫来的,即使是从宫里面自己的宫院里赶过来的嵇书勤,都没有嵇书翎来的快,而是先稍作整理自己的仪容。 嵇书悯是最晚到的,一进屋,第一眼便瞧到了嵇书翎严肃板着的脸。 他甚至连系衣襟的腰带,后面都是拧劲儿的。 但这并不算什么,只不过,随着时间越长,他的表现便越是焦躁。 等天亮时分,林提督还没审出个所以然,嵇书悯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他“哐当”一声,起身把椅子撞到一边的声响吵得烦心。 更别提,林提督将那小太监拎到堂上时,这么冷的天儿,仔细看他额角连汗都冒出来了。 鲁莽冒进,胆子小心粗,经不住事儿,嵇书悯在心中对评价到。 自己这个二皇兄,这么多年向来颇为成事不足,阴狠歹毒有余,却聪慧隐忍不足。 “本以为圈禁后,能有点长进,结果还是这样……”嵇书悯叹。 “你是说那小太监是他的人?”嵇书勤问道,他其实也瞧出嵇书翎的不对劲儿来,但总归对他没那么了解,嵇书勤也不能直接下结论。 “总归是和他脱不开干系。” “到父皇的寝房中,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想把父皇……”嵇书勤不理解,难不成嵇书翎真的存着弑父的心思,可如今这么做,想不出对他有什么好处。 “等那太监开口便知了。”嵇书悯轻声笃定道:“那太监不过是替人办事儿,本身同他没有干系,被折磨成那般都不开口,那他就不是为了自己而不开口,只能是……因为旁人而不开口。” 其实刚在在堂上,嵇书悯就可以吩咐人,重新整理这小太监究竟与什么人有干系,不过当着嵇书翎的面儿,他不想打草惊蛇,只当没想到,等嵇书翎离开了才让人暗中去查。 论在宫中的深耕人脉,嵇书翎是远远不及嵇书悯的。 嵇书悯自小便是太子,身份上是除了皇上以外最贵重的了,无论是他经营的,还是主动向他投诚示好的,嵇书悯能接触到的,都是身为一个普通皇子的嵇书翎所接触不到的。 嵇书悯还极擅长用人,陆梨阮早就发现了,嵇书悯用人,从不威逼或像二皇子那样以坏事儿合谋,绑在同一条船上。 他擅长阳谋,用恩用义,用实实在在的折服与理想憧憬,这些是远比那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勾结来的稳固与踏实。 很奇怪,嵇书悯就是有着能让人甘愿为他豁命去的能力与人格魅力。 陆梨阮觉得,自己能从他那儿学到思维,学到智谋,但有些东西是别人怎么也没法学来的,就像她自己,也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与嵇书悯相系,苏死生相许。 嵇书勤见嵇书悯神色疲倦:“你是在我这儿歇歇,还是回府歇着?” “我回去吧。昨儿半夜就出来了,再不回去梨阮该担心了。”嵇书悯自然地说道。 “你同弟妹间,还是这般和睦。”嵇书勤笑了笑,见多了虚情假意,每次看到自己弟弟夫妻,心中像是被抚平了点儿。 “嗯。”嵇书悯毫不谦逊地点点头:“我和梨阮天下第一好……” “啊?你说什么?” 后面那句嵇书悯声音很小,嵇书勤没有听清楚。 这话是陆梨阮总说的,嵇书悯觉得有幼稚,陆梨阮有次喝醉酒后,还会伸出手,在胳膊长度限度内,虚空画了个最大的圆:“咱们俩天下最最好!” 比平时还幼稚了,连说话都像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嵇书悯这么想着,却还是在陆梨阮看过来时,老老实实地放下手里的酒杯,抬手接过陆梨阮画的无形的大圆圈:“嗯,我和梨阮天下最最好。” 他见这姑娘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点点头,像是在夸赞嵇书悯识时务。 这事儿嵇书悯没和醒酒后的陆梨阮说,他如果说了,陆梨阮便会知道……自己那画得不是圆圈,而是……画得大饼。 但还没等嵇书悯出门,德成就来求见了。 “让他进来吧。”嵇书勤应允。 德成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面如死灰,每走一步都冒汗打抖的保义一同进来的。 一进来,两人便一同跪下。 “昨夜之事,这不争气的中了歹人的计,奴才带他来请罪,求两位皇子发落惩处!”德成道,和保义一同磕头叩首。 “是奴才愚笨,奴才罪该万死,向两位皇子请罪,奴才该死!”保义“砰砰”磕着头,嘴里面不停地说着,连为自己分辩求饶都不敢。 办错了事儿就是错了,主子哪儿能乐意听奴才的解释讨饶呢? “今儿就看你的运道了,看你命该不该绝……”来的路上,德成这么对保义说道,他就算是有心想保,毕竟养出一个可心的干儿子不容易,但这事儿,实在是捅了大篓子了! 若是此事落在皇上手中,那保义绝对是半点儿活路也没有。 但现在去见的是大皇子,德成觉得说不准还真能保住条命来。 嵇书勤蹙着眉,看着满脸凄楚恐惧,头上磕的青紫一片的保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决断了。 因为疏忽,让人潜入到皇上的寝房里面,的确是犯了大错。 但当时的情景,父皇并未出事儿,嵇书勤的确是狠不下心来,真的要了保义的性命,他转过头去看嵇书悯。 却见嵇书悯似根本没注意这档子事儿,他窝在软椅里,身子半蜷缩着,正垂首,慢条斯理地转着自己腕子上的镯子。 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德成也在一旁偷掀半边眼皮,留意着嵇书悯的动作。 嵇书勤思忖一瞬,最终开口道:“去领五十杖,以后永不许在父皇那儿伺候了。”他这般决断。 “谢大皇子开恩!” 德成朗声道,一旁的保义听到干爹的声音,这才幽幽回过神来,简直觉得自己听岔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呢,身子就已经抖若筛糠地拼命磕头了:“谢大皇子开恩!谢大皇子开恩!奴才给大皇子磕头了!” 直到犹如踩在棉花上,从大皇子的宫中走出去后,保义半晌才缓过神来,自己竟真是捡回一条命来! 他两只手哆嗦得都抬不起来。 走出去几个拐角,他猛地给德成跪下了:“谢干爹救儿子一条小命,儿子没齿难忘,这辈子一定好好孝顺干爹!”他眼泪都出来了。 德成受了他的跪,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大皇子心善啊……” “是,大皇子殿下心善,饶奴才一条命!奴才永远都记得大皇子殿下的好!”保义是发自内心地说道。 德成点点头,但却在心中继续道:有点太善了…… 德成虽想留着自己干儿子一条命,但大皇子的轻拿轻放也让他颇为吃惊,皇上虽不算御下严苛,但也觉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但大皇子…… 刚三皇子的举动,分明是将如何决定完全交给大皇子,自己完全不置一词,二人之间的主次关系显得分明。 德成心中是皇后的人,皇后如何想,他便如何听从,皇后想让大皇子殿下坐上那个位置,他便会尽自己做能助大皇子即位。 如果大皇子殿下需要愿意,等登基后,他可以继续做新皇大太监,毕竟在这宫中,他是最得心应手的。 但大皇子殿下他自己不想争! 如今瞧着似乎三皇子殿下自愿屈居,礼让自己的兄长,但不知道为何,德成总觉得有种违和感,却所不出来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保义还沉浸在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干爹若有所思的神情…… 嵇书勤转头想问问嵇书悯,自己刚才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嵇书悯就如同猜到了他怎么想般,率先开口:“这种事情上,只要皇兄觉得符合你所想的,便是对的。” 因为这事儿,本身也不存在什么才是标准对的,什么一定是错的。 嵇书悯半点也不留恋地出宫了,留下嵇书勤一个人,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虽然嵇书悯那么说,但嵇书勤因为无法分辨自己所说所做的,心里依然存着疑,不会如嵇书悯所说的那样心安理得。 嵇书翎平日很多时候都待在宫中。 不因为别的,只因长久以往,凡是出宫开府的,全都是与皇位无缘的,嵇书翎颇为迷信地不愿意在宫外自己的府上多住。 但今儿,他马不停蹄地出了宫。 等他到府上时,陆羽诗已经比他早些回来了。 “二皇子殿下,侧妃今日出门了。”他府中的管家与他汇报。 二皇子是个疑心很重的人,特别是他下了一些决定后,更是对身边的人严加监视,生怕他用在别人身上的招数,反过来也被旁人用在他自己身上。 嵇书翎自那次让陆羽诗去试探陆梨阮后,便觉得自己这侧妃,娶得着实没什么用处,没脑子不说,连点事情都能办砸。 往后便不怎么太理会她,现在听她出门,也没怎么在意。 “知道了,她乐意出去就出去吧,让她少往王妃那儿跑。”嵇书翎顺口说了句。 陆羽诗同正妃间的关系不好,陆羽诗自小到大向来喜欢咬尖儿,但她是侧妃,就算是再蠢笨,也知道不能与正妃叫板。 但她刚入宫的时候心高气傲,觉得是二皇子主动要她做侧妃,自己在二皇子的心中自然是地位不凡,便不太将正妃放在眼中。 她的幸运在于,正妃的确不得二皇子的喜爱,于是陆羽诗与正妃之间的种种龃龉,二皇子也懒得管,反正都是为了争得她的宠爱,几个女人罢了,能争出什么风浪来。 进到书房后,没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进去了几个人。 “怎……怎么会失手呢?” “德成那个奴才,早知道应该先把他……” 听着面前这些人马后炮,七嘴八舌的,二皇子心中烦躁:“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东西到底放在哪儿啊?” 他又是担忧又是心焦,甚至怀疑是不是嵇书勤做的圈套,但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嵇书勤应该也不知道。 二皇子一向自诩与皇上之间性格相像,的确,他性格的多疑与不信任任何人,的确是和皇上相似,但皇上的性格中却不仅仅是这些。 可嵇书翎却认为,自己这样是谨慎聪明,他一向自卑又自傲,莫名对自己自视甚高。 “不然二皇子您,再寻一寻?”有人试探。 “一个被抓了!难道还要再被抓一个吗!要是被嵇书悯知晓我在找什么,以后计划该如何实行!”二皇子怒骂道。 “但是……”旁边的人也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了。 “安家的呢?”二皇子忽然朝着一个人看去:“他是你说动的,你去让他找皇后谈谈口风,看那东西在哪儿!皇后既然能像下蛊似的控制父皇,那她说不定知道。”二皇子命令道。 被他点到的人在心里叫苦:就安家那位的窝囊样,能被他说动已经是因为担心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不知道为什么,二皇子居然听信了他的计划! 但不得不说,那窝囊废出的主意,竟然还真是够毒辣。 现在要他去套皇后的话,那人觉得二皇子若是亲自同他说过话,就知道那废物干不明白这事儿! 但此时二皇子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忤逆他,只得先答应下来。 果然,安大老爷在听到这话时,差点直接昏过去,一张脸憋的通红:“不行不行,你不知道我那夫人又多蠢笨,皇后自闺中便是最聪慧的,让她去……只会添麻烦的!这可不行!”他拼命摆手推脱。 “你敢不听吩咐?” “不是的,只是……” 安大老爷最终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去找了陈氏,结果话还没说完呢,陈氏就脸色发白,几欲厥过去。 而宫中,按照嵇书悯所说的,也查出些眉目来了。 第255章 阴鸷残疾太子(155) 小太监叫柳条,原本是在猫狗房伺候的,专门给宫里面贵人养小宠的。 后来不知怎的,想办法被调到了御膳房去。 御膳房是个油水大的地方。 除了皇子,还有得宠的几位贵人,在自己的宫里有小厨房外,剩下的,都得在御膳房叫膳。 在这宫里的,个个都能称得上是贵人。 可这贵人,和贵人,又不一样…… 露着脸儿的,露不着脸儿的,得宠的,不得宠的。 每一号在御膳房那儿都有数。 得宠的吃的喝的都是新鲜的,香甜的,顶尖儿,好的。 可要是不得宠的,那指不定都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在这宫里,又没处叫屈去,所以想日子过得好点,就得塞银子。 来取膳的宫女太监,带上几角碎银子,塞给拿膳的小太监,小太监又往上,孝敬里面的大太监。 一层一层的盘剥下来,那些拿银子的苦不堪言,可御膳房里的,却养的膘肥体壮。 御膳房里的几个大太监,连衣服上的带子都快系不上了。 能来这儿做工的,也一定是找了门路的。 这叫柳条的小太监,是被家里卖进宫里的。家里是从西面儿逃难过来的,光溜溜什么都没有地入宫,别说是银子了,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在猫狗房的地方,见的贵人少,整日臭烘烘的,同那些个动物在一块儿,自然也没什么油水。 这才几年下来,居然能自己想办法,被调到御膳房,显然是有些门路的。 掏银子是必不可少,可他从哪儿来的这笔银子呢? 调查到这儿,便找到可以往里查的地方…… 再仔仔细细的查下去,能查到,同他相熟的,有一个和他从一个地方来的宫女。 那宫女时常来看他,亲手给他缝制衣服,鞋子。 听还在猫狗房伺候的太监说:那宫女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比普通的小宫女要好一些。 听说呀,是在得宠的妃子那儿伺候的! 她也不嫌弃这小太监衣服,总被猫狗抓挠破。 不厌其烦毒一次又一次帮他缝补。 还时不时用自己的份例,给他添件新衣裳…… 但后来,自从这小太监被调去御膳房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那个宫女了。 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反正那小太监也并没有同他们再联系过。 “人家发达了,自然不愿意同咱们这些脏货相识了……”有一个在猫狗房待了半辈子的老太监,酸溜溜地道。 在宫里面,每一个宫女太监都被登记造册,只要有心去查,定然能查的出来。 内廷的人很快寻到那宫女,果真是在得宠妃子那儿伺候的。 她是容贵妃娘娘院子里的宫女,主要负责管理收拾容贵妃娘娘的衣服。 她又生的一双巧手,时常会被容贵妃唤到寝宫里面,帮她梳头打扮。 但这宫女性情温吞又胆小,容贵妃娘娘那儿,是多热锅热灶的地方。 挤尖了脑袋,想要在娘娘面前露脸儿的,大有人在。 这小宫女不声不响,又没什么脾气,自然旁人也不会把她放在眼中。 排揎的,嫉妒的,就连几个老嬷嬷,也因担心她因手巧这一技能,取代她们在容贵妃娘娘身边的地位,对她更是严防死守,所以说日子过的也并不舒心。 宫里面并没有禁止太监与宫女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 若是能寻个伴儿做对食,只要不太难看,太过分,也没有人去管他们。 从旁人口中,便可以猜到,这小宫女同那太监之间,应该也是一对儿。 当年那小太监能从猫狗房被调到御膳房,那些银子,应该也是这宫女给他掏的。 毕竟在容贵妃娘娘那儿,伺候得些赏赐,都比别处重不少。 容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很是娇奢,有时连赏给下人的,都是一颗一颗的金瓜子儿。 那小宫女叫月桂,同样也是个苦命人。 家里一连串儿的孩子养不起,便把她和最小的妹妹卖进了宫里。 他最小的那个妹妹进宫的第二年就死了。得了病,却没人给医治,几个同她一块儿入宫的小姐妹轮番照顾她,最终却还是病死了。 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宫中挣扎摸爬,因为脸蛋儿长得白净清秀,被选进娘娘的宫中。 小时候照顾弟弟妹妹,让她手很巧,人又勤快。这才被容贵妃宫院里的嬷嬷给留下了。 日子虽然不好过,但还算是能活着,可她也没什么盼头儿,别的宫女,盼着二十五岁之后可以有机会出宫,可她并不想出宫,因为出宫之后也无依无靠。 自从进到宫里,家人便再没有联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去往何处,还是根本就是想不起她。 有次去猫狗房,替荣贵妃娘娘挑选只小狗时,遇上了柳条。 俩人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说着话便相识了。 此后也算是在宫中搭上个伴儿,她见柳条腼腆踏实,待他热诚,便自己掏了银子,想给他换个好点儿的地方。 柳条进了御膳房后,果然日子好过了些。 虽然还是被上面的大太监欺负,可总归比以前强些。 两人不能时常见面,只能偶尔偷偷的碰上一会儿…… 但在彼此心中,也都落得个踏实。 可这日子,却没平淡的过多长时间。 容贵妃娘娘忽然失了宠,这下,她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日子可都难过了。 那些宫女太监纷纷各找出路,可容贵妃娘娘那儿,也不是想去便能去,想走便能走的。 从前他们宫里面的人在外面,很多都如容贵妃娘娘一般,显得跋扈, 此时他们落难了,不少人都想来踩一脚。 即便是没有欺压过旁人的,也没人搭理,此时一同被牵连…… 月桂倒是没想着离开,毕竟她在这儿待惯了,也不想轻易挪动地方。 容贵妃娘娘是得宠也好,失宠也罢,她只要老老实实的,总归是不能倒了大霉。 但天不遂人愿,他自己不惹事儿,却不代表不会碰到事儿。 内廷的人将月桂找到,押到了慎刑司问话。 月桂满脸惊恐,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被问到认不认识柳条时,她神色间露出一抹愁怨:“奴婢认识他。” 内廷的秉笔太监问他:“前些日子,他可有与你说什么?” 月桂害怕地把身子缩成一团,摇摇头:“没有。” “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不然小心你小命不保!此事涉及宫中辛秘,快说!”一旁凶神恶煞的太监对月桂呵斥道。 月桂脸色惨白,可神情中依然带着一丝迷惑:“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与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络过了……” 林提督坐在角落里面,阴着一张脸,神色难辨,他那双如淬了毒的蛇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月桂,似乎在分辨她有没有撒谎。 月桂磕磕绊绊地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交代出来。 自从容贵妃娘娘失宠之后,因着七皇子的事情,宫门被关了一段时日,那段时间,整个容贵妃的宫中,只能靠着外面送过来的一些东西过活。 但因为容贵妃娘娘的缘故,送来的多是残羹冷炙。 过冬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整个宫中苦不堪言…… 月桂那双手上,被冻的全都是冻疮,手指都伸不直,一根根肿的像萝卜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柳条还来过几次,偷偷的给月桂送了些东西,可杯水车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同住的有走了司礼监掌事太监那边的路子,被调到别的地方,问月桂要不要也打点打点。 结果,那来的太监,竟是瞧上了月桂的模样,想让月桂跟了他,月桂厌烦拒绝,被那太监恶狠狠地威胁:等下在这儿被他磋磨死吧! 月桂同柳条讲了此事,但柳条却也帮不上忙,只能跟着她一起犯愁。 后来柳条就不怎么过来了,月桂也联系不上他,只得托人把自己做的香囊想送给他。 可那人却将香囊送了回来,说:柳条如今是发达了…… 让月桂不要再惦记了。 月桂从没想到,自己花银子将他调到御膳房,想让他日子好过一些。 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宫中暗自垂泪,整日萎靡。 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便要死在容贵妃的宫院之中了。 幸而后来大皇子殿下开恩,惩治了那些对容贵妃娘娘不敬的,还准许娘娘去探望七皇子,宫里面日子这才稍微好过些,月桂也得出去走动走动。 月桂虽仅仅是个小宫女,但也是有骨气的。 被柳条这般对待,又怎会主动拉下脸去求他。 于是便不再相见,月桂也没被调去其他宫中 如今的日子还算是安稳。 “他是什么时候同你这般绝情的?”林提督淡淡地问道。 月桂怕极,哆哆嗦嗦地说了个月份,正是柳条去皇上寝宫里伺候的时候。 可能是发达了,瞧不上如今的月桂了。 “如今他可是落在咱家手中。你若是说一个谎话,咱家到时候便把你俩的皮一起扒下来,挂在一对儿,做一双怨偶。”林提督那双下三白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给咱家好好守着她,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若是死了,闭门也跟着陪葬!”林提督出门时,阴恻恻地吩咐道。 嵇书勤皱着眉,听了林提督所说。 “约摸就是因为这小宫女儿,那小犊子才不肯开口的。” “那宫女现在安全吗?” “奴才让人看守着呢,绝不会出现纰漏。”林提督很肯定。 “竟有如此肮脏之事……宫中居然还有强女子就范之事!”嵇书勤听到司礼监太监逼迫月桂委身之事,神色中厌恶至极。 “那宫女可知此事?” “奴才并未告诉她,想着再去审审,把那宫女带到她面前,若是不说实话,便……” 林提督的话没说完,被嵇书勤打断:“不可。” 嵇书勤只觉,若是以在意之人的性命相逼,令人就范,那与司礼监的太监,或是逼着柳条做事之人,又有何不同?不给人活路。 “把人带上来。”嵇书勤说完,又摇摇头:“等明日吧,明日让三弟进宫来一同。” 嵇书悯收到嵇书勤送来的,讲述因果的信,有些沉默。 陆梨阮知晓宫中发生的事后,也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如今从嵇书悯手中接过这封信,看完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其中谁对谁错? 那叫柳条的太监错了,可他的错是逼无可退,是无法反抗,可他的确也是做了错事。 “这些荒谬事儿,到底该怎么办?”陆梨阮似在问嵇书悯,又好像在问自己。 嵇书悯悠悠地叹了口:“不知,无日不荒唐,无人不有牵挂过往,天下之事,到底和解?” 月桂头一次被带到皇子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但在她看到血葫芦似的,奄奄一息的柳条被带上来时,痛哭失声,想要扑过去又被人给按住。 柳条本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觉得自己今日命便休矣,却听见月桂的声音。 他艰难地眯缝起眼睛,嗓子哑得劈音:“大皇子殿下,所有事都是奴才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大皇子您把奴才碎尸万段了吧!奴才认罪!认罪!” “指使你的人,可是用这宫女来威胁你?”嵇书勤冷声问他。 柳条一愣,随即浑身软的和面条一样倒在地上,面露绝望无一丝生意。 他将月桂牵扯进来了,就算月桂什么也不知道,也会被…… “我并非和他们做同样的事,以这宫女的性命威胁你,而是我现在将她带到你面前,也能保证不会让她有危险,你若是交代……”嵇书勤后面的话未说出口。 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这话他说不出来。 “你……你都做了什么啊!”月桂颤抖着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柳条张张嘴,他望向嵇书勤 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最后一丝光亮:“大皇子殿下,可能让她免受苦楚?” “可。” 柳条哀戚地不去看月桂,垂下脑袋:“好,奴才信大皇子殿下,奴才久闻大皇子殿下仁善,奴才愿意说,求您开开恩……” 嵇书悯抬抬下巴,示意人将月桂先带下去。 等到月桂离开后,柳条才艰涩开口道:“他们让奴才去皇上的寝房里找东西。” “找什么?” “找皇上的……印玺。” 第256章 阴鸷残疾太子(156) 堂上,就连林提督的神色都是一变。 “你可是在胡说八道,觉得这样能饶你一命?”林提督一脚踹在了柳条的身上,踹的他躺在地上,不住地呼痛。 “奴才不敢!奴才说的真真切切是实话……奴才不敢有任何的欺瞒,大皇子殿下明鉴啊!”柳条生怕自己说的,嵇书勤不相信。 “印玺?为何去父皇的寝房里寻?”嵇书勤半信半疑,的确最开始,他并未想到这儿,只是觉得这小太监是要对皇上不利。 可左思右想,又想不明白,无论是谁,父皇现在……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现在听到印玺二字,反而心里的种种疑问好似通畅了些。 “回大皇子,因为别的地方都没有……”柳条气若游丝。 “别的地方你也找了?”嵇书勤挑挑眉,若是如此,那皇上的寝宫里面,得有多少的漏洞啊? “不,不是奴才找的,是让奴才做事的人告诉奴才的,这事儿奴才只做了这一次!” “一次,一次也足够你死多少回的了!”林提督见他奋力分辩,阴阳怪气地从鼻子哼道。 他掌管内廷中的慎刑司,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听过的求饶搏生路的话,比旁人吃的米还要多。 “不是,不是……奴才只是实话实说!”柳条本想再求大皇子殿下,求他饶了月桂,求千万不要牵连到她 这点被林提督识破拆穿,他不敢再多言语,垂着头,心像一张被揉皱撕碾的纸,难受得紧。 “什么人找你做事?” “奴才不知道。”柳条绝望地闭上眼睛:“来找奴才那人,第一次是趁着夜深,在奴才当值的时候来的,他把奴才带到了……一个屋里,奴才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奴才答应了他们后,那人又来找了奴才一次,还是没看到脸,奴才只知道……知道那人是个太监。”柳条道。 “为何不能是宫中侍卫?”林提督问他。 “因为,他身上有,有太监身上才有的熏香味道,就是宫中不少有些能耐的太监们用的那种。”柳条肯定地说,他当时精神紧绷,眼睛看不见,耳朵鼻子就格外灵敏,那熏香的味道令他记忆深刻。 太监同宫女不一样,因为净了身,所以身上即便仔细打理,但有时还是会有令人不喜的味道。 在贵人面前伺候,若是让贵人闻到了,岂不是厌烦,别说是得贵人青眼了,指不定连命都丢了。 所以能在贵人跟前伺候的那些露脸的太监,大多都熏香遮掩,但他们又不能像女子似的,熏出各种各样来。 所以便基本都用一种熏香,久而久之,这味道便成了太监是否有头脸的一种象征。 “把你带到了哪儿?”嵇书勤心中讶然,这宫中,究竟还有多少水深难测之事,便是在皇上的身边,都不知道插了多少双眼睛,多少双手。 “约摸,是在御花园的池子附近,奴才当时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仔细听还能听到外面有水声,远近也差不多,奴才以前给太妃娘娘宫中送膳食,经常走那条路。” 柳条尽力回忆着,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希望自己表现的越好,大皇子殿下便能…… 嵇书悯坐在嵇书勤后面的椅子上,听到这儿,缓缓坐直身子,看向柳条:“他同你说了,只在皇上的寝房找吗?” “是!是的!他同奴才说,到时候以起火为信号,只要看到小厨房烧起来,奴才就趁机潜入皇上的寝房中。” “当日,正是奴才当值,时辰已经很晚了,奴才本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今儿便不行动了,谁知道,那小厨房,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烧起来了!”柳条神色困惑。 他便是在小厨房伺候的,从御膳房被调到皇上的小厨房,他仅仅是做些打杂的工作,这小厨房里很是森严。 因为是伺候皇上的,所以上值下值,用的东西记录,全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当时值夜的只有他与另两个太监,可这两个人,自火烧起来前,都时时与他在一起。 那火生的太蹊跷了,简直像是……鬼放的一样! 若说白天,人多手杂,不知是小厨房的人在,也还说得过去,但当时就他们几个人…… 这火,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起来的,还是从上面,就是屋顶的位置烧起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当时,容不得他多想,见火光起,他跟着一同叫着走水了,往外跑着救火,还没跑出几步远去,身后的火光“腾”一下变大,一回头什么也看不清了,那热气瞬间灼人。 “偷偷进去后,奴才见保义公公好似没听到,还守在那儿,情急之下便大喊了一声,将保义公公引了出去,这才得以进到皇上的寝房中。”柳条将所有的都交代出来。 虽说听他说的,有好多蹊跷,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撒谎。 全都交代完后,柳条面如死灰地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只等着自己的死来到。 可大皇子只是让人将他带了下去。林提督似笑非笑地在他身后盯着他,让柳条觉得,若是大皇子应允,林提督绝对会对亲手折磨死自己这件事情很是乐意。 谁知,等他被拖出去后,林提督竟是道:“是个难得的硬骨头。” “那还不是被你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浑噩,你的手段没要了他的命,你的的德行快要了他半条命了。”嵇书悯嗤笑着接口。 嵇书勤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两人,怎么他们好像颇为熟稔的样子? 等林提督行礼离去后,嵇书勤才疑惑地瞧着嵇书悯。 “皇兄不知,他是我一手扶上来的,当年我便是看上他心硬手狠,才让他进了慎刑司。”嵇书悯坦言道。 他虽与嵇书勤说的直白,但想必这层关系,也并不为外人道,皇子在宫中扶持自己的势力人脉,并非光明之事,得小心隐藏,而嵇书悯如今却并不庇护告诉他。 “悯儿……” “皇兄想说我早有异心不敬父皇,还是要夸我未雨绸缪提前打算?”嵇书悯语气带笑,随口问道。 “……”嵇书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问你,这柳条与月桂二人,你要如何处置?” 嵇书悯看着嵇书悯。 自己这位皇兄,看似刚正不阿,但实际上,心软之态都遮掩不住。 对两个小宫人,他也能记得住名字,还自然地念了出来,想必是十分上心,嘴上却要问别人如何处置。 嵇书悯挑挑眉,没回答他,意思很明显,看你想如何处理。 等回府后,陆梨阮听了嵇书悯说的缘由,联想起那日陆羽诗的样子,她来自己这儿那副坐立难安,欲言又止的样子…… 兴许是她已经知道了。 “皇上的印玺,在寝房里面吗?”陆梨阮询问。 “不在。” 嵇书悯回答:“如今,无人知道父皇的印玺在哪儿。” 自皇上神志不清后,这印玺便失去了踪迹。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在还有清醒时候,想办法藏了起来。 陆梨阮能想明白,为何二皇子要寻那印玺了。 自古以来,没有正式传位诏书,或是先皇遗诏,新皇登基便会被有心之人说成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是对一个帝王的攻击之法,只要被人挑起便是要背负一辈子的,不仅背负一辈子,是要背负千秋万代的。 二皇子这么着急想要寻得这方印玺,究竟是要阻止嵇书勤的名正言顺,还是要让自己名正言顺呢? 但今儿让陆梨阮更感兴趣的,是嵇书悯讲的好像很玄之事,小厨房莫名其妙起的火。 “那小太监是怎么描述的?” 陆梨阮是绝对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之事的,好端端的,就算有什么说道,也不该在这小厨房着火呀。 更何况,这场火本身,就是事先约定好的,作为让他潜入皇上寝房的暗号…… “有很浓的烟,一抬头都迷了眼,刚开始也没见太亮的火光……”陆梨阮撑着下巴琢磨。 这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儿熟悉。 忽地,陆梨阮想起前几日嵇书悯说过的话:皇上已经很久没用这小厨房了,小厨房天冷的时候,晚上经常给当值的宫人烧水灌暖手袋。 “这几日小厨房可有烧火?”陆梨阮问他。 “并未,冬日风大,刮得小厨房屋顶的瓦落了不少,将烟筒堵了,有几个太监去修,这几个太监不是寝宫的人。”嵇书悯回答的流畅。 林提督虽看着阴森又残忍,实则他审人时极有条理又心细如发,不漏掉任何一点细枝末节,无论是什么都审的清清楚楚。 这些细节,他昨日已经呈给大皇子与三皇子看了。 “当晚可有继续烧水?” “发现走水前,几个太监正烧了水,围坐在火旁,几人彼此看到,所以无法有人爬上屋顶去纵火,才显得蹊跷。” 陆梨阮心中有数了。 “可能是用了火石的粉末。”她认真道。 “嗯?”嵇书悯来了兴致,专注地等着陆梨阮继续说,这的确是他没想明白都地方。 火石就是磷石,而磷的燃烧点很低,而且,作为一个常年卧病在床没事儿的做的人,最大的爱好便是看小说的人。 陆梨阮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真能碰到这样的事儿。 磷燃烧时会起大量的白烟,火焰也不是一般的橙红色,所以在柳条他们回头看时,看到的便是那样一番奇怪的景象。 “这火石应该是被放在了房顶烟筒的旁边。冬日寒冷,不会轻易的烧起来,但一旦下面开始烧柴,热气顺着烟筒而上,等到足够热的时候,火石就会烧起来。” “哦?梨阮怎么知道这些?”嵇书悯颇为好奇。 “我常看些志怪小说,里面所说的鬼火,便与这个相似。”陆梨阮心想嵇书悯也不能追问自己究竟是从哪儿看的这些。 第二日来给嵇书悯看平安脉的老大夫,也肯定了陆梨阮的说法:“的确有这种装神弄鬼的法子,当年老夫在民间行走时,见过不少行骗之人便用此法招摇撞骗。” 嵇书悯命人去还未修缮保持原状的烟筒旁边寻,的确发现了痕迹。 不仅有火石,上面还有浇油的痕迹,所以后来这火才那般难灭,也有了冲天的火色。 “去查那日修缮小厨房。”嵇书悯慢条斯理地扒着橘子,苍白的指尖染上晶莹的汁水,而他身边的嵇书勤则正襟危坐,面色不好看:“竟然……如此胡来!若是真殃及到……”他动了气。 自从那日,知晓柳条寻的是什么东西后,其实不用刨根问底,究竟是谁指使的他。 便也清楚,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实在是太明显了! 如今这明争暗斗,朝堂上朝堂下,已经到了几乎水水火不容的境地,还能有什么人? “还有什么探查的必要!”嵇书勤轻斥道。 嵇书悯用温水帕子擦了手,笑了笑:“自然是让人不好过啊。” “这宫中如今他打探不到消息,但他自己心中又存疑,咱们究竟是知晓,还是不知晓,若是知晓,会对他怎么样?若是不知晓,他能保密到什么时候?咱们越是查,越是闹出动静,他这心里边越不好过……”嵇书悯深谙嵇书翎那人的心思性格,故借此磨他。 慎刑司奉命去查,林提督在宫中拿人时,从不知什么是低调,搅得人心惶惶是他常用的逼迫人的方式,此次也一样,这动静闹得宫人们脑袋上都悬着根绳子似的。 “那太监如何了?”嵇书悯在他来回报时,不经意地询问。 林提督呵呵笑了笑,声音阴柔森森:“自然是一卷草席扔出去了……” “哦,那叫月桂的小宫女儿呢?”嵇书悯继续问,好像很关心似的。 “奉大皇子的命令,逐出宫去了,毕竟也没犯什么事儿,但说不准心存怨怼,留在宫中也是个负累,那宫女儿没几年就二十五了,大皇子殿下仁慈,提前赦了她。”林提督说着话时,里面总藏了点什么般。 “哦…”嵇书悯点点头,似笑非笑地对嵇书勤抬抬手:“皇兄向来悲悯怜众生。” 嵇书勤目含责怪,却又化为无奈,到底没说什么,等林提督离开后,才转回头,认真地看向嵇书悯。 第257章 阴鸷残疾太子(157) 嵇书勤知道嵇书悯是什么意思,但他这般促狭,让嵇书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林提督刚刚那话,明显是假的,以嵇书勤的性格,他是做不出来的,但林提督那般说,想必是已经有了定论结果的。 那小太监定然是不能继续留着了。 但不能留着也分活着还是死了。 死了自然合情合理又简单无后顾之忧,那日林提督询问嵇书勤,这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留着也没有别的用处了,那小太监该怎么处置,他受了刑,但现在还活着。 但如果就放任不管,过几日也就死了。 是现在就弄死处理了,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林提督觉得也就这两个结果了,可半晌,他也没听见大皇子殿下的命令,抬起头眯眼觑过去,发现大皇子殿下神色严肃,透着隐隐的不忍。 “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吧,让他……活着。”嵇书勤最终如此说道。 林提督嘬嘬嘴角,却还是答得顺畅:“是,奴才遵命!” “那个小宫女儿呢?她也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现在她还被奴才这边看守着,但往后,指不定泄了密!” 自从那日半夜起火后,整个宫中都戒严了。 由宫中慎刑司主导,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将宫中严防死守,看得像铁桶一般,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只要嵇书悯不想,嵇书翎就接不到任何关于柳条和月桂的消息! 嵇书翎那日从宫中负气焦躁离开后,便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在宫中插了足够多的眼线,但没想到,这几日,别说是接到宫中的消息了,就连他自己想再进宫,都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谁敢拦我!”嵇书翎怒目而视! “回二皇子殿下,是三皇子殿下下的命令,大皇子殿下和太妃娘娘都同意了,宫中这几日挨宫排查,不仅不准许任何人出入,连朝都罢了。”宫门口的守卫一板一眼地道。 “那关我什么事儿!我堂堂皇子,为何要被如此对待!胡闹!”二皇子色厉内荏,大声呵斥道。 但门口的守卫却并不买账,而是牢牢地站在那儿,严格遵守命令。 二皇子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硬闯,最后只得悻悻而归。 宫中这般动静,朝臣自然也就知道了,一时间都显得惶惶,不知道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上次闹事儿的那些世家贵族,被逼迫着进宫给病重的皇上侍疾,那么些人,总有嘴巴不严实的,虽不敢大肆地说,但总归是有消息传出去的。皇上如今是什么样子,众人其实心中都有数。 只要新帝一天不登基,这前朝后宫,就一日不得安宁,他们都心知肚明,也知道这场风雨,越来越逼近的。 “二皇子殿下您宽心,这件事儿您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同您扯上关系的。” “慎刑司都未审讯出来,三皇子殿下约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宫中既然连着排查几日,就证明……并未排查出有用的东西来,您不用这样忧心的。” 众人劝着二皇子。 但嵇书翎却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他不怕嵇书勤和嵇书悯知道他要争,因为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他怕的是……嵇书悯能猜出他接下来的计划! 嵇书翎对嵇书悯非常忌惮,嵇书悯此人,实在是太精明狡诈了,像是饿了多久的狼,只要让他闻到一点儿味道,便会一直精准地追查下去,直到咬住对方的要害…… 他蛰伏筹谋已久,几乎全都安排好了,可不能出了纰漏。 咬咬牙,嵇书翎下了决定,宫中他们也排查不出来什么,等到时候,他要将所有的相关人,全都灭口。 反正……宫里面死个把太监宫女,根本就无人在意。 嵇书翎自然地想,像是在安排什么死物,完全不在乎半分。 与嵇书勤截然不同。 “那个叫月桂的宫女,实在是无辜,她什么也不知道,也并未有半点不好的心思,如果就这么被牵连,着实是可怜极了。”嵇书勤轻声道,语气中有无奈的叹息。 “把她放出宫吧,往后别留在京城了。”嵇书勤最终决定。 林提督听得分明,大皇子要将两人全都放出宫外,便是要让他们二人一同离去。 大皇子心善,但他却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走。 柳条本以为这次自己是彻底的等死了,再也见不到月桂一面了,但没想到,就在他痛得两眼发黑的时候,监牢外面进来了一个拿着药箱的大夫。 一直到身上的伤口被上药包扎完后,柳条都是迷茫的状态: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要让自己不死,继续折磨自己? 再见到林提督的时候,他本能地往角落爬。 阴暗的监牢中,林提督如毒蛇一般的视线中,多出几抹打量来,被他注视的感觉,犹如蛇信子巡过全身,令人遍体生寒。 “你这小犊子,倒是好命……”林提督用脚尖踹了踹他,也没用力,语气有几分阴森森的笑。 柳条不知道他今儿来干什么,只得蜷缩起来。 “来伺候着他换件衣裳!”林提督招呼道。 外面两个慎刑司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将柳条架起来,就扒他身上的衣服。 柳条吓得都懵了,手脚软的像面条,顾不得身上一扯就非常疼,下意识想挣脱,却半点也反抗不得。 “提,提督……这是……” “该送你上路了——”林提督手中拈着一个青瓷小瓶,上下颠了颠,幽幽说道。 柳条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分明,是自己的时辰到了啊…… 他想昏过去,可神智却是清醒的,连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直到衣服换完了,两个太监重新将他扔在脏兮兮的草垫子上。 林提督上前两步,拢了拢宦官服的下摆,蹲在他面前。 他抬手捏着柳条的下巴,如爪子一样枯瘦的手里力气大得狠,直接将他缠斗紧咬的牙关掰开,将那青瓷小瓶里的药液灌了进去。 在林提督的牵制下,柳条是半点也动弹不了,待宰的鸡一样,仰着脖子将那腥苦的药液,一点儿不剩地咽了进去。 等他松开手后, 柳条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的喉咙与胸腔之内,都火辣辣的疼,和身上的疼一起令他瑟瑟发抖…… 可过了约么一刻钟,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活着。 林提督站在他身旁,宛如看着一只虫子一般俯视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意味的笑。 “提督……”柳条张嘴说话,声音嘶哑。 “大皇子殿下仁善,让咱家饶你一条性命。”林提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出来。 柳条瞪大了眼睛,又想说话,可一咳嗽,嘴角涌出一丝鲜血来…… 他不明所以,看着指尖那一抹红色,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恐惧。 “可咱家不知道你这张嘴,到外面能不能说什么,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得给你毒哑了。” “你不会怪咱家吧?比起丢了一条性命,咱家也算是仁慈了……”林提督慢条斯理地道。 刚才那毒药,并非是要他性命的,而是要坏了他的嗓子。 柳条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废了他的嗓子,他便再无法向外传递在宫里面的消息。 “月,月桂呢?”柳条的嗓子已经越来越沙哑了,发出来艰涩的嗓音。“” “带过来。” 林提督点点头,面带着惊恐泪水的月桂便被带到了监牢中,在看见柳条惨状的那一瞬间,更是泪水连连,慌忙跪下。 “他都这副德行了,你还要和他一同走吗?”林提督恶意地用指尖挑了挑月桂的下巴,虽然苍白,那小宫女的脸蛋依然颇为清秀。 柳条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猛的爆发出希冀的光。 月桂看了他一眼,郑重的道:“奴婢愿意!” “若是胆敢泄露宫中任何一点消息,咱家定会让你们知道,碎尸万段是什么滋味儿!”林提督挥挥手,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柳条艰难地跪起身子,朝着大皇子殿下宫院那边,郑重感激地猛磕了几个头。 月桂同他一起,两人此时倒有一番苦命鸳鸯的感觉。 林提督冷眼旁观,命人将他们带出去后,瞥着地上依旧血迹斑斑,却空无一人的监牢。 冷哼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倒是比咱家当年命好。” 嵇书悯听了嵇书勤说实话,没说什么。 “他们之间情谊真挚,我也……不忍拆散。” “嗯,皇兄既做了决定,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嵇书悯平静道。 陆梨阮前几日还在为这事儿忧心,但她并未劝说嵇书悯什么,因为此事并非简单以情谊深重便可分辩的。 但陆梨阮心中,是盼着他们好的…… 今日听了嵇书勤的做法,陆梨阮长长的松了口气。 “若是你会如何做?”陆梨阮好奇地问他。 嵇书悯却没有马上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在心中问过自己。 嵇书悯御下赏罚分明,可法外容情,以己度人,他并不熟悉,虽然觉得就自己兄长过于慈悲心软。 但嵇书悯也的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也学到了:从自本心,不以物小的仁与恕。 等到再开始上朝时,已经临近年关了。 嵇书翎命人去清理相关的所有人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月桂了。 朝堂上他站在嵇书悯的对面,看过去时,正对上嵇书悯微微扬起的脸上,笑得柔和的神情,让嵇书翎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人知道那个小宫女去哪儿了,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嵇书翎知道再也找不到她了。 嵇书悯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嵇书翎回去后,狠狠地用拳头锤了桌子几下:“给我去找安家!不管怎么样,去皇后那儿寻寻端倪!” 陈氏这次进宫,心中惴惴不安,她已经知晓大老爷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了,吓得她几乎要昏过去了,但没办法,现在他们安家被架在火上烤,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嵇书勤依然没有禁止陈氏来探亲皇后,这些日子,他几乎未见过皇后。 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嵇书勤不想再被皇后影响心智,这只是暂时的,往后……有他们可以相见的时候。 转眼间,又下了两场雪后,便腊月二十八了。 府上早早煮了香甜的腊八粥,陆梨阮暖洋洋地喝上一碗,拒绝同嵇书悯进宫赴宴。 “梨阮就忍心将我一人扔在风雪中?”嵇书悯连大氅都披上了,还懒洋洋的靠坐在陆梨阮身边,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你快去吧,等你走了,我还要去小厨房同人一起做灶糖呢,留些做的漂亮的等你回来。”陆梨阮摆摆手,毫不留恋的送他出去。 结果灶糖没做上。 陆梨阮正准备换身轻便点的衣服好过去时,在外间的清禾忽然唤了一声:“娘娘?” 然后便没了声音。 “怎么了?” 陆梨阮不明所以,往外探头,却在下一瞬,猛地被人捂住了眼睛! “啊——”陆梨阮吓了一跳,怎么在自己院子里还能出歹人不是? 还没等她挣扎,耳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精神勃勃的声音:“梨阮猜我是谁?” …… “玉寻!”陆梨阮惊呼道! 是庄玉寻的声音! 拉下庄玉寻的手,陆梨阮回头确认了一下,发现真的是她! “你……你怎么进来的?”陆梨阮确定自己完全没听到声音。 “我从墙上翻进来的,毕竟不在宫里了,我也没办法从三皇子挖的狗洞爬进去找你了。”庄玉寻嘻嘻哈哈,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她的确是干过偷摸爬进来然后吓唬陆梨阮的事儿。 陆梨阮当时还在心中感慨:你……的确是和狗洞有不解之缘是吧? 庄玉寻开着玩笑便把翻进来的事儿带过去了。 而在府墙外,几个身着布衣,仔细看眼神却与普通百姓不同,带着行伍之气的精壮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本来是奉三皇子殿下命令,暗中对府周围严防四周,绝对要保证娘娘的安全。 谁知,敌人是没来,他们领头的小庄将军……自己翻进去了。 第258章 阴鸷残疾太子(158) 本来是负责守门的,结果自己顶头上司翻进去了,那几个行伍大汉,一时间,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庄小将军已经身姿灵魂,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从墙头过去了。 只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好好的正门你不走,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要是被人看见了,惹得喊打,看你怎么办!”陆梨阮挑挑眉。 “我这身手……谁能发现的了我?”庄玉寻故作潇洒一撩衣袍,把陆梨阮逗得直笑。 庄玉寻身上有一种莫名风流倜傥的气质,不是像男子,反而就是以女儿身的潇洒,她坐立行走,独有一番韵味。 陆梨阮心说:这若是一直留在京城,别说是男子,就连京城的小姑娘看着她都得扔一路的手绢儿。 她今日着裤装,利落的束袖短打,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大约是因为在京城的缘故,嘴唇上涂了一抹淡淡的口脂,整个人鲜妍又明媚,给灰暗都冬日搅得若春水流动般。 “真没人发现你啊?” “啊——我还能骗你不成?”庄玉寻眨眨眼睛,说的和真的一样。 陆梨阮在心里琢磨,等嵇书悯回来,还是要同他好好说说。 这府上的安保……不太灵啊。 “你厉害,你真厉害,你最厉害了!”在庄玉寻的眼神中,陆梨阮竖起两只大拇指,几乎都要怼在她脸上了,敷衍而夸张地赞道。 庄玉寻也丝毫不同她客气,给自己倒了茶水,又剥了两颗陆梨阮刚烤好的栗子。 还热着的栗子壳没那么好剥,陆梨阮见她扒得粗糙,直接上牙去咬,在她头上拍了下,自己擦了擦手给她剥了起来…… 庄玉寻眯了眯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今儿我来体会下,三皇子平日过得神仙日子。”她幽幽调侃。 “贺小将军平素过得是什么日子?”陆梨阮听她拿自己开涮取乐,转头来了一嘴。 今年秋日时,庄玉寻同贺平延的婚事定了下来。 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都盯着贺平延的婚事呢,愿意将自己家的女儿嫁过去。 朝堂上,众人不满贺调与的古板不知变通是真的,但瞧得上他儿子更是真的。 这也是很多虽并不站队哪位皇子,但依然对贺调与颇为微词的中立派,虽对他不满,但时常自己憋着,并不口出恶言的缘故。 贺家不仅贺调与一位未娶的公子,贺家还有一个年纪未及弱冠的小公子,生得钟灵毓秀,资质过人。 不同于父兄,极善言辞,平素写的文章也被大儒所喜,说是有相才。 几年前,贺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烂了,但后来,很少有人能面对贺调与贺大人那张无波无澜的死板脸,此事才渐渐淡了…… 如今贺平延已经是贺小将军,如此英豪,依旧是引人注目。 家中有女儿的再次同他接触,希望结成亲家,气人归气人,但众人都明白,无论未来是哪位登基,贺家都不会有大动荡, 若能和他们家结亲家,也是给自己家带了个平安扣。 听闻今年年关前,贺小将军会随着行伍回京,算算年纪,也该是到娶亲的年纪了。 于是今年上半年,找贺调与套近乎尬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呢,消息传回来,贺小将军在边关,在边关百姓们载歌载舞的庆贺中,同庄将军之女,庄小将军定了亲! 这令京中不少有打算的人大吃一惊,虽说这庄小将军立了战功,家世也算赫赫,但……这种女子,怎么适合娶回家呢? 如今的世道,女子大多还是以贤良淑德为楷模,庄玉寻这种惊世骇俗之辈,在不少古板的人心中,很是嗤之以鼻。 就连当时封庄小将军名号时,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哪儿有女子做将军,统率男子的!这让……这让行伍中成何体统!” “她一女子不相夫教子,倒是在军队中晃荡,好生不检点!” “去你妈了个巴子!” 当年庄将军在朝堂上便破口大骂,就差抓起那尖嘴猴腮的言官暴揍一顿。 “老子的女儿,哪个敢瞧不上!一个个孬熊样儿,再从你那脏嘴烂牙里说出一个字儿,老子生劈了你!”庄将军暴怒到几乎须发皆立。 皇上颇为头痛地劝道:“将军莫急,朕知道你女儿有功。” 这事儿,后来是太子殿下从中周旋,皇上才封了小将军,可到底也无人知道太子究竟是如何与皇上说的。 “你可知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吗?”陆梨阮当时听庄玉寻讲的时候,十分好奇地追问。 “三殿下没同我说过,但从平延那儿听到的,三殿下同皇上说的是,封了我的功名,往后就不用再封赏庄家的男丁了,封给我,总比封给家中男丁要……还能体现陛下的爱才又加。”庄玉寻乐呵呵地道。 陆梨阮听得咋舌,嵇书悯这是很准确地抓住皇上多疑的性子,他对功臣倚重却也提防,尤其是庄将军这种,手里握着兵权,还极有威望的。 封给了他女儿,女子又不能在军营中一辈子建功立业,继承将军衣钵,等到该成亲嫁人的时候,这小将军又算什么数呢? 皇上当时在嵇书悯的刻意引导下,估计是这么想的,觉得是个好办法,才顺利地封赏下去。 “怎么不能呢?我就是要一辈子在军营中,我想成为比我爹还要更善战有谋的将军!封赏给我的,便是给我的,这是我当之无愧的。”庄玉寻丝毫没有阴霾。 她说得笃定,对自己的前路,没有半点的游移。 陆梨阮心说,皇上恐怕没想到,他封赏的时候由他做主,往后……可就不由他做主了。 京城中不少人,当年庄玉寻封小将军的时候,他们的在意都没有现在听闻庄玉寻要同贺平延成亲来的多。 封小将军他们听听就罢,一个女子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为了安抚正在征战中的庄将军罢了。 但现在,她要与贺平延成亲,那么好的青年才俊,前途明朗,潇洒俊逸,成何体统!凭什么她那种抛头露面的粗野女子,可以同贺家公子成亲! 不仅定了亲,还是在边塞那么荒凉的地方,一点都不像样子! 结果有人本想以此事去奚落奚落贺大人,说了半晌,却见贺大人神色平平,看他的神色古井无波。 “庄小将军杀敌报国,在战场上与吾儿出生入死,你呢?老大的年纪,做了什么?” “你——” “这么没深沉,讲究姑娘家的婚事,不嫌寒碜。”贺大人冷冷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留下那人被臊得面子里子都没有。 陆梨阮在女子中,也听到了讲究庄玉寻的声音。 本还觉得生气,可见了庄玉寻第二月的回信,便也想开了。 信中写道:旁人嫉妒我们心心相印,天作之合,可不整天讲究吗!随便他们说去,只废他们的喉咙,又不伤我们分毫! 陆梨阮心说,这人可真是毫不精神内耗,但仔细想想,的确如此。 若是什么悲惨可怜事儿,就算心中窃喜,众人也要在脸上惺惺作态,表现同情怜悯的。 只有酸的,羡的,嫉妒的,才会说矫情话,不如就把这些当成褒奖来听。 旁人说的越多,便证明自己就是值得。 “他日子过得好着呢,乐得像个傻子似的!”庄玉寻“啧”了一下,她从似寻常女子,娇羞扭捏,反而比贺小将军更坦荡。 庄玉寻写信给陆梨阮:休战时,军中将士一同拼酒,他酒力不行,饮了没几杯就瞅着不行了。 有人就起哄让我替他喝,我心说这种时候哪儿能输呢!便说要替他一战雪前耻。 结果他先是不愿不答应,好不容易同意了,让他在一旁站着帮我斟酒,他扭扭捏捏,好像个大姑娘似的。 我乐了他两句,结果他扭身儿……嘿!跑了! 庄玉寻写东西特别好玩儿,就像她本人站在你面前说一样,陆梨阮乐得差点呛着。 嵇书悯在一旁,自用了晚膳后,自己夫人就没搭理过自己了,对着几张纸笑颜如花。 见陆梨阮递了一张过来,指着一处,嵇书悯探身过去瞧。 …… 可真是……开了眼了。 陆梨阮其实不太能想象,庄玉寻写的贺平延大姑娘样儿是什么模样,唯几次见面,陆梨阮都觉得贺小将军是个眼神正经的人,和他爹贺大人多少有几分相似。 军中又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都大大咧咧的,就他可讲究了。 说起自己定亲,庄玉寻写道:没定亲的时候,旁人说一句他都要很认真:莫要随便玩笑。 后来他好像是被人开玩笑的多了,巴巴地跑过来,说要与我先定亲,这样就于情于理了,然后又巴巴地去找我爹。 我爹一听,说好啊!正好现在边境大捷,我俩定亲,军中上下正好有个由头热闹热闹、我觉得也不错,这回我再替他喝酒,他总不能羞得跑了吧? 陆梨阮:…… 噗嗤。 能想得到贺小将军非常重视,三书六礼,按部就班,绝不想有半点轻慢,慎之又慎,几乎到了虔诚的地步。 结果你们父女俩…… 只想着热闹热闹。 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词不达意,毫无默契啊。 但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嘛!陆梨阮远在千里之外,在心中默默地想要这么安慰贺小将军。 不知贺小将军那张本就被健康麦色的脸庞,会不会变得更黑一个度。 “于此相比,梨阮还真是善解人意呢。”嵇书悯放下信,幽幽道。 对咯!你也知道。 因为我们俩里,不解人意,疯的不轻的那个人是你啊! 一家总要有一个正常人嘛。 嵇书悯从陆梨阮那双大眼睛里读出这句话,讨好地笑笑,漂亮的脸上没半点凌厉,引得陆梨阮忍不住上手去摸。 “他近些日子,倒是学的大方些了。前几日还学会同我说软乎话了,听着还挺有意思的。”庄玉寻品评着,平素这些话她也不知道跟谁说。 总得和认识了解她与贺平延的说吧?但是她又的确没什么闺中密友,符合条件的,总不能……和她爹分享吧? 陆梨阮听了她的话,正想笑,忽然察觉到其中有点不对劲儿:“前几日?”她问道。 “啊。”庄玉寻从陆梨阮掌心接过她刚剥好的栗子,扔了两颗进嘴里。 “贺小将军……他,他不是还在边塞吗?”陆梨阮不解地问,因为此事的确是前几日朝堂上提过的,嵇书悯同她随口提过一嘴。 这是……怎么回事? “三殿下没告诉你啊?”庄玉寻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神色有点惊讶,随即脸上的表情正经起来。 陆梨阮皱起眉:“什么事情?” 比如我今日来这儿,只有你与三殿下知道,因为我现在,也是在边境往回走的路上。”庄玉寻道。 陆梨阮明白她的意思了,现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已经在京城了。 就像所有人都认为贺平延现在还在边境,可其实他已经回到京城了,只不过并未走漏消息。 “三殿下说我可以来看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庄玉寻挑挑眉:“梨阮今日可从未见过我。” “行,我今儿在床上睡了一天。”陆梨阮故作正经,但心里却有些不踏实之感。 庄玉寻与贺平延都是武将,如今却都回到了京城,是不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和平解决的了? 因着此事,庄玉寻一直等到嵇书悯回来,与他告知。 “本以为我是来偷香窃玉来的。”她叹了口气。 “下次再来窃吧,我肯定不告诉三皇子。”陆梨阮摸摸她的马尾辫。 嵇书悯一身寒气地回来,还没与陆梨阮说话,便看着了庄玉寻:“怎么还未走?” 说是偷摸翻进来,怎么可能?庄玉寻刚进来没一会儿,嵇书悯就知晓了。 但的确是不知道她待了快一天还没走…… 嵇书悯脸上的神色恹恹的,饮了口茶,听庄玉寻的话,点点头:“无事,我忘了与梨阮交代了……” 庄玉寻离开时,外面天色都黑了,嵇书悯穿着件月白色的便服,懒懒地靠在摇椅上:“今儿可过得欢悦?” 第259章 阴鸷残疾太子(159) 刚陆梨阮送庄玉寻出去时,嵇书悯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开心啊。”陆梨阮顺口答道,却没听见嵇书悯再说话,一抬头,看见他悠悠深邃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何,陆梨阮感觉其中有抹淡淡的无奈。 “怎么了?”陆梨阮不解。 “她同你讲什么了?把你逗得,现在脸蛋都红扑扑的。”嵇书悯招招手,等陆梨阮到他身边时,爱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 “讲她前些日子,定了亲之后的趣事。”陆梨阮看信的时候,觉得已经很好玩了,没想到听庄玉寻本人讲时,好笑的程度更上一层楼。 “她与平延间,的确是天作之合。”嵇书悯点点头:“往后他们一同在外,谁也不用牵挂谁。” “等他们成亲后,还不留在京城啊?”陆梨阮以为,如今的战乱平定的差不多了,想要安定些,两人留在京城的时间多些,也能在京城立得更稳当些。 “他们二人不愿,庄小将军同平延说,这京城实在是无趣,将人捆住浑身不自在,就算是不打仗,她也不愿意待在这儿。”嵇书悯歪歪头。 “平延现在什么都听她的。”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陆梨阮觉得莫名好笑。 感觉贺平延真是被庄玉寻吃得死死的,一心一意全都是她,却不善言辞。 “没再同你说,带着你,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出去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嵇书悯忽地似想起什么,眉头微蹙,嘴角也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来,斜睨着陆梨阮,目光颇为犀利。 陆梨阮:…… 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啊! 不过是写在信里的玩笑话,陆梨阮看完后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嵇书悯无意中翻到,当时不动声色。 却在晚上就寝时,如往常般,将陆梨阮了揽在怀里,在陆梨阮毫不设防时,低头,在散开的发丝遮掩下,张口在陆梨阮颈侧咬了一口! 陆梨阮被吓了一跳,缩着肩膀想躲,第二口被咬在了耳垂上…… 嵇书悯听到陆梨阮惊讶的呼痛声,缓缓劲儿,落下轻柔辗转的吻似抚慰劝哄她。 “你干什么啊!”陆梨阮的手绕到他颈后,抓着他微冷顺滑的发丝,想报复地往后扯,劲儿到手上了又下不去,只轻轻拽了拽,语气不怎么好。 任谁困意都上来了,被人这样一吓,都不会那么好脾气的,他咬的还挺用力的,陆梨阮现在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颈侧被咬都地方刺刺的疼。 “我好好审审梨阮,要背着我去哪儿?”他声音低软,气息落在陆梨阮耳畔,有股子幽幽地怨劲儿在里。 “啊?”陆梨阮一时间都没想清楚他闹得是哪一出。 原来嵇书悯有一阵阴晴不定过,那时他身心都遭磨难,虽他坚忍,从不把任何发泄在陆梨阮身上,但难念偶有怨怼颓废,说上几句不切实际的疯话。 陆梨阮怜他,他自己身段儿又软,从不与陆梨阮较劲儿,知晓自己闹腾后小意歉疚,那股子又疯又可怜的样子,使人无法与他置气。 那个时候陆梨阮都不惯着他,有次嵇书悯身上疼痛缠绵,自怨自艾,于是不吃不喝,仰在躺椅上,幽幽地与陆梨阮说他这般无用的人,饿死得了,这么闹了半天。 陆梨阮好声好气地劝他无用,说给他煎副药看看能不能缓和他也不用,好似与自己较劲儿一般,非得生生疼着,等到后来,陆梨阮叹了口气,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好好,那你饿死吧,也省得我再操心了。”陆梨阮淡淡地道,神色平平,没有和他置气的样子。 然后陆梨阮该做什么做什么,还真就不管他了,等到第二日晚上,嵇书悯的确是还没有半分胃口,却在陆梨阮用晚膳时,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几分试探与憋闷。 “梨阮。”他病歪歪地靠在陆梨阮身上,陆梨阮被他肆意压过来的重量沉得抬不起胳膊:“起来,你要饿死我还不想饿死呢,耽误我吃饭了。” 嵇书悯没有动。 “别粘着我,前几日不还嫌我耽误你寻死了吗?我可不讨人嫌了,咱俩离远点。”陆梨阮阴阳怪气。 她虽然明白,嵇书悯身体不舒服,又有戒药反应,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这也不是他对着自己肆意发泄的理由。 若是没脾气地一直纵容下去,任由他将悲观消极的情绪,全都往自己身上发泄,那他们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羁绊与爱意,自己愿意同他同担风雨,永不离弃,是自己的选择,并不需要他因此而感激涕零,但同样的,自己的选择也不是随便让人挥霍肆意的。 一段感情,只有两人都甘心去呵护照料,才能长久地充满温情地走下去,这感情会反过来保护其中的两个人,给人面对一切的勇气。 “梨阮,那日是我口不择言了……”他低低道,苍白冰凉的手指抓在陆梨阮的腕子上,把陆梨阮冰得一个激灵。 扭头瞧向他,瘦削的脸上眉目间含着小心翼翼的忧虑,仿佛担心被抛弃的动物,讨好的意味明显,好似陆梨阮现在甩他一巴掌,他还会继续巴巴地凑上来。 他疯的时候是真疯,但放下身段时又是真的腻人,简直是卡着陆梨阮心上七寸来的。 爱人间是最懂如何伤及对方,也是最懂如何让对方心生爱怜的…… “嗯?” “我并非与梨阮置气,只是与我自己……”他低眉敛目,语气轻轻软软的,说的倒是诚恳,苍白的脸颊上约莫是因为这般低头,浮上丝淡淡的血色。 “我劝你无用,你与我道歉也无用,我本身也并未生你的气,只不过是在你不需要旁人劝慰时,离你远些让你一个人罢了。”陆梨阮放下筷子。 “是,是我错了,我并非不理解梨阮好意,只是由着性子闹腾了。”嵇书悯很是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既然他知晓自己所为,陆梨阮也不同他计较。 陆梨阮向来不愿意吵架或是闹腾,但也绝不是毫无底线妥协接受的性子,若是犯到她底线,她也有自己的方法,让嵇书悯知道自醒。 随着他身子慢慢调理好些,他性子也越发平和些,两人还都算是愿意剖心相对的脾气,于是日子彼此磨合下来,如今几乎没有不舒心的地方。 嵇书悯已经好久没闹腾了,今儿这一出不知道是因为何事? 陆梨阮眨眨眼睛,翻个身,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到床榻上:“你又闹什么?” “梨阮好像把我当孩子一般……”嵇书悯轻声叹了句,抬手拢了拢被陆梨阮抓乱的发。 “那可不是,小孩子可没你咬人咬的疼。”陆梨阮嗤了一声:“又怎么了?你现在的样子若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给你什么委屈受了呢!” “庄小将军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总算是捞着时机,趁着我不在来寻你,怎得,你俩还要找个时机,趁着我不在,一同私奔而去?” 陆梨阮:……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瞧着陆梨阮错愕的神色,嵇书悯抿抿唇,微微侧开视线,脸上隐隐透出一点难堪不满的神色来,又显得一丝忐忑。 “啊?”陆梨阮发出疑问之声。 “怕你真的随她而去。”嵇书悯喃喃:“我病时同梨阮闲说,梨阮曾道,若是不与我相伴,便可以进行享乐,纵享年华,山水为友,无比快活。” 陆梨阮眉头微拧,自己什么时候说的? 应该是嵇书悯病得厉害那阵,那时自己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日没夜地与他说话,说到后来都疲了,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了。 难得他病的晕乎乎的还记得…… 陆梨阮觉得,这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而且的确是自己的心里话。 从前自己躺在病榻的时候,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四处走走,踏青旅行,无拘无束,而不是被困在一方土地。 现在这也是自己的愿望。 只不过愿望是愿望,却并不是执念。 若让她撇下嵇书悯,自己一个人去云游四方,光是想想 ,心里面便开始得有些孤单…… 他倒是这么愿意相信。 竟然还真觉得,自己能如信里写的那般,和庄玉寻离开这儿。 怎么可能? 人家定了亲,贺小将军被她逗的满面通红,不知手脚怎么摆,还亦步亦趋不愿离她一步,哪有自己在中间横插一杠的道理? 陆梨阮默默在心中编排了一句。 “不过是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陆梨阮说的时候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是如何通常渣人专用。 嵇书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似是笑了,但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听了进去。 两个人贴在一起,这般折腾一通,夜色尚浅,嵇书悯凑过来吻上陆梨阮的唇。 …… 看着陆梨阮安然睡着的容颜,嵇书悯神情晦暗:梨阮平日总是不经意地提起她远去江南的妹妹,恣意飒爽的庄小将军,虽然她此番显得云淡风轻,但嵇书悯却知道,的确是他困住了梨阮。 用自己的羸弱之身,用自己的蓬勃野心,用自己对她带着无法控制占有欲的爱。 嵇书勤看着嵇书悯写给自己的信,久久没说话,最终他叹了口气,神色坚定起来。 过年了,有些事情,不要拖到来年了。 陆梨阮后来同庄玉寻闲聊时,才知晓她究竟是哪一日到的京城。 “我以为你已经发现了呢。”庄玉寻笑道:“其实我露了个马脚。” “哦?”陆梨阮的确是没有发现。 “我上次收到梨阮的信是在半路上,当时我还是按照在边境时写信那般给梨阮回过去,等到信使离开后,我才想起来,我现在所在的位置离京城近了不少,那这样梨阮就会更早一些收到我的来信……” “这两次间隔,若是有心之人愿意算一算,甚至可以知道我如今身在何处。” 陆梨阮咋舌,不管何时,都有谨慎智谋之人,可以从瞬息微小间发觉常人所不知的事。 三十那日,庄玉寻来的很早,她进屋之时,嵇书悯神色一怔:“庄小将军怎么不在自己府上歇着?” 庄玉寻与他相互看了眼,彼此从对方神色间看出抹慎重来:“我来瞧瞧梨阮,我爹娘如今都不在府中,我一人有何意思?” 庄夫人在上个月,收拾行装回老家探亲去了,这一去便一拖再拖,说是老家姐姐的大儿子年前成亲,她要在家里热闹热闹。 这般理由,京中不少夫人都知道,有人还揶揄过:“是啊,这嫁了个顶天立地的英武大将军啊,就是这点不好,一年一年的不着家,这不,还不如回娘家热闹!” 周围其他夫人嬉笑成一片,没人拿这当回事儿。 但按照庄玉寻所说,那时她已经暗中回了京城,也和自己的母亲见过面了。 陆梨阮递了她个橘子。 今年府上没什么过年的气氛,陆梨阮也不傻,这般准备,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不仅是庄家,就连合安侯府,今年说要回来过年的三个孩子,也都留在了江南,在合安侯府与嵇书悯叹过后,写信告知了他们。 合安府中,仅剩的几人,也深居简出,周围暗中都是安排好的守卫,时刻守护着府上的安全,其实自上次二皇子让人闹了合安侯府后,府上便更为警惕了。 今年宫内是由嵇书勤主持的,一如往常的流程,唯一不同的,便是初二一早,安排了朝臣进宫面见皇上,为皇上祈福的这一项。 这是朝堂之上,二皇子一派提出来的,但合情合理,嵇书勤没有拒绝。 但又不是每一个朝臣都想去见皇上的,皇上如今什么情况,他们虽不知晓,但上次见过皇上的,可都吓得不轻,这大过年的…… 各世家近些日子明面儿上都老实了不少,安大老爷也安分守己,这次面见皇上之事,他也表示了支持。 虽然他并未有什么能耐,可仅凭着他是大皇子与三皇子的舅舅这件事,即便旁人心中瞧不上他,可如今也得装作高看他一眼的样子。 但安大老爷如今对旁人的目光已经无心理会了,他心中忐忑的不行,连着好几日几乎连眼睛都合不上,只要一闭眼便噩梦连连。 可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容不得他再想退缩半步了。 除夕夜里,皇上猛地睁开了眼睛:“仙人……仙人你来接朕了吗!” 第260章 阴鸷残疾太子(160) 他浑浊的眼睛里面,几乎已经分不出来眼球和眼白,灰蒙蒙的一片看着极其可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得见,定定地盯着一个地方不动,眼眶几乎要瞪裂开来。 身子弓着,佝偻而僵硬,皮肤已经僵黑的手,手指如干枯的爪子,狰狞地蜷曲着,拼命往前伸着。 “仙人!仙人!让朕登上仙山吧!”他嗓子嘶哑,语气却越发的急切,听着如指甲抓在瓷面儿上,呕哑扭曲。 可没有一个人进到屋子里面瞧他怎么了,寝房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只剩下他一个,空旷反常…… 不知道挣扎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到最后还说了什么,屋子里的声音随着最后一滴烛泪滴在烛台上,喑哑沉默下去。 终于,门被人推开了。 拎着一盏油灯的德成,如同黑夜里的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弓着腰,走了进来。 掀开床幔,看到床上场景的那一瞬间,德成摇晃下,双膝一软,屏气地跪在了床边,等了好半晌,才慢慢地爬起来,伸手颤抖着,将皇上那双充血瞪视的眼睛上,眼皮抚下来。 “皇上……崩了!”他喃喃地,几乎是以气声地道。 “皇上崩了……” 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枯站在床边不知道多久,德成后退两步,再次跪下,对着皇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虽心中含恨,但德成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几乎一辈子,此刻依旧是无法平静,浑身的精气神儿似被从骨缝筋髓中抽走了。 一代帝王,终是落幕了。 他脚步几分踉跄地走出寝房, 保义正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口。 见干爹出来,赶忙上前,扶住他。 夜色浓黑,鼻子还能闻到未散的硝火味道,耳朵还能听见遥遥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零星的爆竹声音,约莫是此时依然未入睡的京城百姓燃放的,在此等本应欢庆的气氛中,面前的毫无光明与沉郁,显得格外的压抑与阴霾。 “干爹——” 借着微不可查的光鲜,保义忽然觉得,自己干爹从未这般苍老皱纹纵横过,他想说什么,却喉咙发紧,余光瞄向那黑岑岑的寝宫,心中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这儿守好,要是还想要脑袋的话!”德成拂开保义的手,勉强站好,留下这句话,自己走进的黑暗之中。 终是走到了大皇子殿下的寝宫。 窗户里依然烛火通明。 德成整理一下衣冠,垂头走了进去。 大皇子殿下依然穿着今天白日是那身华服,连头上的发冠都戴的好好的,面沉如水,站在书桌后面,执着笔,若非他桌上的纸一字没有,还真似心如止水那般。 “奴才见过大皇子殿下……”德成低声道。 “嗯。”嵇书勤迟疑一瞬,将手中的笔放下,转头看了过来。 “大皇子殿下……皇上,皇上崩了。”德成颤声道。 …… 嵇书勤如一截儿木一般,就立在那儿,半晌无声也不动。 德成也不再出声,屋子里寂静得连烛花爆开的细响都清晰刺耳。 嵇书勤只觉得恍然,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有点不真切,瞬时他的脑海中,与父皇相见相处的,那些并不算长的时日一幕一幕浮现。 慈爱的,和睦的,虚假的,利用的…… 分不清究竟什么是什么,嵇书勤早已心中清楚自己为何会回宫,那段他以为的父慈子孝的日子,又是什么换来的,底下究竟埋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嵇书勤依然会怔愣,甚至听到德成的话后,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会动弹了。 “大皇子殿下。”德成怕他魇着,再次轻声唤道。 “嗯,先秘不发丧,明日一早……让悯儿进宫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刚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让嵇书悯现在就进宫,他做兄长的,此刻却格外希望弟弟伴在自己身边。他的弟弟,一定比他更能撑起一切。 但他不能,他僵硬地站着,直到德成离开,房门传来扣上的摩擦声,涌进来的冬夜彻骨寒凉,笼着他。 嵇书勤木然地从抽屉里,取出个盒子来,掀开,里面是一串发旧的佛珠,是上次嵇书勤好久都未去皇后的宫中,皇后差人送过来的。 当时嵇书勤直接将盒子收了起来,现在捏着佛珠,嵇书勤在心中念起了曾经不知道抄写过多少次的佛经。 等天将将要明的时候,他将佛珠戴在腕子上,朝着皇上寝宫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长头。 陆梨阮昨夜睡得不安稳,外面炮仗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忽大忽小,有时刚有点困劲儿,就直接被震醒了。 前几年因为嵇书悯身子的缘故,府上也没有守岁的习惯,整个府上到了半夜,就安安静静的了。 但今年陆梨阮睡不着,索性想坐起身子,等着看爆竹什么时候停歇。 “怎么了……”嵇书悯从浅眠中,被陆梨阮吵醒。 “太吵了睡不着。”陆梨阮见他神色间带着刚醒的昏沉,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吵到你了?那我去外面……” “别动,被子里进冷风了。”嵇书悯按住她的肩膀,把自己的脸贴在陆梨阮背上,抬手替陆梨阮捂住耳朵。 陆梨阮本来心中有丝莫名的烦躁,感受着嵇书悯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 等终于把陆梨阮哄得睡着了,嵇书悯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半点睡意,似有预感般,看了看皇宫的方向。 初一一早,不管陆梨阮愿意不愿意,都被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再次吵醒,曾经陆梨阮所在的城市,一到春节是禁止燃放烟火的,所以没什么感觉,这几年陆梨阮是深刻地感觉到了,人们对于过年的憧憬与喜爱,京城又比别处富庶,几乎家家户户都欢闹不断。 睁开眼睛时,陆梨阮下意识转过头,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三殿下呢?”陆梨阮头昏昏沉沉的,问端着水过来的青禾。 “三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出府了。”青禾帮陆梨阮理了理头发,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 “初一这么早要进宫吗?”陆梨阮不解,记得去年嵇书悯是初二才进得宫。 “奴婢不知,大约今年是大皇子殿下的规矩吧?”青禾柔声,垂着头,陆梨阮看不见她神色中的严肃。 陆梨阮并无多问,等到用了早膳后,庄玉寻再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府中,拿了陆梨阮摆在桌子上的点心:“怎么瞧着像没睡醒呢?” “本来就是没睡醒,昨儿晚上睡得不踏实,大概是爆竹吵的吧。”陆梨阮撑着下巴,她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夹袄,浅水蓝色的绒裙,素雅清淡。 因庄玉寻来时,也穿着深青色的裙裤,对府中众人也一切如常,所以陆梨阮也未感觉到不同,但若是出门,兴许就能察觉到,因为外面的百姓大多在年节中身着鲜亮的颜色,街上也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陆梨阮的衣着一向是青禾打点的,她对这些,向来也没有什么章程。 “你这昨日了,今日还来,明日是不是也要来啊?”陆梨阮随口问道,没想到庄玉寻居然真的认真点点头:“是啊,不然偌大一个京城,哪儿有我得容身之处呢?总不能随着我那些个布下,在人家墙头上过年吧?”她叹了口气。 陆梨阮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在人家墙头上过年当呢啊?这府上的墙头没有吧?” 知道她说的是,暗中护卫的那些兵士,京城中有自己的守城军,但庄玉寻手下带领的,都是与她一起从边关回来的。 “怎么没有呢?”庄玉寻挑挑眉。 “要不让他们也都进来吃杯茶吧,大冷的天儿……”陆梨阮于心不忍。 庄玉寻瞧出来,不放心上地摇摇头:“没事儿,这算什么,去年过年时,上午我在挖出的战壕里卧着,下午贺平延在那儿蹲着,下面的将士早都习惯了,京城比边关暖和多了!”她大咧咧随意道。 “那等下送点热茶过去吧。”陆梨阮也不强求。 “晚上我便睡在这儿了!”等到了客房侧间,庄玉寻大喇喇地往床上一倒,拍了拍床板道。 “你快起来,这儿多久没有住过人了,小心蹭你一身的灰!”陆梨阮以为她在开玩笑,想拉她起来。 没想到庄玉寻是认真的,等她下午再说的时候,陆梨阮挑挑眉:“嗯?你今儿真的住在这儿?” 三皇子府上基本没有过夜的客人,以嵇书悯的性子,也不喜欢旁人留宿,这是他与梨阮两个人的家。 庄玉寻一个女子,虽说同陆梨阮交好,如今她的家人也不在京城,但主动提出在旁人家留宿,也……不是很对劲儿。 陆梨阮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你到底有什么没和我说?” 庄玉寻盘腿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陆梨阮坐下说。 “三殿下今儿晚上要宿在宫中,我在这儿陪着梨阮。”她如实道。 “为何……”陆梨阮话说到一半儿,眉头忽然拧起来。 她不确定的问:“是……皇上那边……” 庄玉寻隐晦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是今儿早上才知晓的,但现在宫中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但三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梨阮你的安全,所以从现在开始,在没有三殿下的消息前,我会在梨阮身边寸步不离!”她神色坚定。 陆梨阮此时还未想到,皇上已经驾崩了,毕竟拖了太长时间了,也实在是太突然了。 但看庄玉寻严肃的样子,陆梨阮也并没有异议。 事发突然,嵇书悯必然必然不可能害自己,在情况未明之前,自己能做的,便是不添麻烦,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梨阮别担心,你知道的,万事早有准备。” 陆梨阮与她对视一眼,知道她在说什么,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啊,嵇书悯筹谋了不知道多久了。 不知道此番,能不能得偿所愿,得偿的是谁的愿…… 果然,到了晚上,宫中依然没有消息,京城内依然热闹非凡。 初二一早,原本是朝臣进宫面见皇上,为皇上祝福的日子,但宫中传出消息,皇上身子不适,就不让朝臣进宫了…… 原本此事,便是二皇子一派牵头提起的,如今不不清不楚的……以二皇子为首的一派,像是嗅到不同寻常味道的兽,怎么肯善罢甘休,于是二皇子于宫门前,求见父皇,却并未被准许。 “太医诊断,父皇如今不可有任何闪失,不能见回风,二皇兄还是等父皇稍微好些了……”嵇书悯见到嵇书翎时,慢条斯理道。 他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但在嵇书翎看来,他不过是在掩饰太平强撑着罢了,毕竟他所说的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 “父皇如今如何,怎么能是你嵇书悯一人说了算的!你自幼便胆大包天,你究竟把父皇如何了!”嵇书翎再没任何耐性了,气燥地指着嵇书悯,大声质问道:“父皇是不是被你给控制住了!我劝你老老实实让我去见父皇,莫要一错再错!” “哦?为父皇看诊的几位太医都在此,你执意令父皇陷入险境,又是何居心?”嵇书悯没有半点被他影响,拢了拢衣袖,轻声反问。 嵇书翎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如上次一般,带了一众臣子一起。 两位皇子在前面剑拔弩张,身后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成算,却也不敢随意开口。 嵇书悯一人当关,最终将嵇书翎挡了了回去,气哼哼地离开了。 嵇书翎与众臣子离开后,嵇书勤自里屋走了出来,站在嵇书悯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刚才一直都在,但在嵇书翎询问他在何处时,嵇书悯并未回答。 “他会按你所想行动吗?”嵇书勤轻声询问道。 “应该会吧,他怎么会放弃这等时机?”嵇书悯淡淡道。 等出了宫门后,嵇书翎脸上挂着的怒气冲冲一瞬间消散了,他冷着脸,手在袖子中攥成拳,激动得有些微微发抖。刚在宫中那般激动,是他故意为之,以在嵇书悯面前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不希望他瞧出一点端倪老…… “父皇……应该是已经崩逝了。”他额角的青筋崩凸,从牙缝中挤出来,神色间半点哀伤也不见。 “是时候了,我要让嵇书勤嵇书悯知道,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都不一定呢!” 第261章 阴鸷残疾太子(161) “为何?” “二皇子殿下三思了,这保不准是他们二人设下的陷阱!为的便是引您上钩的! 有人忧心忡忡。 前些日子,他们在宫里面寻东西被抓住,后面便不了了之了,不清楚到底如何了,究竟交代了什么。 现在这般……是不是有点太赶巧了?皇上真的在过年这日崩逝了吗? “算算日子,父皇也应该不行了。”嵇书翎咬牙切齿,他倒是希望父皇能再撑些时日,这样他就能更加准备充分。 但时不我待,若是此时懦弱不敢,岂不是将皇位拱手让人? 嵇书翎争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放手一搏,他也绝不会白白相让! 下面的人劝说无用,嵇书翎执意如此,众人胆战心惊,但如今已经到了这时候,他们已经上了二皇子这艘船,只能拼命保着这艘船不沉了! “去让安家的,可以开始了……”二皇子阴恻恻地吩咐道。 这个年,安家根本就没人有心思过,自从陈氏知道自己家老爷做的事情后,整日唉声叹气,连和一院子莺莺燕燕斗的心思也没有了。 安大老爷也不往莺莺燕燕那儿去了,就在主屋一起发愁。 “都怪你!若不是你,咱们家能现在这样吗?一家人的脑袋都悬在脖子上面,指不定哪日就掉下来了!”陈氏抹了把眼泪,埋怨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让人砍了脑袋就算了,要是连累到儿子……你这个……呜呜呜!”陈氏再怎么埋怨,安大老爷愁眉苦脸的像个闷葫芦似的,也不吱声。 “行了!大过年的你哭成这样,多不吉利啊!”被骂的烦了,安大老爷憋闷地骂了句,引得陈氏又是一阵抱怨,屋子里气氛沉闷。 就连安家的小公子,都察觉到家里面不同寻常的氛围了,连闹腾都不敢了,终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 皇上只要活着一日,他们就能继续勾着,原本安大老爷对安二老爷给皇上侍疾回来后的样子心有余悸,但现在一想到初二要进宫为皇上祈福,心里面竟是有几分迫不及待。 但没想到……这福,不用祈了! 他在家里坐立难安,终于悬在房梁上的这块大石头,终究还是砸下来了! 见来自己府上的人,安大老爷听着他的话,脚都软了:“如此重任,真……真不是我这种无用之人能担得起的啊!” “安大老爷您不用妄自菲薄了,现在是除了您,没别人能担得起这份重任了!”那人冷笑一声,故作友好地拍在安大老爷的背上。 “二皇子殿下带你也不薄,现在到了你该回报的时候了,二皇子殿下不会亏待与他一同的人,是从此以后过好日子,还是现在就倒霉,你可要在自己心里盘算好啊!” 安大老爷心说,哪儿对我不薄了啊? 威胁我与他做同一条线儿上的蚂蚱,让我终日提心吊胆,半点好处没担上,现在可能要丢命的事儿倒是来找我了…… 但他不敢说。 现在他后悔得厉害,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时闹腾完,他就算不与大皇子重修旧好,以他舅舅的身份,怎么得也不至于丢了命啊,现在…… “皇上……皇上现在如何了?”安大老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人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初二你可有进宫面见到皇上?” 安大老爷明白了,眼前一黑,扶着一旁的桌子这才站稳。 “所以你最好识相点儿。”那人最后撂下一句,转身离开了,留安大老爷一人平复心情。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安大老爷抬手捂着脸。 “老爷,真的不能先将咱儿子送出京城吗……”陈氏小心翼翼地问。 “蠢货!你以为他现在出得去吗!他今天出京城,明天你就能看着他的尸体!”安大老爷一脚踹翻一旁的茶几,呼哧带喘地骂道。 “只能听他的安排了。” 初三那日,宫中上午依然没有消息。 下午,皇后的母家安家的大老爷,一身朝服跪在宫门口,求见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殿下,您莫要一错再错了!”他大声呼喊着。 “皇上不愿将皇位传召给您,您也……您也不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朝堂上我为臣子,但论辈分,我也是您的舅舅,我不愿看您走入歧途,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说完,他重重地磕着头。 “大皇子殿下——您逼着皇后娘娘为您搜找皇上的玉玺之事,我已经知晓了,您莫要糊涂啊!不要罔顾人伦不忠不孝啊!” 他一声声喊着,一句一句都让人心惊胆战,他所说的东西,简直是骇人听闻。 “娘娘——您莫纵容大皇子殿下了啊!娘娘——三皇子殿下——”他声音越来越大,将在宫中的几位都叫了个遍,谁也不放过。 这番折腾,很快便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中,在家里惴惴不安的朝臣们,纷纷赶来。 立在紧闭的宫门前,神色肃穆紧张,大部分的人一言不敢发,只等着看事态如何。 宫门依然没有打开,好似任由安大老爷在这寒天雪地中表演一般,安大老爷直喊到声音嘶哑,浑身颤抖。 他那副凄苦的样子,一遍一遍喊的话,在告诉所有人:大皇子殿下囚禁控制皇上,逼迫皇上写传位诏书。 因为皇上不肯写,所以他现在禁闭宫门,为的是伪造圣旨。 “父皇!”二皇子到的时候,铅灰色的天上落下鹅毛般的片片雪花,他一笼衣袍,跪在宫门口,悲怆地嘶声喊道:“我不求别的,只求父皇安好!大皇兄,你把父皇如何了!” 周围众人心中都明了,皇上如今……怕是不好了,不然为何在此时,这宫中如此戒严? 没人站队,也没有人说话,二皇子与大皇子之间这么久的争斗,众人都看在眼中,现在情况不分明,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动弹。 二皇子一派的臣子跟着他跪下一同高呼,其他人沉默地站在一边,此番场莫名的奇诡,在这严寒中上演着。 宫门依旧没有开,这正合嵇书翎的意,若是开了,反而没有他继续施展的余地了。 而宫门没有开,也就证明了他的猜测,如今的嵇书勤和嵇书悯,估计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呢…… 折腾了一通后,嵇书翎全身都被寒风冻透了,他膝盖穿着护膝跪在地上都已经要没有知觉了,但他丝毫不觉得冷,他心里面所想的烧得他已经完全没有冷的感受了! 在几位臣子都搀扶下,嵇书翎起身,深深地望了宫门一眼:“若是大皇兄和三皇弟不能给我个答复,不能让我亲自确认父皇的安危,我不会罢休的——” “人在做,天在看,这江山,断然轮不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来坐!” 言罢,他一甩手,坐上马车,离开了。 很快,众人便都知晓了。 安家大老爷从皇后那儿知晓了,大皇子如何逼迫皇上写传位诏书,如何逼着皇上不能露面,以此来自己摄政,打压二皇子殿下。 虽是大皇子的舅舅,皇后的哥哥,但安家大老爷实在是无法容忍,所以才含恨揭露,免于他人被大皇子仁善的面具欺骗。 他这般大义灭亲,属实是震撼人心。 真的有些中立之人……渐渐信了些。 他与二皇子殿下又言之凿凿,大皇子殿下禁闭宫门,至今都没有消息,岂不是……岂不是无法说服回应众人了吗? 二皇子好像……更有道理一些。 初三半夜时分,二皇子殿下以忠君护驾为名义,命皇城戒严,守卫军集结。 有心人发现,不仅是京城的守卫军,距离京城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已经有行伍的踪迹,甲胄整齐,完全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些军队像是忽然出现的,聚集在京城周围,黑岑岑的夜色中,他们如列队的鬼魅般,将尖刀指向了皇城的方向。 “拥护二皇子殿下上位!” “拥护二皇子殿下上位!” 这等低呼在行伍间连绵不绝,和二皇子口中的护驾,可是完全不同。 “将……将军,咱们这,若是不成,可是杀头大罪啊!京城附近举兵……” 若是二皇子不能登基,新皇是绝对容不下的。 “你现在是一点血性也没有了吗!你们不是安老将军的旧部吗!安家的大老爷如今都站在二皇子一边,大皇子的气数已经尽了,能调动行伍,能杀能战才能得天下,大皇子那种在野山寺中长大的怎么会有这种血气!”为首的将领横眉立目,对着身边的人呵斥道。 他身边的人头戴盔甲,神色间却还有几分胆怯犹豫。 他的确是安老将军的旧部,今日在这里的几乎一半儿,都是安老将军的旧部,他们都听信了安大老爷的煽动。 当年安老将军病逝后,他手下的兵将分往各处的都有,因为安家并未有接过安老将军衣钵的小辈,所以安家的军士也走的走散的散。 其中不少跟着庄将军,去边关镇守,另一部分有不少留在京城,但这么多年都不得重用,皇上看中庄家,而武将本就出头难,在京城碌碌,令他们中很多人都心生不满。 此番被安大老爷煽动,若是二皇子登基,那便是从龙之功,往后在朝堂上定然地位不一般,一代帝王一代臣,二皇子登基后他们定能压庄家军一头! 安大老爷自然也不会同他们说实话,说的是他编的那套谎话,他怎么也不敢说,是他自己率先与大皇子三皇子离心,又被二皇子威胁。 虽是到了此时,但心中却依然忐忑,毕竟这出兵围了京城,绝对是要命的。 “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啊?” “等二皇子殿下的命令!”为首的是二皇子在朝中的亲信。 武将中不服庄家的不少,二皇子觉得武将一向好摆布,拉拢他们只需要哄得他们自大自满就可以了…… 初四时,京城的百姓已经知道宫中发生了巨变。 前几日还在兴高采烈,张灯结彩过年的百姓们,如今街上空空荡荡,几乎连人影都看不到。 大家都躲进了自己的家中,生怕在外面走动,一不小心招惹什么是非…… 京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般风声鹤唳过了。 街上就只剩下守城军,骑着马巡视而过的身影。 二皇子又来到宫门前,此时他已经一身华服,也不要求进宫了,而是指着宫门:“回去告诉嵇书勤,若日落时分再不给我,给朝廷,给天下百姓个交代,我便要将他拎出来,好好是问!” 他趾高气昂地离开,只觉得嵇书勤此刻定然慌乱,不然为何龟缩在宫中,不敢露面,他心下大定,只觉得自己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据,皇位依然是唾手可得。 日落时分,行伍逼近京门,百姓震惶,纷纷涕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皇子率守城军与文武官员于宫外,欲将守宫之人擒拿,直闯进去。 此番动静,就连心中支持大皇子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动手前一刻,宫门“忽——”地向两侧大打开来。 众人皆惊,不知是怎么回事。 宫门中两排守卫站定,德成于中间走出,手中恭恭敬敬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二皇子神色一变。 “圣旨到——” 还没等他说话呢,德成便吊着嗓子打断了他,二皇子生生咽了下去,他毕竟打得是忠君护驾的名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总不能不听圣旨写了何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三十年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未曾辜负于先祖社稷。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皇长子,皇长子仁孝,恭谦仁德,体群臣,子庶民,行事颇肖于朕,朕心悦之。愿其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励精图治,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话语毕,四下无声。 “不可能!定是他逼迫父皇下的圣旨!”嵇书翎面色难看,大步上前。 “二皇子殿下慎言!” “父皇的国玺——” 话没说完,二皇子忽然哽住,天色太暗,他离得近了,才看见,那圣旨上,分分明明,印得是皇上的国玺印,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 他早已安插人脉,嵇书勤和他一样,都寻不到父皇的国玺,才拖延至此的! 第262章 阴鸷残疾太子(162) 若是嵇书勤能找到国玺,又怎么会拖延到今日,给了他筹谋布局的时间! 原本嵇书翎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嵇书勤的计谋,或者说,是嵇书悯的计谋。 刚开始他不相信,嵇书悯这人,能和他这个多少年都没见,也没什么亲缘关系的兄长是一条心。 在他心中,嵇书悯此人奸诈,狡猾,冷血冷情,残疾后平素疯疯癫癫的。 他自己不好,他就要拉着所有人一同不好,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为他那个窝窝囊囊,不知从何而来,就占了父皇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兄长铺路! 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嵇书悯是要给嵇书勤下绊子。 他自己坐不上那个位置了,瞧着所有有能力一争的人,都心怀愤恨。 那段日子,嵇书翎千防万防着嵇书悯,就看老七的惨痛下场,就知道嵇书悯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嵇书翎心中,容贵妃和嵇书烈的事情,和嵇书悯定然脱不开干系,他一定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他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同嵇书悯之间的恩怨,嵇书翎更加坚定信念,自己一定要坐上高位。 只有将嵇书悯彻底铲除掉,他之后才能放下心来…… 不然嵇书悯此人,永远像一条毒蛇一样,虎视眈眈,不知暗中潜伏在哪儿,等着窜上前来咬他一口! 嵇书翎对嵇书悯是又惧又怕,已经成为心中的执念…… 他自少时便嫉妒嵇书悯,永远只能瞧着嵇书悯在前面,可他却永远也无法追上,无论在任何人的口中心中,他和嵇书悯都无法并列而谈,只要嵇书悯还在,就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直到嵇书悯从太子之位跌落,身心俱损,嵇书翎才真正觉得自己抬起头来了,本以为能够在嵇书翎面前耀武扬威,将这么多年在嵇书悯这儿感受到的不公都还回去。 谁知当他在站在嵇书悯的面前时,即便嵇书悯坐在轮椅上,只得仰视着他,可他却依然无法真正地蔑视他…… 他曾经对嵇书勤嗤之以鼻,他这个性情温吞,无法成事的大皇兄,眼界见识也没有,就连朝中种种规矩都不懂,拿什么与他争? 就算是有父皇的宠爱又如何,天下怎么可能交到这么个皇子手中? 但没想到……嵇书悯居然会帮他出谋划策!他不是向来与皇后不亲近吗? 最初时,嵇书翎数次挑拨嵇书悯与嵇书勤之间的关系,他想得很好,挑得嵇书勤主动与嵇书悯离心,就不用他出手对付了。 嵇书翎想看到嵇书悯众叛亲离的样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嵇书悯与皇后之间积怨颇深。他埋在宫中的眼线,不止一次向他汇报过 嵇书悯与皇后之间,根本就不似母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兄弟,居然不上他的当!嵇书勤就像个窝囊废一样,什么都听嵇书悯的摆布,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也一点野心自尊都没有! 嵇书悯到底给他上了什么迷魂药…… 嵇书翎危机感骤起,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让他们兄弟二人搅和在一块儿,那还有好? 他觉得自己能看出嵇书悯的狼子野心了,让嵇书勤这般没有主见的登上那个位置,往后他想控制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嵇书悯是打着这个主意啊! 嵇书翎心中焦虑,他没想到嵇书悯竟是到此时还不放弃,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同嵇书悯斗了,可到头来,却依然跑不出…… 嵇书翎恨嵇书悯恨得牙痒痒。 他能想到的,嵇书悯也能想到。 最开始嵇书悯不动声色,嵇书翎怀疑他是不是在等自己上钩。 可时间长了,嵇书悯那边依然没有动静,嵇书翎这才愿意相信,不仅自己找不到那方国玺,嵇书悯和嵇书勤同样也寻不到。 这让嵇书翎心里起了别的主意。 无论他嵇书悯再怎么能耐,到时候,他让嵇书勤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前面所有都是白费,而他讨伐而来,只要顺利,这皇位非他莫属! 这才有了之后,他特意命人去想办法拉拢安家。 想到的这个计划,旁人来说没有可信度,而安大老爷,作为嵇书勤和嵇书悯的亲舅舅,他大义灭亲,吐露实情。将这顶囚禁皇上,擅自摄政的帽子,给他扣的死死的,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只要他们兄弟二人,拿不出有力的反驳证据,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是乱臣贼子,篡位谋权,天理难容! 而他趁势起兵……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与魄力,竟能直接起兵,逼向京城。 若是嵇书勤和嵇书悯不束手就擒,那就围堵皇宫,将他二人擒住! 反正他师出有名,只要尘埃落定,众人拥护,也无人敢说什么。 父皇已经崩逝,他只要能在此番战役中夺得上风,便没有人能将他如何,到时候什么不都是他说了算! 嵇书悯和嵇书悯下场如何,还不就在他的定夺之间…… 光是想想这种权利在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旁人命运掌握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感觉,嵇书翎都飘飘然到无法入睡。 那国玺不知所踪,不管是不是被父皇自己藏了起来,都是天助他! 只要没有这国玺,他嵇书勤何谈名正言顺。 他敢反抗,自己这边还有武力,无论怎么想,对方的两条路都被自己堵住…… 可这是怎么回事! 嵇书翎只觉得脑中轰鸣,他上前一步,想从德成手中抢过的圣旨。 却被德成身旁的护卫军上前一步阻拦。 “见圣旨,如见大行皇帝亲临,二皇子莫要冒犯了!”德成看似恭恭敬敬,实则语气中暗含讥讽。 “这圣旨定然是伪造的!他嵇书勤怎敢如此造次!你是皇上的近侍,你竟敢……竟敢如此与他们搅在一起!”嵇书翎抬声呵斥道! 他现在没有退路了,不管那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它只能是假的! “二皇子殿下慎言!” “父皇曾命人秘密告知于我,大皇兄为摄政将他囚禁,命我护驾,奈何还未等我将父皇救出,父皇……竟,竟崩逝了!这其中怎可能没有他嵇书勤的手笔!” “人面兽心!杀父弑君!谋权篡位!伪造圣旨!哪一样不令人发指!今日我就要替父皇……替所有被他蒙骗之人,讨个公道明白!还这世间天下一个清清白白!”二皇子振臂高呼! “讨伐谋逆之人!讨伐谋逆之人!” “大皇子人面兽心!杀父弑君!罪不容诛!” “请二皇子评判肃清!请二皇子领我等讨伐谋逆之人!” 跟着二皇子一起来的人中爆发出一阵呼喊,全都是与他同样说法,显得声势浩荡! 德成似是有些惊慌失措,他尖利着嗓子:“二皇子殿下,这是大行皇帝的遗诏,你怎么……” “我说这是假的,这就是假的!他嵇书勤囚禁父皇,这遗诏又怎么能作数!” “大行皇帝怎么可能会……”德成还未说完,跟在嵇书翎身边的兵士就有向前的架势,把德成吓得连连后退。 “二皇子殿下,您不要乱来!” “来人啊!快把宫门关上!”德成嘶声喊道。 宫门口的守卫慌忙行动起来,守卫军也护着拿着圣旨的德成往后退去,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来宫门口的自然不仅是二皇子的人,宫中事变,朝廷官员纷纷自发来宫门前守着,等一个结果。 刚听到圣旨的时候,离得近的几位官员,分明看见那圣旨上,盖着的是朱砂国玺。 可还没等他们再看清楚,后面二皇子已经开始说大皇子殿下是谋逆了! 这一下闹了起来,场面顿时控制不住。 不少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就急忙向后让去,生怕把自己卷入其中…… 前面的人慷慨激昂,一副要随着二皇子冲进宫里,令大皇子俯首认罪。 而后面的一群人,立在寒风之中,看着发生的一切,只觉心中发寒…… 两者相较十分割裂,在这冰天雪地中,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要乱了。 嵇书翎只是做做样子搅浑水,先发制人将谋逆的帽子扣在嵇书勤的头上,若是没有这个名头,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了。 等到时候他将这京城控制住。他手下的兵士围住皇宫,把嵇书勤和嵇书悯擒获,谁又会再去关注那份圣旨呢? 他说那圣旨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走到这一步,他根本没有退路了…… 宫门口的守卫最后还是将宫门合上了。 嵇书翎在宫门关闭前,最后趾高气昂地对德成道:“去告诉嵇书勤和嵇书悯,明日破晓前,他们若是不降,就别怪我不顾最后一点兄弟情义了!” 德成瑟瑟发抖,手上死死攥着圣旨。 等到宫门关上那一瞬间,他肩膀后背依然佝偻着,可抬起的脸上,却冷冰冰带着讥讽,在夜色下,瞧着关上的宫门。 “咱家先回去给大皇子殿下复命了。”他幽幽道:“将这宫中里里外外都守好,绝不要有半点纰漏。” “是!”宫中的守卫军垂头应是,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刚刚手忙脚乱关闭宫门,全都是假装出来的…… 嵇书翎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心里浮现出隐隐的激动,等他再次破开这扇门的时候,这天下就归他所有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众人,那些还没适应变故的人,被嵇书翎看着。 即便有人心中有疑惑。有不满,但此时也无法开口言说。 二皇子显然已经筹谋充分,只等着今日发作。 若这是大势所趋,他们此时反抗,他们自己该怎么办?家中人该怎么办?于是只能沉默下来,眼睁睁的瞧着…… 嵇书翎很满意没人敢质疑自己,他率众人离开,只等着军队入城。 本以为会无人敢阻拦,谁知,半路杀出来和贺调与。 贺大人一身官服,神色和往常一样的冷静,他亲自带人守在京城城门口,站在城墙上,负手望着远处黑岑岑的地方,那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追随二皇子的兵士。 不仅如此,他还让自己的手下命京城戒严。就连看守大牢的狱卒都派出一部分来。 拎着锣,走一路敲一路。让京城的百姓都留在家中,不要外出,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这声音成了如今京城街道上唯一的响动,明明还在年关,可京城中一片死寂。几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嵇书翎心中恼怒,贺调与这般做,完全是煽动京城的百姓,将即将要进城的军队,当成是破城谋反之人,让京城的百姓觉得他才是闯入破坏之人。 明明他想昭告天下,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大皇子是那个谋逆之人,而他,是为了正义肃清,是忠君护驾之举! 他不是没有宣扬,但大皇子殿下自从摄政以来,做出的种种事迹。 为江南百姓申冤平反,将有罪的权势之辈下入大牢斩首示众。 判处买官卖官之人,追究科举作弊一事,削了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贵族的爵位…… 一桩桩,一件件都深入百姓的心中。 而大皇子殿下在他们心里,早已是贤明仁德的化身。 就算是敲锣打鼓凑到他们耳边,跟他们说大皇子是个坏人,是谋逆之徒,百姓们却依旧不愿相信。 反而是如今贺调与此举,令百姓们纷纷自发地,将即将入城的二皇子的军队,当做是要来作恶之人。 这般不得人心,是二皇子之前没有想到的。 嵇书悯……这都是嵇书悯的诡计! 他做太子时有多得人心,嵇书翎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他如今在嵇书勤的身后,依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嵇书翎此时心中再无半点顾虑,直接让人将贺调与请来。 贺大人威严犹在,去“请他”的人也不敢动手,幸好贺调与足够识相,自己跟着过来了。 “贺大人,请坐吧。”嵇书翎皮笑肉不笑地对贺调与伸伸手。 贺调与面无表情地真的坐下了,毫无畏惧之意。 “贺大人是觉得我生事了?”嵇书翎故意问道:“贺大人向来忠君,怎么会眼瞧着有人伪造先皇遗诏,意图蒙骗众人呢?” 贺调与看了看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来。 那笑意落下嵇书翎眼中,更像是讥讽,似在问他:你究竟是在说谁,在说你自己吗? 第263章 阴鸷残疾太子(163) 他神色间沉着淡然,可不知道为什么,嵇书翎看着他,就是觉得他在讥讽自己。 “下官是忠君,但现在……君在哪里?”贺调与悠悠反问道。 嵇书翎没想到他居然敢说话如此不客气,本就心中恼怒,听到贺调与的话,更是血气上涌:“放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不知二皇子要下官如何说话,下官也不知,下官做了什么,惹得二皇子这般气愤?” 贺调与丝毫不惧他,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与嵇书翎正视。 “你煽动京城百姓与我作对,难道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嵇书翎已经派人,想将在京城中命百姓戒严的那些守卫狱卒拉回来,让他们别再让京城百姓知晓发生的事情。 但却没有用。 不知道是不能跟着贺调与干的人,全都是大犟种,姓何的在江南时候就给自己添堵,到了现在,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一个少卿,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选择,结果他带头上街,穿戴整齐一身官服,丝毫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也没有…… 嵇书翎的手下拦住他事,他更是半点惊慌也没有:“下官何过只有?下官不过是做该做的事情,身为父母官,自该事事为百姓考虑!”何少卿言之凿凿,声音舒朗。 “何少卿……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你们贺大人,可还在二皇子那儿呢!”见说不通,跟着的侍卫就要上手。 “放手!便是二皇子殿下亲自来,我也要做我该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下官的职责都是如此,莫阻拦!”何少卿神色坚毅,一边继续朝前走去。 那些人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二皇子刚才交代过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人伤了,本来他们就煽动的京城百姓人心混乱,若是当街伤了,百姓会更加的畏惧离心。 等以后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结果就僵持在这里了,何少卿对旁边的人熟视无睹,该敲他的锣就继续敲他的锣,该行他的路就行他的路,坦坦荡荡。 不仅是何少卿,贺调与手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这副德行,这么一闹,反而把百姓的逆反心思闹出来了。 “放开他!这京城里连王法都没有了吗!” “何大人是好官儿,谁拦着何大人,谁就不是好东西!放开何大人!” “等会儿都要打进京城了,吓死个人了!” …… 有胆子大的百姓,将门开开一条缝,或是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有大姑娘小媳妇的用面巾将脸围上,只留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瞪着那些阻拦之人。 法不责众,总不能将这些百姓全都抓出来当街教训啊,这样子岂不是违反了二皇子的命令!那些阻拦的人大冬天的急得满头是汗,却一时间没有办法。 消息传回到二皇子的耳朵里面,气得他差点仰道:“贺大人,看来你是执意与那些谋逆之人为伍了?”他咬牙切齿。 “二皇子何出此言?下官分不清谋逆之人,但下官知晓,无人能兵围京城,二皇子您那么多军队驻扎于京城外,想来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做到的,您意欲为何呢?” “我……我早知晓大皇兄意图谋逆,自然要早做准备!”嵇书翎冷哼道。 贺调与并未接话,只是安然地坐在那儿,仿佛根本不在乎嵇书翎要将自己如何般。 现在情况似乎僵持住了,嵇书翎如今还真不能将宫中的人以及贺调与等人怎么样,他打的是忠君护驾的正义名头,又怎么能随便打打杀杀? 即便他心中已经起了杀心,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他若是敢当街把那姓何的如何,百姓定然是不理解的! 嵇书翎现在体会到了,之前嵇书勤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多么大的作用。 百姓可不会什么辩证分析,他们只知道,做了好事儿的,做了利于百姓事情的是好人,他们分不清楚什么正统不正统,只希望对百姓好的,得人心的那位能登上高位。 “君主待百姓好,百姓会百倍千倍发自本心地拥护,水能载舟,能将君主和王朝稳稳地托起,送至高处,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总有人不明白,还要问为什么如此,蠢到家了……”此时宫中,嵇书悯面带讥讽地吐出这句话时,似是隔空回答了嵇书翎的疑问。 “哪儿来的那么多天命贵重,天命所归!若真如此,朝代为什么会更迭?不过是历代帝王说服自己,说服天下人甘愿俯首老实的话罢了……”嵇书悯扯了扯唇角。 “皇兄还在乎这个?”看出嵇书勤的不安,嵇书悯轻声问道。 “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真的把京城闹得……”嵇书勤担心嵇书翎这种小肚鸡肠的人,破罐子破摔,让京城中百姓陷入危险。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句话嵇书悯觉得用在嵇书勤身上,半点也不为过,此时他长叹口气:“不会的,我已让人……” “大皇子殿下!安家的求见您!” 嵇书勤皱起眉。 “等着无趣,让他进来去,看他要说些什么吧。”嵇书悯挑挑眉。 没一会儿,安大老爷被带了进来。 他在宫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整个人都冻透了,浑身打着抖,脸和手几乎冻得发紫了,在泰然自若,身形翩翩的两个外甥面前,显得可怜又好笑。 他缩着脖子,一张嘴,声音都在抖:“见过大皇子,三皇子。 “大…大皇子,您这是何,何苦呢?”他想做出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样子,但眼神的飘忽透出掩饰不住的心虚…… “你是何意?” “我,我大言不惭,是您的舅舅,我也是……也是为了您好,事到如今了,您不如朝二皇子殿下服个软,二皇子殿下说了!他顾及手足之情,不,不会将您和三皇子如何的……我,我能担保的。” 他磕磕绊绊地道,显然,是嵇书翎派进来劝降的,让他以舅舅的身份,来劝嵇书勤主动放弃。 嵇书勤就是再好的脾气,听到此话,也眉头皱的紧紧,面色发沉。 “嗤——”而一旁的嵇书悯直接笑出声来了。 安大老爷局促不安地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三皇子殿下容颜如玉,漂亮锋凛到晃人眼,和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样,甚至威压更甚,让安大老爷恍惚了一瞬。 往常在朝堂上,他距离嵇书悯很远,看得不分明,此刻看到嵇书悯,安大老爷心中更怯懦了几分。 “你能担保什么呢?”嵇书悯轻声问道,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二皇子不会追究你们今日意图谋逆之事……” “谋逆之事,怎么能是说不追究就不追究的呢?”嵇书悯打断他的话,他话里指的,自然不是嵇书勤。 “二皇子殿下仁厚,顾念手足之情。”安大老爷为了自己能活命,什么胡言乱语都能说出来。 “若他真那般宽厚,今日舅舅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嵇书悯一句话点破,看着安大老爷脸上浮现的惊慌,只觉好笑。 “舅舅为何要说谎?”嵇书勤骤然问道。 “我没有,二皇子殿下的确……” “我说的是,为何要撒谎说我为摄政囚禁父皇,又为何撒谎母后暗中将此事告知与你?”嵇书勤认认真真地问。 安大老爷没想到,都到此时了,嵇书勤还揪着这不放,支支吾吾:“我并未撒谎,大皇子你既然做了就要敢当!” 他居然当着嵇书勤的面儿还这么说。 “胡说八道!”嵇书勤没想到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妄图歪曲事实至此,到自己面前还在信口开河! “我此番前来,是念着这份舅甥情,也是念着与皇后的兄妹情!大皇子您最好……识相些!”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睛中露出狡诈且豁出去的神色。 二皇子许诺他了,只要他能让嵇书勤投降,登基后就给他升官进爵,保他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二皇子承诺给世家贵族,若是他登基,绝不会如嵇书勤那般削爵,被嵇书勤整治过的世家,他都会重新让他们恢复爵位!安家自然也在其中。 安大老爷把心一横,反正都已经如此了,不如就拼上一把,反正只要他咬死,二皇子坐上那个位置,谁又知道他撒了谎呢? “荒唐!” 嵇书勤一声呵,把安大老爷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即脾气也上来了:“大皇子不照顾自己家人,还不容许舅舅我为旁人效力吗!”他还理直气壮道。 “那就希望,舅舅能一直为他效力,莫要反悔了……” 嵇书勤被他泼皮无赖,耍横扯淡的样子气到了,还想再说什么,被自己弟弟在手臂上拍了下。 嵇书悯没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越发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睛弯弯的,不像狡诈的狐狸,像蛰伏伪装,凶悍的狼。 安大老爷觉得背脊生寒,却依旧故作老练:“二位皇子,可想好了吗?我要去与二皇子殿下复命了!” “哦?”嵇书悯挑挑眉。 “谁告诉舅舅,你来了还有的回啊?”他嗓音低柔,却冷得森然,落在安大老爷耳朵里,令他汗毛倒竖。 “你……” “我与皇兄自是不会投降的,倒是舅舅你,先是扯谎蒙骗众人,已经是罪无可恕了,居然还敢只身前来,在我与皇兄面前造次,怎么,是觉得人人可欺,还是你命硬无比呢?”嵇书悯慢慢朝前倾身,笑容渐隐,浮现出凛然的杀气来。 “舅舅当我的脾气这么好的吗?” 安大老爷一下子慌了:“你要做什么!” “以为有二皇兄给您撑腰了,就能在我这儿为所欲为了吗?”嵇书悯神色间冷肃如冰,他开口说这话,让人完全相信他绝对做的出来。 “你……二皇子殿下让我来……”安大老爷语无伦次,刚才心中升起的那点自满全都消失了,他以为能报嵇书勤不帮自己的怨,可谁知…… “怎么?你觉得你再也出不去,二皇兄会在意你吗!舅舅,你在他那儿算个什么东西呢,嗯?”嵇书悯好似很真诚地询问他。 安大老爷在他的话中,忽地清醒过来,虽然他现在是二皇子一派的,但若嵇书悯真的把他弄死了,二皇子也不会为自己…… 不对!自己还有底牌的! “呵!别想威吓我,要是没有我,他……”话到嘴边了,安大老爷在最后一瞬吞将后面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便被三皇子套去话了!他冷汗涔涔,这么冷的天儿,内里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 他太会揣摩人心了,每一步都踩在人心里的防线上,收放自如,一进一退张弛有度,简直让人无知无觉就顺着他的话往下想,顺着他划的道儿来思考。 幸好自己反应过来了! 安大老爷庆幸。 再看向嵇书悯那双眼睛时,刚才的摄人之感消退了不少,显出几分恹恹来。 安大老爷虽说不是武将,但与安老将军的旧部还是多多少少有几分交情在的。 这次若不是他的煽动,那些出不了头的旧部,也没这么容易便同意与二皇子一同起事,安大老爷也留了个心眼儿,若是最后不见他,那二皇子殿下此人就不可信。 所以他进宫后,二皇子殿下怎么都得把他弄出去,不然到时候,安家的旧部不会愿意听他摆布的! 想到这儿,安大老爷安心了许多。 “三皇子不用试探我,二皇子乃正义之举,我大义灭亲,追随他是理所应当!”安大老爷显出几分自得来。 他们不重视自己,没想到吧最后栽在自己手中!实在是痛快!这么多年都没这么痛快过了! “三,三殿下,三皇,皇子妃娘,娘娘安,安顿好了。”小喜子从外面进来,见嵇书悯点头,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安大老爷面色一变。 真的还是假的! 二皇子殿下不是已经派人将三皇子府围了,若是最后三皇子不降,不认罪,就用三皇子妃来威吓他吗! 毕竟,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可是出了名的恩爱情深,看他到底会不会为了个女人低头,还是暴露他狡诈险恶的铁石心肠呢…… 三皇子妃怎么可能在宫里? 第264章 阴鸷残疾太子(164) 他想问,但又不敢开口,只得扭过头,盯着小喜子,想从他脸上看出来是不是计谋圈套,但小喜子一直垂着头,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安大老爷本是进来劝降的,结果现在,反而是自己落于下风,面前的两个皇子外甥,是没有一个给他半分面子的。 “怎么,舅舅刚才是想跟我说,这般硬气硬抗前,先想想自己的王妃吗?”嵇书悯重新看向他,慢条斯理地询问。 安大老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没错,这正是他刚才要说的话。 三皇子与三皇子妃之间恩爱情深,是京中女子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大皇子仁德宽善,待人慈悲心肠,你们二人若是连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弟妹都置之不顾,岂不是自扇颜面,暴露自己我个薄情寡义之人? 众人是如何称赞你们的,我就要将你们那层脸皮剥下来,让人好好欣赏欣赏!嵇书翎怀着这种心思:他不仅要踩着他们登上大位 还要他们身败名裂,被天下人所不齿唾弃,以报自己这么多年被他们欺压之仇! 他让安大老爷以此事刺激嵇书悯,但……嵇书悯是如何得知的? 难不倒,二皇子的身边也有被安插的眼线吗?安大老爷不禁想到。 嵇书勤看他惊愕不定的神色,便知道,嵇书悯说对了,更是恼怒,这般下作的办法,怎么敢得意洋洋地说出口? 何况……还是自己与弟弟的舅舅。 察觉到嵇书勤厌恶严肃的目光,安大老爷心底的那点仅存的羞愧露头一瞬,随即又被他按了下去:成王败寇,别管用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先礼后兵吗? “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这些我都想得到,还有点新鲜的吗?”嵇书悯轻轻叹了口气,悠悠询问道。 他手掌撑着下巴,略略侧着脸,烛光打在他面庞上,有股子厌倦慵懒之感,好像被困在宫中无法出去,只得做缩头乌龟的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他显得胸有成竹的?难不成,是还有后手?还是,装出来懵逼我的!安大老爷在心中盘算。 “舅舅可有随爷爷学习过兵法?” 忽然,他听嵇书悯莫名其妙地询问道。 安大老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他戒备地望向嵇书悯,巴掌皮肉松弛的脸上一双小眼,因常年的奢靡酒色生活而浑浊无光。 没有半点和曾经松风劲骨,精神矍铄的老将军相似的地方。 歹竹出好笋,好竹也能出歹笋,爷爷若是地下有知,得被自己的儿子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嵇书悯此时心中还能悠哉地想。 “你是何意?”安大老爷瞪视他。 “若是没学过,舅舅就莫要硬想了,急中生智那也要有过智,舅舅这般,我瞧着都替你着急,不如就别逼着自己了……” 嵇书悯一张嘴,音调柔柔的半点也不激奋,只不过就是那张嘴,好似淬了毒一样,再柔和的声音都便做利箭,“嗖嗖——”地往别人心上刺去。 一旁的嵇书勤侧目瞧他,虽说他以前领教过嵇书悯的尖刻,但现在看来,嵇书悯对他,足够温和了。 “你!”安大老爷没想到会被小辈这般羞辱,抬起头怒目而视,看到嵇书悯神色的那一瞬,心却像一步踏入无底深渊,“忽悠——”一下子。 “你就一点也不顾念,你身上也流淌着安家一半的血吗!”安大老爷记得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偶尔才能去宫中探望太子,每次回来,都哀叹:“那孩子……这是个苦命的。” 当时他就想不明白,作为太子,有半君之尊,众人敬仰,他到底有什么苦楚?明明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荣万幸。 “舅舅要我与皇兄如何?因着身上流淌着安家一半的血,现在就得引颈就戮,为安家的长辈,舅舅你,铺上一条平坦路吗?”嵇书悯甚至有点惊叹于他的不讲理与理所当然。 蠢笨就算了,蠢笨又坏,令人生厌极了。 “你二人谋逆,我作为安家的长辈,来与你们一条生路,竟被你扭曲得如此不堪,看来你们真的是冥顽不灵啊!”安大老爷恶狠狠道。 “行了,悯儿……” 嵇书勤看出,嵇书悯并无半分与他辩论较真之意,不过是钓着他胡言罢了,显然是他这弟弟的恶意趣味。 “哦……”嵇书悯淡淡地应了声。 “把人带下去看着吧。”他摆了摆手。 “你——放开我!放我出去!”安大老爷心生一股恐惧,不知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娘娘——”他一边挣动,一边喊着。 “见母后做什么?让母后再此听这胡言吗?”嵇书勤隐隐动怒。 “这……”安大老爷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为了找合适的理由,将皇后也牵扯进来了,他只觉得头皮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皇后并不知晓。 皇后很久之前,便不愿再出宫,整日在凤仪宫中烧香念佛,好似比在寺中更虔诚了一般,今日闹得这般大,也不知道她在自己宫中有没有听到动静。 “不知二皇弟是否真的会为他斡旋。”嵇书勤不确定道。 “怎么会呢……”嵇书悯微微勾勾嘴角,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嵇书翎会来还是不会来。 “我去见见梨阮。”嵇书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活动着自己的双腿。 他现在已经能走上一段路了,不用人搀扶,他平素不愿行走,不过是不喜自己仪态,总觉得自己走路时,姿态笨拙难堪。 陆梨阮是没怎么瞧出来,除了慢点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毛病,只当是嵇书悯太久没行走,和从前可以健步时总归差了些,自己在闹脾气罢了。 有时陆梨阮见他在府中依然用轮椅代步时,会随口询问句。 “不想让梨阮总看着我那般拙态,实在是颜面不堪。” 陆梨阮心说,当时你两步一摔时我都见过,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装呢啊? 当时陆梨阮陪着他一同习走步,嵇书悯再瘦也是个男子,比起陆梨阮还是高而重,陆梨阮扶着他时,经常被他带得一同摔下去,两人身上一起青一块紫一块的。 但陆梨阮那时却丝毫不觉得疼也不觉得不好看,因为此般能换的嵇书悯变好,换得他可以从新行走,这般甘甜可以盖过肉体上的种种苦痛。 但这话不能这么说,不能当着嵇书悯的面儿揭他不乐意的事儿,陆梨阮只能瞅着他叹气儿。 嵇书悯自知这个话不能搪塞陆梨阮太久,每每被陆梨阮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只得转移个话题。 但嵇书悯其实说的是实话,他虽是能走了,但每每和陆梨阮走在一起时,虽陆梨阮不是故意的,但她经常一不小心,便走在自己的前面了。 嵇书悯并不言声,但在身后尽力向前,但却怎么样都追不上陆梨阮的脚步,努力往前迈步,却只能越拉越远。 最后自己只能站在原地,轻声唤梨阮的名字,然后梨阮站住脚,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然后叽叽喳喳地说话。 梨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自己不想追不上他…… 永远都想在她身边。 这话没有办法和陆梨阮说,嵇书悯也觉得,自己张不开嘴,有些难以启齿…… 心有沟壑,计谋过人的三皇子殿下,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在心里面与自己较劲儿,嵇书悯自己都觉得自己如同少女怀春般的心事,令他偶尔夜里想起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梨阮永远那么明媚,也不需要懂的。 “弟妹怎么样了?还好吗?”嵇书勤关切的问道,刚听闻陆梨阮在府中被人围住,急忙想让人将陆梨阮救出来。 “庄小将军陪在梨阮身边。”嵇书悯淡淡道。 “庄小将军什么时候过去的?”嵇书勤莫名其妙,他倒是真不知道庄玉寻在陆梨阮家中。 “早几日就过去了,我怎么能将梨阮置身于险境里?”嵇书悯淡淡道。 “还是把弟妹接来吧,在外面总归没有那么放心。”嵇书勤担心陆梨阮的安危。 如今嵇书翎那般狂肆,嵇书勤也能看出,他的的确确是个小人,什么事情他都能做的出来。 可别把陆梨阮伤到,他知道陆梨阮在嵇书悯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嵇书悯转身离去,留嵇书勤一个人坐在原处,轻轻的叹了口气。 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为何,事情走向到了这一步,好像推波助澜,随波逐流的就走到了今天,一切都仿佛是注定好的…… 但不管怎么样,事到如今,他该承认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嵇书翎则在自己的府中坐立难安,他面前的几位幕僚,也脸色不好看。 本来以为他们的计谋发挥作用以后,宫中现在应该已经大乱了…… 至少应该有点儿动静。 可一切都好像是石沉大海,不仅没有动静,宫里面安静的吓人,平静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水,可以静悄悄的吞噬一切。 嵇书翎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不踏实,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一遍一遍的在心中捋着,没有什么地方有差错,他自觉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安家的现在还没有回来吗?”他询问。 “是,自从进宫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一直负责与安家大老爷沟通的那人,此时脸色也阴沉着。 听二皇子殿下询问,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回答。 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让安家大老爷去宫中劝降,是他的主意。毕竟如今京城百姓已经人心惶惶,显得十分动荡。 若是执意挥兵进京,不管如何,到最后可能都会不得人心…… 嵇书翎心眼儿小的很,他不想嵇书勤的名声压过自己之上。 于是幕僚就想了这么个主意,让安家大老爷进宫,若是嵇书勤和嵇书悯同意他入宫,就证明他们现在心中也十分惶惶。 所以说若是安家大老爷能够劝降成功,不费一兵一卒,便能降服他们二人,令他们二人俯首。 反正安家大老爷如何与他们说的,最后嵇书翎都可以不认。 等到自己登上那个高位,想怎么处置他们二人,便可以怎么处置他们二人。 能想出让安家大老爷诬陷皇后与两位皇子,这般阴毒的招数。嵇书翎又怎么会实事求是,讲究道义呢? “二皇子殿下,要不要命人再次入宫?” 好想办法将安大老爷从宫中带出来,不然因为安大老爷才,同意起兵的那部分军队到最后会不会产生犹豫,不愿进京? “呵……不必了,他算是什么东西?”嵇书翎现在心情不好,说起话来恶狠狠的。 安家那个老窝囊废算什么? 自己怎么可能被他卡主脖子?嵇书翎暗中想着,为自己的提前准备而觉得沾沾自喜。 京城外的树林里,在那埋伏许久的军队,现在已经有些待不住了。 里面的将士,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若是一朝差池,不只是他们自己,就连他们家里人都得一起掉脑袋! 这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现在却没有个具体章程,怎么能不让人着急呢? “刘指挥,安家老爷现在……现在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鲁副官小声询问,他身边的正是安家部队的指挥统领。 “着什么急?”刘指挥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马鞭 他胯下的马儿用蹄子刨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不是我着急,而是后面的兵士们都在询问啊。”鲁副官这么冷的天儿,额头上都出了汗。 “你记住我们现在听从的不是安家的,而是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说什么时候进攻,我们便什么时候进攻,此事我只与你说,莫要传出去,记住了吗?”刘指挥恶狠狠地小声道。 “怎么……”鲁副官压低声音,焦急地询问。 “安家那位是什么身份,二皇子殿下是什么身份?难不成二皇子殿下,还会受安家的那位摆布吗?”刘指挥官解释道。 “往后登基的是二皇子殿下,我们自然也效忠二皇子殿下。” 第265章 阴鸷残疾太子(165) 刘指挥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早就盼着能有出头的机会了,但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武将中人才辈出,年纪大的战功赫赫,年纪小的也不甘示弱。 刘指挥在安老将军麾下时,便才能平平,能带兵但又没有什么谋略,所以在安老将军离世后,他便一直默默无闻地做了个守城军。 这么些年他也不甘心,但是又没有办法,空叹自己人生的不如意。 没想到忽然有人给他递来了枕头,刘指挥知道消息的时候,心里半点畏惧也没有,反而十分的激动。 他假意犹豫,安大老爷好似十分焦急地劝说他,他越是着急,透露出来的消息就越多,刘指挥知道的就越多…… 就凭他,还想做自己的主? 刘指挥心中对安大老爷没什么敬畏之心,有安老将军那样的父亲,还能是这副窝囊样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跟着他干,能有什么出路? 于是刘指挥同他如亲切旧部一般,哄着他说出知道的事情,安大老爷正是心中没底,被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的时候,很快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刘指挥这边哄着他,另一边私下里联系了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殿下想必也不想受到安家的要挟,在安大老爷说出,要刘指挥与手下的兵听他的吩咐时,刘指挥心中嗤笑,但嘴上却并没有拒绝。 他转头将此事,告知二皇子殿下,以表示自己的忠心,他要的是真正的从龙之功,而不是他们卖命出力,而功劳都让别人领了。 刘指挥战场上的大智慧没有,搞这些却手拿把掐十分流畅。 他不仅背着安大老爷将他卖的一干二净,也瞒着手下与自己一起干的军士。 手下的军士只知道自己是给二皇子殿下所用,只有鲁副官知道其中的关节。 “指挥……咱们,咱们真不管安家的老爷了?”鲁副官心里没底,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管他做什么?你以为我是在算计他吗?是他先算计我们的!”刘指挥目露凶光。 “他拿我们的项上人头,做他自己的功绩,以此来威胁二皇子殿下,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就算了,他若是与二皇子间有嫌隙,我们会一同被二皇子殿下厌弃,之后怎么还可能在朝堂上立足?”刘指挥冷笑一声。 “好是他的好,倒霉是我们的倒霉,安老将军怎么生出来这么个蠢笨孬货!”刘指挥提起安老将军时也不甚尊重,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耐,但安老将军看不到自己,也不重用自己,这才让他抑郁不得志。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家是安家,他现在帮着二皇子去构陷大皇子,心里一点忐忑不安也没有,反而有股子隐隐的暗爽。 既然在战场上看不到我拼死拼活的能耐,就瞧瞧我对付大皇子殿下的能耐吧! 鲁副官原本就担心,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更加担忧了:“安家老爷不会在宫中真出什么事情了吧?因为我们……” “好歹是亲舅舅,大皇子那般优柔寡断像个女人似的,不会真的把他宰了的!”刘指挥说的粗俗。 他宁可跟着二皇子这样凶恶之人,若是大皇子继位,他都能想到,自己还是得不到重用,永远出不来头! “行了,你也别放屁了!事到如今了还能怎么样!”刘指挥瞪了婆婆妈妈的鲁副官一眼。 鲁副官不再说话了,转过头看着静悄悄的毫无光亮的远方,只能在心中祈祷,今晚一切能顺利吧,不管怎么样,只要让他有脑袋回家,谁登基他都不是很在意…… 远处皇宫的方向也是一团黑影,什么都看不见,今夜的京城格外的黯淡,家家户户连灯影都透不出来。 嵇书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周围的密幕僚也是心提到嗓子眼儿,虽说是起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无激昂之感…… 或许,是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所谓的忠君护驾,都是编造出来的借口吧。 自从那份有着皇上印玺的圣旨拿出来后,不少人心里面已经开始敲鼓了。 虽是跟随了二皇子,但长年累月的皇权君威下,他们心中依旧是存着敬畏。 他们真的的确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看到那份圣旨的时候,不少人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来。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嵇书勤难道真的要做缩头乌龟吗?”嵇书翎愤然怒道。 自他起事开始,就仿佛独角戏一般,原以为嵇书勤和嵇书悯会与他交锋,没想到都此时了,他连那两人的面儿都没见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不敢动他们吗!还是说觉得躲在宫里面,就能一直拖延下去吗! “三皇子府上如何了?他嵇书悯是真冷心冷情啊,就这么放心将自己的夫人置于险境中啊,我就不信他嵇书悯不知道我会盯着三皇子府!”嵇书翎恨恨道。 “把三皇子妃给我带来,我等下要带着她一同去探望三皇弟……”嵇书翎从牙缝中挤出来。 “二皇子殿下,这……不妥吧?”用妇孺威胁虽是一招,但用在敌军将领身上尚且令人诟病,更别提,用在自己手足兄弟身上了! 实在是,有些下作了,尤其是搭着正义之举,却用妇孺来威胁,被人知道了,该引嘲笑了,二皇子殿下这招棋不该这么走。 “有何不妥?”嵇书翎冷哼一声:“京城人人都说,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恩爱有加,我倒是真想瞧瞧嵇书悯那种人,究竟有没有情意在!这么多年,我可真的挺好奇的!”二皇子幽幽道。 若是假的,便能揭穿嵇书悯这等虚伪狡诈之人的面目,若是真的,嵇书翎可太想看见嵇书悯对自己求饶讨好的样子了,尤其……还是为了个女人! “去!把她带过来!”嵇书翎兴致盎然。 可半晌功夫,去三皇子府的人满脸惊恐地回来了:“二…二皇子殿下,守在三皇子府那边的人,都,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嵇书翎拍案而起。 “就是不见了,三皇子旁边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人都去哪里了!”那人去到看埋伏的地方,别说是人了,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一点痕迹都不剩下。 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不是没有异动,而是……他们的人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人呢!”嵇书翎心头一凛! 他派去看着三皇子府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能一个都不剩……还悄无声息的,到底是谁做的?能将自己的人全都收拾掉,对方得有多少人啊…… 嵇书翎寒毛直竖,看向外面无尽的黑夜,觉得里面,好像暗藏着什么巨大的玄机,只是现在,还未展露真面目。 “进去看了吗?” “下官……并无。”哪里敢进去看啊?那像闹鬼一样,他惶惶地走了一段后,急忙便跑了回来,生怕自己也是有去无回:“但好像府中……灯光如常。” “别处呢?”嵇书翎沉住语气,让人去别处探查。 结果却发现,守在合安侯府周围的人,也都消失不见了,连点声音都没有,好似消散于寒风中,而合安侯府,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亮着莹莹的,柔和的灯光。 嵇书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做什么!嵇书翎只剩这个念头了。 “剩下的人呢?”嵇书翎莫名忽然担心,自己集结的所有人马不会都平白无故消失了吧?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可心里面就是产生了这么个念头。 “刘指挥派人来见您,您刚才见过了。”幕僚低声道,只觉得二皇子好像被这变故弄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二皇子殿下不过是些小把戏,想要动摇咱们罢了。大皇子和三皇子若是真有那么充足的人手,又怎么会龟缩至此?”有人上前一步道。 “你说的对……按原计划行事,派人去告诉军队,可以开始进京了!” 马上就要到嵇书翎给的时辰期限了。 宫中,安大老爷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救自己出去,可越等他心里面越是没底。 不仅没人来救他,反而连大皇子和三皇子也不搭理他了。 他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面,忐忑难安。 “我……我要见皇后,你偷偷去皇后那儿为我报个信儿,你要多少银子都行!”安大老爷对门口守卫哀求道。 他觉得现在只有皇后能救自己了。 门口守卫看都没看他一眼。 “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安大老爷逐渐崩溃起来,他本就是狐假虎威,听信二皇子的话,现在他心中知晓,二皇子并不会管自己,自始至终,他都是在利用蒙骗自己! 自己那两个外甥。虽说是冷漠了些,但也没想着要自己的命啊,二皇子这一下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骗的自己好惨。 安大老爷此时醒悟过来,但又有什么用呢?只有通过对比感受,才能真正分辨出来,到底谁才是好人,谁是恶人。 “我想见大皇子,三……三皇子也行!让我去见他们!”安大老爷现在想求饶了,不管怎么样,他也并未做什么,他可以将京城外的军队多少告知他们,将功赎罪,只要不要自己的命就行啊! 但依然没人见他。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门被打开,嵇书悯似笑非笑地出现在他面前。 “听闻舅舅要见我?” 嵇书悯刚到陆梨阮那儿没一会儿,就听宫人来回报,说安家大老爷闹腾的不行,非说要见您。 “这么沉不住气?”陆梨阮眨眨眼,她身上还没怎么暖和过来呢,晚上的天儿是真冷啊,她刚坐暖炉旁没一会儿,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可不是吗……”嵇书悯叹了口气:“我这舅舅,现在想起来害怕了。” “太妃娘娘那里如何了?”嵇书悯无奈起身,重新披上大氅,一边柔声问道。 “太妃娘娘一切安好,就是担心爹娘如何了。”陆梨阮跟着他起来,把一个装好的小手炉塞进他手里。 “侯爷与夫人不会有事的,梨阮放心。”嵇书悯垂下头,蹭了蹭陆梨阮的发丝,两人间心灵相通,只需在彼此身侧便会觉得踏实。 “我知道,你快去吧,今夜还未结束呢。”陆梨阮在他背上退了下,自己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安大老爷闹腾的最欢时,忽然间嵇书悯出现在面前,一时间神色尴尬,进宫时他还想端着长辈的架子,只不过作为长辈的脸,早已不知何时都丢光了。 “舅舅可是想明白,你所谓的安家旧部,早已经与安家没有关系了。不过是拿你当个跳板,如今早已自立门户了。”嵇书悯慢条斯理道。 “是……我知道了。”安大老爷显得十分颓败,他在煽动军队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几分他爹挥斥方遒的感觉,没想到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现在被自己的外甥当面叫破,安大老爷觉得异常的没脸,但他这外甥,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嵇书悯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没再羞辱他,反而带着低柔的笑意:“舅舅也是被奸人所蒙蔽……”说到这儿他自己有些忍不住地乐出声来,摆明是在胡说八道。 “但若是想将功赎罪,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我知道做错了!三皇子!我知道错了!”被晾着这么半天,安大老爷现在什么都愿意答应。 “很简单,把你对皇兄做的事情再做一遍啊……”嵇书悯语气发冷,漂亮的眼眸里满是讥讽与冰霜。 “二皇子殿下,安家的老爷从宫里出来了。”有人回报。 “他身边还跟着人,估计是大皇子那边看守的。” “不用管他,他现在也没什么用处了,估计是嵇书勤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将他放出来了,呵,妇人之仁!”嵇书翎嘲了一句。 “军队已经入京了!” “好,跟着我一同前往!”嵇书翎振奋精神,准备同军队一起直逼皇宫。 可就在军队进到京中街道时,鲁副官忽然对刘指挥道:“指挥,那是不是安家的老爷?” “嗯?他来这儿做什么?”刘指挥怒露凶光。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在护送下的安大老爷,手紧紧抓着缰绳,大声喊道:“圣旨是真的!我是被逼迫着说的那番话!圣旨是真的!皇上遗诏大皇子殿下登基!圣旨是真的——” 在寂静的夜空中,他声音无比刺耳响亮! 第266章 阴鸷残疾太子(166) 他一声声地喊着,声音在冷风中几近劈裂,吹得让后面的人也听得见。 “什么?” “谁在说话?” “什么!圣旨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去护驾皇上吗?” 军队的兵士中,顿时一片哗然。 在军队中,有一部分是知道真相的,有另外一部分,则是完全被蒙在鼓中的…… 他们只是听了将领的话,告诉他们:如今京中有歹人谋逆,他们要跟随二皇子忠君护驾! 他们斗志昂扬,觉得总算是有立功出头的机会了。 一直到刚才,都心中如燃着一团火焰。只等着歼灭歹人来立功。 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嗓子,顿时乱了套。 “胡说八道!”骑着马,手中拿着佩剑的刘指挥大声吼道。 二皇子殿下不是说,只要把安家这个送进宫里去,就不用他们出手,自然有人来收拾他吗? 嵇书翎是说嵇书悯这个记仇的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背叛又耀武扬威的。 尤其安家,还是他的母家。 嵇书悯一怒之下,一定会采取报复的! 到时候他与母家决裂,也是与皇后决裂,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 所以得知安大老爷入宫之后,再没有动静了,他也没有担心过,甚至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竟然现在出来坏事儿…… “别听他胡说八道!”刘指挥怒目,拔出剑来对着安大老爷:“莫要挡道!” 安大老爷听嵇书悯与他说,外面定是暗中勾结,早已把他排除在外。 安大老爷心中还存着几分念想,现在看来,所有人早已背叛了自己,把他一个人当傻子耍。 倒霉是他倒霉,惹事是他惹事。最后想把他一脚踹开,所有的黑锅还都让他背…… 安大老爷就算是再窝囊,此时也心中怒火中烧!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不愿出面。生怕对面刀枪无眼伤到自己。 现在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开始大声嚷嚷起来,那股子劲儿,没人拉着他简直都要跳上马背了。 “我是被胁迫的!若是我不按照二皇子所说的做,二皇子就要除我全家!” “进宫后,大皇子和我保证,会让我和家里人安全,我才敢说的实话!”安大老爷自己夹带私货,他这时候脑筋倒是转的快了一点儿了。 把这喊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说嵇书勤会保护他与家里人的安全。 其实刚刚嵇书悯可完全没有说这句话。只是让他自己选择,并没有给什么承诺…… “二皇子殿下,此人阴险狡诈没有半点儿诚信,蒙骗于我,逼着我做出道反天罡之事!” 安大老爷早就怨恨上了二皇子,本来他就做的不情不愿,现在还被他过河拆桥一脚踹开,此番话匣子一打开,可是有不少想说的。 嵇书翎正在与军队汇合的路上,见军队忽而不动弹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快马加鞭朝前赶去,就听见安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声音。 嵇书翎怒目圆睁,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往前赶去,却见军队行伍中,有不少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军心动摇,劲儿不能往一处使。是最不好的事情。二皇子心里一沉,勒马停在行伍的最前面。 “你又何可以证明,你现在说的是实话,而不是在撒谎污蔑我呢?”二皇子怒道。 “二皇子殿下,您派人在宫中多次寻找先皇的印玺,怎么到现在还贼喊捉贼呢?那圣旨上先皇的印玺,您看都不看,便说是假的。您有什么理由说那是假的呢?”安大老爷用同样的话怼了回去。 “若是不想无缘无故,就成了谋逆之人的,最好在此止步。大皇子殿下为人慈善,若知你们是被歹人蒙蔽视听,不会多加怪罪你们的。若是你们执迷不悟,举兵包围京城,包围皇宫,这是多大的罪名,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安大老爷说出刚才嵇书悯教给他的话。 他的话不一定能传到多远,可是这话却顿时引起了骚动,人传人,很快整个行伍都仿佛躁动了起来。 就连将领都压制不住。 毕竟涉及到自身生死存亡的事情,又不是在外打蛮族,而是在京城之内,谁不会在心中多加掂量?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二皇子咬着牙从牙缝间挤出来。 “把他给我拿下!” 顿时有效忠于二皇子的,打马上前,想要抓住安大老爷。 可谁知安大姥爷身旁的护卫,动作极快,迅速带着他向远方巷道里奔逃去。 京城地形复杂,本就不是可以大军进攻的。 京中又百姓极多,军队也不能肆意纵马。不然若是真的伤了百姓,毁了建筑,那可真是更不得民心了…… 二皇子在命军队进京之前,特意反复嘱咐:尽量减少动静,不要让百姓视他们为洪水猛兽! 这也就给了安大老爷逃窜的机会。 他整个人死死的抱住马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觉得耳侧劲风,要把他的脸皮都吹掉一层了…… 他自小便没受过行伍训练,身为将军之子,此时却窝囊成这个样子。 他身旁的护卫,没有因为他的害怕而放缓速度,抓住他的领子,反而让马跑的更快一些,没过几个转角,便甩开后面追击之人。 旁边有胆子大的百姓,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说大皇子殿下才是正统!不然怎么是大皇子殿下摄政呢?” “就是!大皇子殿下仁德极了,定是一位明君……” “大皇子殿下不愧于三皇子殿下是兄弟。若是三皇子殿下没有……”有人叹气。 不少百姓们私下议论,从前太子殿下的锋芒与如今摄政的大皇子,哪个在百姓心中,都比二皇子来的威望。 追赶安家的不是今夜的目标,没一会儿,去追的几位将领便回来了,他们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将皇宫破开,将局势稳定。 行伍中大约有两千多兵卒,因着在京城周围,动静也不能太大,再者……二皇子也凑不出那么多兵士。 二皇子在朝堂之上。也与武将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再者,因为庄家与贺家的关系,很多一部分武将,同贺调与的关系算是不错。 贺调与又是那般石头德行,又臭又硬一块儿,二皇子准备起事儿,定然要背着他。 到现在能凑齐两千多兵卒,已经是尽力为之了。 但二皇子也不是很忧心,毕竟在京城这种地界儿,谁都不可以拥兵自重。 即便是军队返回,也不允许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驻扎,所以这两千多兵士,想要围住皇宫绰绰有余。 他就不相信,这个宫里面,还能凭空多出几千人,与他的军队抗衡吗? 若是不能,就算他嵇书悯脑子转的再快,计谋再出彩也没有用。 一力降十会,只要他抓住嵇书悯和嵇书勤,旁的就不用担心了…… 可如今,军队前进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跟上!” “别磨磨蹭蹭的!” 有将领吼后面走的慢的。 “指挥……咱们真的,是去护驾吗?” “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刚才安家老爷说的是,我们如今之举可是重罪,但我们连究竟是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一旦有人开始质疑,整个行伍中的气氛便都变了。 有人是早已心存疑惑,有人是听了刚才的议论,现在心中打鼓。 总之,他们不过是听从将领的命令,可如今一想到,他们听从命令,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甚至可能牵连自己的家人和九族,顿生胆怯之心…… 不少人原本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此时更是萌生退意。 不管旁人如何,他们只想置身事外,不想迷迷糊糊就丢了命,被人牵连。 他们不过是无名小卒,谁会在意他们的性命?到时也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解释! 一想到这儿,很多人都不愿再继续前进。纷纷勒住马匹,停在原处,一时间对峙的气氛弥散开来…… “胡说八道!谁让你动摇军心的!” 前面的将领怒目而视。 他是知晓真相的,现在突然被下面的人叫破,一时间有些慌乱,又有些恼怒。 能与二皇子同流合污的人,与他定然是有相似的地方。 这些将领为了自己出头,一门心思的钻营,不把下面的兵士当成活生生的人,反而是当做自己谋利往上爬的工具。 现在被反抗,被叫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虚,反而觉得生气!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敢同自己叫板,和自己唱反调的? 但他现在的怒吼已经没有用处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体贴兵士的将领。 兵士对他也没有什么敬重之情,到现在涉及到自己的性命,谁又会用自己的安危与他冒险呢? 于是更多的人停住了脚步,将将领围在中间,用一种质疑的神态盯着他。 “若是我们不愿前往,指挥又能把我们如何?” “你们这是逃兵!逃兵在战场上是什么下场,你们不清楚吗!”指挥怒吼着。 “但这不是打敌军,也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京城。我们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忠,谁又是奸,我们又该效忠于谁!”兵士们不买账。 这又不是打蛮族,什么逃兵? 谁又不是傻子! 他们在京城,谁都郁郁不得志了这么多年。又怎会随意被旁人摆布丢了性命。 这一动荡,很多人都不再前进了。 二皇子脸色铁青,没想到竟是真的被安家的煽动起来了! “算了,愿意跟着前进的,继续前进,告诉剩下的,等平定谋逆后,他们今日退缩的,都会按照逃兵来算!哪一个都不会被放过!”二皇子恶狠狠道。 一部分行伍继续前进,而依然有不少停留在了原地,心中忐忑地目送着行伍继续往皇宫的方向逼近。 终于二皇子率兵,再次抵达了皇宫门口。 宫门依旧是禁闭的。 “嵇书勤,你胆敢谋逆,伪造圣旨,就别做缩头乌龟啊!你以为你们能躲到何时?”嵇书翎扬声道。 “我给你最后两炷香的时间,乖乖出来投降,看在我与你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我保你们性命无虞!”嵇书翎故作大度。 宫门依然紧闭。 嵇书翎怒从心头起,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鄙夷了,一切都好像他自己在唱独角戏。 “嵇书勤!嵇书悯!你二人不要负隅顽抗了!” “你们——” 嵇书翎的话到一半儿,忽然,见紧闭已久的,庄重暗红色的宫门,缓缓朝两边打开去。 他刚刚反复喊着的二人,就立于宫门中间,半点儿他想象中的惊慌和恐惧也没有。 “怎么?想好要投降了吗?”嵇书翎扬声道,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耀武扬威。 他觉得这兄弟二人身后,只有几个宫中守卫,空空荡荡地立在那儿,定然是要投降于自己的! “该投降的,应该不是我们吧。” 嵇书悯那张浓丽漂亮到令人几乎不敢直视的面孔上,浮现出凉凉的锋利的讥讽之色,他坐着,却宛若高高在上的俯视,睥睨着嵇书翎和他身后现在只剩下一半儿左右人的军队。 “这是怎么?要将皇宫踏平吗?大半夜的,还真是精气神儿十足啊……”嵇书悯声音还是一贯柔柔的。 “嵇书悯!莫要再胡搅蛮缠了!” 嵇书翎对着嵇书悯怒吼道,他不知为何,有些不敢去看嵇书勤的脸,在冷肃,寒凉如冰的夜色下,他的神色间无喜无悲,眉眼间似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悲悯,仿若真真又几分佛相…… 他为何这般瞧着自己! 明明……明明自己战胜他们了!嵇书翎喘着粗气,还想再说些猖狂之语。 “竟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嵇书翎听嵇书勤叹息般忽然说了句。 “你在说什么!” “你的手下,还未告知于你,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吗?”嵇书勤淡淡地问道,直视着他的眼睛:“二皇弟,你真是行痴了。” 就在嵇书翎反应之时,忽地,后方有人打马前来,堪堪勒停下来。 那人焦急恐惧地大声喊道:“二皇子——二皇子!贺小将军带兵回来了!” 嵇书翎瞪得眼眶欲裂,他僵直地扭过头去:“你说……什么?” 第267章 阴鸷残疾太子(167) 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回来了? 贺家小将军……贺平延?他不是在驻边境吗? 不怪他这么惊讶,因为庄将军与贺平延,都是无召不得回京,更不准备带大军回京,毕竟他们在军中威望极高,带兵进京,就算是皇上,心中也没底。 这么多年,都没有大军回京的场景,就算是回京领赏,也只是带着一小队人马归来,所以……嵇书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谁准许他回来的!”嵇书翎大喊道,他坐在马背上,下意识往城门的方向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黑暗中,一片人头攒动。 “想来是,大皇子命他回来的。”一旁的将领也焦头烂额。 谁不知道庄家父女和贺家小将军的能耐?若不是他们,军队也不会节节逼退西戎,几年打下来,西戎如今已经缩进草原深处,不敢轻易犯进。 别说是西戎人了,朝中的一些武将听到他们的名字,也会面色一变。 因为只要有这几位在,他们便没法出头!皇上即便是心存忌惮,但却也只能封赏依仗,旁人谁也替代不了。 很多人便是如此,明知自己不如人,可心中却依然不甘,知晓自己担不起重担,可却嫉妒旁人的荣耀与功勋。 今日随着二皇子围攻皇城的几位将领,心里便是如此,不敢挥兵直面西戎蛮人的凶恶,却妄图通过朝政斗争,来让自己出人头地,得到认可…… 本以为手拿把掐的事情,现在居然迎上贺平延! 这可如何是好! 刚还颇有气势的队伍,此时顿时人心惶惶起来,不少人羡慕起刚才便不随着前进的那些人,现在他们可怎么办! “你……你让贺平延回来的?”嵇书翎猛地转头,看向了嵇书悯。 对,一定是嵇书悯搞的鬼,嵇书勤哪儿有能耐指使动贺平延啊,只有嵇书悯,只有嵇书悯在朝廷深耕多年,才能使唤得了贺平延! 好啊,好一个贺家! 表面上表现得清高,哪个皇子也不站,其实私底下,早就与嵇书悯勾结在一起了!什么清高嘴脸,都是假的,都是在为他们贺家与嵇书悯勾搭掩饰! 真是骗了所有人啊! 嵇书翎只觉得怒气攻心,他被骗了……竟然被人骗得丝毫没有怀疑!他以前也想过拉拢贺家,可还没等怎么施展呢,就被贺调与的古板嘴脸弄得知难而退。 现在竟然让他得知都是假象。 “护驾平定谋逆,是贺小将军该做的事情,贺小将军怎么就不能回来呢?”嵇书悯将嵇书翎打出的旗号,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比他更为气定神闲,更为理所当然。 “你们早已勾结,早已狼狈为奸!”嵇书翎斥责道,他死死地瞪着嵇书悯的脸,如果目光能杀人,嵇书悯早已让他碎尸万段了。 “二皇兄为何生气呢?你自己做过,就看旁人也如你一样吗?知道自己脏,难不成就觉得别人也如你一样脏吗?”嵇书悯言语如细刃的刀,锋利地划过去,凛冽又刻薄。 “二皇兄你与朝臣勾结,暗中做诡,怎么还把事儿赖在别人头上呢?你觉得我也同你一样吗……” 大言不惭!大言不惭!嵇书翎听着嵇书悯的话,看着他那张沉静到无波澜的脸,只觉得气得眼前发黑。 嵇书悯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气自己的! “嵇书悯!你小人!”嵇书翎大吼。 “哦?是吗?原来我才是小人啊……”嵇书悯幽幽叹了口气,仿若惆怅般,眨了眨眼,他点点头:“原来叫破了二皇兄你的阴谋诡计,让你计划落空自食恶果,便是小人啊。” 嵇书悯今日话格外多,一字一句都往嵇书翎心里戳:“难不成二皇兄命人盯着我夫人 ,准备伺机用我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就范,就不是小人行径了吗?” 嵇书悯是真的有些怒了,嵇书翎居然放了弓箭手在三皇子府外,从抓住的那些人口中逼问出,嵇书翎下的命令是,若是三皇子妃要逃,就给她点教训,见见血,好让嵇书悯看看,他心爱的夫人的惨相! 别的都激不起嵇书悯太大的怒火,但此举,却令嵇书悯眼中如结了寒霜。 谁都不该打梨阮的主意。 尤其是这皇权之争,竟要将女子的性命牵扯其中,这已经不是磊落不磊落了,这完全就是下作! “二皇兄,你在想对我夫人下手之时,可想过,你的母妃还在宫中呢?你想让人看看,我若是不在乎我夫人的话,是个多么冷心寡意之人,那你呢?”嵇书悯十指交叠,略微歪了歪头,目光定定地透着股微妙的邪气。 “你又是什么人呢?” “你——嵇书悯!你想做什么!”嵇书翎狂吼道,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母妃。 但宫中还有太妃坐镇,就算他与太妃并无太多交集,但他也知晓,太妃不是能看着滥杀无辜的人,这么多年在太妃庇护下的后宫,终究还算是平和的,没出过太过出格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宫女在宫里枉死,太妃也不会轻易略过。 太妃是这宫中的一个柱子,为后宫中的女子宫人,撑起一片天。 嵇书勤也不会…… 他也不会用母妃的性命威胁自己,虽然是对立交锋,但嵇书翎知晓。 但嵇书悯却…… 他眼睁睁看着嵇书悯点点头,勾勾指尖,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被两个强健的嬷嬷,拉着胳膊带了过来。 “放开我——这是要干什么——放开我啊!”刘妃神色无助,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觉得钳制着自己的嬷嬷抓得自己生疼。 她身上连件儿厚衣服都没穿,冻得瑟瑟发抖,直被拖到了宫门口。 “翎儿……翎儿!救救母妃啊!”她见到嵇书翎,宛如看到了主心骨一样,想伸手,却被嬷嬷一把扣在身后。 “母妃——嵇书悯!你放了我母妃!你怎么敢动她!”嵇书翎目眦欲裂,他的计划并没有和自己母妃说过。 他对母妃的感情有些复杂,心底里他其实有些怨母妃的出身与不得宠,刘妃并不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她对朝堂之事也不懂,整日知道的就是关心自己的儿子,盼着儿子能大有出息。 但他又是被母妃照顾长大的,母妃待自己关切爱护,从小好像只有在母妃这儿,自己才是最被重视的一个,嵇书翎心中有股劲儿,想让母妃看着自己如她所愿,做最有出息的…… 他又觉得母妃什么也不懂,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又觉得母妃是待自己最好的人,他得让母妃引以为傲。 “我为什么不能动?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嵇书悯让两个嬷嬷拉扯着刘妃到嵇书翎对面。 “嵇书勤,你也疯了吗!”嵇书翎转头对嵇书勤喊道:“谁若是敢伤我母妃,我定与他不死不休!” “悯儿……”嵇书勤蹙着眉,小声喊了句,他的确不知道嵇书悯这一出。 “皇兄,难不成他母妃的命,比梨阮来的金贵吗?”嵇书悯恹恹地问道,神色间有压制不住的戾气。 他定要让敢对陆梨阮出手之人知道教训,不然再有谁起了欺负梨阮的心思,嵇书悯要让他们这心思还没升起来,就老老实实自己掐死! “不是,但你这……”你这般较劲儿,不是显得和他是同样的人吗?嵇书勤想说,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下嵇书悯的面子,拦了嵇书悯的威严。 “吼——” 战马嘶吼的叫声从后面传来,越来越逼近,是贺平延的队伍来了! 火把的光芒看的越发清晰,光芒在寒铁利刃上反射出刺目冰凉,影影绰绰。 嵇书翎回头去看,那行伍长的不见边际,不知道贺平延到底带了多少兵回来,但绝对是他的多少倍…… 腹背受敌,前有狼后有虎,嵇书翎连动手的机会仿佛都没有,便已经被制住了。 他心中浮出一丝绝望,为什么…… 明明他什么都算计好了,明明,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内,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嵇书翎不甘心。 “翎儿——是不是他们都欺负你!翎儿!母妃没事儿!”刘妃看着面前的一切,好像明白过来些什么,她先是一愣,随即对嵇书翎喊道。 “母妃……”嵇书翎怔在原地,喃喃道。 后面的军队更近了,真的是贺平延回来了。 他手持长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紧拽缰绳,压的有些低,目光如炬,炯炯生威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上的铠甲略带赶路而来的土,风尘仆仆却烈烈生威。 他神色坚毅,朝前环视,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来,不敢对视。 他遥遥地对嵇书悯颔首,嵇书悯点点头,两人之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嵇书悯,你放了我母妃,我任由你处置。”嵇书翎最终说出这句话,失去了跋扈嚣张之感。 “就算我不放,你不还是要任由我们处置。”嵇书悯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你!嵇书悯——你别太过分了!”嵇书翎愤恨,他百感交集,只觉得自己马上要炸开般。 “嵇书悯,我输了,但不代表你们就是对的!也不代表大皇兄,你这皇位是名正言顺的……”他恨声。 “你我心中都有数,父皇是何样子,糊弄得了别人,可你糊弄不了我!只不过,时也运也……我计不如你们,只得眼睁睁瞧着你将世人欺骗。”嵇书翎是打心眼里,觉得那圣旨是伪造的。 是嵇书勤和嵇书悯寻到皇上藏起来的印玺,扣上伪造而来。 “这份圣旨是真的,哀家可以证明!” 忽然,一道平静柔和的声音传来,令在场的人都瞧去。 太妃娘娘一身华贵宫装,在嬷嬷和陆梨阮的搀扶下,自步辇上走下来。 看到陆梨阮之时,嵇书悯面色柔和下来,寒凉的风吹起陆梨阮的发丝,她抬手去摸,正与嵇书悯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彼此在那一瞬的目光交汇里,都更加安心下来…… 太妃娘娘慢慢走到嵇书勤的身边,温柔地拉起嵇书勤的手,再次坚定地说道:“那份圣旨,哀家可以证明是真的,是先皇……早放在哀家那儿的。” 太妃娘娘的声音不大。却坚定而清晰。落在旁人的耳朵里,给人以值得信赖的感觉。 太妃娘娘自然是值得信赖的,几乎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敬重的。 别人的证明,或许没有用。但太妃娘娘的话宛如一字千金,令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应该真的是皇上早就定下的遗诏吧。 “怎么……怎么可能?”嵇书翎磕磕绊绊地,不知道在问谁。 太妃娘娘从德成手中接过那份圣旨,打开来,之间抚过上面的字迹,垂下的眼眸里,略过几丝哀伤。 这并不是皇上的笔记,皇上当时,已经无法起身执笔了,他也没有留下这份圣旨,当时他将这份圣旨交到太妃手中时,上面是空白的。 那日太妃去看过皇上后,便再没去过,直到一日几乎是半夜时分,有人请太妃娘娘过去。 那日太妃再见到皇上时,他躺在那儿,不再呻吟抽搐,若不是看他憔悴得不成人形了,简直以为他有好转了。 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母妃……是您吗?” “皇上。”太妃娘娘走过来。 “母妃……儿伤了您的心。”他轻轻地气若游丝地道:“母妃,莫生儿的气了……” 他此时不是陷在自己曾经少时,而是清楚地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其实心中知晓,究竟是从何时,自己与太妃之间离了心…… 但他当年气盛时,并不愿低头,如今回过头想想,实在是懊悔。 “人都道死是万事空,但朕是天子,真有龙气护体,朕……朕不会死,只是要离开躯壳罢了,母妃,您说是吗?”他低声询问,空洞的眼睛中依然能瞧出迫切来。 “是,皇上莫担忧。”太妃一如哄着小时候的他般,耐心温和地道。 皇上费力地笑了笑,他嘴角咳出血沫来。 “朕……想托付母妃一件事,这件事,朕只信得过母妃。”他缓缓道。 第268章 阴鸷残疾太子(168) 他说完,努力地扭过一点头来,等着太妃娘娘的回答,因为看不见,所以显得格外急迫。 “母妃——”他声音戚然:“您连朕最后的遗愿,都不愿意听听吗?”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迷糊了多少日了,偶尔会有晌时的清醒,但身体却如同鬼压床一般,纹丝不动,直到再次陷入不清醒中,今日是唯一一次,恢复神智后,他能开口说话。 他心中知晓,这并非好事儿。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思虑别的了,急着让人将太妃唤过来。 “皇上,你究竟要说何事?如果哀家能做到的话……”太妃不忍瞧他,轻叹了口气,低声回答道。 “母妃定然能做到的,此事,只有母妃能做到了。”他神情间似划过一抹追忆怀念。 “当年母妃在那么多兄弟中,选择了朕,扶持朕上位……想必母后知晓,朕能做个好,好皇帝。”他宛若求着太妃认可那样,努力地用空洞无神的眼睛,往太妃那边看去。 “皇上……”太妃露出一丝苦笑。 盖棺定论,盖棺定论,只有一个人离世,后人才能完完整整地纵览他这一生所为事迹。 皇上虽还剩一口气,但他作为帝王的此生,的确是要……尽了。 虽不能称得上是千古明君,但总归是没有大错处的。选能臣,任武将,平西戎,用忠良,每一样都还算做得到。 但年轻时的壮志与豪情慢慢地被消磨,剩下个多疑,敏感,对孩子寡情的皇上,孤家寡人或许是每个帝王最后的归宿。 临到终了,做了荒唐事儿,虽嵇书勤与嵇书悯已经将事态平息压下,总不会让他留个笃信巫蛊,取血换命的污名,但太妃心里清楚,所以看着他殷切期盼的面容,只觉得唏嘘不已。 她想不到…… 当年若是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自己还会不会尽心扶持呢?太妃问自己,但又没有个答案,当年形势动乱。 他二人相依为命,若是不争便只能死,太妃不仅是为了他,同样是为了自己。 但当年……太妃娘娘的确是对皇上有所期望,但现在回忆起,那也是自己的幼稚轻狂。都是自己选的,半点不怨人。 太妃娘娘站在昏黄的光线中,忽地觉得,自己活的够久了。 久到能送走两代帝王,往后还要看着新帝登基,再次走上那个位置。 “是啊……当年哀家与皇上……自是信任皇上的。”太后宛如喟叹般。 皇上倒回到后面枕头上,他散了力气般,到了此时,他心头仿佛只在乎太妃一人的评价,想得到当年他最敬重的母妃的认可。 “那,此事,就非母妃不行了。” 他抬起枯瘦得如树枝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床板:“母妃帮朕将东西拿出来吧,朕没有力气了。” 太妃顺着他指的位置,探手到床下摸索,在床板上,指尖触及到一块儿凸起,轻轻一推,一块儿活动的木板儿打开来,里面能摸到个柔软是布包。 太妃娘娘将那沉甸甸的明黄色小布包拿了出来,解开上面的扣,露出里面的——国玺! “母妃拿到了吗?”皇上听声音分辩道。 “嗯,但这……” “母妃拿着吧,朕怕是等一下又要陷入混沌了,朕不想费神了,朕要等着……等着仙人带朕走。”皇上声音细弱。 “朕不知道究竟该哪个来继任大统,或许,朕哪个都不属意,就像当年朕的父皇般。”他幽幽道。 当年正是因为先皇没有择定下即位的皇子,这才引起那么大的争端,宫内朝中动荡不堪,就算是皇上即位了之后,也好几年才终于平定下来。 没想到,如今竟是旧事重演。 皇上没多言,他并不想要任何人继位,他想长长久久地做人间帝王,但这个愿望,看样子是不能实现了! “哀家担不起如此重任。”太后娘娘想推拒,她自与皇上情分淡去后,便再不涉足任何政事,不闻不问不说,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宫中度日。 不知为何,此时皇上竟会将此等重大之事,交到自己手上……太后心中不解。 “朕觉得只有母后担得。”皇上喘了口气:“母后当年……当年择了朕,定然,也能为朕的江山,择出最合适的新帝。” 他似用刚才那个问题,来试探太妃娘娘,听到自己想听的,才最终道出这最后的托付。 “朕信母妃,但不信那几个孩儿,他们现在……应该在寻朕的国玺吧?便放在母妃那儿吧,在母妃择出觉得合适之人前,莫要被人找到。”皇上轻叹一声。 即便他变成这般模样,但在清醒的时候,他依然是敏锐的清楚的,不用看便能猜到现在到了各种时候。 “哀家又不知,究竟哪个孩子,才合皇上的心意。”太妃娘娘的确是不知道,她太知晓皇上心中的薄凉了,若非是弥留之际,他也是断不会,与自己袒露心声的,因为他太过多疑。 “不需合朕的心意了母妃……”皇上悠悠道:“朕不想上心了。” 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好似马上要再次陷入混沌中。 他仿佛自己也有所察觉:“母后,这次……许是你我母子二人,在人间最后相见了,待到母后,母后成仙时,朕,朕再来接母后,朕与母后到时候再续母子前缘……” 他说此话时,神色间带着一丝解脱之感。 他到最后,也没有再提起别人。 太妃娘娘终是收下了那块国玺,将其带回了自己宫中。 往后无论嵇书翎派了几次人去寻,都没有找到踪迹,直到柳条被抓住。 太妃娘娘坐在宫中,好似问自己又好似问身边的老嬷嬷:“你说,是谁这般沉不住气呢?皇上可真是给哀家留了个烂摊子。” 三十那天夜里,太妃在自己宫中坐立难安,今日宫中格外冷清,似是所有人都不愿走动,更别提什么年味儿了。 白天太妃娘娘让人吩咐下去了,今日不用来请安了,都在自己宫里面过吧。 可还是有人来了太妃宫里。 容贵妃穿着较之以往,朴素得多了,只簪了个红色的钗子,恭恭敬敬地给太妃娘娘请安,若不是太妃娘娘心善,不纵着宫中那些落井下石之辈,自己和七皇子,指不定已经……过不了今年的年关了。 她来了,太妃娘娘也不撵她。 留她在宫中用了午膳。 容贵妃早已没有从前的嚣张跋扈了,她面容看着也老了不少,安安静静的,面色里总带着些许愁容。 “烈儿如何了?”太妃娘娘问她。 “好些了,自从上次闹腾了一次后,现在也知道心疼臣妾了,说往后会乖乖医治的。”容贵妃提起儿子时,神色好了点。 她如今的的确确是没有别的念想了。 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能慢慢恢复起来,别再缠绵病榻了。 她现在看得开,什么王权富贵,什么权倾天下,都没有必要。 她自己这辈子是困在这宫中了,就想着自己的孩子往后能潇洒些,日子能顺遂些。偶尔想起自己这个母妃,莫要怪罪自己从前,将争权夺势的心思用在他身上,让他落了这么个下场。 “那就好。”太妃并未多说什么。 太妃也不独占功劳,以前便与容贵妃说了,七皇子的事儿,大部分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张罗的,但他们并不声张。 “我以为他们间是不死不休的。”那时容贵妃自嘲地喃喃:“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生了妄念,想着这阖宫上下,无人有臣妾尊贵,臣妾是这宫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那一份儿,在皇帝的心中……也是。” 她面容悲戚,被皇上宠爱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占据一块儿位置?结果……当年的皇后,便是今日的自己,早该知道的。 当年入宫时,她羡慕皇后的锦绣,等自己攀上高位后,渐渐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到头来,自己这大半辈子,都是黄粱一梦,什么都没有,只余醒过来的凄苦。那时,容贵妃从未觉得这宫中是那么寂寥凄苦,是那么的岁月难熬。 七她的禁足解除后,有太妃的准许,她也未去给皇上侍过疾,再未见过皇上的面儿。 “皇后娘娘今日可有过来?”容贵妃放下筷子,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她一直知晓太妃是和善人,但却从未想过,自己最后会对太妃心生亲近,便是坐在她宫中,就稍觉安心。 “皇后如今在静休。” “臣妾见皇后近日好像并不怎么出宫,也不让大皇子和三皇子过去请安了。” 容贵妃虽并不愿参与是非了,但却还是关注着皇后的动向。 她与皇后是陈年旧怨,皇后回宫后,又害得自己儿子残疾,容贵妃纵然不愿与她再争斗,但也担心,她能摆布大皇子和三皇子,以后让自己和儿子在宫中过得不痛快。 太妃瞧出她的心思,但并不点破,对于这些事情,她也不愿多管。 下午,容贵妃回去了,回去时,在路上望向皇上寝宫的方向。 “娘娘……您要去皇上寝宫请安吗?今儿,别的娘娘不少都过去了。” 容贵妃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必了。”她回到自己宫中,晚上睡下时,心里总是不踏实。 直到半夜,宫中忽然开始戒严,各处都不允许出自己的宫院。 容贵妃娘娘起身靠在椅子上,慢慢的泪湿了眼眶,她知晓是什么事情。 皇上,崩逝了。 她年少时入宫,当时的皇上正值最意气风发的壮年,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同时又生了副好皮囊,对她更是柔情翩翩,哪个怀春之年的女子会不动心起意呢? 她是真心实意地爱过皇上的。 想必皇后也是一样。 同为女子,她怎么会看不出皇后的眼神里,也带着对皇上的喜爱,可皇后想做个好皇后,不像自己,只求皇上的宠爱。 最后皇后落得那般下场时,自己知晓其中关系,可心中却依然觉得庆幸,庆幸宫中再无皇后了。 可她到如今,也从未听皇上要扶自己做皇后,无论多宠爱的时候也没有…… 如今想想,自己当年真是好笑,怎么会奢求帝王的真情,直到孩子长大了,才慢慢回过味儿来,但那是她想为自己争时,却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罢了,直至落到现在的下场。 和当年的皇后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悲惨。 如今皇上崩逝,这寂寥的宫中,仿佛更加不堪了。 最后她实在还是没忍住,无声地落着泪,命宫人将屋内艳色之物取下,衣服也都换成素色的。 “娘娘,您……奴婢伺候您梳洗吧。”跟着她很久的宫女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扶着容贵妃起身,两人一同朝着皇上寝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然后这宫中再次安静下来。 直到今日。 陆梨阮同庄玉寻待在府内,已经一天多没有嵇书悯的消息了,大理寺的官员们,敲着锣在街上沿路行走,让百姓们待在家中,气氛紧张得很,仿佛冰冷的空气都稠重起来,压得人浑身难受。 “莫担心,大理寺的贺大人故意为之。”庄玉寻收到外面手下的传信儿。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陆梨阮知晓府外,有着二皇子嵇书翎设下的埋伏。 “等入夜之后,将剩下的钉子都拔了。”庄玉寻对陆梨阮眨眨眼:“这才两日功夫,你就这般想念了?” 陆梨阮知晓她是故意逗自己,想让自己没那么紧张,但……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陆梨阮心说,自己可是第一次经历王权交替,还是这般刺激的场景。 等到晚上,陆梨阮实在是撑不住,喝了两杯酒迷迷糊糊睡下了,不知什么时辰了,被人摇醒了。 “……嗯!怎么了,出事儿了?”黑暗中,陆梨阮看着庄玉寻的眼睛,感觉她像猫科动物似的眼睛直发光,下意识猛地坐起。 “不是!跟你说一声,府外的钉子都拔出来了,你要去瞧瞧不?” 陆梨阮:…… “不用了吧。”大半夜的一丝光都没有,我去瞧那些被抓的干啥? 庄小将军显然觉得有滋有味的,自己跑出去了,留陆梨阮一个人,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第二日起来还觉得像做了场梦似的。 第269章 阴鸷残疾太子(169) 庄玉寻这次悄悄回来,为了不引人注意,这段时间一直都偷偷摸摸的,除了陆梨阮这里,几乎从不出门,早就憋不住了。 她浑身筋骨都发紧,这次夜里行动,便眼睛瞪得老大,早上回来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的,没有半点疲累之感。 “早……啊……”陆梨阮看着她一身劲装还没换下,整个人精神非常,坐在桌子上面,袖口还有几块暗红色的污渍。 “啊,梨阮,我先去把衣服换了。”她注意到陆梨阮的视线,起身往里屋走去。 陆梨阮能清晰地闻到她路过自己身边时,身上凛冽的寒气与杀戮血腥之气,虽然她瞧着随意,但昨晚,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度过的。 等她换了身寻常服饰出来时,神色间又恢复平素活泼随性的模样:“梨阮昨儿睡得怎么样,听着外面的声音了吗?” “没有,我昨天晚上只记得你推了我下,但我太困了,说什么都睁不开眼睛。” “我特意让人小点声,别扰了你睡觉。”庄玉寻乐了:“幸好昨儿你没跟着出去,没想到暗处又藏了那么些人,差点给我们打个措手不及,大意了。”她叹口气,坦然道。 “啊?那你没受伤吧?”陆梨阮精神一崩,连忙追问道。 “没有,不过是人数多了些,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都是些什么花拳绣腿啊?不堪一击,这种水准竟还在京城,能干什么?”庄玉寻甩甩手,显然对二皇子寻的这些人,十分的不屑。 陆梨阮心说,这也是自然,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哪儿比得上你们整日上战场实战的呢?让京城的守卫兵与边塞的军士较量,那也算是秀才遇上兵了…… “一共多少人啊?” “一共五十八人,活捉了三十余人,只等着三皇子腾出手来发落了。”庄玉寻道。 提起嵇书悯,陆梨阮眉头又微蹙了起来:“还是没有宫中的消息吗?” “没有。”庄玉寻也不骗陆梨阮,与其让人听安慰她的假话,还不如实话实说来的妥当。陆梨阮也并非那种经不起一点风浪的闺阁女子。 庄玉寻听贺平延与她讲过,在嵇书悯病重之时,陆梨阮是如何苦苦支撑,如何性情坚强稳定,守在嵇书悯的身边。 贺平延这话不能与陆梨阮或是嵇书悯说,但他的确同庄玉寻说过:三皇子妃娘娘,是个经得起事儿的女子。 “那是自然,我与梨阮相交已久,自然知她不凡。”庄玉寻当时仿佛很自豪地回道。 贺平延微微皱眉,不知怎么的,心头有种稍微能理解三殿下,为何有时会不愿她们俩凑在一起的感觉……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陆梨阮有点焦急。 “二皇子现在还在与宫中对峙,大约,宫里面已经有应对之法了吧……”庄玉寻知晓若是二皇子举兵,贺平延会带兵来助。 但这并非是唯一的问题。 而是,如今宫中毫无声息,是不是出了别的问题,这新皇继位一事,是不是出了纰漏,这也是陆梨阮在担忧的事情。 谁都知晓,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利,也越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先等着吧,看事态如何进展。”庄玉寻只得这么安慰陆梨阮。 没想到,很快的宫中倒是传来的讯息,不是嵇书悯,而是太妃娘娘。 太妃娘娘命人来传话,要陆梨阮进宫去。 太妃娘娘并非完全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与世无争,即便是她不关心,她也会知晓,听闻二皇子围了三皇子府,她不放心陆梨阮在宫外,命人接陆梨阮进宫。 当时嵇书悯放陆梨阮在府中,也是同样的考量,和人多杂乱的宫中比起来,三皇子府上上下下被嵇书悯整治安排的如铁桶一般,又有庄玉寻陪伴,陆梨阮在府中是绝对安全的。 “我们要不要……”陆梨阮不知道该不该进宫,她心里现在很想过去,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想在嵇书悯的身边,才真正的安心。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给嵇书悯添麻烦,宫中的情况什么样子目前还不清楚,自己贸然过去,会不会分散嵇书悯的注意力,让他为自己分神,影响他的心绪。 陆梨阮并非任性只为满足自己的性格,比起让自己舒心,她更想顾全大局,不要产生任何变数。 庄玉寻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太妃娘娘的命令,到底是怎么送过来的。 但很快,嵇书悯的消息也传回来了,询问陆梨阮现在如何,若是愿意,可随太妃所愿进宫,嵇书悯亲笔所写:吾甚忧之。 看的陆梨阮心头一热。 因为昨天晚上,府外的都被清理了,所以陆梨阮趁着夜色出府时,意外地什么阻拦也没有,很是顺利。 京城的街道格外冷清,百姓家家闭户,前几日挂上的过年装饰还在,随着冷风在漆黑的夜幕里摇晃,但却格外凄清之感。 陆梨阮坐着马车在皇宫小门进入时,乌云从月亮上划开,月影氤氲,仿佛酝酿着什么般,马蹄“哒哒”声敲击在地面上,令人心头不安。 “怎么这里没有人看守吗?”进到宫中后,陆梨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吐出口气来,扭过头往后看着询问。 “除了宫门那面,其余的小门也都清理过了。”庄玉寻目光炯炯,一直警惕戒备着,府外没有府内安全,她生怕陆梨阮这一路上出什么意外。 毕竟,能在三皇子府外布下那么多人手,二皇子想必已经要不择手段了。 陆梨阮回到了宫中曾经自己住过的院子。 松静苑一如既往,沉静而幽暗,陆梨阮一踏进去,脑海中就浮现出无数的,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让她忍不住放轻脚步,手指触摸着一物一景,只觉得一切熟悉又陌生,曾经在这里的日子恍若隔世。 松静苑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哪哪儿的确都是保持着原样。 就连…… 还没等陆梨阮看完院子怀念完呢,就听见庄玉寻颇为兴奋的声音“梨阮——梨阮你看!这个狗洞还在哎!” 陆梨阮:…… 转过头去,就看见庄玉寻站在墙边,弯着腰颇为激动地指着那个,被清理的整整齐齐的狗洞。 “啊,啊哈哈哈哈。”陆梨阮干笑两声,刚才那种有点淡淡的伤感一下子烟消云散,甚至觉得有点荒唐。 是啊,仔细想想,过去发生的一切确实是蛮荒唐的。 进到屋子里,小喜子的身影从院子外面进来,无声无息的。 “娘娘,三,三皇子殿下,正……正在前面,与,与大皇子在一起,等……等一下,来,来见您。” “嗯,让他不用着急,正事为重。”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屋子里炭盆烧得很热,陆梨阮坐在边儿上,有点心不在焉地转着手腕,心里没有在府中的难安了,好像只要能离嵇书悯近一些,即便没有见面,也会觉得更加安稳。 “梨阮,这个花盆……怎么长得这么丑?”庄玉寻闲不住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蹲下身子,手指点了点一个乌突突的硕大的花盆。 陆梨阮顺着她手指看过去。 那花盆原来陆梨阮在的时候,里面种着花草,现在陆梨阮离开了,里面便什么都不种了,于是下面的花盆便大喇喇地暴露出来了。 “嗯……”陆梨阮抿了抿嘴。 “真的好丑啊,怎么放在这里了?”庄玉寻用手指抠了抠上面的尘土。 够了,那是你三皇子殿下亲手做的花盆!他以前的手工就是这个风格的! 嵇书悯原来做陶器的手艺的确是差了些,比起做瓷器,陆梨阮觉得当时阴郁疯癫的太子殿下,更是用摔瓷器来解压的。 摔得比成的多。 “别看花盆了。”陆梨阮轻叹了一口气,过去把庄玉寻拉了回来。 喝上几口热茶,吃了几块点心,感觉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换了件衣裳歪在床上,陆梨阮拍拍身边的位置:“玉寻,今日也不用你值夜了,你上来同我一起睡一会儿。” “我不困。” “你怎么总是这么精神充沛的?” 陆梨阮是真觉得,和庄玉寻一比,自己好像缺少阳气似的,这几日,她几乎都没怎么看庄玉寻合上眼睛过。 “不用,我一点也不困。”庄玉寻嘴上说着,却还是坐在陆梨阮的身边,歪着头靠在陆梨阮的肩膀上:“梨阮心疼我了呀?” 陆梨阮被她逗乐,也歪过头去靠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一旁候着的小喜子偷偷地往这边瞄了两眼。 三皇子殿下可是叫奴才把娘娘怎么样了细细与他说……这可…… “娘娘,您要歇了吗?奴才去把宫女唤来。”小喜子十分有眼力见的询问。 青禾这几日并未跟在陆梨阮身边,她被陆梨阮送去了合安侯府。 青禾的身手陆梨阮心中有数,当时自己初入宫中时,有人想暗算自己,都被青禾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 自己府里有庄玉寻在,陆梨阮担心合安侯府里没有身手好的侍卫,便让青禾过去。 “三皇子什么时候过来?”陆梨阮想再等一会儿,不然嵇书悯过来时自己就睡着了。 但心思紧绷久了,稍有放松下来,就不知不觉地困倦下来。 陆梨阮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了太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嬷嬷并未唤陆梨阮,但陆梨阮最近警惕十分,身旁只要有人接近,便会马上醒来。 “嬷嬷……” “三皇子妃娘娘。”嬷嬷神情慈爱,走过来给陆梨阮见了礼。 “嬷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陆梨阮揉了揉眉心,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有脱,刚刚就睡着了。 “老奴奉太妃娘娘的命,来看看三皇子妃娘娘,如果三皇子妃娘娘还没有歇息的话,便请您过去一趟。”嬷嬷轻声细语。 “哦,那我们……” “三皇子妃娘娘既然如此困倦,太妃娘娘也不强求您过去,不如您先歇着吧。”嬷嬷十分关切。 “没事儿,我已经醒了。”陆梨阮缓缓起身,太妃娘娘这个时辰叫自己过去,必然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陆梨阮不愿意耽误事儿。 嬷嬷见她已经起来了,便也不再劝。 夜色已经深了,京城虽然风声鹤唳的,可是宫里面却依然井井有条,到处都还跟从前一样,仿佛根本不知晓外面的风波一样。 陆梨阮坐上步辇,随着嬷嬷前往太妃的宫院。 太妃娘娘身着一身素服,气质一如从前,温柔慈祥,看到陆梨阮的时候,笑了起来:“梨阮来了。” “太妃娘娘!”陆梨阮看到太妃娘娘时,莫名心中一暖,无论什么时候,太妃娘娘都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爱,令人心安。 看着太妃娘娘的衣着,想必宫中已经都知晓了,皇上已经崩逝了。 离得近些,陆梨阮才发现……太妃娘娘眼角有些发红,好像不久之前,才流过泪。 “娘娘。”陆梨阮有点心酸。 无论旁人如何评判,小辈妃子或是臣子无论如何想,但在太妃娘娘这儿,那都是她养过照料过的孩子。 陆梨阮想着太妃娘娘的心情,也有些唏嘘,人都是多面的,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不同的。 “梨阮,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妃娘娘仿佛看出陆梨阮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好孩子,苦了你了这几日。”太妃娘娘摸摸陆梨阮的脸,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我没事,娘娘这几日还好吗?” “哀家无事,就是心里面惦记着你与你爹娘。”太妃娘娘没提宫外此时发生的事情,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等到暖和一会儿,陆梨阮询问道:“娘娘叫我过来,可是有……” “嗯。” 太妃娘娘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 自己走到一架梳妆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布包。 陆梨阮看着太妃娘娘的动作,忽然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然后,便随着太妃娘娘的动作,看清楚里面包着的东西。 国玺。 “娘娘……这,这怎么会在你这儿?”陆梨阮讶然。 “嗯,除了你我,无人知道在哀家这儿。”太妃娘娘神色淡淡,一字一句道。 第270章 阴鸷残疾太子(170) 梨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太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就见太妃娘娘又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空白的圣旨。 陆梨阮这才明白过来,这份空白圣旨,便是可以决定几个皇子的命运,结束这一场混乱争端的东西。 “为什么,会在娘娘你这儿?” 陆梨阮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也不和太妃娘娘装傻。 太妃娘娘既然能拿出这东西,摆在她面前,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其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完全不知晓嵇书悯,嵇书勤和二皇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在寻找什么,还不如坦坦荡荡的直接说,看看太妃娘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太妃娘娘听了陆梨阮的话,微微抿了抿唇角。 他们陆家出来的姑娘,没有一个是笨的,也没有一个是虚有其表的草包。 “在他们开始大肆寻找前,皇上亲手交给我的。”太妃娘娘悠悠道。 陆梨阮有些吃惊,她通过种种渠道,知晓了当年,太妃娘娘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皇上开始疏离之初,便是太妃娘娘涉足了朝政,而皇上对此非常不满。 他羽翼初丰,登上高位,不愿有任何人干涉自己的行为,尤其是一直护着自己,扶持自己的母妃。 他拼命想证明自己已经能独掌朝堂,对太妃娘娘的所作所为,甚至起了疑心,觉得太妃娘娘有垂帘摄政之心…… 太妃娘娘因此寒了心,从此便只在后宫之中,与皇上之间也慢慢冷淡了下来。 这应该是他们母子之间解不开的心结。 怎么到头来,皇上将国玺亲手交给了太妃娘娘? 仿佛是瞧出陆梨阮的想法,太妃娘娘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柔柔地道:“人一生中,在不同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想法……”她神色微微惆怅。 “少年时寻找庇护之所,寻找亲近之人。寻着真情,许着诺言。壮年时傲视一切,想要挣脱樊笼,或是将曾经并行之人抛下,或是起了异心 分道扬镳。” “等到末年时啊却返璞归真,又会和少年时相似,可也有所不同。往回看去时,大多是心中多了亏欠,有了懊悔。可少年时一切都蓬勃,末年时却再无挽回的余地……”她慢悠悠地说着。 “梨阮啊……你说人到末年之时,是不是都带着愧疚与无法挽回的绝望,消散于这世间呢?”太妃娘娘那双微红有些发肿的眼睛,看向陆梨阮,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陆梨阮还未消化得了太妃娘娘言语中的深意与悲楚,但心里已经有些难受。 “我不知道。” “嗯?” “我还没真正活过一辈子,所以最终如何,我也想不到,也猜不到。”陆梨阮如实道。 “哀家也曾想过,若是不想人到末年之时有悔过,有懊恼,那在这一生中,凡事想得开,放得下,不付诸真情,也不起心动念。是不是就会好一些呢?” 太妃娘娘像在问陆梨阮,又像在问自己。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尝试,什么都不去付出,到了最后,会不会依然后悔呢?后悔在少年时期,壮年时期没有去拥有,没有去得到。现在垂垂老矣,再想要什么都无力去追寻了。”陆梨阮摇摇头。 若是让她选择的话,她绝不会选择什么都不做。 她已经尝够了什么都不能做的滋味,现在有了能力,就算付出得不到回报也好,就算是真心换不得真心也好…… 总要去尝试,学会拥有,也学会放弃。学会努力争取,也学会顺其自然。 见陆梨阮认真的样子,太妃娘娘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梨阮说的也对。”太妃点点头。 “但人一旦拥有了曾经不曾拥有的东西,心境也必然会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是不可扭转的,哀家担心梨阮……到时会心生苦痛。”太妃娘娘满眼怜爱地看着陆梨阮。 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姑娘,陆家这几个孩子里,她觉得陆梨阮是与她曾经最像的一个。 但就是这样,太妃娘娘想多护着她一些,多为她想一些。 希望她未来的路可以好走一些,不要遭遇痛苦折磨。 陆梨阮怎么会感受不到,太妃娘娘是自己的长辈,她平日虽话不多,但对陆梨阮的谆谆教诲令她受益良多。 太妃娘娘从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或许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令她对旁人毫无掌控之意。 她只是说出来,你也只是听一听,至于前路要怎么走,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儿,太妃娘娘并不强求。 可即便,你走上充满坎坷的路,跌倒时,她依旧会温柔的拉你一把。 陆梨阮望着太妃娘娘,自然知道她现在与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皇位究竟要给谁。 陆梨阮不知道,太妃娘娘对嵇书悯的情况究竟了解多少。 是否知道他现在已经痊愈,双腿可以行走,与旁人几乎无异。 但太妃娘娘的几个选择中,显而易见的,嵇书悯也在其中。 太妃娘娘在以自身的教训,告诉陆梨阮,若是掌握了权力,登上那个位置。人心或许会变。 曾经的一切,或许都不做数了。 无论是亲情,还是夫妻之情,或许对于坐在高位上的人来说,都再不是重要之事…… 或许旁生枝节,或许恩断义绝。 就像当年的她和皇后一般,吃尽了苦头,也伤透了心,却依然无济于事,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终她及时抽身,如今还算祥和安宁,可看看皇后,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看陆梨阮面露些许茫然,太妃娘娘揽了揽她的背,让她亲昵地贴在自己身边。 “梨阮先莫怕,哀家对梨阮会一如既往,哀家这种大半截儿入土的人,纵然是变,也变不到哪里去的。”她开了个玩笑来安抚陆梨阮,温热的掌心把陆梨阮的手捂的暖暖的。 陆梨阮弯了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可若是人身份不变,心思就不会变吗?”陆梨阮真心实意地发问。 “也不是……怎么可能有人是完全不变的呢?不过是更不容易些。”太妃娘娘并未说好听的来哄骗陆梨阮。 陆梨阮的确是有些迷茫,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现在,在眼下这个时候,只要想想嵇书悯或许有一天,会变成皇上那个样子,便只觉得自手指尖开始,泛起一阵凉意,令她浑身关节都不舒服。 不管如何,她都不愿瞧见,与自己共度那么多的嵇书悯,会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又吐了出来:“我若是连信他的时候,都心生怀疑,那我不才是那个多疑的人吗?” 太妃娘娘一愣,随即摇摇头:“梨阮说的也是,哀家还未这般想过。” “他们兄弟二人,于那个位置来说,都是各有长处。”太妃娘娘把话拉了回来。 陆梨阮知道她说的是嵇书勤和嵇书悯。 而嵇书翎,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太妃娘娘排除在外了。 就像陆梨阮所想的那样,太妃娘娘虽不插手,但心中清楚,一点也不含糊。 “哀家也存着私心,便先唤了梨阮过来。”太妃娘娘神色透着淡淡的威严。 陆梨阮看着她,心生感动,却也没想到太妃娘娘会有如此举动,她这是在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不愿嵇书悯登上那个位置,她便可顺遂陆梨阮的心意。 若是他不登上那个高位,也许此生便不会改变太多,也让陆梨阮此生更加幸福。 “太妃娘娘疼我。”陆梨阮挽着太妃娘娘的手臂,将头靠了过去。 太妃娘娘笑了起来:哀家自然疼你,“所以呢……” “国之重事,我怎好凭一己之私来定夺,定要为国为民好才是,若我努力过了,争取过了,往后的日子却与我意想中不同,我也是无悔的。”陆梨阮坚定道。 至少是现在,她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因为无稽之谈对未来的不确定一怀疑,对嵇书悯人品与情意的不信任,凭借一张空白圣旨,让一切为自己掌控。 这与她的初衷,与她的目的就大相径庭了,也玷污了她与嵇书悯之间的感情。 即便嵇书悯不知晓,往后日日夜夜中,自己大概都要活在愧意与自责中了,陆梨阮向来坦坦荡荡,敢于前进也无畏将来。 所以,她不会选择的。 “梨阮想好了?” “想好了。” “哀家其实……预料到了梨阮的回答。”太妃娘娘将那国玺执在手中。 “若是娘娘,您会如何选择呢?”陆梨阮忽然有些好奇,太妃娘娘经历过大半生,会怎么选择。 “哀家许是,会如梨阮一般吧。”太妃娘娘淡淡道:“如皇上所言,时至今日,哀家依然觉得,当年选了皇上,是那时最正确的选择。” “或许……这便是皇上将国玺最终给了哀家的缘故吧。”太妃娘娘摇了摇头:“万事都有因有果。” 太妃娘娘叹了口气:“便让他们兄弟自己来决定吧,哀家也是……管不了了。” 陆梨阮眨眨眼,心说太妃娘娘您还真是,我若是没有想法,您便撒手不管了。 也不算是撒手不管。 陆梨阮忽然在此刻,感觉自己好像对太妃娘娘的性子,有个更深层的了解。 果然是陆家的姑奶奶,一个个都很有自己的脾气,娘娘上了年纪,越发慈和,可能年轻的时候,同现在也十分不一样。 想想太妃娘娘年轻时做过的事情,想必也不是性子纯善柔和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太妃娘娘命人,去请了嵇书勤和嵇书悯过来,兄弟二人进来时,嵇书勤的目光落在了太妃的身上,而嵇书悯,则第一时间看向了陆梨阮。 陆梨阮和嵇书悯对视上的一瞬间,心突然就定下来了,刚太妃娘娘说时,心里面想的那些,仿佛烟消云散般。 “见过太妃娘娘。” “都来看看吧。”太妃娘娘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将两人唤了过来。 “如今事态急迫,哀家也知晓,这份空白的圣旨,究竟要如何来写,你们二人自己抉择吧。”太妃娘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嵇书勤和嵇书悯着实是有几分讶异。 太妃娘娘从不管事儿,他们的确是没想到……东西竟然在太妃娘娘这里。 “娘娘……这……”嵇书勤神色严肃,看着那方国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嵇书悯惊讶一瞬后,竟也平静下来。 “父皇有何遗诏,娘娘可以尽数告知。”嵇书悯恭敬道。 他心思重,见太妃娘娘此番,觉得是否是太妃娘娘有意试探。 但看向陆梨阮,又觉得自己小夫人,看着自己的神色……怎么有点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陆梨阮与他实在是太熟了,熟到细微的表情动作,彼此都能够察觉。 “哀家并未虚言,皇上那般……你们也知晓,这空白圣旨,便是唯一留下的。”太妃面对他们二人时,和面对陆梨阮的慈爱关怀不同,稍有平和疏离。 太妃对这些皇子,向来是一视同仁。 皇子们小时候,太妃便对他们无亲疏无远近,对每个孩子都很慈和,但和每个妃子每个皇子都不怎么太过亲近。 皇子们对太妃也敬重,没有哪个对太妃娘娘心存不喜。 “哀家这么些年,也没骗过你们小辈什么,哀家也没有那般心思,所以,你们也不用质疑哀家有试探之心。”太妃娘娘坦诚道。 嵇书悯敛下目光:“孙儿并非疑您。” 既然太妃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嵇书勤与嵇书悯也不再推脱,毕竟,走到这一步了,他们的确是差这名正言顺的圣旨。 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嵇书翎想要围攻皇宫,那便与之对抗,嵇书悯早已布好了棋,论人脉,论威望,论战力,嵇书翎都赢不了。 当那份空白的圣旨写上了字,下面珍之重之盖上了国玺印后,一切都在那一瞬,尘埃落定,连带着屋内几人的心,一同定了下来 陆梨阮在看清圣旨上的名字后,惊得扭头去看嵇书悯。 怎么……怎么是大皇子继位? 第271章 阴鸷残疾太子(171) 陆梨阮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分辩一次,上面依然是大皇子嵇书勤的名字。 而不是三皇子嵇书悯。 察觉到陆梨阮诧异的神色落在自己身上,嵇书悯挑挑眉毛,微敛下巴侧过头,对她笑了笑,好似在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梨阮自然不能当着太妃娘娘的面儿询问他,只得将惊讶放在心底,面上什么也不表现出来,看着那张圣旨,放在太妃娘娘面前。 太妃娘娘看了看那圣旨,倒是什么也没有多说,原本便是她要两人自己决定的,现在是什么结果,对她来说都没有影响。 “既如此,那这便是皇上的遗诏了。”她语气似叹息般,手指抚了抚那张圣旨,最终将它卷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面。 “大皇子殿下,外面二皇子带着,带着人来了……”宫人急匆匆进来,同嵇书勤汇报道。 “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去吧,哀家这里,不用你们操心了。”太妃娘娘稍显倦怠地挥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了。 陆梨阮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烛光下太妃娘娘没有精神,整个人都仿佛失了些神采。 是那种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一下子失去支撑的感觉。 “娘娘,您……”陆梨阮小声唤道,她对太妃娘娘的关心不作假。 在陆梨阮心中,太妃娘娘已经是非常亲近,又极为敬重依赖的长辈。 她不希望太妃娘娘因为皇上的崩逝,而有任何的闪失意外。 就算是太妃娘娘面容依然雍容,可她依然经历了两代帝王的迭代,实在,已经是年纪足够大了。 虽然皇上的崩逝,对陆梨阮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这么多年,她与皇上之间,也并无什么交集。 人与人便是这样,没有情感连结,他的生与死落,在耳中便好像云淡风轻。 即便他是一位帝王,也是如此…… 可若是人与人之间产生了连结,有了感情,有了相处,她的好坏,她的生死,便不再是轻飘飘的,一听而过的,而是会让人忧心忡忡,不住挂念惦记。 “哀家无事。”太妃娘娘摇摇头:“哀家倒是有些看差他们兄弟二人了。” 陆梨阮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 之所以事先对陆梨阮说那番话,便是太妃娘娘在心中,已然有了分辨,谁才是有野心的,眼中有皇位的那个。 “梨阮,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外面的那些事儿不用你管,不会有人闯进来的。”太妃娘娘哄小孩子一样,让嬷嬷给陆梨阮备上些安神的蜜水。 “你那边现在没什么人照应吧,这刚回宫里,松静苑什么都没有,若是缺了短了,吃的住的 都从哀家这里拿。” 陆梨阮看着太妃娘娘神色间有掩盖不住的疲累倦意,不是因为身体上,而好像是精神上的倦意,心里有些酸楚。 原本她只想着,皇上到如今,即便是清醒时,他也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了,反而因为他克制不住的私心,会做出一些令人费解之举,他已然不适合继续在那个位置上了。 无法阻拦,无人能劝的无尽权力,在陷入狂乱的人手中,是极其危险的。 她只想着,若是嵇书悯坐上那个位置,会是一位明君,但却没考虑过,无论皇上是什么样子,他的崩逝,都会给一些人,如太妃娘娘,带来无法缓解也无法避免的痛苦与难过。 人向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觉得自己所思所想是正确的,冷静客观的,却忽略了感性上的羁绊,自己也是如此。 从没有人是真正客观的,全面的,完全抽离于外的,因为身处其中,就是如此。 “我在这儿陪着娘娘吧。”陆梨阮轻声道。 太妃娘娘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梨阮回去吧,哀家也要歇着了。” 太妃都这样说了,陆梨阮只得起身,在嬷嬷的带领下,往外走去。 太妃娘娘却叫住了她。 “梨阮,莫要作恶,也莫要自责,走你的路,哀家会在这儿看着你的。”她又像是在嘱咐教导陆梨阮,又像是在和陆梨阮说,不用担心她,她没有事。 “嗯。我知道了。”陆梨阮郑重地点点头。 回到松静苑后,庄玉寻迎了上来,看见陆梨阮神色还很严肃,不由得颇为紧张:“怎么了,太妃娘娘那儿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怎么,宫外还没有动静吗?”陆梨阮拉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床上,脱了鞋,将腿放进被子里,直到温暖涌上来,浑身才舒坦了不少。 “还没有,你这去了挺长时间,我还以为娘娘担心要留你在那儿呢。”庄玉寻跟着她坐上来。 如今夜已经很深了,窗户外面影影绰绰还能看见来去的光影,那是宫人们在值夜,今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不能合眼。 陆梨阮实在是困了,约摸今夜嵇书悯是不能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她得好好睡一会儿了,熄了蜡烛,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前。 再睁开眼睛的时间,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了,嵇书悯还是没有回来,庄玉寻起来一会儿了,她睡得比陆梨阮晚,起的比陆梨阮早,动得比陆梨阮多,天天都比陆梨阮生龙活虎。 陆梨阮换了衣服走出去时,正看见她在搬院子里的水缸锻炼。 “你……还真是闲不住。” 看着庄玉寻身上单薄的衣服,再看自己捂得和个团长似的,陆梨阮在心中感慨:有些事儿啊,真是天生的,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没那精力充沛的命…… “梨阮也来随我动一动啊!你身子骨不太行啊,昨夜你手冷的吓人,贴在我胳膊上,给我冻得直哆嗦!”她试图拉着陆梨阮一同练些什么。 陆梨阮:…… “不用了,命里无时莫强求。”陆梨阮干巴巴地道,笼着袖子往后退了一步,心说有时间想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贺平延能和庄玉寻成一段美好姻缘,自己能和嵇书悯走到现在。 所以有些时候,也别对嵇书悯太过强求了。 说什么来什么,就在陆梨阮暗自想着的时候,外面嵇书悯忽然进了门。 面色有些许憔悴,神色恹恹地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人:“梨阮起的还挺早。” “三殿下。”庄玉寻放下大缸,很是识趣儿地往外走去:“我去瞧瞧布防守卫去。” 陆梨阮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出门。 嵇书悯停在陆梨阮身前,他定定地瞧了陆梨阮一眼,叹了口气,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双臂揽住陆梨阮的腰身,将头靠在陆梨阮的小腹上,仿佛能得到片刻的歇息。 陆梨阮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听庄小将军说,昨夜与梨阮共寝,觉得梨阮的手冰凉时……”嵇书悯淡淡道。 陆梨阮听出他语气中幽幽的怨气。 “怎么,你昨夜没睡好吗?” “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合眼了。”嵇书悯也不在陆梨阮面做坚强,反而倦倦地又施展了几分力,陆梨阮没反应过来,脚步都被抵得退了两步。 “那你现在歇会儿?”陆梨阮俯下身,看周遭没人,在他鬓角轻轻落下一吻:“我帮你看着,有事情再叫你起来?” “嗯。” 盖着陆梨阮的被子,嵇书悯攥着陆梨阮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了,平日睡得极轻的人,今日陆梨阮慢慢把手抽走他都没有察觉。 陆梨阮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吩咐人准备些易消化的餐食,再准备两套轻便熨热的衣服来,那日嵇书悯入宫得太匆忙,这几日又事情叠着事情,想不到细微之处。 陆梨阮这次进宫,除了自己的东西,也替嵇书悯带了不少,现在派上了用场。 刚他回来时,身着的那套贵重衣袍,沉得必然不怎么舒服。 大约是心中有事儿,嵇书悯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转醒过来。 “梨阮怎会待我如此贴心?”他换了衣服,还不愿意起身,与陆梨阮相依偎,鼻息落在陆梨阮耳侧,声音柔得仿佛气音。 他惯常会对陆梨阮说软乎话,只要他想,能让人觉得他是个再柔软无棱角的人…… 陆梨阮做什么他都喜欢,对他的种种他全都能注意到看在眼里,从不吝啬于将心中的眷念与情意说出口。 有的人会在习惯后,便逐渐忽略身边人的付出与感受,但嵇书悯从来不会,反而随着日积月累,他观察得越发细致,越发知道称赞回报。 陆梨阮自觉原本自己并没有很聪慧,很耐心细致,但嵇书悯从不挑剔,反而他好像用自己的举动与影响,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变成更好的样子,从不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觉得被管教,而是潜移默化的,和风细雨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晓……” “嗯?”嵇书悯歪了歪头。 “没事,起来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吧?”陆梨阮把手圈在他腕子上量了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瘦了一圈。” “胡说……”嵇书悯被她逗乐了。 “梨阮上次,握到这里。”他捏住陆梨阮柔软的手,指尖圈圈点点,两个人指节交握,很是亲昵。 “梨阮不想问问我?”嵇书悯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时,轻声问道。 “我在想你应该会自己同我说。”陆梨阮挑挑眉:“为什么等我问你?” “是……是我主动该和梨阮说。”嵇书悯笑笑:“梨阮等春暖花开之时,可愿去边境游览一趟?再江南,塞北瞧瞧?” 陆梨阮眼睛一亮,但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若嵇书悯真是因为自己所愿,才做出这个决定…… “梨阮别多想,并非是完全因为梨阮所思,更多的是我与皇兄之间的事情。”嵇书悯神色间露出一抹无奈:“皇兄不想让我担着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 “他也还有事……没有做完。”嵇书悯眨眨眼:“我也并不知,他究竟要如何做。” 陆梨阮一怔,随即依稀反应过来,嵇书勤要做的事情,定然是与皇后有关。 皇后与嵇书悯之间水火不容,若是嵇书悯现在继位,与皇后之间,定然还有旁的波折,虽然嵇书悯定然不惧怕,可嵇书悯是皇后的孩子,在重视孝道的如今,无论嵇书悯要怎么做,史书上都会留下一笔。 嵇书勤不愿意让嵇书悯担着。 幼时母后的偏疼与宠爱他没有得到过,往后的种种嵇书悯都一己承受,分明是皇后错了,若是因为她,让嵇书悯再担了不孝的恶名,实在是不公平。 而自己,从前得到了,如今便要担负起责任,担负起被偏疼的,被保护了这么多年的责任,也担负起兄长的责任。 嵇书勤看向嵇书悯,神色间平静而郑重:“与母后之间的种种,要我来做,也是我该做的,悯儿,你不该为此而被苛责。” 但天下人的口,但史官的笔,却从不仁慈,他们不会在意其中究竟来来往往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会以教条规范来审视,来评判,然后盖棺定论。 嵇书勤说不出口,同时他被世道教条得,也无法说出“愚孝”二字,但他会挡在弟弟的面前,做他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 “悯儿,莫担忧,我为你长兄,便该如此。”嵇书勤一如既往的如朗月般温和,清风般淡淡,神色透着坚毅稳重。 “悯儿,我不贪图皇位,我也无意于此,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后,我便将此位归还于你。”嵇书勤毫不含糊而道。 “兄长怎么确定,你就不适合……”嵇书悯轻声问他。 “悯儿,一如我从前所言,我心未改,神佛可鉴。”嵇书勤笑了笑:“我志不在此。” 陆梨阮听了嵇书悯所讲,沉默了片刻。 她总觉得怎么会有嵇书悯这般的人,现在她又觉,怎么会有大皇子这般的人。 坚守本心,从不动摇,宽厚仁善,如廖廖舒朗清风,泠泠古寺外的细雨,不似凡间俗人。 “你真愿与我同游?”陆梨阮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心口,让他感受自己加快的心跳:“可别骗我。” 第272章 阴鸷残疾太子(172) 陆梨阮虽还是对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种种,并不了解透彻。 但既然嵇书悯如此说了,陆梨阮也不会多评价,嵇书悯有自己的抉择,而原本自己对嵇书悯是否继位,是否权倾天下也并无要求,如今他答应与自己一同游遍山水,圆自己的心愿,自己又何必多说呢? 最开始的时候,陆梨阮以为自己的任务,是辅佐一代帝王登上权力的巅峰。 后来慢慢发觉,自己想的实在是太肤浅了。在是帝王之后,嵇书悯是个人,有自己的人生经历,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陆梨阮面对的,也是嵇书悯这个人,而不是史书中记载的那个短命帝王。 嵇书悯短暂在陆梨阮这儿歇了一会儿后,又急匆匆地离去。 他走后,很快庄玉寻面上神色气坏,走进来后左右看看,见没人在侧,才压低声音询问道:“梨阮,三皇子可与你说了,圣旨一事?” 陆梨阮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已经听到关于是大皇子继任大统的消息了。 “嗯。”陆梨阮点点头。 “为何如此……”庄玉寻话问到一半,随即神色严肃的闭上嘴。 此事不是她一个外臣,一个将军能够参与多嘴的。 只不过刚才听闻时,心中实在是诧异,这才没忍住。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此中并无争斗嫌隙。”陆梨阮在她身边,同样低声道。 陆梨阮听出庄玉寻的担心来。 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毫无预兆。庄玉寻是担心,现在默认是宫中的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派,共同对抗在宫外 企图以武力相逼的二皇子。 庄玉寻约摸着,心中觉得继位的会是嵇书悯,可听闻继位的是大皇子后,担心是否宫内二人之间,也起了嫌隙,存着争斗…… 若是这般,那便是腹背受敌了。 她听从嵇书悯的命令,此番行程,是为了护着陆梨阮的安全。 如今宫中戒严,如铁桶一般,是她刚刚亲自检验过得,她手下也未有几名军士,大部分的兵力,还在京城之外,贺平延带领之下。 若是此时这禁宫之内,发生争斗与暴乱,她必定要提前准备,护着陆梨阮的安全,免于让她受伤害。 听了陆梨阮笃定的话,庄玉寻稍稍松了口气,虽心中依有不解,但现在只能按耐下。 “三皇子殿下可有说,要何时对抗二皇子了吗?”她有些着急见到贺平延,两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彼此的任何消息了。 “有了那份圣旨,大约是快了吧。” 庄玉寻点点头,原本他们回来前,是做足了交战的准备,虽然是在京城,但为了皇位,二皇子做出什么都不为过。 若真是因为没有皇上的遗诏,到最后时刻兵戎相见,他们绝不能让对方伤到京城的百姓一分一毫,绝不能让百姓人心涣散。 虽是心中各有思绪,但不得不说,那份圣旨的出现,让她们心中都稍放下些。 果然,再开宫门之时,这份圣旨便被昭告天下,而二皇子也意料之中的,并不认可。 他自认为寻得已经足够仔细,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二皇子总是自诩与父皇的性子相似,他倒是的确没有说错,他与皇上之间,最相似的便是多疑与自私。 所以说,用他的角度来揣测皇上的心思,倒是的确是有几分正确的。 就如同他心中所想:父皇最后的时候,还想着要取他们兄弟几人的血,为自己续命,好可以长命百岁,继续坐拥江山。 是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将写好的诏书给嵇书勤,传位于他的。 这份圣旨,一定是嵇书勤和嵇书悯自己想办法伪造的,至于那上面印着的国玺……嵇书翎只觉得是嵇书悯比自己狡猾,比自己先找到藏了起来。 如果他现在相信了那份圣旨,那他之前筹谋那么久,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难不成这份圣旨早就已经伪造好了,但是嵇书悯与嵇书勤这兄弟二人,却一直都假装没有,便是为了引得自己主动暴露,引得自己暗中准备,他们是在引诱自己自投罗网吗! 他不能相信,他要是相信了 那便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他这辈子再也没有可能 登上那至高权力的位置了! 他这一辈子,只得屈居人后,继续像做皇子时候那般,永远望着尊贵太子殿下的背影,做那个默默无闻,没有人在乎的二皇子…… 可能也没有以后了,他自己在做什么,嵇书翎心中清楚。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也明白。 就像是今日,如果是他赢了,他绝对不会给嵇书悯翻身的机会一样,他要狠狠的将嵇书悯踩入地底,令他永无反抗的可能。 如果嵇书悯赢了自己,想必也绝不会留自己一条活路。 嵇书翎当时把心一横,只得一条道走到黑! 他必须拼上一把! 他的确是想对了,嵇书悯的招数便是引诱他主动出招,等他暴露全部之后,再将他包围其中一举歼灭。 这利用的也是他沉不住气的心理。嵇书悯擅长揣摩人心,知晓他见自己与嵇书勤不反抗,只是将宫门紧闭,显出心虚的模样,必然会着急想要尽快将皇宫占领,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将兵力全都集中过来围堵皇宫。 而嵇书悯的部署则是在他之后,嵇书悯连他第几日会彻底沉不住气都估计出来的,即便宫中与外界联系中断,贺平延依旧会这个时候准时赶来。 于他之后,将他的兵马包围。 嵇书悯原本是觉得要开战的,嵇书翎心思一乱,真的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在没有皇上遗诏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服气的。 到时便是谁的兵多,谁的拳头硬,便能掌控当下的局面,强行继位。 但太妃娘娘这般,一下子将局势扭转了。 原本是嵇书悯责备嵇书勤和嵇书悯造反夺权,不可服众。 而他的则是忠君护驾,显得忠义两全,面子也有了,里子也有了。 这理由在嵇书翎自己看来,简直是绝妙。 可没想到,他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形势却陡然一下子改变了…… 嵇书勤拿出所谓皇上的遗诏,上面分明写着大皇子继任,下有国玺印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下子就将他衬托的有些荒唐,显得他出兵围堵皇宫,才是作恶的那一边! 令他站不住脚,也撑不住气场…… 身后的军队更是人心涣散,在安家大老爷那一出之后,便已经零零散散退出了一部分。 剩下的,好多也犹犹豫豫将信将疑…… 如今又听到圣旨,更是心生惶恐。 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足以杀九族的谋逆重罪?别说是冲锋陷阵,攻打皇宫了,他们现在坐在马上,都两股战战,生怕秋后算账,他们谁也跑不了,一个挨着一个,全都倒霉! 怨恨二皇子的,怨恨什么也不说明白,将自己蒙在鼓里的将领的,总之此时他们已是无心战斗,只想着如何能摆脱困境了。 本来就心生退意,结果突然间看到身后贺小将军带领的众多兵士,铠甲凛冽,战马剽肥,以不可撼动的威严之势,直逼而来。 将他们包围其中,森森肃杀之气将他们压的手足无措,纷纷只觉得,今日命休矣—— 原本嵇书悯未想过用刘妃来威胁。 相争之处,若以妇孺性命相逼,实在是太过下作,更何况皇位之争,又不是与蛮族相斗,便是厮杀也要表面上将坦荡之风,若一代帝王,王位之争是靠着以对方妻女或老母胁迫而来,怕是要贻笑千古了。 但嵇书翎之举,实在是戳了嵇书悯的逆鳞。涉及到陆梨阮之事,他谈何脸面? 再者嵇书翎明显已经是有了些许退意的,即使他自己还没察觉,但嵇书悯也愿意抓住这个机会,令这场争斗无法打起来,让京城能够安稳。 在看见太妃的时候,嵇书翎心头便已经萌生出一丝念头:难不成,这份圣旨是真的吗?原本他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份圣旨是假的,可现在……他动摇了。 在看见自己母妃被架出来后,嵇书悯内心甚至有了几分悲凉之感。 冷风感觉似乎直接打在他的骨头上,令他浑身莫名生疼。 “翎儿!母妃没事儿!谁若是欺负你,你便按你所想去做,不用管母妃!” 刘妃泪水糊在脸上,却因为旁边人的潜质,而没办法抬手去擦一擦。透过泪眼朦胧,看着在马背上的自己孩子。 她自知没什么能耐,母家也没有什么助力。自小到大,她连怎么帮助翎儿 都做不出个章程来…… 不是没想过,在宫里面为了孩子去争。 可她哪里是那块料? 后来皇上连正眼都不多看她,因为生了二皇子而封的妃,也毫无用处。在宫中即便没有人欺负她,但刘妃娘娘那儿,也算是冷锅冷灶。 后来翎儿长大了,自己就更帮不上忙了,有时间想与他说些贴心话儿,都不知道说什么。 刘妃知道自己的孩子有野心,她最开始也怕过,他拿什么去与太子与老七争啊!但刘妃却不敢同嵇书翎说,只得默默地瞧着。 没想到自己的翎儿还真争气,后来居然真的可以与太子,与七皇子并驾齐驱,在皇上面前能露脸办事儿了! 刘妃心中高兴,倒不是因着高兴翎儿的原因,自己能在宫中,多受人敬重些…… 而是觉得,即便没有自己,自己的孩子也能做的很好。她这个母亲,也能稍稍安下心来。 于是只能孩子做什么,她便支持什么,刘妃觉得自己也算投其所好,这样翎儿才能与自己多说些,让她能好受些! 她听翎儿的,替翎儿鼓劲儿总是没错的,于是刘妃每次见到嵇书翎,都只说那些他爱听的。 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依然也不太清楚。 但眼瞧着好像翎儿落了下风,被人欺负了,自己还被拉出来威胁翎儿。 刘妃却不怎么害怕,她这半辈子,便是为了自己这孩儿操心担忧,便是为了他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啊。 但她不想让自己的翎儿被伤着。 “有什么冲着本宫来!别欺负翎儿!”刘妃嘶声喊道,又面向太妃娘娘那儿,想给太妃娘娘跪下,但两边的嬷嬷手劲儿大,她跪也跪不下。 “太妃娘娘,您是翎儿的长辈,求您莫让人欺负了翎儿!”她喊道。 陆梨阮转头看向刘妃,见她神色惶然,姿容憔悴,显得几分可怜。 “嵇书悯!你放了我母妃!”嵇书翎听了嵇书悯的话,彻底怒了。 “你若是敢动我母妃!嵇书悯,我定然要你一命相抵!”他隔空愤恨地瞪着嵇书悯。 “悯儿……” 嵇书勤到底是看不下去这种母子相护的场景,心生不忍,蹙着眉小声唤道。 嵇书悯没回答。 或许他的确是冷心冷情吧,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过母子间这等相互心疼的经历,所以看着这一幕,嵇书悯只觉得有些吵闹。 早知如此,为何当初要那般呢? 嵇书翎与他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嵇书翎爱用算计阴招,若自己没有破解的话…… “怎么,兄长是觉得,在互望哭闹的换成我们俩才好吗?”嵇书悯不阴不阳道。 “他所做之事是他所做,倒也没必要,令刘妃一同……”嵇书勤看着刘妃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不体面,又有些太凄惨了些。 “你先降了吧。”嵇书悯淡淡对嵇书翎道:“不是为了你母妃,什么都愿意做吗?” 还没等嵇书翎开口,他身后的那些兵士,便纷纷扔下兵器,从马上翻下来。 “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我们降!” “我等都是被奸蒙蔽,并非本意啊!求大皇子殿下开恩啊!” “是啊!我等毫无反意!我等谨遵先皇遗诏!愿奉大皇子殿下继位!” 一人喊出口,后面的陆陆续续都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队伍七零八落。 “殿下!我愿弹劾检举蒙蔽我等的奸人!” “我也愿意!” —— 嵇书悯坐在马背上,慢慢闭上眼睛仰起头,听着身后纷杂的声音。 大势已去啊—— 他又望向刘妃的方向。 将盔甲解下来,用力地摔在地上! “嵇书悯,我降了!我输了!” 第273章 阴鸷残疾太子(173) 他只觉得万念俱灰,浑身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无法抬头看向周围,看看众人都是什么神色。 他抬头后,死死地看向自己母妃的方向,心中告诉自己:只能这样了…… “翎儿!”刘妃涕泗横流。 她拼尽全力,竟真的让她稍挣脱了两侧的牵制,可刚往前没跑两步,却再次被人按住,黑暗里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翎儿!他们要对你做什么!” “二皇子殿下谋逆,兵逼京城!”她身侧的嬷嬷低声呵道:“娘娘莫要挣扎了,还是给自己留几分体面吧……” “什,什么?”刘妃傻愣愣地,似没听明白话一样,呆呆地重复着。 “娘娘您还是老实些吧,为了您自己好,也为了二皇子殿下好。”嬷嬷怕她在放肆闹,在她耳侧小声。 “怎么可能……本宫的翎儿……” 刘妃泪如雨下,她早已感觉到,自己的孩子这些日子在谋划着什么。 但她没想到,一下子……便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谋逆?谋逆,翎儿怎么可能谋逆呢? “太妃娘娘!您告诉臣妾,这是不是假的!您帮帮臣妾,帮帮翎儿吧!您是天下最仁慈的人,求求您……”刘妃想拉太妃的手。 太妃娘娘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手捧着那卷圣旨,继续向前走两步:“还有何人,不满这份遗诏吗?”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可还有人?” “皇上的遗诏在此!众人,跪——” 见没人再没有出声的,也没有再敢反对的,德成从太妃娘娘手中接过那卷圣旨。 拖着声音,唱诵道。 圣旨上的内容,再次被一字一句地宣读出来,声音在森寒的夜幕中,传得很远。 和上次唱诵时,喧嚣而躁动的氛围不同,这次异常的肃穆,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敲在众人的心中。 “钦此——” “谨遵大行皇帝遗诏!” 下面有臣子呼呵,然后便是一呼百应,如山呼海啸般的,一遍一遍:“谨遵大行皇帝遗诏——拥立大皇子殿下继位!” 嵇书翎的军队溃散不成行,其中不少人都瘫倒在地上,面上一片灰败绝望。 二皇子殿下降了,他亲口承认自己降了。那就证明,二皇子殿下亲口把自己谋逆的罪行承认了,他起兵谋逆,围逼京城。 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难道就要跟着受这无妄之灾了吗? 他们其中有些人,含含糊糊地知晓些什么,但却因着喜大贪功劳,含含糊糊地便跟随而来,还有的的的确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些更多的是万事不知,只能听令的兵卒。 他们不甘心啊—— 贺平延的军队沉默而整齐地从马上下来,甲胄碰撞发出的金鸣之声,在这黑夜中乌压压连成片,显得格外的肃杀。 贺平延的面色看不清楚,但他抬头望向嵇书悯的方向,没有异动。 嵇书悯隔着行伍,似察觉到了贺平延的注注视,抬头看了回去,目光柔和且平静。 贺平延收回自己的视线,恭敬地垂下头,听着众人山呼海啸地拥护大皇子殿下上位的声音。 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第二日,京中慢慢恢复如常,百姓都知晓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整个京城白幡缟素,但百姓们也知晓了大皇子要继位。 “是大皇子殿下继任呢!” “三皇子殿下还是太子的时候……” “大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可是嫡亲的兄弟!” 再如何也抵挡不住百姓们议论纷纷。 “但前几日二皇子殿下不是说……” “难不成大皇子殿下真的并非遗诏上所……” 再怎么样都抵挡不住百姓们议论纷纷。 前几日嵇书翎那么一闹,即使百姓们平素对二皇子并没有什么什么印象,记忆里二皇子殿下也并未做出什么功绩,也未有什么造福百姓之事,但他那几日喧闹的话,依然会让人心有猜测怀疑。 就如嵇书勤与嵇书悯所说:“因为这番,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咱们拿出多么有力的证据,到头来,悠悠众口堵不住,别人心中所想无法改……” 到底,会一直存下去。 宫中宫外迅速安定下来,因为贺平延的突然归来,暂时接管了京中守卫事宜。 陆梨阮不知嵇书悯到底是如何与他们说的,反正再见到庄玉寻时,她是半点愁容也没有了,还是从前的模样。 京城的危机解除了,陆梨阮终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等宫中彻底排查之后,终于重新开放宫门,陆梨阮便第一时间出宫,坐上马车,往合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进到合安侯府后,陆梨阮看见被自己安排在高夫人身边的青禾。 青禾对陆梨阮福了福身:“三皇子妃娘娘。” “梨阮——梨阮你怎么这时回来了!”高夫人往前迎了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陆梨阮:“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瘦成这样了?” 陆梨阮这些日子也算殚精竭虑,她自己不觉得,但吃不好睡不好,本来就不大的脸儿又瘦削了几分,看着还没巴掌大。 抬手握住高夫人摸着自己的手:“母亲,你们这几日还好吗?” “好好好,挺好的,有青禾在,让咱们省大心了……若不是青禾安慰,你爹啊,怕是要吓坏了!”高夫人真情实感地感激。 “夫人言重了。”青禾低声推脱。 陆梨阮对青禾点点头,她知晓青禾的能耐,青禾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令人安心的气质在,陆梨阮有她在身边时,也会觉得踏实很多:“青禾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帮衬,以后是要做女官的。” 自嵇书勤摄政后,宫中渐渐有了女官制,按宫中职位晋升,给俸禄加官职称,虽不上朝堂,但同样也算官身。 等到了年纪若是想出宫,也会加以抚恤,出宫后若是终身不愿嫁人,身后也可由宫里派人打理,不会存在亲戚侵占欺辱。 若不愿意出宫,也可在宫中做女官到年老,由宫中统一荣养,或是被聘请至京中有需人家做教养嬷嬷,专门教授女子。 陆梨阮虽十分舍不得青禾,但青禾一身本事在自己身边只做个侍女实在是可惜。 不如进宫做女官,青禾虽寡言但心中很有沟壑,她做女官也一定能发挥更大的能耐,这事儿陆梨阮已经同青禾商谈好了,仔仔细细地询问过青禾的意思。 青禾是嵇书悯送到陆梨阮身边的,但陆梨阮想,按照嵇书悯的说法,往后可能要与自己携手踏河山,纵情山水南北游走,青禾如果跟着自己,那就真只是个侍女了。 嵇书悯让陆梨阮自己做决定便好,他不参与也不多嘴多舌。 青禾最开始并不愿意离开陆梨阮,她是极忠义之辈,女子忠义并不亚于男子之心,她此生都愿侍候在陆梨阮身边。 后来陆梨阮屡次相劝,青禾才言明心声,若是她没有跟随在陆梨阮身边,是很愿意一试的,听得出来,她对做女官一事,从心底是跃跃欲试愿意进取的。 陆梨阮便与她说,往后等自己再回京城,还能再相见,若她此生碌碌,自己也心生愧疚,青禾思忖一夜后,才终究答应了下来。 “做女官?做官好啊,现在没想到女子也能做做官了!”高夫人一听,乐呵呵地说道,她从不是思想迂腐之人。 “要我说女子做官有什么不好?难道一定要男子做官吗?又没同女子比试过,怎么的就一定是男子做官呢?”高夫人“啧”了一声。 “我还要说,为什么非得是男的袭爵啊?你是没瞅着你爹的德行……”高夫人翻了个白眼:“晚上睡觉他都睡不安稳,第二天啊,那眼睛乌眼青一对儿!吓死个人了……” “咱们陆家但凡哪个姑奶奶袭爵,这合安侯府都不是现在的光景,这传到你爹手里,好歹他胆子小也算个有点,不敢胡作非为,这回还有运道保住了爵位,瞧瞧那些不干人事儿的,大皇子与三皇子二位殿下做的对啊,别看他们嚷嚷得厉害,其实我们这些本分人啊,也都瞧不上他们,觉得削的好!” 外忧解决完了,高夫人谈性也恢复了,说话哒哒的极快,没一会儿就数落了一串儿! 陆梨阮心想:说的对啊,要真能女子袭爵当年太妃娘娘何苦嫁入宫中,若是太妃娘娘能袭承了合安侯府,一定大有造化作为。 能扶持出一代帝王的女子,怎会简单? “爹怎么样了?”陆梨阮不意外自己爹会担惊受怕,他就是那优柔谨小慎微的性子。 “没什么事儿,外面有人围着府上他吃不好睡不好,觉得刀架脖子上了,晚上瞪着俩眼珠子,说侯府危矣,说梨阮也危矣,让我呵了几句:你自个儿起癫,带着梨阮做什么!”高夫人给陆梨阮绘声绘色地学着。 她擅谈笑,把情形说的好笑俏皮些,但陆梨阮依然能感觉到,那日情况定然有些危急,令自己爹那般紧张。 “爹今日去哪儿了?怎么不亲自来瞧瞧他女儿完好无损的样子?” “嘿!他这两日,陡然忙起来了……”高夫人压了压声音:“大皇子继位,三皇子与大皇子一奶同胞,还那般亲近,梨阮你是三皇子妃,虽现在国丧不能宴饮作乐,但这暗戳戳的,送帖子的几乎要把门槛踏平了!” “比当时给你们兄妹几个配姻缘的媒婆踩得厉害多了……”高夫人比喻道。 陆梨阮:…… 当时也没什么人踩吧。 当时自己家两个兄长从伤,外人都道合安侯府要没落了,自己与太子有婚约,可旁人都觉得,以太子之势,不会与自己成婚。 后来太子殿下残疾了,他们对合安侯府更是避之不及,哪儿还有媒人上门啊? 所以自己两个兄长,两个妹妹,全都还未成婚,高夫人没少因为这个唉声叹气。 “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两个兄长,现在又加个卿儿,一个个啊,满眼睛追着银钱跑,生生掉钱窟窿里去了!” 今年因为京中形势不稳,陆梨阮终是去信给他们,今年过年就别回来了,连着还在江南读书的弟弟,都在那儿过吧。 “爹还在乎这个?” “你爹不怎么在乎,但毕竟人家盛情邀请,总不好落下个傲气瞧不起人的名声吧?”高夫人叹了口气:“幸好如今是不用饮酒的,不然啊,我日日得让人把你爹搬扛回来!” 等了会儿,确实不见合安侯回来,陆梨阮听高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一个个孩子心都野着呢,一个个不能回来团圆过年,也不见一点难受,送回来的信,透过文字,都能想到他们兄妹几个,在那儿过得极开朗自在。 陆梨阮总结: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呲个大牙乐得开心极了。 “怎么那江南就那么好啊?京城这般繁华,也不见他们思念。”高夫人抱怨着。 陆梨阮抿抿嘴,心说,明年您抱怨的时候,嘴里面可能还得多加俩人,那就是自己和嵇书悯,毕竟,自己也是满怀期待去江南游上一圈的。 等回了宫,陆梨阮将这事儿当笑话,随口讲给了嵇书悯听。 刚忙完回来,斜靠在床上喘气儿的嵇书悯掀了掀眼皮:“到时候合安侯与侯夫人,每隔几日,兴许都得埋怨我将梨阮拐出了京城。” “哦?” 陆梨阮看着他一副恹恹的有些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痒痒,病美人总是别有一番风味,从前嵇书悯真病的时候陆梨阮心疼,现在他好的差不多了,陆梨阮再瞧见他这副仿佛认人上下其手的病殃殃的样子,只剩下心痒了。 “他们觉得是你拐带了我,其实……”陆梨阮顺着嵇书悯的指尖往上摸,他穿着宽袍大袖的便服。 陆梨阮手顺着袖口探进去,然后被嵇书悯斜着目光瞧,别有一番隐秘旖旎。 “其实是我孟浪地拐着美人与我同游。” 被叫美人嵇书悯勾了勾唇角,似是不仅不讨厌,还喜欢着…… “多亏了我这副皮相还算整齐,在梨阮那儿算的上美人,往后如果我身无旁物,也劳烦梨阮多多疼惜……” “好说,小美人只要知冷知热地贴心着,把我伺候好了……我就喜欢的紧。”陆梨阮在他耳边轻吻了下,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第274章 阴鸷残疾太子(174) 嵇书悯手臂一拢,将陆梨阮揽进自己怀中,两人抵在一处,享受这片令人安稳的平静。 是的,现在太平静了,动荡的一切已然过去,这几日连陆梨阮做梦,都再不是惶惶的了,有时能一夜睡到天亮。 原本在陆梨阮的梦中,嵇书悯有时会变得和从前一样苍白,有时会根本无法叫醒,陆梨阮胸口宛如被大石压住,重重呼吸着惊醒,察觉到嵇书悯还在自己身边时,心跳才缓缓归为平静。 这是白日太过担忧,而在梦中得到的投射,所以才会梦见嵇书悯不好的样子。 陆梨阮最近,总是在想,自己这次的任务,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以什么方式结束,每每想到这儿,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揉捏挤压,令她难受得想蹲在哪个角落里。 她不想离开。 若是在此刻,在她与嵇书悯马上要离开这束缚住她脚步好些年的京城,去往山川长河,雅镇塞外之时,去感受另外一种活法时,戛然而止,陆梨阮便憋闷得厉害。 那怎么行呢? 她才与嵇书悯相伴多久,若是自己离开后,嵇书悯会怎么样呢?他是会遗忘了自己,继续在这条时间线上前行吗? 还是他不会遗忘了自己,却依然能活得很好,活到长命百岁,活到久久无忧?因为那样子,才算是自己真正拯救了他。 陆梨阮不知道究竟会是怎么样…… 但自己与他一次一次的约定,一次一次的誓言又算什么?如果他没有自己也能好好地活下去,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他许下与自己同生共死的诺,又算什么呢?但若是自己任务没有完成,嵇书悯又会怎么样?他会痛苦,还是会死去? 陆梨阮想不明白,她总觉得自己脑子里面,有一块地方浑浑噩噩的不清晰,好像本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总是让她觉得有些困惑。 但想不起来的事情,与自己现在又有何干系?陆梨阮心中不解。 种种思绪积压在一起,令陆梨阮的情绪总是有几分低落,如今压在心中的一块儿抬起,陆梨阮总算是觉得松泛了些。 虽还有很多不确定与无法言说,但最起码,陆梨阮劝自己:看着眼下的路,晒着今日的太阳。 若是担心明日,后日,今日便过得担忧郁闷,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梨阮今日格外喜爱我……”嵇书悯下巴抵在头顶上,似低喃地轻声道。 陆梨阮知道,他能感受到自己最近的情绪变动。 “胡说!”陆梨阮决定说点好听的心里话。 “嗯?” “日日都这般喜爱你……” 说完,陆梨阮只觉得自己耳朵尖儿都烧起来了,幸好她现在脸靠在嵇书悯的胸口上,两只手用力地勒在他的背后,不让他能垂头瞧自己。 “噗嗤——” 嵇书悯没法低头看她,陆梨阮也没法抬头去看嵇书悯,只听得见他笑出声来。 “我知道了。”他亲了亲陆梨阮的发顶。 “我也日日都喜爱梨阮。” 陆梨阮在三皇子府中,觉得安稳,但宫中可是半点安稳也没有,几乎人人自危。 原本宫中的人也觉得是尘埃落定,但气儿还没松出去半口呢,三皇子殿下便开始秋后算账了。 宫里面的钉子,受命于人传递消息的……嵇书悯全都一颗一颗地拔了起来。 原本放任他们并非是不知晓,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引得异动罢了。 现在整个宫中都被嵇书悯控制住了,想做什么,自然就随心所欲了。 “殿下!三殿下饶命啊!奴才,奴才是迫不得已啊!”被拎到嵇书悯面前的,大部分都是这么喊叫的。 “奴才被人胁迫——”嵇书悯没等人说完,便有些厌烦地挥挥手,示意把人带出去,按规矩处置。 他不是嵇书勤。 他也并不完全赞同嵇书勤。 上次寝宫起火一事,嵇书悯虽理解嵇书勤所想,对于嵇书勤的处置也并无异议,但若此事由他来做,他不会与嵇书勤做同样的决定。 就算有苦衷又如何,有苦衷并非明知故犯或以此为由伤及他人的理由。 今日你捉住他们,他们便大哭有苦衷,大哭希望因为他们的种种苦衷而得到宽恕。 可若是没有被发现被抓住呢? 他们在做出伤及他人之事时,心中会不会有一丝愧疚,愧疚于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让人受到伤害,蒙上冤屈或让他人自己乃至一家人都丢了性命。 他们大多只会庆幸于保住自己的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们会因为自己被抓,受到应有的责罚而哭诉苦衷,觉得自己是人世间最苦之人,就像面前这个。 他哭诉种种自己之时,到现在,也并未提及,他当时给二皇子传递嵇书悯的消息时,若先皇真的把巫蛊之术的名头扣在嵇书悯的头上,嵇书悯会是什么样子的下场,他对此感到愧疚不安。 他没有,他只求嵇书悯看在他有苦衷的份儿上,饶恕他过往的不忠,字字句句只是他有多么的可怜,却想不到也看不到别人的分毫。 谁没有苦衷呢? 有苦衷也并非得到宽恕的理由。 这是嵇书勤与嵇书悯性格中的不同。 嵇书勤更偏向“仁”,而嵇书悯则更注重“法”,并非谁对谁错,只不过是选择。 嵇书悯尊重嵇书勤做出的决定,嵇书勤也不会对嵇书悯的处置提出异议。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知晓对方的性子。 “悯儿不如住在宫中,这些日子忙,你来回折腾,小心染了寒气。”嵇书勤去见过几位大臣后,归来时对嵇书悯道。 他们二人皆是一身淡色缟素,对于嵇书勤来说,他的确心有戚然,会生背上,但对嵇书悯来说,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嵇书悯曾随口道自己亲缘浅淡,而一向温和的嵇书勤却当时便皱起了眉,正色道:“悯儿,你与我之间并不浅淡。” 嵇书悯不过随口,被他打断后稍愣,随即听他那般郑重,心中不可查地涌上些热意,微微侧过头去。 宫中之事大部分交由嵇书悯来处理,前朝政事更多地交由嵇书勤来办。 两人分工默契,准备尽快将时局稳定下来。 前朝上,曾经是二皇子派系的,现在是人人自危,他们没想到二皇子居然这么快就彻底败了,他们投入了那么多财力物力,到头来全都打了水漂了! 他们未尝不知,二皇子无论怎样,都不如曾经的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为人磊落,对拉帮结派之事从不热络,他们支持皇子的目的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谋利,不然他们怎么会巴巴地凑上去…… 而二皇子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并且比起太子,二皇子显然会更加倚重他们,这样的皇子,就算未来继位了,也可以掌控抗衡,他们这些政治家,心中更多的是为自己谋算,而不是为天下海晏河清而谋算,自然希望能选出,对自己更有利的继位者。 但这也是要担着风险的。 他们禁不住诱惑,选择支持二皇子,从中得到好处,但他们要对抗的是太子。 后来太子成了残废,他们松了一大口气,甚至觉得是老天都在帮着他们,于是支持二皇子的人更多了,也更明显,手脚伸得更长了,他们甚至不在乎暴露支持二皇子之事。 于是现在,他们只得战战兢兢,等待着发落。 二皇子败得彻底,败得没有任何复起的可能,这让他们连想办法找后路都来不及。 前一天还跟着二皇子到宫门口大骂大皇子嵇书勤谋逆,假造先皇遗诏,第二日,大皇子殿下便由太妃确认,板上钉钉的是下一任帝王,这翻天覆地之变,仅仅十二时辰之内,这让他们怎么能有退路啊! 兴许大皇子现在还记着,那天他们每个人说的都是什么呢…… 他们很多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二皇子就是那扶不起来的烂泥! 当时他从南方回来后,那劫案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瞧出来啊! 但这些都输马后炮了,又能怪谁呢,不过都是自己的贪婪与自满造成的,心想着万一二皇子继位了,他们便可如日中天了。 于是便一条路走到黑。 如今这般心惊胆战等待发落,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半分。 嵇书勤对这些人也无半点恻隐之心。 无人逼迫他们,也无人逼迫得了他们,他们便实实在在是那蛀木之虫,为了自己不择手段颠倒是非,心中没有半点善念。 他们中有多少曾与南方派系勾结,那里那么多事情,背后都有他们的参与手笔,那时解决的申冤的,其实不过冰山一角,剩下的,被他们这些涉及到利益的人,携手压下的掩藏的,不知何几…… 当时嵇书勤毕竟只是摄政,虽与嵇书悯一起,但他们也只能抗衡,最后只得暂时搁下,这是嵇书勤的一块心病。 每每想起,都心生不悦。 如今正好可趁此机会,重新调查挖掘,但凡曾经参与其中,做过不仁之事的,一个也别想跑得掉! 此事交由大理寺与御史继续督办,派特使随行,凡事直上报与嵇书勤本人知晓。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提起来的心这下子都要吐出来了。 但还没人能劝得了大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在身边,旁人谁敢轻易造次去蒙骗?三皇子绝非可糊弄之人。 大皇子殿下更是连党羽都没有,想找人求情都找不着门,唯一听闻与三皇子和大皇子都还算交好的京官,居然是大理寺的贺大人。 这位……更是油盐不进。 还能摘出自己的,更是头缩得鹌鹑一样,明哲保身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再把自己搅进去,连哭的地方都找不着! 于是事情推进得意想不到的顺利,等先皇国丧之后,便可进行起来。 陵寝早已是建造好的,丧礼过后,大皇子亲自扶陵将大行皇帝送入地宫。 直至最后,皇后娘娘才携众宫妃,拜别了大行皇帝。 今年可谓是过得惊心动魄,直至此时,京城中才恢复了以往的人流。 后宫中,如今闹得最厉害的,便是刘妃了。 后宫如今皇后虽拿着凤印,但皇后久在凤仪宫中不露面,而容贵妃娘娘已然失宠,别说是管理后宫了,她曾经落魄到,曾经那些瞧不惯她的小贵人,路过都敢奚落她两句了。 所以现在后宫中大事小情的,便又找到了太妃娘娘那儿。 太妃仁慈,对于刘妃,并未苛待。 明眼人也都瞧得出来,二皇子所做种种,刘妃的确是不怎么知情。 刘妃是先皇的妃子,也没有皇子犯错,把母妃如何的,也曾有将妃子赐死的,但那也都是皇上亲自下令,如今先皇驾崩,后人就算是嵇书勤,也不会做赐死父皇妃子的事情。 所以说,刘妃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在宫中冷锅冷灶地了此余生了。 但刘妃怎么会甘心。 她日日跪在太妃娘娘的宫外。 因着她也没被禁足,所以宫人们也不知该如何阻拦她,只得跟在她身后。 “太妃娘娘!求您救救臣妾的儿子吧……” “他也是先皇血脉啊,求太妃娘娘救救他!他不知轻重,若是责罚,臣妾愿以自己的命相抵啊!” “太妃娘娘——” 刘妃喊得喉咙都嘶哑咳血了,但却依然一声声喊着。 太妃娘娘几次让人将她带回去,但刘妃娘娘又执着地冲了回来。 她知晓她能求的只有太妃了,去大皇子和三皇子那儿,绝对没有用处。 “让她起来吧,今日的风太凉了。”太妃处理了后宫一些事后,闭上眼睛,还能听见刘妃的哭声。 “刘妃娘娘今日,瞧着眼睛都是红的。”嬷嬷在一旁小声道。 “娘娘若是嫌她闹腾,不如让她禁足吧,也省的她日日这么摧残自己。”嬷嬷建议道。 太妃娘娘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若让她连门都不能出,她心中定然更加绝望,虽哀家做不得什么,但她乐意求就让她求着吧,总归……她自己心中觉得,能为孩子做点什么,便是全了她做娘的心思。” 太妃娘娘自己没孩子,却可能理解为娘的心。 嵇书勤在将嵇书翎圈在府中几日后,终是再见了他。 第275章 阴鸷残疾太子(175) 嵇书翎这几日被关在自己府内,很是安静,听门外守卫的说,没有吵也没有闹,府里面静悄悄的,好像连点活人的声音都听不到。 府里面关押着的,不只是二皇子嵇书翎一个,他的王妃侧妃亲眷都关押在里面,但这几日连她们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刚开始守卫还觉得颇为放心,但是时间长了,这心里面就毛毛的,尤其是到了晚上。 “里面……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怎么好像,连灯都没有点亮啊?” “胡说!那边那不是灯光吗?” “但,但我怎么看着鬼气森森的啊?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二皇子不会是在府中……” 一个守卫压低声音,说到最后,把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给说的竖起来了。 “你别在这儿自个儿吓自个儿!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另外两个和他共同守夜的,也被他说得整个人都瑟瑟,好似被寒风吹透了一般。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面浮现同样的想法:这么安静,二皇子不是带着亲眷,自裁在府中了吧? 这个想法一起来,就再怎么都压不下去。要是在他们看守的时候出事儿,他们每个人可都是要担责任的! “怎……怎么办啊?不会真的……要不要去通报上官啊?” “这,咱们也不能确认啊,要是想多了,岂不是谎报?”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这样,要不咱们一起去府中瞧瞧吧?要是真的出了事儿,也好赶快通报啊!” 嵇书勤并未让人一眼不错地看着府内,没用对待罪人的方式来折辱嵇书翎,而是给他留了尊严。 “行,咱们去看一眼吧!” 几个人达成一致,前后互相紧挨着,往府里面走去。 府里面果然阴森森的,风从一旁的花园假山缝隙中吹过,发出“嘶嘶哀哀”的啸声,白日看着雅致的地方,此时看着却有几分鬼魅。 “这儿……这儿咋这么邪门啊?” “别挤我!” 几人磨磨蹭蹭到了二皇子的寝房院外,里面透过窗纸,有昏黄的灯光。 连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踏进去后,窗纸上的灯影莫名跳动了一下。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进来吧,我现在也是没有半点尊严了!” 就在他们到门口时,忽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心松下来的一瞬间,几人身子又绷紧了,二皇子的语气中,似透出一股子阴邪之感。 “见过二皇子殿下。” 进门之后,只见如此冷的天儿,屋子里面一个暖炉火盆也没有,二皇子披散着头发,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梳妆过了,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地上全都是各种撕碎的书纸信笺,有的撕成渣滓,有的团成一团,乱得骇人。 二皇子形容枯槁疯癫,好像几日都没有合过眼睛一样,眼睛里面通红一片,两腮凹陷,衣衫凌乱,看过来时令人忍不住后退两步。 “怎么,谁令你们来看我的惨相的?”他垂着头,仅仅眼睛上翻,望向几人。 “我们是来确认您的安全的。”领头的那个急忙抱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全?你们是来看我还活没活着吧!怎么,看见我还活着,有人很失望吗!”二皇子猛地往前窜了几步。 “二皇子殿下……” “还是来确认我府上有没有活人的?”嵇书翎面上似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嘴角牵扯得狰狞:“我告诉府上了,早晚都是个死!如今让我安静几日,不然我不介意先亲手送她们上路!” “谁让她们倒霉呢!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了我,我斗不过嵇书勤和嵇书悯,我斗不过他们,他们要取我的性命就快取!觉得现在能折磨到我吗?” 几个守卫只觉得二皇子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他们也不敢多待,见二皇子还活着,便急忙告退出去了。 等回到了府外门口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刚在府中的种种,几乎要把他们魂儿吓掉了! “二皇子殿下可真是吓人,明日……明日还是回报一下吧。” 第二日二皇子府上的事,便呈到了嵇书勤的面前,嵇书勤看了看,眉头紧锁。 他并非故意将嵇书翎冷在那儿,而是这几日大行皇帝丧仪,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其他,好嵇书勤倒是真的想过,丧仪要不要让嵇书翎前来,但最终,嵇书勤觉得,嵇书翎对父皇,也并未有什么敬重感伤。 整个丧礼办得遵礼守规,深有哀荣。 等丧礼结束后,嵇书勤看着身侧嵇书悯冷淡的神色,他伸手将腰间的孝带结下,不甚在意地递到宫人手中。 “悯儿……你,父皇驾崩,你可有哀伤?”嵇书勤还是没忍住,叫住他问道。 嵇书悯看着他,忽而嘴角微微扬起:“皇兄想听我说什么呢?说我极其哀伤,不过是不形于色罢了?” 嵇书勤摇摇头,他并非想听嵇书悯的谎话,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皇兄可觉得悲伤?” 嵇书勤顿了一瞬,还是点点头。 “这乃是人之常情,皇兄若是觉得悲伤,也是正常,我不觉得悲伤,也是正常。”嵇书悯淡淡道。 嵇书勤一直都没细问这些年嵇书悯发生的事情,从嵇书悯有时的只言片语中,嵇书勤能知晓,父皇对弟弟,其实并没有什么怜惜爱护。 嵇书勤并非觉得嵇书悯不应该如此冷情,因为知晓了父皇究竟想要什么后,嵇书勤从心底明白,父皇对自己的种种,也都是假象,都是为了哄他而故意为之,父皇心中对他也没有怜惜。 其实嵇书勤早就知道,若是父皇真的心中记挂自己这个儿子,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只不过嵇书勤一直不愿深思罢了。 他质疑的不是嵇书悯,而是在质疑自己,他该觉得悲伤吗? 自己只与父皇相处短短时日,被哄骗被算计,应该也得不到半分真心,可在丧礼上,自己扶着父皇的棺椁,看着上面漆金描银的纹饰,听着礼官悠远哀痛的唱诵,他还是觉得自己眼角湿热,忍不住落下泪来。 旁人赞大皇子殿下仁善纯孝,但只有嵇书勤自己心中知道,他迷惘自己究竟是否是非不分,软弱可欺。 “皇兄是在觉得自己不该悲伤?” 见嵇书勤一直没再说话,半晌轻声问。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我看到了丑恶,兄长看到了慈爱,我看到了算计,皇兄也许看到了怜爱,所以我不觉得悲伤,皇兄因为自己看到了而感到悲伤,这又何自责的?”嵇书悯温声。 嵇书悯没想到,自己兄长竟不是在觉得自己冷心冷情,而是在疑惑自己。 嵇书悯原本听他询问还有三分不耐烦,以为他又要像曾经那样对自己说教,结果嵇书勤这番自醒,弄得嵇书悯倒是有几分心中柔软。 说话的声音都柔了些。 “如今皇兄也是天子了,该是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悲就悲,想喜便喜,合该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苦这般怀疑自己?”嵇书悯站起身,扶着嵇书勤的肩膀站稳。 “那怎么行?”嵇书勤扶着他的胳膊,看着比自己稍高一点的弟弟,认真道:“不论在何位,也不能不自醒。” 嵇书悯叹了口气:“嗯,好,随你。” 嵇书勤:…… 感觉到来自弟弟的不走心敷衍。 “今日回府吗?”嵇书勤轻咳了声,转头问道。 “今日晚些回,在院子里先沐浴一番。”嵇书悯应了声:“莫把晦气带回去给梨阮。” 看着嵇书悯的背影,嵇书勤莫名觉得,有种自己被抛下的感觉,来的很是微妙。 第二日嵇书勤便收到了来自二皇子府的回报:“近日刘妃怎么样了?” 太妃命人来告诉过刘妃的情况。 “让大皇子放心,哀家瞅着她呢,不会出什么意外。”太妃娘娘本意是让嵇书勤宽心。 其实嵇书勤有些无法面对太妃娘娘。 那日情况紧急,太妃娘娘拿出那张空白的圣旨,让他们自己抉择,当着太妃娘娘的面儿,那张圣旨上写下他的名字。 旁人不知道,但嵇书勤自己清楚,这份圣旨,的的确确不是出自父皇之手。 嵇嵇书勤对此心怀愧意,他是极其正派的人,便是旁人不说,嵇书勤自己心中对自己的要求,也高于世俗普遍的标准,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他面对太妃娘娘时,还是会觉得面颊生热,好像太妃见证了他的名不正言不顺。 太妃是个通透之人,她当日便瞧出嵇书勤所思,但他并未多言。 此事仅仅他们几人知晓,与其提起来,还不如就让此事当做讳莫如深,并无不对之处。 越是提起,在新的君主心中,便越会是过不去的坎儿,或许现在他觉得愧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愧意,是否会变成不喜与后悔,后悔让人知晓自己的秘密,到那时,他又会怎么想自己,都不得而知。 太妃娘娘不敢赌人性,她也不愿意去再次信任。 再次与这新的帝王之间,有何深厚的瓜葛…… 她如今只想在宫中安度晚年,平平安安的,别的事情什么都不管。 “令人多加照顾刘妃吧。”嵇书勤这般吩咐下去。 因为新皇的这一句话,宫中便无人敢苛待刘妃,就算她终日吵闹,众人也对她多加容忍。 再见到嵇书翎时,他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衣衫褴褛的站在嵇书勤面前。 声音阴恻:“怎么,想让我拜你吗?不可能!” “我母妃如何了!嵇书勤,你若是敢苛待我母妃……”嵇书翎恨恨地握紧拳,他看着嵇书勤那张平静如常,没有半分愤怒的脸,不知为何,憋闷到了极点!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嵇书勤! 即便是输给嵇书悯,他都没有这么不甘心。 可他嵇书勤算是什么东西? 他与嵇书悯争了这么多年,最后渔翁得利的,竟然是嵇书勤…… “我何时说,会亏待刘妃?”嵇书勤不理会他的怒目,温和地道。 “呵……你这般伪善的人,谁知道背地里会做出什么?” “你是在以己度人吗?你在担心宫中的刘妃时,又何尝想过在你府中的亲眷妃子?你担心刘妃,可有想过,她们的爹娘亲人,如今也在担心着她们!”嵇书勤看着他愤怒的脸,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难不成只有你有亲情大义,旁人都没有?只有你是人,旁人都是无血无肉的纸片儿?你总想着摆布旁人,却从不将人放在眼中,觉得无论你怎么对待,他们都该看着你都身份,望着你的尊贵,便拜倒尊崇?” “但到头你来从得不到人心,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呢?” 第一回被嵇书勤呵斥,嵇书翎不由得怔愣片刻…… 他抬起头去看嵇书勤,就算他尽力寻找,却没从嵇书勤脸上看出任何嘲弄与贬低,而是一如既往。 “哼!道貌岸然!” 嵇书翎从鼻子哼出一声。 “嵇书翎,你还真摆我皇兄的架子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导我?你也就能教导教导你那个残废弟弟吧!”嵇书翎呸道。 “你以为嵇书悯是真心实意的支持你吗?你以为嵇书悯愿意看着你坐上皇位吗?”嵇书翎到现在了,嘴里还是在提及嵇书悯。 “若是他不是可怜的残疾,要不是他走不了路,只能窝囊地坐在轮椅上,可怜兮兮地对着他那位夫人摇尾乞怜,对着你假意效忠,为的便是你做傀儡,让他能如阴暗的鼠类般,做着他可怜都帝王梦!” 还未等嵇书勤开口。 嵇书翎激动之中,只觉得旁边走出个人影,没等他看清楚。 “啪——”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力道十足地甩在他的脸上。 嵇书翎头歪在一侧,过了一瞬才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动作大的简直要将头扭下来般! “嵇书悯……嵇书悯你……你能走了!” 他喃喃道,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第276章 阴鸷残疾太子(176) 嵇书翎都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只定定地看着嵇书悯的腿,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可能……太医不是说,你这辈子都是个残废了吗?”他喊叫着。 却只换来嵇书悯讽刺的一瞥。 他因刚才的大吵大闹,现在佝偻着身子倚靠在一边,而站起身的嵇书悯,比他高出一截来,只站在那儿,嵇书翎便要抬起头去看,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这般仰视着嵇书悯了。 只依稀记得,当嵇书悯还是太子时,他总是仰视着,站在阶梯上,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的背影,没想到如今,嵇书悯已经不是太子了,他还是要仰视着他。 “怎么,看到我能走了,二皇子不为我高兴吗?”嵇书悯勾勾嘴角:“当年知晓我残废时,二皇兄可是难言悲痛,几近泣涕,在父皇面前说要为我遍寻名医呢。” 嵇书翎听他提起往事,冷斥道:“如今父皇不在了,我告诉你,我当时心中不知道有多爽利呢!一想到你再也站不起来,做个残废苟延残喘,我就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 嵇书勤停不下去,想让他住嘴,却见嵇书悯摆摆手:“哦?那二皇兄从我的残疾中,得到了什么呢?” “如此好的机会,老天如此偏心,几乎要把机遇拍在你的脸上了?你又得到了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得到,你现在跪在这里,只会疯狗一样对着我狂吠!”只要嵇书悯想,他说的话可以极其尖锐刻薄,宛如最纤薄的刀,往人的心尖儿捅。 “你只顾着高兴了,你只顾着嘲讽我了,二皇兄,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并非是你没有机会没有运道,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个蠢货,草包!我们二人之间,谁才是真正的残废呢?” 嵇书悯幽幽道,直接将嵇书翎的那些心思全都掀开来。 嵇书翎总觉得自己出身低微,自己不受宠爱,自己没有如太子一般,每一位讲师都是名臣大儒,自己没有机遇,没法如太子那般运道天降…… 如今被嵇书悯说破。 他不愿意承认的,他就是斗不过嵇书悯,就算嵇书悯跌下凡尘,他也无法胜过他,这对有着极强自负的嵇书翎来说,嵇书悯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你为何要笑我不良于行呢?我赢过你那个蠢材脑子的,又不是腿。”嵇书悯略歪歪头,似笑非笑。 “嵇书悯——你!”嵇书翎几乎睚眦欲裂,但他却说不出来什么,嵇书悯像是可以洞察到他的心中一般,将他所有想说的都堵了回去,令他只得无能狂怒。 “到现在,你还在妄图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关系,又有何用呢?”嵇书悯摇摇头。 “你从未有过半分兄弟之情,仁爱之心,宽宏之志,也没有治国兴邦的宏图,又无知人善用的雅量,你到底为何要争这个位置?”嵇书悯看着他。 “你为皇子时,为谋权为谋利,蝇营狗苟,勾结党羽,但若真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天下所有的权都是你的,天下所有的利也都是你的,你还要争什么?你心中还想做什么?”嵇书悯忽然发问他。 嵇书翎愣住。 他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从未停歇的便是争权夺势,谋财谋权,好似这样便可证明,他不比嵇书悯差…… 但若他真的坐上皇位,什么都不用争了,什么都是自己的,他还能做什么?他甚至没有想过,若是登上皇位,要为天下做什么。这么多年,他只是为了争斗而争斗。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嵇书悯重新坐下,与嵇书翎平视。 “我……”嵇书翎心头愤懑难解,他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要让你府上的女眷都陪你一起死吗?”嵇书悯冷声道。 嵇书勤今日见嵇书翎,便是担心他在府上,对女眷做什么。 “她们是我的妻妾!”嵇书翎宛如被戳中了般:“我的荣辱便是她们的荣辱,我便是要她们死,她们又能如何!” “懦夫。”嵇书悯微微蹙眉,他最瞧不起这等歹毒蠢坏又自命不凡之辈。 “那便让刘妃与你一同吧,她是你的母妃,你的荣辱便是她的荣辱,如今便是要她死,想必她也是愿意的。”嵇书悯轻声道。 “嵇书悯!”嵇书翎怒呵,脖颈的青筋迸出,他似克制不住地想要扑向嵇书悯,但到底他并未行动,手指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如兽爪一般。 “悯儿……” 嵇书勤摇摇头,他一向对嵇书悯说莫要造口业,莫要总将他人生生死死挂在嘴边。 “今日让你前来,是要你来做个选择。”嵇书勤平静地问他:“是愿意圈禁于京城,还是在西南处与你一块封地,不可屯兵不可铸币仅收一部分税收,此生不回京城。” 嵇书勤并不卖关子,很简单地说完。 嵇书翎怔愣在原处,他扭过头,看着嵇书勤,又看了看嵇书悯,似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般。 嵇书悯神色讥讽地对他弯弯嘴角,并未反对嵇书勤的话。 这是嵇书勤提出的,嵇书翎叫嚣嵇书勤是谋权夺位,虽知道自己并非如此,可那份由嵇书悯写下的遗诏,总令嵇书勤心中有愧意,若反过头说嵇书翎造反谋逆,取他性命,嵇书勤下不去这个手。 因为他自己心中知晓,这皇位,并非是名正言顺而来的。 他让嵇书翎自己来选择,也算是全了他们兄弟间,最后一丝血缘情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嵇书翎忽地好似颓唐下来,嗓音低哑地问道。 “是真的。”嵇书勤点点头。 此时此刻,嵇书翎有些痛苦地发觉,即便他怨恨嵇书勤,但此时,他竟然还是对嵇书勤的话相信,就算他们间毫无兄弟情可言,但嵇书勤的话,他下意识地会相信。 因为,嵇书勤便是那样的人。 嘴上说着嵇书勤伪善,可嵇书翎知晓,他说到便会做到,嵇书勤是个言出必行,令人信服的。 若是他登上那个位置,他必定不会留嵇书悯的命…… 或许,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觉得自己对他们毫无威胁,这才—— 嵇书翎那一瞬间思绪万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你可抉择好了?是圈禁于京城,还是带着家眷去封地。”嵇书勤再次问了一遍:“一旦选择了,便不可反悔了。” “那我母妃呢?”嵇书翎低声问。 他充满算计与自私的心里,只给刘妃留了一小块地方,在见到刘妃为他那般声嘶力竭后,他曾经对母妃无用的苛责渐渐淡了些。 “刘妃娘娘自是留在宫中,安度晚年。”嵇书勤看着他:“刘妃不知晓你所为,也是为了令你稍微宽心,所以不会迁责于她。” “那……我此生,与母妃不能相见了……”他喃喃,无论是圈禁在京中的近在咫尺,还是去到封地的远在万里外,他都无法再见到刘妃了。 嵇书勤没有回答。 “你的确是铸了大错。”嵇书勤叹了口气,似在隐晦地让他莫要得寸进尺。 “做选择吧,你要为你所做之事,担下后果。” “我……我去封地。”嵇书翎闭上眼睛,最终颤声道。 他被先皇曾经圈禁在府中,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一方土地,一方天空,简直能把人憋闷得发疯。 便是短短一段日子,就令人心神俱灰,若是被关上一辈子,他不愿去想。 去到封地,虽知晓定然不会是什么富庶之地,多半是风沙戈壁,民风蛮荒之地,但至少,他还能像个人一样,而不是被安置在圈中的畜生! 嵇书翎不想死,虽在府上时,他自觉以衡下心,大不了便是一死,但此时听到嵇书勤还让他活着,那去死的心就淡了。 “既如此,那便等下月启程吧。”嵇书勤点点头。 他的登基大典定在三月,此前还有诸多准备事宜,嵇书翎二月份启程,连新皇登基都看不到。 “我……能不能在走之前,再见母妃一面?”嵇书翎沉声问。 “可。”嵇书勤到底心软,点了点头。 嵇书翎沉默安静地走了,这次回到府上,他不再如前些日子那般癫狂,只是郁郁沉寂。 府上的女眷们听闻要去封地一事,顿时乱了起来,但她们谁也不敢招惹嵇书翎,只得暗自垂泪,哀叹自己的命不好。 陆梨阮收到了陆羽诗的信,打开来看,上面的字都写的颤颤巍巍的,有的字迹模糊不清,似被泪渍浸开,晕开一大片。 字里行间写着,她不想同二皇子一起去封地,她不愿意离开京城。 梨阮姐,我这辈子未离开过京城半步,也不愿离开爹娘身侧…… 二皇子并不喜爱我,封地那般遥远,我怕得很。 她求陆梨阮能让她留在京城,让陆梨阮帮她想想办法。 陆梨阮看完后,将信放到一边。 嵇书悯回来时,看见陆梨阮眉头微皱,似在想着什么。 “二皇子的家眷都要随着一同去封地吗?”陆梨阮沉吟着问道。 “嗯。” “若……”陆梨阮将信推到嵇书悯面前,嵇书悯看了看:“倒不是没有办法。” 主要嵇书翎将她休弃便可,陆羽诗也没有子嗣,只要被休了不再是二皇子府的人,也就可以留在京城了。 陆梨阮并非对陆羽诗心软,不过是觉得,嵇书翎犯下的错,到头来却连累的周围的家眷一起承担,实在是有些倒霉。 她也不插手,只将办法写信送还给陆羽诗。 陆羽诗再来信时,上面写着,二皇子不愿意,二皇子如今仿若疯了一般,恨不得所有人都同他一块儿过得不好,又怎么会那么好心,为她一个不受宠的侧妃着想呢? 陆羽诗字里行间的意思,是她想让她爹娘想想办法,若是能让二皇子把她休了,她便可以回到陆府,继续在京城过日子了。 陆羽诗自小争强好胜,为了自己的事儿不惜与人冲突闹腾,陆梨阮原本以为此事会有一番波折呢,没想到……后来没有什么音讯了。 陆梨阮回合安侯府时,想起此事,随口问了高夫人。 谁知,高夫人听到陆羽诗的名字,轻轻地叹了口气。 陆梨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羽诗在从陆梨阮这儿得到办法后,很快便写信回了陆家。 自从二皇子选择了下个月要去封地之后,二皇子府的看守便没有那么严密了。 陆羽诗想着,赶快让爹娘知道此事。不然这日子催的那么急,很快就到要离开京城的日子了。 可原想着,爹娘不管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瞧着自己去的荒蛮之地,一辈子不得回京城。 她也是京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哪儿能去吃那种苦呢?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家二房根本就没有准备帮她! 不仅如此,甚至给她回信,让她老老实实死了这条心吧……出嫁从夫,你嫁给二皇子,便是二皇子的人。随他去封地,也是你的命,莫要丢了陆家的脸。 陆家这等清贵人家,若是出了被休弃的姑娘,还要回到娘家居住,继续留在京城,岂不是日日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吗? 家里那些还没有出嫁的姑娘怎么办,岂不是还没选人家,便折了面子! 林林总总写了一堆,却没有一句体谅女儿如今的心境,也没有半分怜惜,丝毫不为她日后前往封地而觉得担忧心痛。 “那日她娘来时,还来问我,她们府上会不会因为二皇子一事而被牵连,隐晦的让我托你打听,大皇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高夫人叹气。 “是否诗儿随二皇子去封地后,便与他们陆家彻底没有关系了。他们陆家要将这个女儿除名,往后生死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说想以此,来对新帝表达忠心。竟然还有脸问我,他们家还有那么多知琴棋懂书画的女孩儿,新帝如今还未娶妻,也未有侧妃侍妾,往后大选之时,可否让他们家的女孩儿前去一试。” 陆梨阮听的目瞪口呆。 怪不到……陆羽诗再没有闹过了。 第277章 阴鸷残疾太子(177) 陆梨阮一直知晓,二房对待女儿,并不如何上心,二房太太心里最惦记的便是,如何让自己家的姑娘,也如合安侯府的姑娘那般争气。 陆梨阮嫁嵇书悯之前,那时候嵇书悯还是太子殿下,二房夫人每次提起,那口气都酸溜溜的不行,好像合安侯府占了天大的便宜,掉下来的馅儿饼,都掉在陆梨阮的嘴里面。 她又向来,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 屡次三番说的,高夫人几乎要同她翻脸……可她又厚着脸皮,还求着高夫人如何能给他们家姑娘,也寻个好人家! 那副嘴脸,可是半点儿没有清贵人家的样子。 后来嵇书悯残疾后,陆梨阮还是嫁给了他,那时候二房夫人的嘴脸,就更加不能看了。 几乎把喜形于色看笑话摆在脸上,她这种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好,见到别人好,比她自己吃亏还难受呢! 那阵儿她往合安侯府跑的更勤了,二房夫人向来闹心,她分明是原配,可如何却比比不上高氏这个填房? 人人都道高氏强于她,她早就心生不愿。 如今瞧着高氏那继女,合安侯府嫡长小姐,嫁给了个残废皇子,她这心里哟,高兴的不得了,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这下自己家几个姑娘,不管嫁给什么人,都会强于陆梨阮。 看以后,还谁说高氏强于她,若是真的比她强,又怎会让她那继女落到这般地步? 就陆梨阮知道的,二房夫人为家里的几个姑娘寻找夫婿,可谓是煞费苦心。 原本以为,她还算是为女儿尽心。 别管旁的如何,对其他人怎样,总归对家里女儿还是有几分疼惜的。 没想到…… 陆梨阮轻叹一声,与高夫人相视一眼。 高夫人拍了拍陆梨阮的手:“我也没想到她这般狠心,大皇子殿下仁善,就算是……就算是真将姑娘休回来,也不会牵连到他们二房。谁知竟是这般绝情。连催着姑娘赶快上路。” “结果他们一个个,好似姑娘走了,他们家还有能奔的前程似的!一个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科举走不好,倒是学会人家汲汲营营,家中几个公子,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就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瞧得出来!”高夫人摇摇头,眼神有几分鄙夷。 “这样的门户,以后莫要来往了。”高夫人已经同合安侯说过了。 合安侯向来是个优柔心软之人,念着都是同姓本家,不过是分为两房。 平素就算是知晓他们的小心思,知道他们背地做的鸡零狗碎,合安侯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不见。 可此番事,却是让合安侯寒心了。 他自己对家中几个孩子,几乎一视同仁的牵挂照顾,冷不丁瞧见这等货色。 合安侯也看到,对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如此 兄弟手足于他而言,又能算是什么呢? 家族姓氏在他那儿,也不过……也不过一个字罢了。 “罢了罢了,我便是彻底看清二房了。夫人说的是,往后便少做往来。原本还当亲戚处着,现在就罢了吧!” 合安侯说是不难过是假的,可他这么多年一直拎得清。 看着无权无势,可合安侯府能一直还算鼎盛,至少他就没有走错过一步路,又听劝的很。 虽说很是唏嘘,但陆梨阮对陆羽诗也并没有多少同情。 她被家中抛弃是她的可怜之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陆梨阮还记得当日陆羽诗急匆匆地来向自己询问时候的神态。 她一定是提早就知道什么。 陆梨阮顺着陆羽诗的脑子脾气想:她当时就是再惊慌,再不知所措,可她之后缄口不言,当做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心中定然也是存着侥幸的心思。 若是二皇子胜了,她该是什么身份? 若是二皇子能赢了大皇子,往后她的身份,可就比自己高高在上一头! 或许还想着,等她得势了,便要把自己踩在脚下呢…… 若她真是胆小怯懦,不敢言声的性子,当时又怎么会听二皇子的话,设计自己,甚至设计整个合安侯府陷入险境之中! 陆梨阮还真猜的八九不离十,那时陆羽诗知晓二皇子想要做什么后,她的的确确在惊慌之后,想过若是二皇子做了皇上,她会怎么样? 她最起码也是个妃位,做皇上的妃子,和做皇子的侧妃,哪个来的更尊贵,哪个能让她更面上有光,她当然是分得清楚的! 自己到时候该多风光无限,是家里面最好的,家中都得依仗自己捧着自己…… 所以在焦急恐惧之后,她就暗自生出一股子兴奋喜悦来。 她什么也不能说,甚至还要更加严密的保守这个秘密,好让二皇子的计划能顺利施行。 直到听闻落败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美梦,一刹那全都被敲碎。 那时汹涌的不安与恐惧才席卷而来…… 她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与出路。被圈禁在府上那几日,她又想起当时被皇上圈禁的日日夜夜,简直要把她憋疯了。 二皇子变得那般可怖,让她更加恐惧。 病急乱投医,才写信去求陆梨阮,她也顾不得自己曾经想要害过人家,当时她下手的时候,也是顾头不顾尾,全然没想过一朝朝前,一朝向后,往后还有用得着,求得到人家的地方…… 陆羽诗大概是知晓自己的处境了,但陆梨阮也并不想知道,二房究竟对她说什么了。 将信最后一次回去时,陆梨阮在里面放了几张高夫人送过来的银票。 无论走到哪儿,有银子傍身都是好些的,陆梨阮也没拂了高夫人的心意。 陆羽诗收到后,也再没写信回来。 二皇子府上格外的安静。 除了陆羽诗之外,也有几位妾室,偷偷的联络了自己娘家人。 二皇子不知是不是转性了,倒也没太为难她们。 只要母家同意将被休弃的女儿接回去,他便也准了。 于是府里的女眷走了一部分,其余的也都认了命,嵇书勤知晓,也并未从中插手。 忙碌了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月,大行皇帝的丧礼终是彻底完成了。 在地宫陵寝合上的那一瞬间,一代帝王终是落幕,史书也可有始有终的落笔了。 礼部这些日子是忙坏了,忙完丧礼,又要忙新帝的登基。 虽然新帝一直说登基从简,可帝王登基,就算是再从简,又能简到哪里去? 必要的礼节是一样不能少。 礼部如今也是提溜个脑袋办事,二皇子那么一闹,新帝的传位便波折了些,若是登基典礼,他们出了纰漏。便自己将头送上去请罪吧! 于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忙前忙后,几乎连眼睛都合不上…… 可即便如此,朝堂上却显得清新许多。 在争斗时,不少朝臣都如缩头鹌鹑一样,不敢言,不敢说,不敢动。 如今尘埃落定,朝堂又显得颇为欣欣向荣,甚至有甚于先帝在时。 众人心中对新帝脾性都有自己的了解,朝堂之风一时间很是活跃。 在天气还未回暖时,朝堂上好似率先回暖…… 嵇书勤重视朝政,如今是兢兢业业,晚上睡不完整三个时辰。 瞧着自己弟弟一副乐得清闲的样子,嵇书勤忍不住叹了几句:“悯儿倒是好心情,怎么,府上便是那般舒适?兄长唤你好几次,你都当耳旁风?” 嵇书悯不咸不淡:“皇兄身边无人,怎么还巴巴地问我府上好不好,自然是好的,皇兄不懂便罢了。” 嵇书勤:…… 他对婚配之事,并无什么念想。 或许是因为自幼在寺庙中长大,嵇书勤说不上是六根清净,那也是清净了好几根,对世俗之事并不怎么上心。 原本在山寺中,自是不能娶亲,父皇命他与母后在此为国祈福,他便不能轻易擅自离去,又如何娶妻? 那时候皇后经常因此叹息,但嵇书勤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挂怀之事,即便在寺中,可做之事也太多了,可看的书可念的经可悟的道理数不胜数。 嵇书勤也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到底他也并不如何向成家,何必牵连着姑娘家受苦? 如今瞧着弟弟与弟妹日日如鸳鸯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形影不离恩恩爱爱,嵇书勤只觉得心中发软。 自少时起,他每次见自己弟弟,都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是深沉与聪敏,少年的活泼无邪从不在他身上瞧到。 现在看着他这样,嵇书勤才感觉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雀跃洋溢来。 嵇书悯没管自己兄长怎么想的,他是真想回府,如今还未入春,最是倒寒天的时候,他整日手凉脚凉,在这儿听那群精神振奋的臣子说天说地,还不如回府与梨阮一起烤火。 嵇书悯觉得有些好笑。 前些日子一个个一句话都没有,现在倒是像开了闸的水一般,一个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也算是好事儿。 若是一个君主,下面臣子连话都不敢多言,连正事都不敢谈论,不能相互辩论,又何谈集众之所长呢? 不过就是太过愿意在新君面前表现自我了,有的不过一两句话,就能简明扼要说清楚的,到他们嘴中,便高谈阔论小半个时辰。 嵇书悯坐在一旁倒还好,三皇子殿下威严尚在,说到跑题处,瞧见三皇子殿下那张漂亮至极又似笑非笑的脸,总归是知晓,该简短言谈了。 嵇书悯听得实在是倦了。 “等我走了,皇兄要如何?整日连奏折都没时间批,就听他们耍嘴皮子吗?”嵇书悯甩手将一张无用的请安折子扔到一旁。 嵇书勤一愣,从奏折中抬起头,手上还拿着朱砂批注笔。 “悯儿真的要走?” “难不成还是骗皇兄的?”嵇书悯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 嵇书勤勾勾唇角,他总是不经意地忘记,不知为何,他与弟弟相处不过一段时间,可在心中,好似他们兄弟二人很久都未曾分离过。 礼部紧赶慢赶,终是将登基大礼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算出吉时了。 嵇书勤抬手摸了摸礼部送来的登基礼服与冠冕,眉心微微蹙起。 这日晚膳后,嵇书勤坐在寝宫中思忖片刻,换了件衣裳,起身,独自一人前往了许久未踏足的凤仪宫。 父皇驾崩后,德成本跟在嵇书勤身边,但却被大皇子殿下淡淡道:“公公不如去跟着你本来的主子吧。 德成退至阴影中,并未去皇后的宫中,而是守在先皇的寝宫中。 如今皇后的凤仪宫,不知为何,华丽的装饰下,却莫名有几分萧条冷寂之感。 行走至前面一条路上,便觉得冷清。 夜色下碧翠辉煌的宫殿楼阁,幽幽寂寂,嵇书勤越走近,心境越发沉郁几分。 在宫门口站定一会儿,嵇书勤才命人前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马嬷嬷从屋子里面快步而来,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大皇子殿下,娘娘在屋子里等您。” 嵇书勤点点头,抬步向里面走去。 屋子里面安静得有些吓人,就连宫女太监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 嵇书勤走进去后,发现小厅已经被改成了佛堂,皇后正跪在蒲团上,身上穿着一席素衣,听到声音也没有回过头。 她长发散下,不用发饰,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下,发间的白丝夹杂得明显。 “母后。” 嵇书勤开口,发觉自己嗓音滞涩,不知道多久没有叫出过这个称呼了。 原本自己唤过最多的称呼,便是“母后”二字…… “勤儿,你来了。”皇后淡淡道,她好似再次变回从前那个清冷淡然的女人,那种癫狂放肆的模样仿佛只是曾经幻觉一般。 “近日可还忙?听闻你快要登基了。”皇后如聊家常般,语气温温和和的。 “礼部可有把登基的冠冕礼服准备好?记得提前试试,本宫当年封后的时候,带着的头冠有些松了……本宫行走时,脖子往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往旁边看下都不敢,生怕当众摔下,出了大丑。” 皇后轻声道:“现在想想,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本宫那时……还真是憨傻啊。” “本宫……现在应该自称哀家了吧,你父皇的丧礼如何啊?讲给哀家听听吧。” 第278章 阴鸷残疾太子(178) “当日派人来寻母后,母后为何不亲自去看?”嵇书勤站在皇后面前。 丧礼前,他好几次让人,专程来皇后的宫中,请皇后去参加丧礼。 可却都无功而返,连皇后的面儿都没有见到,便被宫人拦下了。 “皇后娘娘如今在清修,不允许任何打扰,诸位还是请回吧。” 嵇书勤并未强求。 其实在筹备丧礼时,无论是礼部还是宫中,所有人好像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皇后娘娘的事情。 大皇子殿下没有说,他们就假装不知晓。按照没有皇后娘娘的流程操办下来…… 纵然皇后娘娘风光回宫,好像瞧着皇上与皇后之间嫌隙渐微,可当年之事,依然在经历过的每个人心中,好似众人都明了,皇后娘娘不参加大行皇帝的丧礼,并不是很突兀的事情。 “但时哀家的清修,不愿受外界打扰。哀家也有为大行皇帝祈福,愿他早登极乐,不受所苦。”皇后轻声道。 别人不知道,皇后又怎会不知晓。 皇上最后心心念念的,从不是登上极乐,而是长生不老。 为此,他甚至愿意将自己几个儿子的性命和鲜血,填进其中,以此换得,自己能继续在皇位上看着江山。 但皇后不想看见,他有任何的得偿所愿。即使明知不可能,皇后在嘴上也不会说半分,顺着皇上心意的话。 自从回宫之后,她违心地说了太多假意顺从的话,每次开口,她心中都会觉得恶心。现在她再也不用说了,也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多谢母后的祈福,父皇在天之灵会感应得到的。”嵇书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话,明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令皇后不快,可他就是脱口而出。 果然,刚才还神色平静的皇后,猛的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儿子。 目光冷冷:“勤儿可真是孝顺。” “那母后为何现在又决定结束清修,肯见儿臣了呢?”嵇书勤看了看皇后身上素淡的修士服,缓缓问道。 “自是修行到时候了。”皇后想拉嵇书勤的手,却发觉他两只手都背在身后,于是抬起的手柔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如今也是帝王了,就像哀家从前说的那样。在那高位上行,行错一步,便会令天下人诟病!” 她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热切,眼眸中似悦动着希冀的光:“你是母后教养出来的,母后对你再了解不过,也知道何是为你好……” “就像现在,勤儿你坐上那个位置后,应该就明白母后的用心良苦了吧!” 她定定的注视着嵇书勤,仿佛在等着他给出自己肯定的答案。 但嵇书勤却没有如她所愿。 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仿佛对刚刚皇后问出的那个问题,没有任何触动。 “母后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也知道如何教导你,才能让你不会出错!”她急迫了些。 “勤儿,你是母后此生中最大的盼头了。当年在那山寺中,母后瞧着你……那么小,那么一点点,那么可怜。母后就想着,要令你得到最好的,以弥补这么多年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她一如从前般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摸上嵇书勤的脸颊。 “你看,现在母后没有失言吧,勤儿!” 许是太久没被这双手触摸过了,如今嵇书勤仿佛被凉的瑟缩了一下,又仿佛是因为皇后的话。 嵇书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胸口处,沉沉的……令他每喘息一口都不顺畅。 “我并未觉得苦楚。”嵇书勤闭了闭眼睛,实话实说,他的确未觉得自己多么可怜,多么苦难。 自幼不愁吃穿,不短学识,不缺银钱。何谈苦难? 嵇书勤想起,很久之前,弟弟同自己说过的话:“你看的太高了,甚至不曾垂下眼瞧瞧。你说的也太有道理了,可你连我喜怒悲欢都不知,又何谈要教导我,责备我。” 当时的自己甚至,因为弟弟说的话而感到气愤,而感到不满…… 自命不凡的觉得,自己有道理,是为了他好。自己一腔心血想同他交付,想为他做些什么,可却被一盆凉水泼到头顶。 嵇书悯太会察觉人心了,他自觉掩饰的平和,隐瞒的深沉,可嵇书悯还是一眼就能看穿。 他言辞犀利,并不因为嵇书勤自认为的出自好心,而对h嵇书勤和颜悦色。 他那般冷漠,甚至带着几分讥讽:“我并非是你想象中的模样,若因为我不领情,不对你感恩涕零,你便要生我的气。那到底我们,谁才是更不讲道理,更不知好歹的那个?” 嵇书勤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神色。 “皇兄你颇懂佛法,佛陀菩萨,可有哪个,因世人不信奉他,不听从他,不将他的言语奉为圭臬,便心生怨恨,加以报复,施之诅咒?” “若是那般……那哪里是神佛,那是邪道恶鬼,心中修罗。” 嵇书勤当时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也许本不应该反驳。 他从未将自己视作就是神佛,可嵇书悯那般直白的嘲讽,却令他思考,自己与他口中所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因为多少年都未相处过的弟弟,未按照他想的那般 他便对弟弟生气,便责备他,想教导他…… 可他到底有什么理由为之生气愤怒? 嵇书勤反思许久,才勘悟其中道理,抚平自己的心绪,自那时起,他便不觉得愤怒了。 仿佛万事万物都有始终与循环,如今当他心觉无力,再次听到皇后说出那些话时,嵇书勤很想用嵇书悯曾经说过的话来问她。 但到最后,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晓,皇后如今迷障已深,从不是听他说话,便得以停步解脱。 “你怎会不觉得苦楚?宫中的皇子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而你呢?”皇后提高声音。 “你是嫡长子。你怎该过那样的日子?如今好了……一切都变得是该有的样子!因果循环,勤儿,该是你的,终究还是顺应天意,回到了你的手中!也不枉母后这么多年修行,拨开业力,求得好果!” 因果循环并不是这么用的。 “如今母后不在清修,要做什么?”嵇书勤语气平平地问。 “母后自然要做你最好的助力!勤儿,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曾经过往都已经翻过去,如今一切都从头开始!”她热切地看向嵇书勤。 “勤儿,母后会在你身边,陪伴你相助你,就如同你少时那般!你不会像你父皇……做那么多错事!母后不会让你那样的!母后会让你做一个最好的君主!”替我先皇时,皇后难掩厌恶。 “勤儿,你最听母后的话了……你是最孝顺的孩子。当年你病重的时候,曾与母后说过,你说母后是待你最好的人,以后你要报答母后,要令母后以你为荣。母后一直在等着,在盼着……为了你母后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好在,好在……” 她似忽然有几分狂喜的癫状。,口中念念有词。 她说出的那些话,让嵇书勤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母后心中是有自己的,她从自己小时,便在盼着这一天。 在养育自己的这么多年中,她瞧着自己,瞧着究竟是什么? 是弱小无助的孩童,还是她心目中最听他话最令她满意,最能被她操纵,被她影响的未来君主。 “母后,你想如何帮我?”嵇书勤忽地看着她:“政事上,悯儿会帮我。” “后宫中,有太妃娘娘坐镇。” 嵇书勤想告诉她,现在的她并非对自己有助力,自己也并不需要这种带着控制的助力。 谁知,在提起嵇书悯的一瞬,皇后的表情猛然一变。 变得厌恶而狰狞,她好像责备嵇书勤提起嵇书悯,又好像因为嵇书勤提起嵇书悯,而想到了什么事情。 “悯儿现在,可以走路了吧?”她缓缓问。 嵇书勤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的,凤仪宫这段时间似是与外界切断了联系,她又怎么知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还真是……”她轻嗤一声。 “母后如何得知?” “哀家自然知晓,他自己写信告知我的!”皇后拧着眉:“悯儿被他那王妃迷惑了。” 嵇书勤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前些日子,哀家命人请他的王妃来与本宫一同清修,为你父皇为悯儿祈福,若她多积德,多修行,兴许对悯儿的身子有助益,谁知她竟将此事同悯儿说了。” “哀家不知她如何所说,悯儿写信告知哀家,莫要同他那王妃联络,好似哀家会吃人一般!他自己写道如今身子大好,哀家猜到的。”她提起陆梨阮,更是没有好气儿。 嵇书勤只觉得荒谬,此事他未曾听嵇书悯提起,但想来也知道,自己弟弟绝对不会让弟妹与母后单独相见,就连他都清楚,什么祈福积德。 若非她所为,悯儿怎么会历经那么大的磨难。 皇后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她应当并不是听嵇书悯说双腿已好,刚才只是找的借口。 她应是另从别的渠道知晓的。 嵇书勤闭了闭眼睛,他不是没有发现,母后在宫中命人探听消息,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闹出太大的风波,嵇书勤是在逃避,也不愿意计较。 “母后别去寻弟妹了。” 皇后没想到嵇书勤竟也向着陆梨阮说话,她冷笑一声:“悯儿是被那陆家姑娘迷惑住了。” “早晚有一日,悯儿会知晓,那姑娘于他而言,并不重要。”皇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令嵇书勤彻底皱起了眉头。 他知晓弟弟并不是因为他如何,而是因为弟妹,才能在最痛苦的时候,有所慰藉,相互依靠。 可母后似是轻描淡写,这么一句,不仅是不喜欢陆梨阮,更是侮辱他们之间相濡以沫的深情。 “母后何出此言?难不成要悯儿同当年的父皇一样吗?”嵇书勤说完,才觉得不妥。 看向皇后时,发觉皇后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你在胡说什么?” “这不是母后说的吗?母后希望父皇不做错事,不疑心变情,不冷心寡义。是因为您知晓其中的不甘与苦楚。可你却这么说悯儿,要悯儿做那样的人,为了什么?” 既然已经说了,嵇书勤便也不再将所有都压在心中。 “只为了你不喜欢陆家姑娘?这想让她经历一切吗?您自己的受苦便是受苦,旁人的受苦便不是受苦!您顺心如意最重要,您吃不得半点委屈,可旁人都随便!无论是我是弟妹,还是悯儿都一样!我们只要听您的摆布,令您顺心顺意便是了!因为什么?只因为我们是您的孩子?” “您受了委屈,心有不甘,便可以报复,便可以气愤,便可以将一切迁怒于悯儿的身上!可旁人则随意。”嵇书勤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后的想法。 “弟妹就算经历您的一切,您也只会冷笑置之,您盼着悯儿做错事,盼着他们之间生有嫌隙,就因为他们不听您的摆布,您就要他们倒霉,您看着那一切会高兴吗?会觉得爽利吗?” “若您只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觉得心生畅快,那您又修什么佛呢?您到底在清修什么?您在佛祖面前,说的都是诅咒之言吗?” 皇后被嵇书勤一通毫不留情的话,说的目瞪口呆,她半晌从喉咙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勤儿,这便是你对母后说的话吗?你被你弟弟蒙骗住心神了!” “他如今已经能行走了,你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吗?他这般对你说,不过是想影响你。他不想让母后教导你,母后照料你!他自小便是心狠狡诈的性子!”皇后上前一步。 “这么多年,他从未将我这个母后放在眼中!他与他父皇一脉相承,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像勤儿你一样,坐上帝王之位呢?” 她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绝。 “你不知晓母后要如何助你!母后为了你,会除掉他,不用勤儿你动手……母后会为你做一切!他是哀家生的,他该把……把命还给哀家!” 皇后的话令嵇书勤骤然遍体生寒。 第279章 阴鸷残疾太子(179) 嵇书勤就算是再怎么去用恶意揣测自己的母后,也从未想过,能从她口中听到,她要将自己的弟弟杀掉!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说的那般理直气壮,那般……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轻飘飘的理所当然。 嵇书勤觉得自己喉咙哽住,甚至根本说不出话来。 “母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嵇书勤终于从喉咙里面挤出来这句话,他借着昏暗的烛火,用力想看清皇后的神色,却觉得自己怎么也看不清楚,使劲儿眨眨眼睛,才发觉,自己的眼中,已被一层薄薄的泪水覆盖。 他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的眼泪就那般落下来。 “勤儿……你是帝王,帝王怎么能不狠心呢?”皇后似听出他语气中的哽咽,顿了一瞬,随即又坚定地说道。 “这与我是不是帝王有什么关系?我是帝王,是皇子,是贩夫走卒,也不能下手去杀自己的弟弟啊!”嵇书勤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声音都颤着。 “不用你来动手,母后会帮你做好一切的!”皇后甚至显得很急切,急切到仿佛她马上就可以动手一般。 “你想想你父皇……你父皇为了登基,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吗?那些血里面,又有多少是他手足血脉,他的叔伯长辈!但是他坐上那个位置了,你看现在,还有人提起吗?” 皇后说的的确是真的,当年的争斗是异常惨烈,留下来的只剩下星星两两。 皇上坐上大位后,对剩下的兄弟手足也并不留情面,反而是严苛待之,让他们的后代再不能起势,也无法有谋反的能耐。 于是好长一段时间,京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过了好些年,皇上与宗室之间,才慢慢地恢复了些关系。 等皇上上了年纪后,宗室心中的怨气因皇上变得稍微宽容些而涌现出来,于是宗室间越发不安分起来,想要更多的权利,想要更多的银钱。 所以在嵇书悯与大理寺想要削宗室时,一部分反应才那般大。 皇上与宗室之间的关系,向来剪不断,理还乱,宗室权力大是隐患,宗室与皇上之间疏远,也并非好事儿。 于是这个尺度,每个帝王都需要好好的把握,嵇书勤如今还没下决定要如何对待宗室,没想到皇后竟然先提起来了。 “父皇当年是何种状况,母后不心知肚明吗?”嵇书勤咬紧牙关。 “何种情况?何种情况又如何!勤儿,你弟弟做了多少年的太子!论心机你怎么比得上他?他在朝堂中耕耘已久,若是他如今想要将曾经支持他的那些朝臣召集回来,那些老东西未必不……” “悯儿为何要那么做?”嵇书勤打断她的话:“悯儿又不是这几日才能走路的,若是他真的想要这般,我如今怎么可能坐得上皇位?”嵇书勤实在不理解,皇后心中到底在考虑什么! “他自然有他的打算,但母后不管他如何打算,都要让他的计划落空!难道你想看着一个如你父皇那般的登上皇位吗?” “当年太妃是没有办法,不得已才选择扶持了先皇,看看太妃如今,换得什么好儿了!这么多年在自己宫中暗自神伤,她得到过什么?她当年做的那些事儿换回了什么!”皇后扯了扯嘴角。 “哀家与你去了山寺,你以为太妃在宫中,就不在山寺了吗!只怕……她心中,比你我更苦!” “太妃娘娘是什么样子的人!母后你难道不知吗?”嵇书勤没想到,皇后居然连太妃都有微词。 “太妃……哈哈哈哈哈哈哈!勤儿,这宫中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她们只会让你瞧见她们让你瞧的,若是勤儿只看表象,难免会被欺骗。” —— 这几天回老家了,过几天补更,我再攒攒稿,大家过年好呀——咱们一起包饺子(x) 第280章 阴鸷残疾太子(180) 为何每个人在母后的眼中心里,都这般的不堪?”嵇书勤实在是不解。 太妃娘娘的仁善通透,就连他都可以看出来,宫中几乎人人都敬重太妃娘娘,皇后从入宫那日起,便与太妃接触,这么多年下来,到底是何等的偏见抵触,才能让她说出这般话来? “不堪?勤儿可知什么才是不堪!那一张张假模假式的面孔下丑恶的德行,才是不堪!以为可以骗过所有人吗?”皇后讥讽道,她那仿若入魔般的样子,着实是有几分可怖。 “那儿臣呢?儿臣是何种面孔?又是如何丑恶的?”嵇书勤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倒是想听听,究竟还能从母后的口中,听到什么令人惊诧的话来。 “你是母后一手养大的……这么多年来,你做什么母后都看着呢,你是母后最满意的孩子!勤儿,你不可以辜负母后对你的厚望……”皇后想拉嵇书勤的手。 嵇书勤猛地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地,不想让母后触碰到自己,这动作大的,让皇后神色怔愣一瞬。 “勤儿,你是……不懂母后说的吗?” “我怎会不懂,我只是懂得太晚了!”嵇书勤闭了闭眼睛。 “母后,你不许对悯儿做任何事。”嵇书勤一字一字坚定道。 皇后抬眼,目光尖利地看向嵇书勤:“勤儿,你到底……” “我不会让悯儿有任何危险,他这些年过得够艰难了,我绝不容许,有人再伤他分毫!从今往后,母后就别再见悯儿了。”嵇书勤的意思便是,不允许皇后再与嵇书悯有任何的接触,往后她也不能唤嵇书悯见她了。 “既然众人嘴脸都这般丑恶,那就请母后……独自清修吧,莫让凡人坏了母后的修行。”嵇书勤不再犹豫。 “你什么意思!勤儿!你什么意思!”皇后反应过来后,厉声呵斥道:“勤儿!你为什么要这般与母后说话!究竟是谁蛊惑了你!没有母后你怎么会有今日,你登上皇位他们都想害你,都想拉扯蛊惑你!没有母后,你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母后,接下来的路,我该自己走了。”嵇书勤看着她,目光中有伤感也有淡淡的怜悯:他没办法改变母后,没办法令母后做一个正常的母亲,正常的太后,只能看着她如此,无法改变也没法缓和。 他如今谁也无法倚靠了,只能自己做下决定。 这也是……他与嵇书悯之间的约定。 世人严苛,无论缘由为何,苛待其母,忘恩负义,总归是不孝,纵使父母有千万般不是,子女却依旧要被“孝”字所压迫,所禁锢,妄图挣脱,便要被戳烂脊梁骨。 不落在自己头上,便是轻飘飘地用教条对人审判,无论身份如何,到头来谁也逃不过,所以只能忍耐。 但纵使如此,能挣脱束缚者,唯心所愿者,依旧是坚毅勇敢的。 嵇书勤不惧,如陆梨阮曾经对他的评价那般,他有自己的守则规矩,恭谨而教条,可若是他认为是对的,他认为是善的,便会内心坚定,不畏不惧地坚守下去。 真正遵从本心之人。 就像他做下的决定,嵇书悯从未受过母后的亲昵怜悯,那最后的罪责声讨也不该由他来担着,这是他的责任,是他必须背负的。 “勤儿,你真的让母后太失望了!”皇后指着嵇书勤,已经尽显老态的面容上,显现几分哀戚,她往前想拉住嵇书勤,却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娘娘——” 听到动静的马嬷嬷走上前,扶起皇后。 “嬷嬷,哀家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子!哀家这么多年受得罪,都是付诸东流!他怎么会这么对哀家!”皇后像是慌了神般,她看着自己大儿子面容上坚定不可违的神色,忽觉几分惶恐。 她偏执到从未想过,嵇书勤会与自己作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儿子会永远听从自己,永无忤逆。 但现在,像轰然巨响,什么沉重之物敲在她的头上,令她心宛如豁开一个大洞,一瞬间一些念头浮现清明起来。 若是他不听自己的,该如何是好? 他如今……已经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了! 皇后脚步虚浮,她不自觉地大声哭嚎起来,想以此来唤住嵇书勤的脚步:“勤儿!你不记得小时候,你是如何与母后相依为命的吗!你忘了你小时说,要让母后心想事成,永远安康顺遂了吗!” “当时母后想要的,想得到的,也如现在一般吗?”嵇书勤问她。 皇后看着早已不再是幼童的孩子,忽然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当时她想要什么呢? 当时她也是满腔恨意的,她有万般的痛楚无处发泄,但她还坚持着,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日夜跪在佛前,求得是什么呢? 求得……求得是神佛保佑,保佑她的孩子能活下来,保佑她的孩子能顺利长大,保佑她的孩子不要那么难受,若是病痛苦楚,都能她以身代之该有多好。 她求得是这些。 皇后疲惫地瘫坐在地上,身上的华服华冠,在此刻仿若都没有了光彩与尊荣。 “娘娘,您没事吧!” 马嬷嬷的声音焦急地响起来,但嵇书勤的脚步没有停,他也没有回头看,而是朝着门外走去。 他背影看似沉稳,但他面上已经被泪水沾湿,直到出了凤仪宫的门,他才站住,抬起手,捂住脸。 刚继任的新帝,在风寒料峭的夜里,哭得无声却难以自持。 “母后想要杀了我吧?” 嵇书悯打断嵇书勤有些模糊的话,很淡然地问道:“她是这般与你说的。” 嵇书勤想反驳,他顾及地看了下嵇书悯,却发觉他神色如常,没半分异样,于是想粉饰太平的心终是放下了。 他没点头,但也没说话。 “没关系……皇兄不想杀我就行了。”嵇书悯一贯有些刻薄的话,随口玩笑似的说出。 “悯儿!” 却被嵇书勤厉声呵斥住了。 他很少如此声色俱厉。 嵇书悯愣了一瞬,转头看他。 “别……别这么说,悯儿,别这么说。”他闭上眼,喉头发哽,垂下头死死抿住嘴角:“你这么说,我心里难受。”他轻轻道。 嵇书悯面色柔了下来。 第281章 阴鸷残疾太子(181) “嗯,好,我不说了。”嵇书悯胡说惯了,没想到嵇书勤居然这般在意。 瞧着自己皇兄的样子,嵇书悯也不好再贫嘴,老老实实嗯嗯啊啊地应了下来。 过了几息,嵇书悯见嵇书勤还没说话,倒是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鲜少哄人,唯一修炼出那点本事,全都用陆梨阮身上了。 “皇兄别气了,我这不还好端端地在这儿吗?”嵇书悯轻轻叹了口气。 “我今儿活着,明儿活着,后个儿还活着,皇兄你别好像我……”嵇书悯话说一半儿,又自觉地吞了回去。 嵇书勤刚那股涌上来的愤懑哽咽退下去后,有几分没脸,不知道该再怎么抬头,已经做了帝王的人,此时从耳根子开始泛红,被未束得规整的发角挡住。 “悯儿怎么一点也不气愤?”嵇书勤抬手揉了揉额角。 嵇书悯指尖对在一起,抵在下巴处,轻啧了声:“皇兄可识礼部温侍郎?”他询问。 “识得。” 嵇书勤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人,在脑海中想了几瞬,才把朝堂上的一张脸与官职对应上。 “温侍郎若此时与同僚大放厥词,说皇兄乃谋权篡位,不顾手足,阴狠无道,皇兄可会因他的话气得涕零?”嵇书悯幽幽道。 “……”嵇书勤没觉得气愤,只觉颇为莫名,甚至听着嵇书悯的语调,还有点好笑。 “自然,温侍郎未说此话,我胡编乱造的,我听到母后说想我死,也是如此……”嵇书悯往后靠了靠,淡淡道。 和听路边之人议论我一般,并无在意。 嵇书勤觉得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了,细想想,母后对于嵇书悯来说,不过是一个称位,里面半点情意也没有。 何必气恼? 陆梨阮听嵇书悯讲起此事时,点点头。 “越是亲近的人,才越能重伤彼此。” 嵇书悯略惊于陆梨阮概括如此精准,指尖闲来无事地捻着陆梨阮的发梢:“是啊,若梨阮与我说了不好听的,那可真是伤人呢。” 陆梨阮往前凑了凑,往下腰,如同打量一件首饰般,细细地瞧了又瞧,直把嵇书悯瞧得也有几分涩然了,才故作刁钻抚了抚下巴,品评道:“看着没有初见时漂亮了。” “……”嵇书悯哑然了一息,眨了眨眼睛,竟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会真的在意吧?陆梨阮发觉他没说话,心生莫名。 “唉——” 听着幽幽一声叹,陆梨阮扭头瞧她。 “总听闻色衰而爱驰,没想到才几年的光阴,竟是应验在了自己身上。”嵇书悯玉石般的指尖擦过自己的眉梢眼角,故意斜瞧着陆梨阮,带着几分讥诮,轻声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怎么说呢?咱们俩不还有感情在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陆梨阮配合他软声劝了几句:“好了好了,你怎么样我都对你好,小美人。” 算得上大美人的嵇书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装出来的戚戚然从眉间如雪融般瞬时消散开,他站起身,栖身逼向陆梨阮。 陆梨阮平时也不纠着他别总坐在轮椅上,有一部分难言的原因,便是她乐意自上往下瞧着嵇书悯,那副漂亮得让寻常人不敢凝视的面孔,仰起看着自己时,总能令她莫名更为满足心动。 若是嵇书悯站起来,那股子楚楚可怜的美人劲儿就没有了。 陆梨阮是个很难掩饰自己心思的姑娘,尤其是面对着嵇书悯这种能把人忽悠的七荤八素的人。 从前迷迷糊糊地被嵇书悯套出了实话。 还被忽悠着把心里别的想法也说出来了。 “我想把你怎么样就能把你怎么样的时候,你是最可人的了……” “哦……”嵇书悯端详着陆梨阮,若有所思地慢悠悠地吐出一声。 陆梨阮心里“啧”了一声,想着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说的好像自己有奇怪癖好似的。 谁知嵇书悯竟是勾起唇角笑了。 “没关系的……梨阮如此想,我很高兴。”他不知道是在说给陆梨阮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梨阮因为喜欢我,才会这么想的吧。” 陆梨阮:……虽然是这样,但你怎么先把自己说服了! 即使如今已经基本痊愈,但嵇书悯在陆梨阮面前,总是颇为自然地表现自己处于弱势,只要这样是梨阮最喜欢的样子便好。 只要梨阮喜欢,他就会一直是那般的,嵇书悯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并不需要陆梨阮知晓。 “你说,皇兄他……究竟会如何对待皇后?”陆梨阮思忖着问道,她想象不出来嵇书勤那样的人,会有如何雷霆手段。 —— 三月份开始正常恢复更新,过年的时候还跟朋友显摆说去年没怎么生病,然后就开始感冒,高烧,咳嗽,咽炎鼻炎都犯了,牙龈还上火肿到没法吃东西,折腾了快半个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苦,想阴暗的爬行都爬不了,因为烧得关节疼,只能阴暗地蠕动,现在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下个月我要阳光健康积极向上勤劳勇敢(x)地飞翔! 第282章 阴鸷残疾太子(182) 嵇书悯对此事,其实也心里面没数。 他就这件事,也询问过嵇书勤。 可一向温和的人,却一反常态,眉宇间露出几分强硬来,倒是同嵇书悯生气时更有几分相似。 他十分认真地告诉嵇书悯:“我心中自有定论,悯儿还是先不要问了。” 嵇书悯能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 我心已定,无论旁人提出什么建议,他都不会采纳的,也不需要旁人来参考。 嵇书悯并没有要与他讨论的意思,既然嵇书勤自愿担起这份责任,嵇书悯也不觉得是应该如何感恩之事。 若是亲兄弟间,到了那种地步,又有何趣味? “那我便不问了。”嵇书悯随口应道。 陆梨阮有些想问他,你就对皇后最后是何下场,真这般漠不关心吗? 可这话有些问不出口。 无论是好是坏,陆梨阮觉得,在嵇书悯的心中,到底还是会落下点什么。 陆梨阮自诩,自己不算是斤斤计较的人,但同样也算不上是虚怀若谷,胸怀宽广到如此地步的人。 放在自己身上,陆梨阮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若是如此对待自己的人下场惨痛,可她又是自己的生身之人,自己对于她的惨痛,到底会是喜悦还是复杂异常。 嵇书悯能不处理沾手此事,也让陆梨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嵇书勤主动担起这份责任,有几分隐隐的敬意。 皇后在宫中,此时心绪不宁,她从未有过这样子的不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所想所念背道而驰。 皇上驾崩那日,皇后跪在佛像前一整夜,并未抄经也并未祷告,只是什么也没做,空洞洞地跪在那儿。 但第二日阳光照进宫殿时,落在她素色的衣衫上,皇后缓缓地抬起了眼帘,看向虚蒙中飞舞的灰尘细屑,心中忽然像有什么东西破出,让她觉得恍然如梦。 这么多年……怅然若失。 她幽魂似的起身,马嬷嬷上前扶住她:“娘娘,去歇息一会儿吧。” “大皇子殿下刚让人来问您,可否要起……瞧一瞧?” 皇后淡淡地朝着皇上寝宫的方向看去:“不去了,歇着吧。” 此后嵇书勤再没有来看过她。 皇后只觉得,先皇一去,她在宫中的日月,便再不同以往了。 可没想到,嵇书勤却对她所言,完全毫不在乎,不仅如此,还事事与她顶着作对,她一腔心血,到处为他思量,但他却根本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仅如此……皇后发觉,自己如今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现在是后宫中最不可忤逆之人,身份贵重。 现在后宫众人,仿佛没有她这个皇后一般!好像把她排除在外,从无人在意她的想法。 而凤印,如今也不在她的掌管下,如今的太妃娘娘,现在的太皇太妃娘娘,如今依然在后宫中大权独握。 也正是因为此,那日在面对嵇书勤的时候,皇后才会颇为失态地说出那些对太妃娘娘不满的话,她只觉得莫名。 为何这么多年来,人人都道太妃的好? 太妃的心思,谁人都瞧不出来吗?只有她自己看得明白吗? 为何人人都对太妃赞不绝口,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自己呢? 皇后当年是京中最被人称赞的名门贵女,事事为典范,将门之后风光无限,所以当时被选定为皇后时,其实她的心中并没有什么不情愿。 皇后是一国之母,是最尊贵,母仪天下都女子,她觉得自己定然能做得好的。 可进宫之后,却发觉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令人仰望的贵女的,反而变成了,被人责备被人嫌弃的女子。 皇后无法接受,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愤愤不平很大的缘由,她一直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找回从前自己想象中的,自己该有的样子,可到头来发现,依然是镜中花,水中月,从来都是她的想象,没人能让她实现。 而太妃,是她几乎一直渴望的样子,这么多年她心中对太妃都不像旁人那样子敬仰,太妃终归只是太上皇的妃子,只不过是因为当年选择了皇上,才得以坐上那个位置。 皇后对太妃总是审视的,旁观着太妃为何能走到如此,可到底,皇后也没有分辩出来缘由,由此,她对太妃无形中,却越发的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 自己的儿子如今坐上了皇位,自己为什么,却连个太妃都不如…… 皇后这话憋在心中,她没法和嵇书勤言说,但自己的孩子却不理解,皇后便越发的觉得自己苦痛悲凉。 她从不觉得,她所提议的,让嵇书勤杀死嵇书悯,来保全巩固自己的位置,是不应该的,历代帝王不都是如此吗?她说的难道不对吗? “嬷嬷,今日为何外面有些许吵闹?” 皇后昨夜头疾发作。 她在寺中常年忧思,经常夜不能寐,落下了不少毛病,时常觉得头昏脑涨,晕晕乎乎的提不起精神来,人一站起来便天旋地转。 昨夜她又没睡着,今日懒懒散散地靠到了快晌午,听到离凤仪宫像是远又不怎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声音。 “娘娘……” 马嬷嬷看着她的脸色,犹豫地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这宫里面,还有哀家不能知道的事情吗?”皇后支起身子,靠在后面的被褥上,因为病痛,让她这些日子更为易怒。 “是……是皇上命开赦先皇的后宫,让先皇妃子们的家人,准许进来探望娘娘们,聊以慰藉……”马嬷嬷道。 先皇驾崩前的一段日子,几乎没个人样了,而皇后曾经下令,让妃子们轮流照料皇上,所以后宫中几乎人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些胆小的妃子,都被吓出了病,还有的整日在自己宫里面叹息哭泣。 现在先皇的棺材已经入了皇陵,新皇决定施恩,礼待先皇的妃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此事没有经过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哀家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皇后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来:“此事定然又是太皇太妃主持的吧?她倒是会做人……怪不得呢,能在先皇面前安安稳稳那么多年。”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马嬷嬷听一样。 “现在先皇驾崩了,她立马转头就来讨好勤儿了!” 皇后想要下地,但是脚刚一踩到地上,就觉得身子很沉。 歪歪斜斜的,差点栽倒过去…… 被马嬷嬷眼疾手快重新扶到床上躺着。 “娘娘您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吧,都是些无用的琐碎事儿,也犯不上您费心不是?”马嬷嬷轻声安慰她。 “你啊……就会捡好听的和哀家说。”皇后摇摇头。 “这么下去啊!哀家指不定,还活不过太皇太妃娘娘呢!人家老人家身强体健,整体日还有事情做,怎么能不容光焕发呢?” “要哀家说……太皇太妃娘娘还是多歇歇才是好的,不然啊,上了岁数的贵人不颐养天年,终究要吃不消的!”她越发尖刻起来。 这话说的着实难听。 很快,就传到了陆梨阮的耳朵里面。 陆梨阮听到小喜子再次重操旧业,磕磕绊绊地学的话,第一个反应倒也不是如何生气,而是扭脸儿看向一旁的嵇书悯:“你在宫里面安插钉子?” 嵇书悯点点头。 “你还在宫里面安插钉子?你哥知道此事吗?” 陆梨阮心说,你爹在的时候你就安插钉子,你哥在宫里你还安插钉子,我看你不是想听到什么,你就是单纯的喜欢在别人的地盘安钉子! 兴许是陆梨阮眼神中所表明的意味太明显了,嵇书悯很快看懂了。 “从前没被挖出来的罢了,既然还在宫中,不如就留在那儿,他们自己也自在不是?” 陆梨阮瞥了气定神闲仿佛说的话很是在理的嵇书悯:你胡说八道呢吗不是? 嵇书悯总是有些语焉不详,陆梨阮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之间,到底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但如今嵇书勤坐上了那个位置,嵇书悯这般做法,时间久了会不会…… “瞎想什么呢?”嵇书悯微微眯了眯眼睛,往陆梨阮这边靠了靠,没骨头的猫一般依在陆梨阮肩上。 “嗯?”陆梨阮心说,我怎么瞎想了,你这八百万个心眼子的人,现在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哥了吗?半点不设防心疼一辈子觉得他不会变的那种? 谁知嵇书悯下一句话是:“发现不了,如今也不指望着他们探听出什么有用机密的消息,老老实实待着怎么会被发现呢?” 陆梨阮:…… 好偏门又好自信的想法。 直到晚上,外面忙碌中又能感觉隐隐透着喜气的响动终是消停下来了,这一日,皇后再没睡得着。 第二日皇后知晓,甚至连容家的人都被准许进宫探望了。 倒是容贵妃不咸不淡地没怎么理会,想必是被伤透了心,不愿再被摆布。 当时七皇子出事时,容家别说是为她殚精竭力了,当时恨不得与她撇清关系了,只生怕贵妃之事牵连到自己家。 没想到新皇是这般仁善的性子,现在想起来进宫和容贵妃重修旧好,可他们拉的下脸来,容贵妃这儿哪儿那么容易便过去呢? 容家的人没脸没皮地来了,又心有不甘不尴不尬地走了,说想去探望七皇子,被容贵妃娘娘冷眼瞅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容贵妃还是按从前的封号,现在是容贵太妃了。 她如今鬓角的白发已经无法掩藏了,就那么明晃晃的,让她再也没有从前的娇媚,反而生出几分威严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随随便便便求见皇子?”容贵妃慢条斯理地道。 那来见她的姨妈姨夫此时神色尴尬,想说,自然是七皇子的亲人长辈啊,却一时间卡在嗓子里面,看着容贵妃鄙夷的视线,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今日有些晚了,本宫也乏了,就不招待了。”容贵妃看着他们的神色,淡淡地摆摆手。 如今她也算的轻舟已过万重山,没有了喜怒无常,想用自己儿子的血长命百岁的皇上,在如今新皇的宫中生活,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要安安稳稳的,她与自己的孩子,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吧…… 宫里面其他的女子也都是这般想的。 新皇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后宫,她们其中也并非没有人打上让自己娘家的姑娘入宫的想法,不过现在还在孝中,只得暗中筹谋。 可很快的她们和身后的母家便发觉了,新皇虽仁善,却消息极为灵通,在他们都无法想明白时,生了心思的人家,都被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番。 这消息私下一传出,众人知晓,这也是新皇在立威了,因为他们的确是无法逃过新皇的眼睛,他想知晓便知晓,想看透便看透。 陆梨阮后知后觉地才想明白嵇书悯的话。 他那么多的探子,除了还在宫中的剩下的都去哪里了? 大约……是去给新皇办事儿了吧,嵇书勤不用偷偷摸摸地去发现,嵇书悯直接将一部分暗探给了他,为他效命。 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兄弟情深。 先皇驾崩后的种种慢慢平息下来,一切仿佛再次重归平静,新皇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处理政事,而朝堂也并未有任何不适,因为从先皇病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由新皇摄政了。 本以为新皇的性子会休养生息一段,让朝堂上刚经历过暴风骤雨的朝臣们有喘息的时候。 谁知,春暖花开,最是一年好光景之时,一向行事柔和持重的新皇,忽地在朝上提起:“太后娘娘,不日将启程,再次启程去国寺中常住,为先皇,为天下百姓祈福!” 一时众人哗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莫名其妙,又觉得其中……含有深意。 当年先皇是如何将太后娘娘放到那山寺之中的…… 新皇自幼和太后一同被送往山寺,现在几乎人人对此闭口不提,新皇怎么会,将太后送到寺中祈福呢? 明明他是太后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了,怎会如他父皇一般,众人心中各有所想。 太后听闻此消息时,眼前一黑,骤然晕厥了过去。 第283章 阴鸷残疾太子(183) 她的身子在山寺中这么多年,其实早已磋磨的不成样子了,虽然衣食上并不算苛刻,但太后自己心中不好过,就算是锦衣玉食,她也依然会如此。 回宫之后,她也全靠着一股精气神儿撑着自己,让自己显得端庄雍容。 可发丝间日渐增多的白色,还是令她显得被岁月摧残。 容颜易老,最后都不过只是一张供外人看的皮囊。 先皇还在时,她拼着一股劲儿,自觉聪明又决绝地报复,如今先皇骨入皇陵,一切盖棺定论,她想要先皇声名俱败,甚至不惜弄出割子放血的丑闻来。 当时被嵇书悯借力打力,令不少在朝廷中算得上肱骨的臣子们,都看到发生的一幕。 可到最后在先皇一事上,他们都缄口不言。 皇家辛密,就像是埋在土壤里的果子,任凭它腐烂被泥土吸收,被岁月隐藏…… 留在史书上的,不过都是匡正之词,磊落清明之语。即便能从细枝末节中窥探出些许,令人琢磨的言辞,可对于太后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要瞧见的,尖锐的,犀利的,贬低的,揭露种种丑事,为她平反,为她不平的话语,却全都没有。 就连她这个人,都仿佛被轻飘飘的带过……是这个朝代中,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后。 太后虽未去当时大行皇帝丧仪,可礼部所唱诵的,却一字不落的进到她的耳朵里。 令她愤恨得手指甲抓在桌沿上,生生折断,沁出血痕来。 可她都不觉得疼。只是恨…… 在这宫中,无论是曾经的太妃,还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容贵妃,都好似比她这个皇后,更被人所知,被人在意,被人尊敬。 皇后刚回宫时,虽然将凤印重新握回手中,可是宫里只她一个人,那般孤寂凄凉,格格不入。 她能冰冷地瞧着众人,可实际上,她不胜寒,寒的透彻衣襟。 唯有嵇书勤坐上皇位,可令他慰藉,自己还可以继续筹谋!继续扶持自己孩子…… 她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受人敬仰的皇后,但她可以做一个最威严最辉煌的太后! 她梦回时,梦见少女时,自己父亲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慈爱地笑着:“我家的姑娘,以后一定差不了!” 是啊……她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是最聪慧的最坚强的最明事的!甚至远远强过她那么平庸的兄长。 她至今依然放不下这些,可就在她将所有事儿澎湃地在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个儿的时候,忽然听到新皇的旨意。 一瞬间,眼前什么都瞧不见,等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昏暗的床幔顶儿缠枝云纹,鼻端闻得是厚重的安神熏香。 太后想抬手,但却惊惧地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没法控制了。她想抬起手,可半天,也只是动了动指尖而已…… “嬷嬷!嬷嬷——”太后惊叫起来,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恐惧,尖利颤抖。 很快 马嬷嬷的身影出现在了床边:“娘娘!娘娘!老奴在呢!” “嬷嬷,哀家怎么了?哀家是不是……是不是成瘫子了!”皇后的眼睛里透着无比的惊慌,颤巍巍地问着。 “娘娘莫要多心!刚才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不过是因为神思不畅,才暂时的半身麻痹,用几剂药下去,慢慢便会缓解了,娘娘别急。” 马嬷嬷语气沉稳地对太后道。 “你……你不是在骗哀家?” “老奴用自个儿的性命担保。”马嬷嬷瞧得出来,太后已经的神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面色苍白,眼仁儿止不住地在眼眶中震颤,仿佛只要再听到一句不顺心意的话,便会发了癔症。 “别说这种话,哀家……哀家现在就只剩下你了!”太后眼角流出行泪来,没入鬓角中,马嬷嬷背过身去长叹一口气,赶忙俯身细致地给她擦拭。 太后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但依然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 她现在只能用一个姿势平躺在榻上,半晌,就在一旁伺候的马嬷嬷,以为她已经闭着眼睛悠悠睡去时,才听她张口,低低的道了一句:“勤儿,勤儿为什么会这么对哀家?” 马嬷嬷不敢搭话,生怕一句没说对,别惹的她再次躁乱起来。 太后似也没坚持听到别人的回答,她扭着脖子,将侧脸贴到里边装着荞皮,特制的安神枕上。 用尽力气,将头稍稍抬起来,又绵软无力地撞了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哀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他!他这是想要哀家的命!” “他知不知晓哀家因为他的话,现在落得这般可鄙样子!他可知道?嬷嬷,他可有来瞧过哀家!”太后胸腔中仿佛涨得快开裂开,她用虐待自己的癫狂样子,近乎嘶嚎地叫嚷着,可她身不由己,此时的样子在旁人的眼中,不过是虚虚地动了几下。 “他没有来是不是!勤儿为什么不来瞧哀家!” 向来沉稳的马嬷嬷,此时也慌了神,在太后挣扎着要将自己摔下床榻的前一瞬,用自己的身子将她护住,后背着地,跌在了榻下,腰背疼得直抽气。 可她也顾不上自己,急忙手脚并用,翻身膝行至太后的身边。 “娘娘,你要保重自己呀!您的命尊贵,老奴的命贱!您若是觉得不顺心不顺意,那便打在老奴的身上!老奴愿为娘娘受着啊!”她从来不苟言笑,古板规矩的脸上此时也老泪纵横。 “哀家的命最贱了!哀家的命贱啊——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哀家这辈子要这般啊!凭什么!”太后将压在心中不知道多少年的沉默怨恨,咿呀愤恨地喊了出口。 “勤儿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死哀家啊!哀家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冤孽!孽障——” 太后咒骂得越发难听起来,马嬷嬷想捂住她的嘴,可太后此时已经失了神智,就算是马嬷嬷这样的都压不住她,她依然嘶声喊道。 她将马嬷嬷的手指咬得皮肉破开,绽出血来,咒骂着先皇与新皇,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这大不敬之言语,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马嬷嬷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发现,太后的目光涣散,牙关咬的死紧,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 “快去再叫太医过来!”马嬷嬷怕太后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能将手抵在太后的牙关间,一直等着太医的到来。 端庄尊贵的太后娘娘,眼泪和着涎液混在一起,落在被子上衣服上,好似失了全部的尊严,太医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下官下午时,已经说过,请太后娘娘莫要动怒了……这,这怎么才不到两个时辰……”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太医几乎全来了。 下午他们诊治了太后娘娘后,已经向皇上禀告了发生的事情。 皇上下令让太妃娘娘去寺院中祈福一事,早已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太医院也偷偷斜眼瞧着,皇上对太后娘娘的态度。 皇上命他们一定要好好诊治,不得有半点怠慢。 太医院的人唯唯称是,这宫中的贵人太多了,总有顾此失彼,照顾好了这个,却只得冷落了那个的时候。 所以在这宫里只有有宠,有皇恩,才能过得舒坦,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但新皇登基后,命太医院为后宫里面每位娘娘诊治身体。 每天两个宫,这样走下来,不可有丝毫的偏颇怠慢。 一时间后宫中人人都道:新皇仁善至极。 这些言语或多或少,传进了嵇书勤的耳朵里。 其中很多还是朝臣奴才们,故意让他听见,以此想来博得他欢心,嵇书勤当然看得出来。 可他并不觉,这是有何值得被夸赞的。 寻常百姓,生了病也得瞧大夫,有钱的到处请神医,没钱的抓几服药,更穷苦的,寻求江湖郎中的也多的是…… 可在宫中,生了病,只能去太医院请太医,可太医院竟还要分个三六九等,有的高看一眼整个太医院都围着转,而有的眼睁睁瞧着病症折磨,却不闻不问,收了人家的银钱却还是不上心。 贵人们都是如此,更别提宫人奴才们了。 都说皇宫是最尊贵的地方,可想不给人活路的时候,便可令人求助无门。 别人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拿了银子说了好话,三催四请,只为了治病,然后还得感恩戴德,哪里来的道理? 本朝对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并不算过分严苛,宫中也有专门为奴才诊病的,可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只有那些人自己清楚。 嵇书勤问责时,无论是给下人诊病的,还是太医院的,全都噤若寒蝉,看来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手中握的是济世救人之道,却干的是草芥人命毫无悲悯之心的勾当!嵇书勤就此事,重重地责罚了下去。 为什么会对此事如此上心,知道的如此清楚。 嵇书勤那日坐在窗边,心里想起的是,嵇书悯曾经与他冷硬相对时,带着讥讽的话:“皇兄觉得我处处尊贵,可知晓,若非我将脸面视为无物,矮身屈膝,不如你那般为君子之姿,少时才能苟延得条活路,残废时才能求得丝命硬。” “事事若都如皇兄书本中读的光明磊落,海晏河清,我又何至于此?这世道,与你高高在上看到的不一样。” 嵇书勤想尽自己所能,在自己能担起的范围内,让周遭乃至全天下,向他心中所想书中所读的样子而改变。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面对,他并非能真正担起世道重责之人…… 不是被赶上架子的鸭子,都能理所当然,顺顺当当的。 下午他并非没有去看太后,只不过他没有让太后宫中的人发觉。 在听闻太后病重倒下,甚至失去意识时,嵇书勤下意识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踱步几息后,便出门前往凤仪宫。 可在距离凤仪宫一段距离时,他又停住了脚。 最终在原地徘徊片刻,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他心已定,在彻底知晓母后做的种种事情,嵇书勤不得不做出抉择。 母后如今是什么个性,嵇书勤看的再清不过。 自己只要在她面前一次,她便锲而不舍,心中种种妄念便像被风吹过的野火,烧着她自己,也烧着旁人。 嵇书勤的关切,照拂,感恩……无论什么样的情感,到她那儿,都变成可以挟恩图报的利器。 嵇书勤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然而即便是自己做下的决定,他心头却依然难受。 嵇书勤返回书房时,立在窗口,心中难得烦躁异常。无声的责骂自己:真是个窝囊软弱之人! 他极富涵养,自幼长起来,几乎连一句难听的重话都未说过。 他也不会说。可到现在,仿佛他知晓的最难听的话语,都被他用来安放在自己身上。 他是个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懦弱之辈,是胆小之人。 太医紧急施针,又灌了几剂猛药,总算是将太后的情况稳定下来。 等这次醒来后,太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 马嬷嬷担心他若是清醒过来会再次动怒,便请太医开了效力强的安神汤。只要服下便能让太后神智涣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养病。 马嬷嬷并未欺骗太后,她身上的麻痹,是由极怒引起的。 调养了几日后,慢慢恢复了知觉,而太后再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瘫在床上后,才稍稍平静下来些许。 但她还是想要见嵇书勤。 新皇如今忙碌,只要他不想,太后根本没法拿她怎么样。 嵇书勤完全知晓自己可以不受母后的摆布,但这并不会令他觉得快意。 或许换成悯儿,他会觉得快活吧,嵇书勤苦笑着想。 他发觉自己弟弟是真的完全不在乎。 春暖花开之时,自己弟弟与弟媳,去了山庄采青,暂时离开了京城,不知道此时过得是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都日子。 这回陆梨阮和嵇书悯走的并不远,只去了附近转转,也给合安侯府和嵇书勤一些适应的时间,接受他们即将远走一事。 太后离宫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病情而暂缓。 嵇书勤这日下了朝后,身旁的秉笔太监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后娘娘宫中的马嬷嬷,在您寝宫前跪了两个时辰了……怎么样都不离开,寝宫的奴才们也不敢将她如何。” 第284章 阴鸷残疾太子(184) “您看,您是见还是不见啊?”秉笔太监小声问道。 嵇书勤想说,让她回去吧,别再等了,但想想自己早就交代过,现在还能报到自己面前,自然是没那么好打发的。 “嗯,让她进来吧。” 今儿天雾蒙蒙的,压的人几分憋气,却没有落雨的意思,马嬷嬷穿着一身随太后修行的灰扑扑的长衣,面无表情地跪在她那儿。 她垂着头谁也不看,风吹动她的头发,她也一动不动,仿佛铁了心,今儿见不到嵇书勤,就活生生把自己跪死在这儿。 “哟!您可快起来吧,皇上答应见您了!” 刚在嵇书勤面前卑躬屈膝的大太监,在马嬷嬷面前时,说话仰着下巴,显现出几分刻薄相来。 “皇上想见谁不想见谁,那还不是皇上自个儿高兴?您这可真是……小心惹了皇上的厌弃,更吃不了兜着走!” 这宫中的奴才是各为其主,只有自己的主子好了,下面的奴才才能跟着好。 他伺候在新皇身边,因着不是自幼跟在新皇身边,没有那份多年的情分,所以伺候起来就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丢了这份好差事! 如今宫中上下,谁不知道皇上和太后娘娘离心了,本来看皇上的样子,伺候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和太后相关的事情。 现在可倒好,太后宫中的奴才在皇上这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位马嬷嬷,听闻是伺候过幼时的新帝的。 大太监也不知道她究竟与新帝有几分情分,不敢贸然的直接将人抬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示皇上。 这不是纯纯地给他添堵吗? 皇上早说过不见和太后相关的人,若是皇上心中有这位嬷嬷,见了后说不准得觉得自个儿办事不力,连个老嬷嬷都打发不出去。 若是皇上心里面没她,只觉得厌烦,那前去询问的自个儿肯定也得吃瓜落。 由此一看,完全是没半点好处,全都是祸,他对马嬷嬷自然是没有半点好声好气儿。 马嬷嬷却目不斜视,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神色庄重严肃地,走进了新帝的寝宫…… 嵇书勤已经换了常服,负手立在桌子后,桌子上还摊着些没处理完的折子。 “老奴见过皇上!” 马嬷嬷站定,跪下给嵇书勤行了大礼。 嵇书勤微蹙着眉,朝前走了两步,弯下身想虚扶她,可马嬷嬷却先一步,结结实实地给嵇书勤叩了首。 “起身吧。“嵇书勤只得轻声道。 “嬷嬷今日来所为何事,朕心中清楚。”嵇书勤直接开口,在她之前说到道。 马嬷嬷敛着面庞,顿了一下:“即便如此,老奴还是想与皇上……说几句话。” 嵇书勤瞧着她一如既往的严肃模样,叹了口气,到底没再直截了当打断她。 “皇上……娘娘现在,还是无法起身。”提起皇后,马嬷嬷说的很快,怕嵇书勤听到便打断。 “太医每日去瞧了吗?” 嵇书勤却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是生气的模样,依然温和耐心地询问道。 “每日早晚都来为娘娘诊治。”马嬷嬷神情放松了些。 “那就好,劳烦嬷嬷守着母后了。”嵇书勤语气平和。 “皇上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该为娘娘做的!” 马嬷嬷张张口,她想说的不仅如此,可嵇书勤的态度,却让人更加无法开口,不知该怎么说出在心里盘算好的话语。 “皇上,老奴斗胆……娘娘如今这样,是在听闻皇上命她去寺中祈福后,才……糟的这罪,娘娘年岁不小了,往复地折腾,也不利于娘娘安生修养。” “母后不必去山寺祈福,朕已让人将国寺院落修缮,吃穿用度绝不会令母后有半点亏欠,宫中擅长诊此病的太医,朕也命他随母后前往。” 嵇书勤目光淡淡,停了下继续说道:“母后便不需要往复了,安心修养便是。” 马嬷嬷今儿头一回失了礼仪分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嵇书勤,她听得出嵇书勤话里的意思:太后往后,此生都不必回宫了。 这……马嬷嬷料想的最坏的地步,也不止于此啊! 嵇书勤眼眸中平和得如同没有半点波澜的死水:“母后若是有何需求,在离宫前,也可……同朕提出来。” 这话的意思更耐人深思了,皇上以后是不准备再在太后身上花费一点心思了吗? 还是说……等太后从宫中挪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太后了!马嬷嬷只觉得掌心开始出了汗。 她陪着皇后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见过,可现在,向来温柔和仁善的新皇,曾经在她身边长大的大皇子殿下,却令她有如此威慑之感,令她只得低下头去。 “嬷嬷今日回去,便可将朕的话,告知母后,朕近日公事繁忙,就不亲自过去了。” 嵇书勤颔首,不愿再多谈,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皇上!太后娘娘如今……您就算留她在宫中又如何!娘娘的身子骨怕是已经没法再……”马嬷嬷忽然悲戚道。 “皇上您怎会不知晓,娘娘对这宫中的念想,她半辈子了,都在等着盼着,怨着,您行行好,开开恩……让娘娘好过些吧!” 马嬷嬷言辞颇为隐晦,但其中的情意甚笃。 嵇书勤怎能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正是因为知晓,嵇书勤才明白,如何做,才算得上对太后的禁锢,对她的惩戒。 她觉得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做了种种事端,处心积虑筹谋多年的东西,永远无法得到,此一生都没法有顺遂畅快之事…… 对太后这样偏执无度的人,便如她的前半生一般,无法有片刻安神之感,永远都仿若被火炙烤着,被热油滚烧着,不知这样,是活着更好,还是死了才更为平静。 她只要还活着一日,便是煎熬一日。 “娘娘她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啊!皇上,您若是不愿娘娘……您只要……”马嬷嬷恳求地看着嵇书勤。 “母后做了什么,嬷嬷你应该清楚。”嵇书勤打断她,定定地看着他。 “可娘娘也是个可怜人,娘娘她从前…”马嬷嬷想说,太后从前并非这个样子的,马嬷嬷从太后十二三岁时便伺候在旁,如今已经几十年了。 少时的太后娘娘,虽性子高傲,却并非目中无人,马嬷嬷当时爹娘重病,是当时的安府小姐给了她银子,让她好好安顿家人。 发现她偷偷夜里哭泣,白天做事出了岔子是,知晓原委后,并未责罚,还对她说:“孝顺的人必定忠义,你若是连父母都不孝顺,不为他们担心,那我怎么敢用你伺候在身侧?” 从那时起,马嬷嬷便决定此生要伺候在小姐的身边,为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被伤害的人便不是可怜人了吗?”嵇书勤没有直接说嵇书悯,只是反问道。 “若我坐视不理,不匡正而为,朕又成了何种人?”嵇书勤越说越觉得疲惫,他因为太后的事情,已经费了太多的心。 “母后前往国寺,想必嬷嬷也定然会一同前往的,那朕就望嬷嬷珍重了,此去前路,大约是没有再见的时候了。”嵇书勤到底还是说的明白些。 “皇上,您……”马嬷嬷干巴巴的,她清楚太后这些年做过什么,她也明白,即便少时照料过大皇子殿下,但此时,在皇上的心中,自己也并非值得偏颇在意的人。 少时的那点情分,早已消磨殆尽,皇上今日愿意见她,也属实是给她脸面了,今日之后,怕是再不会施舍半分了。 “母后有嬷嬷在身边,还不算是,众叛亲离。”嵇书勤声音很低,但听在马嬷嬷的耳朵里,依然触目惊心。 皇上对太后的不喜与怨气,已经累积到如此地步了。 毒杀先皇,谋害亲子,屡次干政,太后做过的事情,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真真是仁慈。 马嬷嬷垂下头,到底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过是想拼着命,再为太后娘娘争取一丝皇上的怜悯心,可她没办法撼动分毫。 曾经那个依偎在母后身侧的小皇子,如今生得高大,儒雅,仁善,明辨是非可治理天下。 “时辰不早了,母后身边离不了人,嬷嬷回吧,朕会让司礼监,挑个良辰吉日的。” “老奴知晓了,老奴叩谢皇上恩典!” 不知道马嬷嬷是如何同太后回禀的,几日后,在太后身子稍微好转时,她竟是拖着病体,去到了太皇太妃的宫中。 太皇太妃的宫中,皇后几乎是从未踏足过的,今日抬眼一看,太皇太妃容颜一如多少年前,除了多出些皱纹外,竟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尤其是那双眼睛,皇后记得自己入宫时,瞧着她的眼睛便总是温和带笑的。 “太皇太妃娘娘。”太后声音发哑。 太皇太妃有几分吃惊,她了解皇后的性子,看似恭谨,但当年这位名满京城的贵女,大约从入宫以来,便未将自己看在过眼中,虽然太皇太后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如今这个年纪了,反而主动登了自己的门,算是个稀奇事儿。 “便是要死,我也想死在宫中……”太后哀哀地道。 “太皇太妃,您……您帮帮我,帮我劝劝勤儿。”太后软下身段,终是垂头求道。 她如今别无他法,这宫中是她的执念,她甚至觉得自己踏出宫门的瞬间便会死去。 “哀家连先皇的事儿都劝不得半分,哪儿还能劝得了新皇呢?如今哀家这把老骨头,不过是日头好的时候晒一晒,尽力再享几年子孙福罢了。”太皇太后依然是那副慈祥带笑的模样。 “您可是在怨我?当年先皇那般对我,您视而不见……您当年半句话也不为我说,现在,您还要眼睁睁瞧着我去死吗?”太后心里的怨念骤然而起,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脱口而出。 “哀家为何怨你?” 太皇太妃娘娘向来宽厚的神色敛下,眼睛里带着些锐利,看向太后的脸。 “我……” 太后心中想着她曾经刁难过陆梨阮,还在回宫时刻意与太皇太妃争夺过凤印,将太皇太妃的权力压制到最低,将太皇太妃架空在后宫中。 但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不就是她承认了吗…… 太皇太妃也没逼她,反而重新靠回软垫上,挥挥手,示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先避开,只留她们二人能听清楚彼此说的话。 “哀家并非不知道你所做之事。” 太皇太妃幽幽道。 “您在说什么?”太后声音紧绷,她一直觉得太皇太妃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可能不告诉我先帝呢? 太皇太妃看着她神色间微妙的变化,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并未给她解惑。 皇帝的所作所为往往决定着王朝的兴衰,一个不可控的,屡屡做出荒谬举止的皇上,坐在那个位置上,是最危险的。 太皇太妃无法看着动荡再起,她不仅心中有先皇一人,还有旁的好多人。 想起先帝驾崩前同自己说的话,太皇太妃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能完全没有动容,只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在太皇太妃洞悉的注视下,太后逐渐又几乎要发了狂。 她手死死将越来越多的衣料子抓紧手里,牙关咬紧:“太皇太妃若是这样说,那您不帮我留下,您的秘密也别想守得住!” “随你。”太皇太妃有些疲倦地道。 “哀家赞同勤儿的决议,哀家心里系着悯儿,烈儿,哀家的乖梨阮……你这般祸害,便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吧。” 太皇太妃娘娘罕见地说了这般不好听的话。 太后失魂落魄地离开,在宫中,她求不得任何人的帮助了。 回去后她又病了一场,昏沉无力,终日卧床。 太后离宫的那日,是刚入夏的时节,前一夜落了雨,郊外的山路上,马蹄踏在湿泞的地面,哒哒地溅起些泥点子,陆梨阮下车的时候,裙角也蹭得污渍斑斑。 “你非今儿个往回走,那你自己起来动弹吧!轮椅都陷进去了我推不动!”陆梨阮伸着久坐发僵的身子,回头朝着还在马车里的嵇书悯抱怨。 她踮起脚扭了扭腰,不经意地往一个方向看去,翠绿被浓雾虚虚的笼着,看不清什么。 也更不可能看见,绕过这座山的后面,道路上相向的路上,另一队马车无声沉默地前行着,将太后娘娘送离。 第285章 阴鸷残疾太子(185) 陆梨阮是回京之后才知晓的,自己与嵇书悯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回京后,陆梨阮歇了两日后,照例入宫给太皇太妃娘娘请安。 太皇太妃宫中正煮着热腾腾的牛乳茶,原本太皇太妃宫中是没有这玩意儿的,还是陆梨阮送过去给太皇太妃尝鲜的。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陆梨阮有时候难免会想念曾经的东西,这牛乳茶按陆梨阮所吩咐的,煮出来便是奶茶的味道。 陆梨阮还专门让人用糯米粉搓了小圆子,煮得劲道晶莹,来代替珍珠。 太皇太妃尝着新鲜也赞了几句,后来陆梨阮再去时,太皇太妃宫中就会准备来招待她,是太皇太妃娘娘对小辈的上心喜爱。 “玩儿得乐不思蜀了?”太皇太妃娘娘笑着问她。 “本以为你们俩去玩几日便回来,谁知道这一走就是月余的,前些日子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本想着叫你来一起赏花,话都到嘴边儿了,嬷嬷告诉哀家,你还没有回来呢。” “我在外面看着了,庄子里山上的桃花哪儿哪儿都好看极了!”陆梨阮依偎在太皇太妃身侧,兴冲冲地讲着行程中的所见。 “哀家看,哪儿是外面的景好看,分明是你这姑娘,心都玩野了!悯儿也同你一起闹腾,怎么,现在心里舒坦了?” 太皇太妃娘娘提起嵇书悯的时候,嘴角的笑略有深意,一语双关地询问陆梨阮。 陆梨阮知道她在说什么,抿了抿唇:“一直都还挺舒坦的,并未多想什么。” 太皇太妃娘娘头:“那便对了,悯儿年岁不大,但这些年什么没有经过,如今日子平顺了,只管好好乐着最好了!” 太皇太妃娘娘这般年岁,别的提的都少了,说的多是让小辈们能顺心畅意地活着便好。 从前容贵妃娘娘心高气傲,现在同太皇太后在见得多了,渐渐的心也越来越定下来了,她只盼着七皇子能好好的活着便好了,其余的什么也不求了。 京城中变故横生时,嵇书烈的脑子还不怎么清醒,他那阵如同癔症一般,一会儿知道自己怎么了,一会儿又模模糊糊的了。 等到他彻底清醒后,瞠目结舌地发觉天变得彻底,连皇位上的都换了个人! 嵇书烈沉默了几日,倒是也接受了,他如今的德行,同嵇书悯一样。 同二皇子嵇书翎一样,这么些年来,嵇书烈心中最大的对手,像是靶子一样竖在他心里,像鱼刺一样扎在他喉头的,是嵇书悯。 如今嵇书勤坐上那个位置,他心中并不意外,然后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那般不甘,在听了母妃边哭边讲述自己癔症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即便嵇书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中的确有几分庆幸,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嵇书勤,而不是嵇书翎。 自己那位大皇兄,无论怎么样,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嵇书烈不情不愿地暗中承认。 他现在断腿依然无法完全恢复,太医也只能让他慢慢养着,嵇书烈烦闷不堪,却毫无办法。 原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现在他无所事事,但作为皇子,只要他能安分,也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新皇也没有亏待他们母子俩…… 但……那日,他忽然听闻:嵇书悯同他的夫人,二人离开京城,相携潇洒玩乐去了。 这消息中,夹杂着各种震惊感慨之语。 “三殿下的腿,竟然可以走路了!” “是啊!有人亲眼看见,三殿下的腿和正常人一般,行走自如,别说是轮椅了,连拐杖都不需要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宫人们低声热闹的嘀咕着。 嵇书烈:…… 隔日太医院擅诊骨伤的太医便被七殿下冷着脸色,询问有无能让他迅速恢复如初的法子。 “七殿下……老夫实在是学艺不精啊!” “老夫也是。” ……太医们纷纷低着头,表示自己没有这种好办法,心里面想着:七殿下简直是异想天开。 此事传到了容贵太妃耳朵里,容贵太妃生怕这是儿子再次钻牛角尖犯癔症的前兆,急忙赶过来,泪眼朦胧地苦口相劝说。 就连嵇书勤也传来了口信儿,让他万事不要操之过急。 嵇书烈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心里面总惦记着此事,就在他刚刚平复了些。 有听到消息:嵇书悯玩了一个来月后,回来了! “往后还出去玩儿吗?”太皇太妃拉着陆梨阮的手。 “自然是要去的,我再多在您身边待待,等您嫌我聒噪烦人了,我就再出去玩儿,等您想我了,我就又回来了!”陆梨阮油嘴滑舌。 “就你能摸清哀家的心思!”太皇太妃被她逗笑了,眼角眉梢皱起一道道的纹路,慈爱极了。 “去吧,趁着哀家身子还算是硬朗,等哀家快不行了,你就得在宫里面天天伺候哀家了,哀家可不是那舍不得麻烦孩子的长辈,哀家这辈子得圆圆满满的,等到最后了,你们都得陪在哀家的身边……” 太皇太妃娘娘睿智而通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委屈自己,她总是审时度势地让自己过得最好,这也是陆梨阮很佩服的。 “您要是这么舍不得我,不如同我一起游玩如何?”陆梨阮听她说的,弄得自己有点伤感,急忙故意耍宝道。 果然太皇太妃用力“啪”一下拍在她的手背上:“你可真是想把哀家的老骨头全拆下来玩儿!” “走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多好啊……”太皇太妃娘娘似在感慨又似在叹息。 陆梨阮回府时,见嵇书悯正摆弄着一张薄薄的纸,那纸被随意揉搓,皱巴巴的。 “什么啊?” 陆梨阮拿过来,发现那是太后的亲笔信,从国寺中写来的。 说是想见嵇书悯一面。 “你要去吗?”陆梨阮的话音刚落,就见嵇书悯挑挑眉。 当然不去。 太后这信里把自己写得可怜极了,说自己命不久矣,想再见嵇书悯一次,全了他们此生的母子情意。 见陆梨阮看完,嵇书悯拈起那薄薄的纸,用蜡烛燎了一角,火舌迅速将整张纸吞下,只余簌簌的灰墨飘散。 合安侯府高夫人的生辰很快到了,过年时没回来的几兄妹也赶了回来。 那日合安侯喝的有点醉了,颇为冒犯地轻拍了下嵇书悯的肩:“三殿下,小女还要您多照顾了……家中这些个孩子,一个个的心野着呢,同老夫这老头子半点也不像……” “老夫和夫人就守着这宅院,守着家里,等他们来来走走,行路在外,小女天真不知事,您护着她些。” “侯爷放心,我自珍重梨阮。”嵇书悯同他对饮一小盅,得了陆梨阮一记瞧。 入了夏后,陆婉芸成婚了,嫁娶和睦,成两姓之好。 待到最热的时候过去,陆梨阮和嵇书悯总算是能收拾行囊,起身远行了。 “殿下……娘,娘娘,奴,奴才们定,定会守,守好宅子的!” 小喜子的背打直了些,领着人站在府门口恭送。 清禾已经被陆梨阮送进了宫中,如今已经上手了宫中事宜,等着秋后的女官校考了。 树上的蝉扯嗓子叫着,透过轻薄的纱幔,碎金般的光洒进马车里,轱辘“碌碌”地朝前行着,经过城门卡哨后,行人马蹄扬起的尘土味愈发清晰了。 那是远行的味道。 一旁懒洋洋靠着的嵇书悯察觉到陆梨阮的心绪浮动,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光线下浅得如剔透的琥珀色,半分阴霾也没有。 “我与梨阮竟真的走到如此……”他喃喃道。 “多好啊……”陆梨阮听到他的话,思绪中的种种似要从胸腔中满涨出来,又感慨万千,却又觉得平静。 “嗯,太好了。” —— 大齐王朝,永丰二十八年腊月,永丰帝崩。 次年帝长子勤继位,年号安清。 帝次子翎谋逆,逐放封地,永不得回京。 帝七子烈封烈亲王,赐府邸,封其母为贵太妃。 年逾六旬,可出宫荣养,宫中有子者,皆可如此。 太妃封太皇太妃,代掌凤印,管理后宫。 太后启程国寺,为国为民清修祈福。 帝三子悯封悯亲王,携王妃出京云游,归期未定。 —— 安清三年,太后于国寺薨,未回宫葬于皇陵,众臣非议,言官甚当朝面斥帝之不孝。 帝默然未改,亦未责下。 安清三年末,太后灵骨葬于国寺陵寝。 安清四年,帝曰病重,无法理政。 安清四年八月,帝禅位于其弟悯亲王。 改年号瑞清,封后陆氏女。 瑞清帝二十六岁即位,终生无子嗣,宫中仅皇后一人,鸾凤相合。 瑞清帝在位时,改科考制度,后设女学,开女科,重定武举,削爵整贪,开边通商。 轻徭减税,重医重教。 瑞清十四年,外敌联合来犯,帝命迎战,虏羌城二十,兵两万,戎国都被破,王室尽诛,强硬姿态令诸国来朝,国威毕现,盛世也。 陆皇后亦女中英杰,立女官,开书院,知民生疾苦,不好奢而擅施民,为帝分忧,朝野敬服,百姓传唱爱戴。 瑞清三十二年,陆皇后薨,三日后,帝崩,合葬皇陵,天下皆悲,京中百姓泣涕不止。 传位于宗亲之子,乃瑞清帝亲自教导,行事肖于帝。 奉安清太帝为太上皇,太上皇禅位时身子病危,崩时却已八旬高寿。 史书冷硬,却无论哪一本哪一部,都留一句:齐瑞清帝与其后陆氏,恩爱一生。 —— 陆梨阮是在江南一艘画舫上,得知太后的死讯的。 桨橹荡得水起波澜,陆梨阮的心中也起了波澜。 如今在外,她打扮得越像寻常人家女子了,今日甚至着了水边人家女子样式的裤裙,乌浓的发挽个发髻,簪上支木钗,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汗涔涔的,脚边还放着一桶刚钓上的活鱼。 那鱼尾巴一掀起,掀得陆梨阮一身水,才恍然回神。 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陆梨阮起身,她坐过的船多了,现在在船上走的很轻松了。 晃着进了船舱,里面窗子的帘幔还挡着,随着晃动一点点光泄了进来,让床榻上的人不由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还不起来!”陆梨阮坐过去,抬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昨儿他们住在了船上,半夜风浪有点大,嵇书悯被晃得昏沉沉的,他如今身子虽已好了,但还是娇贵得紧。 “一股子腥味儿……” 嵇书悯慢吞吞地轻哼出一句来。 “我都把鱼钓回来了!” “是你钓得吗?”嵇书悯微睁的眼睛中还迷蒙蒙的。 陆梨阮撅了噘嘴有些心虚,她是没有耐心烦儿,鱼好像也知道谁坐不住一样,几乎从来不往她的钩上咬。 陆梨阮最大的作用,就是拿着一边的网兜往下撒一撒。 “那早膳我来做……”陆梨阮生硬地扭了个话题。 嵇书悯眼睛中迷蒙的神色渐退,逐渐定在陆梨阮身上,他没出声,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淡淡的讥讽之意。 几息后,披着素色外衣,头发未束起的嵇书悯蜷曲着腿,坐在船上低矮的木凳上。 颊边垂下的发衬得他几分柔和,不似平时锋芒,竟有些……大家小姐落魄为渔家妻的既视感。 陆梨阮被自己所逗乐,捂着嘴哼哧哼哧地搬了几根柴过来。 她在外这么久,对自己做饭一事,有兴趣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论是什么东西落在她手里,做熟了都各有各的难吃,反而出乎意料的,曾经十指别说阳春水,几乎连点灰尘都不沾的三殿下嵇书悯,竟是能比划两下! 此时他修长的指间夹着把锋利的小刀,手腕匀速动作,纤薄洁白的鱼片便如花瓣一样落在碟子中,火上的陶锅里,煮着已经沸开冒泡的米粥,搅和几下,将鱼片滚进去,撒上盐粒芫荽碎,焖上几瞬便可盛出。 嵇书悯抬抬下巴,垂着目光带着倦意地示意,正撅着屁股颇为笨拙往炉子里填柴的陆梨阮去盛,他自己咋又手稳落到,切了咸菜,一丝丝均匀晶莹。 三殿下能文能武,如今文的用不上,沿途写的文章,夫人扫了两眼就说看不懂,撒丫子玩儿去了。 曾经挽弓持剑的手,如今拿铲子,刀子,锅子,的确是格外轻巧顺利。 陆梨阮觉得物尽其用,周围跟随的侍卫却品出几分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意味来…… 第286章 阴鸷残疾太子(186) 等都准备好了,嵇书悯在一旁的盆里用冷水净了手,坐回陆梨阮的身边。 陆梨阮十分识趣地用帕子把他修长漂亮的手擦干净。 “辛苦了,辛苦了!” 嵇书勤轻“嗯”了一声,没什么胃口地舀了舀粥。 “嘶——好吃!” 陆梨阮被烫了一下,但还是含含糊糊的眨巴着眼睛,认真夸赞。 其实说真的好吃到哪里去也没有,但嵇书悯亲自为自己洗手作羹汤,陆梨阮十分的识趣。 两人如同寻常的日子一般,直到吃完了饭,嵇书悯懒洋洋地起身,一副准备钻回船舱里再眯一觉的样子。 “那个……”陆梨阮叫住他。 “嗯?” “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薨逝了。”陆梨阮低声道。 她没问嵇书悯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嵇书悯定然比她更早的知道。 “梨阮怎么知道的?” “早上船停靠时,卖鱼的大爷说的。” 消息已经传到南方了。 嵇书悯靠在舱门口,与陆梨阮对视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陆梨阮自然地问道:“再不回去,皇兄估计要催了。”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嵇书勤与嵇书悯之间的约定,这几年下来,虽没有明说,但陆梨阮也算心中有数了。 皇位上那位,显然是越发难挨了,从最开始的两三个月驿站送来次信开始,到如今的几乎半月就一封信,可以瞧得出来。 “梨阮可想回去?”嵇书悯轻柔地问,他缱绻而柔和的看着陆梨阮,好像只要陆梨阮说出她不想,那他便陪伴着陆梨阮一同走下去,不知朝夕年岁为何物。 陆梨阮歪了歪头,合着耳畔哗啦啦的水流声,望向京城的方向,那边是山林,雾霾霾的看不真切。 “玩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毕竟家还在那里。”陆梨阮笑眯眯地回答她。 当年在宫中,被压抑束缚得格外渴望脱离,嵇书悯毫不犹豫地陪伴着她。 而她也也陪伴在嵇书悯的身边,无论在哪里。 有他在处便心安。 这次归去,定另有变数。 两人回京那日,宫里面皇上便传了旨下来。 嵇书勤比之从前,眉宇间更有几分威严,他蓄了须,与嵇书悯一如从前的俊秀姿容相比,他变化颇大,不过神色却依然熟悉,温和严肃。 太后的丧事已经全部结束了,朝中仿佛无人记得太后还有一亲子般,竟是没人提起。 这几年就皇上与太后之间的事情,没少有言官就此批判,其他臣子暗自也没少揣测。 言官的职责便是给人挑刺,上到皇上,下到末微小官,就没有他们不敢说的。 身为言官,言辞犀利无情,不畏惧强权,不阿谀奉承才是受人敬重的,若哪个言官唯诺无声,或是性子温和,才会被言官的队伍所不齿。 由此,即便皇上并无意提起太后,也没有任何作用,到了今年太后病中时,那些个言官仿佛攀比斗艳似的,好像谁不对此做文章,都落了行伍一般! 皇上对此并没有动怒。 直到丧礼过后,,悯亲王殿下回京,他们仿佛寻到了新的方向,大斥悯亲王同样不孝,礼仪不周,连太后的丧礼都不赶回来。 可还未等发作起来,一向温和的帝王却难得的动了怒,责斥朝堂,令大殿之上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众人都瞧出风头,皇上维护胞弟,看来离京几年,悯亲王圣眷不减。 朝堂对悯亲王并不陌生,虽身不在朝,但悯亲王的主意可没有少出,皇上可没少提起自己这闲散弟弟。 众人也丝毫不敢轻视了,悯亲王殿下上的折子,针砭时事,一针见血,从不拖沓,手腕一如既往的强硬,即便不在京中,却好像他无时无刻不观察着京中…… 好似,到处都是他的眼睛,令人寒颤。 嵇书勤“病”得很快,以至于很快不能起身了。 嵇书悯入宫理政,陆梨阮一个人待在三皇子府。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听见响动,陆梨阮睡眼惺忪地迷蒙道,留的一盏小油灯将进门的嵇书悯身影拉的很长。 “吵扰到你了?”嵇书悯携着夜色的味道,摸了摸陆梨阮的头顶,将她扣在一边的书拿起来合上。 “没,一直没怎么睡着……”陆梨阮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了,习惯了两人终日无所事事的处在一起,现在倒是有些不习惯。 嵇书悯重新穿上了许久未见的朝服,发冠整整齐齐地束起,陆梨阮去握他的手时,触到了他腕上的银环。 “早点歇吧,别熬坏了,你现在可不是少年了。”陆梨阮随口道的一句,却让嵇书悯挑挑眉,俯身凑到她面前,轻声寻道:“可是哪里显得老态了?” 陆梨阮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没有。” 若是那句话不顺他的心,指不定他还得借题发挥,闺阁中的细腻少女都没有他这般矫情腻歪。 陆梨阮现在还没料到,往后经年,一直到两人皮囊上都生了皱纹,鬓发长了掩饰不住的白丝,嵇书悯依然会时不时地问她同样的问题。 —— 禅让之事因着皇上却病的无法起身,也无子嗣而很是顺利。 新帝登基赶得急,到后来听制造处那边的下人私下嘀咕: “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冠服上心极了,上年缝的珍珠,听说……都是皇上亲手一颗一颗挑出来的。” “当年皇上还是三皇子时,大婚时候,皇子妃的礼服,也是皇上亲手绘制的,听闻啊,当时还把嬷嬷她们难为坏了……” 宫里面的小宫女儿懂什么,说来说去,只感叹道:“皇上与皇后娘娘真真情深啊。” “都在那儿偷什么懒呢!等下小心嬷嬷挨个罚你们!”有大宫女儿在廊下喊道。 小宫女们嘻嘻哈哈地一拥而散,徒留一地斑驳的光影晃了晃,似乎在同意她们刚才说的话。 —— 日子年复一年地过去,好像总是差不多,又好像每一天的日子都不一样。 陆梨阮看着一成不变的暗红色宫墙,听着身旁的人叽叽喳喳。 今儿庄玉寻进宫了。 边境战事趋于平和,今年年初时,西南那边儿上折子传来了匪患横生的消息。 嵇书悯便命庄玉寻令部分军队回撤,下西南剿匪,查出其背后可有勾连之祸。 谁知这一查下去,还真的查出问题了。 上报到京城,庄玉寻随着一同回来述职,准备在京城呆上半个月。 她几年前与贺平延在军中完婚,第三年生了个小姑娘,回京过年时陆梨阮见过,眉眼长得像贺平延,但性子随了庄玉寻,抓着他爹的衣角往上爬。 贺小将军板着一张脸,只得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结果小丫头还不顺心,继续往上爬,坐在他爹的肩膀上,庄玉寻早撒欢不知道哪儿去了,整场宴席,贺小将军被小丫头当成杆子上上下下爬的头发衣袍全都乱了。 庄玉寻也不似寻常女子,这一走几个月,将姑娘生生扔给贺小将军一人教养,挥挥手走得头也不回。 听陆梨阮询问她,摆摆手:“可算是让我清静些!” 陆梨阮心说,你是清静了,很难想象贺小将军现在是什么光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庄玉寻撇撇嘴:“他可比我有耐心多了,他总说我和那丫头像,哪儿像了?” 哪儿……都挺像的,贺小将军这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还记得你陆家二房那个妹妹吗?”庄玉寻忽然问道。 “啊……” 陆梨阮思忖了一瞬,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陆羽诗,自从她随着二皇子去了封地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二房仿佛当没有过这个女儿般,这些年只字不提,估计是从来没关心联系过。 最开始高夫人还念叨几句,现在也渐渐淡忘了。 “怎么了?”陆梨阮不知她怎么忽然提起来这个人。 “此次剿匪之处,往上便是那位的封地。前往时,我怀疑过此事是否与他有干系,虽这么多年一直有眼睛盯着,但毕竟……那位从前便不消停。”庄玉寻淡淡地道。 “结果与他并无干系,他如今,竟是入了道,终日说是寻什么仙人的。” 陆梨阮一愣,“仙人”这二字可是给她极深刻的印象。 庄玉寻看出她的意思,摆摆手:“不是那种,听那意思,好像信奉万物有灵有所因果,山有山神,河有河神……” “哦。”陆梨阮心说,别再弄出用毒巫蛊的破事儿就行。 “那位现在神神叨叨的,烟离不开手,封地的百姓还算是过得松快。” “倒是你那个妹妹,她从府上搬出去了,如今自己住在庄子上,用庄子上的佃户开了几个铺子,也不管什么能不能抛头露面了,泼辣得很,刚开始那位还管着她,但她也不听,那位如今连自己都管不明白,慢慢得也就不管她了。” 陆梨阮听到这儿,的确是有点意外,陆羽诗是什么样子的人,头脑简单容易被人摆布,虚荣又软弱。 她竟然还能变成庄玉寻说的样子,简直是半点面子也不要。 “府上的那些个女子,一个个短衣缺用,毕竟那地方的确是贫瘠,单她一个人过得还算不错,让人有些唏嘘。” 二皇子不可能给她银子让她能开铺子自力更生,陆梨阮想到临走时,母亲让自己给她的那些银票。 大约是知晓了,无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吧?虽然兜了一大圈子,但也不算晚。 不知道陆羽诗在那边,还有没有二房的消息,知不知道二房如今已经落魄得不行了。 二房原本还想靠着,家中的姑娘嫁个好人家,甚至想着将姑娘送进新皇的后宫,可等了好几年,新皇连开选秀的意思也没有。 他们家名声又不怎么样,高不成低不就,家中老爷还沾上了削权势贵族的倒霉事儿,一下子被牵连,跌得又重又惨。 二房又想故技重施,黏着合安侯府,但这次合安侯的确长了记性,当年二皇子与三皇子间互不对付,二皇子对付三皇子时,二房非但没像他们自己口口声声说的,他们陆家的两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得也要守望相助不是? 反而什么都没说,而是静静等着看合安侯府倒霉,合安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次无论如何,二房都无法令他怜悯了。 两人躺在靠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说着这些年的见闻。 “真好……”庄玉寻闭着眼睛,感觉阳光暖暖地落在自己身上,乐呵呵地说。 “嗯?” “也算是好坏有报,各行其路了。”陆梨阮认真道。 西南的事情解决后,庄玉寻又麻利地准备启程回边境。 庄老将军如今还未退,她与贺平延夫妻二人都在边境,按寻常来说,手握重兵的将军,家眷必然是在要在京城的,算是牵制之法,但夫妻二人皆为将军的,历朝历代也都未见。 “朕是令他们夫妻二人分离更遭怨恨,还是让他们夫妻团聚和和美美更受爱戴?” 当朝上有人提起此事时,嵇书悯淡淡地反问道。 “皇上!忠君乃是……” “行了,省省吧,少耽误时辰掉书袋子。”嵇书悯摆摆手,见没有旁人要说话了,便示意退朝,留下一众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你们这些掉书袋子的心眼子多!皇上信赖两位将军,你们跳什么梁?” 武将与文臣之间,总是不太对付,下了朝,总是要拌上几句。 “武夫!你们这些武夫——”文官气得直吹胡子。 但散了朝,往家里去,路上也就消气儿了。 皇上不重文轻武,也不重武轻文,朝堂上一向平等以待……也可以说,哪边皇上都一样奚落。 早年见过皇上还是太子时候风姿的臣子们,往往叹息:“便是好了,那段日子也令皇上的性子改变了……从前……” 这些话也入过陆梨阮的耳朵里,但以陆梨阮对嵇书悯的了解,他少年时不过是更端着些罢了,心中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当年太子殿下风光霁月,皎皎生辉,如今只能存在众人的回忆中了。 文臣武将虽端着架子,相争多年,但实际上,他们也觉得如今的朝堂不错。 皇上有治国之才,不偏不倚,便是臣子相争,只要不闹得难看,他也并不在意,便是不喜也不以偏颇喜怒吃惩处,令朝中众人也敢于说话。 争归争,但也都是为了朝事,大多不需相互怨恨。 虽不少守旧些的臣子并不赞同皇上的决议,但在他们心中也有几分隐隐踏实。 由此可见,皇上并非狡兔死走狗烹之辈,善于御下,体恤臣子的君主,总归是令人欢欣的。 —— 一直到几十年后,陆梨阮依然清晰的记得,嵇书悯登基那日的事情。 首先记得的便是,皇后的头冠礼服,实在是华美的令人叹服,穿在身上,也的确重得让人迈不开脚…… 第287章 阴鸷残疾太子(完) 大典时站的太高了,陆梨阮往下看,也看不清什么。 只能看着面前,与自己牵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嵇书悯。 光从前方照过来,宛如把一切都笼入其中,威严而灿烂。 是人的灿烂,也是一个朝代的灿烂,至此步入辉煌盛世。 陆梨阮宛若轻飘飘地踩在云端,直至夜色降临,才终是回过神来。 今日已做了御前礼仪女官的清禾陪伴在陆梨阮身侧,较之当年,显得更为稳重。 “娘娘,奴婢帮您将发冠拿下来。”她轻手轻脚地帮陆梨阮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头。 “娘…娘娘……皇,皇上说,说在外面等,等娘娘。”小喜子低眉顺眼地在门口道。 如今他已经是宫中的统领太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新皇登基,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他。 结果众人发现,以为皇上身边的太监和善好说话,但却嘴严实得像缝上了,半个有用的字儿都撬不出来。 陆梨阮不知道嵇书悯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刚才他去了嵇书勤那儿,做了面子上的探病姿态,至于嵇书勤现在是什么样子,陆梨阮也能猜到几分。 陆梨阮换下难走的鞋子,在外面披了件衣裳出了门。 嵇书悯斜倚在门口,听到声音,微微侧过头,陆梨阮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 “皇兄生病了还与你饮酒?”陆梨阮挑挑眉,故意说。 嵇书悯好似有三分醉意,并未回答,只是微微笑着。 俯下身瞧着陆梨阮的脸,就那么噙着一抹笑,看得陆梨阮莫名。 “走吧……”他执起陆梨阮的手,亲昵地摩挲着陆梨阮的手心,拉着她往外走去。 “哎?这个时辰了,去哪儿啊?”陆梨阮不知道他折腾个什么劲儿,周围伺候的一个个站的远,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没看到帝后二人在黏糊糊的做什么的样子。 陆梨阮迷迷糊糊地随着他上了步辇,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大殿之前。 皇后是不入朝堂的,陆梨阮看着夜幕下这华美端庄的前殿时,忍不住生了几分惊叹。 只要立在这里,心中便好似涌起无限思量,澎湃万丈,立于权力的中心,仿佛只要伸出手,天星都可摘。 环顾四周,生出无限的野心绝非难事。 嵇书悯拉着陆梨阮的手往上走。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大殿中未燃烛火。 路很长,从最末走到最前,站在最后时,望着那张龙椅,看不太清楚,越是走近,越是瞧得分明,当站在平时重臣所站之处 ,抬头往上望去,又是别有一番光景。 “难怪……”陆梨阮喃喃道。 “难怪什么?”嵇书悯凑在她肩头,幽幽问道。 “怪不得人人都想争一争,一朝入朝,大志得报,人生无憾。”陆梨阮微仰着头。 “梨阮也有这般雄心壮志?”嵇书悯“嗤嗤——”笑了起来,他好像真的醉了,说话尾音拖得绵软,像是在同陆梨阮撒娇卖痴。 “谁没有雄心壮志呢?只不过每人所求不同,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抱负,种田人有种田人的抱负,男人有男人的所求,女子也有女子的所求。” “那梨阮所求的是什么呢?” 陆梨阮想了想,在心中说:刚开始我所愿是能完成我的任务,但我现在的所愿……是想多留在你身边。 但这话无法和嵇书悯说,陆梨阮轻咳了一声:“和你有关的所愿是,希望你能平安康健,与我相守。” 嵇书悯没说话,有点重的呼吸在一片昏暗中,落在陆梨阮的耳畔。 “嗯?”陆梨阮被他抱得很紧。 “你呢?你现在的所愿是什么?”陆梨阮微微侧过头,脸颊蹭了蹭他的耳朵。 “哎——”陆梨阮身子一轻,下一瞬双腿离开地面。 “你干什么?哎!你别把我摔了!”陆梨阮还是第一次被嵇书悯抱起来,自从嵇书悯的腿好了后,他并不是没有想尝试过,但每每都被陆梨阮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你腿残疾的印象在我脑子里实在是根深蒂固了……陆梨阮暗道:我可不放心你。 但这次嵇书悯并未让她准备,仓促间,陆梨阮急忙伸手抱住嵇书悯的脖颈。 感受着他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到龙椅旁,然后弯腰,稳稳当当地将陆梨阮放了上去。 “你……”陆梨阮被放下后还有些懵,拧过头去瞧嵇书悯。 阴影中嵇书悯的神色晦暗不明,但陆梨阮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沉沉而专注的注视着自己。 “我所求的……皆在这儿了。”嵇书悯手抚在龙椅上,俯下身,在陆梨阮的颊边轻触了一瞬…… 虽四下无人,连盏灯都没有,但陆梨阮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在这种地方如此…… 她想起身,却被嵇书悯屈膝抵在两腿间,外面透进来的唯一一点微光被嵇书悯的身形挡住,他垂头俯视,柔顺微冷的发丝遮在陆梨阮眼帘前。 他声音似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情潮般,极平极静:“梨阮,你我要永远这般,生同眠死同寝,百年后我让人将你我烧成灰,掺在一起,分不开拆不散,就这么在一块儿……” —— 年岁一年一年走的很快,许是岁数长了,许是太幸福安逸,陆梨阮只觉得一晃神儿,怎么已经略过这么久了? 开始时陆梨阮几乎每日都要想一次,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来陆梨阮也不想了,只觉得多一日光景便是赚得的一日,再反应过来时,便是此刻,陆梨阮看着镜中,自己额角出现了几根白丝。 坐在那儿半晌没动,陆梨阮抬手摸了摸。 一旁负责给陆梨阮梳头发的小宫女以为娘娘是为生了白发而伤心难过,细声细气儿地说今日娘娘不如就簪前些日子,皇上刚亲手做好的玉簪。 陆梨阮笑笑,点头应允,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白发隐去。 其实陆梨阮并未觉得感伤,反而从心底里,莫名生出些喜悦来,走过的年华,都是她与嵇书悯在一起的年华,都是她按心意,做了自己想做之事的年华,既是如此,又有何好叹的呢? 等用了早膳,清禾穿着女官服而来。 她如今头发已经梳了嬷嬷的样式,未选择嫁人,而是一直在宫中。 “娘娘,太皇太妃娘娘的忌典,皇陵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两年前,经历了四位帝王的太皇太妃娘娘,在睡梦中安然辞世,此后的忌典,便都是皇后娘娘一手操持的。 “嗯。”陆梨阮点点头,心中有些怅然,但也并不算感伤。 谁都有这一日,人生至此,陆梨阮已经逐渐的习惯了。 第二日,皇上与娘娘一同前往皇陵,祭太皇太妃娘娘,顺便与娘娘一同去了庄子上小住几日,朝臣们都已经习惯了。 皇上与皇后并无子嗣,在皇上壮年之时,朝臣们百般进谏,谁料皇上竟是当朝直言,当年伤势过重,太医早已诊断过,他此生都不会有子嗣了。 同时也传达出旨意:太子会从宗亲的子嗣中选定。 一时间,关心皇上不能生之人少了,宗亲世家一个个倒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皇上并未指定要从什么宗亲中抉择,只说是要他能满意,于是这些宗亲再也没有精力去管皇上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有没有其他的女人了。 也不再想着硬塞个女儿进去争宠了,一门心思地全都扑到了自己家中有没有合适的嫡子。 若是没有,那可得赶紧生,若是有,也还是得生,毕竟多一个多一份机率嘛! 不仅要生,还要好好教育,才可能入的了皇上和皇后的眼。 对,皇上亲口所说,从宗亲中选择出来的孩子,过些年要送到宫中教养,所以不仅要他满意,还要皇后满意。 于是那些劝谏皇上开纳后宫的宗亲,更是只字片语不敢多说了,想往宫里面送女人,便是给皇后娘娘添堵。 从前还有人明里暗里说皇后娘娘善妒,这才让皇上如此,但这些年下来了,皇上与皇后之间的恩爱,不是瞎子的都能瞧出来了。 自皇上说出那样的话后,就再没人敢多嘴一句皇后娘娘了,不少宗亲已经开始责备自己家的夫人,从小把家中的孩子娇惯得不成样子了。 现在朝堂上很少有人再提起此事了,甚至一旦有大臣再提起,不用皇上开口,宗亲们便已经坐不住了。 京中的纨绔子弟都少了很多,从前在街上斗鸡喝酒,成群结队地开宴请,现在一个个都被关在家中,请了夫子教导学习。 陆梨阮知道后,挑挑眉,心说这不就是……内卷吗? 鸡娃教育从不缺席。 但好处是,的的确确的消停了。 瑞清二十五年时,皇上择选宗亲之子入宫,亲自教导挑选,同时由皇后娘娘择选宗室女入宫教导。 前几年皇上开了女科,但寻常人家让女子读书依然不是常态,也考不出什么像样的女官。 陆梨阮便想着由宗室女,臣子家的女子为表率,往后才能慢慢地改变百姓根深蒂固的观点。 —— 合安侯高夫人二人,于瑞清二十五年,二十六年,相继离世,家中三子皆不长居于京城。 陆大公子陆二公子经商,常年四处行走,迎娶的也都是商户之女,多继承爵位,并不想做个守在京城的闲散侯爷。 陆小公子年仅二十出头,便中了进士,殿试时颇为皇上所喜,外放做官,如今也不在京城。 这侯府最后,竟是传到了陆婉卿那儿! 陆家这位小姐在京城中也算出名,做布料胭脂水粉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虽早有可立女户的律法,但立女子为侯位的,还是前所未有的。 不仅如此,这位合安女侯还招了婿,正大光明喜庆热闹地娶了官家的小儿子。 皇后娘娘亲自来操办主持,就连皇上也在婚宴上送了赏赐,一时间风头无两,那些诟病合安侯府的人,也不得不闭嘴了,皇上都第对此承认并赏赐,谁还敢反对? 婚宴当日,除了在外为官的小公子外,其他两位公子都赶了回来。 有人不信誓旦旦地说,陆家的几位公子一定不高兴,没想到两位公子瞧着乐呵呵的,半点不满也没有,反而给妹妹妹夫添了不少东西。 陆家还真是……行事古怪,虽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但此后数年,京中女子当家,里女户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 陆梨阮这么多年身体一直都很好,平时小病小痛都很少,唯有几回生病,也并未留下什么病根。 有时候陆梨阮自己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前病得太多了,所以现在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倒是嵇书悯,他年轻的时候,中过毒受过伤,吃的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虎狼之法。 所以同陆梨阮一比,他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经常是季节一换,他就得生场病。 陆梨阮当年照顾他照顾习惯了,这些年依然得心应手。 但并不岁数小的皇帝,却一年比一年矫情了,他躺在榻上,幽幽地叹气,抬手摸了摸自己敷着帕子的额头。 “又怎么了?”陆梨阮把眼睛从话本里抬起来,叹了口气问道。 “又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还是觉得得走在我前面?”陆梨阮已经预判了他没说的话。 这些年嵇书悯种种话是越来越多了,有胡言玩笑的,也有正正经经的,陆梨阮听的明白:嵇书悯担心走在自己前面。 这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别扭,不信往生不信来世,却担心他自己没了后,陆梨阮一个人活得久,过得不顺心意。 “老实点吧,你没了我也不活了好吧?”陆梨阮敷衍着劝他,又摸了摸他现在依然风姿犹存的面庞。 真好看,多少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说不定咱俩是没差几天走呢……”陆梨阮喃喃道,她想的是,若自己真陪到嵇书悯驾崩那日,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又过去不少个年头,陆梨阮自己有感觉,她的日子快走到头了。 索性并无苦痛,只是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年轻时自己推着嵇书悯,现在却变成了嵇书悯推着自己,连轮椅都还是从前嵇书悯用过的。 “指不定哪日又得梨阮照料我。”当时这轮椅被保存起来时,嵇书悯玩笑道。 最后陆梨阮眼睛困倦得睁不开,不吃不喝,只昏昏沉沉地睡着。 恍恍惚惚间,暖洋洋的阳光照得她舒服极了,想展展手脚,才感觉大自己的手被人握着,身旁传来嵇书悯的声音:“梨阮……” “嗯?” “没事。” …… “梨阮?” “嗯。” …… 嵇书悯平稳的声音一会儿叫一次她的名字,好似在确认,她还在不在。 “真暖和,天儿真好啊。”陆梨阮只觉得困意更盛。 “是啊,天儿好极了,连着下了几日雨,今天终于晴了。”嵇书悯应道。 陆梨阮掀了掀眼睛,往嵇书悯那边儿瞧了一眼,他背挺直着,看不太清面容,但陆梨阮只觉得,他今日格外像初见时。 年岁真快啊,又真慢。 “梨阮。” …… “梨阮?” …… 嵇书悯背稳稳弯下,凑近了瞧瞧那张柔和带笑的脸,发上还簪着他今年刚做好的簪。 “真会挑日子,今儿天真好啊,梨阮。” 暖洋洋地来了,又暖洋洋地走,这辈子真暖和真好啊。 …… 第288章 回到系统 皇后娘娘薨逝后,瑞清帝并未显得如何伤悲。 他命人将皇后放进准备好的水晶棺中,独自在一旁守了一夜,第二日打开门时,神色如常,但不知为何,伺候的人只觉得皇上身上暮沉沉的。 皇上有条不紊地将事情一件一件处理好,将太子叫到自己跟前。 当年太子选中一没什么势力的宗亲家幼子,入宫时才十四五岁,现在已经二十多岁,如今也生的风姿灼然。 他并未如历代太子那般,终日待在宫中,而是早早在外面建府,跟随各处官员历练。 听到皇后薨逝的消息时,太子正在城郊,随吏部官员查看今年的农田,手上腿上都沾着泥点子。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只觉得耳朵中嗡嗡作响,膝盖发软,若不是身旁的官员及时扶了他一把,怕是要直接摔跌进水田里面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节哀啊!您保重身子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好似忽远忽近的,听不太真切。 直到眼瞧见,站在田埂上的百姓们,纷纷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五体投地神色悲伤地一个接着一个磕头…… 太子才宛如被人一拳击中心口,无法控制的疼痛和酸迅速从心房,蔓延至全身,让他禁不住佝偻去身体。 “皇后娘娘!皇后皇后!”百姓们自发地呼唤起。 皇后娘娘为人乐善好施,与皇上一同,做了多少利民之事,百姓们心中都清楚。 是非功过的确是转头空,但在百姓的心中,在史书上,却会永远流传下去。 “娘娘……” 太子随着百姓们一同喃喃道。他虽是太子,但并不称呼皇上和皇后娘娘为父皇母后,从一开始,他便能感觉到,皇上并不希望他为自己的子嗣。 于他,也并无父子情深之感,他只是在把他当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一个合格的皇上来教导的,比起父亲,更像是个严厉而睿智非凡的先生。 太子敬重他,仰慕他,但并不算濡慕,他与皇上之间,如君臣一般。 但皇后娘娘不一样,他入宫前,家中并不和睦,爹娘争吵,爹便纳了四五房妾室,娘终日暗自垂泪。 虽为宗室,但因为皇上刚即位时的削弱贵族之举,过得也并不算奢华,反而紧巴巴的。 他爹是典型的宗室子弟,挥霍无度却一事无成,除了宗亲的俸禄外,是一个铜子儿也赚不到。 家中要养着那几房妾室,更是没法过下去了,但他爹却不以为意,家中没有银子了,还会青红不分地责备管家的娘。 后来他便主动管起了家中的账簿进出,没几个月时间,便将这院子里治理的服服帖帖的,就连他爹想花银子都得看他的脸色…… 他娘依然终日以泪洗面,对他也好似视而不见一般,他小小年纪好似已经是家中的主心骨了,但是他心中却一点喜悦也没有。 他自幼便很擅长读书,也喜欢读书,家中请不起很好的先生,他便自己多读多看,因着是宗亲家的孩子,其实他并未想过走什么科考之路。 但后来宫中皇上忽然说,会在宗亲中的孩子里,决选出皇位的继承人,引得宗亲中动荡不已,平日那些招猫逗狗的,闲逛惹事儿的宗亲子弟,一下子仿佛化云做雾了一般,再找不见了。 他对此也并不在意。 但这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就连他爹这种不入流的小宗亲都知晓了,甚至也开始做起了美梦。 他只觉得嗤之以鼻,依然每日过着自己的日子。 直到宫中举行校考,他此生第一次走入大殿之上,不敢抬头看坐在龙椅上的,极具威严的那位。 “一个个都抬起头来,怎么,连看都不敢看着朕吗?”一道算得上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纷纷惶恐地抬起脸,他也不例外。 只一眼看过去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潢贵胄。 和他们这些宗亲,完全不同,如他父亲那般不过是混日子,他当时第一次见识到了,皇权到底是如何,曾经十多年的人生仿佛在一瞬间,和如今隔离开来,他站在朝堂上,只觉得仿佛站在云端…… 他第一次从宫中回来时,几日都未回过神来,却也清醒地知晓,那里和他间存着鸿沟,不是他能够跨过的。 但所校考的东西,他并非一窍不通,反而比起周遭其他的宗亲子弟,他好像更为擅长些。 皇上对他们的校考并非这一次,也并非短短几日。 而是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时长校考,没有固定的时间,也没有固定的内容,周遭他所认识的那些宗亲子弟,大多都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慢慢变得有所抱怨,再到后来,甚至十分慌张与不喜。 因为一次次的出乎意料,一次次的没有准备。令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里,都心中没底…… 且无法粉饰假装,一次两次兴许还行,但是越来越多的次数,便能将一个人暴露的彻彻底底。 而他们即便知道皇上这么做的用意,却拿皇上根本没办法…… 瑞清帝向来如此,做事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无人能够左右。 有时看起来甚至独断且没有章法,令人不理解。可过后仔细思考下来,他每每都十分巧妙与周密,独到,且能够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瑞清帝并不强迫每个人参与校考的宗亲子弟,都要至始至终的坚持下来。 只不过只要一次放弃,便再也没有竞争的可能…… 于是那帮宗亲子弟,即便是在家里的催促下,也纷纷咬牙坚持。 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显露出短板与疲态,怨声载道。 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一朝翻身,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是让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就像是吊在拉磨的驴面前的胡萝卜,即便再怎么够不到,也不愿放弃。 于是在大殿上校考的,前半年竟是一个也没有少。 可到了后半年,逐渐有人不来了,皇上也什么都不说,不询问也不责备。 后有宗亲舔着脸讪讪地求情于瑞清帝,希望再给他们家的孩子机会,却只被瑞清帝似笑非笑的眼神挡了回来。 规矩立在前面,这般做只会自取其辱,往后 便没人再敢尝试了。 但当时还是无人在意的宗亲子弟的太子,却并没有那般想法,他发觉自己,并不畏惧每次的校考,答得满意他并不喜悦,答得不够周全,他也不气馁,反而是生出了越挫越勇之感,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校考更为期待。 他当时并未想过,自己要得到皇上的青眼,希望自己坐上太子的位置,他只是觉得欢欣与喜悦。 因为他如今所见所思,都是他前十几年困在府中,终日摆弄几个子儿的账簿,看爹娘做一对怨偶时所无法拥有的,皇上对他的校考,令他仿佛见识到了从未知晓的浩浩天下,朗朗乾坤。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过得好似在梦中,他甚至都无暇顾及,自己究竟做的是好是坏,他看了数不清的书,思考了数不清的问题。 听了朝中老臣的教诲,被不同于家中满嘴繁文缛节平庸之语夫子的大儒所青眼,都令他快活极了。 知道皇上不再对他们进行校考了,他便知道,皇上心中已经有抉择了。 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何,不过觉得大梦初醒,往后再也没有这般令他高兴,如痴如醉的日子了。 直到皇上钦点他入宫,由他亲自教导,他眼前一阵金星,以为自己听错的名字。 周遭震惊压抑,嫉妒恼恨的视线,从每个方向,每个位置传来,如同细密结实的蛛丝,将他围了一个密不透风。 令他只觉胸腔喘不过气来…… 甚至都忘了谢恩,愣愣抬起头,望向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淡淡,好似随口一说的瑞清帝。 瑞清帝也正望向他。 这是一年多以来,皇上的注意第一次,完全落在他身上。 令他浑身战栗,定在原处无法动弹,因为绷的太直,脊椎骨都觉得微微疼痛…… 他从未敢问过,为什么皇上会选择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也逐渐从一个不懂世事,连他自己都觉得蠢笨无用的无能之辈,便得如今,他再不妄自菲薄,心中对天下有了定夺。 瑞清帝对他的教导,并不是给他上课,那些都是夫子做的,瑞清帝只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命他做许多事,从一开始,就让他去做他根本不了解,也未曾涉足的事。 他茫然无措,屡屡犯错,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胜任不了,不敢继续,但瑞清帝却并未责备他,但当时他真恨不得能被人狠狠责骂,才能令自己心中踏实。 他向皇上告罪,却也只是轻飘飘地被揭过,然后让他去做其他的事情,有时候他做错的事情可以由其他人补救,有的时候的的确确是造成了不该有的结果。 反复几次,他心中受不起这样的折磨,时常夜不能寐,终是和瑞清帝说心中所想。 可皇上却只是看了看他:“如今你觉得朕苛责怒骂你几句,你心里会好受些,但往后谁会责骂训诫你呢?” 一句话,将太子问的怔愣住了。 他曾想过,皇上可能对自己并不上心,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胡乱揣测,若非皇上觉得自己是可塑之才,又怎么会把自己放在宫中亲自教导呢? 但他想了很多,却没想过,从皇上那儿,听到这些话。 “你求得心安有何用?难道心安了,做错的事情就不算错吗?还是心安了,就可以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受到教训了,这件事可以翻页得过且过了?”皇上淡淡看着他。 “错了便是错了,你得知道,得永远记住,记住现在你是何感觉,往后很多人只会安慰你,劝解你,讨好你,让你被哄得飘飘然,觉得自己不会做错事,做了错事也不打紧,记得你现在的所思所想,知道错了是什么抓心挠肝的滋味,别忘了……” “是。” 太子应道,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中。 他在宫中这些年,并不是一帆风顺,可皇后娘娘却一直那般。 皇后娘娘也从未把自己当过儿子,她不擅长与孩子相处,也并无做娘的慈爱之心。 但皇后娘娘永远温和待人,在这宫中生机勃勃的,人人都喜爱皇后娘娘。 他每每想起皇后娘娘,便想起少时娘娘给做的纸鸢,香甜腻人的点心,温暖的颜色清丽的冬衣,每年过年时,宫宴过后,娘娘特意塞给他的压岁钱。 “本宫还没给小辈发过压岁钱呢。”当时娘娘笑眯眯地道。 这宫里面也没有孩子,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旁人揣测皇后娘娘因为无子,终日得是多么的愧疚煎熬,见皇上立宗亲之子为太子,又是如何不甘心,日日愁容满面。 都是胡说八道…… 娘娘快活极了,娘娘也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他瞧得出来,娘娘对自己并无什么慈爱之感,并不是娘娘不好,娘娘很好,但她并不是母亲。 皇上也不喜欢孩子,皇上心里只有娘娘。 这对世上最尊贵的夫妻,好像同一般的夫妻都不一样。 连终年云游,见头不见尾的先帝,如今的勤亲王,也对他不像是长辈。 勤亲王殿下温和却严肃,对他从不像对待孩子小辈那般,而是单单把他看做储君。 但他觉得极快活,他敬重着皇上,敬重着娘娘,也敬重勤亲王殿下,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 有臣子揣测他年岁长大,不是皇上亲生的子嗣,会不会生出异心来,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半点也不愿,若是能多过上几年如今的日子该多好啊。 但是……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太子当即想入宫,却被挡了回去。 喜公公来见他:“皇……皇上说,让您,把,把您该做的事情,做,做完。” 太子默然,心中戚戚。 第二日他终是见到了皇后娘娘最后一面,听了皇上的教诲,皇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往后的路,该你继续走了。” “皇上……”太子哽得眼眶发红,不知怎的,他好像预见了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敢说。 最终 他问了一个心中多年的问题:“皇上,当年为何选中了儿臣?” “你与朕少年时,颇为肖似。”皇上淡淡道。 太子分辨不出皇上是否真心这般说,但他心中涌起无限的激荡,他与皇上肖似,他便要和皇上一般,做个天下明君。 娘娘薨逝后第三日,帝卧于榻,水米不进,遂安然崩。 无人知晓,最后时刻,瑞清帝忽然睁开双眸,神色清明莫名,似有着超脱世间的通透,他看向远方,忽地笑了起来。 梨阮,我们还会再见的。 —— 陆梨阮猛地睁开眼,思绪却乱七八糟混混沌沌的,听到耳边的声音。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第289章 回到系统(2) 陆梨阮只觉得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好似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但却理不清。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她只听清了这一句。 系统感觉到她的不舒服,也没有催促什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半晌,陆梨阮才转动着头,看向四周,系统空间里面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让她十分恍惚。 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一股怅然若失之感,蒙上心头,陆梨阮惶惶只觉得好似空落落的,一股令她觉得发钝的悲伤之感,渐渐涌上。 不到令她落泪的程度,但却很不舒服。 “宿主刚脱离上一个世界,虽使用了情感屏蔽功能,但还是可以存留些不适感,是正常现象,请宿主放心。” 陆梨阮想起来,自己在接任务前,选择了情感屏蔽功能,在进入下一个世界前,将前面世界经历过的情感与记忆暂时封存,等出世界以后,在世界中经历的情感,也会很大程度会削弱。 这是为了保证宿主情绪稳定,最大程度减少任务世界对宿主本身的影响。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开启这个功能,但很少有宿主会那么做,因为任务做的多了,反反复复经历尖锐的情感波动,不管是好是坏,是爱是恨,无论再坚强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让我缓一缓。” 陆梨阮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把自己呈现一个“大”字,瘫倒在系统空间恒温舒适的床上,努力抽丝剥茧地试图回忆起,上个世界的细节。 嵇书悯…… 陆梨阮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次,似乎都有什么东西要从混沌中冲破。 她与嵇书悯一同经历的种种,记得还算是清晰,陆梨阮甚至能够记起来,嵇书悯从少年至暮年,那张脸上的变化,一分一毫,好似都刻在她头脑深处。 只不过感情被封住了,混混沌沌的,陆梨阮仿若从第三视角看着发生的一切,她指尖颤抖,心中某一个位置好似要被蠢蠢欲动的思绪所破开。 “注意——注意——情绪屏蔽功能已到达临界点!” 系统传来声音。 “请系统核实宿主状况,及时处理!请系统核实宿主情况,及时处理!” 陆梨阮被着警告声唤回了注意力。 她刚想表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啊,但还没等她开口呢。 只听“哗啦——”“啪——”“哗啦啦——”的几声。 是系统不知道从哪里,猛地喷出一股力道很猛的水流。 然后水流直击陆梨阮的门面。 因为水量实在是太大了,痛击了陆梨阮之后,又落在地上,发出的一连串声音。 陆梨阮刚那一瞬想说话,所以张开了嘴,此时,只得默默地咽了下去。 咕嘟。 陆梨阮:…… ? “情绪屏蔽检测数值已经恢复——情绪屏蔽检测数值已经恢复——警报解除!” 系统条平板直的播报声音过后,传来的是熟悉的系统的声音:“宿主,您感觉怎么样!您刚才的精神波动好厉害~” 系统尾音带着一丝娇俏的心虚感。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陆梨阮实话实说,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的,脑子倒是清明了,从刚才混沌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您刚才情绪波动太厉害,得让您快速缓解……”系统的机械音越来越小。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还有……还有电击模式,如果您有需求,系统可以为您调节。” “不用了。” 陆梨阮无力地摆摆手,想重新往床上躺去,但看着自己身上的水痕…… 系统此时很有眼力见:“马上为您处理。” 话音未落,陆梨阮的头发和衣服一瞬间都恢复了原样,一点水汽也没有了。 “哎?”陆梨阮惊诧。 “您目前处于系统空间中,随时可为您进行参数调节,进入世界前,您可以尽情享受。” “上个世界结束的时候,我怎么没有这种待遇?”陆梨阮狐疑,觉得这是不是对自己被泼水的补偿。 “这个世界结束,您已经圆满完成两个世界的任务,从实习宿主晋升为了初级宿主,您的系统空间也随着您的升级而扩大,您也享有一部分系统内的休息模式。” 系统吐出长长一段,表明自己的严谨与公正。 “现在我可以有什么休息模式?”陆梨阮好奇地询问。 “目前您可以初步装修系统空间,系统优先为您推荐床的款式与浴室的款式。” “都有……什么款式的?”陆梨阮咂咂舌,还挺符合现实中的人的休息模式的嘛。 “系统新上新了古香古色雕花大床……”系统话说到一半,又敏锐地察觉到了宿主在听到古代二字时,隐隐地情绪波动,急忙开始介绍别的。 “咕噜咕噜摇摆水床,五米空中吊挂树床……” “……” “有普通一点的吗?” “有五米乘五米,柔软舒适玛丽苏世界专用床。”系统为陆梨阮继续推荐道。 “五乘五?” “因为是玛丽苏世界款式,所以床的尺寸最大可以做到五百平方米尺寸,但宿主目前空间不足,还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我为什么需要在这种地方再接再厉……陆梨阮在心里吐槽道。 最后陆梨阮还是选择了五乘五大床,虽然床头七彩颜色镶嵌着满钻宝石的床头柜看起来过于花哨了,但躺上去是真的很舒服。 感觉下一秒就要听到管家叫自己圣玛丽.琉璃雪.樱雨蔷薇泪.梨阮小姐了。 屋内的装饰也随着陆梨阮的规划而改变,虽然是系统系统的较为简易的装修,可却看着……挺像是一个家的。 “您还可以对沐浴方式进行选择,系统提供温泉浴,气泡养生浴……淋浴丛林模式。” “最后一个是什么玩意儿?”前面的陆梨阮都听懂了,最后一个却没有理解。 丛林模式是指…… 系统解释道:“这是最近系统检测到的一款非常小众流行的沐浴方式,您可以在舒适淋浴的同时,用手撕开橙子,橘子,芒果香蕉等水果,一边实用一边感受被热水高温蒸腾出来的水果天然香气,饱满新鲜,您同时可以像雨林中的猴子一样痛快嚎叫,享受返璞归真的乐趣!” 说完系统自己又补充道:“目前已经有二十九位宿主选择并给出了好评。” …… 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精神状态下,选择了,还给了好评? 大概的确是新上的模式,所以系统显得热情洋溢地着重推荐了几句。 陆梨阮心想,你一个系统也不用洗澡,自然是体会不到其中的荒谬…… 最后中规中矩地选择了一个温泉浴模式。 独立的温泉池子,周遭还配备了室外室内不同的景色,室外有竹林,有雪景等模式,看起来非常的用心。 “做的还挺好的。”陆梨阮夸赞。 “系统会为各位宿主用心服务,宿主完成的世界越多,等级越高,享受的服务也就越多,还请宿主多多努力。” “我这次能休息多久?” “由您在小世界中完成任务的时长,与完成任务的周期计算,您可以在空间内休息三天,请您尽情享受!” 提到这个…… 陆梨阮忽然升起疑惑。 “我有个问题。” “宿主您说。” “我记得我在第一个世界中,停留的时间并不是非常长,为何第二个世界中,停留了那么长时间?” 长到自己在其中完完整整地过了一辈子,陆梨阮有时都一点恍惚了,是否任务是自己的幻想,这里便是自己实实在在的一辈子呢? 系统停顿了一瞬。 “稍等,正在为您分析查询。”系统的声音又细微地改变成平直的机械音,但因为所差无几,陆梨阮并没有察觉。 “您的任务目标为,拯救小世界中的男配,拯救成功才可脱离。” “是啊……”陆梨阮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任务,只能等着系统提示,将她脱离出来,上一个世界中,嵇书悯早已摆脱了蛊毒的控制,身子康健起来,怎么会…… 系统的声音再次停顿,半晌都没有出声。 “怎么了?是不能回答我吗?”陆梨阮以为这是涉及到了什么机密,以自己初级宿主的身份,不能得到答案。 “请宿主稍等,正在为您分析查询,正在为您分析查询。” 陆梨阮隐隐地感觉到什么,可那感觉转瞬即逝,令她什么也抓不到。 “查询结果为,因为宿主您不脱离小世界,才算是拯救任务成功。” 陆梨阮稍稍一愣,没太听明白。 “您的存在,是任务成功的关键因素,如果您从世界中脱离,那任务便有较高可能会失败,所以您这次在小世界中的时间较长。” 系统再次解读回答。 陆梨阮听明白了,但她眨了眨眼睛,并未出声。 系统的意思她懂了…… 因为她陪在嵇书悯的身边,才算是对嵇书悯的拯救成功。 之后的那些日子,和什么蛊毒,病症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在,嵇书悯便是好的,但若是自己抽离出去不在了……那嵇书悯也就无法再活下去。 他把自己的命与自己系在一起了,只有在走完这一生,阳寿路尽时,自己再与他分离,才能算得上完完整整地将他拯救。 陆梨阮觉得心尖一震,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弥散开来,似一片湖水中,投石泛起阵阵涟漪。 如今陆梨阮已经脱离一段时间了,情感屏蔽起了效果,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但却让陆梨阮想要叹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系统见陆梨阮不再提问,也不再出声,一时间空间里十分寂静,只剩下刚建好的温暖池子,发出细细的水流声。 陆梨阮有一瞬间想要将情感屏蔽解除,想要再次感受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情感,会真的至死不渝,少一点少一个时辰都不行,他会与自己一同生死。 但她还是放弃了,心中甚至生出一丝胆怯来。 知道了又怎么样? 往后自己还要继续完成任务,自己……再也不会与之相见,又何必,让自己知晓呢? 系统还是没有声音。 直到陆梨阮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钻牛角尖下去,自己的情感波动值说不准又要被不知轻重的系统喷一脸清醒下了,于是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轻咳一声。 “你怎么没动静了?” “唔——”系统出了点声音。 “宿主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刚才的情感波动没有上升吗?”陆梨阮随口问道。 “系统未检测到,宿主是否需要重新测定?” 系统问道。 “没事,不需要了。” 陆梨阮依稀觉得有点奇怪,她刚才的的确确是有情感波动的,她自己完全能够清醒地感觉出来,为什么系统却检测不到了呢? “宿主还有什么需求吗?”系统又问道。 “没有了。” “请宿主尽情享受舒适休息时光。” 说完这句话,系统就像是下线了一样。 这几天陆梨阮的的确确是过得非常舒服。 原来她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整个人没有半分快乐,同时内心也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的父母,家里人,都没法好好过属于自己的人生,都要围着自己打转,都要为自己操心,陆梨阮看着都觉得痛苦难安。 却没法表现出来,家里人不愿意放弃自己,自己若是表现得乐观,他们心中还能好受一点。 若是自己整天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更是在他们心里插刀,这也是陆梨阮格外会体察别人情绪的最初缘由。 虽然现在还时常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处处为自己操劳的长辈但。 每每想起,陆梨阮的欣慰喜悦之情,反而在难过与不舍之上。 自己的离开,对所有人都好,只是不能让家人知道自己一切都好,现在过的顺心顺意,有些遗憾罢了…… 三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日温泉的时光飞快。 很快,系统带着它的抽取金手指来了。 “宿主顺利完成上一世界,此次依旧可拥有两个金手指,其中一个为抽取,另外一个为系统分派。” 陆梨阮点点头。 系统停顿一下:“关系宿主,获得系统分派金手指——学识巅峰。” 陆梨阮:? 好抽象的字眼,对我这个学渣来说,实在是有点陌生。 第290章 乖顺黏人弟弟(1) “什么?你再说一遍?”陆梨阮歪了歪头,不可思议地询问着。 “恭喜宿主,获得系统分派金手指——学识巅峰。”系统原封不动地又重复了一遍。 陆梨阮:…… 难道我也有翻身做学霸的一天吗? “我能问一下,系统赠送的金手指,是根据下面我要完成任务的世界来决定的吗?” 陆梨阮不知道这个问题,系统会不会回答自己,自己有没有权限知道。 “是的,和宿主即将完成任务的世界有所关联。” 系统回答的很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虽然陆梨阮只拿过上个世界的金手指,但结合系统的话,也能依稀感觉出来。 就像上个世界,自己“医术”这个金手指,便是根据世界中的需要,安排给自己的。 那……这次的学识巅峰……会是什么? 陆梨阮心说,自己这个小世界,不会要翻身做栋梁吧? 从来没做过,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捏~ “这个学识巅峰,具体一点是关于什么的啊?”陆梨阮得寸进尺地询问。 “关于金手指的使用,还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规范为,不可使用金手指技能,做影响任务世界基本走向的事情,还请宿主自行判断。” 这个陆梨阮懂,就像上个世界“医术”的金手指,不能直接改变有关人物生死,不然就存在巨大的bug了。 也不知道学识巅峰,究竟是什么领域的巅峰,文学,理工,还是什么…… 陆梨阮决定等进入任务后,先看看这个金手指是什么领域的,好为接下来打断,金手指不用多浪费啊! 系统见陆梨阮没有其他的问题了,继续说道:“宿主还有一次抽取本次任务世界金手指的机会,是否现在使用?” “可以也用系统分配吗?”陆梨阮心念一动,既然系统分派的金手指,是与任务时间相关的,那自己不抽取,直接分派可不可以呢? 系统停顿一会儿。 然后继续回答道:“可以通过系统默认,请问宿主是否确认为系统默认金手指?” 陆梨阮想着,反正自己抽也不知道会抽出什么东西,不如就试试默认。 “确认。” “正在为您锁定默认选项中……请您稍候。” “已为您锁定默认选项。” 系统“叮——”了一声 “恭喜您,您的默认金手指选项为:厨艺。” 陆梨阮一愣,怎么和上一个金手指八竿子打不着啊? 上一个是学识巅峰,下一个是厨艺,如果都与任务世界相关,那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啊……这个,和任务时间有什么关联吗?” “还请宿主自行探索。” “任务世界即将开启,请宿主提前准备。” 陆梨阮看看时间,果真距离三天休息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这几天陆梨阮过得滋润异常,现在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请宿主准备——请宿主准备——”陆梨阮觉得耳边系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机械而淡然。 “三,二,一。” “嗡——” 陆梨阮感觉到眼前一黑,然后失去了知觉。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天花板上颜色暖融融的灯,眨眨眼睛,伸了伸胳膊腿,陆梨阮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 身下是粉色白色格子的床单,被套是牛油果绿色的,一旁的手机响了下提示音,陆梨阮拿起来瞟了一眼:19:43。 手机壁纸和手机壳都是鹅黄色,显得十分鲜嫩。 陆梨阮还没想起来别的,便已经有感觉,系统这次给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很可爱朝气蓬勃又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陆梨阮询问过系统,自己进入小世界时,是顶替了小世界原本的人吗?若是那样,陆梨阮会觉得愧疚。 系统回答她并非如此,而是陆梨阮进入小世界时,她便是小世界中构建好的人物身份,她的身份便是她自己,而并非顶替其他人。 所以每次陆梨阮的身份,从不是能够直接影响到男配生死的,比如男主女主这种…… 而每次的身份设定,也都与陆梨阮本人有部分的相似,比如第一个世界中,敢爱敢恨的性子,即便明知道会被嘲笑却依然选择参加节目,从始至终被经纪人冷落逼迫,也不愿意听从他们的下作摆布…… 第二个世界中,爱护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自己身边的家人…… 陆梨阮在第一眼看见这间屋子的时候,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好像这些都是根据她的心意来的,就像是她自己设计的一样。 陆梨阮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好。 果然过了一会儿,属于这个世界的背景故事,便出现在脑海之中…… 自己现在所在的房子,是在一栋已经有六七十房龄的老楼中,这老小区前后三栋,每栋六层高,最前面的一栋临着马路和高架桥,虽桥侧有着隔音板,却依然是白天晚上都吵闹得很。 后面两栋稍好一些,但因为房龄太久,也没什么人管理,显得破破烂烂的,一楼还有老太太自己支出养花的小棚子,让本就狭小的生着青苔的小通道上,经常湿淋淋的。 有时路过还会闻到施肥水的臭味,尤其是夏天,混合着闷呼呼的潮气与湿热,更是令人厌烦难受。 住在这里的人也并不多,能搬去别处的都搬走了,剩下的大多是年纪大的老人,还有租出去的一部分,多是来大城市打工的夫妻,有的还带着孩子,这让一到晚上,更是闹哄哄的。 但陆梨阮却并不厌恶这里,因为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直到初中之前,她都住在这里,那小小的仅有两个小花坛的院子,和侧面里面装着大机械的锅炉房,都是童年的回忆。 这房子是姥爷年轻时候单位分配的房子,小的时候陆梨阮的父母工作忙,便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让姥姥姥爷看着。 姥姥姥爷极喜欢这个最小的外孙女,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简直快到了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程度。 即便是在回忆了,陆梨阮想起那时模糊不清的记忆,都觉得幸福的不行,听得到蝉鸣闻得到饭香,小伙伴叫着自己下楼玩的呼喊声还真真的。 后来自己上完了小学,被父母接走,去了外地,姥姥姥爷也被舅舅接去住了新买的大房子,这间老屋子就被空了下来,早些年还租的出去,可随着这房子的年头越来越大,居住的环境也并无改善,租的便越来越便宜,后来一个月才要六百块钱。 姥姥姥爷对这老房子还是有感情,住了大半辈子,不想任人糟蹋了,就不往外租了,放在那儿得了。 父母在外地定居,姥姥姥爷在陆梨阮二十二,二十三岁两年先后离世,临终前,将这套老房子过户给了陆梨阮。 “这老房子,数阮阮住的时间最长了……给她留着吧。”姥爷临终时刻意嘱咐。 家中舅舅小姨都是和善明理的,每家过得也都不差,老人愿意,也没人和陆梨阮争这套老房子,房子就顺顺利利落在了陆梨阮的名下。 这套老房子说位置好也算不错,说不好吧也的确是不怎么样,前些年周围动迁了不少房子,就这儿迟迟没有动静,和不远处的高楼相比,一到附近,好似都不在一个地界似的。 不知道多少次传这边要动迁了,从陆梨阮小时候听到现在,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也没任何动静。 陆梨阮在外地念的大学,工作了一年后辞职,回家来接手父母在这儿的买卖。 说是买卖,不过是父母在几个学校门口开了小商店,麻雀虽小,但开在学校这种地方,生意还是很好。 每个小商店都雇了人看管,父母其实不过是看女儿在外上班太辛苦,找个借口让她回来罢了。 陆梨阮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太适应早晚通勤,还经常加班,天天开会同事间还勾心斗角的办公室生活。 月薪四千,庙小妖风大,陆梨阮收拾收拾果断回家。 但回去租房子她又犯不上,于是拿了自己的存款,把姥姥姥爷留给自己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不是很复杂,只做了简装买了喜欢的家具,布置得顺心便住了进来。 反正动迁之类的……遥遥无期吧。 陆梨阮看着回忆,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很安逸,没有什么生活压力不说,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 自己大学是导演专业的,高中的时候文化课实在是很一般,唯独语文很好,文字功底很不错,写到中篇小说还被杂志连载发表过,于是家里和她商量过后,决定考导演系。 不是非常好的学校,但也是个一本。 陆梨阮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这行不会有什么大建树,能在这行走的长远的,除了有过分的天赋外,大多也需要金钱人脉的加持,自己不过是个混日子的。 索性大三的时候,开始做自己的社交频道,以文字短视频之类的形式,因为当时新媒体行业也算是刚兴起不久,陆梨阮自己的账号也积累了几十万的粉丝,现在也算的上有所收益,能养活自己。 所以辞职没什么可惜的。 一直看到这里,陆梨阮都没看到和自己需要拯救的男配有关的信息,不由得咋舌:自己这次……到底和男配有多没有交集啊? 不会是,根本见不到吧?那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直到往下看原剧情,陆梨阮才了解了男配的信息。 看着看着,陆梨阮有些发愣,现在这个时间,男配,这个名字是靳树禾的男孩子,现在还在上高二。 他的身世与自己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梨阮抿着唇,心里有点难受,自己刚刚手机提示,便是自己妈妈发来的信息,问自己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还发了她和爸爸今天在外面吃烤肉的照片,故意在馋自己,言语里都是一家人的亲昵。 可靳树禾八岁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妈。 若是寻常的原因,病逝或是意外,还没有那么让陆梨阮觉得揪心,他母亲去世的原因,是一场入室凶杀案。 案子发生在九年前,当时的城乡结合部,治安混乱,人口流动极大,就连地方的公安局,想要统计流动人口,都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于是,在低矮的不知道住了多少人的平房区,用钢板搭出来的临时棚户中,隐藏的除了污水垃圾,还有潜逃藏匿的犯人,那里一度是犯罪率最高的地方。 将近十年前,天网监控的覆盖率也没有完备,于是就令那些不法之徒更为猖獗,蒲城的公安系统,着实是有过一段黑暗时期。 而当时年幼的靳树禾,便是随父母住在城乡结合处一栋仅四层的自建房中,里面违规割建出一间一间的逼仄的小房子,公用厨房和浴室厕所。 陆梨阮看到原剧情中,一段靳树禾自述的描写: 那房间夏天像蒸笼,冬天又冷得水冻冰,蒲城典型的北方天气,春秋几近于无,冬日漫长难挨,让居住的人吃了不少苦头…… 走出房间,走廊地面每踩一下都有黏滞之感,走起路来“吧嗒吧嗒”之声听得人不愿低头看到底有多肮脏。 公用的厕所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窗外违规的电线杂乱地纠缠在一起,经常有电死的鸟尸落地,被甩着鼻涕的孩子拎去玩闹,扔在路过小姑娘的身上,吓得她们吱哇尖叫。 只有屋子里好一点,因为妈妈把地擦的很干净,把床叠的很整齐,破了洞总是进蚊子的纱窗被妈妈用胶带粘上,石头窗台上还放着两盆养的漂亮得月季花,一盆开粉的,一盆开白的。 爸爸不知道跟着哪个工程队干活儿去了,或是……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家里只有妈妈和他。 自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妈妈拿着扇子在一旁轻轻地给他扇风,慢慢的,额角的汗珠便干了。 这种嘈杂却平静的日子,却在报纸上刊登了头版新闻:“蒲城入室杀人犯已连环犯案三起,请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之后,被打破了。 当时靳树禾和妈妈,都不知道这条新闻,都没看过这张报纸…… 第291章 乖顺黏人弟弟(2) “作案的人手段极其残忍,精通撬锁技能。 当年的普通人家,很少有用防盗级别更高的b级锁,大部分是可用工具从外面不破坏锁芯便打开的c级锁。 更别提在城乡结合处的自建房中的人家了。 靳树禾当时的家,甚至都是木质的大门,即便不撬锁,以男人的力量硬踹几脚都会踹开的单薄程度。 这里人口密集,几乎无论是什么时间,都能听到人的声音,白天被留在家里面的孩子,脖子上挂着钥匙,拿着两 块钱,成群结队地出去玩儿。 晚上什么时间下班的人都有,半夜时分时不时还有喝多的男人,在外面吵吵叫骂,酒瓶子“哗啦啦”摔碎一地…… 几乎没有人考虑什么遭贼的情况,这里的人大多一穷二白,小偷进门都得空着手走。 报纸上连环入室杀人犯的报道,令生活在市里面的人心惶惶,天一擦黑连下班回家都得一步三回头。 可在这里,却一个水花也没有,这里几乎没人看报纸,也没人关心最近发生了什么,众人只想着今天能赚多少,明儿能吃点什么…… 靳树禾和母亲也不知道。 七月末的一天下午,早上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热的喘不过气儿来。 中午下了点雨,可非但没有半点凉爽之感,反而让人感觉身上衣服潮得贴在皮肤上,黏答答的。 靳树禾写了几页算数作业后,就坐不住了,搬着凳子爬到窗台上,手扒在纱窗上面,看着下面小道上,邻居家的阿姨牵着孩子离开。 哦,昨天豆豆还在和他们炫耀,今天他妈妈要带他去动物园,奖励他期末考试语文和数学都及格了。 念小学的城里孩子,多的是能考到双百分的,但他们这儿的孩子,只要能考到六十分,就会让家长心花怒放。 靳树禾这次数学和语文都考到了九十分,妈妈答应他等开学前,带他去买新的书包。 所以他一点也不羡慕豆豆能去动物园,看着豆豆和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没意思地收回视线。 “小禾,中午想吃什么?” 妈妈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关水龙头的声音,她拿着两件洗完拧干的衣服走了进来。 从靳树禾旁边经过,把湿衣服上的褶皱展平,挂在已经变形的细衣挂上。 “嗯?吃什么?家里好像没什么菜了。” “随便。” 靳树禾闻到清香的柠檬洗衣粉味道,在阴沉沉的天气中格外清新,让他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顺便随口回答道。 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摸了下小孩子的脑袋,被凉水泡得冰冷的手擦过耳朵,让靳树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妈妈,冷!” 梳着低盘发,鬓角有几分乱发的女人笑眯眯地收回手:“让你不认真回答妈妈的问题。” 她普通话不是很好,带着点温柔的方言腔调。 “我不知道吃什么。”靳树禾扁扁嘴,这么热的天,什么也吃不下不说,家里也就吃那么几样。 女人显然看出他情绪不高:“那不如中午吃凉面吧,小禾等会儿下去买回来。” 自建房后面两条小路那儿,有一间小超市,门口有个卖凉面的小摊子,三块钱一份,酸甜爽口还放黄瓜丝和洋葱丝,夏天卖的很好,经常到了下午就买不到了。 小孩子们都十分喜欢,但因为三块钱一份的面对这儿的人来说并不算很便宜,所以孩子们经常求着家长买。 靳树禾也很喜欢,他抬头看着妈妈,又有点犹豫:“妈妈,我吃什么都可以……” 女人嘴里哼着软绵绵的小调,已经走到门口衣服口袋里摸钱了,听到孩子的话,眉宇间划过一丝愧意。 “今儿天这么热,妈妈不想做饭了,你等下去买吧,再买一瓶梨子汽水儿回来!” 说着,递过来两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 “哦。”听到梨子汽水机几个字,靳树禾脑子里面仿佛已经感受到那扎嗓子的气泡和清爽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接过了钱。 洗衣服的时候,外面还淋淋漓漓地下着雨点。 等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靳树禾看着楼下的小水洼再没有雨滴落进去泛起的小小涟漪,从窗台上蹦下来,准备出门。 天色并没有随着雨停而晴朗,反而更加阴沉了,灰扑扑的云彩边儿那点儿光亮,也暗了下去。 “小禾,赶紧去吧!不然等会儿又下起来了!” 妈妈的声音又从外屋传来,和着水声,她又忙碌起来,小小的屋子却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家里只有一把伞,被爸爸带走了,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自建房里面布局乱七八糟的,为了能分割出更多的房间,细细曲折的走廊仅能容纳一人通过,肩膀都几乎擦在墙上。, 小孩子能松快些,穿梭在其中,时不时还要跨过些散着臭味的垃圾袋。 在靳树禾的回忆中,那天走廊的臭味格外重,他憋着气儿想赶快走出去,走到楼梯那儿,终于大口吸气儿,憋的时间长让他眼前花一片,仿佛老电视上的雪花点般。 外面没有比屋子里凉快半分,靳树禾踩着不知道谁放在积水里的砖块,灵巧的从两栋自建房的缝隙中穿过去。 过第一条小路时,靳树禾看见一个盖子被偷走的下水井,大喇喇地敞开着。 第二条小路的泥泞更深,踩下去有陷进去的感觉。 靳树禾和他妈妈一样,很讨厌脏兮兮的地方,皱着眉加快了脚步。 “要两份凉面!要糖醋口的!” “好嘞!” 穿着白色围裙的卖凉面的阿姨爽快地应道,接过靳树禾递过来的两张五块,从收钱的搪瓷盆儿里拿出四个油乎乎的硬币找零。 靳树禾把三个收进口袋里面,捏着剩下的一个,进到转身都费劲的小超市里,从冰柜里拿了瓶冰镇梨子汽水儿。 玻璃瓶子凉丝丝的,靳树禾把它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吐出口气来。 “放黄瓜丝和洋葱丝吗?要辣吗?”阿姨大嗓门地问道。 “两种都要,一碗放辣,一碗不放!” 他妈妈不是蒲城本地人,吃不得辣椒。 “好啦!” 靳树禾正蹲在地上,看放在货架最下面的,上面印着动画片人物的卡片,最近学校里不少的同学都在攒这个,谁攒得多,其他人都会很羡慕…… 靳树禾也看了动画片,但他没有买卡片。 “两毛钱一张!”柜台后面看盗版书的老板瞄了一眼,随口招呼。 靳树禾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再看,赶紧站起身,从阿姨手里接过两份凉面,往回家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天阴得更厉害了,还起了风,闷呼呼地刮着,老旧的电线在半空中晃着,靳树禾贴着墙边儿走。 妈妈不知道多少次说过,下雨天离电线远一点,也别往水里踩,以前电线刮折了掉水里,可电着过人! 回去比来的时候慢了些。 等到了门口,靳树禾在地上蹭了蹭鞋底,两蹬楼梯;两蹬楼梯地往上走,穿过狭小昏暗的走廊。 门开着一条缝儿…… 靳树禾纳闷地看着门缝,心想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太着急了没有关门。 爸爸在家时有时候就会忘记,妈妈嘟囔他不知道多少次。 “家里穷的底儿掉了,大门四敞大开着,耗子都不爱进来!”爸爸总是不耐烦地顶嘴。 靳树禾伸手打开门。 “妈,我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窗户被风刮得撞在墙上“噼啪”作响。 空气总算是流通起来,里面开着的窗子和门对堂,一股子水腥味不太好闻。 “妈……” 靳树禾喊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塞回了喉咙里面,猛然间,宛如一只手攫住他的心脏。 年少时候的他无法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只觉得,熟悉的屋子仿佛在这个阴暗的下午,变成要吃人的洞穴那样,令他连脚都不敢迈进去…… 那大概是人在靠近危险时,直觉的本能。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然后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发疼,往里面一步一步走去。 “妈妈……”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细微声音喊着。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腿。 围着围裙的身体…… 最后是妈妈的脸。 靳树禾那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脚如同生了扭曲的根,扎在地上。 鲜红色几乎将妈妈的衣衫浸透,暗红色刺得眼睛连眨一下都做不到……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长时间,定定地看着妈妈已经灰败得,一看便与活人分别开来的面庞。 直到逼仄的走廊中,传来缓缓得,如拖行般的脚步声。 似频率与心跳共振的重音鼓,令那脆弱的器官马上要从腔膛中弹跳吐出…… 十年后的靳树禾依然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样从妈妈的尸体旁,冲进窗台有月季花的卧室。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掀起咯吱作响的老床板,让自己蜷缩进下面装着冬日被褥,有着樟脑球味道的储藏格里。 走廊中有脚步声是常事,但这脚步声让靳树禾无比的畏惧颤抖,他就是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又回来了! 这张他每天睡在上面,用木条订成的床板,此时将他遮挡在下面,无力地将他庇护。 因为在床下,那脚步声听得并不真切,或许已经停止了? 不! 那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进到屋子里面了! 冬天的被子厚重,长时间没见过光,有一股淡淡的潮味儿,密不透风的热,汗水灼得眼睛生疼,但靳树禾却依然眼眶瞪得生疼,藏在黑暗之中。 “咚,咚,咚,沙沙——” 周旋在屋内的脚步声后,是摩擦声。 “沙沙——” 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靳树禾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眼睛无法看见,但脑海中,他已经分辩出那细碎的撞击声音是什么了: 是妈妈被拖动时,手脚撞到狭小屋子墙壁的声音。 “咚——” 撞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靳树禾指甲扣着虎口,头晕目眩,闷热和恐惧令他迅速脱水,手抓到什么黏糊糊冷冰冰的东西,是他一直紧紧握着的凉面。 “啪,啪,啪——”脚步声绕着床。 脚印! 猛然的慌乱差点让靳树禾的四肢痉挛抽搐,他踩了泥的脚印,是不是留在了门口! 他进门的时候,将鞋脱在了鞋架边上……自己的脚上有没有沾上泥,有没有沾上……血? 有着那样令人毛骨悚然脚步声的人,是不是顺着自己的脚印来到了卧室? 他是不是……现在就隔着会“咯吱”响的床板,隔着妈妈的身体,死死地看着自己? 时间像被夏日融化得黏软的麦芽糖,抻得不知何几。 靳树禾无法呼吸,几近晕厥过去。 床板传来“咯吱”的声音,那人坐了下来,靳树禾能感觉到那一颤。 脖颈扬成一个等尖锐的折角,靳树禾恍惚中觉察到了什么,但是什么呢? 棉被将他紧紧地裹住,靳树禾想这样也好,让那人无法闻到自己的汗味儿…… 热意与小腿绷紧抽筋儿的疼痛,如火刑般灼烧着他,在他再也忍不住想哀嚎挣扎的前一刻,窗户外面传来了声音。 “他娘的鬼天气,身上粘的搓泥了都!” “艹!崩老子一腿泥点子!” …… 几个吵闹的男人。 “咚,咚,咚。” 脚步声重新响起来,依旧是不紧不慢,那人从床边站起来时,靳树禾觉得自己要撅折的脖子能动了。 脚步声如来时一般,慢慢地远去,但靳树禾却依旧一动不敢动,刚才楼下的几个男人,听声音进了前面的自建楼。 靳树禾脑海中浮现出逼仄的走廊,那人是否在哪个拐角处死盯着这边,等待自己自投罗网! 身体逐渐失去了感受,再感觉不到热了,反而牙关直打颤,终于,走廊上传来了声音:“妈妈,下次我考得好,你答应带我去游乐园吧!” …… 靳树禾手脚并用想掀开宛若棺材板般,压在头顶的床板,但他掀不起来。 因为妈妈的尸体躺在上面…… 第292章 乖顺黏人弟弟(3) 靳树禾发出一声惨叫,他疯了般曲起双腿,不知疼痛般,一下一下机械地踹着床板。 终于,床板朝一边翻了过去,阴暗得光线依然刺得他想吐。 他手脚并用,从屋子爬到门口,不敢回头看一眼。 然后又爬到走廊。 在下班回来的邻居讶异的视线中,开口:“有人杀了我妈妈。” …… 陆梨阮猛地倒吸一口气,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刚刚那段回忆实在是太沉重压抑了,陆梨阮仿佛都能透过这段回忆,看到那日的惨状,听到那可怖的“沙沙——”的声音。 闭了闭眼睛,陆梨阮感觉自己的额头上都出了冷汗。 “呼……”陆梨阮第一次,原剧情有些看不下去。 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看着床的时候,心里面都忍不住毛毛的。 弯腰抓起床单的一角,这床是四柱的,不像老式的床下面还有放东西的空间,一眼可以确定床底下没有人。 这间卧室布置的温馨,床下放了浅驼色的长毛地毯,与那段回忆中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减轻了陆梨阮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客厅的灯也没有打开,陆梨阮心说,一个人晚上看这段,实在是考验人的承受能力。 那当时独自一人承受这些的那个孩子,该有多么的无助,自己所感受到的,可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陆梨阮叹了口气,还没有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开有些心疼了。 按照时间线来算,现在的男配应该是十七岁的年纪,在陆梨阮看来,的确还算得上是个孩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陆梨阮靠在懒人沙发上,继续看着原剧情。 靳树禾再回过神时,耳边听到尖锐的重叠的警笛声。 城乡结合部这儿基础城建缺失得严重,连路灯都没有几个,坏了也没有维修。 但今天外面很亮,工作车拉起的大灯,三四辆警车闪着红蓝的警灯。 交替的颜色打在自建房外面的墙上,有几分莫名迷幻之感,让人感觉发生的一切割裂而不真实。 荒谬至极。 靳树禾小小一个,瘫坐在走廊冷冰冰脏黏的地上,下午和妈妈一起去了动物园的豆豆,被她妈妈牵着手,站在楼梯口的警戒线外面,茫然地看着这边。 穿着制服的女警蹲在靳树禾旁边,伸手轻拍了下孩子的肩膀,感觉到孩子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阿姨带你去换件衣服吧。”女警放柔声音:“你的衣服在卧室的衣柜里面吗?” 听到“卧室”两个字,靳树禾满眼惊恐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惶恐得令人心疼。 女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也不再问,让同事陪着孩子,自己往里面走去。 “小禾!” “小禾啊——” 前后两个声音几乎是一起喊了靳树禾的名字。 一男一女两个面色慌乱的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直接就想往靳树禾身旁来。 “请站在警戒线外!” “警戒线内不允许进入,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孩子的叔叔婶子! 让我们看看孩子吧,他这么小,哎呦,这可怎么办啊……”穿着老气棉袄的,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满脸泪痕。 “警察同志,我们就看看孩子,小禾肯定吓坏了……”肤色黝黑裹着间埋汰军大衣的男人,从口袋摸出烟来,用粗糙的手弯腰哈背地往警察那边递过去。 “收回去。”警察神色严肃地摇摇头:“这边技术人员在勘察现场,你们是孩子的家属吗?这孩子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我是小苗她大姐……” “不是亲的!”有一旁的男人打断她:“她是小苗老家隔壁村儿的,我和老靳原来是一起打工的,小苗和老靳他们家在蒲城哪儿有正儿八经的亲戚啊?我们……就算是他家的亲戚吧。”男人搓着手,叹气解释道。 警察点点头:“是孩子父亲联系你们的吗?” “是……是是是!老靳给我打的电话……他在外地给人跑车呢,现在回不来!” “你姓?” “我姓赵,赵礼柱。” “我,我姓张,张春霞。”一旁的女人也小心翼翼地接口道:“赵老弟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瞧瞧孩子……” “进去吧,就陪在孩子身边,不许随便走动,不许碰任何东西,不允许擅自问孩子关于案件的问题,听明白了吗?” “唉……唉!听明白了!” 两人弯腰从警戒线里过来,脚都像不知道怎么走路了一样。 “禾呀!小禾呀!”张春霞看着靳树禾,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声儿都抖了,一把把小小的孩子搂在怀里。 “哎呦喂,咋会出这样的事情哟!小禾可怎么办哟——”她哀哀嚎哭,怀里的孩子只是发抖,目光呆滞,一滴眼泪也没有。 “警察同志不是告诉咱不能胡说话了吗?你咋记不住?一会儿给咱们撵出去了!”赵礼柱拍了下她。 “是是是,我这,咋都忍不住啊……” 赵礼柱蹲下身子:“小禾,你爹明天就回来了,别怕,叔和婶儿一起陪着你,等会儿警察同志同意了,你就跟着叔回家。”他粗大的手掌拍拍靳树禾的头。 孩子垂着头,一声不吭。 “咋还让孩子呆在这儿呢啊,不能让孩子先跟咱回去啊?”张春霞嘀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站在外面都害怕,这孩子不得吓出个好歹啊? “是咱们懂还是人家警察同志懂啊?”赵礼柱摇摇头。 前后自建房的住户们几乎全都来看热闹了。 平日里小青年儿打个架,夫妻吵个嘴,也不少人看热闹,但今天大家脸上的神情,和平时却不一样了。 这……这可是把人整死啊! 听说就那么血淋淋地,拖出去那么长一条子啊! 距离这么近,邻里邻居,众人都开始自危起来。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给我们解释解释呗,不然我们不安心啊!” “是啊……哎,我听说,是,是那个什么,连环杀人犯,真的假的?” “不能还在这儿杀人吧?” 人群中窃窃私语。 “死的是小禾他妈啊?哎呦,真吓人啊,这孩子看着什么了啊?” “小点声,孩子还在那儿呢……” 警察 努力将人群驱散。 “都回去吧!不要耽误警察工作!散了吧散了吧……” 一个神情威严的警察,步履坚定,跟在女警身后朝着靳树禾走来。 他对陪在孩子身边的两个大人点点头:“我是市局刑事组的副队长,我姓吴,来和孩子了解下案发时候的情况。” “吴,吴警官,你好,你看孩子这……”赵礼柱把靳树禾挡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 “警官啊,能不能让小禾先回我家啊,您看孩子都吓坏了,能不能先别问了啊。”张春霞于心不忍,也跟着求情。 “我们这是对目击证人的例行询问,知道孩子还小,我们会注意问话方式的,但时间就是破案的关键,越早了解信息,了解越清楚的信息,便越有助于我们开展调查侦破工作,还请你们理解配合。” 吴警官有理有据的一番话,让两个本就说话磕磕绊绊的,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吴警官低头低头看了一眼被两个大人挡在身后,缩成小小一团的孩子。 这一眼,让他怔愣一瞬。 刚刚还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没有泪水,只有不符合年纪的坚强与冷静。 他看着说话的吴警官,似在认真分析他说的每一句话。 吴警官原本是对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大人说话,见他如此,心念一动,对两个大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然后自己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靳树禾齐平。 “小禾是吗?你是叫靳树禾吗?”他声音平和地问道。 他语气不急不缓。 面前的孩子柔软的发汗湿地贴在额头上,但他却在发抖,止不住地牙关打颤,但却固执地抬着头,和吴警官对视着。 “我叫吴祁东,是负责调查你妈妈案件的警官,你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保证会认真对待的。” “哎呦!警官,小禾还这么小,他能听得懂什么啊,您别吓着他……”老赵局促不安地想挡在孩子面前,又不太敢阻止吴警官的问话。 “要么,等他爸爸,等老靳回来的……” 一边的张婶子也跟着点头,瞅着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了。 吴祁东没有回答他们两人的话,而是继续温和坚定的看着孩子,他坚毅的神色给人可以信任之感。 终于,孩子张开了嘴,艰难地发出音节。 “你……” “嗯?”吴祁东试探着把手搭在孩子单薄细弱的肩膀上。 “要是我当时,能跑出去,妈妈……”提到妈妈两个字时,他喉头哽得发哑。 “妈妈是不是能得救?”他眼神固执又胆怯,有着和同年级孩子不一样的细腻忧郁。 这是个懂事又早熟的孩子,吴祁东第一时间便感觉出来了。 “可怜见的……” 张婶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外套的袖子使劲儿地抹着眼睛。 吴祁东对一边的老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张婶子带到一边儿去,别让她影响到孩子的情绪。 老赵看懂了,急忙伸手扯着张婶子的衣服,把人拉到走廊旁边的拐角。 “哭啥子哭!咱都跟着连哭带嚎的,小禾得多难受!” “是是是,你说的对,但我…我这咋都忍不住啊,小苗,小苗多好的人啊,孩子还这么小啊,真是天杀的作孽哟!”她眼泪掉的更厉害了,擤着鼻子又抹了两把。 老赵也不说话了,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抖着手给自己点了根。 靳树禾都听见了,他从小听力和嗅觉就很好,闭上眼睛仅靠着分辨气味,就知道在自己身边的是谁。 在班级里他坐在第三排,但上课的时候,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同桌在凑在一起说的悄悄话,他也隐约能听清楚。 他不仅能听到赵叔叔和张婶儿的声音,连屋子里面那些来来回回的人说的话,他也能听的清些。 吴祁东听了他的话,并未用好听的话里安慰他,而是非常认真地,不是哄好小孩子那样对他说:“和你的行为不发生关系。” “从我们法医的初步勘察,基本可以认定,你的妈妈,在你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也就是倒在里面小屋子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你能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小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在拼命理解他的话。 “是说……” 他低低地道:“妈妈在我回家之前,就已经……”能看得出来,他拼命想要未维持不哭,但却控制不住地喉头猛地抽噎。 “对的,等回到市局之后,我们还会出具更详细的调查报告,到时候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 吴祁东态度认真,像是对待其他是大人的受害者家属那样对待面前这个孩子。 可以说,这个孩子的表现,比很多成人受害者家属要沉着冷静得多。 这让吴祁东意外的同时,心中觉得这孩子实在是聪明早慧,思维条理敏捷,在这种时候,依然能够保持分析思考。 靳树禾盯着他的眼睛,分析他话的真假,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你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反应迅速,懂得保护自己,最大程度上让自己安全,如果不是你的做法,现在你可能也已经遇害了,没办法为你妈妈的案子提供任何帮助。” 吴祁东见小男孩不反感,手上加重了点力道,拍了两下:“你很勇敢,很聪明,不要责备自己,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说的坚定,这孩子是受害者家属,或者是案件幸存者常有的心理。 无数次的回想自己当时是否可以做的更好,是不是能够改变结果,以及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活下来了。 不少的人深受这种思绪的困扰,很多年甚至是一生都走不出来,甚至是带着痛苦和愧疚结束自己的生命。 吴祁东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也承受的悲剧。 第293章 乖顺黏人弟弟(4) “嗯……”靳树禾终于颤抖着发出一声呜咽,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落下。 他倔强地垂着头,拼命想忍住。 “等下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吗?”吴祁东继续道。 “好的,我可以。” 小小的男孩子,一直努力挺着的肩膀耷拉下去,靠在角落里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梨阮看着回忆,想伸手过去帮他擦擦眼泪,能无声地陪在他身边也好。 但他却很快地坚强了起来,速度快到陆梨阮都觉得惊讶,他接过女警递过来的手指,仔细地擦了擦脸,对吴祁东说:“警察叔叔,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吴祁东也不和他绕弯子,他命人继续在这里勘察现场,他开车带着孩子先回市局。 “这……这是去哪儿啊?”张婶子被老赵拦着不让她过去,给警察同志添乱,现在看警察要带着孩子离开,急忙出声迎了上来。 “带孩子回市局做个笔录。” “警察同志,我们可以陪着孩子一起去吗?”老赵焦急地跟上来。 “可以,如果孩子的父亲今晚回不来的话,孩子可以先由警局来照顾。”吴祁东对他们道。 “小禾上我那儿……” 张婶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赵打断了。 张婶子奇怪地看向他:“柱子你干啥子啊,老靳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小禾上我那儿去不是正当吗?” “你……”老赵看着前面吴警官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小苗的事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你瞅瞅这像是正常人干出来的吗?我刚才听旁边站着的人说,好像……好像是啥,连环杀人犯?” “那意思就是,弄死小苗的那个,还弄死了别人!” “真邪乎啊!” “你咋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呢!”老赵有点急了。 “这儿围了这么些人,那弄死小苗的指不定也知道了,他弄死小苗的时候,小禾也在屋子里呢……你说,他要是去逮小禾咋办啊?你把小禾带回家,指不定连着你一起宰了!” “啊!” 张婶子捂着嘴,也不敢哭了,做贼似的四下张望,才用气声问道:“那……那咋整啊?” “那邪乎的不能真的把小禾……”张婶子被老赵的话吓得不轻。 “让小禾在派出所待着吧,总比待在你家安全啊!” “是是是,你说的是……那老靳回来了咋办啊?他们爷俩总不能一起待在公安局吧?” “老靳再怎么的也是个爷们儿……到时候咋办到时候再说吧,咱们陪着小禾过去,就看警察同志怎么安排吧。” 他俩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小,这回不只是靳树禾,吴警官也听见了。 其实还真有这种可能,但吴祁东怕说出来让他们害怕,也就没有细说。 “别怕,没人能伤害你。”吴祁东感觉自己自己拉着的孩子的手动了动。 回到市局后,吴祁东问什么靳树禾便回答什么,虽然能感觉到恐惧,可却很条理。 “你听的这么清楚?” “嗯。” “你当时在床底下,身上裹着棉被?”和吴祁东一起询问靳树禾的警官问他。 “我听东西很好。”靳树禾笃定道:“我听到了,我没有撒谎。” “没有说你说谎的意思。”那个警察急忙安抚他。 他担心的是,在那种紧张的情绪下,很多人会出现幻觉,把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当成是真实发生的。 尤其是这孩子还描述得那样的细节真切。 连他所谓听见的脚步声,拖动东西那种“沙沙——”的声音,都描述得很详尽。 结合这孩子当时的位置与情况,让他做出合理的怀疑并且加以确认。 “我真的听到了。”靳树禾强调道。 “我们记录下来了。” 吴祁东更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别其他同龄的孩子。 等问完话后,靳树禾被女警察带到了休息室。 审问室的门关上时,靳树禾听到了那个质疑自己的警察小声道:“那孩子说的要是真的的话,可真的挺毛骨悚然的。” 可太毛骨悚然了,陆梨阮将屋子里面所有的灯都打开,盖着被子,都感觉到寒意透骨,根本无法想象那一个下午,小靳树禾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样子的体会。 从这儿开始,往后从靳树禾视角的回忆,便开始没有那么清晰了。 其实也是正常的。 陆梨阮回忆自己的小时候,大部分的记忆也很模糊,只有些许的片段,或是非常高兴的,或是非常难过的,才能记忆清晰。 靳树禾的这段回忆清晰的好像在自己面前放电影一样,甚至每个细节都清楚得如最好的画质,可见……那一个下午,在他脑海中到底留下了多深的记忆。 第二日,他的父亲靳生全将货车转给同事顶班,他赶着最早的一班火车回到蒲城。 配合完调查,便带着靳树禾去了赵叔叔家中住了几天,之后就从那个自建房搬了出去,搬到城市另外一边荒僻的地方。 案子一周没有破,一个月没有破,一年也没有破…… 这个连环杀人犯,好像忽然收手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有了任何线索踪迹,慢慢的便成了市局的悬案。 受害人的丈夫靳生全也并没有催促纠缠过,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般,死了便死了。 只有那个孩子,吴祁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看见他背着自己的书包,安安静静地在大厅坐着,看到自己后,认认真真地询问案件的进展。 吴祁东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孩子的时候,有些愧疚的抬不起头来。 那孩子十分有礼貌,从来也不纠缠,听他说没有什么进展后,就安安静静地离开,小小的身影在来往的大人中显得格外的不显眼…… 小靳树禾觉得他爸爸已经忘记他妈妈的,或许他从没有想过妈妈。 妈妈死后,他出门时就把自己独自一个人扔在家里,有的时候留点钱,有的时候一分钱也不留。 也不说自己去哪里,也不说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 靳树禾也习惯了,有钱的时候他便自己简单做点饭吃,没有钱的时候,就去张婶子家里吃一口。 张婶子家离他们新租的房子不远。 靳树禾上学也转到了这边,他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放学了就自己待在家里。 八岁那场变故之后,没有了妈妈的生活,又重新变得平静单调起来。 在他小学毕业的那年,常年在外跑车的爸爸,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个女人住进了自己家中,爸爸还是经常出门好些天都不回来,靳树禾便和这个女人待在家中。 那女人基本不管他,即使在家中,也很少和自己说话,她从来也不做饭,家里面倒是买了一箱一箱的酒。 原来爸爸出门不留钱,靳树禾从来不说话。 但这个女人却不愿意,大吵大闹,作得这不隔音的房子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于是之后爸爸出门之前每次都会留下钱。 “你崽子的钱呢?你崽子不吃不喝啊?” “不是给你了吗?”男人叼着烟,盯着一张彩票看着电视里面的开奖。 “艹!”发现没中奖后,他大骂一声,把彩票扔到地上踩了几脚,扭头瞪着女人。 “呵,你那点逼钱儿老娘喝酒还不够呢?还给你养崽子,你当老娘是保姆 ?”女人一点也不在乎,尖着嗓子撒泼道。 “小崽子你自己吱个声啊!哑巴了?”她又对着正在墙角破桌子上写作业的靳树禾喊道。 靳树禾冷眼看着他们。 “真他妈不讨喜!”女人撩着自己染成黄棕色的大波浪头发,啐了一口:“拿来!” 男人没办法,从大衣里摸出钱包,刚打开,女人新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头就将里面所有的纸币全都拿走了。 “你个死娘们儿!” “给你留钱也是不知道便宜了什么东西,不如拿来养老娘和你崽子!” 第二天他爸离开后,女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桌子上放了几张钱,比他爸偶尔留的多了不少。 再往后,靳树禾初二的时候,一天半夜,女人砸他的房门:“小崽子,你爹让车压死了!我一个人不敢去看,你一起去!” 她咋呼道。 靳树禾最后一次见到他爸的时候,他脸还是那样,平时他喝酒喝多了脸上也蜡黄发白的,现在也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身上血呼啦的,被白布盖着,深红色晕了出来。 调查结果是酒驾。 他自己酒驾,但对方也我违反了交规,他开的车是运货公司的,运货公司说没追究他的责任就不错了,一分的赔偿款也没有…… 女人连哭带嚎地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出去做头发了。 他爸火化的那天,零下二十多度的大冬天,女人在大棉袄里面穿了条蓝色的裙子。 “老娘穿着当年你给买的裙子送你一程,好看吧?多看几眼,老娘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人推进去一会儿后,大烟囱里面冒出一股青烟。 靳树禾捧着最便宜的骨灰盒时,心想女人什么时候会走。 但是女人没有走。 她照常喝酒抽烟,花枝招展地出门,出去之前给靳树禾留点钱。 靳树禾从来没问过她,她也没主动提起过。 靳树禾高一时,政府下了通知,要把这一块拆掉,房东们欢天喜地往外赶人,房租和押金退的很是痛快。 靳树禾以为她会拿着钱一走了之,但她指使着靳树禾背上行李后,坐上车,找了一天,最后租了一间老楼房。 这些便是陆梨阮能看到的,关于靳树禾所有的回忆。 什么细节都没有,如同落了灰的老日历,撕得飞快。 陆梨阮甚至再没从他的回忆中,感受到什么情绪。 吐出一口气,陆梨阮想着,原来如此。 靳树禾回忆中,那栋老楼房,便是自己现在住的这间。 所以说……自己这次的身份,是男配的邻居? 这身份的设定,真是越来越敷衍了,陆梨阮在心里面吐槽道。 除了靳树禾自己的回忆外,剩下的便是原剧情了。 陆梨阮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念完高中的男孩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重新复读了一年,然后考进了本市的一所警校。 毕业之后分派到了基层,然后在工作的第二年,因为出色的表现,被借调到了市局,给如今已经整合改名为重案组的部门工作。 而此时重案组的组长,正是当年调查他母亲案子的吴警官吴祁东。 因为与重案组同事配合的很好,基本技术素养也过硬,又赶上重案组青黄不接缺人的时候,便直接将他的档案调过去了。 陆梨阮看下去才发觉,靳树禾这个男配与这个世界的女主之间,并非有着爱情关联。 女主是靳树禾参与的一件案子中,受害者的家属。 因为相似的经历,两个人在工作之余,慢慢地成了朋友,女主也将靳树禾当做一个很要好的,可以倾诉的朋友。 可能是由于少时的过往,靳树禾对追求真相,抓获每一个凶手,有着过分的执着,他为了案子,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完全没有个人的生后,受伤犯险也在所不惜。 他也在一刻不停地追查着母亲当年的案子,想要还给自己母亲,还有同样死在那个连环杀人犯手中的受害者,一个迟来的公道! 但他的这种执着与拼命,也为他的结局埋下了种子。 陆梨阮甚至没往下看呢,心中就涌起一阵叹息。 靳树禾殉职的时候仅仅二十八岁,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孑然一身,追获个人一等功,葬入烈士陵园。 女主作为他除了单位里唯一一个朋友出席了他的葬礼,经常去陵园看望他。 他的同事依然在继续追查一个又一个案件,尽心尽力为每一个受害者寻找真相,也努力给每一个受害者家属交代。 他妈妈的案子在他牺牲时,依然未有定论,重案组的人也从来没有放弃,沿着他的脚步继续追查着。 原剧情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看得陆梨阮有点发愣。 因为实在是太简练了。 回忆的部分还是根据靳树禾自己的回忆,为陆梨阮展示,让她能感觉到靳树禾的情绪。 但后面的剧情,平铺直叙,几乎是一点细节也没有! 第294章 乖顺黏人弟弟(5) 靳树禾究竟是如何生活的,以及后来……他又是因为什么案子而牺牲殉职的,完全连个提示都没有。 感觉小学生作文来龙去脉,起承转合都写得比这丰富多了。 陆梨阮想起进入任务世界前,系统曾经提示过,随着宿主的等级提升,完成任务数量增多,原剧情的提示便会越少, 这样可以令宿主更有主观能动性地进行剧情的改造,让宿主与任务世界的融合度更加提升。 陆梨阮当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也没想到……竟然会简短成这个样子! 从原剧情中回过神来,陆梨阮躺在床上,半晌没动地方。 心说这次的任务世界实在是有些离谱。 原剧情基本都发生展开在靳树禾成年后,更具体一点说是他工作之后,但现在的时间线,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自己还只是他的……邻居?这……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啊?总不能现在身先士卒,奋发图强,今年重新参加高考,比他早一年考上警校。 然后锲而不舍,不顾生死,提前找出当年杀害了他母亲的连环杀人犯的真实身份,见坏人绳之以法。 然后施施然走到他身边,大声告诉他:你不用这么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 光是想想,陆梨阮都觉得有病的程度。 就算是这么离谱的计划有实施的可能,但自己也没有那个能耐啊! 陆梨阮非常清楚自己是个没什么逻辑思维的人,平时做事靠感性,让自己想办法调查为多年前的连环杀人案,那可真是……不如等着凶手来自首。 陆梨阮叹了口气,把自己在柔软的床上翻个面儿,绞尽脑汁地想着,在这个时间段,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发挥什么作用…… 然后,陆梨阮忽然想起了系统分派给自己的金手指。 学识巅峰。 难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自己的学识巅峰在刑侦这一方向上? 想到这儿,陆梨阮一个鲤鱼打挺,光着脚从床上冲到电脑前,搜索刑侦类教材书籍。 点开目录,认认真真地看下去,一边在心里面默念:“学识巅峰,领域展开——” ……在系统空间休息的时候,动漫看多了。 然后陆梨阮发现: 什么都看不懂捏~嘻嘻嘻! 看来自己的技能点,并不是点在这里啊。 反正已经在试了,陆梨阮又搜索了文学领域,政治领域,历史领域,理工领域,甚至是小语种领域。 然后陆梨阮迷茫了……到底,这个技能点点在哪里了啊? 充分认识到,自己依旧不可能在某个专业领域取得什么傲人成绩的陆梨阮,盘着腿坐在软绵绵的长毛地毯上。 刚想继续思考,肚子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哦,对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金手指啊,差一点忘了! 学识巅峰这几个字有些抽象,但是“厨艺”这两个字可一点也不抽象啊! 陆梨阮兴匆匆地直奔厨房,从厨房也能看出来,自己是个很重视生活品质的人。 齐全的厨具,可爱的餐具,一个大容量的冰箱里面塞的是满满登登的,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冰箱门上还贴了各种各样的冰箱贴,生活气息满满。 打开冰箱的一瞬间,陆梨阮明显就感觉到了金手指的威力! 她原来也是会做饭的,但只限于寻常的家常菜,在家中身体状况允许的时候,也会给家人做饭,为他们减轻些生活负担,但也说不上多么好吃。 陆梨阮清楚自己的水平如何。 但现在,在她看到冰箱中的食材的那一秒,自己的脑子里面就浮现出非常多的搭配菜谱,不仅知道什么菜用什么食材,仔细想一下,每一道菜,每一个步骤,都在脑子里面清清楚楚的。 好像只要上手,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非常的简单,根本不是问题…… 我靠,好强大,好简单直白的金手指! 这种金手指才适合自己这种脑子不怎么转的蠢人嘛!陆梨阮扁扁嘴,自我调侃道。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刚才陆梨阮花了不少时间来了解这个世界的剧情。 虽然脑子里面的每个菜自己都很想吃,但因为夜晚进食总会产生的隐隐的愧疚感,陆梨阮决定简单点,煮个方便面吧。 在自己拿起方便面的一瞬间,陆梨阮熟练地烧水煮面,切好蔬菜和小香肠,撇去浮沫,打了个荷包蛋。 然后像是直觉一般,陆梨阮就是知道,哪个时候关火,将面捞出来。 白色的瓷碗中,面条像有光泽一般,鲜绿的菜叶,烫去皮的西红柿,筷子一戳,流心完美的荷包蛋。 陆梨阮尝了一口,顿时眼睛睁大了! 虽然可能显得非常没有见过世面,但陆梨阮一定要大声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方便面!方便面怎么能这么好吃! 陆梨阮睁大眼睛盯着这碗面,觉得这好像……是自己被什么上身之后做出来的。 吃东西是幸福的,吃好吃的东西更是幸福的! 一碗面一点不剩的吃下去,陆梨阮思绪都懈怠了,晕乎乎地歪倒在床上。 算了,反正距离靳树禾出事还有好些年…… 今天就先睡吧。 陆梨阮晃晃荡荡地去洗了漱,幸福地一头栽倒,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舒服,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眼睛还没睁开,耳朵就听到了“哗哗”的声音,昨晚上窗帘没拉,但却一点光线也没有。 外面天阴得发灰,大颗的雨点,打得攀爬在外墙的的爬藤瑟瑟颤抖,灰尘覆得乌突突的叶子,被洗得碧翠油亮。 老房子窗户外面有一个突出的小阳台,装了防盗栏,年头太久了,上面有着红棕色的锈渍。 有几分陈旧之味,和温馨的屋子里截然不同,让待在屋子里的人,更有温馨幸福的感觉。 五月初的天儿,对于北方来说,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雨水浇在地面上,泥土的清新微腥伴着野草将要一片片出芽的味道,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窗帘飘起,陆梨阮本想再眯一会儿,却被手机的一连串的提示音吵的睁开了眼睛。 陆梨阮点开一看,大部分都是软件后台的消息。 陆梨阮主要用柠檬视频直播和微博两个软件,柠檬上的粉丝比较多,前一段时间她的视频上了主推热门,粉丝涨到了快到四十万。 最近的评论大多数都是崔更的: “醒醒,比你优秀的人已经在努力了,你还在睡觉吗?” 博主砂糖梨回复:“比我优秀的人都在努力了,那我的努力还有什么用,不如躺下来睡觉!” “砂糖梨离开我们的第十七天,想她。” 博主砂糖梨回复:“观看视频60秒,助力复活博主!” “从梨梨这么多天都没有拍吐槽视频来看,离职后的生活是真舒服啊……” 博主砂糖梨回复:“已经舒服得质壁分离了!” 陆梨阮的视频风格,多以记录自己的生活为主,无论是vlog,还是吐槽测评视频,都很有趣。 她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又带着比较明显的北方口音,言辞幽默犀利,视频剪辑得也挺有水平,非常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粉丝对新看视频的网友们是这样宣传的: 点击不亏,欢迎收看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这个梗来源于,陆梨阮吐槽,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面饮水机的水没有了,大家宁可放任速溶咖啡的粉末就那么干巴巴地躺在杯子里,也没有人主动去换水桶! “每当饮水机的水桶空了的时候,就是办公室里最暗流涌动的时候!” “那种气氛紧张中带着一丝狡黠,彼此都在揣摩着对方的良知与耐旱底线,上次换水的人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一直坐享其成的人唯唯诺诺,贼眉鼠眼!” 这条吐槽视频下面,有人反驳她:“有你吐槽的功夫,你都把水换完了,怎么,你是办公室小仙女,别人都得伺候你啊?” 博主砂糖梨回复:“我就是那个上次换了水,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那个人。” “别吹牛了,你们这种小仙女还能抱得动水桶,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对着办公室里的男同事说说软乎话,他们说不定能帮你们换哟(狗头)” “呵,凭什么说女孩子就没力气换水啊?我办公室里就都是你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换个水让你们说的好像得了奥运会举重冠军了似的!” “我没说别人,我说的是博主,小仙女别吹牛啊~(狗头)” 博主砂糖梨:虽然都说不要陷入自证陷阱,但我承认,我这个人就是很经不起激将法。 陆梨阮截图了这条评论后,第二天晚上发了个视频:周一早上六点整,在保洁阿姨还没上班之前,一丸子头戴口罩的鬼祟女子,潜入办公楼。 将自己公司上到老板,下到休息室十六个房间的饮水机,全部换上新的桶装水。 公司员工大部分双休,周五下班之后,保洁阿姨会把饮水机的水桶拿下来,擦拭机身给里面的滤嘴消毒,来保证饮水的干净。 等周一上班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员工自己把新的水桶换上去,这也是陆梨阮吐槽的主要原因…… 陆梨阮一米六几的身高,细细瘦瘦的胳膊,连扛十六个大水桶的姿态,实在是有些过分夸张和伟岸了。 等八点前后,整个公司的人陆陆续续地上班后,每个办公室几乎都传来了声音:“今儿谁这么早把水桶换上了?” 同事a:好像所有办公室的水都被换好了。 同事b:妈呀!水桶侠! 视频在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的这段夸奖中,圆满而荒唐地结束了。 评论区:“我回老家拔葱都没你拎水桶轻巧。” “妈呀!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陆梨阮特意将发那条评论的账号@了出来。 那账号依然嘴硬地试图站在道德的高点来谴责陆梨阮。 “都是一个公司一个办公室 同事,你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小仙女就是小心眼儿(狗头)” 博主砂糖梨回复:“不行,在公司我一丝一毫都要计较,带薪拉屎的时候,比别人少用一块儿手纸,我都难受得半夜睡不着觉。” 然后这句话便被人截图疯狂转发,陆梨阮这条视频在大热门上挂了一个礼拜。 涨了小一万的粉丝。 陆梨阮因此,视频收益涨了不少,唯一的缺点就是: 在一段时间内,不少人想不起她的名字,便会用“拉屎姐”三个字来代替。 陆梨阮:…… 为了钱,我什么都能忍。 其实不少评论说对了,自从离职之后,陆梨阮得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唯一更新的几条视频,都是和老房子装修有关的。 这间老房子因为年头太久了,里面显得乌突突的颇为压抑,陆梨阮进去后,几乎都没有自己小时候的熟悉感了。 装修之前,陆梨阮给爸妈打了电话,有些遗憾伤感地说即使这个房子变成了这样,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改动。 “你姥姥姥爷把房子给你是希望你生活过得更好的,你小时候的生活都是留在你心中的,就算是那间房子一点没变,你也会感觉和从前不一样的。” “不用舍不得,在你心中的老房子才是真正的老房子,而你想要装修的样子,是你自己的房子……”陆爸爸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到陆梨阮耳朵里。 后面陆妈妈叽喳的声音也跟着道:“钱够不够啊!不够妈给你赞助点儿~” 陆梨阮这才下定决心,按照自己的心意完全重新改造。 陆梨阮作为导演系毕业的,有更清晰的审美。 她自己住的卧室,用的色彩都比较大胆温暖,放在一起却显得很是和谐,有种并不幼稚的温馨奶油童话风。 客厅和另一间屋子,配合着色调,也令人眼前一亮,但并没有自己卧室那个风格突出。 和从前老旧的装修比起来,现在一打开房门,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这一系列有条理又治愈的视频,播放量也十分可观,陆梨阮还接了些室内装饰品和小家具的商务,每每地省了不少钱又赚了一笔,里外里相当于装修没怎么花钱。 陆梨阮机心满意足…… 第295章 乖顺黏人弟弟(6) 装修的视频拖拖拉拉地慢慢发,等这一系列的视频发完后,其实装修完的房子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 陆梨阮在装修的时候,便非常注意,使用比较好的环保材料,减少含有有害成分的提料,客厅墙上漂亮的装饰,基本都是贴上去挂上去的。 等反复检测好几次,房子完全是可以居住的后,陆梨阮才退了自己的短租房,搬了进去。 搬进去后,天气也好,心情也好,于是陆梨阮幸福地……躺了。 懒洋洋地咸鱼至今。 看着一条一条的评论,陆梨阮有点心虚。 不行,以现在这个时间线,自己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待多长时间呢,还是得赚钱啊! 但是拍什么呢…… 陆梨阮最近也没什么好的灵感,生活过得太舒服了,连吐槽的素材都没有。 对了,可以在拍生活vlog的时候,加入美食的元素啊! 金手指不用白不用啊! 装修房子那一系列也是温馨治愈的,出乎陆梨阮意料的是,平均的播放量非常可观。 生活vlog和美食做饭类的,也都属于治愈类的,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如今,是一个不错的选题。 结合从前的风格,在生活片段中增加趣味性与互动性。 说干就干。 陆梨阮踩着拖鞋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打开电脑开始写脚本。 想到菜谱的时候,简直是下笔如有神,陆梨阮准备晚上煮个咖喱饭来吃。 等兴致勃勃的安排好后,陆梨阮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幕时,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哦,忘记了想怎么才能接近男配靳树禾。 真是放松得过分了。 虽然住在一栋楼里,但陆梨阮不知道他住在哪层,也不知道他的生活作息。 这……上高中的孩子,和自己目前昼夜不分的日子,没有半点重合吧? 陆梨阮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地削着梨皮。 “厨艺”这个金手指,实在得兼具理论知识与动手能力。 不仅脑子里面能想得到,手上的技术也同样非凡。 陆梨阮刚刚看着锋利的菜刀时,心中莫名痒痒的,从冰箱里拿出个土豆来。 “唰唰唰——” 陆梨阮看着自己瞬时间切出来的,细如发丝又无比均匀的土豆丝。 ……好牛! 就连现在自己漫不经心削皮,都削得多一份厚,少一分断,一圈一圈从头至尾。 晚上准备搭配红酒梨做甜品,要炖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柔软入味。 陆梨阮架起设备,先拍了不少视频出来。 等到要差不多时间要开始做咖喱时,陆梨阮从柜子里拿出咖喱调料块,心里面狂喊:“不是这个牌子的!这个牌子做不出好吃的咖喱来!” 陆梨阮纠结了三分钟,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但却不再下雨的楼下。 下了决心,还是去买吧…… “嘭——”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模糊不清的尖叫咒骂声,老楼房的墙体比新建的要厚实,隔音效果很好,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有点吓人了。 接二连三的吵闹怒骂声不停,陆梨阮把客厅灯关了,打开门出去。 狭长楼道里的惨白感应灯被那吵闹声弄亮,在走廊上听得更加真切了,是一男一女。 陆梨阮微微蹙眉,心想往后不会经常听到这声音吧。 她不爱管闲事也不爱听热闹,刚准备加快脚步从邻居家房门前经过。 忽地,那扇门被人又急又猛地推开来,里面迈出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嘭——”的一声,门又被他狠狠摔上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在走廊上站定,才感觉到,旁边还有别人,他下意识地扭头来看。 陆梨阮:……啊? 那是个很高又很瘦的少年,大约是处于青春期抽条发育时,肩很宽手脚很长,却单薄得像张纸。 有些凌乱发卷的头发被压在卫衣帽子下,在额头处支棱起倔强了两簇,稍综合了他冷淡的样貌。 单眼皮,细高鼻梁,薄嘴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窄瘦脸儿,冷白的肤色,脖颈修长,血管的淡青色透出来。 灰色卫衣,黑色裤子,他整个人显得干净而寡淡,一看便知是小少年。 他刚吐出口气,神色中的厌烦还没褪去,便对上了陆梨阮的脸。 忽然显得慌张起来。 “不,不好意思。”他张口道,说话的腔调和蒲城本地人不太一样,有点软:“打扰到您了吗?不好意思。” 他在为门里,依然没有停歇意思的吵嚷叫骂道歉。 “哦……”陆梨阮没太反应过来。 在原剧情中,比较清晰的是小时候的靳树禾,陆梨阮记得那孩子的样子,但他长大后变得如何,陆梨阮还真不知道。 但只一眼,陆梨阮就认出,这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他就住在自己隔壁。 靳树禾只是想透口气,屋里吵得他头疼,却被别人撞见。 身后的女孩子穿着白色裙子,浅栗色长卷发,手指上还挂着钥匙,应该是从隔壁门出来的。 他说了对不起后,那女孩没挪开视线,让靳树禾窘迫得手心开始出汗。 “没关系……出什么事儿了吗?”陆梨阮反应过来,问道。 原剧情里这孩子是和他那个……后妈?住在这里,怎么屋子里面会有男人的声音呢? “没什么……打扰你了。”听到对方礼貌的关心,让靳树禾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额…我是准备出门去超市的,你呢?” 陆梨阮瞧出他的窘迫,解释了下,自己不是被隔壁吵出来看情况的。 还有这孩子挺宽地站在走廊中间,自己也过不去啊。 和他的模样还挺有反差的,怎么这孩子怯生生的? 陆梨阮发现他和自己说话,眼睛却垂着。 “哦,我,我也下楼去超市。”靳树禾囫囵道,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脑子一热便冲出来了…… “嗯?那我们一起下去吧。”陆梨阮眨眨眼,她怀疑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走出狭窄的楼梯,依然是前后错开半步,男孩的腿长,可他却刻意放慢脚步,磨蹭在后面。 刚刚下楼时,靳树禾闻到邻居身上,有股甜蜜的香气。 他嗅觉比一般人要好,所以这香气格外明显好闻。 他自己刚随手从椅子上抓起一件儿还没洗的卫衣,套上就出了门。 然后突然想起来,他前天穿着这件卫衣,将喝得烂醉如泥的春姨扶进屋子。 刚进门,她就吐了出来,估计是什么都没吃,吐得只有酒,靳树禾躲得快,可衣服背后依然脏了一块儿。 过去两天了,他自己仍能闻到一丝酒臭,这才一直走在后面,不想邻居看见那块污渍。 甜香味道和酒臭味对比,前面的邻居好像和自己这个脏兮兮乱糟糟的人,看起来不在一个世界般。 不知道为何,靳树禾的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个念头。 陆梨阮只当他是腼腆,也没有故作热情和他说什么,两人穿过路灯坏掉的院子,走到前面靠着马路那排楼下面的小超市。 陆梨阮进去直奔调料柜,靳树禾看着她的身形被货架挡住,轻轻松了口气。 来都来了,买个面包当晚上饭吧。 结果到了收银台,靳树禾才发现自己陷入另外的尴尬,他一分钱都没有带,兜里连个硬币都没有…… 而邻居已经拿着东西,走到自己身边准备结账了。 “四块。” 眼睛盯着手机上直播的老板扫了一眼面包道。 靳树禾抿了抿嘴,刚准备说自己不要脸。 “一起算。” 邻居把一盒咖喱料块放下,又伸手从收银台旁的架子上,拿了两条巧克力。 “一共三十六。” 老板用扫码器“滴滴”扫完,捻了个塑料袋让他们自己装。 陆梨阮点开手机准备付钱,一边姿态自然地抬了下,示意靳树禾装。 靳树禾愣了一下,垂着头动作很快地装好,跟着陆梨阮出了超市。 晚上起风了,还夹杂着湿意的风吹得陆梨阮起鸡皮疙瘩,刚出来是应该搭个外套的。 这回那孩子不跟在自己身后了,他走在自己身旁:“谢谢。” 靳树禾感觉到邻居刚才已经明白自己无处可去,这才询问给自己个台阶来下。 “我叫靳树禾。”靳树禾说完自己的名字有些尴尬,目光垂下。 陆梨阮对他笑了笑,表示友好,这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内向呢…… 从原剧情来看,他在警校时,几乎每一项测试都名列前茅,体能过硬,胆大心细,工作后更是雷厉风行,精于审讯。 怎么少年时候……是连说话都小小声的孩子呢? “我应该比你大不少,我叫你小禾吧。” 听到陆梨阮的话,靳树禾愣了一瞬,他侧过头,借着高架桥上射下来的光,小心地观察着陆梨阮的脸。 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栗色的长卷发,很好看的一张脸,自己看她的时候,她感觉到后也扭头看着自己。 眼睛往上看时,眼角一点点温柔无辜的垂感,弯弯的卧蚕,看不太出来年纪。 鼻尖有点圆,下巴也有点圆,非常柔和的长相,是一看便会觉得她好脾气的模样。 “你是新搬来的吗?” 靳树禾急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问道。 “算是吧,我小的时候住在这儿,现在搬回蒲城,就又在这儿了。”陆梨阮回答他。 “嗯。” 靳树禾点点头,隔壁的房子确实一直都没有人住。 他又想道个歉,邻居刚搬来,就听见旁边惹人厌,而且……估计往后这种时候也不会少。 “这几栋房子,真是我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什么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外墙刷成了蓝色。” “今年是蓝色的,去年是橙色的,前年是粉色的。”靳树禾低声补充。 “啊?” “老小区改造。”靳树禾解释。 “哦!” 每年城建都有不同的指标,说是改造老校区,统一外观,改善居民的生活环境。 其实里面什么都没变,挖掘机磨洋工把地面挖得稀巴烂,也不知道究竟在改造什么。 陆梨阮刚才下楼的时候,依稀看见院子里面,还有些没填平的地方…… 给老房子刷颜色倒是一层一层的,新年新气象。 陆梨阮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 她一笑起来,声音带点揶揄,靳树禾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新邻居了! 在同学的手机上。 他这学期的同桌,是个不怎么爱学习的女同学。 他上的那个高中,老师对学生的要求,是只要不出去惹事儿,只要老老实实的待着就可以了。 对于自习课偷偷玩手机这种事儿,基本就当看不着。 那女同学性格开朗,整天把脸涂得和脖子不是一个颜色,就算是靳树禾不怎么说话,她也能和靳树禾说上好一会儿。 当时她把手机放在书桌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得都把自己呛到了。 靳树禾转头看她一眼,结果直接被他塞了只耳机到耳朵里:“哈哈哈哈,你看看这个视频,笑死我了!” 耳机里传来一个好听的温柔的女孩子声音,说得话却和温柔不搭边,妙语连珠,嬉笑怒骂得让人不由自主便听进去了。 靳树禾不自觉地看向手机屏幕,说话的是一个笑眯眯,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弯弯的卧蚕,边说边比划,生动又逗趣…… 屏幕里女孩子的脸,和自己邻居的脸,重合起来。 “怎么了?” 陆梨阮没听到旁边的孩子在说话,抬眼发现他正颇为专注地看着自己。 “那个……”靳树禾开口后,又担心自己是不是不礼貌。 “啊?” “你是不是……在网上发过视频啊?” “唉?”陆梨阮没想到他居然能认出自己来。 “我在做视频博主。”陆梨阮笑了笑:“你还看过我的视频啊?” “很有意思。”其实靳树禾已经忘记当时看的视频,陆梨阮在说什么了,只记得他同桌兴致勃勃地道:“以后我也想当网红!” “谢谢。”陆梨阮大方地应了下来。 靳树禾和她一起重新走回院子里,见她为了不让白裙子溅上泥点子,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儿。 即便住在隔壁,是邻居,可又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靳树禾看了看自己被泥水沾湿的鞋子裤脚,不知道为何,又浮现了这个念头。 第296章 乖顺黏人弟弟(7) 这条路本来也不长,两人进到楼道时,一楼昏黄的灯亮起来,二楼的陆梨阮使劲儿跺了好几下脚,也没亮起来。 “二楼的坏了。” 靳树禾靠得近些,担心她不熟悉楼梯。 走到住的楼层,声控灯又变成惨白色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安装的。 出来时的争吵声如今已经停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靳树禾停住脚步,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把自己的面包拿出来:“谢谢,我下次把钱还给你。” 陆梨阮没说不用,经过这一会儿的相处,靳树禾身上那种腼腆而面子薄少年气很明显,让陆梨阮清楚地感觉到:别管长得多高,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这个送你,吃点甜的对心情好!”陆梨阮点点头,接过塑料袋把一条巧克力递过去。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需要我帮忙时,就来敲我的门。”陆梨阮神色认真,表示自己说的不是客套话。 靳树禾没想到会听她这么说,一时不察,愣愣地就接过那条巧克力。 然后就看邻居掏出系着粉色毛绒兔玩偶钥匙扣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身子已经走了进去,又把脑袋探出来,笑眯眯地对他摆了摆手。 “嘭—”一声轻响,那扇门将透出来那点暖暖的光,关在了里面。 靳树禾还站在走廊中,感应灯黑了下去,他不自觉地捏了捏手里的巧克力。 又是那种味道。 温暖的,甜蜜的香气,自己邻居身上的味道,从那个不同世界的屋子里泄出来一点……钻进了他的世界里。 楼下不知道哪层又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让这层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来。 靳树禾才回过神来,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一一片暗色的污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坏撒在出来。 春姨穿着袖子都被撕坏的睡衣,斜靠在厕所门口吞云吐雾,而刚跟她吵架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他回来,春姨连个眼神也没给他,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自顾自地回房间了。 靳树禾进到厨房里,拿了块儿抹布沾湿,挤上洗涤剂,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将屋子擦干净,那摊东西里好像还夹杂着碎得看不见的玻璃碎屑,将他的手指划出刺痛的感觉…… 把打翻的椅子扶起来摆正,将扯歪的桌布重新铺好,靳树禾面无表情又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 熟练得他自己都不记得做过多少次了。 打开厨房的窗户通风,等乱七八糟的难闻气味都放出去后,他才洗干净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靳树禾坐在书桌前,撕开面包袋子,几口便吃了进去,吃完也没觉得饱。 他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胃,哪儿是一个面包能填满的? 将包装袋扔掉,呆坐了一会儿,他弯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智能手机,连上充电器等它开机。 这个旧的杂牌子手机上春姨不要的,扔给他用了,壳是廉价可笑的深粉色。 平时若非必要,靳树禾都把它扔在家里,因为用的时间久了,充的电几个小时就没有了。 凭着印象,他在应用商店里,速度极慢地下载了他同桌那时看得软件。 等点开花花绿绿的主页后,靳树禾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搜索什么,频道的名字是什么。 他在心里使劲儿回忆起当时在同桌手机上,看到的名字。 li……梨?……是哪个字? 他想了想,在搜索框里输入“梨”字,选择搜索博主。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从开始一个一个往下看去。 好在陆梨阮的粉丝数不少,默认排序比较在前面,即使只搜索一个字,找了一会儿,靳树禾也看见了“砂糖梨”这个博主签约账号。 点进去之后,便看见了陆梨阮制作得花花绿绿的封面。 陆梨阮选择视频封面的审美和她的卧室一样,色彩斑斓可可爱爱的,还没点开看视频里面,便能感觉出点儿可爱的味道来。 靳树禾往下划了划,点开一个视频。 开头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长发的陆梨阮,睡眼朦胧地对着镜头道早安。 “又是朝气蓬勃的周一呢!” 弹幕密密麻麻地飘过:“你胡说!” 陆梨阮脚步虚浮地泡了杯咖啡:“早起的感觉,像有人撕开了我的裹尸袋……” “感觉我自己光是活着,就已经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在陆梨阮嘴不停的抱怨中,镜头转场到了公司。 “周一公司里面弥漫的怨气,感觉可以养活一个地狱了,今天我没化妆,刚才运营的同事来通知我开会,好像多看了我几眼。” “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我新长出来的尸斑了……” 开完会后,楼下的同事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小梨,赶紧来帮个忙!” 镜头转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化妆间。 “姐,我可以拍吗?” “随便拍。” 随着角度的调整,陆梨阮被画的“布灵布灵”的脸蛋出现在画面里。 弹幕飘过:“看得太久了,已经忘了主播是美女了……” “我就说语言和气质能影响一个人的颜值吧!” “她说:干哈啊?愁啥啊?的时候,面相都变了……” 陆梨阮眨眨眼:“今天,是我作为女明星出道的第一天!” “假的,公司要礼仪,少了个模特,老板说谁去顶,今天的工作可以交给同事去做,我就来了,这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镜头再转陆梨阮已经回到家中,靳树禾看着她房间的布局,应该不是这栋楼。 她应该是刚下班,脸上的妆有点花了,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地凑近镜头:“这个粉底液差评,把我脸上的毛孔都显出来了……” “下午我一过去,嚯!人家别的模特,都有一米七,我一个穿了鞋坚持谎报自己身高是一六五的站在里面,格格不入!” “但是穿上学要求大家身高平均,人家穿六厘米的,我穿十二厘米的……好家伙,我脚都立起来了你们懂吗!”她一边说,一边生动形象地用手比划出来个直角。 弹幕上飘过:“早和你说过了,融不进去的圈子不要硬融。” “鹌鹑进孔雀窝了吧你!” 陆梨阮叹了口气:“我在那站了两个小时后,我的精神状态,就是活着死了其实都行。” “今天就到这儿了吧,我要洗个澡回我的裹尸袋了。” 弹幕还没飘完呢,视频就一如陆梨阮向来的风格,结束的猝不及防。 屏幕黑下来时,靳树禾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着。 他手指本想点开另一个视频,但迟疑了下,还是关掉了软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感觉继续看下去,他和视频中那个鲜活有趣得与他无比遥远的邻居,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刚刚邻居听到自己家中的吵闹声,却没有问缘由。 令靳树禾松了口气,少年总归是好面子的,尤其是这种没法改变的,刻在他原生家庭中的种种,总是令他难以启齿。 陆梨阮没有问什么,一路上,让他着实是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面对解释复杂情况的尴尬境地。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底却浮现出一丝,没由来的失落感。 这本是不应该的,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可能,仅一墙之隔却和他阴暗的角落天差地别,难免令他有一点点想象吧。 靳树禾躺在床上时,外面大门响“嘭”的一声,被人甩上了。 他翻了个身,如往常一样睡去,第二天,又和平时一样的醒来。 和平时一样,一天天的去学校上课。 学校的生活也并无半点变化,靳树禾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讨厌,因为学校是可以让他断在地决定,自己和同龄人没什么差别的地方。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靳树禾将压在胳膊底下,垫着他睡觉的英语课本合上,收进书桌里。 前面传来个声音:“靳树禾,你今天还不去食堂吃饭啊?” 抬起头,前座齐刘海的女孩儿正扒着凳子转过身,压低声音问他。 靳树禾看得出来,她的刘海比上个礼拜短了点,应该是周末修剪过了。 “嗯。” 随口应了一声,靳树禾合上笔帽,课上打瞌睡时没注意,笔尖儿抵在袖子上,洇出一块黑色的污渍。 “你……” 还没等女孩子说完话,靳树禾肩膀上就被一只手搭住:“不说今儿去校外买东西吗?快点儿,一会儿该人多了!”那手的主人“叭叭”地打断了女孩子的话。 “走了走了!” 那敞着校服拉链,里面穿着件圆领白t的男孩,一把将靳树禾从坐上掳起来。 “唉,靳树禾——” 前座的女孩想叫没叫住。 “她一天怎么总是没话找话啊!”出了教室,温北“啧”了一声。 他和靳树禾上过同一所小学,那个时候……靳树禾的妈妈还活着。 那个时候他的年纪也小,只记得有一天,和他玩的不错的靳树禾,突然不来上学了。 本以为他是生病了,但好几天他都没有来,他忍不住去问班主任时,班主任对他说,靳树禾搬家了,以后可能就不在这边上学了。 小孩子没几天就有新的玩伴,对从前的事情也没那么记得了。 什么时候又想起靳树禾的,是在他上初中之后,父母说话也不太背着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了,他才从父母口中知道,当年靳树禾家里发生了什么。 “挺可怜的那孩子……听说那个时候他自己总往警察局跑,真吓人啊……那个时候,我都不让你晚上天黑在在外面玩儿,你还总不乐意,你忘了啊?”他妈在饭桌上随口道。 当时温北很惊讶,但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再见到靳树禾,就在高中入学的时候,在自己班级的名册上,看见靳树禾的名字。 他上的是一所拿钱就能入学的私立高中,中考总分七百五十分,这破学校三百分就能入学。 给的钱到位了,分数再少点也无所谓。 他是学习不好,往后准备走体育生的路子,可他记得,小时候靳树禾的成绩非常好,当时省里面的奥数比赛,他一个三年级的在普遍是五六年级的学生中,拿了省里二等奖。 怎么现在和自己上了一所学校? 后来他才知道,这破学校知道自己招得都是什么学生,为了维持高考的升学率,不至于考上一本二本的人数剃光头,想了个主意。 只要中考过七百分的,愿意来他们学校的,三年的学费,住宿费等等一切费用全免不说,还每个月补助二百块钱的伙食费。 于是一些志愿报的高但是中考失利的高分学生,有的会选择这个学校。 他们这一届,一共招到了三十个这样的特优生。 他很快便和靳树禾重新熟悉起来,可靳树禾和当年完全不同了,但温北大大咧咧地没在意,那么大的事儿,放谁身上谁能不变啊? 他还拿靳树禾当哥们处着。 靳树禾穷这件事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们那个年轻的,刚毕业参与工作,一腔热情的班主任,了解情况后,甚至想过号召学校的学生给靳树禾捐款。 那是温北第一次看靳树禾面红耳赤到几近滴血的程度,他站在办公室里,生硬地道:“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温北在办公室门缝里偷看,心里给靳树禾打抱不平:谁愿意别人知道自己吃不起饭啊!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靳树禾的感觉…… 但纸包不住火,靳树禾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 高中的年纪,懵懂而躁动,隔壁班一男一女被德育处抓到,在操场角落单独说话,都能让人津津乐道,更别说靳树禾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总有人明里暗里偷看着靳树禾,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有人背着靳树禾,拿他的穷困开玩笑,被温北听到了,刚打完球的男孩子,一身热汗,大骂了一句:“我艹你大爷!”就冲上去对着人后背一拳…… 第297章 乖顺黏人弟弟(8) 他冲上去的速度太快了,连靳树禾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靳树禾也没准备把那些人怎么样,现在温北先冲上去了,靳树禾没办法,只得跟他一起…… 温北人高马大的,比起和对方打架,靳树禾更主要是拉着他了。 这破私立学校,抓纪律抓得最严了。 学生成绩不好没关系,学生食堂吃得不咋样也没关系,但是得遵守纪律。 一是这学校很大一部分学生,都是家长知道根本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但这个年纪,又不能放任他们在社会上胡混。 生理上快速发育,但是认知却并不成熟的年纪,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 家长也算是花钱,找个地方关着他们,成绩不成绩的无所谓,只要老师能看得住他们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就行了。 再有便是,违反了纪律,情节严重,或者累积几次了,学校就会停学,说是要开除。 但只要拿了钱,就能重新回来,循环往复。 比如靳树禾他们班,高一一年级,就已经有三个被“开除”后,重新回来上课的了。 靳树禾抓着温北,身上挨了对方几下子。 对方明显看着他们嘲笑的靳树禾本人,有些心虚,虚张声势了一会儿就撤了。 “呼——” 温北吐出口气,结果一转头,吓了一跳:“卧槽!” 靳树禾额角上不知道被哪个人手腕上戴的链子,刮开个口子,出了血又被汗晕开,搞出一副血流披面的架势,眼睛看东西都是红色的。 靳树禾面色惨白,没理他的惊呼,看着手上摸到的鲜红色,胃里翻江倒海,冲到一边儿,把胃吐得掉了个个儿。 直到被温北拖到医务室,躺在铁板床上处理好了伤口,依然是一睁开眼睛就晕头转向。 往后温北再没拉他打过架。 时至今日,温北一直都以为靳树禾是身子弱,让人招呼一下就脑震荡了。 靳树禾也没纠正他。 靳树禾不知道的是,温北还觉得,他身体不好是饿的。 他们学校虽然是封闭管理,但因为食堂太难吃了,学生总翻墙出去。 久而久之学校又懒得管,每天中午的一个小时,把校门打开,学生签了免责,爱出去吃就出去吃。 到了校门口,温北从校服兜里面掏出来个面包来,包装皱皱巴巴的,他往靳树禾手里一塞:“我中午吃麻辣烫,你不吃的话帮我把这个面包吃了,早上我妈给我带的,说今天再不吃就过期了。” 他知道靳树禾不吃辣。 靳树禾陪他坐进脏乱的麻辣烫小摊儿,安静地撕开包装,慢慢地吃着。 封口处印着的日期,的确是今天临期。 刻意在超市挑得吧…… 靳树禾拒绝过他的善意,就差直说我中午一顿不吃也饿不到哪儿去。 温北却只是囫囵从他桌子上拎出本练习册来:“我总不能白抄你作业吧?” “那个……”靳树禾张张嘴。 “咋的,不给我抄啊?” “不是……你拿的是英语作业。” “哦……哦。” 别的作业都能抄,但靳树禾的语文英语的确是不怎么样,抄他的,有点寒酸了…… 好在那次之后,温北就只是隔几天投喂他一次,每次还都得找个合理的借口来。 身高腿长的男孩,坐在塑料凳子上,吃着麻辣烫,吃的急了被烫得龇牙咧嘴的。 “呼——你前座赵静怡怎么回事儿?咋总跟你墨叽呢?” 靳树禾摇摇头。 好几次,她都特意从食堂用保鲜袋带一份饭菜来给靳树禾。 “谢谢,我不需要。”靳树禾每一次都礼貌地拒绝了。 “我都买了……”赵静怡小声道:“我不告诉别人是我买的。” 见靳树禾怎么都不接受,她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拿了回去,但过几天她又这样做。 靳树禾知道她是好心,不管原因是什么的好心。 在好心被拒绝时,靳树禾能感觉到些许,对方觉得好心被辜负的不甘与恼意。 靳树禾想过用更激烈的方式去拒绝。 但如果那样,这份好心大概会变成一口“不识好歹”“穷还死要面子”“伤害人家的善良”的锅,扣在自己头上吧。 也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靳树禾熟悉这一切,所以他即便不想要,也不知道该怎么恰当的拒绝,能避免加在自己身上的指点谴责。 “谁用得着她帮忙!”温北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有些义愤地道。 靳树禾没有接话。 温北以他的角度,理解到他的自尊,用他故作不经意的方式来帮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 靳树禾愿意与他做朋友。 但也宁可中午饿着。 但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拒绝了是不是,就会成了不识抬举。 午休过去了,学生都回到教室里。 靳树禾打开书包,找昨天发下来的卷纸。 看到了躺在书包最底的,一条没拆封的巧克力。 他用指尖碰了碰,重新拉上了拉链。 陆梨阮昨天连夜剪辑完视频后,发了出去。 熬了大夜后,一觉睡到日头高照,昨天阴天没有遮窗帘,今天刚睁开眼睛就被晃得清醒了。 昨天弄完了还没收拾,陆梨阮一边洗碗,一边把昨天没吃完的放进锅里热一热。 一个人做饭的弊端,就是总得吃第二顿。 陆梨阮的餐桌上铺了牛油果绿色和白色格子的桌布,前几天买了两个小花瓶。 一个放在门廊,一个放在桌子上,因为早市上有卖很便宜的鲜花,让陆梨阮心动不已。 吃完饭,窝在懒人沙发上,陆梨阮点开昨晚发的视频。 本以为才过了半天时间,数据不会怎么样。 没想到,竟然已经有十万多的播放量了。 评论区也很热闹。 “更新了,撒花!” “辞职后的日子就这么好吗?从来没感觉up主这么阳光过,阴暗吐槽役爆改岁月静好小厨娘,你人设的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艹,昨天半夜点开视频,看得我尸体暖暖的,然后点了份外卖。” “你厨艺居然这么好!我感觉香味都要冲我脸上了,不知不觉就看完了这个温馨过头的视频……” 陆梨阮也不是干做饭,而是一边做饭一边聊天,这期主要聊了聊自己断更这段时间的生活,还回答了一些以前评论区的问题。 “以前我还得夹着尾巴在公司做人,但我现在辞职了,所以这些问题我就能回答了,你们懂得吧?”陆梨阮被手里的洋葱熏得挤眉弄眼。 “你们问我前公司的老板是不是真的很帅?嗯,很帅,进公司最后一轮面试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一个涂脂抹粉的帅男人,在一群恨不得穿着拖鞋上班的社畜里,着实给我的心里来了那么一小点震撼。” 陆梨阮因为专业的原因,曾经就职于某还算是不错的传媒公司。 “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原来是念表演系的……还演过电影,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他当然不红,不然怎么会是我……是我前老板呢?” “我不知道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太没有知名度了,嗯……后来知道是办公室前辈给我找了电影资源,告诉我们这是新员工的必修课。” “再帅也没用,也掩盖不住那股子剥削阶级资本家的恶臭味,你们懂吗?” “长得人模狗样的,每天竟说那没边儿的片儿汤话,开完会感觉他面相都变了,公司里不少小姑娘都要得帅哥ptsd了,以前看着他那类型的帅哥是兴奋,现在看到他那类型的帅哥,都觉得长着这面相的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得避雷。” “有一次有个和他气质类型蛮相似的男艺人,来公司拍摄,办公室里一新来的姑娘,言之凿凿地说他肯定有黑料。我们问她是有内幕消息吗?她说长得和老板像的男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有的时候流言蜚语就是这么产生的,所以大家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 “呼——说完我舒服多了。”陆梨阮舒了口气:“等下我把配料和做法都放在评论区,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善良的美食博主,洗菜,开火,煎炒烹炸,面朝镜头,春暖花开!” 弹幕上也很精彩: “你失心疯了啊?” “你这张嘴,永远都善良不起来……” “所以,到底是谁在办公室恋情?” “员工只想掐死霸道总裁……” 陆梨阮吃完饭,正琢磨着,自己真要往后全职做博主了吗? 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喂,宝宝在干什么?” 陆梨阮是家中的独生女,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点不过分,妈妈因为小时候不得已,将孩子交给姥姥姥爷照顾,这么多年一直十分愧疚,每次面对女儿的时候,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刚吃完早饭。” “起来的这么晚啊,昨天晚上熬夜了?” “熬夜剪辑视频嘛~哎呀,就算我在家,也不能好吃懒做,做咱们家的蛀虫吧?” “没关系,宝宝才不是蛀虫,你要是不愿意工作,就做……那个叫什么,最近流行的,哦,全职女儿。” “全职女儿最起码要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吧……”陆梨阮被逗笑了。 “你不是不愿意来和我们住吗?”妈妈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一点责备。 这个陆梨阮是承认的,不管再怎么与父母关系亲近,但她还是习惯自力更生,和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有关系。 父母向来支持自己的喜好和决定。 “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在大学里开个小店呀?”妈妈开口说起了正事。 “这不是蒲城南边,几个大学的新校区都建在那儿,今年陆陆续续的投入使用,学生都搬过去了,大学招商铺呢吗。” 妈妈给她解释:“我和你爸想着,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在大学里开个店,做什么你自己决定,正好新校区那边离你住得老房子也不远。” 陆梨阮心里面热乎乎的。 父母是把自己辞职时候的抱怨放在心里了,当时自己说,给人打工不如自己想办法当个小老板。 陆梨阮只是随口一说,父母就在为自己考虑了。 刚才陆梨阮正思考着往后做什么,现在仿佛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头。 让她有点心动。 “大学里的租金应该挺贵吧,我刚装修了房子……就算不装修房子,我的存款估计也够呛。” “不够的话,我和你爸帮你拿这个钱。”妈妈柔和地说。 “这……我都这么大了,还得要你们帮忙。”陆梨阮愧疚。 “在爸妈这儿,叫什么帮忙?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又没做坏事,爸妈有能力当然支持你。” “我……考察一下吧。”陆梨阮又赖赖唧唧地和妈妈撒了一会儿娇,才准备挂断电话。 “你快点考虑啊,时不等人的,大学里的商铺可抢手得很。” “知道了!” 陆梨阮根据父母给的意见,认真地考虑了。 本来想要不要开个小超市的,但位置也不算合适,而且学校里面已经招商到了合适的二层超市。 做正经餐食一类的,陆梨阮觉得自己没办法胜任,毕竟不是食堂里面的档口。 最后思来想去,陆梨阮觉得做个卖面包甜点的小店不错,大学的学生也有消费的能力。 无论做什么,以大学的人流量一定是要雇人的,陆梨阮算了下成本,觉得颇为有压力,父母虽然说让自己不要多想,但万一真的赚不到钱,陆梨阮觉得还是挺愧疚的。 “做生意是这样的,你得有承担风险的心理准备,你不是说要自己做老板吗,那你就从这儿学着做呗。”第二天他爸知晓姑娘的想法后,语气轻松地开导他。 陆梨阮觉得,按照时间线来说,自己应该要待很久,想办法完成任务的前提,是先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陆梨阮又忙了几天,去大学里面看了看实地情况。 一直等到周六的时候,陆梨阮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周没看见小邻居了。 回忆起高中的时间安排,陆梨阮心说:那谁能见着啊? 结果有些时候,人就怕念叨,陆梨阮周六晚上踩着鞋跟被踩平的板鞋下楼扔垃圾,琢磨着去买点水果回来。 陆梨阮住在五楼,没有电梯爬起来不舒服但又不是非常累的高度。 所以一般她垃圾攒满一袋子才会下去扔一趟,今天她提着袋子,下到四楼半时,听到楼下不知道几楼楼梯上,有缓慢又有点奇怪的脚步声…… 第298章 乖顺粘人弟弟(9) 陆梨阮提着大垃圾袋,脚步定了一下,倒没觉得怎么样,这个时间还不算太晚,还能闻到楼道里有人家,不关门炒菜的味道。 走到三楼往下的转角时,陆梨阮看到了正垂着头,一步一步往上挪的少年。 明显的,他一条腿正常,另一条腿没办法走路,拖着走楼梯时,膝盖都不弯曲。 靳树禾也听到了有人和自己相向下楼,他往楼梯扶栏那边侧侧身子,示意对方先过去。 几秒钟没人经过,靳树禾才抬头,往上看去。 陆梨阮刚脑子里还想着事儿呢,忽然看见靳树禾,愣了一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就和少年的目光对上了…… 靳树禾也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后,下意识把扶着腿的手往身后背,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察觉到狼狈一样。 热意猛地窜上他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腿是受伤了吗?” 楼道昏暗,陆梨阮看不太清他现在的样子。 “咳——” 陆梨阮出声唤亮,刚那一瞬间暗下去的声控灯。 “我没事。” 陆梨阮心说,路都走不了,可不像是没事。 “你这……家里能处理吗?” 陆梨阮说到一半儿,想到他家是什么状况,迟疑地问。 靳树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应该说可以,然后赶快离开。 但他没发出声音。 “你,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陆梨阮没等到他的回答,想往回走,但忽然想起来自己手上的垃圾袋。 也不能再拎回去吧。 “你别动,我下去把垃圾扔了就上来,我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 陆梨阮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加急往下走,话音没落,已经经过靳树禾,走到往二楼的楼梯上了。 “等我!”陆梨阮探回头强调了句。 靳树禾坐在台阶上,感应灯黑了有一会儿了,他一声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真的在这儿等着…… 刚才没来及拒绝,现在不告而别不礼貌吧……他心想。 发闷的楼道和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感觉到额头上汗渗出来。 “咳——” 感应灯从下面亮了起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呼……你自己能走吗?”陆梨阮走到他身边。 “能。” 靳树禾用手一撑地,稳稳地站了起来,想尽量快地往上走。 “你慢点。”陆梨阮本想扶他,结果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噌——”地一下,几乎是单腿跳上了两阶。 到五楼时,靳树禾心里想着,等到门口时,他就开口谢绝邻居的好心。 然后借着比楼梯上亮的走廊灯,他看见邻居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 里面装了绷带和云南白药。 他又没说出口。 沉默地从自己家房门口经过,眼睁睁地看着邻居掏出钥匙,打开了她家的门…… 陆梨阮刚下楼后,想不起来家里究竟有什么药了,便进小药店买了两样。 “吧嗒。” 门口和厅的灯都亮了起来。 不大的客厅被巧妙地分成两部分,靠近厨房的一边儿,餐桌花瓶里的一簇小雏菊,开的很好。 另一半夹在两个卧室中间的做客厅,没什么复杂的装修,主体颜色厚实而柔和。 架子上挂了台大电视,暖色的地板上,随便摆了几个颜色不同的懒人沙发。 光是看样子,都感觉出人坐下,绝对会软绵绵地陷进去。 “不用穿拖鞋,我下午拖地了。”陆梨阮家里只有她自己尺寸的拖鞋。 靳树禾随她走进去,脑子里空荡荡的。 “随便坐……” 陆梨阮在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道。 等出来时,陆梨阮看清,努力保持挺直,拘谨坐在懒人懒人沙发上的少年,裤子膝盖处渗出血迹来。 “嘶——怎么弄得?”陆梨阮吸了口气儿。 “打球。”靳树禾抿了抿嘴,轻声回答。 陆梨阮没感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因为原剧情的时间线离现在实在是有点远。 那个时候靳树禾的形象,和现在这个小少年,好像没有相似之处。 让陆梨阮下意识中,完全把他当成了个孩子。 却忘了,她了解关于靳树禾的事情,对他有天然的亲近感,可在对方那儿,是一无所知的。 直到她走近,看见小少年又不自在地挺了挺腰板…… 靳树禾也是刚发现自己裤子的状况,喘了两口气,胃里难受起来。 陆梨阮想了想,从卧室拿了个立式补光灯出来,这回看得清晰了,她扯了个垫子,盘腿坐了下去。 少年穿着条洗得掉色的浅牛仔裤,膝盖的位置已经磕烂了,隐约看得见里面的伤口。 陆梨阮关注点在他的腿上,没察觉到身形僵硬的少年此时越发呼吸急促,脸色白得难看。 “剪开行吗?你这裤子应该是不能穿了。” 陆梨阮琢磨,这孩子只穿了条单裤,总不能让他把裤子脱了吧? 布还被干涸的血黏在伤口上呢…… “嗯。”靳树禾哽着嗓子,硬将恶心感往下咽了咽:“我,我自己来吧……” “别动,你自己看着费劲儿。”陆梨阮在他要回缩的小腿上轻拍了下。 靳树禾往自己腿上又看了一下,最终放弃般不动了。 陆梨阮拿酒精擦了擦剪子,小心翼翼地沿着伤口外剪了一圈,想揭开,结果刚一使劲儿,就见伤口处又出了血。 换了一边儿,把陆梨阮都搞得手发软了。 折腾半天,这块布总算是拿掉了,陆梨阮舒了口气,才发觉从刚才开始,孩子一声都没有。 “疼吗?”陆梨阮抬头看,发现他抬着胳膊,压在脸上,手指紧紧地攥着。 “还…还行。”靳树禾不敢往下看,但他还是觉得能闻到血腥味儿,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多说一个字,就要吐出来了。 他不想在陆梨阮面前那么丢脸。 陆梨阮只当他是寡言,用棉签把伤口上的沙粒灰尘都擦掉,消了毒,用绷带缠上。 缠得时候,摸到少年支棱坚硬的膝盖骨,他瘦得过分,大腿好像比自己还要细。 处理好后,陆梨阮才发觉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屏着气,现在终于长舒一口。 “好了!” 空气里,伤药的味道掩盖住血腥味儿,靳树禾喉咙口往外顶的恶心感终于稍微褪去。 “谢谢。”他低声道。 额头上渗出的汗发冷,后背崩得发酸,他搓了搓手,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表达感谢。 “没事儿,我们是邻居嘛,我刚看你走路的样子,怕你骨头出问题,逞强不去医院。”陆梨阮看过后,发现应该只是皮肉外伤。 刚在楼梯上,陆梨阮一瞬间想到的是,原剧情里这孩子以后是要上警校的,腿伤得严重不好好治,别体检再过不去。 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她介入小世界后,便一切都不是定数,什么都可能会发生改变。 靳树禾摇摇头:“没那么严重的。” 然后他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不应该这样的,邻居帮了自己,可他却连几句话都挤不出来,显得他不知感恩…… 靳树禾越是心里急,越是说不出来,恶心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冷汗出得更厉害了,薄外套里的t恤都黏在脊背上了…… 年长的人对于年纪小的人,向来有洞察的能力。 陆梨阮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就算是运动也小心点啊,你看,你这裤子都成破洞裤了。” 她开了句玩笑,自然而随意,这让靳树禾稍稍肩膀松懈下来点…… “你手上也有点破了,去洗洗,用创可贴贴上吧。” 陆梨阮起身,示意靳树禾不用帮自己收拾,朝卫生间方向扬扬下巴,动作迅速地把用完的东西装好。 靳树禾走进卫生间时,对着镜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头发乱七八糟的,脸色难看,衣服上还一块灰一块儿黑的,邋遢得很。 打球打不成这样。 他今天下午去小区发传单,把传单塞到住家的门缝里,干一天发一天的钱,找人干这活的,也不问自己的年纪。 今天在个物业很好的小区里,塞到第二栋的时候,被保安发现了,叫嚷着要把他手里的传单抢走。 幸好那保安跑不过他,他从墙上翻出去,结果下面不平整,摔的时候,腿磕在石头上。 保安追到墙边,听到外面的动静,怕他摔出个好歹,自己担责任,骂骂咧咧两句走了。 靳树禾骗了人。 洗了手,又擦了下脸,靳树禾出来时,看见邻居正把打光灯推回卧室。 “我……” “嗯?” 陆梨阮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了个小盒子:“你带回去用,记得换药。” “不用了,我,我自己买。”靳树禾现在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招人待见。 “我放着也没地方用。”陆梨阮直接塞他手里。 “那个……”靳树禾抿了抿唇角,单薄的眼皮颤了颤。 “那我加您微信,把前几天……帮我付的,和药钱转给您。”靳树禾干巴巴地说。 “不用了,你这也太客气了,邻里邻居的,说不定以后我还有用得着你帮忙的地方呢。”陆梨阮一是觉得没必要,二也存着点私心,不管怎么样,来来往往的,她和这孩子至少能稍微熟悉些。 陆梨阮觉得他像难以接近的幼鹿,没有什么攻击性,连看人的时候都是温顺的,有点胆怯瑟缩的。 精神上也机警无比,好像稍有不适,马上就会灵巧地跳跑出老远,让人近不了半点。 靳树禾提起被拒绝一次后,也不会坚持推让。 讷讷地点点头,又低低道:“谢谢。” 他抱着盒子从陆梨阮家出来时。 在邻居的目送下,打开门回到自己家。 他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腿上依旧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 靠在椅子上,半晌他才放松下来,刚才停滞的思绪才开始流动。 回忆起刚刚看到了,却现在才延迟感受到的一些。 沙发很软,每个颜色都很可爱,屋子里有隐隐发甜的的味道,门口的墙上,贴着字迹整齐的采购清单…… 一切都是柔和舒适的。 那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象了好几天的,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世界。 像是个家。 靳树禾好多年都没进过像家的房子了。 同样的格局,这间房子凌乱,逼仄,阴沉发潮。 靳树禾换衣服,摸了摸缠得严密的纱布,雪白一片,没有再让他不适的红色。 自从那天下午之后,他就开始晕血了。 轻则呕吐眩晕,重则虚脱无力,浑身战栗僵直,失去意识。 吴警官带他去医院看过,但是医生认为这是心理问题,没什么好的办法,除非按照规律系统到心理科进行疏导治疗。 靳树禾连一次的费用都付不起。 他做完作业后,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吧嗒。” 打火机点火声后,烟味儿混着浓重的酒气和香水味道,塞满了客厅的空间。 靳树禾听到她的喊声,合上笔,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小兔崽子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啊?”女人满面疲累,黑黢黢的眼线画了半张脸,含糊地呵斥道。 靳树禾没吱声,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放在她手边。 “累死老娘了……”她抽完一根,又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点上,嘬了两口。 眼睛瞟了眼靳树禾换上的短裤下,包着纱布的腿。 喝了口水,抱怨道:“老娘还得帮你那死爹养着你这小崽子,老娘真跟他一天福也没享过,还落一拖油瓶……” 她半点不背着靳树禾骂。 骂完,她从包里取出钱包,打开抽了两张钱扔在桌子上:“省着点儿花。” 靳树禾咬着腮帮子里面的肉,垂着头,想张嘴说:我能自己赚钱,不用你给我…… 但他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 他默默地拿起那两张钱,把杯子收回到厨房。 “谢谢……”他麻木地道谢,心中那一点没品味完的温暖,散得无声无息。 他应该道谢,应该感恩,如果不从肺腑里这样想,他良心就是被狗吃了。 靳树禾刚鼓起勇气,提出加陆梨阮微信,可对方却不经意地拒绝了。 靳树禾现在还不知道,邻居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指尖一顿,又点开了那个唯一一个关注:砂糖梨。 第299章 乖顺黏人弟弟(10) 陆梨阮又忙了起来,蒲城大学新校区今年刚建好,下学期学生就要陆陆续续搬过去了,为了舒适度,一切配套设施,都得抓紧时间,赶快安排好。 学校里的食堂,超市,商铺,更是要加急进驻。 毕竟这些都是大学生们,在学校里最基本的需求。 陆梨阮住的老房子离新校区大学城是四站地铁站,坐三号线直达过去。 但对于老校区在蒲城二环位置的大学生们来说,往这个新校区搬,不亚于从京城,被贬到了宁古塔……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怨声载道。 要是再不能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条件,那更是要抱怨的。 说不准,要影响来年的报考率的,学校自然催的急。 陆爸陆妈做了这么多年买卖,想来是有门路的。 交了租金后,陆梨阮才知道,自己已经是靠后的了,人家早的,都有开始装修的。 但租的位置相当不错。 在超市的门口。 对面是一个小吃铺子,自己这里是面包蛋糕店。 从超市上来,往侧面台阶上二楼,便是一食堂。 每天人流量必然非常大。 店铺大概有三十多平,陆梨阮去看时,觉得非常满意。 可以说,只要开得起来,应该不会出大岔子。 陆梨阮把消息发在自己的账号上。 店铺的装修,也可以拍成系列的形式。 陆梨阮白天去大学,晚上回来写脚本,按照心里的想法拍摄,过得非常之充实。 大概是金手指的效力,做饭的视频意外得到不少好评。陆梨阮找到模式,基本会从上一个视频的评论区中找到话题,既有互动感,又能让视频有趣。 靳树禾这一天,如往常一样,点开陆梨阮的账号时,正好一条新发布的视频跳了出来。 靳树禾并不怎么看陆梨阮的视频,好像是格外珍惜那样,偶尔看一个,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暂时摆脱脏乱无序的,自己的世界。 他犹豫了下,时间已经很晚了,邻居一般都在深夜发视频,他刻意注意过前面视频的发布时间。 作业已经写完了,摊开的卷纸乱糟糟地叠在一旁,靳树禾点开了那个视频。 看到一半时,他皱起眉。 因为要出门,陆梨阮是带着拍摄设备出门的,回来再进行剪辑配音。 靳树禾看见一闪而过的,前面那个大桥的镜头。 陆梨阮对自己的个人信息一向很注意,以前她的拍摄基本集中在家里和公司,也是最近开始尝试这种记录的方式。 每次剪辑,离家近的背景都会模糊处理,让人看不清位置。 靳树禾看过陆梨阮的视频。 但这次这一闪而过,模糊效果没有跟上,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但对于靳树禾这种眼力反应都敏锐的人来说,注意到并非难事。 靳树禾纠结,要不要告诉陆梨阮,他从小与警察打交道,警惕性比普通人高。 但……自己突然告诉邻居,邻居会不会觉得被冒犯呢? 觉得自己在背后过于关注她了。 靳树禾思忖片刻,用自己是一串用户号码的账号,给陆梨阮发了私信。 “6:42处,你的背景露出来了,注意个人隐私安全。” 第二天放学后,靳树禾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有一条消息。 来自砂糖梨:谢谢提醒,我都没看到! 再点开视频,果然那个地方已经剪辑过了。 靳树禾松了口气,看着陆梨阮那句话,默默发了一会儿呆。 外面又传来春姨尖锐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又惹她生气了。 靳树禾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家里的争吵,噪音从未减少。 而靳树禾则再没碰到过陆梨阮,从视频中,他几乎能推测出陆梨阮的作息来,她这些日子应该回来得都挺晚。 天黑后,路过楼下时,靳树禾总是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看陆梨阮家的窗户,每次都是黑洞洞的没有灯光。 这天晚上回来,习惯性抬头,相邻的两扇窗户,都黑洞洞的。 上到家门口,靳树禾一模口袋,眉头拧了起来,他忘记带钥匙了…… 今天放学回来后,把校服换掉的,钥匙就在裤子口袋里,随便扔在床上忘了带走。 屋子里没有人,春姨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很快回来。 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靳树禾并不指望着她能回来帮自己开门。 靳树禾烦闷地重新下了楼,蹲在一楼外面的角落,旁边是不知道哪家的空调外机,灰尘刮到他背上。 靳树禾从口袋里,翻出个皱皱巴巴的烟盒来。 这个年纪偷偷抽烟的男孩子很多,学校的男卫生间,很多时候一进去,都是一股烟味。 靳树禾对吸烟并不怎么上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尝试。 也许……因为其余大家都在这么做? 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样的,总是做一些连自己都说不出道理缘由的事情。 就在他腿蹲的发麻,准备站起来时,突然,觉察一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还没等他仰起头,叼在嘴里面的香烟就被那人,捏着燃烧的那头抽走了。 “喂……”靳树禾吓了一跳,扬声叫道。 结果声音刚出口,他上移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角柔软的布料,裙摆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摆动。 邻居穿着浅灰色亚麻的裙子,背着一个帆布书包,穿着双白色的软鞋,乳白色的长筒袜抻到膝盖弯。 她正半俯下身盯着自己,沾着黑色墨水的纤细手指中,捏着那只还亮着火星的烟。 “小心别烧到手!”后面的话变成了这样,靳树禾心惊胆战地看着,陆梨阮吸吸鼻子,然后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显然他的提醒晚了一步,陆梨阮的手指被火星燎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松开手,烟头落在地上,靳树禾连忙起身,抬脚把它踩灭。 “嘶——”陆梨阮吹了吹刺痛的指尖,视线却落在一头黑发乱翘着,浑身散发着不开心的少年身上。 陆梨阮看着靳树禾手足无措的样子,认真道:“未成年人不要抽烟。” “啊哈……对不起。”靳树禾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这种阻拦,一般会被视为多管闲事。 但面对邻居,靳树禾却丝毫没有不爽,反而有点惶恐尴尬。 陆梨阮点点头,朝后退开一步,靳树禾站起身后,在她面前就高很多了,她就没办法用俯视的角度了。 “你……是刚下班吗?” “嗯,刚搭地铁回来。” “你的工作,好像很忙的样子……”靳树禾说完这句话后,恨不得骂自己两句! 怎么还自投罗网了。 这种话说出来,不就摆明了告诉人家,自己在刻意注意人家平时什么时候回来,关注人家的作息,在不在屋子里吗? 总是关注不熟悉的邻居的生活,这也太奇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邻居的时候,自己总是莫名手足无措,连呼吸都不自在。 好在邻居好似并没有察觉。 “是啊,最近工作有点忙,我现在算是早出晚归的,你现在还在上学吧?也很忙吧?”陆梨阮笑了笑,她的确是没听出来什么。 靳树禾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了,他想得太多了。 “哦……那你要多注意身体。”靳树禾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他看着陆梨阮,好像每次见时,都笑盈盈的脸,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哈哈哈哈,我现在给自己赶工,干劲儿满满!”陆梨阮歪头小幅度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你现在是要出门吗?”陆梨阮看着已经黑了的天色。 “嗯,是,现在要去朋友家。”其实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但靳树禾并不想在邻居面前,流露出更多的窘态,便这样回答道。 “这样啊…能这么晚去的是很好的朋友吧…你路上注意安全。”陆梨阮点点头,脑子里转了下……一时想不起来,原剧情里,小时候的靳树禾有要好的朋友吗? 靳树禾点点头,温北的确算得上他最好的朋友了。 就在他准备先从院子里出去,再跟温北询问,今天可不可以去他那里时,突然听到陆梨阮又叫住他。 “哎!等一下。” “怎么…怎么了吗?” “你带纸巾了吗?”陆梨阮问他。 随着陆梨阮的目光,靳树禾看见地上被自己踩碎的,还没抽几口的烟。 “哦!”他赶忙掏了掏口袋,幸好上衣兜儿里,的确有张不知道什么时间顺手放进去的纸巾,他赶忙拿出来。 没把纸巾递过去,靳树禾自己弯下腰,将烟头捡起来,连着周围散落的一点烟灰,都认真地擦干净。 捡完了还继续弯着身子,检查有没有漏掉的。 “我带上去扔了吧……”陆梨阮自然地从他手指间拿过那团纸,对他嘱咐:“那我先上楼了,你晚上路上小心,别因为自己是男孩就掉以轻心啊!” 靳树禾还没来得及站直起来,突然感觉到一点轻柔的触碰,落在自己的头发上,似有似无…… 伴随着邻居含着关切的声音,快速地掠了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邻居轻快的脚步已经走过了一楼楼梯。 靳树禾捏紧刚拿纸巾的手,又松开,怔愣地抬起,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天晚上没有意外地,住在温北家里了。 温北父母经常出差在外,他经常拉着自己到他家来住,靳树禾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他妈妈说的,每一次他来时,他父母都出差在外,但总是留下足够两个男孩吃的,做好的饭菜。 靳树禾心中感激,却也觉得忐忑别扭。 他见过一次温北的母亲,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笑得慈爱:“阿姨还记得,你小时候成绩每次都是第一名。” 晚上他洗完澡出来时,温北正赤着脚站在冰箱旁,手里拿着一大桶冰淇淋,他从上面撕下一张贴纸。 “我妈真是的……什么都要管!”他一边去厨房取来大汤匙,嘴里面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 靳树禾拿起他随便放在茶几上的贴纸,上面是温妈妈娟秀的字迹:“晚上睡觉前少吃冰淇淋哦,小心肚子疼。” 任谁都能感觉出来,温北是不缺爱的孩子。 大约是因为得到了爱太多了,所以总是会主动地也在关爱着别人。 虽然看得出,家中也并不算很富裕,但却情感富足。 时不时他还会抱怨,在靳树禾看来,他所抱怨的,也是他还来不及消化完的爱。 被教育,被管束,也是一种爱啊…… 想到这儿,靳树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邻居摸在自己头发上的,那一瞬的感觉。 靳树禾知道陆梨阮比自己大,但并不知道大多少,可刚那一瞬,靳树禾只觉得邻居对自己,像是对小孩子那样奖励般。 邻居就是单纯的爱干净吧。 靳树禾有时,很不喜欢自己爱多想的毛病…… 之后碰见邻居的频率就高了些,她好像过了最忙的那段时期,每隔几天,窗户里的灯就会亮起来。 陆梨阮选择好了施工工人,设计图也做好了,的确是放松了点。 有时靳树禾路过楼下时,会下意识放慢脚步。 心里想着,不知道会不会碰上邻居也正好要出门,靳树禾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奇怪的期待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他慢吞吞的脚步,刚路过邻居的房门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哒”,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后背僵硬一瞬,做贼心虚般猛地加快了步伐速度,然后就听见邻居的声音 :“好巧。” “啊,晚上好,是好巧……”靳树禾尽量平静道。 “你也是要去超市吗?”靳树禾观察到她穿着休闲服拖鞋,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先发制人地问道。 “嗯,你也是吗?” 两人如上次一般结伴而行,天气更暖和了,路上靳树禾用余光看向陆梨阮,发现陆梨阮等红绿灯的时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马路旁绿化花坛里,新开的,一簇一簇的丁香花。 邻居总是很热爱生活,是情绪稳定又有爱心的人……虽然真的不怎么熟悉,可靳树禾就是从心中觉得,邻居是那样的人。 到了超市,陆梨阮直奔着零食调料的方向去了,靳树禾则是买了两个面包。 上次邻居帮自己付了钱,靳树禾不知道应该怎么还回去,要怎么开口。 “诶……这么大一包啊……”身后传来声音,靳树禾回头,发现邻居正看着手里的火锅底料包,撅了噘嘴。 “怎么了吗?” “没啥,我在想,一个人做火锅来吃,是不是有点夸张啊。”陆梨阮认真地在思考。 第300章 乖顺黏人弟弟(11) 陆梨阮一边说着,侧头看见靳树禾手里面拿着的两个面包:“你晚餐就吃面包吗?” “啊…嗯。”还没等靳树禾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 就听陆梨阮语气颇为热切:“那不如到时候,一起来吃火锅吧!” “啊?”靳树禾被他的提议惊了下,扭过头看去,却发现陆梨阮根本没看自己,而是盯着手里面的火锅底料,认真地看着背面的配料表,又蹲下身去看其他的调料。 眼神里很是认真与期待。 邻居好像……真的很期待吃火锅哎…… 陆梨阮的确是很期待吃火锅,上一个世界里,没有麻辣火锅这个菜,陆梨阮回到空间里后,惦记了好几天,但因为想吃想喝的太多了,火锅没有排上号。 可能做一人份的火锅真的不好做吧。 回过神来时,靳树禾发觉自己已经怀着这种,为自己开脱的想法。 他故作镇静地吞咽了下,努力很平淡地开口:“可是……” “我最近刚回蒲城,也没有别人能陪我吃火锅了,帮帮忙,我们是邻居呀!”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劝说道。 “好……好。”靳树禾答应后,心里隐隐雀跃起来,这是他好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陆梨阮自然地问道,打开手机日历,一边利落地,将挑好的调料,扔到了购物篮里。 这次分别后,靳树禾却觉得有点期盼,因为约定了下次还可以再见,而不是再无交集。 陆梨阮在这儿住了一阵子,对隔壁的情况,却并不怎么了解。 原剧情中,除了靳树禾视角的记忆,其他的都很简略。陆梨阮知道他现在和去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住在一起,却对他那位继母没有半点了解。 高中生早出晚归,陆梨阮遇不到很正常,但却好几次看到那个女人。 有一次外面下雨了,陆梨阮下午便打车回来,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扭头看自己裙子被泥点子崩成什么样儿。 前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陆梨阮一抬头,看到一个黑色波浪长发,深红色裙子的女人,踩着双细跟高跟鞋,一边走一边跺脚,想把鞋跟上的烂泥跺下去。 她停在隔壁门前,抬手撕下贴在门上的电费缴费单,看了一下,随手扔到了地上,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她进门的时候,看见身后的陆梨阮。 陆梨阮也看清了女人的样子,一张已经不年轻的脸,画着妆。 她毫不在乎被陆梨阮发现般,站在门里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笑了笑,关上了房门。 陆梨阮不明所以,低下头也看看自己,好像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啊…… 还有一中午,陆梨阮午睡没躺下多久,被“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巨响吓得一哆嗦,坐了起来。 隔壁男人的骂声在墙那边传来。 因为陆梨阮头挨着墙,隐约听到几句:“你花钱他妈的……给别人养儿子!” “老子……冤大头!” 听不太清,但陆梨阮感觉,他们间的争吵和靳树禾有关系。 坐在床上,陆梨阮睡意消散去,思考起那孩子的处境来。 这时,陆梨阮才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东西…… 陆梨阮和靳树禾约在周六,就在打开门准备去敲隔壁时,隔壁的门率先打开了。 清瘦的少年颇为不自在地走出来。 “我正想和你说,上午下雨,我还没出去买菜,让你等我一会儿……” “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梨阮没拒绝,她习惯在后面一个白天也开的市场买东西,便宜实惠还新鲜,比超市合适多了。 原来上班的时候,就算当时还没有金手指,陆梨阮也是会做菜的。 可人一旦开始上班儿,就会沾染上班味儿。 上班时没精打采,下班后依然能懒则懒。与其做饭,不如叫外卖。 陆梨阮当时在那儿,住了一年多,可却连菜市场在哪儿都不知道。 回到蒲城之后,没几天就混熟了。 来这儿买菜的,年纪大的叔叔阿姨居多。陆梨阮这年轻小姑娘,嘴巴又甜,总是笑眯眯的,很快便被一些卖菜的爷爷奶奶记住。 见她过来,都纷纷招呼。 陆梨阮一路招呼打下去,开朗又自在,一副完全融入这里的模样。 靳树禾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注意着。 邻居好像无论在哪儿,无论和什么人,都有让人亲近让人喜欢的能耐。 见陆梨阮从一个奶奶带着小孙子来卖菜的摊子上,买了两把茼蒿。 俯下身,拍拍那脸蛋儿圆嘟嘟的小孩儿的头发。愣了一瞬,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摸自己的头发,反应过来,迅速把手背到背后。 有一瞬失落,原来并非只有自己…… 买的蔬菜是靳树禾抢着付了钱,陆梨阮看着他,挑挑眉:“我是在让个高中生请我吃饭吗,好不安哎…” “可上次你也请我吃东西了。”靳树禾轻声为自己辩解 “不用这么客气啦,那谢谢了,小禾。” 陆梨阮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柔软得一团和气。 陆梨阮也感觉到,靳树禾是那种心特别细的孩子,还有青春期特有的脆弱。 邻居在生活中,应该就是那种会让人感到平静安稳,又可以稍微依靠的人吧……靳树禾暗自下着结论。 一直到站在陆梨阮家门口,靳树禾才不自在起来。 他上次来陆梨阮的家里,当时被晕血的症状搅得眼前模糊着,别的感觉都削弱了,这次他再要去陆梨阮家中,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紧张。 “请进。”打开房门口,陆梨阮示意他进来。 “把东西先放在地上就行了。” 陆梨阮在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那天后,陆梨阮网购了几双一次性拖鞋,摆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自己则脱了鞋,只穿着袜子,便抱着食材往厨房去了。 靳树禾这次认真打量着屋子里面,邻居家里客厅干净而简约,大部分是原木色浅褐色,乳白色,这些厚实柔和的颜色。 客厅放着几个堆堆软沙发,靳树禾回忆起,坐下软绵绵陷进去的感觉。 厨房里传来厨具碰撞的声音,靳树禾急忙走过去,在洗手池旁边洗净了手,等着看,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陆梨阮一看就是做饭的熟手,光是看她削土豆皮,只用一把勺子,削的均匀又快就知道。 洗蔬菜沥水,切好摆盘手法熟练,有条不紊,还能一边开火,把准备好的火锅底料放进去煸炒。 陆梨阮本来想用火锅来做拍摄素材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本来这孩子就不自在。 但该准备的东西陆梨阮还是早准备好了,特意买了个大号的鸳鸯锅,把炒好都底料放进去加水,一股带着辣味的浓香扑鼻。 “另一边你想吃菌菇还是番茄的?” 在锅里滋啦滋啦的声音中,陆梨阮头也没回地问他。 “都可以。”靳树禾闻着香味儿,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的胃,隐隐地有了点饿的感觉。 今天白天春姨在家,靳树禾宁愿在屋子里饿着,也不想从客厅里的不速之客面前经过。 幸好,他们俩等雨停便走了。 “哎……别碰!”靳树禾刚从思绪里抽出来,看着陆梨阮的动作,下意识提高声音。 在看到陆梨阮居然要用手,去直接摸里面装了火锅底金属锅沿儿,靳树禾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将她的手腕抓住提到半空中,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陆梨阮自己也反应过来,差点做傻事,她忙得一下短路了,想把碍事的大锅先端到桌子上去,这真抓上去,都得烫出泡来,陆梨阮尴尬地吸吸鼻子。 “我来端吧。”总算是找到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了,靳树禾松开她细细的腕子,从一旁水槽上拿了两块洗碗布,垫在锅下,小心翼翼地搬到桌子上。 火锅浓厚的香气逐渐蔓延开来,本来靳树禾还担心,自己就这么跟着邻居回家,以他不善言辞不善与人交往的性格,会不会很尴尬啊。 结果根本没给他尴尬的时间,陆梨阮在厨房忙活,扒虾下菜摆碗筷这些任务,就自然而然地交到他手上了。 靳树禾站在厅里,不经意地往那边看去。 对着沙发的电视上,切的是游戏画面,地上也扔着个游戏手柄,旁边摆着吃了半盘的圣女果,光看着都能感觉到,邻居今天过得应该很快乐惬意。 电视旁边摆了个架子,靳树禾看了一眼,就看到非常不少动漫电影的碟片,还有各种游。 “不知道你吃不吃,我做了大米饭!” 电饭煲发出“滴滴”的提示音,陆梨阮按开盖子散蒸汽。 新蒸好的白饭冒着烟气,米香四溢,热腾腾的温馨极了。 陆梨阮端出来最后一盘洗好,拆成小挫的金针菇,皱着鼻子凑到已经滚开的锅子上方闻了闻,被辣气呛得一哆嗦。 她十分豪爽地一挥手:“好了好了,来吃饭了!”然后接过靳树禾还没摆好的丸子盘,直接倒在锅里:“咱们两个人吃,不用摆的那么讲究啦~” 薄薄的肉片很快变了颜色,陆梨阮捞出来,往麻酱碟里沾。 她吃进嘴里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靳树禾头回看到,这么明显的眼睛一亮的神色。 靳树禾不知道邻居究竟多大的年纪,但也想说,这种可爱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十分的合适。 就像靳树禾预计的那样,和邻居在一起是,平和而安定的,就算是他这种个性,也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 吃饭时邻居话不多,可又很会照顾人,让人觉得再温和不过,连她的声音都听起来都安抚人心。 靳树禾让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和邻居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短暂的交集,自己的生活中,也不会有她这种人一直存在的…… 这一切,都是自己侥幸所得到的一点点慰藉。 在他兀自想着的时候,陆梨阮已经吃得眉飞色舞了,而且还非常贴心地用勺子给他捞了不少肉。 让自己心绪收回,靳树禾仔细地品味着,没注意邻居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睛。 哎?怎么没有瞪大眼睛的:好好吃啊!这种感慨嘞? 陆梨阮给自己今天的火锅打一百分,她倒是没想过,靳树禾的心思,有一部分早飞到别处去了。 陆梨阮吃了个半饱,便注意着对面的少年,然后有点在意。 “啪——” “未成年人不要挑食哦,蔬菜也要好好的吃下去!” 随着一痛,邻居的声音传来。 “啊,对不起!” 陆梨阮吃着吃着,看见对面面色严肃的少年很认真地用捞菜勺子……在锅里避开绿叶菜,给自己捞了点土豆出来,觉得有点好笑。 随手拿起一旁的公筷,往他手背上敲去。 结果没想到对方手一动,筷子打在了食指的指关节上。 陆梨阮感觉到碰在骨头上,那种硬质的触感,急忙道歉。 “没关系!”其实没有多疼,只是他心不在焉被吓了一下。 看着陆梨阮面露愧疚,靳树禾急忙摇摇头。 这顿饭吃的让人实在满意,东西准备得太多了,靳树禾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的这么饱是什么时候了,胃里都沉甸甸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陆梨阮还有些在意。 “手还疼吗?我当时用了些力气的……”她凑过去,关切的眼神透过发丝看过着。 靳树禾把手递到她面前,给她看,那一道红痕已经消失了:“真的没有事,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陆梨阮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饭晚上八点多,也到了靳树禾该回去的时候了。 陆梨阮到门前送他,帮他拿起薄外套的时候,手指捻了捻,感觉到那衣服已经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了,布料摸起来旧旧的。 “谢谢你今天陪我吃火锅。”陆梨阮认真道。 “是我应该说谢谢……”靳树禾低低回她:“火锅很好吃。” “那是,我厨艺可好了!”陆梨阮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听到自己想听的。 等从陆梨阮家出来后,靳树禾站在自己家门口,只觉得好像这儿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温暖而平和,一个冷硬又充满冲突,这两个世界只有一门之隔。 回到家后,靳树禾摸着自己食指的骨节,思绪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品味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的咂摸着。 只是这么一会儿,邻居给他的关切照料就很多了,比他平日里很久得到的都要多,让他不由喜欢极了…… 第301章 乖顺黏人弟弟(12)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常,上学,放学,找不问年纪的兼职…… “咦?你最近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咋,是有啥好事了吗?”温北将书包甩在肩膀上,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着路,一边回头来问靳树禾。 “为什么这么问?”靳树禾一愣。 “感觉出来的呗!这几天总感觉最近你好像挺高兴的样子。”温北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名侦探的样子。 “……算是吧?”靳树禾想到那天晚上,那少有的温暖回忆。 还有昨天晚上,在走廊碰到,拎着大包小裹往回走的邻居。 陆梨阮思来想去,决定店铺室内的装饰,还得自己想办法。 她买了不少东西,准备先买回来试试好不好看,再想具体怎么搭配。 本来想直接快递地址填到大学店铺。 但那边的取快递驿站还没有开起来,暂时没办法接收,陆梨阮只能邮到家里的住址。 今天一起到了不少,她已经下去取第二趟了。 “唉……”陆梨阮想跟靳树禾打个招呼,结果夹在臂弯里的快递,“咻——”地滑下去。 陆梨阮一瞬间心中暗道:“完蛋!” 里面装的是瓷碟,这摔一下,怕是碎几瓣儿。 结果,面前少年眼疾手快,还没等那盒子落地,便捞了回来。 陆梨阮“吁” 出口气,胳膊长就是好用啊! “厉害了!”陆梨阮对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帮自己拿一下,然后艰难地手指勾出兜里的钥匙,摸索着找锁孔。 “我来吧。” 陆梨阮听他话音未完,自己手上的几个快递便全被提走了。 陆梨阮打开门,把快递都堆在门口。 想着下面还有不少,脑筋一转,眨眨眼:“小禾,来,帮个忙呗~” 现成的青壮劳力啊! 靳树禾毫无怨言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用两个黑色垃圾袋,把剩下的东西提了回来。 陆梨阮气喘吁吁,身边的靳树禾大气儿都没喘。 还是年轻啊……陆梨阮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下。 “你等我一下哟!” 被陆梨阮在肩膀上拍了一把后,靳树禾不明所以,却有点紧张地等在门口。 就见陆梨阮打开房门后,把没处下脚的快递往里踢了踢,从厨房里拿出个包装的很精美的盒子来。 “这是……”靳树禾看着包装纸上的花纹。 “前几天朋友知道我搬家了,给我送的乔迁礼,快递了不少点心蛋糕来,我放到过期也吃不了,让你帮我分担点,还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给到你呢。”陆梨阮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说的像要别人帮自己打扫垃圾一样?陆梨阮有些忐忑,怕少年觉得自己这样做令他不自在。 “你……”陆梨阮瞥了他一眼。 “啊…谢谢!那个……”靳树禾听到陆梨阮的话后,脑子还没消化,嘴便下意识道谢,然后又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收下得太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忐忑又抑制不住地开心。 邻居竟然会想着自己。 邻居为什么会想着自己呢?为什么会关心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人想着呢……靳树禾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邻居家里的颜色依然很温暖,邻居在门口,逆着光站着,穿着白色的,看起来就舒适柔软的裙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宽和而舒适的气息。 靳树禾的视线,最高只落在对方的脖子上,他不敢往上看,害怕会泄露太多的情绪。 “怎么这么客气?”听他答应,陆梨阮也松了口气。 陆梨阮看着面前垂着头的少年,明明站直身子比自己要高上很多,可现在却把自己弯得,只用头顶对着人…… “啊…没有…谢谢。”靳树禾接过盒子。 “下回我放学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你的快递,就帮你拿上来吧。”靳树禾努力想出这么个回报陆梨阮礼物的方法。 陆梨阮一愣:“啊!行啊,麻烦你了!” “那我加你微信……取到了我告诉你。”靳树禾垂下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有些局促地把粉色背面贴在自己手心里。 “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陆梨阮颇为郑重道。 她现在没办法进一步接触到这个孩子,但陆梨阮希望,如果他有需要,自己可以帮到他。 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这孩子也让她觉得心疼。 “好……好的,谢谢。”见陆梨阮挽袖子准备收拾快递,急忙道谢告辞。 靳树禾知道,自己的姿态肯定很像是落荒而逃,但他真的无法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从前也没有面对过同样的状况,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少年生怕将场面搞砸。 其实他已经在心里演练过,下次再见到邻居的话,自己应该如何才能表现的自然些。 结果真的见到了,他比演练前还要慌乱。 “砰——” 靳树禾关上门,等喘了两口气,抬起头才发现今天家里面不是空无一人。 春姨正一边抽烟,一边在冰箱里翻找所剩无几的食物。 听到声音,侧目过来看。 从靳树禾发红的面色,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难得主动开口同靳树禾交谈:“谁给你的东西?” 她和靳树禾生活在一间屋子,可两个人却不怎么熟悉。 她应该是要出门,那双眼角有细纹的眼睛画着浓浓的眼线,嘴唇抹的红得像滴血。 “邻居。”靳树禾敷衍道,不想和她多说起陆梨阮。 谁知道,春姨眼睛颇感兴趣转了转,竟然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哦,隔壁的漂亮小姑娘啊……” 靳树禾听到她的语气,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春姨还见过邻居? 陆梨阮搬来这些天,的确不止一次见过隔壁的女人。 除了看她扔了电费单那次。 还有一次,陆梨阮收工早些回来,手里拎着从超市扫荡的,等会准备配着新出的动漫吃掉的零食,和迎面走来的女人相向。 那天她不似前几日的颓靡,款款走来,嘴角还带着笑意,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长发烫成大卷,妆容妩媚,却依然能看出岁月的沧桑痕迹,在还没落下的夕阳光下,上了粉底也依然清楚。 盯着不认识的人挺不礼貌的,陆梨阮仅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个认知。 女人习惯下意识地将人打量一遍,直看得陆梨阮不自在,抓紧些手里的塑料袋。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她在空气中留下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 感受到靳树禾狐疑的视线,春姨笑了起来:“那小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就是年纪比你大不少吧?” 靳树禾听到她随口开玩笑的语气,谈起陆梨阮,更为烦闷,下意识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一愣,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孩子会反驳自己。 “和我是没有关系,但你好像往人家家跑好几回了,怎么,你们很熟吗?” “还…还可以。”到了嘴边的不熟没说出来,靳树禾换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这样啊…那小姑娘看起来挺可爱的,哎,你最近在学校早恋了没啊?我听人说你们这个年纪,都开始搞对象……”女人重新去冰箱里翻找东西,一边随口说。 “行了!”靳树禾提高声音打断她。 “怎么了,我关心关心你还关心出错来了?”春姨惊诧靳树禾突然的不耐烦。 走过来,涂着黑色的长指甲掐了掐靳树禾的脸。 靳树禾甩头躲开她,就抱着东西往自己房间走。 “脾气还挺大的,还真是个小白眼狼……供你吃喝还供出错儿来了!” “等你十八岁那一天,就从我这儿滚出去,我可没义务继续养着你……” 身后传来女人的抱怨声。 靳树禾觉得羞恼,又无法任何反驳,甚至连反驳的资格也没有,胃里纠结地拧巴起来。 靳树禾很想现在就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离开,但只是想想……他根本没有任何去处,只能依附于别人。 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能结束呢? 不顾学业,离开这里,那种前路无着的感觉,压在一个少年身上,太过沉重了。 靳树禾想起邻居的笑脸。 自己和邻居…… 自己从来不指望从邻居那得到什么,只是,只是想多和她相处一些时间罢了。 日子好像又坏了些,卧室外面男女的争吵,几乎蔓延到在屋子的每一瞬间。 但这也是常事。 靳树禾没太关心他们在吵什么,只是偶尔听到,两个人在说关于欠钱的事情。 这么多年,不欠钱的时候才少见吧。 靳树禾闭上眼睛,关上床头台灯,翻个身烦躁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春姨在做什么,她从前和自己那个早死的爸,就是在赌桌上认识的 “把我的钱还回来!”春姨撕心裂肺地喊着。 “你再说一句,咱们就一起死!”男的不耐烦的声音穿插着吼道。 妈的,老子在你这儿扔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怕老子折进去呢!” “你那便宜儿子……” 周五这天,早上和平时没有半点区别,靳树禾踩着早读的点儿进到班级,晚上是他值日,干完活儿,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靳树禾上楼的时候,手上被拖布把划的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今天走廊的灯不太灵敏,他走过去了,才慢吞吞地亮起来。 等掏出钥匙伸进锁孔的时候,靳树禾察觉到不对劲儿来,根本就没用转动钥匙,房门就打开了。 锁坏了? 靳树禾一边打开灯,一边准备仔细研究下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柜子的门全都打开着,就连冰箱的门都是开着的。 靳树禾绕开地上的污渍,看见春姨屋子的箱子敞着,顿时心生警惕! 这场景,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 那时候,他爸爸不在家,每次家里这样,他便知道,很快就要搬家了。 因为,讨债的找过来了。 闯进来的凶神恶煞的暴徒,砸坏的桌椅,楼下守着不让他们逃跑的男人…… 靳树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极度的不安让他手指末端都开始发麻。 不合时宜地,曾经的回忆瞬间占据他的大脑,猛烈的敲门声,黑黢黢的密闭空间里,嘈杂的脚步…… 还有沙沙的脚步—— 杂糅在一起。 靳树禾抓起书包就想从房间冲出去! 可到了门口,又站住了脚步。 不行! 追债的人要是就在外面盯着,只要屋子的灯一亮起来,他们就会找过来,现在自己出去,只是自投罗网! 如果在楼梯或者在门口碰上他们,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不能一个人跑出去。 他们会逼迫着你回到房间里,在左邻右舍都发现不了的情况下,逼着你交出所有的钱,这是他们一贯的路数! 靳树禾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感觉到湿滑的冷汗。 突然间,脑海中猛地冒出个念头,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是否合适,他已经掏出手机,拨打出那个… 看了好几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完整背下来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嘟—”电话的拨打音响起。 就在靳树禾后悔做这个举动,准备将电话挂断的瞬间,对面接听起来。 “你好,请问是哪位?” 通过电波,邻居温和又带点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 靳树禾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张张嘴,发觉自己的声音艰涩嘶哑。 “你好…我是靳树禾。”声带被紧张情绪压缩到极致,发出来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啊?小禾啊,怎么了吗?”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刻接到自己的电话,有点疑惑不解。 靳树禾此时已经开始完全觉得,自己是在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的做法超出了他们交情的范围。 而另一部分注意着周遭情况的神经,仿佛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小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面陆梨阮察觉到不对劲儿,语气加重些问道:“你说话啊!” “我…我家被追债的人把锁弄坏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不在楼下,您现在在家吗?我…我可以去您家躲一下吗?”靳树禾挤出这句话后,努力维系的自尊,一瞬间崩塌下来。 第302章 乖顺黏人弟弟(13) 他现在的的确确因为害怕,而连挪动脚步都费劲。 陆梨阮完全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对面少年的声音夹杂着恐惧。 “对不起,如果您不在的话…给您…” “我在往回走,几分钟就到,你先打电话给警察,不管他们是谁,撬锁入室都犯法了!”陆梨阮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怎么样。 她刚从地铁上来,定了定神,跑了起来。 靳树禾深吸一口气,他其实在拨通电话的那瞬间,听见陆梨阮的声音时就后悔了。 他凭什么会想得到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陌生人的帮助,凭什么要让人家知道自己的烂事…… 听到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陆梨阮以为他吓坏了:“别怕,不会让有事的。” 电话挂断时,靳树禾发觉,原来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并不是幻听,而是真的从楼下传来。 他用力将门关紧,钥匙插进锁孔,又拿了两把椅子抵在门上,把自己的体重也压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他准备报警。 “砰砰砰——”门板上的震动传到他身上。 “麻烦开一下门,我知道屋子里有人,赶紧开开我们谈谈,大家都是文明人……” 靳树禾僵在原地,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 什么样的催债人都有,他小的时候,暴力上门的,在老家时拎着棍子威胁的,他都见过。 “怎么,你们他妈的欠钱还有理了?这钱不还,装什么孙子啊?别装屋里没人了,这破锁都坏了。”外面的人吊儿郎当阴嗖嗖地道。 明显他们不想弄出大动静来。 见屋子里没声音,外面的说话声停下来,一股大力沉默地冲击来,靳树禾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下着暴雨的夜晚。 家里被人闯入,妈妈将他塞进有樟脑球味道的柜子里,颤抖着嘱咐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于是,才三四岁的小孩子,瑟缩地抱着膝盖。 所有的声音都模模糊糊,透过小小的一条缝隙,一道一道闪电刺痛了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柜门才重新被打开。 小孩子惊恐发抖地看过去,幸好,站在那儿的是头发凌乱,脸上惊魂未定的妈妈。 砰—— 下一声敲门,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种日子……难道永远都不会结束吗? 就在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一句坚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住手。” 那声音如同瞬间,将混乱的潮水劈开,只有它清晰地传入靳树禾的脑袋中。 “你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和老子说话呢!劝你少管闲事,赶紧滚!”门外的人压低声音,靳树禾贴近门板才听得清楚。 “你们已经影响到这儿居民的正常生活了,刚才我已经报警了。” 陆梨阮的声音依然坚定,她手里还拎着个猫猫图案的可爱提包,脸上的神情没半点退缩。 她紧赶慢赶地跑回来,一边跑一边报了警,她担心那孩子自己说不清楚。 接线员熟练而快速地处理,告诉陆梨阮,现在马上就有警察过去,让她保护好个人安全。 陆梨阮本来想着在楼下等警察来,但想起刚才,靳树禾恐惧得有些过度的声音,陆梨阮还是走上楼。 如果还没发生事情的话,就赶紧把他带回自己家。 结果到了走廊,陆梨阮眼看着三四个人,堵在那孩子的家门口,用力地往里推着门,那门摇摇晃晃,相互抗衡着。 为首的那个仿佛失去了耐心,一脚蹬了过去,门顿时往里一撞,陆梨阮听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想想周遭的环境,老小区门口也监控齐全,陆梨阮脑子一热,冲了上去。 她声音镇定,其实心脏跳的厉害,作为一个良得不能再良的良民,陆梨阮头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但她现在慌不得! 屋子里靳树禾愣了一瞬,不管三七二十一,动作杂乱无章地,跨过撞倒的椅子,便往门口,眼睛从门镜朝外面看去。 正看见邻居站定在自己家房门前。 对方高矮胖瘦的四个人,邻居穿着柔软的裙子,拿着可爱的包包,站在他们面前,仿佛被几座塔包围着。 但她神色却只是平平淡淡的,靳树禾知道邻居笑起来的时候是暖暖的,明媚的。 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那几个人显然也被陆梨阮的举动搞得,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出来制止。 “你是这家什么人?要是你和他们有关系,不如你替他们还钱!” 靳树禾焦急地想打开门,明明刚刚还被旧时恐惧的感受笼罩,可现在,他只想和陆梨阮站在一起! 陆梨阮察觉到门里的动静。 察觉到靳树禾想开门,便抓住门上走廊这一侧的把手,微微施力,示意他不要出来。 另一只手抬起,将手机举起来。 “你干什么?”领头的人作势要抢。 “我的职业是个娱乐主播,我现在正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进行直播,你们的行为已经被录制并且被很多人观看,如果你们现在做什么伤害我的事情,这些视频都可以被列为法庭上的证据,我会追究到底,送你们去坐牢!”陆梨阮仰着头,丝毫不惧他的威胁举动。 这几句话,让领头的男的神色一变,他们只是被派来催债的,什么时候催债的和人打官司啊?那还催个屁! 他们干的可不是啥正经行当,真被……他们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楼下警铃声出现了。 警察显然对恶性催债的事情见怪不怪。 几个身着警服的警察,快步跑了过来,看了眼情况,率先将陆梨阮保护在身后,上下审视着那几个男人。 “怎么回事?”警察看了眼催债的领头人。 那人对警察故作无辜地龇牙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眼陆梨阮,往后退开几步。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陆梨阮下意识地举手示意,她还没和警察打过交道,一时间像是上课回答老师问题一般。 警察点点头,示意陆梨阮站在他身边别动。 另一个警察先将令几个人弄到楼下去,剩下一个领头的,和陆梨阮在这儿说明情况。 靳树禾想和陆梨阮一起,但陆梨阮的手依然按在门上。 靳树禾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警察到了,他按陆梨阮的示意,还是乖乖地留在门内。 等了解事情后,讯问的警察看了看陆梨阮:“你是邻居?” “啊……对,我是邻居。” “心挺好,但下次,碰到这种事情,不要擅自行动,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知道了吗?”那警察看陆梨阮年纪不大的样子,语重心长地教育她。 小姑娘,还挺热心肠的,胆子也挺大的,警察脸上的表情是这种含义。 “嗯,我知道了!”陆梨阮诚恳地点点头,握拳在自己胸口,表达了自己的认真。 警察越过她的肩膀,往门里看了看,让他重新上来的同事,把那个神色发虚的领头的也带下去。 “屋子里面是什么人啊?”等离开后,警察才问道。 “是邻居家的孩子,还在上高中,家里的事情和他也没啥关系,别让那些人看到孩子的样子了,再找到孩子学校去闹咋办……” 陆梨阮刚才拦着门,不让靳树禾出来,就是想到这。 “你警惕心还挺高的,怎么刚才那么冲动?”警察笑笑,进门问了靳树禾几个问题。 因为没发生什么冲突,事态也明朗,警察让陆梨阮不用去警局了。 做完笔录,警察转身离开,嘱咐靳树禾,门没修好前,别在这儿住了。 等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后,陆梨阮才长出了一口气,拎着的包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小禾。”陆梨阮听见靳树禾重重的呼吸声。 “你……” 话刚出口,陆梨阮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一沉。 少年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表情,下意识弯腰,将头抵在陆梨阮的肩窝处。 他略微急促的鼻息,打在陆梨阮的颈侧,有点热有点痒,陆梨阮下意识想缩脖子,却不好在此时把人推开,只能忍着不动。 伸出手臂,拍了拍在少年单薄颤抖肩膀。 不像上次摸头那般轻柔,陆梨阮手心实实在在地按在他发顶,安抚地拍着…… 初夏的晚上有点闷热了,少年的额角出了层薄汗,隔着衣服,也将热意传递到陆梨阮的身上。 那一瞬间的冲动后,靳树禾闭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后知后觉地,肢体都僵硬了起来,从他上初中后,从没有人和他这么亲密的依偎在一起,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 邻居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像阳光,像暖风,像这春日里一切聊以慰藉的味道。 他就那样长久的抵着,汲取着。 陆梨阮一边肩膀都被他压的发麻了,只得慢慢将手移到他后颈处,摸小动物一样,一边顺毛一边示意他起来。 陆梨阮也没照顾过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己受了惊吓狂跳的心,也依然还悬着。 少年那张好看却能看出稚气的面容上,慌惶的神色足够惹人怜惜。 陆梨阮心头颤了颤,努力摆出有经验的样子。 小声安慰道:“不怕,没事了。” “我没有怕……”少年涩涩的声音,没有什么说服力。 “哦。” “真的!” “嗯嗯。” 靳树禾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 突然他想起来:“你……你开的直播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哦,我没在直播,我只是开的摄像,骗他们的。”陆梨阮给他看手机屏幕。 陆梨阮想着他们现在两个软脚虾,都得找个地方缓缓,透过房门往里看一地狼藉。 “去我那儿吧,这里也待不了人了。”陆梨阮拍拍他后背:“你去找套能换的衣服!” 陆梨阮刚才摸到,他的汗已经透过薄薄的校服了。 浑浑噩噩跟着陆梨阮走进她家,靳树禾觉得刚才一切做梦一样。 邻居家里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客厅地上,又多了几个没拆开的快递盒子,还是前几日他帮忙拿上来的。 陆梨阮拿脚往旁边踹了踹,有点尴尬:“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你要不要去……诶?你手咋了?” 刚刚没注意,如今屋子里光线明亮,陆梨阮看见他手上有一道血痕。 靳树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应该刚才搬椅子时刮到的,可他却因为紧张半点疼也没感觉到。 此时看着那已经不再渗血的口子,靳树禾还是很难受。 “你去换个衣服吧,我给你找个创可贴!” 看着陆梨阮进屋的背影,靳树禾加快两步,进到卫生间里,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直到凉水把血迹冲得一点不剩。 “干嘛呢?玩儿水呢?”陆梨阮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着少年对着镜子发呆。 “我,我换件衣服。”靳树禾关上水龙头,垂着头慌忙把门关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靳树禾闭了闭眼睛,心里十分羞愧,好像每次见到邻居,自己都很丢人,靳树禾自暴自弃地叹口气。 等他换完出去,陆梨阮也已经换了轻便的t恤短裤,鼻子上架了副黑框眼镜,头发扎成个丸子。 “来吃饭吧,今儿没心情做了,只有昨天我在超市买的泡面。”陆梨阮拿过刚烧开的水壶,对着两个泡面盒倒了进去。 热蒸汽腾起,两人无言地坐在桌对面,纷纷看着面前的泡面,闻着调料包独有的香味儿。 “啊——”陆梨阮猛地往桌子上一撑:“刚才吓死我了!”她苦着脸,时至此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刚刚烧水的时候,她依然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发酸。 靳树禾听她的声音,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他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怎么样……脸颊眼角,都感觉到灼热。 “你道啥歉啊,我是实在没想到,法治社会还能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人啊!”她愤愤地真情实感抱怨。 有的……什么时候都有,一直都有,靳树禾在自己心里默默回答。 他从小到现在,一直在碰到。 他羞愧歉疚地用眼尾扫了一眼陆梨阮,又迅速低下头:因为邻居生活的境遇与自己完全不同,她从没见过这些,而自己,则好像一直生活在普通人生活的下一层…… 就好像永远活在阴沟里面,不知道何时能见天光。 第303章 乖顺黏人弟弟(14) 陆梨阮没想到,自己感慨的一句话,让靳树禾有这样的想法。 若是知道,陆梨阮定会反省一下:自己对青少年的敏感心理,还是了解的不深啊…… 陆梨阮是个很少从负面方向看问题的人,即使有时候觉得不舒服,心情不好,也努力尽快调整自己。 因为那时候,她的心情,会影响身边其他人,本来就已经给人带来麻烦了,如果还要因为自己的原因,令周围死气沉沉的,她就更过意不去了。 这也算是为他人考虑的细心,可陆梨阮那时候,觉得自己做的仅仅是这些,简直是杯水车薪,依然还是愧疚愧疚。 她不太了解靳树禾的自卑与不安,可她却懂靳树禾那种,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在心中责备自己的感觉。 陆梨阮也经历过。 在靳树禾再次局促不安地看过来,陆梨阮一边拆饮料包装盒,往上插吸管。 一边不经意般,轻松地率先开口:“没想到我还有做好人好事的时候,虽然有点吓人,但我现在特别有成就感……” 靳树禾抿抿唇,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把想重复的,自己觉得干巴巴的道谢,咽了回去。 “来来来,赶紧吃吧,一会儿面条泡软了!”陆梨阮推了饮料到他面前,催促道。 闻到食物的味道,靳树禾才察觉到,自己从中午就没吃东西的胃,现在有多么饥饿。 陆梨阮也饿了,她今天白天在外面搞装修,晚上还来了这么一顿吓,现在放空下来,也感觉到饿了。 两人默默无言地快速将泡面打扫一空。 吃完后,陆梨阮懒洋洋地窝进堆堆沙发里,一副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样子。 她今天体力透支了,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像面条似的了,早知道不在店里帮着搬东西了。 靳树禾承担了洗碗的责任,邻居家的厨房里都很是温馨,连擦碗布都是碎花的。 靳树禾轻手轻脚地收拾完,等他擦干手看去,陆梨阮已经调转方向,用更高难度的姿势窝着,既四仰八叉又考验柔韧性。 靳树禾忍不住在怀疑,她这么把自己折叠起来,真的不会压得胃想吐吗? “今天的事情非常感谢,谢谢…”靳树禾觉得自己的道谢单薄的很,可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作为回报。 陆梨阮在懒人沙发上扭了扭,她想说不用谢了,但对于靳树禾这样的,陆梨阮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 “那我先回去了。” “啊?”陆梨阮迷迷糊糊地听到他说话,撑着身子坐起来:“你回去做什么?锁不是坏了吗?” “我……”靳树禾平心而论,一点也不想回去,但他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陆梨阮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头痛…… 抬手抓了抓头发,她其实有很多想说的,可今天不是时候。 陆梨阮刚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思维混沌,现在话堵在嗓子里,一时间又捋不出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同这孩子开口。 陆梨阮叹了口气,招招手,靳树禾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坐在她面前另一个懒人沙发上。 邻居的视线从上方传来,她的目光真的非常温暖又真诚,会察言观色的孩子,最懂得分辨别人的情绪了,即使是一丝的不耐不喜,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然后将自己迅速地缩起来。 但被邻居看着的时候,靳树禾只感觉到了善意与柔和,被这样对待着,会让人有倾诉一切的冲动。 他年纪真的还很小,青春期的孩子就算是再封闭,再懂事,其实内心依然是渴望有人能懂自己的。 若是在这个年龄段,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不交流,不诉说,与本能的天性去对抗。 等到过了这个阶段,性格慢慢稳定下来,便会一直如此下去。 从压抑自己,变成真的不再渴望交流与接触,只将自己封闭起来。 此时,陆梨阮并不懂这些,大概是归属于心理学,教育学上的问题。 陆梨阮也尝试过了,自己的金手指绝对没点在这些方向。 可是她依然能读懂少年的目光。 就如她一贯善于观察,善于共情那样。 看得出少年努力紧绷,却依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 在温暖的房间里,柔和的灯光下,吃的饱饱的餍足感里,陆梨阮心中有点发酸发软。 “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陆梨阮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 靳树禾垂着眼帘,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可以吗?” 陆梨阮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想到这小少年,竟然这么问,如果他能主动说起,陆梨阮觉得一定比自己去问,来的更明晰与有效。 “如果你真的想说的话,我愿意听。”陆梨阮坐正了些,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发觉少年身上那种,埋在腼腆沉默下的,悲伤又无助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少年吸引着她的注意,陆梨阮想知道,在平铺直叙的简练剧情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陆梨阮一直秉持,不探究别人的心理是一种礼貌,过分的关注会让人觉得安全领域被侵犯,所以并不过分好奇。 但少年此时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如果自己不听,他会继续悲伤隐忍下去,拼命独自消化。 靳树禾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述起来。 靳树禾觉得张开嘴后,他甚至无法阻止自己的倾诉,好像开了闸的洪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从恐惧而没有安全感的童年,被遗忘被冷落,被欺骗被责备,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慢慢地讲到,他不知何时才能熬到以后,熬到成为大人的时候。 他讲的时候不时地看着陆梨阮。 可却没有从邻居脸上看出“你好可怜”“真让人同情”…这些情绪。 陆梨阮心中波动得厉害,她听着靳树禾的讲述,忍不住想落下泪来,那巨大的悲伤与隐忍压抑,太残忍了。 但她不觉得此刻表达出自己的同情与怜悯是件好事,那也许会让敏感的少年,将还想继续说的话,表达的情绪重新吞咽回去。 于是陆梨阮让自己绷着…… 她神色淡淡地看着,听着,偶尔点点头,好像诶普通聊天般,对他说:哦,是这样啊,然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倔强的少年从不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陆梨阮的态度让他逐渐放松下来。 等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靳树禾长长舒了口气。 邻居会说什么呢?随着屋子里安静下来,他猛地想着。 她……会安慰我吗?我对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就在思绪回笼,靳树禾垂着头内心诘问自己时,他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邻居从沙发上起身,靠近自己蹲坐下来,两个人的视线平齐。 然后,她抱住了自己! 不是轻飘飘的,像那次拍头那样轻柔的拥抱,是实打实地。 胳膊环绕着肩膀后背,很用力地收拢,发丝交缠,邻居的手掌摊开,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衣传到他身上。 靳树禾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回抱回去,邻居身上和这间屋子一样,暖得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他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对方,被对方抱着,却生出能抵御一切的勇气。 即将要崩溃的灵魂,在此刻得救了。 陆梨阮抱着怀里的少年,听到少年喉头哽咽的声音。 陆梨阮吸了吸鼻子,她感受到手下,少年瘦削突出的脊椎骨,单薄而坚硬,这让他平时能挺得很直。 陆梨阮难过得很,尽管他讲述时,克制得几乎没有原剧情有感情,可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怎么会承受那么多?陆梨阮不明白,也无法想象,这种事情落在他身上,每一个日夜该多么难熬…… “你有和别人说过吗?”陆梨阮柔声问。 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摇摇头。 “嗯。” 陆梨阮把他抱的更紧些。 这孩子其实……很容易信任人,可怎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希望被他信任呢? 为什么不愿意去了解他呢? 他那种纯粹而具有唯一性的依赖,让陆梨阮仿佛扛起了很重的东西,压着她却并不令她想摆脱。 陆梨阮丝毫没有察觉抱着自己的人,此刻在想什么,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从未有过的瞬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松开手臂。 最后,靳树禾只知道自己住在了邻居家。 陆梨阮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进客房去换床单枕套。 然后又翻出安神精油来放在床头柜上,靳树禾走进去后,发现客房里面是张双人床。 陆梨阮原本是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父母会来住几天。 “谢谢……”靳树禾拘谨地站在门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住在这里。 “你今天经历这么多事,要好好休息,明天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想起来也可以,现在你自己觉得舒服最重要。”陆梨阮认真道。 她反而现在没有睡意了,胸腔胀胀的,有点难受。 陆梨阮走过去,把床头的小台灯调到最暗。 暗色的暖光下,陆梨阮眨巴着眼睛看他,在他背上推了下:“站在这儿干什么?” “还不睡觉,等着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靳树禾觉得自己脸热了起来,他走过去坐在床沿儿,回过头,瞧着陆梨阮。 “晚安了。”陆梨阮想出去把门带上。 “我……”靳树禾开口:“我……我该叫你什么啊……”他慌张地快速眨着眼睛,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陆梨阮。 “哦!”陆梨阮也忽然想到了这个,她还没告诉靳树禾自己的名字,因为在她最开始的视角里,她知道靳树禾的名字,一时间忘了对方根本对自己一无所知了。 “我叫陆梨阮,梨子的梨,阮琴的阮”陆梨阮认真想了下:“按我们的年纪,你叫我姐姐正好吧,陆姐姐,梨阮姐姐,你想怎么叫都行。” 靳树禾飞快地看向她,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就算灯光再暗,他脸上涨红的颜色也清晰可见。 “好……”他犹豫着。 “姐,姐姐。” 他没有在前面加上陆梨阮的名字,此时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这是下意识,最亲近的叫法。 好像,他们很亲昵。 “嗯。”陆梨阮倒是没察觉到什么。 退出房间,把卧室门轻轻关上了。 靳树禾再次睁开眼,伸手,把床头灯最后一丝光,也按灭了。 在黑暗中,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面。 在他最莫名其妙的期待中,也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借着邻居的善良宽和乐于助人,自己短暂地进入对方的世界里。 过了几天,春姨和那个男人,像是消失时那般,又很突然地重新出现在家里面。 两个人没事人一般,对前几日的事情提都没提,更没有关心靳树禾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 但靳树禾能感觉到春姨的隐隐心虚。 靳树禾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在出门前,扔下了几百块钱。 靳树禾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丢下了。 也算不上丢下,春姨能带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从前靳树禾还期许着,得到关心与在乎……可后来他认清,他从来都不是他该期许得到的。 可他现在,却已经得到更好的了,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好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了。就算只是短暂的,也足够了。 靳树禾无数次感觉到生活环境岌岌可危,虽然从来都没有稳固过,可这次又不一样。 可他觉得,这个仅存的,可以让他容身的地方,也要失去了。 一时间,靳树禾十分的迷茫,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客厅里面再没有争吵的声音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静。 除了他,这几天没有人再回来了。 他用春姨留下的钱,把房子的门锁修好了。 上次警察来很有作用,那些要债的人没有再来过。 隔壁邻居回家的生活也没有受到打扰,这让靳树禾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邻居因为自己的事而被骚扰牵连。 第304章 乖顺黏人弟弟(15) 靳树禾有时在晚上回来的路上,走上楼,会刻意多走几步,在陆梨阮的家门前,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象里面的样子。 那日,陆梨阮本来想留他多在自己家待几天,可靳树禾像是十分拘谨,第二天就自己联系了修锁的,然后同陆梨阮道谢离去。 “你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陆梨阮看着他的眼睛。 而这孩子好像是后知后觉般,觉得自己昨天的坦白心声,让他十分的不好意思,第二天都没有正眼看过陆梨阮。 藏在有些长的发丝里的耳朵,红得充血欲滴。 以陆梨阮的性格,看到这样的,总得嘴欠地撩闲两句,可面对靳树禾的时候,她还是使劲儿忍住了。 可嘴角依然有些上扬。 “你要是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找我,我是认真的,没有任何客套的。” 陆梨阮在他临出门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她真诚而坦白,让靳树禾忍不住与她对视,几乎无法挪开目光。 “嗯,我知道了。”靳树禾低声答应道。 “我会的。”他也是真心的,虽然他难为情,但是却并不后悔,他从没有感觉过这么轻松过。 “咔哒。”这天他还没往陆梨阮家门口迈步,那扇门便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啊……”他下意识心虚般,后退一步,抬头时,看见穿着粉色睡衣的陆梨阮手握着门把手,正看着自己。 “晚上好。”陆梨阮率先开口。 今天的夜风清凉,陆梨阮在屋子里剪辑视频,忽然想吃冰淇淋,翻了翻冰箱,里面最后一盒被她前几天吃掉了。 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准备穿着睡衣去楼下的小超市买几个。 陆梨阮看着对面少年瞪大的眼睛,不知道他怎么会被惊成这样。 “晚…晚上好,梨阮姐,你要出去吗?”靳树禾开口打招呼。 陆梨阮有点尴尬,咧了咧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啊,准备去买雪糕。”陆梨阮叹了口气,坦白道:“我忽然嘴馋,怎么就被你看到了呢……” 靳树禾微微抿了抿嘴角,有点想笑。 接触下来,他发觉,邻居有时候看得出来年纪比他大,可有的时候又比他像孩子多了。 有的时候是姐姐,有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姐姐。靳树禾在心里面想着。 “哦……”靳树禾点了点头。 “你才放学回来?”陆梨阮扭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 靳树禾放学之后去兼职,折腾到现在才回来。 “嗯。” 陆梨阮往外走出来,纤细的手指上挂着钥匙晃了晃。 睡衣没有口袋,陆梨阮一只手抓手机,一只手抓钥匙,用脚尖把门带上。 靳树禾已经把自己的房门打开了,陆梨阮走到他身边时,下意识随便看了眼,发现屋子里面黑黢黢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你家里没有人啊?”自从听靳树禾自己讲述了家里的事情后,陆梨阮和他说话也没有那么小心了。 靳树禾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在他心里……有种微妙的亲近。 靳树禾点点头,没往里走,反而想重新关上门:“我陪你去吧。” 看了看陆梨阮的打扮,靳树禾开口。 和靳树禾不一样,陆梨阮一向对治安很有信任感,她平时也在晚上出去买零食买饮料,但她听出靳树禾的意思,也没有拒绝。 “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屋里有两袋垃圾,正好我俩一人一袋拎下去。”陆梨阮下午把这些天的快递盒子,还有前几天坏掉的支架设备全都收拾出来,她自己一次拿不完,现在正好有靳树禾帮忙,省事多了。 “好。”靳树禾关上自己的家门,安安静静地站在陆梨阮门口。 靳树禾站在走廊的灯十分昏暗的地方,和屋子里透出的暖亮光形成对比,将他的影子拉长。 刚刚上楼时,还因为兼职而觉得疲惫的身体,此刻却像是突然被光注入能量般,一下子不觉得累了。 他挺了挺脊背,接过陆梨阮递过的袋子。 陆梨阮原本想让他拿一袋儿,结果靳树禾手长腿长,两袋都拿着也不费什么力气,不像陆梨阮,拎着那个长袋子,直绊脚。 “你有多高啊小禾?”陆梨阮再次带上门,也没非得争着拿,随口问道。 “一米八二。” 陆梨阮:…… 现在的孩子长得是真高啊。 “你以后不会长到一米九多吧……”现在他青春期还有少年感的单薄,并不怎么显得高大,等他以后成年了……不得是一堵高大威猛的墙啊? “应该不会吧,我今年已经没有再长高了。”靳树禾体检表上,去年和今年是一样的身高。 两个人闲聊着,走到楼道外的一瞬,一阵夜风刮过,陆梨阮单薄的睡衣被吹透,“嘶——”了一下,引得靳树禾转头瞧她。 等到了超市,眼看着陆梨阮直奔雪糕冰柜,靳树禾在她挑选的时候,幽幽开口:“梨阮姐,你刚不是冷吗?” 陆梨阮手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忽然有种,在家半夜偷吃雪糕,被妈妈发现的虚感,但马上,她腰板儿就挺起来了。 “你不懂,雪糕就是越冷越好吃,冬天的时候穿着大衣,在路边吃甜筒,别有一番风味的!”陆梨阮觉得此刻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忍不住嘚瑟了一句。 靳树禾微微挑挑眉,也不知道相信没相信,跟在陆梨阮身边,帮她拿她挑完的东西,放在柜台等着结账。 陆梨阮拿完最后几袋膨化食品,走过去,还认真地对靳树禾说:“等一下你试试就知道了!” 靳树禾安安静静地提起装着零食的袋子,陆梨阮看着少年的样子,莫名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很可靠的人。 心思细腻话不多,会照顾人又懂礼貌,正义胆大有担当,要是能……是个多好的人啊。 靳树禾放慢脚步,侧了侧头,疑惑地看向陆梨阮,不明所以她为什么忽然叹气。 “没事儿,走吧,回去!”陆梨阮笑了笑,眉眼弯弯。 自己到底怎么才能帮到他呢?陆梨阮心里这个问题一直在重复。 梨阮姐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有问题的变态人士啊? “三楼的灯不亮了,小心点。”走进楼道时,靳树禾嘱咐,刚下楼的时候,陆梨阮差点一脚踩空。 等回到五楼,经过靳树禾家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转头却发现陆梨阮脸上神色疑惑,没有接过东西的意思。 “你家没人你回去干什么?”陆梨阮随口问道。 “嗯?”靳树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着发出疑问的声音。 然后他回过神,陆梨阮的意思是要他去她家里。 “我,我,没关系。”靳树禾磕磕绊绊,心里想说自己去她家做什么? “啊哈,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咱俩都这么熟了……”陆梨阮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他家没人,肯定连口热乎饭也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干什么? 很熟了吗?靳树禾却只暗暗重复着陆梨阮那句话。 一股他说不清的暖流,顺着心脏,随着血液被泵到周身每个角落。 像没注意到靳树禾的怔愣,陆梨阮把房门推开的更大些,温声询问:“你吃晚餐了吗?没有的话,正好和我一起吃,快点,赶紧的,屋子昨天就进蚊子了!”陆梨阮催促他。 不明不白地,靳树禾发觉,自己再一次进到这个世界里。 踩到干净地板的一瞬,靳树禾习惯黑暗的眼睛被光亮晃得眯了眯。 突然察觉到,原来自己早已对这儿的陈设熟识于心,闭上眼睛,都可以原封不动地想象出来。 靳树禾从来没觉得,自己记忆力这么好过。 陆梨阮关上门,突然嘟囔一句,一路小跑冲到厨房里面,然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出门的时候没关火!” 陆梨阮刚脑子短路了一瞬。 靳树禾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疑惑地看向厨房:“梨阮姐,你没吃饭呢吗?” 他认真疑问的神色,配上与年纪不太相符的稳重语气,让陆梨阮在一起……有一瞬刚才买雪糕时候的心虚。 是啦~ 她自己住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自由职业以后,作息什么的都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规律,每次被妈妈问起时,她都“哼哼哈哈”地敷衍过去。 但被一个孩子问,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嘛!陆梨阮自己说服自己。 陆梨阮把调好的锅子打开火,往里面下菜。 过了一会儿,企图去掀开锅盖的手指被烫了一下,从靳树禾的角度看去,她微微弯着腰,把手指放在嘴边吹着。 别在耳朵后面柔顺头发也,不听话地掉下来,有点生活气的狼狈。 “梨阮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靳树禾急忙走过去,上次他就发觉了,邻居莫名有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的。 “哦,麻烦帮我把那边柜子里的手套拿过来!”陆梨阮一边关火,一边吩咐道。 靳树禾找到隔热手套,按陆梨阮的指示,将火上的锅子端了出去。 盖子掀起来,一阵浓香伴着水蒸气扑上来,靳树禾这才发现锅子里面煮的是咖喱锅。 陆梨阮版的咖喱锅里面,肉放的格外多,满满登登地塞了半个锅子。 这是陆梨阮特制的,不是那种咖喱饭上的浓稠咖喱,而是锅底酱汁版,可以把喜欢的蔬菜和肉煮进去,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舀出来拌饭。 察觉到靳树禾的注视,陆梨阮还指挥他用一旁的书,扇开热蒸汽,她自己拿着相机找角度,利落地拍完了照片。 “好了好了拍完了!可以开吃了!”陆梨阮把相机放到一旁。 靳树禾知道她的职业,有点犹豫想开口问她,自己是不是耽误她工作了,就见陆梨阮拿了个大勺子,满满登登地给他盖了一盘饭。 “快尝尝,我第一次做!” 靳树禾发现,在陆梨阮这里,想放松下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陆梨阮身上有种柔和又暖洋洋的气息,只要靠近沾染上,就令人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步调走。 靳树禾坐在餐桌旁,看着陆梨阮有些可爱的吃相,她吹气儿的时候不自觉地鼓起脸颊,生机勃勃的。 他也跟着多吃了不少,等反应过来时,胃里面的饱足感,让他连这些日子一直横亘在心中的空悬不安,都消散不少。 “啊,吃的好饱,咱俩战斗力不行啊,还剩下这么多……”陆梨阮指了指锅里。 靳树禾想说,你做的这也太多了吧……别说两个人,三个人吃都未必吃的了。 陆梨阮吃的有些热了,将袖口挽上去些,往椅子背一靠。 “你歇会儿再洗吧!”她侧头对已经开始收拾的靳树禾道。 “过一会儿酱汁干了,洗起来会比较费劲。”靳树禾一边说,一边开水龙头冲洗起来。 陆梨阮发现他很会干家务,小小年纪,很有一副家庭生活主力的架势。 “那你洗吧……”陆梨阮晃晃悠悠往沙发上一躺,没有帮忙的意思。 她知道如果不让靳树禾帮忙干活,他心里才过意不去呢。 “下回晚上不能吃这么多了,我最近都胖了,得减减肥了。”陆梨阮拍拍肚子,颇为遗憾地说道。 “可是……你一点也不胖啊。”靳树禾其实想说:你现在的样子很正好。 “人在生活中的样子和在镜头上的样子,差别很大哦,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人会被横向压缩……我这几次拍的视频都有人说我胖了。”陆梨阮为他比划着,稍作解释。 陆梨阮虽然并不是很苛求自己的体重,只要健康怎么都行。 但毕竟还是工作的一部分,陆梨阮觉得干一行爱一行,自己要拍视频,怎么也得保持让人看着舒服的样子吧。 靳树禾对这些不甚明白,点点头:“那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靳树禾看着陆梨阮露在睡衣外的纤细腕子,很认真毫不敷衍地认真道。 “会的会的,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陆梨阮真心实意,无比珍惜自己拥有的健康的身体。 第305章 乖顺黏人弟弟(16) “嗯,其实吃的挺多的,而且你别看我嘴上说着要减肥要少吃,结果每次零食一堆一堆的买……” 陆梨阮总结了一下:“我这应该叫,嘴上努力?” 靳树禾被她逗得抿了抿嘴角,然后又赶紧收敛下去:“梨阮姐你吃的真不算多。”他诚恳表达。 陆梨阮心说,你总不能拿我的饭量,和你们这种青春期男孩子来比吧? “你能来陪我吃饭我很开心,感觉吃得比平时更香了。”陆梨阮坐回椅子上,手肘撑在桌沿上,扭头舒服地晃着腿,看着带着围裙忙活的靳树禾。 陆梨阮觉得他是自己见到过,最会干活收拾的孩子了,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又做的干净。 但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做这些,陆梨阮又有点心酸。 “怎么会…”靳树禾不明白,怎么明明是自己从陆梨阮这儿得到,现在却变成了,邻居说她从自己这儿有所得到,好像他才是施与者 。 “我说真的,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有时候一天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偶尔和朋友约,也是去外面吃。”陆梨阮叹了口气。 “我挺喜欢做饭的,但是一想到,做饭一小时,吃饭十分钟,一个人冷冷清清也没什么动力,就不爱动手,越来越懒了,你是我最近最喜欢的饭搭子~”陆梨阮笑眯眯的。 这也不是在哄着孩子,看吃饭吃的香吃的多的人吃饭,的确是一种享受,陆梨阮今儿吃撑着,上回吃火锅的时候也吃撑着了。 仔细想想,的确有看着靳树禾吃得香的缘故。 靳树禾有些讷讷,低下头专注地好像能从水池子里,看出朵花儿来。 “下次也来和我一起吃饭吧,小禾。” 陆梨阮身子微微往前探,靳树禾下意识回头,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像有皎皎的月亮。 “我……不好,这……”靳树禾听到自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不会说话来。 陆梨阮歪了歪头,从靳树禾颇为支离破碎的语言组织里,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来和陆梨阮吃饭,是占了陆梨阮的便宜,他是绝对不好意思在自己这里白吃白喝了,光是这两次的邀请,就已经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 当然靳树禾说的没有这么明白,后面的完全是陆梨阮根据他的性格,自己补充上的。 若是靳树禾能知道陆梨阮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定然会长长地出一口气,觉得实在是很精准,这完全就是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可以来帮帮我的。”陆梨阮想了想:“你周末有时间吗?” 靳树禾嘴比脑子快,几乎是瞬间便回答了:“我周末有时间。” 本来他周末是要去找兼职的,但因为他的年纪,也不是每周都能够找到,运气好的话有人用,运气不好的话,干等一天也是有的。 “那太好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在大学那边装修一个铺子,我一个人在那儿看着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你要是周末有时间,就来帮帮我的忙,然后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饭!”陆梨阮详细地规划着。 “唉!要是你周末要学习或者有别的事情,也一定不要勉强自己啊,我只是问问。”陆梨阮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真的没事儿,我平时也不怎么学习……”靳树禾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陆梨阮:? 你不学习你以后怎么考上的大学? 靳树禾都不清楚,最后自己是怎么和陆梨阮约定好的,,就变成了等到周末,去帮着她一起装修店铺,然后来邻居家一起吃饭。 听起来,他们可以在一起相处整天的时间。 他浸泡在凉水里的手,却微微发热,紧紧地捏着涂了洗涤剂的碗,反应过来时,已经同一只碗刷了好几遍了…… 陆梨阮正帮忙,把他已经洗好的碗筷用厨房纸擦干,然后摆回到餐具架上。 靳树禾急忙趁着陆梨阮没发现,把那个洗得过分干净的碗放下。 很少有人需要他。 他也很少有能力,为别人做些什么,更多的时候,他是累赘,他是包袱,他总是被别人关照帮助的人。 虽然邻居大概……只是很会说话,可靳树禾依然心头澎湃。 等刷完了碗,陆梨阮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递给靳树禾一个。 坐在沙发上也显得很大一只的少年,细长的手指接过那泛着凉气的冰淇淋盒子。 眼睛往上看了看,眉头微蹙:“刚吃完热的没多久,吃凉的小心拉肚子。” 陆梨阮:…… 察觉到陆梨阮目光游移,靳树禾以为自己多管闲事了,然后就见陆梨阮撅了噘嘴:“那你到底吃不吃?” “……嗯,吃。” 靳树禾觉得此时自己如果说“不吃”,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默默顺着陆梨阮递过来的力道,撕开了包装袋。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的蜡笔小新,吃完了冰淇淋。 陆梨阮扭过头,询问他:“吃完咸的吃甜的,快乐吗?” 靳树禾自觉地,接过她吃完的包装袋和塑料勺子,起身去扔垃圾桶。 一边点点头:“是很快乐。” 陆梨阮眯了眯眼睛:看吧,绝对没有人能拒绝不健康饮食习惯和不良生活作风带来的快乐! 但自己这样……算不算教坏孩子啊? 陆梨阮有点心虚,补充了一句:“这叫咸甜永动机,不是我发明的,网上大家都这么干的!” 下次发视频的时候,陆梨阮把这个问题加入了探讨: “你看,我就是单纯地在和人分享快乐嘛~”陆梨阮对此事,发表了总结。 下面的评论则说什么的都有: “笑死,字里行间都很心虚。” “人家都是要让孩子养成好的习惯,你倒是好,专门给人家灌输坏习惯。” “没关系,早些养成坏习惯和晚些养成坏习惯的区别,就是早些养成早快乐。” 陆梨阮没有提靳树禾的身份,在自己的视频里,只用了“那孩子”这个称呼来指代。 靳树禾看到时,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发愣…… 除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几乎没人把他当孩子来对待过。 或许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是不是孩子对旁人来说,并不重要。 陆梨阮开玩笑提起的,可以说是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小到可以一语带过,但陆梨阮却在这一点点,也有为他考虑到。 靳树禾第一次知晓,自己在邻居的心里……还算是个孩子?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定位,可靳树禾在视频结束后,依然坐在桌子前。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眼睛有点发酸……他不知道多久,自己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心尖儿好像被人拧了一把,又是难受又满涨。 周六靳树禾按时出现在陆梨阮的家门口,还没等他敲门呢,门就已经被人打开了。 “等我下,我起来晚了!”陆梨阮头也没回,脑袋上还插着梳子呢,急火火地往屋子里面跑。 “没事儿……”靳树禾的话还没说完呢,陆梨阮声音从里面传来:“今天约了抹墙的师傅,再慢人家要等着了!” “果然,只有上学的上班的,才会老老实实地早八!”陆梨阮感慨道。 “我们是早七。”靳树禾搭了一句。 陆梨阮:…… 对不起啊,因为远离学校太远了,一时间忘记并悲惨的过往了呢。 等随便挽了个丸子头,陆梨阮拎着小猫图案的大挎包,一个箭步冲出门。 “走吧!” 俩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地铁站,陆梨阮看着站着长排的候车人,叹了口气。 “你们上学的时候,早高峰也这么挤吧?” 靳树禾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我上学用走的。” 陆梨阮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靳树禾觉得自己好像……戳到了什么不该提的问题,忙开口道:“这一趟车,我们赶得上去吗?” 他是发自内心的提问。 听到这个问题,陆梨阮扬了扬下巴,抬手拍了拍靳树禾的肩膀:“小意思!” “我以前上班儿的时候,早高峰的地铁比这儿还要挤。我跟你讲,这是有技巧的,等一下牢牢地跟紧我,千万不要掉队,我带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感受一下,什么叫打工人的战斗精神!” 靳树禾稍显懵懂地点点头,不知道邻居到底从哪儿,忽然而起的精气神儿…… 前面低头玩手机的姑娘听到陆梨阮的海口,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 相互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社畜的尊严。 等到地铁带着风进站时,陆梨阮站直了身子,活动活动手脚。 她平时是没有这么早出门儿的,只不过今天,约的装修师傅,下午还有别的活儿,所以时间很早。 陆梨阮其实心里有点儿没底,但是刚才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陆梨阮觉得,不能在孩子面前丢了面子…… 这一站是换乘站,地铁门一打开,乌央乌央的人开始从地铁里面往外走。 等到外面的人开始往里进时,两边的队伍,站得已经歪歪扭扭了。 下来的人多,想进去的人更多。 等到陆梨阮被推搡到车门口时,里面的人已经挤在门口了。 前面没有位置,后面不知道是谁,还在使劲儿往前推,陆梨阮想看看靳树禾在哪儿,结果刚转头,就被人狠狠在后背上推了一把。 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但夹心饼干一样被挤着并不会摔倒,陆梨阮只是歪歪斜斜地往前踉跄,伸出手想抓住哪儿。 下一瞬陆梨阮感觉手腕被人攥住,一股力道把自己拎起来,然后,自己身后的推力也消失了,终于能喘口气儿站直了。 刚站稳,陆梨阮就听见,车门要关的提示音。 猛地想:那孩子不会是没挤上来吧? 刚准备四处张望,忽然肩上背的背包带子 被人拎起好好整理顺。 这种动作,肯定不是车上的陌生人做的。 陆梨阮一怔,猛地转过头,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稳稳当当扶着自己的,面色如常毫无改变,仿佛根本没被这拥挤的车厢影响到的,不是靳树禾还是谁? 少年长得高,在这车厢里,更显出他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一截儿来。 下面扶不到,他便抬起胳膊,扶着最高的那个把手……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短袖t恤,外面搭了一个薄薄的牛仔外套,此时小臂从外套的袖口中露出来,虽然很瘦,却肌肉筋络崩起,显得青涩而有力。 他用自己的肩膀和胸膛,帮陆梨阮腾出一个可以安心站着的位置。 “梨阮姐,你没事儿吧?” 因为靠得近,声音几乎是从自己脑袋顶上传来的。 陆梨阮收了收下巴,露出一个痛苦面具来,嘴上含含糊糊的道:“挺好的,我没事儿!” “哈哈哈——”些许破防的干笑。 靳树禾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努力站的更直一些,让陆梨阮可以把夹在身前的包儿往后挪一挪。 好靠谱的未成年人,好无用的成年人! 陆梨阮在心里嚎叫一句。 陆梨阮此时此刻,对靳树禾的印象是:除了性格有一些软有一些闷之外,完全是一个格外靠谱的未成年人。 然后到了第二个礼拜,陆梨阮就连这个印象都推翻了。 那天陆梨阮开口邀请靳树禾来帮忙的时候,的确存着一些,让他放宽心的想法。 可等靳树禾真的来了,陆梨阮发现:简直不是一般的有用! 这孩子不仅能干活儿,而且会干活儿。 十分的有眼力劲儿,并且手巧灵活。非常有条理,陆梨阮说什么,他一下就能听明白,可以很有效的和施工的工人进行沟通,有时候比陆梨阮自己表达的都要明白。 陆梨阮原本需要费的口舌,直接减少了一半儿。 原来她自己在的时候,整天眼珠子都不错开,并且说的口干舌燥。 这两个礼拜,还有时间坐在那儿,喝点儿凉汽水,休息一会儿,简直是舒服了太多…… 陆梨阮向来嘴甜,本身她就很会撒娇,再加上做了博主这个行业,夸起人来更是不带重样的。 陆梨阮笑眯眯地用鼓励教育,把靳树禾夸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第306章 乖顺黏人弟弟(17) 陆梨阮想拧开一瓶汽水递给他,拧了半天,发现拧不动,还是靳树禾自己接过去,打开来猛灌两口。 一边看着邻居那双眼睛都笑成弯月牙了,语气甜蜜认真地对自己说:“小禾,你是是姐姐见过的,最棒的孩子了!” 一时间又有些脸红,可又有些觉得,这句夸奖,不知道哪里不太对劲儿…… 后来靳树禾才慢慢回过味儿来:邻居这话 不像是在夸自己这个年纪的…… 而像是在夸幼儿园的孩子,还要奖励他一朵小红花。 为了节省一些成本开支,陆梨阮在做不同的项目时,经过比较,用的是不同的施工工人。 有的好,有的就没有那么合心意。 陆梨阮虽然性子好,可对于自己想要的,自己所规划的,并不会妥协。 对于敷衍完成的,令她不满意的,也绝对不会被糊弄过去。 尤其是她装修的时候,还是在记录素材。 这些素材要剪辑成视频,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也是为大家总结一些经验。 所以陆梨阮更不会,随随便便就更改自己的需求。 陆梨阮对待施工的工人,态度礼貌并且尽量相互理解。 可每个行业,总是有素质参差不齐的。第二个礼拜在做蛋糕展示台和架子的时候,便有工人觉得陆梨阮一个小姑娘,又很好说话的样子。 想要偷工减料,磨磨蹭蹭,还要让陆梨阮照常结钱。 陆梨阮当然不会如他所愿,而是一一指出,他在工作当中的偷奸耍滑。 要求他进行返工。按照自己的要求达标。 结果那两个工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个小姑娘,都告诉你了,只能做成这样,听不懂人说话吗!” “我在你们干活儿之前,已经强调过了,现在你们所做的 与我需求不相符。你们不按照我的要求做工,我怎么会按照你们的要求结钱呢?”陆梨阮也没被他们吓到。 “怎么?你还不想给钱了?” “别在这儿装听不懂话。我在说什么?你们很清楚,我现在要求重新返工。不按照我的要求达标,这钱我是不会给的。”陆梨阮被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工人,逼得后退一步。 “嘿!你个小丫头……” “干什么?” 那工人以为能吓着陆梨阮呢,却忽然见一人,挤进他俩中间。 靳树禾原本在一旁听着,可见他挽着袖子的粗壮男人,好像要威胁陆梨阮似的,直接冲过来将他们隔开。 靳树禾淡淡问道。 “你想动手?” 陆梨阮原本还想到讲道理的,结果被靳树禾这一句,搞得一时间想着:怎么……怎么突然,要到下一个环节了吗? 这孩子脾气这么火爆的吗? 陆梨阮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急忙拍了拍靳树禾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冲动。 靳树禾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虚握成拳晃了晃,告诉陆梨阮,他有听见。 对面皮肤黝黑,看着就很强壮的工人,显然对于这个半大孩子,不放在心上。 “小崽子你让开,少他妈在这儿掺和!我就问问,今天这钱你是结还是不结?” 他眼睛一瞪,想绕开靳树禾,继续往陆梨阮身边来。 “你不给,这东西我就……砸了它!不然给你做白工啊!” 另一个工人也走过来,俩人一副今天就是要耍横的模样。 “你——” 陆梨阮的确是有点发怵,她以前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没想到装个修,做错了活儿还是大爷了。 关键是和这种人,有理也讲不清。陆梨阮皱着眉,心里想着要不吃亏就吃亏吧,大不了重新找人来做呗。 步入社会的成年人有时,就得这样。 明知道吃亏,明知道被欺负了,明知道受人压榨,但又能怎么样? 陆梨阮这些年上班,也不止一次吃哑巴亏了,反正没多少钱的玩意儿。陆梨阮窝窝囊囊地想着。 “嘭!” 下一秒陆梨阮吓得一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少年长胳膊一伸,干脆利落地将工人指着的那个架子推翻在地。 架子倒下来,本来就做工不结实,这一砸,上面的板子噼里啪啦,掉下来好几块儿,像是还带回音的。 “艹!你他妈砸着老子!” 那个站在旁边的工人吓得大骂,对着靳树禾跳脚。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为难陆梨阮的那个,此时站住脚步,扯着嗓子问:“老子没空在这儿和你个丫头片子墨叽,赶紧的结钱!” “架子本来就不是按照要求做的,现在都都坏了,结什么钱?”靳树禾淡淡地问他。 少年的声音青竹般,还不像成年男性低沉,清清郎朗。 “架子不是你摔坏的吗?我们干活儿了就得给我们结钱!怎么?你们自己他妈事儿逼,就不给我们结钱!”那人摆明了,一副要耍无赖的架势。 “架子不是你们砸的吗?”靳树禾指了指刚刚作势要砸东西的人。 “你胡说什么呢!” 陆梨阮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如果说吃点儿亏,她倒是不在意。 可现在这俩人,摆明是太欺负人!指着他们又是吵又是骂,这要是自己还给了钱,让他们得偿所愿,逍遥而去。 陆梨阮一个礼拜晚上都得睡不着,咽不下这口气…… “谁说这架子是我们砸的了?分明是你们恼羞成怒,讨钱不成,自己砸了吗!”陆梨阮扬起声音。 “东西都砸了,还给什么钱呀?实在不行你们报警吧,看警察把我们怎么办?”她两手一摊,看似气人,实则身子往后退到那俩人够不到的地方,紧张地就差扎马步了。 别对面等下真的来打自己…… 同时陆梨阮还用眼神示意,让靳树禾往自己身边靠。 你嘴上都这么不饶人了,你腿怎么还跟个原地扎根儿了似的? 这整个大学里面的设施都不算完善,她自己店里面摄像头还没接上,估计外边儿,学校的摄像头也没开呢。 每次晚上离开这儿时,这店铺的锁,都得认认真真地检查,确定锁上了。 不然晚上丢了什么东西,第二天可真是找都没地方找…… 去报警到查不着线索,这是二食堂那边儿,有商铺吃过的亏。陆梨阮听在耳朵里,这些日子便格外注意。 那两个工人显然也没想到,面前这小姑娘来死无对症这一招儿! 他俩也不可能真的跟人动手,一个细皮嫩肉的丫头片子,一个看着都没成年的崽子,要是真和他俩打起来,碰破点儿皮儿,他们都捞不着好。 本来是想讹点儿钱,今天被陆梨阮揪着错处,的确是他们没有按照要求来做。 想着靠蛮横,把这小姑娘糊弄过去,让她照样把钱结了,他们就不干了,把这烂摊子扔下。 没想到,眼看着那小姑娘都要掏钱了。这小兔崽子却反应挺快,想出来这么个法子。 靳树禾并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那两个工人以为他要做什么,反而自己心虚地想要闪躲。 可靳树禾只是弯下腰,把刚刚放在架子上,现在掉在地上的,陆梨阮画的装修图纸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 “赶紧走,再不走报警了!” 陆梨阮喊了声,一把拽着靳树禾,把人扯到自己身旁。 “真尼玛的倒霉……” “你这破店……开了就得倒闭!” …… 两个人无法,只得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话离开了。 陆梨阮靠在墙上,见靳树禾没事儿人一样,拿起一旁的扫把,把地上刚摔坏的玻璃扫起来:“梨阮姐,你先别过来,这儿还有玻璃渣。”他回头嘱咐。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呀你!”陆梨阮单脚跳到干净的地方,咧着嘴吸口气:“就他俩那个体格……想打我俩,那跟打两只小鸡仔有什么区别呀?” “对不起。”靳树禾停下动作,垂着头局促地道歉:“我……” “我没骂你!我是想说,吃点亏就吃点亏 ,这儿是没有监控,你看他俩那无赖的作风,要是真动手了,咱们不更吃亏了吗?” 陆梨阮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你错,本来这个事儿 就是我们占理,他们想要讹钱。可有时候……那不是形势逼人吗?咱们,咱们不是得知道变通吗!” 陆梨阮自己越说,越觉得没什么底气。 她认为自己这么告诉靳树禾没错,可面前这孩子 用眼角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梨阮总觉得他有一丝委屈。 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想的,自己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但青春期的孩子,是不是还处于,我只要是对的就硬刚到底,绝不低头,撞了南墙也不拐弯都认死理儿阶段啊。 可的确也是,如果是对的,为什么要妥协?如果是对的为什么要审时度势呢?好像是社会默认的规则。 “哎……算了算了。”陆梨阮摆摆手。 “中午吃什么!这破地方叫个外卖也真费劲!”陆梨阮拿着手机,转着身找网络信号好的地方。 靳树禾重新垂下头,继续默默地扫着地。 他其实不是傻了吧唧地硬要和对方杠。 “那些业主吧,没有几个懂装修的,你糊弄糊弄!能糊弄过去最好,糊弄不过去,你就说几句硬话,尤其是女的看着装修的……” 烟气缭绕中,他爸那张带着油滑的脸眉飞色舞,拍着一旁的工友,大声给他传授“经验”。 “凭什么他们一个个的给那么点钱还想装大爷!老子就不想让他们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喝多了的男人,嘴里吐出夹杂着污言秽语的胡话。 “但碰着厉害的,你也别和他们硬碰硬,不然倒霉的啊,还是你!谁瞧得起咱们啊!咱们就他妈好像比别人贱似的……” 靳树禾睡在里面屋子,薄薄的墙壁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声音,那个时候靳树禾年纪还小,也许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却还是记在了心里。 刚刚见陆梨阮着急,担心自己和人打起来时,靳树禾想说,自己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会发生冲突的…… 可听着陆梨阮的话,靳树禾又有些说不出口。 明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看不起,可靳树禾却总是有意地将自己的过去隐瞒起来。 他和邻居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都会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再也不会与邻居有任何交集了。 相处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反而会越发强烈,认识又怎么样呢,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细得像线一样,亲情,友情,家庭…… 所有一切在幼小懵懂时,以为坚不可摧,会永远存在的东西,到头来断开得那般仓促,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好的坏的,皆是如此。 他有什么办法,能与梨阮姐一直交集下去吗?靳树禾觉得没有。 陆梨阮不知晓他心中的悲观,只当他是听进去了。 “下午我重新联系吧,前几天王姐不还给我提过他们家用的工人吗?”陆梨阮忙忙碌碌,不会因为这点小的挫折就影响了心情进度。 王姐是隔壁店的老板娘,比陆梨阮早些开始装修的,现在几乎已经收尾了。 陆梨阮面对以后的邻居,自然是和善相处。 靳树禾觉得她有种能力,主要是她愿意,她的亲和力能迅速让人与她相处自然,并且会对她有很好的印象。 在陆梨阮送了王姐两次自己在家烤的饼干后,王姐就已经乐呵呵地同她一块儿闲聊了,关于这学校里的一些事,陆梨阮都是从她那儿听来的,就比如二食堂有铺子晚上招贼了这件。 王姐对靳树禾也印象颇深。 “你弟弟啊?” “啊,是,我弟弟,放假来帮我干点活儿。”陆梨阮笑眯眯地拉着靳树禾别干活儿了,来台阶上坐坐。 陆梨阮手里拿着个硬纸壳,一边唠着嗑,一边儿扇风。 中午发闷,干着活额头上都出了汗。 “坐近点儿,我扇风你借点光儿……”陆梨阮在和王姐聊天的间隙中,自然地对靳树禾开玩笑。 她动作大了些,靳树禾确实感觉到……柔柔的风拂过自己脸上。 “上高中了吧?大小伙子长得真高啊!” 王姨摇摇头:“我家儿子跟他差不多大,一到周末抱着个电脑就不松手,别提帮我干活儿了……” 靳树禾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凑得更近一点,目光垂下,好久都没有这样安逸而幸福的午后了。 第307章 乖顺黏人弟弟(18) 风暖洋洋的,有些燥热,手撑着身后的水泥台阶,指尖能感觉到细小的沙粒摩擦过。 因为太想要记住当下的瞬间,把一切都记在心中,所以对任何一点小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哈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能干,今天多亏了这孩子!”陆梨阮随意而亲昵地表扬着,神色自然地抬手摸摸靳树禾的头发,有几分得意。 “男孩子得有点闯劲儿!窝窝囊囊的可不像话!”王姐听陆梨阮讲了上午的事情,对靳树禾点点头:“但也不能冲动咯!你得想着保护你姐姐呢……” “嗯。”靳树禾低低地应了一声。 把陆梨阮逗笑了,更用力地拍了拍他:“我们小禾还小呢,姐姐保护小禾就行了。” 那暖得让人骨头发酥的风,似乎直接吹进了心里。 靳树禾忍不住转脸看了陆梨阮一眼,随即又快速地低下头。 妈妈离开后,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自己,靳树禾心中发酸,莫名回忆起,小时候放学的路上,妈妈教自己好好看红绿灯,小心过马路:“小禾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嗯!我还要保护妈妈!” 靳树禾脑海里面,忽然浮现出那个片段的记忆。 妈妈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头发挽起,低着头看着矮矮的自己:“是吗,小禾真厉害,妈妈等着小禾长大来保护妈妈!” 当时还是小孩子的自己是什么感觉? 靳树禾记不起来了,但他觉得,大约和现在差不多吧。 胸口里胀胀的,似乎被自豪与责任填满…… 被人说起时,靳树禾难得地觉得:自己对梨阮姐,有点用处。 他想保护着梨阮姐,也想被保护着…… 陆梨阮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什么,在王姐的帮忙下,重新联系了工人。 “小禾,再去买几瓶水回来!等下要开工了!”陆梨阮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对他招呼道。 下午的工作很顺利,王姐介绍的工人态度很好,也按照陆梨阮的要求来,但因为上午耽误了时间,等结束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要晚。 等陆梨阮锁好店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应该早点让你回去的,但天黑了你一个人走我又不放心……”陆梨阮把钥匙放回包里:“走吧,咱俩打车回去。” “你家里不会说你吧?” “不会,我没关系的……梨阮姐,你不用……” “放心吧,不是因为你我才打车的,我今天累的快散架子了,搁地铁里晃悠晃悠,你得找个塑料袋把零碎的我拎回去了!” 打着手机手电,走在路灯还没有开的校园主路上。 新校区建在这种偏地方,占地极大,往宿舍楼那边走,还有个没有完工的,纯挖出来的人工湖。 图书馆建在山坡上,陆梨阮听王姐说,这片地原本不平整,是施工方一块一块炸出来的,但有的地形只能这样,所以就把图书馆建在坡儿上了。 从宿舍楼走到学校大门,大概要走小二十分钟,陆梨阮经常走的是后面的小门,出去后得拐两条街,才能看到马路上有车流经过。 “这个校区建的真的挺好看的,我听说经法楼前面还要修个人工小瀑布呢。”陆梨阮走得有点喘。 “你还有一年也上大学了吧?等你上大学就会发现,那应该是你夹在高考压力和就业压力中间,最快乐的思念了……”陆梨阮叹了口气感叹道。 提起这个,陆梨阮也是想和靳树禾说,等上了大学后,就会发现原来的生活很窄,人生越是往下走到另一个阶段,越会发现,从前困住自己的,可能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陆梨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觉得太轻飘飘了。 这话说给一般处于升学压力中迷茫的孩子,或许还有点作用,但靳树禾生活中的沉重,绝对不是往前走,回头看,就能减轻任何一点煎熬的。 陆梨阮觉得,如果自己那么劝他,完全就是在看轻他的痛苦。 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人的痛苦,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少年人,因为无法感同身受。 他的痛苦,终究只能由自己来感受,旁人肆意去评价,未免太高高在上了…… “我,我可能不会上大学吧。” 黑暗中,自己的身边,少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 陆梨阮下意识想扭头看,结果脚下一滑,幸好靳树禾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肘。 “怎么这么说?”陆梨阮听他时那一瞬的心悬起来,与脚下踩空的心悬起来合并,脱口追问道。 原剧情里这孩子不是上了警校吗? 难不成因为自己参与了这个世界,让这孩子的想法有所改变了吗?不应该啊……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陆梨阮心突突跳着还没平息,就开始反思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若是平时,靳树禾可能什么也不会说。 但现在这儿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手电光模模糊糊照亮往前一点的路,他的神色可以完全隐匿在暗色中,他也看不清梨阮姐的表情,这让他莫名觉得,就算说一说,也没关系。 “我学习不怎么好……” “应该……也没有钱上学吧?” 他声音轻轻的,听不出难过不甘来,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早已认清接受的事实。 也是,多么现实的回答。 靳树禾学习成绩怎么样,陆梨阮现在还不确定。 但她知道,后面的那个理由,绝对是现实存在的。 原剧情中,这孩子最后上了警校。 陆梨阮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些专业,也没有了解过入学条件与学生补助。 难不成他能读得了大学,是因为学费的减免吗? 陆梨阮看原剧情的时候,顺理成章地以为,这应该是靳树禾自动选择的结果,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所以他励志成为一名警察,希望能在以后的工作中,避免像他母亲那样的惨案发生。 也想要……亲自找到,杀害母亲的那个连环案凶手。 难道不是吗? 或者说,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如果有其他的选择,他也可能会走上其他的不同的路呢? 陆梨阮一时间有好多想法冲进脑海,没办法好好理清楚。 靳树禾说完便没再开口了。 陆梨阮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劝他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承诺说,自己以后会帮着他,会为他负责? 陆梨阮扪心自问,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自己这么说很奇怪,而且……因为时间线实在是太早了,面对一个未成年,陆梨阮觉得自己也没法草率地开口,说自己会为他负责这种话…… 靳树禾其实并未期待梨阮姐说什么,他只是愿意在她面前承认罢了,也许这样,梨阮姐就能多了解他一些。 以后,说不定不会忘记他呢。 两个人提起这个话题时,已经走出小门了,在沉默的这一小会儿,抬头便看见了马路上的车灯。 晃得眼睛有些难受。 打到了车,司机朝着市内开去,一路上车越来越多,两边的房子光亮也越来越密,刚才那种氛围慢慢褪去,犹如重新走进了现实的生活中。 “你家里有人吗?要是真的不着急回去的话,咱俩在楼下找个店凑合吃一口吧。”陆梨阮转头询问道。 “我不知道。”靳树禾实话实说。 今天是周末,平时春姨可能在家也可能不在,但靳树禾确定她从来都不会管自己什么时间回家。 下车时已经快九点了,楼下开着的店不多了。 陆梨阮找了个牛肉面馆,热腾腾的汤面味道充斥着味蕾。 “说好在我家吃的,结果忙到这个时候……”陆梨阮歉疚。 “没关系的,我很…很乐意帮到梨阮姐。”靳树禾克制住自己的羞意,认真说道,生怕陆梨阮觉得他有意见。 “你吃吗?我不吃卤蛋。”面条上来,陆梨阮用筷子尖儿夹起自己碗里的半块卤蛋,询问靳树禾。 见他点头,就放进了他的碗里。 两个人的确是都饿了,连陆梨阮都吃了大半碗的面。 等他们这桌吃完,老板那边已经开始收拾后厨了,两人往院子里走去,陆梨阮吃得太饱了脚步慢吞吞的。 一共五楼,陆梨阮歇了两回,见旁边的少年气儿都没多喘一下,有气无力地夸赞了句:“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心肺功能好啊……” 靳树禾心想,兼职的时候,他一天要爬几百层楼,刚开始的时候也爬不动,但后来就慢慢练出来了。 本来想接一句:上的多就好了。 但转念又一想,梨阮姐干嘛要多爬楼啊? 等上到五楼后,陆梨阮跺跺脚,走廊上几盏声控灯依次亮了起来,往前走到靳树禾家门口时。 “咔哒”一声,那扇门被打开了。 里面出来的人正正好和他们对视上。 陆梨阮愣了一下,靳树禾也没反应过来,倒是叼着细长女士烟,整理着手包的女人先反应,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画了精致妆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梨阮,陆梨阮有些尴尬地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好在她已经对着靳树禾开口了:“今儿一天不在家,我合计你去哪儿野着玩儿了呢!” 靳树禾没有回答她,她也没继续追问,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 回神对陆梨阮点点头示意一下,便往楼梯口走去。 陆梨阮那一霎那有些发虚,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拐带未成年人啊?还让人抓个个现行。 “你回去赶紧歇着吧,明天还早起上学呢!” 陆梨阮目送着靳树禾进屋关门,才松了口气儿,回了自己家。 靳树禾站在门里,直到听见隔壁的门关上的声音,确定陆梨阮安全回家,才放心地开灯往卧室走。 这一个星期过得魂不守舍的,自从上次和陆梨阮说了,自己学习不怎么样后,靳树禾发现……自己某些科目,连不怎么样,都算不上。 旁边的温北对他的数学物理作业依然是大抄特抄,但是对于他的语文英语作业,弃之敝履。 再到周末时,陆梨阮已经习惯了有他帮忙。 等晚上在陆梨阮家吃饭的时候,面对着陆梨阮递过来的钱,靳树禾面色涨红,慌忙推拒。 原本陆梨阮上个礼拜就准备给他的,但又想到,这孩子平时总是用现金,自己是不是取现金给他更方便。 但周日那天回来的太晚了,这个礼拜陆梨阮事先已经取好了。 “为什么不要?” “我……不是为了钱,帮梨阮姐干活的。”靳树禾试图解释。 “总不能是真的因为我做的饭,才帮我干活儿的吧?”陆梨阮笑着同他开着玩笑:“我做的饭可不值那么多钱!” “不是……” 靳树禾从来没把帮陆梨阮干活当做是打工,所以也从没想过要陆梨阮的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怎么样。 是为了能和梨阮姐一起吃饭,和梨阮姐多相处一会儿……还是,还是尽可能的,想让梨阮姐以后能记得住自己。 或许梨阮姐以后进到那间店里面,偶尔会想起我,帮过她的忙……靳树禾也说不清,好像如果收了梨阮姐的钱,就是对等交换,而不是他所想的牵绊回忆了。 陆梨阮不知道靳树禾是怎么想的。 只当这孩子是腼腆实在,吃了自己两顿饭,居然这么不求回报地帮自己干活,一帮还是好几个礼拜。 “我哪有让孩子给我打白工的道理?我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好吧!”陆梨阮眨眨眼柔声道。 “我雇的工人一天多少钱你也看到了,都不便宜的,我要是真的让你白帮忙,岂不是欺负人的大人了吗?你要是不收,往后我都不敢再麻烦你了……” 说带这儿,靳树禾才愿意收下。 他还想……继续有机会和梨阮姐在一起相处。 他渴望在别人生命中留下痕迹,渴望被看到,渴望被需要,这种感觉,好似养分滋润着他早已干涸的身心。 只是现在还是个孩子的靳树禾,并不能很好的描述自己的内心。 他默默地在口袋里,攥着陆梨阮给他的现金。 的确是不多不少很合理,他自然体会得到,梨阮姐是为了关心他,却又不伤他的自尊心,让他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报酬。 第308章 乖顺黏人弟弟(19) 陆梨阮的确想过多给些,但马上便否定了,她对这孩子的同情与爱护,并不一定是他需要的。 强加好心给别人,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难堪也说不定。 在相处中,两个人的关系的确是亲近了一些,陆梨阮有时候察觉,靳树禾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没有从前那样子拘谨了。 原本陆梨阮觉得他性格腼腆内向,但后来发现,他其实非常有主见,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有时候陆梨阮自己马马虎虎记不住的事情,他都心里有数。 陆梨阮在家里拆了一堆快递,当天没收拾完,结果第二天就忘记想找的那个小装饰放在哪个盒子里了。 “哎……我记得在这儿啊!”陆梨阮嘟嘟囔囔的。 “梨阮姐你找什么呢?”在厨房收拾的靳树禾听见声音,看过来问道。 “昨天我说好看的那一盒小冰箱贴,我准备带到店里面去,不知道放哪儿了。”陆梨阮头也没抬,继续把堆在墙边儿的快递盒,一个个重新翻出来看。 “没在那里。”靳树禾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走出来,弯腰打量着那一堆,已经被陆梨阮翻得乱七八糟的盒子。 “那在这儿?” 陆梨阮又准备去翻另一堆,被靳树禾制止。 “应该……在这里吧。” 靳树禾站在原处,手指点过几个盒子,然后从角落里将一个拿出来,递给陆梨阮。 “啊?我记得是个小盒子啊……”陆梨阮将信将疑,结果打开来一翻,居然真的在里面。 靳树禾看她找到了,便转身回去继续收拾了,留下陆梨阮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在这个盒子里啊?” 明明昨天这堆快递是她拆开的啊,两个人从店里回来,陆梨阮拆快递,靳树禾负责洗碗收拾桌子,他怎么比自己还清楚? “梨阮姐你昨天不是说,要把冰箱贴和新买的盘子样品一起拿到店里吗?”靳树禾回答她:“说整理到一个盒子里,直接带走就行。” “啊……我好像是……说过。”陆梨阮努力回想着,觉得只过了一个晚上,自己脑子里面就像浆糊一样。 “那你咋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是盘子啊?”陆梨阮看了看那盒子,她拆完快递会习惯地把上面的信息都撕下来,避免扔的时泄露个人信息。 “梨阮姐你忘了,这几个快递是我取回来的,在快递点的时候我看了下盒子上的信息。”靳树禾说的轻描淡写。 陆梨阮眨眨眼:好惊人的记忆力…… 最近快递那么多,几乎都是这孩子取回来的,陆梨阮都不记得这盘子是什么时候取回来的,靳树禾居然还记得每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也不是偶然情况。 陆梨阮因为熟知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在给房子换锁的时候,让师傅直接多留了两把备用钥匙,家里面留一把,平时用一把,另外一把就放在常背的包里。 如果一把钥匙在外面丢了,包里面还有把备用的,不至于连门都进不来。 然后这天陆梨阮脚步沉重地走到门前,一摸衣服口袋,心里一“咯噔”:钥匙怎么没有了! 陆梨阮下意识去找包里面的备用钥匙,好在备用钥匙还在。 靳树禾察觉到她一连串的动作:“梨阮姐,怎么了?” “钥匙好像丢了……”陆梨阮苦着脸,她因为一个人独居,平时对安全问题很上心。 钥匙丢了,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换把锁了,虽然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但总归是心里不放心。 “没丢。” 在陆梨阮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靳树禾一边迈进去,一边平静地说。 “啊?” “这儿呢,梨阮姐昨天一天没出门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鞋柜上面的小抽屉,食指从里面勾出陆梨阮在上面挂了好几个小毛绒钥匙扣,花里胡哨的钥匙。 “我昨天……” 陆梨阮想起来,昨天礼拜五,下了一整天的雷雨,陆梨阮给自己放假,在家里懒散打游戏看动漫了一天,还真是一步都没迈出去过。 “你咋知道我没出门?”陆梨阮非常不解,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钥匙在哪儿,还知道自己昨天的行踪,明明这孩子昨天一整天都应该在学校啊! “前天晚上梨阮姐回来的时候,把钥匙插在锁芯里面了。”靳树禾指了指门。 陆梨阮依稀想起来了,她经常这么干,听人说过在屋子里把钥匙插进去,外面就没办法开锁。 还有就是如果拿下来,陆梨阮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要现找,插在门上省不少事儿。 “我出门的时候拿下来,放在抽屉里面了,我和梨阮姐说过了,梨阮姐不记得了?” “我忘了……”陆梨阮实话实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昨天没出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陆梨阮估计是自己看见门上没有钥匙,就直接开门出去了,压根没想起来这一茬,要不是包里面有个备用钥匙,今天真得叫开锁师傅了。 “对了。” 今天说到这儿了,陆梨阮从抽屉里把另一把备用钥匙拿了出来。 “小禾,这个给你。” “嗯?”靳树禾没明白陆梨阮是什么意思,怔愣一瞬。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要是不在家,你自己开门进来就行了。”陆梨阮说得是上次讨债的事情。 靳树禾眸色闪烁,垂下眼帘,他没伸手,反而往身后背了背,不自觉地捻着自己的衣角。 “怎么了?”陆梨阮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不解地问。 “梨阮姐……我不能拿。” 靳树禾低声艰涩道,他手握成拳,不让自己伸出去。 “这有什么的啊……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哪天抓着你,说家里少东西了啊?放心吧,我家徒四壁,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自己了……”陆梨阮以为是他心思细,想的多,笑着开玩笑道。 但靳树禾还是没有抬头。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梨阮姐的脸,不去感受她温柔得笑容,体会她给自己的信任。 他不能收下……也不敢收下,如果是那样,他会忍不住地幻想,梨阮姐真的是自己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 注定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应该终归是要分离的吧? 现在不放任自己想的太多,到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呢…… 靳树禾是个悲观的孩子,即便是快乐的时候,他也不敢让自己沉浸其中,不敢让自己多想一点…… 没有什么是能一直持续的。 陆梨阮不知道这小少年究竟在想什么,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坚持,便没再劝他。 “那你如果真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陆梨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好。” 因为下学期才开始营业,所以陆梨阮也不着急,装修得很细致。 日子便一周一周得过去,陆梨阮没想到的是,她的视频非但没因为她辞职而播放量下跌,反而上涨了不少。 但一个账号的粉丝量到达一定数量时,再往上新增便会比粉丝基数小的账号来的要容易,如同滚雪球那般。 再加上陆梨阮的内容温馨治愈与新颖有趣并存,所以播放量稳步增长,再加上陆梨阮之前的那几条出圈的视频,这两个月的收入着实是很可观。 并且还接到了一些新的商务。大部分都和美食一类有关,陆梨阮把这归结为,自己“厨艺”这个金手指,的确是很有用。 但另一个金手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 陆梨阮百思不得其解。 每一个下学期的期末,对于北方的学生来说,都是难熬的经历。 中午温度能达到三十多度,教室里空调是没有的,校服是要穿的,趴在书桌上午睡一会儿,醒来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可又是难忘的,教室窗户外面的叶子格外的绿,操场上塑胶跑道上灰尘的味道,在别的地方都没有…… 教学楼缝隙间落下去的夕阳,将周遭一片云彩都染成粉红色。 等到了六月末,学生们就开始一天一天地盼着暑假了。 温北的生日就在六月末。 他人缘好,早就说了到时候要请同学去家里开生日会,班里已经讨论好几天了。 “树禾!你也来啊!” 他体育课打完篮球,回到教室见靳树禾坐在位置上,过来勾肩搭背。 “我周六有事情,礼物等你来学校了给你。”靳树禾一矮身子,不让他有汗的手碰到自己。 “你送我最好的礼物,就是下学期的作业继续给我抄!”温北大大咧咧地一乐:“来玩儿呗,我妈还特意问你来不来呢!” “我周六真有事儿,帮我跟阿姨问好。”靳树禾有些无奈,他能感觉到,温北是以为他不愿意和同学在一起,才这么说的。 “真有事儿啊,那行,我给你留块儿蛋糕!” “可别,你好好玩儿,生日快乐。”靳树禾扬了扬嘴角,拍拍温北的肩膀:“恭喜成年!” 他和温北是小学同学,当时他们班的孩子,大部分都是七岁上学,所以在高三前,就满十八周岁了。 温北龇出一口白牙:“谢谢了,未成年的靳树禾弟弟!” 十八岁的生日,对于每个孩子来说,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这代表着,已经成年了。 虽然生活可能并没有变化,但心里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 但靳树禾却觉得不安,好像随着日子的过去,有什么事情,要赶着他的十八岁,一同到来。 这天,靳树禾进门后,看到春姨在屋子里翻找着什么。 把把床下的几个收纳箱子全掏出来,乱七八糟的衣服被褥扔了一地。 “呀,你回来了!” 她听见声音,转头招呼道,靳树禾看她穿着件儿不知道多久都没洗过的睡衣,披散着头发,但脸上的神情,却透着股显而易见的高兴来。 靳树禾点点头,想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她叫住了。 “喏!正好今天翻出来了,要不然我都忘了!” 她招呼靳树禾过去,指了指放在床头的一个手绢折成的小包。 靳树禾在她的示意下,打开了手绢,里面竟然是一枚小戒指。 窄窄的素戒圈,应该是金子的。 看到靳树禾不解的样子,春姨扔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给自己点了根儿烟,抬了抬下巴:“你妈的。” 靳树禾神色一怔,猛地抬头看过去。 “真是你妈的,你那个死爹当年拿着这玩意儿送给我,哄着我跟他过日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你妈的……真他妈没良心的东西啊!”她略带嘲讽地道。 靳树禾看向那小小的戒指,他那时候年纪小,但也记得妈妈的手上没有戴着戒指。 “他俩结婚的时候,你奶给你妈买的,听说老太太特别喜欢你妈。”春姨随口道。 这些靳树禾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父母是在老家结的婚,他一两岁的时候,便带着他一起外出打工了。 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最后落在了蒲城这儿。 靳树禾也不怎么记得老家的奶奶了,只在过年回去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太太,笑起来嘴里只剩下几颗牙,用老家话对他叫着“乖孙儿”。 后来很早就去世了。 “我当时想卖了来着,结果知道这来历……”春姨吐了个烟圈:“你妈的东西,你留个念想吧。” 靳树禾捧着那手帕,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桌子上。 过了好半天,他才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细细的戒指,慢慢摩挲着。 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最后,他重新将戒指包好,放到了抽屉最里面。 他的视力很好,刚才春姨夹着烟的那只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靳树禾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 但之前,她从来都没戴过。 靳树禾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心里却隐隐发空,他什么都没办法决定,也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生活。 总是同春姨吵架的那个男人,好久都没出现过了,好像从那次讨债之后…… 靳树禾已经见他好几年了,现在也消失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的预兆。 第309章 乖顺黏人弟弟(20) 靳树禾也没有想过去问,因为这与他没有关系,对于春姨来说,自己是一个随时都想摆脱的包袱。 只不过因为实在是没有人接手,不得已,狠不下心来直接扔掉。 靳树禾不知道变故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完全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等着。 等到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陆梨阮不知道少年最近的心事,但她感觉,这孩子总是忧心忡忡的,虽然他努力不表现出来,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怎么能把自己伪装的滴水不漏呢? 陆梨阮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尽自己所能,在接触到他的时候,为他多做一些。 同时,陆梨阮也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因为有这孩子的加入,而变得更加饱满起来,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习惯了只考虑自己,习惯了独处,现在偶尔需要为别人考虑,陆梨阮并不觉得是负担,反而有种满足感。 她对那孩子,似乎莫名担负起一些责任,虽然陆梨阮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好。 自己受过别人的关怀与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陆梨阮想让这孩子也能体会到,给他不幸磨难的年岁带去一点温暖。 这天两人回来的早些,本来约了重新粉刷墙面的师傅,结果师傅临时有事,只得改约在下礼拜。 回来的路上,从地铁口一出来,雨水便随风打了他们俩人一身。 陆梨阮看了看雨量,最后花费十五块巨款,买了一把地铁口卖的破烂透明伞,打开后小得让人想笑…… 靳树禾非常自然地接过伞柄:“走吧梨阮姐,没有要下小的感觉……” 陆梨阮把装了平板电脑的包抱在身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面鞋子,又看了看路上的积水,叹了口气:“走吧。” 走到马路边时,陆梨阮一抬头,眼看着转弯处速度很快地开来辆私家车。 像是没看到路边站着人一样,“咻——”地驰过。 还没等反应过来,陆梨阮就见,身边少年往前一步侧身,用身子帮陆梨阮挡住飞溅起的水浪。 带着泥污的水从他牛仔裤一路溅到衬衫肩膀上,可见刚才那车速度有多给劲儿。 “真没素质!”陆梨阮朝着车尾气嚷了句:“你不用帮我挡啊,反正回去都得埋汰!” 少年的手还稳稳地撑着伞,挡在陆梨阮的头顶,闻言,他犹豫了下,低声道:“溅在我身上没事儿,总不能溅在梨阮姐你脸上吧。” 陆梨阮:?? 看了看靳树禾脏了的白衬衫,感受了下高度,陆梨阮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谢谢啊。”陆梨阮讷讷道。 “不客气梨阮姐。”高个子的少年局促地回道。 等到了院门口,陆梨阮转身才发现,那把伞实在是太小了,靳树禾半边肩膀都浇在雨里,薄薄的衬衫角都往下滴答水了。 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今天下着雨风还大,除了装着电脑的包被陆梨阮保护的好外,她自己身上也被雨水潲得潮乎乎的。 “那个……” 陆梨阮站住脚。 “嗯?” 陆梨阮往前蹦跶一步,跳到楼道口的遮挡下,回头俯身探头,对少年露出个贱兮兮的笑来:“反正你都湿成这样了,顺便去后边超市买点东西呗~” 靳树禾被她的样子逗得抿抿嘴角,没有收伞:“行,梨阮姐要买什么,手机上发给我就行了。” “好嘞!”陆梨阮站在原地,摆摆手笑眯眯地目送他再折回去,觉得这要真是自己弟弟就好了,多老实多可爱,多听话,多让人满意啊! 真让他做自己弟弟……不也挺好的嘛? 这个念头闪过陆梨阮的脑海。 让陆梨阮有种豁然开朗,又不知道在开朗什么的莫名感觉。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陆梨阮进屋后,把电脑收好,换了衣服,踩着拖鞋瘫在沙发里。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陆梨阮开了门,少年走进屋子时,好似这空间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空气流转,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陆梨阮吸吸鼻子,自然地从靳树禾手上接过袋子,从里面翻出烤肠来。 “啊,你买到烤的爆开的了!” 陆梨阮看了眼几根烤肠:“这算是今天唯一的好事儿了!” “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头发先擦擦吧,等吃完饭再洗!”陆梨阮一边拿出根烤肠吃,一边往厨房走嘱咐他:“你把卫生间的浴霸灯打开,别着凉感冒了!” “好,知道了。” 在站在镜子前擦头发时,靳树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愣住。 浴霸的灯亮得晃眼,又烤得人发热,靳树禾刚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此时热烘烘的。 他换了干净的t恤,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 让靳树禾发愣的是,他恍然间发觉,自己现在……怎么这般自然? 客房的柜子里放着他没有拿走的t恤,卫生间里有他专用的毛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仿佛……他有一些属于这里一般。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上次留宿在梨阮姐这儿,还是上个月衣服脏了,梨阮姐让他直接扔洗衣机里,洗完了挂在阳台? 靳树禾不记得了。 “还没好吗?吃饭了!” 外面传来梨阮姐的声音:“你吃脆骨的烤肠还是玉米的?” 靳树禾把毛巾叠好挂起来,答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 陆梨阮窝正站在沙发旁,打开电视放动漫,让屋子里有点声音,厨房烧开水的声音也响起,显得热热闹闹的。 陆梨阮让靳树禾随便挑点零食回来,靳树禾尽职尽责地拎回了两袋子。 “哇——都是我喜欢的!”陆梨阮头发抓成个丸子,松垮垮一走路一颤一颤的,显出几分可爱来。 “你现在对我吃东西的口味很了解哦!”陆梨阮心说,这孩子记忆力是真的好,她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靳树禾却能准确地买到。 的确这些都是靳树禾在陆梨阮家看到过得,他不仅记得梨阮姐买过的零食,甚至记得某一种出现在她家里的大概频率。 今天晚上吃的是炸猪排盖饭,陆梨阮自己摸索出来的做法,面衣包裹炸制的格外均匀酥脆,上周发了视频后大受好评,不少人都被馋的跟的陆梨阮的食谱来做,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碎嘴子社畜爆改温柔小厨娘” “温柔俩字还是和她不搭边吧?” “她炸猪排的时候,说起欺负她的装修工人,感觉要把对方也裹上面衣炸了……” “听她的意思当时吓坏了,真是一团柔弱可欺但嘴损的棉花。” 温北过完十八岁生日,自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妈说,我要是这学期考的好,放假她就让我学驾照,到时候等我高考完,能自己开车去上大学!” “我爸那天晚上还让我陪他喝两杯酒来着,你别说,还挺好喝的!” 他控制不住分享自己的十八岁,可在和靳树禾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却不怎么提起,还是靳树禾主动说起,他才兴致勃勃地招呼。 “你什么时候生日来着,八月二十二号吧我记得!到时候我陪你喝酒啊!咱俩好兄弟,你得记得一辈子,成年喝得第一杯酒是跟我哈哈哈哈!” 靳树禾没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他对成年后能做什么,并不期待。 这次的期末考试,老师耳提面命,下学期就进入高三了,是最紧张的时候了,高三就没有什么新的课程要学了,基本全都是复习的阶段。 “你们可以假期自己先进行一轮复习,别以为放假就是休息了!这是你们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你们现在谁要是松劲儿了,就是最傻的!等熬过了高三,考上一个好大学,你们都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情昂扬地道,显得比他们这些心不在焉,一门心思都扑在放假上的学生更重视,更上心。 “这次期末就不开家长会了,学校决定等再开学,进入高三之前,召开一次家长会,到时候你们要和自己家长一起参加!” 下面顿时放松了不少。 别管多大的孩子,家长会三个字对学生来说,如同紧箍咒一般,别管下学期怎么样,能拖一日算一日,听说现在不用开家长会,大家神色更开心了。 “行啊,我还担心我妈因为家长会,不让我学车了呢!”温北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兴奋地转着笔:“你说今天发完成绩,还非得上到晚上才放假,谁听得进去啊?” “闭嘴!就你听不进去!” 他前面的女生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北撇撇嘴,用口型询问靳树禾:“放学一起打球不?” 靳树禾摇摇头,告诉他自己今天晚上有事。 最近靳树禾更努力地找兼职了。 只要是要他的,他都去干。 赚的钱全都存了下来,靳树禾看着自己攒下的那些钱,也不知道够干什么的。 终于到了晚上,老师宣布了放暑假。 最近入了伏,热得人走路都出汗,靳树禾拿着传单站在公园门口,专门发给来散步来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当扇风的扇子用。 发的还算快。 他还是照常周六周日去帮陆梨阮的忙,其他时间几乎都奔走在兼职上。 忙碌疲惫一周,见到梨阮姐的时候,仿佛是这一周奖励与放松,让他心中每每想起,都觉得轻松不少。 他们一起吃了寿司烧。 下周吃的是汉堡和披萨。 下下周吃的是红烧排骨和陆梨阮亲手烙的馅饼,第一次做,大获成功。 然后,往后的见面,或许不会有了…… 在差不多半个月没见到春姨时,靳树禾心中就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所以在满面春风的春姨对自己说,她决定从这儿搬走,因为她找到新的对象了,想要和对方组建家庭时,靳树禾面色平静。 没有化妆,女人脸上岁月的痕迹清楚,她眼睛因为常年熬夜而略微浑浊,嘴角皮肤松懈,脸颊上有细细的皱纹。 她染着红指甲的手夹着根烟,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手指上的戒指这次看得清清楚楚。 半晌,她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我不准备付这儿的房租了,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那些要债的知道这儿地址,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找麻烦。” 听到这里,靳树禾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突然胸口堵胀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新的地方已经找好了,我准备搬过去住……你跟我一起走。”她中间停顿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道。 她最终还是选择,带上自己这个累赘,这个包袱…… 而不是选择像别人那样,不告而别。 靳树禾忽然燃起一股怒火,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究竟在气什么。 这情感没缘由,但他就是愤怒,愤怒的火烧得他眼前都朦胧一片…… 他死死地抓着一边的椅子,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他与梨阮姐,也不能不告而别。 当他敲开陆梨阮的房门,和她说明了情况,表达自己不能赴这周的约时。 靳树禾垂在身侧的手扣着裤子的缝隙,眼神不敢看陆梨阮的脸。 他担心梨阮姐根本就不在乎…… 她会露出和平时样温柔又明媚的笑容,说声知道了,就关上房门,彻底关上那个世界。 他不想离开,他不想…可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随波逐流。 “怎么这么突然要搬家啊?”陆梨阮没有靳树禾所想的样子,而是十分的吃惊,觉得这太突然了,毫无预兆。 “嗯,我……我也是才知道的。”靳树禾低声道。 陆梨阮站在门里,都忘了让他进去。 她忽然就有些理解这孩子,理解这孩子的惶惶不安与谨慎小心了。 也许他的生活中,不知道充斥了多少次这样无端的意外,让他无法提前知晓,只得茫然又毫无安全感地被迫接受。 连陆梨阮听到都觉得不好受,何况这孩子呢?该有多不知所措。 “要搬去哪里呢?” “还不知道。”靳树禾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自己看不清东西了,眼前是被水波所淹没了…… 第310章 乖顺黏人弟弟(21) 没有出息啊,靳树禾现在都不敢抬头了,他尽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他不想让梨阮姐发现自己的眼泪,于是只能僵硬着脖颈,继续如同枯直的树,呆板地立在那里。 会不会梨阮姐并不放在心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在乎,看到自己哭,梨阮姐会不会……觉得自己奇怪呢?靳树禾控制不住地想着。 “啊……那以后谁来陪我吃饭呢。” 一声轻柔的叹息,落在靳树禾的耳朵里面,他眼睛中,积蓄得越来越重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能够认识梨阮姐,能够偶尔停留在她的世界了…… 自己与梨阮姐相处这一段时间,等自己离开后,梨阮姐说不定依然会记得自己。 靳树禾看着自己的鞋,手指捏住衣角用力捻着,指腹传来微微刺痛。 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突然,陆梨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怎么会看不出这孩子的难过? 他站在那儿,整个人落寞又可怜,根本就瞒不住。 但陆梨阮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能做的是什么? 这让她突然觉得非常无力。 这孩子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自己什么时候,还能与他再见呢? 也许见到很容易,自己想见他,下周,下个月,下学期,也许都能见到…… 可他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在想什么?他是在伤心还是在难过? 陆梨阮觉得自己无法触及。 虽然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陆梨阮曾经去做过义工,去孤儿院,去敬老所。 孤儿院那些小小的孩子围着自己,听自己讲故事。收到新的文具书包时,一个个笑的开心,活泼灿烂,可他们平时又怎会那样? 不需要深入去了解,陆梨阮也知道,他们其实过的并不快乐,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什么是被抛弃,什么是孤苦无依。 敬老所那些老人,拉着自己的手,乐呵呵地,像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孙子辈儿,教陆梨阮怎么包饺子,怎么写毛笔字。 可有一次,陆梨阮去时,看见在那儿工作的蒋阿姨,背着人偷偷抹眼泪儿。 有个在这儿住了好些年,姓卢的奶奶,昨天晚上去世了。 阿姨接过陆梨阮递的纸巾,叹口气:“多可怜呀,这么多年孤孤单单的……我天天看着,都觉得心疼,但又能做什么呢?” “走了好啊,不生病了,去享福了。”她喃喃嘀咕。 陆梨阮那天回家后,躺在床上,莫名哭了好久。 现在,那时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该怎么做呢? 靳树禾忘记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打开门后,即使看见春姨站在那里,靳树禾依然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他在春姨诧异的眼神中,飞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 他把春姨的声音关在了外面。 他不是没有听到过,这小小的屋子隔音不怎么样,春姨显然也没想过要刻意背着他。 “别和我说那些,我不带着他,我让他睡大街去?” …… “去你的成年了,什么义务不义务的,咋的,成年了一天晚上他就能变出钱来变出窝来!当初我不都告诉过你了吗?别扯那些没用的!” 春姨一如既往的说话不好听。 靳树禾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 “老娘跟你过日子,老娘花你钱不应该吗?什么不是钱的问题?你他妈有钱,你他妈多扣啊……你有几个破钱心眼子咋那么小!” 这么些年,春姨不是没有过搭伙过日子的,但靳树禾知道,自己是一个无法休止的吵架缘由,如果自己是春姨的亲生孩子,或许……但自己只是她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 春姨年纪不小了,靳树禾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她笑着提起来,她要和人成家了,虽然对方是什么人,靳树禾一次也没见到过。 争吵声还在继续,靳树禾打开抽屉,翻找出一张银行卡来,是借春姨的身份证,绑定他自己的手机办的,靳树禾每赚到些钱,就会存进去,放进这张卡里的钱是不会往外取的。 靳树禾看在app上查询出来的金额。 沉默地把卡收了回去。 之后的几天,靳树禾浑浑噩噩的连日子都记不住,冰箱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他再打开时,闻到里面传来怪味儿,插着冰箱的老插排,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 屋子里面没有空调,靳树禾打开屋子换气,外面燥热的夹杂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扑面,好似让他重新回到了时间里。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春姨已经开始打包东西了,她明显不怎么会做这些,一个一个箱子里塞的乱七八糟的。 靳树禾蹲在客厅的地上,安安静静将那些衣服叠好,放整齐,要带走的物件一样一样摆利索,需要纸箱的用胶带封好,找了只马克笔,在箱子外面写上,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然后再一个一个摞起来。 箱子盒子一个一个装好,屋子里面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厨房的架子上空空荡荡的,连厨具碗盘,靳树禾都塞了纸巾,装进铺着泡沫的箱子里。 而他自己的房间,却一点也没有动,完全没有收拾。 “小禾,来帮我把这些也收起来!”春姨在家的时候,使唤靳树禾。 她东西都装的差不多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剩下乱七八糟的,装几个箱子就装下了。 陆梨阮这几天按部就班的去店里看着,又是一个周六,可这回靳树禾没有主动过来,陆梨阮也没有去叫他。 “你弟弟呢?这个礼拜没陪你一起过来呀。”王姐顺嘴问道。 “啊……他开学就高三了,现在也没什么时间。”陆梨阮笑了笑。 “高三可得好好学啊!我老听人说,高三可是决定一个人这一生前途的第一步啊!” “我家孩子虽然还没高三呢,但我现在想想都愁,你说孩子学习,咱们家长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啊?”王姐显然对孩子十分上心,满满的都在为孩子考虑。 “咱们也就只能,给孩子创造一个舒适良好的环境吧……”陆梨阮像是说给王姐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晚上陆梨阮看着,昨天刚送到的,自己新买的一个手机,靠在沙发上发呆。 这原本是她准备送给靳树禾的生日礼物。 那次偶然听说了靳树禾的生日,陆梨阮便在偷偷准备了。 陆梨阮看过那孩子的手机,一看就是别人不用的。速度很慢,用着也不方便。陆梨阮也能瞧出来,那孩子对手机的颜色非常不愿意被人看见。 陆梨阮也没买太贵的,这个手机一千多块钱,功能还算不错,陆梨阮觉得。送给他也不算是太贵重的礼物。 陆梨阮思索片刻,将手机放回盒子里,打开自己的账号后台,又查看了自己支付软件上绑的几张卡,神情若有所思。 八月二十二号晚上,靳树禾去扔垃圾回来时,春姨正将最后一个,装着她上班穿的衣服的箱子,用胶带封好。 捋了捋头发:“小禾,我们今天就搬走,等一下有人……过来接我们。” 靳树禾愣在原地。 靳树禾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听春姨的话,像是临时决定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匆忙。 对方应该,根本就不想让自己一起过去吧。靳树禾清楚地知道。 今天,原本是和梨阮姐见面的日子。 刚刚路过楼下,梨阮姐家的灯是亮的。 “我……”靳树禾用脚尖抵着地上的箱子,想说什么。 “我可以自己在这儿。”他鼓起勇气,以为自己很大声音,其实只是喃喃低语。 “你个小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春姨听到了,打断他的话,囫囵地道,脸上故做一副轻松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空气仿佛凝结了,离开这儿的倒计时敲响了。 靳树禾没再说话,他垂下头,沉默把所有的箱子都搬到走廊里,最后一次……关上了身后的门。 可此时他心中,忽地仿佛浪潮涌起,将无数的情绪,都压在喉头,他想说想喊,可却张不开嘴。 楼下传来了刹车的声音。 今天一整天都灰蒙蒙的,终于在天光暗沉之际下了雨,泥土湿润微腥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腔。 脚步声朝着楼上走来了,出现在楼道口的,是个穿着西装,微胖,上了点年纪颇为斯文严肃的男人,和这些年靳树禾见到的别的男人都不太一样。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靳树禾的身上。 靳树禾发觉,站在自己身旁的春姨,不自然地抬手捋了捋头发。 在那一瞬间,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从这窒息的环境中离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牙齿狠狠咬在脸颊内侧,疼得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走吧。”最后那男人很礼貌地对他们点点头。 靳树禾抱起地上的包裹。 “咔哒。”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旁边的房门猛地被推开了,力道大的差一点就撞在他身上。 门里的人好像也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一只手急忙拽住门把手。 靳树禾踉跄一下,然后他看见梨阮姐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似乎在深呼吸喘着气儿,下定某种决心。 她握着门把的手,因为用力,指关节惨白,眼神认真地看着靳树禾。 “你要,留下来,住在我这里吗?”她清晰地问道,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往日的笑意,目光是坚定而柔和的,语气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我会照顾你,一直到你能够独立生活,把你当我的弟弟那样,让你可以有一个稳定平静的生活学习环境!” 陆梨阮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她像是怕靳树禾听不明白那样,说的很慢,尽力解释自己这话的意思。 “啊……”靳树禾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周遭的一切仿若都消失了。 他也无法消化梨阮姐是什么意思,只扎根一般,一动不动。 旁边的春姨,和刚上来的男人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春姨嗓音尖锐地道,看着陆梨阮的眼神,好像觉得她在说胡话。 这个穿着柔软的粉色睡裙的小姑娘,在这儿说什么呢?她懂不懂这是多大多麻烦的一件事儿? “我说的是认真的。”陆梨阮的声音清晰又冷静。从刚刚第一句说出口时,她的心脏便在狂跳。 她怎么不知道这是很重的责任呢?她也考虑了好几天,认真地思考过,也确定过自己的经济状况…… 想了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最后才下了这个决心,只要靳树禾愿意,她可以也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靳树禾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说话,有人主动对他说,我可以接纳你,我愿意承担责任,邀请他进入对方的世界。 心口最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靳树禾眼底泛酸,他原本今天就想离开的。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再要被别人监护被别人拖带,他可以走向另一条路。 虽然他心中还是空落落的,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担心与隐隐害怕,但是他必须走出这一步了。 “你要不要留下来,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还是有些很孤单的。这段日子有你的陪伴,我觉得很开心,在我这儿你不会是累赘,不用活得辛苦,不用小心翼翼……”陆梨阮尽可能地去把自己准备好的话,站在靳树禾角度所体会到的,讲出来给他听。 她看得出来,靳树禾此时很摇摆,很不确定。 靳树禾微微弯腰,试图擦一把脸,没人能逃得过被需要,没人能逃得过被善待。 他视线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刚才春姨打断他的话,让他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而梨阮姐的这番话,似是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得像个成年人一样,选择自己的路了。 “……好。” 陆梨阮听见了他的答案。 靳树禾想,就算是这么一会儿,就算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让春姨去过自己的生活,他也想答应下来。 他想要和梨阮姐在一起生活,因为那是他这么多年过的,最快乐的一些日子。 即便只是说出“好”字,都能让他觉得幸福。 第311章 乖顺黏人弟弟(22) 他的回答落,在周围几个大人的耳朵里,突然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影响力。 平时从来没人这么在意他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 春姨细细的眉毛拧着,声音尖锐地,冲着靳树禾喊道。 她今天估计是因为心情好,化了妆,刚看见男人来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 此时因为靳树禾来的这么一出,让她有些失态。 她甩着胳膊想挣脱身边男人的搀扶,却没有挣脱开。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眼神在靳树禾和陆梨阮之间来回审视着。 只是拉着春姨不让她往前冲,眼神中带着事不关己的隐隐打量。 可靳树禾已经没有心思分给他们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梨阮那儿。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句答案竟然那么简单就说出口了。 心中的大石头仿佛瞬间砸了下来,砸得尘埃四溅,让他觉得眼前也看不清,心中也想不明白,混混沌沌的。 只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了,就没法回头了。 他双手垂在身边握紧拳头,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小禾!你在那说什么胡话呢?我不都和你商量好了吗?”春姨也往陆梨阮那边看去,目光中有着戒备。 那小姑娘,一双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好像也很紧张,只看向靳树禾的方向。 到底在胡闹什么! 春姨心中起了一阵怒气,这姑娘凭什么开口说要照顾个半大的孩子? 这么多年来…… 陆梨阮的确是没察觉女人的目光,刚才她已经站在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好几次了。 从靳树禾那天说,他们要搬走之后,陆梨阮其实就无心做别的事情了,即使是出门也心不在焉的。 每天回来,还总是去确认,旁边的屋子还住没住着人,从站在楼下看灯光,到偷偷摸摸站在门外,听屋子里面有没有声音…… 她担心那孩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就像他平时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一样。 今天她听见外面的声音时没,便下意识来到了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停住没有搭理。 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那孩子并不想离开。 不仅不想离开,陆梨阮也能听得出来,他不想在给一直养着他的春姨添麻烦了。 但女人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或者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排他。 他除了听话,还能怎么样呢? 站在那孩子的角度上来看,陆梨阮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除非有人给他铺一条…… 已经考虑了好几天的想法,此时在陆梨阮的脑子里占据顶点,令她思索的种种顾虑都退而向后。 就算会有问题,那往后就来解决问题,但这个决定,是自己现在就要下的。 陆梨阮透过小小的猫眼看着少年单薄而颓丧的背影,沉默得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房门! 在自己说完话后,陆梨阮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察觉,那孩子自己有没有察觉。 但她看见了靳树禾眼睛中一瞬的亮光,星星一般,在夏日灰蒙蒙的雨夜中闪过刹那。 陆梨阮便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从进入到这个世界开始,陆梨阮就在思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 明明距离他出事时,还有可以说漫长的年头。 但随着和靳树禾的相处,陆梨阮好像逐渐明白了一些。 因为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 在这孩子最敏感最无助的成长期中,经历的,感受的一切都可能会影响到他人生的走向。 甚至是影响到生死一瞬时,他在想什么,在顾虑什么,在放弃什么…… 去帮助他,去救他,不是在他要出事的时候,将他从那个节点带离,让他那天不要出门。 而是要在他还在思考,还有希望,还知道有所求有牵挂的时候,帮助他自己来拯救自己。 不然,让他在那一天活下来,并不是使他一直都能活下去。 陆梨阮觉得,这个时间点,大概是最可能改变他,也是最后能改变他的机会吧…… 看到那孩子的神色时,陆梨阮更肯定了自己的这个分析。 “你答应我啦!” 靳树禾看梨阮姐笑了起来,仿佛得到自己这个答案后,她发自内心地高兴期待着与自己一起生活。 “啊……” 陆梨阮暗暗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从紧张中稍微缓解了过来:“我帮你搬行李?你的行李都是哪些?” 她踩着拖鞋,积极地走出来,弯腰撩着头发,认真地分辨起来。 直到梨阮姐拿起他放在地上的包裹时,靳树禾才如梦初醒般,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去帮忙。 但并没有顺着陆梨阮的指挥,把东西往她屋子里搬。 “小禾!你到底在做什么?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生活?” 春姨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疑惑又愤怒地对靳树禾喊道。 靳树禾想不出怎么回答她,但也没等他开口,春姨便好似一下控制不住,愤怒了起来。 “我的日子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添麻烦!” 春姨吼完,自己都怔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这样的话吼出口。 她面色难看地转过头,在靳树禾看过来的视线中,缓缓噤声。 她已经很久没认真打量过,这个和自己生活很多年的孩子了。 而此时,她在这个孩子的眼睛中,看到了难过和理解,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 女人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把这孩子扔下吧…… 这孩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老靳刚死的时候,想着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总不能他爸一死,就给他送走吧? 关键是送到哪儿去呢? 他老家那边还有个姑姑,可她嫁人后自己都过得闹腾着呢,她哥火化时都没来,还是自己带着孩子,把骨灰送到老靳的老家,葬在了村里的坟圈子里,和他老娘一前一后。 城里的墓地太贵了,死了都埋不起…… 老靳搁外面闯了半辈子,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饥荒,死了回老家也不错,又和他爹妈住一起去了。 他妹看着这孩子的时候,还没等自己开口呢,就火烧裤腿子似的,没说两句,就扯着自己家崽子回去了。 没办法,只能又把这孩子带回来了。 自己没男人,这孩子没爹妈,她也就带着这孩子一块儿过下去了。 当时想着,等往后自己要是再成家,再把这孩子送走也成,结果男人换了几个,也没狠下心来把孩子送走。 她和老靳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连结婚证都没扯。 一晃儿都长这么大了。 春姨看着靳树禾,好像才发现,他已经长得那样高了。 她养着这孩子,但也从没仔细地瞧过,就算是这样,她也埋怨过,要不是带着他…… 可现在,她真的把话说出来后,没觉得半点儿解气,反而眼眶都酸了。 “小禾……我是说……”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抖了抖,声音放轻了下来。 “您真的想带我一起走吗?您真的还想继续和我一起生活吗?春姨,这么多年谢谢您,您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别被我拖累了,我说真的。”靳树禾凝视着她,叹气般低声道。 “春姨,您该让我走了……我和我爸都欠您的,等我赚了钱……”靳树禾无比诚恳,他毫无埋怨之意,是真的觉得,春姨真的不该再为自己费心了。 她并不疼爱自己,也并不把自己当她的孩子,靳树禾早知道,但这并不会让他难过,随着年纪长大,只让他越来越愧疚。 春姨背了自己这个包袱太久了,让她觉得如果扔下自己,会心有不忍,可这原来就并非应该她来背负的,只是因为她背负得太久了。 自己已经占了太多的便宜,吸了太多的血,他今天十八岁了,他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这些问题仿佛难倒了女人,她面色难看,仿佛心中正斗争着。 然后,难过与羞愧几乎要击溃她,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揽住她的肩膀。 他神色冷淡地对靳树禾点点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成年了吧……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选择,那…我们尊重你。”他冠冕堂皇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春姨挣开他的手,走到靳树禾面前:“别闹了小禾,你爸死之前,我答应他照顾你了……” “春姨,那不一样。”靳树禾微微垂下头。 语气坚定:“春姨,我十八岁了,是完全行为能力人了,我……我不愿意再和您一起生活了,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以后我会孝顺您,并不是和您断了联系,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自己也攒了钱,能自己过日子了。”靳树禾声音不大却非常坚定。 “你……你就和相处没多长时间的邻居……住她那儿吗?”春姨又看向陆梨阮。 “小禾可以把我当姐姐…也可以把我当,呃,房东,其实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把小禾当弟弟,我愿意让他在我这儿生活,他也帮了我不少忙,往后他的生活和学习我都会上心的,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随时来看他。” 陆梨阮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其实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但陆梨阮此时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而且,她确实想让那孩子知道,自己说的这些都发自真心。 陆梨阮听了他刚才努力剖白的话,不知道他有多难过。 但是陆梨阮想让他少难过一些……至少,自己能在这个局面中,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春姨的确觉得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但这孩子,看起来真的不想和自己走了。 她并非不知道,这孩子会觉得不自在,但她没有考虑其中,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春姨在刚刚的质问中,察觉到,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其实一直是有怨的,只不过,她没细想过罢了。 算了,这孩子摆明了要这样,今天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姑娘看着直愣愣傻呵呵的人,确实不像坏人。 陆梨阮睁着一双努力表现真诚的眼睛,不曾想自己在人家看来,挺犯傻的。 从刚才春姨打断他后,那个男人就没再说话。 此时见几个人都沉默下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向靳树禾:“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靳树禾宛如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无视他的动作,低下头。 动作迅速又显得刻意地,将自己的东西翻捡出来。 男人也不强求,转头看了看陆梨阮。 陆梨阮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看起来,应该是有些社会地位的人,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表明他身份地位不错。 和站在一旁的春姨,并不像能做夫妻的气质。 陆梨阮在心中想,自己又何必以貌取人呢?别人如何与自己也没有关系。 那男人似乎习惯了别人礼貌对待自己,他被靳树禾无视了,虽然并没有什么表示,可也能看出来,他心情不怎么愉快。 他又把名片递向了陆梨阮。 陆梨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张名片。 男人完成任务般,退回到春姨身边。 春姨掩着面,不看靳树禾,也不说话。 一时间场面有些冷,靳树禾沉默地,将自己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对春姨点点头。 “那剩下的我让人搬走了。”男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司机模样的人带了两个人,把剩下的一次性都搬了下去。 “小禾……” “春姨,天黑了,你赶紧走吧,晚上还要收拾呢。”靳树禾抿了抿唇角:“箱子上写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留意些。” “好,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们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脚步似有些慌张地,没有回头。 很快,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走廊里陷入一片寂静,靳树禾看着一地的狼藉,觉得自己和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自己是主动选择留下来的,可这有什么用呢? 第312章 乖顺黏人弟弟(23) 少年人被点燃的自尊心慢慢熄灭下来,心中只剩下彷徨无助。 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小禾,来帮帮忙。”梨阮姐柔软的语调从身边传来。 拧过视线,靳树禾看见陆梨阮非常吃力地,在拖动地上最重的那个包裹。 因为靳树禾刚才的粗鲁动作,外面的纸箱有些坏了。 陆梨阮扶住了左边,右边又开了。 “啊,我来吧。”靳树禾慎急忙搭手,两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都搬进了屋子里。 其实靳树禾一共也没有多少东西,最重的那一箱子,放的都是书本。 “呼——”陆梨阮弯腰累得腿直哆嗦,自己确实是太缺乏锻炼了。 “快,来先歇会儿……” 陆梨阮往沙发上一坐,招呼靳树禾:“去冰箱里拿两瓶可乐来!” 靳树禾的情绪,已经在搬东西的过程中,慢慢平静了些,此时刚才那种忿然与痛苦,已经消散了些。 今天的事情,其实他已经想了好久了,想了不知道多少次,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何能让春姨去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终于成功了,靳树禾心底,是有些轻松在的,虽然前路不知道什么样,但最起码,往后他不需要在面对春姨后,愧疚难眠了。 帮陆梨阮拧开瓶盖,他微微叹了口气,放任自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身形几分蜷缩地靠在沙发边儿。 “刚才紧张死我了。”陆梨阮猛灌了几口,长舒口气说道。 “嗯?”靳树禾没反应过来。 “你姨看我的眼神,好像看人贩子似的。”陆梨阮神色故作夸张地逗靳树禾:“我多靠谱的一个人啊!”她自吹自擂上了。 靳树禾想笑笑,可最后只是无力地扯扯嘴角。 陆梨阮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色,看他这样,觉得心疼,无论什么时候,这孩子都下意识去迎合别人,好像所有人的感受都比他自己的感受来的重要一样。 “不想笑就别笑。”陆梨阮把可乐放在一边,伸手拍拍他的头:“在我这儿,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原来梨阮姐都看出来了啊…… 听到陆梨阮的话,靳树禾垂着脑袋,有些自嘲:谁都能看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还觉得表现得挺自然的。 “等会儿歇够了,咱俩一起把东西都收拾到那边屋子吧。”陆梨阮指了指上次靳树禾住过的房间。 靳树禾下意识想点头,可这次,他停住了。 “怎么了?”陆梨阮自己说了几句,没听到回音儿。 “梨阮姐……不用了,谢谢你能收留我一个晚上,明天……我就出去找住的地方。”靳树禾嗓音艰涩道。 “啊?”陆梨阮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不知道这话是从哪儿讲起的。 “你干啥去?” “我……我手里还有钱,我找个住的地方。”靳树禾不去看陆梨阮的眼睛。 “然后呢?”陆梨阮追问道。 她才回过味来,这孩子刚才是借着自己的话,来让他那个姨能安下心来去生活,心里另有打算呢! “然后……然后我去找个工作,我得,把这些年,春姨给我用的钱,都还给她……”靳树禾轻声却坚定道。 从高中之后,春姨给他的每一笔钱,靳树禾都仔仔细细地记下来,并非只是说说,靳树禾暗中发誓,自己一定会还的,因为春姨并没有抚养自己的义务。 当年他爸去世,不仅什么都没留下,还平白让春姨背了债,虽然按照法律来说,并不需要她来还,可那些骚扰的人,并不这么想。 靳树禾记得,自己高中前,一共搬了三次家,最后才在这儿安稳下来。 他们父子都对不起春姨。 “不上学了?”陆梨阮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让他转向自己。 “我……” “从此走上劳动岗位了?”陆梨阮语气带了几分戏谑:“你还挺能想的,想多长时间了?” 一听他的动静陆梨阮就知道这心思重的孩子,肯定计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靳树禾听出梨阮姐并不赞同,想否认却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同意。” 陆梨阮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理解了那些青春期孩子闹着要辍学的,家长的心态,听到就血压开始往上升。 虽然自己面前这个,和那些叛逆的孩子肯定不一样,但陆梨阮还是有点胸口发堵。 靳树禾没吭声。 “你辍学,能去干什么?”陆梨阮手掌托着下巴:“去做服务生,还是去做装修工人?” “我没有觉得任何职业不好的意思,我举例这两个职业,是因为你现在的学历,可能只在类似这种工作上,不会被卡住,哦……现在服务生可能都得要高中生学历了,你连那个都做不了。”陆梨阮摊摊手。 “我……我是高中……” “你现在才高二,如果你高三没念完的话,你就只能算是初中学历,九年义务教育完成。”陆梨阮纠正他。 靳树禾被噎住。 “就算你去做服务生这种工作,以蒲城平均工资来看,你一个月可能赚到三到四千块钱,就算是去再偏的地方租房子,一个月的房租加上你自己的生活费,怎么着也要一千五百块到两千块,你剩下的钱来干什么?还给你姨吗?” 陆梨阮扒拉着开始给他算账,算着算着,就蹲到靳树禾身边…… “虽然我不知道你一共准备要还给你姨多少钱,但按照你每个月剩的钱数来看,肯定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还完的吧?” 靳树禾默默地点点头。 陆梨阮见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问他:“假设你真的花了一些念头,把你姨的钱还完了,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继续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吗?一辈子都是那个样子,因为你已经错过,最有可能改变你自己一生的年纪了。” “人可以选择各种生活,虽然大家都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怎么样生活都是活着,但谁心里不知道,什么样叫好活着,什么样叫赖活着呢?”陆梨阮觉得这话,自己从自己妈的嘴里听过差不多的。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陆梨阮暗自叹气:人总会变成自己曾经不喜欢的样子,这句话……说的的确是对,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在觉得妈妈唠叨吧。 “你要犟着,去走最不好走的那条路吗?”陆梨阮认真地问他。 陆梨阮的话,靳树禾没想过那么长远,他这个年纪,再早熟再聪慧,心理上依然被框架住。 无力的颓丧感充斥着他全身,让他不由地想,接下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变成爸爸那样吗? 过那种,他不愿想起,甚至无法坦诚地说出口的生活? “我能怎么办呢?” 一直努力绷着自己的少年,喃喃地问:“我自己什么都选择不了。” “你可以选择我呀。”陆梨阮也一屁股坐下,挨在少年身边,两个人肩膀蹭着肩膀,陆梨阮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叫我一声姐,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吧?” “我说真的,我养你一个还绰绰有余的,不然我给你看我的银行账户?” 靳树禾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跑到这上来了,看着陆梨阮,神色间有几分迷茫。 陆梨阮不想让对话变得太沉重,这孩子已经有太多沉重的东西背负了。 “梨阮姐……我不能欠你那么多。”靳树禾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梨阮姐会对自己这般好。 “你欠一个人也是欠,欠两个人也是欠,那个话叫什么来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嘛!”陆梨阮把自己说笑了。 “怎么,觉得我不靠谱?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你不相信我?” “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还按照原来记账那么记,等你以后,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能赚钱的时候再还给我。”陆梨阮拉了拉他的胳膊。 “听话,你这个年纪,别承担的那么多,小心压得不长个儿了。” “我长得够高了。”少年闷闷道。 “嗤——”陆梨阮点点头:“是是是,是挺高了。” 靳树禾先是被陆梨阮一连串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讲得发昏,然后他发现,梨阮姐说了这么多,只为了劝自己留下。 为了让自己留下,为了能帮自己,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吗…… 靳树禾快无比真诚的,无边无际的暖意淹没了。 就像梨阮姐说的那样,究竟是为什么呢? 靳树禾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们两个要是不认识还好……”陆梨阮看穿了他的想法,少年人的心迹困惑藏不住。 “但我认识了你啊。”陆梨阮心中暗道:在这个时间点认识了你,比起单纯的完成任务。 我先认识了你这个孩子,看着你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心里酸酸的。 和完成最终的任务不同,我希望无论结果怎么样,在有血有肉的你的生长期中,要一天一天过下去的年月里…… 你要好好的,能快乐一点,能少受磨难。 我有能力,非常愿意拉你一把。 “我想你好好的,安安心心地上学,顺遂地度过你人生中最迷茫的少年时。” 陆梨阮努力地伸手,把高大的少年抱进怀里,胳膊被他突出的肩胛骨硌着。 陆梨阮尽力地能帮他抱得实一些,奈何这孩子不配合,他梗着背脊一动不动,别扭得不肯转过身。 还没等继续说话呢,陆梨阮看见一颗豆大的泪滴,无声地落在浅色的沙发上,氤氲开一小片潮,顿时哑然。 “你信我呗,我肯定对你负责到底,一直喜欢你,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挺好的。”陆梨阮轻轻道。 靳树禾缓缓抬起胳膊,回应了陆梨阮的拥抱,他听得见自己心跳得飞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彻底改变了。 或许真的如梨阮姐说的,他的人生会改变,走向另一条,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 那条路上……有梨阮姐。 “嗯。” “答应了?你好好说,我怕你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陆梨阮故作轻松。 “好,谢谢梨阮姐,我会继续上学,等以后……” “你不是要说,你准备孝顺我吧?”陆梨阮狐疑地打断他。 靳树禾:…… “快别说那种感觉要折我寿的话,行了,歇一歇去把东西收拾了,我等会儿下去给你买点生活必需品。” 陆梨阮不想逼他真的说什么,松开手,重新坐回到一旁的沙发上,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窝得发麻了,刚才太紧张了,根本没有察觉到。 总算是……把这孩子哄住了!该说不说,陆梨阮心里浮现出成就感来。 看咱这三寸不烂之舌,不愧是做博主的料! 今后也要好好锻炼嘴皮子呢!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陆梨阮在厨房煮了两碗红糖小圆子。 在冷嗖嗖潮乎乎的雨夜吃上一碗再睡觉,简直是不要太舒服。 靳树禾直到躺在床上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累,上下眼皮打架,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睡着前最火一个念头是,自己竟然做出了一个,从来没想过的决定,而现在,他觉得明天好像……不那么没有着落了。 “起来了!今天跟我去店里吧!”陆梨阮早上招呼他。 窗户外面阳光明媚,除了地上残余的一些水痕,好似昨天的阴雨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陆梨阮担心靳树禾不自在,想着今儿给两个人都找点活儿,然后她发现,不自在的好像是自己。 因为开学便是高三了,在陆梨阮的严正坚持下,她了解了目前学校的情况。 也知道了,二十五号就要开学了。 “啊?不是九月一号吗?”陆梨阮脑子里面只记得这一个日期。 “上学期期末没有开家长会,这学期开学之前,要总结上次的期末考试,然后叫家长开会。”靳树禾没有瞒着。 说完,便继续拿抹布擦着陆梨阮够不到的,窗户的上端。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梨阮姐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抬手指着自己:“开家长会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靳树禾:?? 第313章 乖顺黏人弟弟(24) 陆梨阮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类型的,开家长会时老师的评价,也是中规中矩的。 没发生过爸妈争抢去开家长会,也没有俩人推脱着谁也不肯去开家长会。 总是就是平平淡淡的。 陆梨阮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是平平无奇的,等上高中之后,按部就班地选择了选择了理科,原因是听说理科以后比较好就业。 但是上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理科成绩一般般,想过要转到文科班,可陆梨阮心知肚明,自己文科成绩也没好到哪儿去。 所以最后回家和父母一合计,选了艺考这条路,好在在艺考中,陆梨阮的文化课成绩是足足够够的。 紧锣密鼓地上了一年多的集训班,到最后成绩还真的挺不错的,如愿进入到了想去的学校。 陆梨阮高中念了省重点,中考的时候超常发挥,进到学校后发现,周围怎么到处都是学霸? 好在从小到大一直心态好,爸爸妈妈也没有强求有多好的成绩。 艺考集训的老师夸过陆梨阮长得好,就算是学表演去也可以,面试的时候第一印象比较有优势。 陆梨阮回家后,拍了妈妈好一顿马屁,夸赞妈妈长得好看,自己才长得好看,引得她爸在一旁吃味。 一家人都是差不多的性格,温温和和的,不急不躁。 “不用了吧。” 靳树禾犹豫道:“没关系的,老师不要求我家长去开家长会。” 他家里的特殊情况,老师也清楚,每次都不用特意说,老师就默认他家里不会有家长去开。 “怎么……你成绩差到,老师会把我单独留下来,然后劈头盖脸地讲究一通吗?” 靳树禾只觉得梨阮姐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兴奋感。 “那倒……应该不会。” “那我为什么不去?放心吧,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不会一副没见识的样子给你丢脸的!”陆梨阮故作深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靳树禾也不反对她去,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好像什么约定俗成的东西一下子被打破了,可他心里面并不觉得讨厌,甚至隐隐有一丝高兴,好像从小到大,别的同龄人理所当然得到的,他忽然也有了。 “但是我,我成绩也不怎么好。”靳树禾还是率先坦白。 他们这些为了升学率招收进去的,和三四百分进来的,只为了混日子的比,成绩当然遥遥领先。 但为了鼓励他们好好学习,以后能给学校做招牌,学校单独给他们定了考核的制度。 一旦成绩跌出这个线儿,学校就会取消一切补助,直到什么时候成绩再次达标了,才会继续发放补助。 所以靳树禾无论生活中有什么事情,学业上还是上心的,因为他不能失去补助。 但在这一批学生中,他的成绩勉强中游,甚至有的时候中游偏下。 “倒数几名吗?” 靳树禾摇摇头。 “没事儿,就算你倒数第一名,我也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儿!”陆梨阮拍了拍胸口:“说不定更有体验感了呢!” 靳树禾:…… 好乐观的姐姐,好爽朗的心态。 爽朗得有些过分了…… 靳树禾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嘴角微微扬起。 陆梨阮问清楚学校的位置后,当天下午两点多,就启程出发了。 她自己的衣服浅色系居多,尤其是不上班了之后,很多宽松的少女款。 但想着今天这种场合,陆梨阮撅着屁股,从柜子深处,掏出条黑色的半身裙来,上面套了件牛油果绿色的纱料衬衫,下摆扎进裙子里。 配上双黑色的帆布鞋,因为陆梨阮实在是穿不惯高跟鞋。 上班的公司和影视娱乐相关,氛围比较宽松,陆梨阮原来夏天穿外穿拖鞋上班也不是没有。 等到了学校门口后,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学校的味道,好青春好活力。 在大学毕业后,变成职场中的行尸走肉后,就再没感受过了! 今天只有高三的学生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其他年纪还是照常九月一日才开学,所以学校门口的人并不多。 身旁的家长一个个行色匆匆,有的还穿着职业装,明显是刚从公司赶过来的。 陆梨阮整理了一下仪容,板住脸,也往教学楼里面走去。 到班级门口时,有穿校服的女孩子坐在门口负责登记。 陆梨阮在名单上,靳树禾名字后打√时,明显感觉到,那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打量着自己。 “请进。” 和陆梨阮对视上后,女孩子有些慌乱地点头,让陆梨阮进去:“第五排左边,桌子角上贴了名字。” “好的,谢谢。” 陆梨阮坐下后,看到桌子空档里面放满了书,座位下面还放着个小的塑料书架,也塞的满满登登。 能看得出来,这孩子是极有条理又爱干净的,比起前面地上放着的那个,塞得乱七八糟的书架。 靳树禾这儿连书本容易卷边的封边角,都有胶带正反贴住,板板正正的。 旁边坐着的家长,听见动静抬头看到陆梨阮时,都纷纷友善地对她点了点头。 陆梨阮安静地翻着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发现…… 嘿,还正如他所说,成绩不上不下的。 诚实得很。 很快的,屋子里就差不多坐满了。 升入高三的家长会,大部分孩子的家长都非常重视,即便是请假也要过来,陆梨阮刚才听到前面有家长小声接单位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给孩子开家长会,下午请假了,我现在把我同事的电话发给您,您可以先和他联系……” 一阵铃声响起后,老师从外面走进来。 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贺,素面朝天精气蓬勃,说话的声音也干练洪亮。 她向家长们说了进入高三的基本复习安排,希望家长们能在这特殊的一年里,尽最大努力,配合学校配合老师开展工作。 “激发每个孩子最大的潜能,无论是家庭环境还是学校环境,都要成为孩子的助力,而不是阻力,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家长,都是希望自己家孩子越聊越好,取得能达到的最好的成绩,所以今天才会出现在这儿……” “这一年一定是艰苦的一年,也一定是最充实的一年,家长要充分理解孩子的心理,而不是一味的逼迫和敦促,虽然时间紧任务重,可孩子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与提高成绩一样重要,还请各位家长不要忽视!” 陆梨阮认真地听着,觉得这个年轻的老师,这一段说的非常好。 尤其是小禾这孩子的心理健康,陆梨阮也曾经在这方面尝试过金手指,可依然没有半点用处…… 贺老师讲得差不多了,下面的家长有的认真的,已经在笔记上记好几页了。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各位家长都知道了吗?” “不会有的孩子因为考得不好,现在还瞒着吧……”老师开了个玩笑,气氛轻松了些。 “我让孩子把期末考试的卷纸都放在桌子里了,各位家长可以看一看,更直观地了解,孩子的长处与短板在哪里。” “各位可以先看一看,等一下各科的老师,会来班级里进行总结。” 贺老师说完,下了讲台,去外面看看各科老师都到哪个班级了。 陆梨阮看身边的家长都拿出卷纸,一丝不苟地翻看着 浮现出一丝心虚来…… 别的家长看起来都能看懂的样子,自己就难说了。 陆梨阮本来就是艺考,上大学之后,更是连碰都没碰过这些,唯一还用得到的就是英语,其他的…… 算了,装装样子吧。 陆梨阮这么想着,也掏出了那一沓卷纸。 最上面是英语,然后是数学,然后是理综合…… 陆梨阮看着看着,神色忽然困惑恍惚起来。 她把那份理综合卷纸摆在面前,里外翻了几次。 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为什么…… 自己竟然全都会? 那些看似天书的题目图形,进到自己的眼睛里后,就好像进入了某种异常灵敏的搜索软件。 直接扫描进去,然后……就出现答案了啊! 陆梨阮刚开始不相信,前前后后把卷纸上的题目,全都看了一遍。 发现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还是生物,自己简直是手到擒来…… 根本都不用思考的,不仅知道答案,而且知道过程,并且陆梨阮在脑子里边儿过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讲出它的原理,头头是道,把自己讲的非常明白! 什么玩意儿? 怎么回事? 陆梨阮坐在那儿,一时间莫名其妙。 然后陆梨阮想起了,自己那个怎么试都没试明白,几乎已经抛在脑后的,名字叫做“学识巅峰”的金手指。 陆梨阮:……? 难道是! 有病吧,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陆梨阮脑子里面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这些科目,陆梨阮在测试的时候,每一样都看过了。 可因为它起了“学识巅峰”这么一个令人迷惑,又显得非常高大上的名字…… 陆梨阮测试的时候,用的都是高精尖的题目。 然后,几乎没有一篇是看得懂的。 所以说,“学识巅峰”是指人的思维智力,在高三的时候是吧? 虽然也有这个说法…… 但是!未免太离谱了一些吧! 陆梨阮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无语笑了。 现在就想抓着系统问问:你们是不是有病? 可现在无法联系上系统。 陆梨阮现在的感觉非常奇怪,因为这个东西,明明自己不懂,也从来都没有懂过。 可这个金手指,就像是在自己脑子里面插了一个u盘。 把东西硬生生传输进去。 这种:知识以一种诡异的形态,进入了我的大脑的滋味并不好受。 陆梨阮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我高中的时候,到底会不会这些东西? 周围的家长,都在聚精会神的看自己孩子的卷子,没有人察觉到,就在他们非常近距离: 一个小女孩儿正在经历对自己认知的重塑,快要无声无息地碎掉了。 很快的,陆梨阮便认识到,这个金手指……可能的用处是什么了。 “哎……你给你家姑娘报没报补课班啊?” “报了啊!她现在学的这些东西,我一知半解的,又没办法给她辅导,再说我和她爸一天工作都忙死了,就算会有抽不出时间啊!没办法花钱呗……” 身后的两个家长小声地聊起天来,听她们的对话,应该很熟。 所以这个金手指,是让我给孩子补课的是吧! 是吧! 真服了! “现在的补课班可真贵啊……” “可不咋的,她要是再学不好,我也是没办法了!” 陆梨阮心不在焉地继续听着人家聊天。 哦……其实是为了降低我养孩子的成本是吗? 好贴心啊。 陆梨阮翻了每一科的卷纸,然后发现,自己真的,所有的都会。 掏出手机,查了查大学数学微积分。 嗯,还是一窍不通呢! 后面每科老师讲的是什么,陆梨阮也没咋听进去。 家长会在班主任总结后,就准备散了。 陆梨阮好久没坐过这么久的硬板凳了,腰都酸了。 正抻着劲儿准备离开。 “您好,您能留步一下吗?” 贺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啊!老师好!” 教室里家长走的都差不多了,陆梨阮心生紧张,下意识答了一声。 贺老师看着面前这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即使完全素颜,还戴了副大框眼镜,依然能看得出来,年纪很小。 “您是靳树禾的家长吗?” “对的。” “您是……” “哦,我是他姐姐!”陆梨阮顺畅地回答。 “是这样啊,靳树禾同学现在是……”贺老师明显有些顾虑的样子,那次她知道靳树禾身世后,满心同情想要让人帮助他时,却被那孩子神色异样地拒绝了。 后来她询问了一些老教师,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忽略了孩子的自尊心。 虽然现在她依然关心着他,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负责。”陆梨阮看出老师没说的意思。 “是这样啊。”贺老师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关于小禾的一切事情,您都可以联系我,我随时都有时间,我会重视这孩子的事情,接下来的一年,麻烦老师您了……”陆梨阮朝贺老师弯了弯腰。 “这是我们老师该做的!您心里有数就行,靳树禾这孩子,很聪明,我也希望他能好的生活学习!”贺老师拍了拍陆梨阮的胳膊。 陆梨阮走出教学楼,外面已经夕阳晚照了,整个天际红彤彤的。 走在塑胶跑道上,陆梨阮心潮颇为澎湃,原来担起一份责任是这样的感觉。 远远得,她瞧见少年细长的身影,孤零零站在校门口,在人群中静静地等着自己…… (分科这部分按我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来了,现在的选课制我实在是不太明白,对不起捏~) 第314章 乖顺黏人弟弟(25) 周围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嘈杂地传进耳朵里。 靳树禾却听得不真切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个不高的身影。 这样的情景,他好像已经想了快十年。 从小时起,放学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被家长接走,妈妈们脸上带着笑,听孩子们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爸爸接过孩子的书包,有的还一把将孩子扛上肩头。 只有他一个,从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挤出去,独自往家里走去。 初中时候的家长会,一般家长在教室里开会,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等散会了一同回家。 他却可以早早离开。 那时候有同学不无羡慕地看着他:“啊……你又可以走了啊!我妈等会出来,非骂我不可!” 今天他等在这儿,好像和周围的同学没有两样。 “嗯?你等谁呢啊?” 温北“噌——”地窜到他身后,刚他和两个男同学趁着这一会儿功夫,去网吧开黑。 现在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溜了回来。 “今儿……” 温北本来想说,今天有人给你开家长会啊?但一合计,又觉得可能靳树禾有别的事情等着,把问句吞了回去。 可还没等他再张嘴说话呢,就看见靳树禾抬起手,有些不自在地朝学校里面挥了挥。 温北顺着望过去,看见个很漂亮的小姐姐,正踮着脚,幅度很大地朝这边挥,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一对儿月牙。 “谁啊?”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看到长得漂亮的女孩儿,总多生出几分兴趣来,温北拍了拍靳树禾的背。 “我……” “啊?” “我姐姐。”靳树禾有些滞涩地说出这三个字。 “你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的姐姐啊?”温北顾不上含蓄了,他可从来没听靳树禾提起,自己家里还有姐姐。 还是……长得那么好看的姐姐。 他俩说话的时候,陆梨阮已经来到面前了。 一只手拎着包,她带的包有些小,那一沓卷纸塞不下,卷起来露在外面一半儿。 “等多长时间了啊?” “我刚和同学去外面了。”靳树禾自然地从陆梨阮手里接过包。 “姐姐你好!” 一旁的温北发现离得近了,姐姐看起来更漂亮了! 和学校里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好看得很有“姐姐”的感觉。 陆梨阮这才注意到,靳树禾身后还站着个。 你男孩子看起来很健壮,个子高高的,感觉肩比靳树禾宽出半掌来。 新剃的贴头皮的圆寸,笑嘻嘻龇出口白牙来,显得格外开朗。 “你好,你是小禾的同学吗?”陆梨阮对他笑笑。 “是啊,我们两个一个班,小学的时候也一个班,我是他最好的哥们儿!”说着,他伸胳膊搭在靳树禾的肩膀上。 然后,被靳树禾用手推下去了。 “北北!” 温北转头,对他妈妈答了一声,穿着浅色职业套装的长卷发女人,走了过来。 是刚才在陆梨阮身后,和别的家长聊补课的其中一个。 “小禾今天要不要来阿姨家吃饭?”她笑着拍拍靳树禾的背,挺熟悉的样子。 “妈,他和他姐一起来的!”温北打断了他妈的话。 “哦!你是小禾的姐姐啊,刚才在教室里见到了。” 女人有些吃惊地望向陆梨,然后恢复常态:“我是温北的妈妈,你好。” “你好。”陆梨阮也不知道该叫人家什么。 按照她是靳树禾姐姐的辈分,应该叫人家阿姨。 但……陆梨阮知道,万万不可以! “我姓曾,你怎么称呼啊?”女人身上有股女强人的气息,非常会察言观色。 “哦,我姓陆,曾姐你叫我小陆就行!”陆梨阮拿出曾经的班味儿,很顺畅地接口道。 “小禾和北北平时就玩的好,我才叫小禾来家里吃饭的,要不都一起来我家吃饭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和小禾说好今天出去吃了,改天吧曾姐。”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高大的男孩子晃晃悠悠走在后面,还回过头来对陆梨阮挥手。 “你同学真有意思。” 靳树禾拉了拉陆梨阮的袖:“走吧梨阮姐。” “哎,要不咱俩出去吃吧?” “嗯?”靳树禾感觉梨阮姐今天,莫名很兴奋。 “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靳树禾那一瞬间,想着自己的成绩,应该……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吧? “庆祝你开学,然后庆祝我,今天做了大人!” 靳树禾没太听明白,陆梨阮拍拍他的胳膊,认真地给他解释道:“你看我,今天混迹在一群家长里面,丝毫不露怯!” “我还很稳重地和你班主任,还有同学妈妈说了话,很顺利很丝滑地融入了进去,你看,大家是不是都很自然地接纳了我?” 也……没有很丝滑,还是显得挺突兀的。 靳树禾在心里面想着,但很贴心地没有说出来。 “今年年后,我大学同学生孩子,她跟我们讲,她一听护士喊她:谁谁的妈妈,就控制不住地想笑,我今天有点感同身受了。” 靳树禾想想她平时的样子,确实……自己好像没怎么长大。 但靳树禾却觉得,在她身边,有种微妙的,清晰的安全感,和她的年龄无关,只因为,是梨阮姐这个人。 她让靳树禾觉得,好像……自己真的不是累赘,是被很快乐很期待地,接纳到她的生活中。 “还庆祝你正式成为高三学生了!”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靳树禾低声道。 “我说得庆祝就得庆祝!走走走,吃烤鱼去!” 等上菜的时候,靳树禾把卷在一起的卷纸拿出来,准备重新整理折好。 陆梨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题目上面。 再感受一次,还是好莫名其妙…… “怎么了梨阮姐?” 靳树禾察觉到她神色有些古怪。 “我……” “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陆梨阮喃喃。 靳树禾:?? “没事儿,先吃饭吧。” 这家烤鱼的味道很好,陆梨阮吃着吃着便开始琢磨,调料都用了什么,准备以后自己在家复刻。 两人在昏昏的夜色里慢悠悠地回家,靳树禾莫名想起那次,他们回来晚了,梨阮姐拉着他火烧火燎地上楼。 在门口分开后,他关上房门后,心中那种莫名的落差感。 那时他最不切实际的念头,就是如果以后能和梨阮姐,多在一起一些时间就好了…… 但现实是他竟然被梨阮姐,拉着,进到她的世界里。 头一次,现实比想象还要更温柔,更令他高兴。 靳树禾心想,大概是用了一辈子的运气吧? 第二天早上,靳树禾六点钟轻手轻脚地起床时,外面天色蒙蒙亮。 客厅大窗户的窗帘还挡着,一点点青色的如冷水的光渗进来。 靳树禾过去将窗帘拉开,打开窗户换气儿。 明明往下看时,看到的没什么改变,可当夏日短暂凉爽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身体时,心脏加快跳动。 满足幸福感顺着血液泵入每一处,指尖儿都暖洋洋的。 好像一切都充满了蓬勃希望,从前的清晨可不是这样的。 浅绿色的桌布上,放着一袋全麦吐司片,果酱和一袋纯牛奶在旁边摆好了。 是昨天晚上熬夜晚睡的梨阮姐放在这儿的。 牛奶上还贴了张奶牛花纹的便贴:热一热再喝。 梨阮姐的字和她的人一样,有几分稚气,规规矩矩横平竖直一个挨着一个。 靳树禾忽然想到,那天在温北家,看到的,他妈妈留给他的字条。 当时自己……很羡慕。 现在自己也得到了。 今天温北值日,等靳树禾进教室时,他已经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儿,手上拧完抹布,湿哒哒地就想跳起来揽靳树禾,被靳树禾动作敏捷,一矮身子躲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嚎叫一声卷土重来,闹腾得把靳树禾按在座位上:“哎!昨天真是你姐啊?” “嗯。” “你什么时候有的姐啊?你姐真好看!”第二句,话就拐到旁的地方去了。 靳树禾没说话,但思忖一瞬,认真地点点头。 梨阮姐真的很好看。 “比二班那个都好看!你姐看着都像明星了!哎,你姐多大了?”温北一脸傻乐:“你姐多大了啊?” “二十多。” “上大学呢吗?” “已经工作了。” “看不出来啊,我以为她也就比咱们大两三岁。” 靳树禾听着他每句话都不离梨阮姐,莫名有点不太想搭理他,正想结束这个话题,前面的女生也把脸转了过来。 “靳树禾,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过你有姐姐啊?” 叫赵静怡的姑娘今天也扎着马尾:“昨天签到的时候我听她说是你家长,还觉得奇怪呢!” “他有什么跟你有啥关系啊!咋的,你当个纪律委员,还得管这个啊?”温北呛声。 他和赵静怡不对付,赵静怡总是找他茬,上课传个纸条都得被她批评两句。 “我和靳树禾说话呢,关你什么事儿!” “嘿!那你没看见我正和他说话呢吗?你插什么嘴啊!” 俩人打起了嘴仗,倒是把夹在中间的靳树禾忘了。 直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他俩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偃旗息鼓。 进入高三后,班级里的氛围明显紧张了些。 但因为普遍成绩薄弱,所有复习时,老师都是从最浅显的地方开始,听在靳树禾耳朵里,稍显无趣。 昨天梨阮姐戴上眼镜,靠在沙发上,研究自己卷纸半天,然后很认真地跟自己说:“你要是有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 “我强得可怕!” 梨阮姐大学学的是什么来着……靳树禾指尖捏着笔,看着黑板出神。 后面温北听得挺认真的。 下课还破天荒没出去打球,窝在座位上,捏着本单词,皱着眉念念叨叨。 “完了,根本就记不住!”他哀嚎一声。 “你英语这回多少分?” “九十六。”靳树禾实话实说。他语文和英语的确都是薄弱项,英语这种需要大量去背和累积阅读的科目,靳树禾没什么时间…… “好歹及格了,我才考了七十二!根本就背不下来!” “切——就你那脑子,能记住就怪了!” 赵静怡又刺了他两句:“靳树禾,你要看我的英语笔记吗?” “不用了谢谢。”靳树禾在图形上加了条辅助线,没抬头礼貌拒绝。 “你看吗?” 赵静怡没想到靳树禾这么直接地拒绝了,故作轻松地又问了温北。 “看看看!” 温北倒是什么也没察觉到,瞬间腆着脸凑了上去。 赵静怡的英语成绩,一直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中午吃完饭,贺老师把靳树禾叫到了办公室。 靳树禾对进办公室有些阴影,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才迈进去。好在这次贺老师没再弄什么新点子。 “你现在和你姐姐住在一起吗?”贺老师还是很关心这个学生的状况。 “是。” “昨天我和你姐姐说了几句,你姐姐……很负责任的样子。” 听到这儿,靳树禾抬起头,对上贺老师认真的目光。 “既然她能给你提供稳定的学习生活环境,你也得好好努力知道吗?老师觉得你的潜力很大,能取得比现在更好的成绩。” 贺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语重心长道:“从前老师也不要求你什么,但现在……靳树禾,你比别人更得好好努力,你懂老师说什么吗?” 靳树禾当然明白。 但他从前其实……并没怎么想过。 他想的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哪里还有兼职,什么时候……能自己生存下去。 但现在,在贺老师说完后。 靳树禾忽然间,脑子犹如一瞬间清明起来,他的确应该,好好的努力。 就像梨阮姐说的那样……改变自己的人生。 这是他最幸运,也是唯一一次,像做梦一般的机会了。 他不想让梨阮姐失望。 不想辜负梨阮姐的善良,他得……活得和以前不一样,得让梨阮姐感觉到,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这一刹那,靳树禾从没有过这么清晰的认知与目标。 “我明白的贺老师,谢谢您。” 贺老师有些欣慰地瞧着这个沉默瘦削的男孩。 她作为老师,无条件地希望他好,看到他答应会努力,心里松了口气。 第315章 乖顺黏人弟弟(26) 靳树禾回到教室,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摞卷纸,愣愣地有些出神。 下午第一节课,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气息,树上的蝉鸣隔着窗户,都吱吱喳喳地清晰聒噪,让人心烦。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面,粉笔在黑板上化出尖锐难听的声音,温北翻了个面儿,把耳朵压在胳膊上,咂咂嘴,眼睛还是没睁开。 旁边的男同学也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只有靳树禾坐得很直,本子上一行一行,记下的笔记。 他神色淡然,内心也没什么豪情壮志。 只是有了前进的方向…… 陆梨阮一直睡到快十一点了才醒,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发现定的几个闹钟,全都被自己无知无觉地按掉了。 上班的时候,闹钟刚一震动,人就如同被狗撵一样,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身体醒了,但脑子还没醒,一整个行尸走肉。 现在不上班了,也不知道是精神上彻底放松了,还是自己上班几年养成的生物钟,终于在自己毫无节制的熬夜中,被摧毁了。 现在就算是定十个闹钟,陆梨阮该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上班的时候精神脆弱,衰弱得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现在起床,陆梨阮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气血旺盛。 一照镜子,脸蛋duangduang的,满满的胶原蛋白。 果然,不上班就是最好的医美。 但陆梨阮也不能躺平。 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可是多养了个孩子。 陆梨阮扒拉着手指头算的时候,算出来的金额,让她都一缩脖子。 虽然那孩子一副,等高中毕业了,我就马上投身光荣的工作岗位,废寝忘食,昼夜不分,以报答你养育之恩的架势…… 但陆梨阮还是得准备充足,既然决定要承担这份责任,那就不能马虎对待。 嗯,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孩子也得有! 把新的一期视频剪了出来,又打开个文档。 最近她大学同学联系她,介绍了个活儿给她。 他们大学班里的同学,有一半儿,干的工作都和专业不相干了,剩下的就算是相关……也五花八门的。 比如她这个同学。 在做短视频平台的短剧,最近一两年,这种形式非常受欢迎,也勉强算得上是专业对口吧。 她找陆梨阮,问陆梨阮能不能根据他们规定的热门主题和剧情框架,来编写短剧剧本。 陆梨阮考虑了一下,说自己试试吧,如果写的东西,对方能采纳,自己就接这份活儿。 好在这几年陆梨阮做自媒体,文字功夫一直没怎么丢下,修改了几次之后,对方很爽快地就给过稿了。 “人一旦成长到一定的年纪,就没有办法对一些霸道总裁的剧情产生共情。” 陆梨阮今天视频里,做的菜是烤鱼。 “比如男主为女主放弃了生命,哇——是爱情。” “男主为女主放弃了高考,是神经!” “男主为女主放弃了项目竞投,啊——是发癔症啊!” “混蛋!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心血!别人做ppt做到吐血啊!你回到公司之后,敢看你同事和下属们深邃的眼睛吗!那应该是你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 陆梨阮手起刀落,将硕大的鱼头劈成两半。 “前几天看了我同学推给我的短剧,她嘱咐我,一定要真情实感地代入,体会其中爱情的炽烈与甜美。” “干柴烈火,攻城略地!” “我看了几集之后,血压都冲上来了,然后发现,我这人天生就命贱啊!” “我代入的是秘书的视角啊!因为女主角在等待霸总开会的时候,多和“我”搭了两句话,多看了英俊的”我”两眼,总裁他就吃醋,把我开除了啊!” “还没有交代,有没有给“我”企业辞退赔偿金啊!我真的会去招聘软件上,写一万字小作文骂你!” 陆梨阮“刺啦”一声,将油倒进热锅里,场面顿时更火爆了些。 “还有,“我”刚把东西送进去,关上门走出去的瞬间,躲在桌子后面的女主,就一把被霸总抱到桌子上,深情拥吻!但你们屁股下面坐着的是“我”刚打印好的文件啊!” “混蛋!混蛋!混蛋啊——” 因为鱼在油里煎炸的声音很大,陆梨阮当时下意识地也加大了嗓门,但其实收音麦是别在她的衣领上的。 所以放在视频里,陆梨阮那一段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歇斯底里。 加上她一只手拿着铲子,一只手拿着菜刀,盯着锅子的脸色很是冷漠。 有一种……平静的癫感。 下面的评论明显也感觉到了: “她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看得出来这份工作让你很棘手了……实在不行咱就不干了,我再多给你打赏十块。” “笑得想死,很难不去想,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往。” “怎么,你以前那个帅老板,干过这种事儿?” “你说就说,咋还哭了呢?” 画面里,陆梨阮正拿着纸巾,擦着因为切洋葱而沁出的泪水。 “对了,教大家一个小妙招,切洋葱之前,把刀在冷水里蘸过,就没那么容易冲着眼睛了。”陆梨阮把菜刀对着镜头挥了挥展示。 等放出来时,陆梨阮担心不过审,还贴心地在刀刃上打了马赛克。 “……” “好诡异,码掉之后更奇怪了。” “不听声音,感觉像在拎着刀抹眼泪谴责我,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倒是很好的代入了她刚才讲的总裁角色,感觉已经要被秘书杀了。” “我转发了。” “转发了。” “转。” 陆梨阮当时剪视频的时候,并没觉得不对劲儿。 可过去几个小时,一看下面的评论。 …… 但这次的播放量很不错,甚至还有不少的打赏,陆梨阮非常心满意足。 管它呢,有钱就行了呗! 正好最近接的几个广告,那边也付了尾款,让陆梨阮的存款数额上升了不少。 陆梨阮下楼去买了不少食材,家里有青春期的孩子,消耗量着实是蹭蹭上涨。 等回到家后,陆梨阮想给靳树禾发个消息,问他们九月份和别的年级一同上学后,放学的时间有没有调整变化。 看着屏幕,陆梨阮忽然想起了什么…… 靳树禾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进入高三之后,的确是调整了时间表。 住校的在九点钟之后,还要再上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才能回宿舍。 走读的学生,可以自己选择参加还是不参加。 陆梨阮和他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不参加了。 晚上十点多放学,有家长开车接的还好。 陆梨阮去接她,走过去也不安全,他一个人回来,就算是个大男孩,陆梨阮也不放心,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写作业吧。 厨房有准备好的配料。 靳树禾刚一进屋,就看见梨阮姐笑眯眯地在沙发上对他招手。 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一碟吃了一半儿的草莓,电视里放着樱桃小丸子。 “我去给你下个面条!” 配菜是已经准备好的,只需要烧个水把面下进去,方便又省力。 靳树禾五点多已经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了。 原来他回到家后,就直接进屋写作业然后睡觉。 可他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还疯狂用脑的孩子,五点多吃的怎么顶饱到现在。 他没有和梨阮姐说过。 可他也不用说,梨阮姐处处都考虑到了。 陆梨阮自己上高三的时候,晚上坐着爸爸的自行车后座到家时,妈妈已经将煮好的小汤圆,或者是面条饺子摆在桌子上了。 冒着热气,暖暖的很温馨的感觉。 陆梨阮在准备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陆梨阮若是知道靳树禾的想法,应该会觉得: 并不是自己天生就细心,就会为别人考虑,而是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被别人这么关心对待过,所以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或许真的有人天生就会爱人,那是天赋异禀。 但更多数,是因为感受到别人给予的爱,才逐渐学习模仿,会发自内心的去爱别人。 爱意,对于陆梨阮来说,是一种习得的传承…… “烫烫烫——” 陆梨阮捏着碗边缘,火急火燎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捏住自己耳垂跳脚。 靳树禾在一旁都没来得及帮忙,就看她一阵风似的,冲到冰箱那儿,拿了个冰淇淋攥在手里。 指尖凉下来之后,她瞬时揭开盖子,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吃~”她笑眯眯道。 “梨阮姐……这么晚了吃凉的,对肠胃不好。” 靳树禾筷子都拿起来了,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现在对于你来说是晚上,但按照我的作息来说,是下午嘛!没有那么晚啊~安心了健康小管家~” 陆梨阮歪理邪说,堵得少年没有话。 靳树禾吃饭很快,等他吃完,端着碗去洗时,陆梨阮的冰淇淋还剩几口。 放下勺子,陆梨阮踩着拖鞋进了屋:“等我下!” 她回来时,手里拿了个盒子,对上靳树禾不解的目光,兴冲冲地催他:“你看看!” 靳树禾擦干净了手,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新手机。 愣了一瞬。 “怎么样,还喜欢吗?” “梨阮姐……我不要。” 他张嘴就是拒绝,又担心陆梨阮不开心:“我不是…你不用给我买的。” 陆梨阮想到他会拒绝。 “不是今天买的,买了快半个月了,准备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结果……拖到现在,今天才想起来。” 自己生日那天发生什么,靳树禾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本来是生日礼物,拖到现在,就变成生日礼物和开学礼物了!拿着吧,我买都买了!” “我真的不能要。” 靳树禾莫名很坚持,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想到梨阮姐为自己花钱,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隐隐发酸,空落落的,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如此好的对待。 那种越是幸福,越是担心接下来会有厄运相连,不配得感,紧紧缠绕在心间,每时每刻。 是不是只要安于一成不变的痛苦,日子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陆梨阮猜不到他的想法,这大概是生活在爱里的孩子,没办法共情的。 但陆梨阮看得懂他黯然忐忑的神色:“只是一个手机,也不贵,不过是生活必需品,我送给你,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的。” “我不是……”靳树禾担心自己伤到梨阮姐的心,因为自己显得这么不识好歹。 “我知道你有在记账,是不是把房租都算进去了?”陆梨阮挑挑眉。 “……”靳树禾不知道梨阮姐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不许记上去!因为是我送给你的!是我的心意。”陆梨阮看着他,认真说道。 “说好的以后你应该还给我的,你记账我完全支持,但如果我的每一份心意,你都用钱来衡量的话,我会觉得有点难过。”陆梨阮开诚布公与他说。 “不止是我,对待别人也一样,别人对你的心意,对你善意的关怀,都不是可以用钱去衡量的,你想要报答也好,想要感谢也好,能把什么都用物质来衡量,那样有点伤人。”陆梨阮教他。 和靳树禾相处的这么久,陆梨阮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孩子,仿佛受了别人一分的好,都要完全等价尽快地还回去。 他没有任何的不好的心思,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记住和在意。 但太计较太生硬,又无比对等的交换回报,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和不自然了。 这样无论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等以后进入社会来说,都不算是好的顺畅沟通方式。 陆梨阮不想他因此被人误解,和人产生隔阂。 “你也可以对我表达心意,但不要给我一千多块钱,懂了吗?小朋友。” 陆梨阮见他似乎在思考,没忍住,抬手在他头上顺了一把。 拿着冰淇淋盒去厨房扔掉。 留下靳树禾捏着新手机,心中忽然想反驳: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他很聪明,自然能理解陆梨阮说的话,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时,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很多所作所为,和梨阮姐说的一样。 第316章 乖顺黏人弟弟(27) 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梨阮姐照例还没有醒。 今天阴雨蒙蒙的,湿漉漉地将玻璃模糊。 靳树禾给客厅和厨房桌子上的花换了水,吃完饭,看时间还来得及,又把客厅收拾了一遍,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梨阮姐平时不是不打扫。 但她的打扫,灰尘脏东西是收拾走了,但剩下的摆放的,规整啊,干了也和没干没什么区别。 美其名曰:这样看起来自然多了不是! 靳树禾向来不擅长和人讲话,于是便自己动手。 然后他收拾完了,梨阮姐又会笑眯眯地从他旁边蹦跶进沙发里:“你是田螺小子吗?” 嘴上说着自己的歪理。 但其实很满意…… 梨阮姐有一点很好,因为她自己不乐意干,所以她也从来不指手画脚。 门口置物架上,有个装饰品,因为比较抽象。 所以靳树禾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擦完灰后,把它放倒了快一个礼拜。 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尤其是换鞋的时候,都能看的到。 梨阮姐愣是一声没吭,甚至都没把它倒回来…… 直到再一次,梨阮姐坐在餐桌旁吃西瓜,转头看他又在擦架子。 犹豫了一下,放下勺子,认真道:“小禾,你把它倒过来吧……这么长时间,我觉得它已经倒得脑充血了。” 靳树禾:…… 有种很诡异的可爱感,不知道是为什么。 想到这儿,将抹布洗干净晾起来,擦干净手。 靳树禾背起书包换鞋的时候,手指在那个小摆件上点了点。 他们学校的校服是蓝白色,裤子虽然是深蓝色,可裤线的地方却有一条白色。 一到下雨天,走路就得小心些,不然肯定会弄脏。 进到教室后,人还有一大半儿没来呢,负责早读的学委,在背板上写着今天的背诵任务。 白瓷砖地面上一个泥脚印一个泥脚印得,还没有人收拾呢。 坐在座位上,靳树禾瞧见,有人脏得不仅是裤子。 前座的赵静怡正穿着短袖站在桌子边儿,神情有些尴尬。她校服的裤子从裤脚脏到了裤腰,明显崩溅的泥水印。 她椅子背儿上搭着脱下来的校服上衣,后背湿了很大一块儿。 察觉到靳树禾的目光。 她解释道:“来的时候衣服裤子都被溅上了,裤子没办法了,但我又不能穿一天脏衣服,刚才去水房把有泥的地方洗了……” 靳树禾点点头,没和她聊天,掏出英语书来,打开到单词页,从头默看起来。 因为学校不允许穿自己的衣服,所以学生们一般是,里面穿夏季校服的短袖,外面套宽松的长袖校服。 今天骤然降温,夏季校服的短袖布料很薄,袖子又宽大透风,赵静怡搓着胳膊,冷得有些难受。 进教室的人多了起来。 靳树禾看了看时间,这个礼拜是温北负责值日扫地拖地。 地面这么脏,再不打扫就来不及了。 靳树禾想了下,站起身,把校服外套脱掉,转身准备去值日箱里拿拖布,先替他干了。 刚迈开步子。 “靳树禾!” 赵静怡叫住他。 “嗯?” “你的……校服外套不穿的话,能不能借我穿一会儿,有点冷。”她小心试探地问。 “行,你自己拿吧。” 靳树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拿了拖布往水房去。 女孩拿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和雨水的味道。 靳树禾洗完拖布进来后,温北紧跟着也提着大垃圾桶从后面进来了。 见靳树禾帮忙,他笑出两排白牙:“我今儿来晚了。” “后面倒垃圾的地方人也多,谢谢啊!” 他从靳树禾手里接过拖布,三下五除二,大刀阔斧地拖着,等脱到赵静怡身边时,看到她身上披着衣服。 挤眉弄眼地道:“刚才我还问你,冷不冷,冷的话我把我外套给你,你说不用,怎么穿树禾的外套时又冷了!” 他这话说得故意,赵静怡“嘶——”了一声瞪他,下意识侧过头用余光看后面靳树禾的反应。 靳树禾埋头在英语书里,察觉到时,看两个人都瞧着自己,有几分莫名其妙。 “怎么了?” “没事儿!温北又胡说八道呢!”赵静怡率先答道。 “嘿!我怎么——” 温北话说了一半儿,班主任拎着一打卷纸走进了教室,他急忙噤声,哈着脑袋装作很认真打扫的样子。 “值日生这地怎么还没擦完呢!一会儿来检查了!” “马上马上!” 他拎着拖布跑了过去。 赵静怡又偷偷地回头看了几眼,却发现,靳树禾一副……真的对学英语陷进去了的模样。 上午四节课一晃过去了,中午学生三三两两地找地方吃饭。 靳树禾准备去超市买个面包来吃。 还没起身呢,温北就从后面压下来,他身板比靳树禾结实多了,压得他动弹不得。 “哎!你换手机了啊?” 温北看到靳树禾刚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嗯,姐姐送的。”靳树禾莫名觉得说出这句话后,有种奇怪的愉快满足感。 “你姐对你可真好!不仅对你好,长得好那么好看!”温北感慨道。 他去拿自己的手机:“我前几天的时候和我妈说了,想换个新款手机,我妈说:手机?我看你像个手机!明明放假的时候还对我很温柔呢……” 那是因为你放假的时候,瞒着你妈你的期末成绩,但是一开家长会,你妈妈就什么都知道的!靳树禾在心里回答了,他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靳树禾把手机开机,登录各个常用的软件。 “估计我妈要是早知道我成绩,驾校都不能让我去!”温北心有戚戚。 “你中午吃什么!” “我……” 靳树禾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愣住。 登录微信后,和梨阮的对话上有几个红点,点开来。 梨阮姐给自己转了一千块钱。 下面留言: 这个是可以记在你的账上的!我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但是你如果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后面还有个龇牙小狗的表情包,加重了她所说的严重性…… “问你话呢!”温北觉得自己被忽视,不满地拍了下靳树禾的后背。 “走吧,去食堂。” 靳树禾点开了那个转账,按灭了屏幕起身,嘴角微微地扬起。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已经很小了,像细腻的雾一样把人拢着,温北一边走一边抱怨,靳树禾却只觉得清新凉爽。 到食堂窗口打了饭。 两个人对着坐,旁边位置是空的。 温北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问:“赵静怡把衣服还给你没?” “还了,她自己的外套干了。”靳树禾点点头。 食堂其实不怎么好吃。 高中食堂这种大锅饭,好像唯一的目的,就是硬把学生塞饱,好像做的好吃了,就配不上“艰苦奋斗”这四个字了。 温北咽下去这口饭,顺手把自己碗里的一块鸡肉放靳树禾碗里。 压低声音问道:“哎,我问你个事儿哈。” “嗯?”靳树禾抬抬眼睛。 “赵静怡,是不是喜欢你啊?” “啊?” 靳树禾停下筷子,困惑地皱皱眉。 “要不,她怎么总和你没话找话,没事儿总回头看你,还只愿意管你借外套啊?”温北眉飞色舞。 “不是。”靳树禾摇摇头,重新开始吃饭。 “你怎么知道啊!” “高中不准早恋。” 靳树禾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脑子都没过地敷衍他。 “好多都谈恋爱了!你不知道吗?就咱们班那谁……隔壁班的那个……对,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提起这种话题时,总显得格外兴奋,好像家长老师越不允许做什么,做起来就越来劲儿。 懵懂的情愫总是越压迫越是萌芽…… “是吗。” 靳树禾在他说的兴起的时候,适时搭上两句,避免他说得干巴,非常得善解人意。 但温北还是发现了他完全不感兴趣。 “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他压低声音,好像暗中接头一样。 靳树禾摇摇头。 别说喜欢了,他连班级同学名字都叫不全,刚才温北说的一半儿他都对不上人脸。 自己好像和他们,完全没有交集。 “我听他们处对象的说,这叫,叫青春的必修课!”温北咂摸着没啥滋味的饭。 “你觉得你的青春必修课是什么?”温北再次和靳树禾互动。 就见他沉吟一瞬,然后认真回答:“好好学习。” “我说真的。” 见温北一副好胡搅蛮缠的样子,靳树禾补充了一句。 “学习……啊!学习!我真的不想学习!”温北小声哀嚎:“你怎么突然觉悟这么高了?” 靳树禾听了他的问题,忽然脑海里想起一段儿,和梨阮姐的对话。 勾了勾嘴角,轻咳一声,靳树禾淡淡的说:“好好学习,以后孝顺姐姐。” 那是自己刚搬到梨阮姐家。 梨阮姐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跟自己开玩笑:“你以后孝顺你姨就行,可别暗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孝顺我!” “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超级加辈……” 温北显然没听懂靳树禾的玩笑,但不妨碍他听到靳树禾姐姐就两眼放光。 “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感觉她们都太幼稚了!”他挠了挠脖子。 “如果说喜欢……哎,树禾我喜欢你姐那样的!” 温北话音刚落,就察觉到靳树禾目光猛地刺了过来。 他有些不自在:“怎…怎么了,你姐多好看啊!一看,就,就和咱们同年级的女孩子不一样。” 然后他看靳树禾动作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好,拿着饭盘,直接站起身:“我吃完了,你吃完了吗?” “……没呢,等我下,我马上!”他也不说话了,低下脑袋埋头苦吃,可算是三下五除二都扒拉进嘴里,打着饱嗝站起身:“走吧,你着什么急啊?” “嗯,着急回教室好好学习。” 温北:…… 走在路上,他才从靳树禾还是和平时一样平淡的神情下,察觉到: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因为啥,因为我说喜欢他姐姐那样的? 真是个小孩子…… 温北在心里面自诩,已经是个懂得何为喜欢的大人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缠绵一天的雨彻底停了。 临出教室前,赵静怡回神,往靳树禾桌子上放了杯奶茶:“谢谢你的外套!” 说完,她也不等靳树禾反应,拿起书包就快速离开了。 剩下温北拿着笤帚从后面冒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肯定是晚饭的时候,特意去外面买的!” 靳树禾有些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奶茶这东西也不能明天还回去,放一晚上肯定坏了。 想起昨儿晚上梨阮姐的话,回报别人有时不一定是等同的东西…… 比如,女孩子也不能把外套借给自己穿半天来回报。 所有用奶茶来给自己当谢礼,虽然靳树禾觉得没有必要。 他现在也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算是别人对自己的回报吧……但他又不爱喝甜的东西。 “你喝吗?”他转头问温北。 “这是赵静怡给你的啊!人家对你……” “她不是谢谢我把外套借给她吗?我不喝甜的,你到底喝不喝?” 不喝我拿回去问梨阮姐喝不喝,但梨阮姐晚上总念叨着不能多吃甜的了,不然体重就控制不住了…… “我喝!” 等温北值完日,两人一同走了两个马路,然后分开各回各家。 今天梨阮姐煮了汤圆。 等他在屋子里写作业的时候,梨阮姐拿着切好的水果,敲门走进来。 “有不会的吗?可以来问我哦~” 听见靳树禾说暂时没有,遗憾退场。 往后接连好几天都是这样,连靳树禾都看出点儿奇怪来。 那天梨阮姐再来的时候,靳树禾还真有些问题,本来准备明天到学校问老师的。 陆梨阮两眼放光,搓着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一副终于可以大展身手的样子! 在看完题目后,快速准确地将答案解了出来。 靳树禾:…… 他原来以为,梨阮姐只是又故意装成像家长的样子,和自己客气客气。 谁知道,人家是真的会。 第317章 乖顺黏人弟弟(28) 陆梨阮写完了,那一瞬间自己都陶醉了。 上学的时候,都是自己下课的时候,扒在人家学霸的桌子旁边,撅着屁股求人家给自己讲题的。 但因为学霸的行情实在是太好了,有的时候还不一定能排得上。 排上了,也不一定听得懂…… 陆梨阮记得那时候,自己后面坐着一个学霸,成绩非常好,关键是人家平时都不怎么听讲的,和老师的复习步调都不一样。 然后他给人讲题的时候,经常别人跟不上他的思路。 原来陆梨阮是问一个女学霸的,后来重新排座位后,离得远了,陆梨阮有时候也不好意思总找人家。 结果后面的这个学霸,和自己说,如果有不会的,也可以问他。 陆梨阮刚开始挺开心的,但后来,就不愿意问他了,因为好几次,陆梨阮说自己没听明白的时候,学霸都略显高冷地对陆梨阮叹口气:“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简单的题我讲你都听不明白吗?” 让那个年纪的陆梨阮,确实受了点打击。 后来去参加集训班,在班级的时间就少了很多,陆梨阮也没再问过他。 直到毕业后,同学们组织谢师宴的时候,陆梨阮才听闻了,学霸考了理科市第八名,被几个好学校抢着要。 陆梨阮一听一过:“哇——好厉害!” 学霸吃饭的时候,还和陆梨阮打了招呼:“感觉高三一年都没怎么看见你。” 陆梨阮哼哼哈哈地闲扯了几句。 结果谢师宴结束后,有人私下和陆梨阮说,说学霸喜欢她。 “啊?” 陆梨阮完全没信。 结果同学聚会时,两年没见到的学霸竟然还真的跟自己表白,说从上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喜欢自己…… “别闹了,你那时候天天说我笨哈哈哈哈!” 陆梨阮不想回应也不想尴尬,开着玩笑就混过去了。 随着互联网的发达,陆梨阮想,当时他总端着架子埋汰自己脑子笨……应该也算是一种,什么喜欢对方就爱欺负对方的一种吧。 莫名其妙,脑子有泡! 谁要这种喜欢啊? 陆梨阮高中的时候,是班里面最好看的女孩子。 但她性格好,班级里的姑娘们也都喜欢她,所以陆梨阮有很多好朋友。 不少到现在还有联系,虽然不经常见面,但只要有机会,还是会聚一聚。 那个时候,学霸说自己脑子笨,也不光是说给自己听,陆梨阮记得那时候,好像周围人越多,他说得就越起劲儿,引得旁边的男孩子一个个也哈哈大笑。 经常开自己的玩笑,还恶心吧啦地叫自己:“小笨蛋”。 陆梨阮现在也想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怀有坏心思。 但对于自己来说,的确是给自己造成了一些影响,那段时间,自己还因为这个偷偷哭过。 可能……后来自己转去艺考,也和这个稍微有些关系吧。 时间太长了,陆梨阮自己都记不清了。 漂亮的,被爱着的,像开心果一样的女孩子,也会被无知的恶意伤害。 在那个极在乎外界评价,以此来完成一部分性格塑造的年纪,这绝对不是好笑的事情。 那么那些更普通一些的孩子呢?那些生活中感受不到很多爱的孩子呢? 她们在面对伤害的时候,又怎么调节自愈呢? 在接触靳树禾后,那些几乎已经忘掉的记忆和思考,又重新回到陆梨阮的脑子里。 他的自卑与惶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现在和过去所经历的,对未来的他,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陆梨阮没有正面问他。 但却认真的,反复地对他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别把我当成你的家长,把我当做你的朋友,当大了几岁的姐姐。” “我不会站在所谓客观的角度教育你的,我永远是偏向你的,你的健康快乐是我最优先的考量。” 陆梨阮自己也很注意,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举动,令本就已经性格有点走偏的孩子雪上加霜。 所以今天,在靳树禾点头,表示听懂她讲的了后。 陆梨阮猛拍了两下手:“小禾真聪明!” 然后把少年吓了一跳。 靳树禾发现陆梨阮是真的懂,于是也就把不会的,都问了她,然后梨阮姐居然可以对答如流,有的比老师讲得还思路流畅简单。 “梨阮姐……你真厉害。”他真心实意地道。 陆梨阮想不动声色,但嘴角却极其难压。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治愈了一瞬,自己的少女时期。 “梨阮姐,你大学学得理工科吗?” “没……我学艺术的。” “我就是,就是单纯的高中知识点记得牢。” “哦。” 靳树禾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因为梨阮姐的一些,如同靠谱的大人一样令他信任的经历。 靳树禾其实是有些盲目的。 一些相信大人的神话的,少年人思维。 和幼年时有的孩子相信自己爸爸会飞,自己妈妈是魔仙女王,基本可以做同一解释。 今天晚上两个人过得都算愉快,靳树禾提出的问题确实得到了解决,而陆梨阮也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金手指。 靳树禾的成绩提升得很快。 进入高三后,考试便是家常便饭了,这让大多数学生怨声载道。 “现在都复习了,不考试怎么能检验出真章来?你们现在不积累经验,到时候真到考场上,两眼一抹黑!” 班主任听见宣布考试后,下面传来的哀嚎声,恨铁不成钢地道。 靳树禾却神色很平静,默默地开始收拾桌子,为下午的换班按排名考试做准备。 每个考场是三十五个考生,靳树禾一般在第二考场,或者第三考场的头部。 学校对于他们这些靠成绩好有补助的学生的要求,是每次大考的排名,不要跌出第三考场。 靳树禾不上不下的,但也的确没什么跌出去的危险。 高三第一次考试,靳树禾考了年级第七十四名,第二次月考,他考了整五十名。 虽然这个学校的生源素质不怎么样,但前面几个考场的学生,还都是认真的在学习的。 短短一个多月,能进入二十多名,属实已经是飞快了。 贺老师找了靳树禾谈话:“你现在的势头很猛,别管之前怎么样,只要现在坚定信念开始努力就不晚!”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靳树禾点点头。 贺老师一愣,他从前可没在这孩子脸上见过这种神色,那是认准了一个目标,一门心思往前奔的认真执着。 等靳树禾从办公室离开时,英语老师从后面的桌子抬起头:“这孩子现在明显比以前听讲认真了,这回英语,比上回提了十多分呢!” 高三的日子过得飞快,人一旦开始专注什么事情,就会觉得光阴似箭。 从前靳树禾觉得日子难熬,几个月前,他还不敢想过,日子能有这般的过法。 现在他甚至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从早到晚扎进从前并不怎么上心的学习中去! 靳树禾感觉,活到现在,他从没有这么幸福向上过。 “你怎么吃饭还揣着单词啊!”温北在他对面哀嚎着。 “下午有英语考试。” “那现在看有什么用啊?” “考试前几天,你说还有时间,不着急看,现在下午马上考试,你又觉得临阵抱佛脚了?”靳树禾喝掉最后一口,食堂提供的免费汤,幽幽地问。 被靳树禾讲出来,温北非但没觉得心虚,反而有点委屈。 “我怎么没努力啊!我妈给我请的家教,一下子请了三科的,数学英语和物理。” “周六周天补,一三五晚上回家还得熬夜补,我怎么没努力啊!”他抓着头发。 虽然他是体育生,但想考好学校,文化课的分数依然不能落下。 他嚎叫完,对上靳树禾看着他的目光。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温北也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你都补成那个样子了,怎么也没见你的成绩提高啊? 温北泄气地放下筷子:“那也不是人人都是学习的那块料嘛!我就是学不会,脑袋里面混浆浆的,能怎么办?” 他长长地叹着气:“其实我想和我妈说,要不就别给我补课了,不然一直花钱,但我的成绩一直也不提高,觉得挺浪费的。” “阿姨不会觉得花在你身上的钱是浪费的,你好好学就行了。”靳树禾阐述事实道。 “我也不想听我妈唠叨……”他嘟嘟囔囔的。 “哎,你成绩提的这么快,你找的什么补课啊?” “我没补课。” “难道说……你是天赋异禀的天才!” “我不会的问我姐。” “啊?” “你姐还能辅导你高三呢啊?”温北想想他爸看自己数学题时抓耳挠腮的样子。 “嗯,基本每一科她都可以。”靳树禾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 “你姐姐这么厉害啊~”温北忽然睁大了眼睛。 “要不然……我能不能去你家,让你姐姐教我啊?” “不能!” 靳树禾断然拒绝,再次拿起饭盘起身走人。 “哎——你等等我啊!别急着拒绝我啊!” 吃饭饭后,人总是有些困倦。 等在下午最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换班级去考试时。 靳树禾走在路上,心里一点紧张也没有,反而有种跃跃欲试感。 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靳树禾坐在考场上,他后面坐着上次还坐在自己前面的人,靳树禾记得那几张脸。 铃声响起来,卷纸发下。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 拿着东西回到自己班级时,值日生已经在把桌椅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对着刚才考试的答案。 温北整个人瘫倒在桌子上,如同一滩烂泥,见靳树禾走到自己面前,瞬间哞哞地哀嚎了起来。 “怎么了?” “我数学大题,两道!整整两道!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啊!我写了两个解字。” 温北颤颤巍巍地竖起了两根手指。 “别的科呢?” “英语,第二个阅读完全没看懂……” 靳树禾:…… “走吧,吃饭去吗?” 靳树禾不会安慰人,只能颇为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吃!” 结果下一秒钟,温北就从座位上弹起来了:“快点!今天有考试,食堂的饭菜肯定比平时好!” 说完,自己率先冲了出去。 靳树禾走过赵静怡的书桌前,被刚整理完桌面的女孩子叫住:“靳树禾,你英语这次考的怎么样?我们等会对对答案啊?” “你的英语比我好很多,跟我对答案没什么意义,你找英语好的同学对吧。”靳树禾认真地回答,丝毫没察觉到女孩子眼神里划过的尴尬和失落。 见赵静怡还没坐下,靳树禾想了下:“你要对数学吗?” 赵静怡沉默了下来,她刚才听到了靳树禾和温北的对话,温北两道大题没做上来,她好一点,但也有一道完全没做上来。 而靳树禾的数学,一向是强项科目。 她想和靳树禾讨论英语,是因为她的英语好,但是和靳树禾说数学,她并没有优势…… “我数学跟人对完了。”她小声道。 “哦,那我先去吃饭了。” 靳树禾点点头,转身走了。 留下赵静怡在身后默默地坐下,没什么胃口去吃饭。 第二天又考了半天。 “终于解放了!” 温北抻懒腰抻到一半儿,就听靳树禾在他旁边淡淡道:“下周还有考试。” “啊啊啊啊啊啊——” 高三判卷的速度非常快,第三天上午,有的科目的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靳树禾的数学和理综一如既往的稳定,数学单科成绩已经排到了年级前五。 等到发英语和语文成绩时,温北在后面使劲儿踢着靳树禾的凳子,等他回头后,挤眉弄眼。 那意思是:你小子真学啊? 排名下来后,靳树禾总成绩排到年级第三十九,将将差一点进到第一考场。 靳树禾舒了口气,并没有觉得如何满意,但也没有不满意。 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虽然被老师说过聪明,但他也绝非不努力,轻轻松松就能拿好成绩的人,他得比别人更努力,才能在大家都往上的时候,走得比别人更快! 第318章 乖顺黏人弟弟(29) 陆梨阮并不知道靳树禾成绩进步得这么快,因为靳树禾没有告诉她。 这两个月,靳树禾发现了,梨阮姐对他的每个问题,都能回答出来,还能很好的辅导他。 这样的成绩,对于梨阮姐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靳树禾出于的确有些被惊到的心理,这么觉着。 要是陆梨阮知道他的想法,只能说: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上学的时候别说年级前五十名了,我连年级前二百名都没进去过。 梨阮姐好像也不知道高三考试得这么频繁,平时也不问自己成绩有没有提高。 自己总不能……直接把排名表递到梨阮姐面前,特意告诉她:看,我的成绩进步了! 靳树禾脸皮薄也不是那样性格的孩子…… 倒是温北,的确有点上心了。 “你姐开不开小班补课?我给钱!我是真想听听你姐怎么教你的,你这也进步得太吓人了!” 靳树禾收拾着书包,没有理会他。 温北又在后面喋喋不休:“要是说,有的人进步是一日千里的程度的话,你比他们还快,你是……磁悬浮式进步!” “扑哧——” 前面已经站起身的赵静怡,听到温北的话,忍不住被逗乐了。 “哎!你怎么在那捡乐子呢?”温北扁扁嘴。 “你自己说话声音大,还不让别人听了啊?”赵静怡瞪了他一眼,忽而顿了一下。 “你们两个周末有时间吗?”她问道。 “有什么事儿啊你?” “我和几个同学约了周末要一起去放松下,去看个电影,然后一起去吃饭……你们两个来吗?” 她说完,余光看了一眼靳树禾,然后又急忙补充道:“刚考完试,大家想出去放松一下,人多不是热闹嘛!你们也一起来呗!” “都有谁啊?”温北一向喜欢热闹,颇为感兴趣地问道。 赵静怡报了几个名字。 “我不去了,我周末有事情。”靳树禾背好书包,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啊周末?”赵静怡有点不死心地追问道。 靳树禾认真道:“学习,做家务,和姐姐一起去商铺里装修。” 赵静怡:…… 听起来就很充实的样子。 完全不像是为了不去,而随口的敷衍。 靳树禾向来不撒谎,也觉得没必要撒谎,该是什么便是什么,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撒谎大多是后天养成的,比如家长老师定规矩有要求,很多孩子就会撒谎。 做错了事情怕被发现责怪没,也会撒谎。 但靳树禾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撒谎的必要。 家里面没人管他,学校的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后,也总是宽容以待。 他不是爱惹事的孩子,循规蹈矩也不做出格的事情,所以撒谎在他这儿没什么用处。 “你们好好玩。” 发现两个人都在看自己,靳树禾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赵静怡对温北的邀请,只是为了搭着靳树禾一起的,靳树禾说不去,她对温北去不去也没多大兴趣。 温北也没注意她,而是听了靳树禾的话后,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树禾,我啥时候周末去你家玩儿呗!我看看咱姐教你学习,到底有多出神入化!”显然他并没有放弃刚才的话题。 温北以前并没主动提起过,要去靳树禾家里找他。因为那时候靳树禾的情况,他有所了解。 但现在,靳树禾和他姐姐在一起住,温北大大咧咧的也没坏心思。 不过是高中男生间去对方家里玩玩,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他又好奇…… 可这话听在靳树禾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很严肃地拒绝,说什么呢?说梨阮姐不同意同学来找自己? 梨阮姐不是那样的人……靳树禾知道,他不愿撒谎把原因推到梨阮姐那儿。 他从前没地方去的时候,是温北收留了自己好些次,可他怎么答应呢,靳树禾也觉得不妥。 他也……不能那样随意,真的将梨阮姐家,当做自己可以支配的场所。 好在温北只是随口一说,转脸又和赵静怡讨论,周末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儿了。 陆梨阮大学里的铺子基本装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晾一晾,然后自己买一些桌椅,动手做些软装了。 “你不用每周都陪我过来的,你在家安心学习就行了。” 陆梨阮这话已经说了好几个礼拜了,但靳树禾还是坚持每个周末,都陪着陆梨阮一起过去。 上次碰到装修工人那样的事情,靳树禾想尽可能地过帮帮梨阮姐。 “你真厉害,居然能坚持一个月不睡懒觉,太坚强了……”陆梨阮迷迷糊糊地在地铁上,真诚而佩服地对看不出一点困倦的孩子,竖起大拇指。 差不多半个月后,周一靳树禾上学的时候,还没等进教室,走到楼梯转角那块儿,看见赵静怡和一个……其他班的女生站在那儿 那个女孩子被赵静怡半挡住,站在阴影里,头发没有扎起来,留着厚厚的齐刘海。 看不清脸,因为她低着头,好像……还在哭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们两个不知道凑在一起说什么,但听到脚步声时,都噤声扭头看过去。 “靳树禾,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赵静怡故意找话问他。 “我们俩一组值日。” “哦哦!” 赵静怡当然记得,但刚才就是随口瞎问的。 “你要和她聊天吗?有事的话,我帮你值日吧,时间还早。”靳树禾觉得那女孩子都哭了,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啊!没事儿!我等一下就回去了!谢谢你!”赵静怡耳根红了一下。 靳树禾从她们俩身边走过时,瞥到一瞬,那个女孩子哭得眼睛红肿的脸。 果然,一直到靳树禾把两人的活儿都干完了,赵静怡也没回到,直到早读的铃声响起,她才急匆匆踏进教室。 “谢谢谢谢!”她坐回座位,小声地道谢。 “嗯,没事。” 赵静怡见靳树禾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小地松了口气。 靳树禾对女孩子之间的种种不感兴趣,可等晚饭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子。 学校高三的学生,因为和别的年级学生上课放学时间不同,所以搬到单独的高三楼。 高三楼每层得厕所建得都很大,下课能排得上队伍。 其他年级虽然楼里面也有厕所,但位置少。 从教学楼往后绕,经过楼后小树林里的小路,还有一个建在室外的两层厕所,女厕一楼,男厕二楼。 天气好的时候,不少学生选择去这个厕所,也顺便能溜达溜达。 但现在是冬季学期,北方的气温低到出门直跺脚的程度了,大部分学生宁愿在教学楼里面排着。 但扔班级垃圾的地方,还是得经过后面的小路。 靳树禾拎着半人高的垃圾袋,没穿外套,就穿了件儿单薄的校服,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北方这个季节,天黑的很早,大约四点多就擦黑了。 靳树禾走到小树林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靠外墙那边,传来像是争吵的声音。 是几个女孩子。 突然声音变大,一个女孩子的喊叫声很是刺耳。 是十分难听的骂人的话。 随即,一个人影猛地冲了出来,朝着高三楼那边跑去,后面还跟着几个依旧骂骂咧咧的女孩子。 这么冷的天气,她们改成窄脚的校服裤子下,还露着脚踝,其中一个女孩子散开的头发该烫成了大波浪。 离得近了,靳树禾闻到了一股烟味儿。 “看什么看啊傻逼!” 她们没想到靳树禾没声音地站在这儿,被吓了一跳。 波浪头发的女孩子朝着他骂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靳树禾微微皱起眉,他没在意那人骂自己,刚才那一瞬,他视力敏锐地看到,前面跑过去的那个女孩子,正是早上跟赵静怡在走廊上说话的那个。 靳树禾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些不对劲儿。 等倒完垃圾回去时,赵静怡也吃了饭回来。 见靳树禾停在她座位旁,仰起头:“靳树禾,你有什么事儿吗?”声音里隐隐有喜悦。 “刚才我去倒垃圾,好像看见……你朋友,被几个女孩追着跑。”靳树禾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把看见的说出来。 赵静怡脸上的喜色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恼怒,她对靳树禾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一扭头,就从教室跑出去了。 正撞上打球回来的温北。 “她咋了,谁惹她了?一脸生气样儿?”温北莫名其妙。 靳树禾摇摇头,没说什么。 等放学时,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值日生。 赵静怡洗完抹布,走到靳树禾身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靳树禾,你放学是不是也往217车站那边走?” 见靳树禾点头。 她试探着问:“那你能不能陪我和我朋友到车站那儿啊?” “你家长今天不来接你?” 靳树禾记得赵静怡平时都是妈妈骑车来接的。 “嗯,我妈最近加班,我自己回去。” “行。” “太好了,谢谢!” 等到关了灯锁了门出教室后,早上那个姑娘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们了。 见到靳树禾时,神情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看着十分腼腆。 “这是我朋友,叫林卓然,文科十四班的。” 一路上,林卓然只和赵静怡小声地窃窃私语,并不怎么看靳树禾。 一直等到了车站,她才小声地道:“麻烦你了。” 靳树禾点点头,往旁边的路上拐去。 “他是我后桌,人挺好的。”赵静怡等靳树禾走远了,才有点害羞地介绍。 接下来一周,赵静怡的妈妈一直都没来接她,靳树禾也没再问,晚上把她和林卓然送到车站。 温北也加入了进来,路上嘻嘻哈哈的还挺高兴。 靳树禾最近,有时在走廊或者操场上,碰见几个女孩子,她们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有的时候还会突然笑起来。 那天见到的卷头发女生,有一次还把矿泉水瓶,扔到了靳树禾的背上。 “喂——你!” 那女孩声音还没落下,却见靳树禾弯身捡起瓶子。 “给我送……” “哐当!” 瓶子被靳树禾扔进了几步远之外的垃圾桶里,因为用了力气,所有声音很大。 让那几个女孩都噤声了一瞬,靳树禾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艹!你有病吧!” “你他妈的回来!” 最过分的一次,她们在靳树禾下课的时候,站在楼梯上,故意伸脚去绊他。 靳树禾目不斜视,没有丝毫要收脚站住的意思,结果到了最后,那女孩怕靳树禾踩到她,只能自己收回去。 “你信不信老娘找人弄你!” 她跟在靳树禾身后,自以为耍狠道。 靳树禾长这么大,见过太多逞凶耍狠的人了,这女孩子看起来连过家家都不如。 见他站住,那姑娘手指卷着头发,走到他前面。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靳树禾低头看她:“滚。” 根本没想到,会从看着木讷寡言的男生嘴里听到这句话,那几个女孩都愣住了。 靳树禾跟在他爸身边生活那些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流里流气的人没见过。 想欺负他,靳树禾对这种人,无论男女,骂起来其实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靳树禾随口问了温北一句:“文科十四班都什么人?” “你不知道啊?” 显然这里面是有故事的,温北听他问,凑过来给他讲:“出了名的小混混班,从高一军训开始,班主任都换了四个了,第一个男班主任,过了军训就说什么也不干了,听说是被班里的男生给打了!” 这所学校因为是私立,录取分数线基本是给钱就能进。 其中有一些,就是家里有点小钱,父母实在是管不住了,送到学校里,拿钱让老师看着,别让他们去社会上惹事儿的。 文科十四班和十五班,基本都是这样的…… “哦。” “咋了?” “没事。”靳树禾摇摇头,并没告诉他。 后来几天,确实是有几个男生对自己比比划划竖中指,偶尔在厕所碰见了,在洗手池那儿,故意将靳树禾撞一身水。 文科班和理科班,并不在一个楼层。 第319章 乖顺黏人弟弟(30) 们也都是趁着靳树禾身边没有别人时,来搞小动作。 对靳树禾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 这周不是靳树禾值日,周一下午赵静怡扭过身,显得几分欲言又止。 “这个礼拜卓然值日,你能陪我等等她吗?” 温北听到她的话,站住出去玩儿的脚步,把篮球顶在手指头尖儿上,扒拉着转得飞快。 一边大大咧咧地:“哎,你咋一天老拉着树禾呢?咋的,树禾是你的保镖啊?” “你——”赵静怡气得瞪他。 “嗯,晚上要走的时候叫我。” 靳树禾轻拍了下温北的胳膊,答应了下来。 温北也没坏心思,他就是单纯的和赵静怡不太对付,对方说什么,都想互相呛上几句。 听靳树禾答应了,他耸耸肩:“那我也一起呗!我俩一块儿给你当保镖,咋样,够排面不?这不得请我俩喝奶茶?” 听到奶茶,赵静怡偷偷地瞄了靳树禾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去和温北说话:“行行行!请你喝行了吧!” “ok!”温北比了个手势,火急火燎地出去打球了。 赵静怡松了口气,转回身去,靳树禾感觉到她的紧张,隐约感觉到是发生了什么。 林卓然这几天更沉默了,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她总是心事重重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 有时候赵静怡和她说话,她都反应不过来。 “卓然,你要不让你妈妈来接你放学吧。” “我……算了,我爸爸妈妈都没有时间。” 女孩垂着头,头发遮挡着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她脚步颇为沉重。 老师办公室里,靳树禾拿着英语和数学题册,敲门走了进去。 “老师打扰了,我有些问题想问您。”靳树禾走到英语老师旁边,弯腰恭敬询问。 “你问吧!” 靳树禾虽然英语成绩不算好,但他进到高三后,格外努力,一次考的比一次好,哪个老师能不喜欢这样上进的学生呢? 听他问问题,英语老师拉开方便的椅子让他坐下。 在听完老师的讲解后,靳树禾起身道谢。 然后又走到了数学老师身边,还没等说话呢,预备铃就响了起来。 “哎呀,不赶趟了,这样,你下节课课间再来找我行吗?”数学老师办公桌上摆着两摞试卷。 “好的。”靳树禾点头。 然后他看了看桌子:“老师您去哪个班上课?我帮您搬过去吧。” “行,谢谢你了,你给我送到十四班吧。”数学老师正愁怎么一次性拿完呢。 靳树禾不费力地抱起那两摞,率先往楼上走去,高三楼理科班在下面,文科班在上面。 文科十四班十五班都在顶楼。 温北那天还说:“咱们学校又没有电梯,可能是想让他们多爬爬楼梯,多消耗消耗精力,少惹事儿吧。” 靳树禾走近十四班,把抱着的东西放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一番。 往讲台下看去时,看到几张见过的脸。 还有坐在角落里的林卓然,她还是低着头,根本没看向靳树禾。 坐在最后排一个男生,脚踩着前座椅子,晃悠出很大的动静,对着靳树禾竖了着中指。 “谢谢你,麻烦啦!”数学老师拿着包走了进来。 “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靳树禾点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教室时,正踩着铃声,等坐在位置上,温北在后面扒拉他:“你干啥去了?我刚还想找你一起去打球呢。” “帮数学老师给十四班送卷纸。”靳树禾刚说了一句话,物理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 “你……” “温北!你听不见上课铃吗?” 温北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等下课后,温北才问他:“数学老师咋还教文科十四班啊?” “嗯,教十三班和十四班。” 靳树禾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理科班的数学比文科班的数学难,高三数学老师少,理科班的数学老师每个要带两个文科班。 等下午数学课结束后,数学老师对靳树禾招招手:“你不是要问我题吗?” “我自己做出来了。” “行,那下次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靳树禾知道数学老师教十四班时,就想找机会在他们班级人全的时候,去看一眼。 确定一些事情…… 那天有两个男生再故意撞他的时候,靳树禾听他们说:“就你小子敢和林卓然走一起啊!” “你可得罪张明祥了!” …… 张明祥是高三出了名的坏批混子,就算靳树禾不关心,也听说过。 今天在十四班见到了,就是后排竖中指的那个。 “啊?你们周六还要上半天啊?”陆梨阮晚上抱着盆圣女果,盘腿坐在地毯上。 长毛地毯是靳树禾上周末送去干洗的,原来陆梨阮都是把它塞进洗衣机里面搅,晾干后毛毛就有些硬。 “这种材质要干洗吧梨阮姐……”在陆梨阮再一次准备把地毯塞进洗衣机时,被靳树禾从手里抢走。 “是……是吗?有什么区别吗?”陆梨阮噘着嘴嘀咕,觉得自己身为大人,比靳树禾多出那么多年的生活经验,受到了撼动和挑战。 然后这周靳树禾把它从干洗店抱回来,陆梨阮摸上去的那一瞬间,就知道……靳树禾是对的。 毛毛重新蓬松起来,放在有地热的地板上面,陆梨阮现在连沙发都不爱坐了。 “嗯,上到下午三点半。” “那哪儿是半天啊,那都快一天了。”陆梨阮嘟囔着。 她觉得靳树禾太瘦了,细条条一个小少年。 好在骨架够大,不然真要薄得风大了就能吹走了。 陆梨阮希望自己能把他养的稍微结实一点,但进了高三,不瘦就不错了。 这孩子饭量也不小,就是不长肉。 熬过这一年就好了…… 陆梨阮心疼他每天这么累,但也绝对不能说出:你放松一点……这种话。 这孩子自己有拼劲儿,也不能给人家泼冷水啊! “那你周六回来,我们吃点好的给你补补!” 陆梨阮思考起来:“吃什么呢……” “吃什么都行,梨阮姐你不用特意费心。” “那不行!主要是……我也想吃。”陆梨阮吃到一颗特别酸的圣女果,皱着脸把装水果的盆儿塞到靳树禾手里,去冰箱里翻冰淇淋。 “梨阮姐!晚上……” “我就吃半盒,上次剩的那半盒!再放都要有冰箱味儿了!”陆梨阮大叫着打断他,飞快地带着冰淇淋逃窜回自己房间,并且“嘭”地关上了门。 留靳树禾把她剩下的半碗圣女果吃掉。 周六上午一共四节课,中午在学校吃饭,然后自习到三点半,如果有家长的签字,便可以上午上完课直接离开。 温北妈妈给他签了字。 “啊——还不如在学校待着呢!你们是自习,我回家还得补课!” 赵静怡也要中午走,她下午的家教补习数学和物理。 第一周中午,班级里大概走了一半儿的学生,有些冷清。 靳树禾三点半出校门的时候,忽然想到,这是自己进入高三来,第一次放学时,太阳还没下山。 也意识到,这学期他没有放学去兼职过。 从前那些日子,好像已经过去好久了。 春姨刚搬走的时候,还没几天问问他的情况。 每次都得到靳树禾“很好”“您放心”“谢谢您”这种回答后,慢慢的,春姨也就不怎么联系他了。 有一次,春姨现在的……应该是丈夫吧,靳树禾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婚。 通过春姨的手机,对靳树禾说,希望他过去吃一顿饭。 靳树禾拒绝了。 “你阿姨很担心你,你来吃饭能让她安心些。” “我现在过得很好,就不去打扰您和春姨了。” 那天靳树禾能感觉到,男人是极不想自己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靳树禾对他的客套并不放在心上。 大概是特意用春姨的手机和自己对话,为了让春姨看见吧……靳树禾毫无波澜地想。 第一个周六回去,梨阮姐准备了水煮鱼和干锅素菜,晚上美其名曰要放松一下。 拉着靳树禾,每人抱着三包薯片,坐在地毯上看恐怖片。 “呼……啊!”靳树禾感觉旁边忽然一闪。 扭过头去,就看见梨阮姐回过神,把脑袋鸵鸟一样扎在懒人沙发里…… 陆梨阮对鬼神啊,故弄玄虚的吓唬都不怎么怕。 但今天的片子挑得失策额,进到后半段,非常频繁的jump scare 踩在了陆梨阮的雷区里。 一次两次还能忍,再来陆梨阮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几次。 “这段结束了吗?”陆梨阮问。 “结束了。” “这段……” “结束了梨阮姐。” “这电影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要不然我关了吧?” “不!看完!” 然后没有几分钟,陆梨阮再次被转角冲脸的小丑杀人魔吓得一哆嗦,又一脑袋扎进去了。 靳树禾:…… 这应该是片子最高潮的部分了,看着屏幕上张大嘴,马上要发出巨大恐怖尖叫的男女主角。 靳树禾把薯片袋子放到一边儿,抬手,捂住陆梨阮的两只耳朵。 “得救了。” 陆梨阮感觉,自己看完一场电影,胶原蛋白都吓得流失了不少。 打开灯,被甩飞出去,最远的薯片,已经掉到餐桌附近了。 “梨阮姐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何必呢,吓成这样? “我一般不害怕的!”陆梨阮想为自己证明:“什么鬼啊,神啊我都不怕,我怕的是……” 陆梨阮话说到一半儿,急忙打住。 她想说的是,自己害怕和真实元素相关的,这个恐怖片里就掺杂了凶杀的题材。 靳树禾小时候…… “嗯?”靳树禾其实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刚才看的心不在焉的,比起看电影,他更多的……是在看梨阮姐。 比电影有意思多了,嗯。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梨阮姐说是放松一下,下周一上学的时候,靳树禾确没有半点疲态,自己能感觉到的比之前状态更好。 “你打鸡血了?”温北周一早上困得半死不活。 “没,昨天睡得早。” “靳树禾……” 赵静怡进到教室,神情严肃犹豫地对靳树禾招招手:“你出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什么话我不能听!”温北嚷嚷了一句,但太困了他宁愿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 到了教室外面,赵静怡看了看四周:“卓然说,听到他们班的男生要……要弄你!”她磕磕绊绊地说道。 “对不起!我们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卓然……” 靳树禾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意外,他已经推测确定了。 “她被人欺负,有和老师家长说吗?”靳树禾直截了当地挑明,冷静地问道。 “没有,我劝过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赵静怡也很着急。 “靳树禾,对不起……” “没事。”靳树禾并没有任何慌张害怕。 回教室之前,他告诉赵静怡:“今天晚上你们什么时候走,记得叫我,我送你们去车站。” “你今天不用等我。”靳树禾回去和温北说。 “别啊!我在路上磨蹭一会儿,回家就听我妈少唠叨一会儿!我等你。”温北叹口气。 这个礼拜他们几个没人值日,随着大流就出了学校。 自己坐车回家的学生不少,一直到车站,路上都不少学生。 这一个礼拜倒是平安,无事发生。 靳树禾感觉出来,林卓然应该是有些害怕男孩,她就算他们俩说话,眼神也从来都不看对方。 周五晚上快到车站时,靳树禾问林卓然:“你周六几点回家?” “三点半。” “明天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你记下我的手机号。” “……好。” “哎?为啥啊?”温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离开车站后追问靳树禾。 “下周和你说。”靳树禾看时间不早了,着急回家,敷衍他。 第二天快三点半时,贺老师拿着几张扣分条进到教室,对犯错误的学生呵斥了一番。 等说放学时,正好靳树禾的手机屏亮了。 靳树禾接起来:“喂,你在哪儿?” “我……我在校门口,你还没出来吗?” “怎么了?”靳树禾听她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拿起书包,动作顿了一下,又把桌子上另一样东西放进书包里。 “他们……他们跟我一起出来的。” “谁?” “张明祥他们…你能不能快点,我害怕……” “你站在那别动,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不敢欺负你,我现在下楼了。” 靳树禾一双长腿,两节两节从楼梯上往下跑。 第320章 乖顺黏人弟弟(31) 靳树禾听见对面传来男生的嬉笑声。 “哟哟哟!咱们小林妹妹给谁打电话呢?” “我们张哥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啊?拿什么乔儿呢?” “我……”林卓然的声音紧张,离话筒越来越远。 然后“嘟——” 电话被挂断了。 靳树禾已经走到操场一半儿了。 现在太阳还斜斜地挂在天上,一片大亮,操场上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还有路过的老师。 但靳树禾跑到了校门口,林卓然却已经不在了。 他站在原地,左右张望,却也没看见女孩子的身影。 正准备把电话打回去时,身后忽然传来小声的问话:“你是找林卓然吗?” 靳树禾回头,是两个女孩子,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另一个两侧脸颊上长了不少青春痘。 靳树禾当时在讲台上,往下扫视时,见到过这两个人。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如果是刻意想记住什么,脑海中如同存了照片一样,之后再回想,然后还能记得清楚。 “你们是她的同学?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靳树禾点点头。 “她……”那个黑框眼镜的女孩子声音更低了,眼睛还朝四边看着。 “她跟张明祥那几个人走了!往学校后面平房区那边去了!”另一个女孩子飞快地一口气说完。 “我们不是……不想帮她,谁要是敢帮她,也会被他们欺负的。”黑框眼镜的女孩子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靳树禾对她的解释不感兴趣。 朝着她们指出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所学校建的位置很偏,如果家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很多学生都选择住校,家更远的学生还有选择半个月回一次家的。 靳树禾入学的时候,还听说这学校原来周围还有玉米地呢,后来前面才盖了楼房,修了路,能进来几辆公交车。 但学校后面那一片还是没有动迁,杂乱的平房还有违规的板房让小路乱七八糟的,中间还夹着菜市场。 他现在可以转身回去,和老师说这件事,然后直接回家,等着学校来解决。 如果他追过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 这几天他虽然没有当面问林卓然,可却留心知道了些消息。 听说林卓然这个女孩子,在和张明祥处对象,后来又分手了,才变成现在的局面。 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温北闲聊的时候,也说到过,比起理科班,文科班那边谈恋爱的女孩子更多,已经有好几对儿,都被学校找了家长呢。 靳树禾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林卓然的封闭和害怕是显而易见的。 他尽自己所能,做了能做的,现在的事态算是超出了他心中的评估预计。 身后那两个女孩走过来。 “你们班老师知道她被人欺负的事情吗?” “不……不知道吧,她成绩不好,还,还谈恋爱,上个学期,班主任就批评过她好几次,还说,要是她在那样,就要找她的家长来了。” “她不能有什么事儿吧?” 靳树禾沉默地朝着那边走去,那一块平房区域里面,有一片房子被推倒的废墟。 以前升旗仪式的时候,通报过有学生在那里打过群架。 靳树禾觉得应该过去,因为他觉得不对劲儿。 并不是他热心肠见义勇为,他刚才那一瞬间,也想过不要管这些闲事儿了。 毕竟他自己也已经在学校里受到骚扰了,虽然现在对他还没有影响。 但靳树禾讨厌变数。 从小到大,他宁可过平淡得冗长的日子,也不期待有任何的改变,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改变没有一次往好的方向而去的。 直到遇到梨阮姐的那一次。 靳树禾就更抗拒改变了,他希望什么都不要改变,也不要有任何变故阻挡他的计划脚步,他的心中已经有前进的方向了。 但他还是加快脚步。 刚才种种念头涌上脑海时,他忽然,想起梨阮姐曾经为了安慰自己,说过的话。 “你不用觉得我多伟大,我多么心地善良,你得无时无刻不在讨好我敬重我,我帮你,是因为在我自己的心里,觉得是应该的,是对的。” “我所做的一切,除了是对你的帮助,也是寻求自己心中的安稳,我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到,往后每次想起,我可能都会后悔和纠结……” 我察觉到不对劲儿,我却忽视掉,往后每次想起,可能都会后悔纠结。 从前自己会怎么做,靳树禾不知道。 但现在,他得和梨阮姐一样…… 那片平房区的居民,大多数已经搬走了,不少房子的窗玻璃都破破烂烂了。 从中间的小路穿过去,靳树禾看到那片废地,两三个把校服拎在手里晃,吊儿郎当的男孩,蹲在那儿抽烟。 他们见到靳树禾时,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讥讽的笑来:“哟!这不是护花使者吗?怎么来这儿了?” 靳树禾没理会他们,径直往被推倒的几堵墙那儿去,他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 “艹!你他妈的聋了啊?” “嘿!傻逼!” 有人将嘴里叼着的,还没熄灭的烟头往靳树禾身上扔。 他们追着,但靳树禾已经来到了墙那里。 瞳孔骤然一缩,靳树禾也没料到,这么冷的天气,张明祥居然畜生地,把女孩子的外套扔在一边,现在正撕扯着女孩里面的衬衣。 肩膀已经露出来了,女孩子大声尖利地叫喊着,张明祥伸出手去堵她的嘴。 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靳树禾:“你麻痹的护花使者没当够是不是?老子和自己女朋友在这儿快活,你他妈要围观啊?” “放开她。”靳树禾眉头紧皱。 “救我!靳树禾!你救我!”林卓然显然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哭得朦胧的眼睛看见靳树禾后,不停地求救。 “小贱货你……” “放开!”靳树禾见他似乎想对林卓然动手,厉声呵道! “滚——没你事儿!别逼老子动手打你!让你往后天天都不好过,高考都考不成!” “像你这种穷鬼,连复读的钱都拿不起吧?” “我说,你放开她。” 靳树禾丝毫没理会他的嘲弄和谩骂,很冷静地继续强调。 “老子看你今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张明祥被激怒了,一把甩开哭泣的女孩儿,猛地朝着靳树禾挥来拳头! 靳树禾朝旁边闪开,张明祥力气用的太大了,一个趔趄,更加愤怒了。 跟过来的几个男孩,见张明祥都动手了,互相看看,也都冲了上来。 他们以为打一个靳树禾完全是手到擒来,就一个窝窝囊囊的书呆子,瘦得跟个麻杆儿一样。 他们以前也欺负过别人,打得人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惨叫,站都站不起来。 结果。 “邦——” 张明祥感觉自己后背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疼得他惨叫。 余光扫到:那书呆子手里面,拿着个……金属保温杯? 他他妈的还知道带武器? 保温杯是靳树禾离开教室前,特意装进书包的。 梨阮家挑的时候,还特意挑了个大的:“你得多喝水,每天要够摄入量的。”她认真嘱咐。 的确是够大,也挺趁手有力道的。 其他几个冲过来帮忙的男孩也愣了,他们今天本来不是出来打架的。 平时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很少有这种一声不吭就开打的…… 尤其是,靳树禾速度很快,抡着个保温杯打人很准,虽然他自己被围着也挨了拳脚,但他们几个人也占不到便宜。 靳树禾从来不主动惹事儿,但他挺会打架的。 初中那阵儿,他和他爸在工地的宿舍住过,那儿什么人都有,孩子更是一堆,大的小的,流氓混混…… 打起架来乌央乌央的一群。小小年纪的,甚至是小学的小崽子,都敢抄工地捡的钢管打架。 靳树禾从那儿学的打架,和这些无论怎么作,还是按部就班进了高中的孩子比起来,路子野得多。 林卓然在一旁都看傻了,哭着坐在地上。 忽然: “都别打了!” “干嘛呢!都住手——你们都是哪个班的!” 几声叫嚷传来,眼看着学校里几个人高马大的男老师冲了过来,分别将他们分开。 几个人一起被抓回了学校。 德育主任气得直拍桌子,分别问了他们都是哪个班的。 其实主要是问了靳树禾和林卓然,那几个明显德育主任早就认识了。 这学校里面打架的很频繁,去年最离谱的是,在食堂门口两个班打起了群架,以至于好多学生那天都没进得去食堂,中午没吃上饭…… 德育主任大周六的,显然不太想细究。 骂了他们一通:“都回家吧,等周一了出处罚结果!” 德育主任将他们全都撵走了,还专门让几个男老师,分别送他们离开,以防止他们再在学校里打起来。 靳树禾没有再打架的意思,见林卓然有女老师陪着,也就直接离开了。 回到家后,梨阮姐不在,今天周六,她说自己要去小商品大世界去一趟,看看能不能买到便宜的装饰品。 等她回来时,靳树禾已经按照她在路上发的微信,点好了外卖。 靳树禾还把屋子里外都收拾了一遍,下楼去快递驿站,把新到的鲜花拿回来,装饰进花瓶里。 陆梨阮回来时,靳树禾已经把打架弄脏的衣服换下来,在洗衣机里洗了。 “啊!好香!” 陆梨阮放下包,深吸了一口气,往地毯上一摊。 “我今天微信步数一万五,我快要走残废了!” 靳树禾从厨房里拿了已经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会儿,没那么冷的可乐,还有一小盆草莓过来。 蹲在地毯边儿上。 陆梨阮随地大小演,颤颤巍巍地把手抬到一半儿,又掉了下去:“啊——瘫痪了!” 靳树禾见她看着自己,叹了口气,拿了个草莓,递到陆梨阮嘴边:“梨阮姐快补充下能量!” “嗷呜!”陆梨阮一口咬进嘴里,翻了个身,勉勉强强爬起来,又去喝可乐。 靳树禾拿筷子的时候,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腕上的一块淤青。 幸好是冬天,即便打了起来,也没见血,不然靳树禾觉得自己肯定得挨打…… 靳树禾没想把这事告诉梨阮姐,他还不知道学校要如何处理,这事儿并不是他的错。 谁知道周一的时候,靳树禾中午被叫去了德育处。 周六还一脸不耐烦的德育主任,今天却显得很严肃。 班主任何老师也在。 靳树禾看见张明祥和另外几个男生,每个人身边都跟了个家长。 张明祥给了靳树禾一个挑衅的眼神,靳树禾站在贺老师身边。 “我听他们反应,是你主动挑起的争端?”德育主任对靳树禾问道。 “虽然吧……早恋一直是我们学校明令禁止的,但你也不能因为一个女同学,和另一个男孩子……”德育主任措辞着。 “你就去打人家!你这么做也太偏激了!还把人家打伤了,你看人家家长现在都找来了!”德育主任声音渐大。 靳树禾一言不发地听着,听到这里明白,德育主任说的意思,是张明祥和林卓然处对象,自己因为喜欢林卓然,才去找张明祥打架。 “不是我主动的。” 靳树禾只是很冷静地说:“主任可以和林同学求证。” “人家女同学能说什么!” 听了这句话,靳树禾眉头皱了起来。 “你从今天开始停学!什么时候复学,再说吧!” “我不认可这个处理。”靳树禾直接回答。 “还用你同意?你不同意,不同意把你家长找来!” “主任!” 贺老师叫了一声,显然主任已经知道靳树禾的情况了。 贺老师把靳树禾拽到屋外:“你……叫你姐姐过来吧,这个时候停学,对你的成绩可有严重影响啊!” 靳树禾沉默了。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后悔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些不是滋味。 “我姐姐……” “我给你姐打电话吧,没事,老师相信你!” 贺老师知道十四班那群混混孩子。 靳树禾没有反对。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听见贺老师的声音在转角传来。 “喂,是靳树禾的姐姐吧,是这样的……” “对对,您现在有时间吗?你最好亲自过来一下。” …… “哎!好好好,那您快到时告诉我,我和门卫说一声!” 她回来时,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你姐说马上就过来。” 靳树禾点点头。 又听贺老师说:“你姐让我和你说,别担心别害怕,什么事儿等她来了再说。” 靳树禾又点点头,五味杂陈中,心中却暖洋洋的。 第321章 乖顺黏人弟弟(32) 主任背着手,从里面探出头来:“你家长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贺老师回答道,显然也不满意处理结果,但她只是一个小老师,也没办法做什么。 学校平时都是在周一上午第四节下课,通过广播,宣读上周哪个班级获得了流动红旗,以及哪个学生被处分。 赵静怡听见靳树禾的名字时,下意识转过头去看温北。 温北刚才还问她,知不知道靳树禾去哪儿。 此时他脸上也带着惊讶。 播到文科十四班时,听到张明祥几个人也因为打架被批评了,赵静怡的脸色更难看了。 “树禾怎么会打架呢?就算打架,怎么不叫上我呢?”温北瞪大眼睛。 赵静怡没理会她,通报结束的铃声一响,她就站起身,风一样冲了出去。 直奔楼上。 “麻烦帮我叫一下林卓然。” 等林卓然出来后,赵静怡一把把她抓到了走廊转角。 “靳树禾和张明祥他们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的?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赵静怡一连串地发问。 林卓然显得十分萎靡,眼睛红红肿肿的,一看就是哭过很长时间。 “静怡……” “到底怎么回事儿!靳树禾不是会和人冲突的性格,他是不是为了帮你!你现在跟我去找老师解释!” “静怡……我不能去。” “你为什么不能说?广播说靳树禾被处分了,你为什么不去解释?”赵静怡有些急了。 “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你……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她再怎么问,林卓然就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嘴里却一句话也不说。 赵静怡被她气得不行,一跺脚,又往楼下跑去。 “你干啥去了?”温北看她急匆匆的。 “我找靳树禾,他现在能自哪儿啊?” “在……德育处?”温北抓抓头发。 “那我过去!” “哎!我跟你一起去!” 赵静怡看到站在走廊上的靳树禾和贺老师时,急忙跑过去:“贺老师!” “赵静怡,你俩怎么过来了?” “老师!靳树禾肯定是因为十四班的林卓然才打的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赵静怡口齿清晰地,简单说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她来找我就说呗欺负了,但具体是什么她也没说清楚,是我去找了靳树禾和温北帮忙……” “她为什么不来解释啊?”温北可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们先回去,如果有需要你们的时候,再叫你们过来。” 贺老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静怡愧疚地看着靳树禾:“对不起啊。” 靳树禾摇摇头,问了一句:“她没有说那天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怎么问她都不说!” 靳树禾脸色没什么改变,校服袖子里的手却慢慢捏紧。 “你和那小姑娘不是朋友吗?”回去的路上温北问她。 “我和靳树禾还是朋友呢!她不去说明澄清,这叫什么事儿啊?”赵静怡气得不轻。 陆梨阮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外面吃饭。 听到贺老师说靳树禾打架了,陆梨阮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那孩子是什么性格,陆梨阮清清楚楚。 一刻也没耽搁,陆梨阮急忙往学校去。 等到了学校门口时,陆梨阮板了板脸,问身边的人:“我有没有看起来很严肃,很不好欺负?” 身边的人把车钥匙揣进兜了,一扭头看着陆梨阮的样子,忍着笑意,点评道:“眉头先不用皱得那么紧,咱来又不是来和人打仗的。” 报了班级和贺老师的名字,门卫大爷开了门,并给他们指了德育处的所在。 到了楼层,陆梨阮看见贺老师和靳树禾,急忙走过去。 “小禾,怎么样?没有受伤吧?”一边说,一边前后打量。 “那个,靳树禾姐姐,,架是周六打的,不是今天。”贺老师在一边解释 “周六?” 对上梨阮姐质问的目光,靳树禾默默地低下头。 “行了行了,这一路把你急得都要冒火了!”跟着过来的人,走到陆梨阮身边,也跟贺老师打了个招呼。 靳树禾这才注意到,梨阮姐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她一起来的,是个看着很年轻的清瘦男人,穿着米色的休闲西装外套,手里还拎着摄影包。 “是这样的,电话里说不清,我跟您简单解释下……” 贺老师把从靳树禾那儿和赵静怡那儿听到的,讲给了陆梨阮,又说了一下里面几个家长的版本。 “明明在场的不止他们几个,为什么不把那个女孩子的家长也找来?我们当面对峙!”陆梨阮认真道。 “梨阮姐。” 靳树禾拉了拉她的胳膊:“我和你单独说几句。” 陆梨阮和他走到水房里,两个人几分钟之后出来。 “说什么了?”那男人有些吊儿郎当地靠在窗户边儿。 陆梨阮摆摆手没说话。 “家长到了就进来吧!”主任听见什么,板着脸探出头道。 陆梨阮一进去,那边几个家长就上下打量她。 陆梨阮今天出门和人吃饭,羊绒大衣里面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搭了格子的半身裙,鞋上还有可爱的毛绒球,显得她越发小了。 “你是他家长?”张明祥的妈妈开口。 “对,我是他姐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解决。” “呵!你们家孩子厉害啊,一个人给我们这几个孩子全都打得不轻,还怎么解决……我们几个家长强烈要求他被开除!太恶劣了!” 可能是见陆梨阮太小姑娘样儿了,令几个家长也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家孩子一个人,你们几家的孩子一伙儿的,同时上,一起和他打架?”陆梨阮反问:“这应该不算打架,这是你们抱团欺凌,要围殴我们家孩子,但是没打过吧?” “你!” 陆梨阮一句话就把这打架性质反过来了。 “你们四个打一个,不让我们家孩子还手呗?得被他们四个一起狠狠揍了,你们这些家长才满意呗?” 那几个家长还想和陆梨阮咋呼,但陆梨阮却只和主任说。 “这几个孩子说的您信,那个女孩子说的您信,为什么我们孩子说的您不信吗?是因为我们家还没有被停学开除过几次,又塞钱重新回来吗?” “这位家长,您怎么说话呢?” “既然要来解决矛盾,那就打架的时候,所有在场的都来,您把那个女孩子和家长也叫来吧。” 主任看陆梨阮态度强硬,犹豫了下:“行!这位家长说得也有道理。”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林卓然的母亲神色茫然地赶来了,进门时她把磨磨蹭蹭不愿意的林卓然,使劲儿推了一把:“磨蹭什么?惹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磨蹭呢?” 林卓然进门时,慌乱地看了眼靳树禾,又神色恐惧地往张明祥那边瞥了下,脑袋恨不得低到地上。 “行,现在人都到齐了,可以谈了吧?”主任拍拍手。 贺老师也让赵静怡和温北过来了。 张明祥的妈妈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我们孩子都不在学校里面了,他特意找过来然后打人,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问到林卓然时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我没看到什么,我就知道他们打架了。” “你!”赵静怡气得脸都红了,把刚才和贺老师说的,又大声讲了一遍。 “不是……”林卓然慌乱地看着她,又看向张明祥。 “你哭什么!你说明白啊!”林卓然的妈不让她往自己身后躲,把她推到众人面前。 “小禾,你说吧。” 陆梨阮叹了口气。 靳树禾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你胡说八道!我们家女儿……”林卓然的妈妈居然是最先怒的。 “关你什么事儿啊?你们女孩子家长也是,小小年纪,能不能别缠着男孩啊?” 张明祥的妈妈大声打断她。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林卓然的妈妈脸涨得通红,一把将女儿抓到面前,厉声呵斥道:“你成绩不好,我和你爸花钱让你上学,你不好好学习,在这儿干什么呢!” 林卓然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陆梨阮心里有些不忍,但靳树禾,同样也不该蒙受不白之冤。 “都别吵了,我们有证据。”陆梨阮对主任道。 主任也正焦头烂额,原本他是看那几个孩子的家长闹到学校了。 又知道了这理科班的孩子家里什么情况,估计吃点亏,也没人来闹。 想息事宁人草草处理,没想到,他姐姐来的这么快,一看也不是个善了的茬子。 “什么证据?” 陆梨阮对靳树禾点点头。 靳树禾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个录音来。 “我现在在校门口……你来找我……” “我害怕……” 林卓然的声音传出来。 那几个孩子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们完全没想到,靳树禾居然有这招。 第一段放完了,点开第二段。 “这个小贱货……” “靳树禾救我!” 德育处屋子里鸦雀无声。 “你关了!不是的!不是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要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让所有人都不理我,让班级里几个女生欺负我!” 林卓然忽然彻底崩溃了,她尖叫着。 “关掉!啊啊啊啊——” 她看向靳树禾的眼神里带着怨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也要保护我自己。”靳树禾看着她,淡淡说道。 “如果没有证据,今天我说不清,我可能会遭到不公平的待遇,被诬陷被停学,之后的高考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我不能让自己的一次冲动之举,断送了我自己的路。” 靳树禾在陪着两个女孩子去车站,在打听到十四班的情况,并且那天亲眼看到之后,便想到这种可能性了…… 被欺负了这么久,可这女孩子却依然一言不发,怎么能指望别人帮了她之后,她就变了个人似的,出来勇敢的指证呢? 在那天,听到电话那边声音不对劲儿的时候,靳树禾就按下了录音键。 他可以帮忙,但也得为自己考虑后路,并且……不给梨阮姐添麻烦。 周六那天,看主任敷衍的态度,靳树禾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也没有把录音拿出来。 今天在进到德育处的时候,看到那几个男生,脸上恶劣肆无忌惮的表情时,靳树禾依然有点犹豫。 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毫无底线,而那天他录到的东西,回去他听的时候,发现实在是很不堪。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太难堪了。 主任提出要把梨阮姐叫来时,他并没有抗拒。 他当时和梨阮姐单独在水房时,他便是问了梨阮姐该怎么办。 “你可以善良,但善良不是被人欺负没有底线的。” “你做了好事,于情于理来说,你都该受到褒奖,可你现在却觉得这么不舒服,这是不应该的,你不该被这么对待,你应该善良,但同时也应该保护自己,不要因为善良而被伤害。”陆梨阮并没有迟疑。 “你帮她不受伤害,不代表你也要帮她隐瞒真相。” 靳树禾得到陆梨阮的肯定后,忽然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如果没人说出真相,那他就来自证。 林卓然的妈妈脸色惨白,她看着女人,嘴唇颤抖,抬手就要去打。 “你打死我啊!打死我算了!我跟你说过没人有人愿意和我玩,没有人喜欢我,老师也骂我,你从来都不当回事儿啊!” “我根本不想理他们!但张明祥逼我做他女朋友,不然就天天欺负我,我没办法!后来班里的女生也欺负我,说我是贱人,说我不要脸,在厕所里把我的衣服脱下来拍照!” 林卓然对着她妈妈咆哮,细细瘦瘦的身体里,藏着无尽的委屈。 “她们把照片发给张明祥,张明祥给我看,告诉我如果敢告诉老师告诉家长,敢说他的不是,他就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那个样子!你管我吗!” 主任在一旁也脸色难看起来,这事儿可大了! “哪儿呢?把手机给我!”林卓然妈妈伸手讨要。 林卓然把手机砸到她妈身上,她的手机没有密码。 点开聊天记录,触目惊心的照片,让林卓然妈妈的眼泪也一下子掉下来了。 “你们这群小畜生!畜生!欺负我女儿!” 一时间屋子里的事情,好像和靳树禾没关系了一样。 陆梨阮拉过他的手,表示肯定地紧紧握了两下。 第322章 乖顺黏人弟弟(33) 这孩子手心冰凉,估计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真热闹,现在有的小崽子,可真是坏到骨子里了。”跟着一起进来的那个男人,在陆梨阮和靳树禾身后幽幽说。 他的阴阳怪气,更令林卓然的妈妈控制不住:“你们家长和学校都是怎么教育的!怎么教育出来少年犯了!” 德育主任站在中间,刚才那种面对学生居高临下的态度,已经全然消失了。 这么冷的天儿,他只穿着衬衫,发际线堪忧的额头上汗水一片锃亮。 “林卓然妈妈,您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你们学校的老师都是瞎子吗!” “嘿!怎么你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家孩子自己不自爱,要和我们家孩子处对象,带头来怎么还要把屎盆子栽到我们家孩子头上吗!” “我告诉你,我家孩子可单纯的很,班级里的学生可都烦你女儿,骂你女儿,你女儿得多遭人烦不受待见啊!” 张明祥妈妈一顿嚷嚷,都不是歪理邪说了,简直是胡言乱语了,但她身后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也纷纷跟着应和。 这事儿也大,得赶紧把责任甩出去啊! 她们几对一,林卓然妈妈一个人明显寡不敌众。 林卓然蹲在角落里只知道哭,看着可怜又憋屈。 “什么啊!你们就是欺负人!谁不知道啊!”赵静怡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作证。 “小姑娘,你凭什么说我们孩子欺负人了啊?你和那个姓林的小姑娘是朋友,但也不能为了她撒谎哟!” “我没撒谎!” 听到这里,靳树禾回握了一下陆梨阮的手,转头对德育主任和贺老师说道:“他们和十四班的几个女同学,的确霸凌同学,学校里到处都有监控,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这所学校,因为很多学生都不是省心的,私立学校又有钱,所以监控安装的格外有钱。 就连每个班的教室里面,都是前后两个监视器,有的时候,老师还会从监控里抽查各个班学生的情况,发现违规的,也会下扣分单。 “这……学校那么多监控,上哪儿挨个找去?”德育主任瞪了靳树禾一眼。 “有的监控还不好使。” “不用挨个找,我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欺负的我。” 靳树禾快速地说出几个时间,对应的地点。 “查这几个时间点就行,应该拍的到。” 德育主任没想到,这学生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梨阮却不意外他的记忆力好,且做事细腻。 陆梨阮更在意的点是:“他们欺负你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看着梨阮姐惊讶又难过的神情,靳树禾抿抿唇,想说自己根本就没在意,那些“欺负”也没对他造成影响。 但现在不能说。 于是陆梨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脑补出一副惨兮兮的画面。 还想说什么,大衣后领子被身后的人揪了一下,男人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别拆你家孩子的台……” 陆梨阮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靳树禾看见这一幕,眉头紧皱,他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秘密话,但这让他有种……被排除在外的不舒服。 他是什么人,干什么离梨阮姐那么近? “你别闹了!监控哪能你说查就查?”主任打断靳树禾。 “哦?为什么不能查?我们孩子被欺负了,还差点被冤枉,怎么,要求查监控找出真相也不允许吗?” “这么霸道啊?” 男人看着教导主任,慢条斯理地问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德育主任分明是想息事宁人,而陆梨阮和靳树禾姐弟俩,看起来是最好说话的。 那边几个吵得快打起来的家长,德育主任也怕。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儿啊?”那边一个家长质疑他。 “我是孩子他大哥,怎么,长得不像啊?” 男人把手搭在靳树禾肩膀上,反问了一句。 …… 一点也不像。 男人懒得和她废话。 “这是我们做家长的正常诉求吧?你要是非得冤枉我们孩子,我在教育局也是有点关系的,怎么,我反馈上去再让媒体来看看?” “别别别!是家长的正常诉求,您想看就看!”德育主任没想到,刚一声不吭的男的,竟是个硬茬。 按照靳树禾说的时间地点,很快,监控就被调出来了。 其中就包括,他在操场上被几个女生用矿泉水瓶子砸,在走廊上被人堵。 还有林卓然被几个女生带去后面小树林…… 等等。 十分精准。 那几个家长看着这些,脸都变成菜色的了,这还怎么抵赖? “小畜生!小畜生!” 林卓然爸爸这个时候也赶到了,气得脸都涨红了! “哎——干什么你!” “你为什么不早和爸爸说?” “和你们说?”林卓然被她爸拎起来,尖声吼着:“我说我不想上学,我不想念了!你们俩只会骂我,给你吃和你喝了,你不读书我打断你的腿!” “我说我在学校过得不好,你说别人怎么都能过好呢!你们只会骂我笨,骂我给你们丢脸,我就算和你们说,你们也只会说是我的错!” 林卓然的父母被女儿吼得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 事情发展到这儿,明显靳树禾几个人有点多余了。 “你们俩先回去。”贺老师对赵静怡和温北说。 温北正看得目瞪口呆,被赵静怡拉着才走了。 “主任,我们班学生的处分,是不是可以取消了?这孩子算是见义勇为吧?”贺老师大声问德育主任。 德育主任焦头烂额。 “取消取消!你们先回去!” “这位先生……您看那个……”他也不清楚这人到底认不认识教育局的。 但他既然敢说。 陆梨阮似笑非笑地瞧了主任一眼:“您还是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儿吧。” 说罢,推着靳树禾从德育处离开了。 贺老师显然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今天的事情,能体现出来靳树禾是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孩子,他是个善良正义的孩子!”贺老师夸道。 靳树禾有些不好意思,可陆梨阮却半点也没谦虚。 “老师您也教得好,小禾回来,常和我说,您平时很照顾他,这孩子不会说什么,但他心里一直记着您的好。” 陆梨阮的确听过关于贺老师的事情,知道这是个刚进入工作不久,一腔热血的年轻老师。 这一通事情下来,已经是快下午四点了。 “小禾,你今天直接跟我一起走吧。”陆梨阮对他说。 等出了校门,刚才还板着张脸的男人,一下子就乐了出来。 “笑啥?”陆梨阮问他。 “我笑你,现在也会说场面套话了?还挺熟练的。” “怎么说我也是在职场混了两年的铁血女强人!”陆梨阮抬抬胳膊。 “女强人你就知道天天在网上发疯吐槽?” 感觉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扯了扯自己袖子。 陆梨阮才反应过来:“啊,忘介绍了!小禾,这个是我大学同学,辛长云,你叫他辛大哥就行。” “这我弟,靳树禾,小禾。” “辛大哥。” “嘿,我还真成你大哥了!”辛长云乐了下。 “你这弟弟真行,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跟你可不一样,你上学的时候毛毛躁躁的。” “少在我弟面前造我谣!”陆梨阮一把拉过靳树禾挡在两人中间。 靳树禾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异样感,忽然就消失了。 梨阮姐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 “走走走,出去吃,我请客!你开车!” “还吃啊?”辛长云被她逗乐了。 “中午才吃了一半儿,你要是不吃的话,把我和小禾送过去就可以走了,新晋男演员~” “凭什么?你请客我可得吃!”辛长云没搭理她的调侃。 陆梨阮挑了家自助餐。 吃着饭,靳树禾慢慢听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这个辛大哥是梨阮姐现在半个老板,梨阮姐写的那些短剧剧本,就是他要的。 他大学和梨阮姐是同学,现在是短剧导演,平时演员不够了,他自己也得上去客串。 还是梨阮姐大学室友的,前男友…… “高芷萱最近联系你了吗?”他腆着脸问道。 “当然联系了,我们俩可是好朋友~”陆梨阮嘻嘻一笑。 “你和她说……我俩,现在的合作关系了吗?” “这有啥好说的?” “你!” 辛长云挑眉:“你怎么不解风情呢你?” “你想和人家说话,就自己联系,我可不在中间掺和,咱俩合作归合作,但我和芷萱的友谊,是只要她骂你,我一定会附和的那种关系!” 他们两个说话,也没背着靳树禾。 靳树禾吃第三盘的时候,忽然脑海里出现问题:梨阮姐……以前有男朋友吗? 梨阮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这些想法出现了,便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辛长云还故意问他:“小禾,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啊?给你这不解风情的姐姐,讲讲这种害羞而萌动的感情!” 靳树禾猛地一下呛到了。 “辛长云!”陆梨阮瞪他:“少逗我们孩子!人家现在在高考最重要阶段,少动荡军心!” “还有,你害羞个屁,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靳树禾原本还有些许沉重的心情,在乐呵的氛围里,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静下来时,关于梨阮姐的问题,依然在他心中。 等卸了妆,陆梨阮摊在沙发上:“难得今天回来这么早,晚上你早点睡吧,我都担心你睡眠不足。” 靳树禾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走到陆梨阮身边,学着陆梨阮平时的样子,坐在了地毯上。 “梨阮姐……” “嗯?” “今天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啊?这叫什么麻烦啊?我要是觉得今天算麻烦的话,岂不是告诉你,下次碰到这种事情,你少管吗?我碰到我也会上去管的哎!”陆梨阮皱皱眉,那几个孩子实在是太恶劣了。 “梨阮姐,那几个人会不会得到惩罚呢?” 陆梨阮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道:“这要看那个女孩子的家长,会怎么做了。” 陆梨阮也想说,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们以后没办法再做这样的事儿,可事实未必如此。 靳树禾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他听得明白梨阮的意思。 正义未必会及时到达,甚至是未必到达。 但总要有人做些正义的事,让“正义”这两个字,不是空话。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广播里发了通报。 十四班所有涉及到霸凌的学生,全部记大过,封进档案,停学十天处理。 但具体的原因没有说。 引起了学校里学生们大范围的讨论。 张明祥几个听班主任说,第二天就主动办理了退学。 其余的那几个女生家长也都被叫来了学校。 “卓然说她也要转了……”赵静怡有点难过的说。 “她跟我说,不是她不想站出来,张明祥和那几个女的手里,每个人都有她的照片……她们威胁她,只要敢说一个字,就会让她的照片,传到所有的软件上!” “那样做同样也是犯法的。”靳树禾轻声说。 “她说她知道,但他们如果真的那么干了,就算他们犯法了,她也完了。” “靳树禾,她让我和你……说对不起。” 靳树禾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原谅。 “知道了。” 等到周六的时候,陆梨阮登录自己的后台,发现非常多@自己的。 点开前几条,都是在说:“你是和辛总在一起了吗?” 陆梨阮不明所以。 辛总就是辛长云,他自己的账号会发一些短剧花絮,还有他自己的摄影作品,他本人也是个自由摄影师。 辛总这个称呼是来源于,他最近一直在客串,霸总敌对公司的老总,做炮灰衬托霸总女主情比金坚的那种。 陆梨阮看了下来来龙去脉,有人把辛长云陪自己去学校的照片发到网上了。 周六发的,估计是学校的学生,看过自己和辛长云的账号。 辛长云给陆梨阮发消息:“没事儿,我晚上直播的时候说。” 然后等到晚上直播时,陆梨阮点了进去: “别污蔑我的清白!我俩是纯洁的同学和合作关系。” “对,一届出来,我现在是她老板,她只能给我打工,当然是我更出息。” 陆梨阮:?怎么还拉踩上了? 靳树禾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对上梨阮姐的视线,一时嘴快:“我觉得梨阮姐你更出息。” 陆梨阮:…… 第323章 乖顺黏人弟弟(34) “她说最近写剧本呢……是给我写的不?对,她给我写的。” 评论区看过陆梨阮视频的,顿时就偏了题: “辛总,你能让她去演两下不?那小玩意儿看着可好玩儿了!” “你让她去演你秘书,然后你俩一起看不惯男女主,一起窝窝囊囊地在背后蛐蛐人家!” “乐死,要不你成全她一下,让她重进霸总的办公室,大喊:我要劳动仲裁!” “感觉比爱情故事爽……” “更适合打工人宝宝的短剧。” “我和她一起去学校干什么?”辛长云看了看评论区。 “她弟上学,她去有点事儿,我正好跟她吃饭呢,就送送她。” “对了,咱弟可好看了,我问她能不能让咱弟来演少年霸总,被她拒绝了,说我带坏小孩子。” 辛长云嘻嘻哈哈地把事情解释了。 那天吃自助餐的时候,陆梨阮和辛长云俩人都吃不下了。 只剩下还在青春期的靳树禾依然在吃着。 辛长云用叉子卷着盘子里剩下的一点意大利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靳树禾。 “弟……” “嗯?”靳树禾看向他。 “你来哥这儿,拍拍短剧呗?”他笑嘻嘻地看着靳树禾的脸,问道。 “喂!”陆梨阮率先瞪他:“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咋了,我又不能坑咱弟,该给的钱我肯定给,不会看在咱俩的关系好压价的。” 为啥关系好,反而要压价啊?陆梨阮没弄明白这个怪逻辑。 但是重点不在这儿! “他今年就要高考了,现在什么别的都不干!” 陆梨阮担心这孩子听说有钱赚就心动。 前些日子,说是以前的兼职问他能不能过去,他还想去呢,被陆梨阮拦住了。 “我又没说现在,高考之后也行,我手里也有校园剧的本子,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漂亮小男孩呢!”辛长云看那样子不像开玩笑。 “你在我公司干,我和你姐这么熟,肯定不坑你,到时候我找人帮你经营个账号,你赚我也赚不是?” 辛长云看向靳树禾:“你正常上你的学,平时什么也不耽误你。” 辛长云除了是陆梨阮的大学同学,也是新媒体公司的小老板,陆梨阮估计他跟靳树禾说的这番话,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了。 这行向来是这样的,看着挺光鲜亮丽的,背后的辛苦付出的压力不会跟你谈的,从业者越来越年轻,被不良公司骗得绝对不是少数。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防贼似的!”辛长云察觉到陆梨阮不善的目光:“我又不是骗子,我真骗你弟,你和小高同学不得活撕了我?” “谢谢哥,我不感兴趣。”在他俩说话的时候,靳树禾又低头默默地把最后一盘子,无声地吃完了。 用纸巾擦了擦嘴,他对辛长云说。 “弟弟……”辛长云还想叭叭什么,被陆梨阮在肩膀上拍了一把:“别嘚嘚了,走走走,你先下去开车去!” 辛总任劳任怨地把他们姐弟俩送回家。 “你就准备一直住这儿了?”辛长云看了看这一排老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行了您,啥你都想操心下,拜拜不送!” 陆梨阮知道,以靳树禾的性格,是不会被辛长云所说的那些光鲜热闹吸引的。 这孩子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本性上的安静,沉稳有主见,别人的话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能定得住,能耗得起,今天陆梨阮和贺老师谈的时候,贺老师还专门提起了靳树禾的进步。 陆梨阮十分吃惊,她没听靳树禾提起过,原本是以为这孩子的成绩没什么大变化,他自尊心强,不愿意提起来。 “很少见的不骄不躁,靳树禾这孩子特别有韧劲儿,他想做到事情,他就不做声地一直努力,对自己的要求也高。” 贺老师笑笑:“前几天我和他谈话,他和我说,不是不觉得高兴,而是还没有达到他的目标,我劝他不要那么紧绷,结果他说没觉得累。” 陆梨阮听完,也有些感慨,有这样的心劲儿,做什么都是差不了的。 但陆梨阮又有些心疼。 “小禾!”陆梨阮瞧了瞧他的房门,门虚掩着,靳树禾还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书。 “梨阮姐?” “我进来啦~”陆梨阮坐在床边儿。 “今天你辛大哥说的……” “梨阮姐,我对辛大哥说的真的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不会再背着你总想着挣钱了。” 上次被梨阮姐念念叨叨一个礼拜,靳树禾这次急忙率先保证。 “如果不考虑赚钱,你有什么很想做的吗以后?”陆梨阮双手托着下巴,拄在下巴上,往前探头认真问。 靳树禾愣了下,他好多年来,第一次听别人问自己这个问题。 好像很小的时候,妈妈问过自己,小学的老师上课时也问过:“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那时候的小孩子们是怎么回答的:想做老师,想做医生,想做科学家…… 可那大多不是孩子真正的愿望。 后来就没人问自己了。 陪着爸爸在工地上干活时,他不会问自己,春姨也不会问自己,现在学校里的老师,每天强调要好好学习,高考要考出好的分数,也……没有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愣住的那一瞬,靳树禾忽然有种豁然之感,好像面前有一道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往前走,是可以选择的未来,想做什么,要看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没有未来。 “我……我不知道。”靳树禾实话实说。 “没关系,大部分的孩子在报志愿前都没考虑过,以后到底想做什么。”陆梨阮想起自己高考的时候。 出考场的那一瞬,每个人都在欢欣雀跃终于解放了,然后到报志愿的时候,又开始了新的迷茫和焦头烂额。 陆梨阮在决定艺考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之后要读的专业,是因为父母对她足够关心,也足够开明,发现孩子的不足之处,马上想办法调整,希望让孩子走更适合的路。 但很多家长也不懂这些。 陆梨阮的高中同学,好些学习比好很多的,到最后报了自己都不了解的专业,有的大学转了专业。 有的到快毕业了,还在抱怨,这个专业自己根本不喜欢,以后也绝对不想要做这一行。 “你现在该好好考虑一下,想要做什么,喜欢做什么,高考不代表终点,而是进入你可以由自己选择,自己掌控的世界的新起点。”陆梨阮看着他,认真说道。 回来的路上,陆梨阮又思考了想过好多次的问题:如果不按照愿世界的走向,不去做警察,那这孩子……是不是会安全的过一辈子呢? 陆梨阮能感觉到他依靠信任自己,如果自己愿意影响他,说不定真的有用。 但最后陆梨阮还是选择不说什么,因为这是靳树禾这个孩子的人生。 自己提前了这么多年进入到这里,如果断然改变了,影响了他的目标,他喜欢的有使命感的路,那这还是他的人生吗? 自己给他选择的机会,如果自己前面所做的,令他自己改变念头,选择了不一样的路,陆梨阮会支持。 但如果他依然选择走上原来的路,那陆梨阮也不会阻拦,因为影响他命运的,绝非发生意外的那一个节点。 “艺考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陆梨阮又补充了一句。 靳树禾:“……梨阮姐,我是真没兴趣。” “你还有半年的时间呢,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虽然做社畜很苦吧……” 陆梨阮叹了口气:“但还是尽量做个你感兴趣的行业,这样做牛马也甘愿一点……” 靳树禾一滞:梨阮姐,真的好消极的乐观主义。 “你想了解什么,可以自己去查,也可以来问我,我如果不清楚的话,也想办法给你打听!”陆梨阮挑挑眉。 “好。”靳树禾乖巧应下。 他的确……应该好好想想。 陆梨阮说完自己想说的,起身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猛地回头,在靳树禾的惊诧中,捧饭碗那样,捧住靳树禾的头,左右端详。 然后发出童话里老巫婆一样的嗓音:“真是好漂亮的一张小脸蛋呢,桀桀桀桀桀!” “愚蠢的骑士想把你这个小公主从我这儿夺走,他做梦!” 随地大小演后,陆梨阮哼着歌,心情很好地扬长而去。 留下靳树禾还在发懵,莫名地,两只耳朵烧得发烫,蔓延到脸上。 靳树禾这周四放学回来后,吃着饭,听梨阮姐说:“叫你同学来家里吃饭呗~” “啊?”靳树禾没反应过来。 “就上次帮你说话的那两个同学啊,那个大个儿和小姑娘。”陆梨阮比划下。 “那天那个大个儿还跟我说呢,说你夸我做饭好吃,他也想尝尝!” 陆梨阮美滋滋:“你真夸我了?”她用肩膀撞了下靳树禾。 靳树禾的确是说过,但被梨阮姐知道,还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声。 “咋夸的,和我学学?” 陆梨阮逗他。 “梨阮姐!” 陆梨阮心情大好,和靳树禾的相处中,她逐渐开发出来新的恶趣味。 逗老实正经的孩子真的,很有趣。 “那你问问他们想吃什么。明天放学告诉我,我准备准备,周六晚上还是周日过来都行!” 靳树禾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陆梨阮就已经定下来了。 温北听说陆梨阮要邀请他去做客吃饭,举手欢呼:“好耶!” “你偷偷和我姐说的?” “什么你姐我姐的,分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吃辣的,就你跟我讲过,你姐做的超绝那个烤鱼!”温北不客气地点菜。 “我去好吗?不会打扰到姐姐……”赵静怡有些犹豫。 “你这回可是女英雄般的存在!那天你那么帮着树禾说话!”温北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虽然他和赵静怡不对付,但帮靳树禾的,在他这儿就是朋友! “你想吃什么?”靳树禾也点点头,让赵静怡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转回身去:“我都行!姐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我再点一道……”温北举手! 靳树禾把温北点的菜,回去告诉了陆梨阮。 “行!保证让他们吃的五迷三道,乐不思蜀,从此在你同学心里留下不可超越的传说!”陆梨阮仗着自己的金手指,拍着胸口保证。 “梨阮姐……”看着陆梨阮在手机备忘录里,打着明天要买的菜。 “嗯?” “真的不会麻烦你吗……” “这麻烦什么啊?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往家里领同学,我爸掌勺,吃得大家都好开心,现在我朋友提起来的时候,还夸我爸人帅厨艺好呢,我爸听我跟他讲,乐得直龇牙!” “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朋友呢……”陆梨阮抬头看着他,目光欣慰:“有能交心的,能为你站出来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最后定了周日白天来玩,因为温北说,周六他补课完已经太晚了,不如周天一天自由来的自在。 赵静怡原来周日有家教课,但这周特意和妈妈说,要去玩一天。 “来来来!请进!” 陆梨阮刚把配菜切好,敲门声就响起来,靳树禾到楼下把两人接上来了。 “姐姐好。” 赵静怡和温北手上还拎着点心和水果。 “怎么还带东西了?”陆梨阮笑眯眯地迎上去,把准备好的拖鞋给他们。 “屋子里有电脑,客厅电视可以玩游戏,那边有手柄,你们自己弄,看动漫也自己找,拍照也行,我有照相机!” “小禾,你自己招待,我开始做饭咯~” 陆梨阮招呼他们。 等一会儿,拿了水果和自己烤的杯子蛋糕过去。 “姐,蛋糕你做的吗?比买的好吃多了!”温北一边吃一边狠狠夸赞。 “对呀,我做的,我明年还准备在大学开个面包店呢,手艺还可以吧?”陆梨阮挑挑眉。 “太行了!姐你开在哪个大学里,我要考那儿!” “呵,先看看你成绩能不能考上吧!”赵静怡在一边拆他台。 “对了姐,树禾说你学习老厉害了,还能教他,你教教我呗~”他还没说完,靳树禾无声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温北忍痛对他做个怪像。 “行啊,吃完饭的吧。”陆梨阮也兴致勃勃,金手指就是要用啊!不用多亏啊! 第324章 乖顺黏人弟弟(35) 陆梨阮今天用心准备,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出来。 端上桌子,温北和赵静怡两个人就掏出手机,“啪啪”拍照。 “姐!你要不来我们学校统治食堂吧!我会带领着所有学生,拥护你做唯一的女王!” 温北把陆梨阮逗得前仰后合的,赵静怡跟陆梨阮说话时,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又甜又顺。 反而靳树禾在一边安静的吃饭,还要被温北转过头来倒打一耙:“就知道吃!不知道姐姐做饭辛苦了吗!” 靳树禾:…… 等吃完了饭,温北去靳树禾的房间拿了他的练习册,笑嘻嘻地来找陆梨阮请教。 然后他的表情就逐渐严肃了起来…… “树禾!”他转过头。 “嗯?”靳树禾不明白他葫芦里面又卖得什么药。 就听见他高声宣布:“我听懂了!我真的听懂天书了!” “姐!你太厉害了!我在学校没听懂的地方,家教老师给我讲我也是听得时候明白了,但转过头自己做的时候又迷糊了!但你讲完我觉得好清楚啊!” 温北的确是非常兴奋。 他成绩不好,虽然练了体育,但文化课也得够啊。 他家长如临大敌,倾尽全力为他付出,家里面一切都为了他高考绕路。 他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可心里面却十分的在意,生怕自己辜负了家里人的期待。 但又觉得自己的确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每次考试,成绩不进步,他就很难受。 “姐姐,你帮我看看这里呗!”赵静怡也凑了上来。 明明是说来玩儿的,结果好像变成了学习会。 一直到外面天色都黑了,两个人还显得意犹未尽。 “姐姐,我下次还可以来来听你讲题吗?”赵静怡率先开口问道。 短短一个下午,她觉得比自己干巴巴地做一个礼拜的数学卷纸都有用。 “行啊,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提前问问小禾,就知道我在不在家了。” 靳树禾在一边看着梨阮姐笑眯眯的,并没有勉强的感觉,才放心下来。 陆梨阮何止是不勉强。 她原本还在想,自己有这么有用的金手指,光是给一个孩子来用,有点太浪费了。 这不,又主动来了俩!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陆梨阮在教他们的时候,想起的是自己上学时,问别人问题的经历。 当时自己因为不会,听不懂而心焦,现在她想让来问她的孩子,不会有这种困扰。 时间晚了,该让他们回家了。 陆梨阮站在门口挥手送他们,靳树禾陪他们去车站。 走在寒冷的夜风里,温北却显得很高兴。 “树禾。” 他快走两步,回过身来。 “嗯?” “姐姐真好!” “是啊,梨阮姐最好了。” 不在陆梨阮面前,靳树禾毫不犹豫地附和道。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从前很少有笑意的眼睛亮亮的,嘴角也是扬起来的。 “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兄弟就放心了!”温北忽然快速说道。 他也不适应说这种正经的关心话,说完手一个劲儿地摸脖子。 靳树禾一怔,他现在几乎每时每刻,心里面都是平静而幸福的,从前的愤懑,恼火消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现在变成了这样。 “谢谢。”他也认真的低声回答道。 从前他对别人的善良,甚至都会思考良多,现在他觉得,面对别人散发的善意,只需要去感受,然后发自内心地感谢,并且也学会这份善良。 回报给对方,也要善良地对待他人。 “靳树禾,你过得越来越好,真是太好了……” 姑娘半张脸都藏在围巾后,声音闷闷的。 马上就要到高三上学期的结束了,还有最后两次考试。 一次半月考,一次期末考。 半月考的成绩出来得飞快。 靳树禾这次排进了第一考场,年级第三十名。 比起他进步了几名,温北进步得看起来更明显些。 他从倒数第三考场,直接进了倒数第五考场,整整进步了三十多名! 捏着成绩单,他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可能是排在后面比较好进步吧,上升空间大,多一分可能就超过好几个人……”他好像努力在让自己不要太激动。 “那你也进步了三十几名。”靳树禾实事求是。 “你别说了!你再说我都要蹦起来了!”温北捧着成绩单“叭”地亲了一口! “我更想去亲咱姐一口!” 靳树禾冷脸目光扫了过去,温北沉浸在喜悦里,丝毫都没注意。 赵静怡数学物理单科成绩也提提了一些。 “靳树禾,你帮我告诉梨阮姐呗~” 靳树禾觉得他们俩现在,提起梨阮姐的频率,实在是有些高了。 这让他有种隐晦的,莫名酸溜溜的感觉偶尔出现,好像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一些关怀,现在……别人也有了。 “好。”他压下这一瞬的莫名想法,点了点头。 这次考试完,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 无论是班级还是年级,好像一下子就弥散开了紧张的氛围,每个人都察觉到和之前的不一样。 期末考试靳树禾考到了年级第二十八名。 在一场鹅毛大雪之后,高中最后一次寒假开始了。 从学校出去后,学生们才终于能缓口气儿。 因为,快要过年了。 去年陆梨阮过年的时候没能回家。 大部分人放假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娱乐媒体的,就是繁忙的时候,去年年前有几个很赶的项目。 一共腾不出来两天假期。 就算是回去了,初二就得往回赶,陆梨阮觉得初二就急着忙着地离开,对于刚团聚了没两天的亲人来说,更加伤感。 她心里也难过,父母心里也难过。 不如就安安稳稳地在这儿和同事一起过,还挺新鲜的。 父母也不反对。 “那你吃好喝好啊,我和你爸今年也要去走走亲戚打打麻将的,放心吧,肯定也过得舒舒服服的!” 陆梨阮知道妈妈是在宽慰自己。 等到三十那天,他们几个都没回家的,都去了在本地买了房子的同事家里聚餐过年。 下午四五点该吃团圆饭的时候,陆梨阮拿着手机,到阳台去和爸爸妈妈打视频电话。 今年他俩凑到了爸爸那边的姐姐,也就是陆梨阮大姑那边去过年。 妈妈兴致勃勃地,给她拍摆上桌子的好菜,大姑夫还在煎炒烹炸,大姑给陆梨阮看前几天她给自己挑的喜气金镯子。 直到手机交到了她爸爸的手里。 她爸爸对着镜头没说几句,忽然就哽咽起来了:“大闺女儿,爸爸想你了……” “咱爷俩这么些年,头一次不在一起过年,爸爸这心里面,难受啊……” 听得陆梨阮也眼泪汪汪的。 她妈妈把手机抢回来:“别管你爸,他中午和你姑父喝了点儿白的,你知道他那点儿量!” 画外音传来大姑的声音:“大三十儿你嚎什么嚎!” “多好的日子你掉眼泪瓣儿啊?惹你闺女儿难受!” 热热闹闹的陆梨阮恨不得从手机屏幕里钻回去。 同事从屋里来叫她吃饭。 “那我去吃饭了,爸妈,大姑大姑夫,过年好啊!” 陆梨阮匆匆挂断了电话,吸了吸鼻子。 从那时起,陆梨阮就想,来年过年一定要回家! 然后今年多了个靳树禾。 陆梨阮想着,也得把他带回去吧……但这事儿吧,她一直拖着没跟父母说。 倒不是因为别的,陆梨阮这个年纪了,可以自己决定做什么事情,而且也不需要花父母的钱。 但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都是孩子,陆梨阮就是担心爸妈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唠叨…… 靳树禾放假前两天,陆梨阮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家里说这件事儿了。 …… “妈,就是这样。” 陆梨阮紧赶慢赶一口气儿把事情的缘由说完。 她妈妈也没有打断她,没有像她想得那样唠叨她。 而是安静了一会儿…… “闺女啊。” “啊?” “你这,不犯法吧?” 陆梨阮:? “妈!我不是给你讲明白了吗!” “不是,妈听明白了,但这……突然就捡个孩子回来,实在是有点奇怪了。” 陆梨阮不知道怎么的,被她妈的语气逗得“扑哧——”一声乐出来了。 “妈——我就跟你俩说一声,我总不能放小可怜儿自己在这儿过年啊,我领他回去,你俩热情点儿,拿出当年招呼我同学那劲头儿来!” 陆梨阮撒着娇:“妈妈~妈妈~” “我和你爸又没说不行,不就多张嘴嘛!今年年夜饭多做俩菜!是挺可怜的,你能帮帮他也挺好。” 陆梨阮记得小时候,她爸妈还在学校门口开小超市的时候,就经常带几个小娃娃回家来吃饭。 那时候陆梨阮小不明白事儿,长大后才知道,那几个小孩子都是家里条件不好的。 爸妈看孩子可怜,和他们家长也认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后来家里生意做的大些了,爸妈回现在雇人的那家小超市去时,还碰见住在附近的认识人。 “瞧着没,夫妻俩好人有好报啊!心多善啊,多好啊……” 有人讲起了当年的事儿,念叨着。 挂断电话,陆梨阮松了一口气,拖了很长时间的事,结果做起来并没有很难。 陆梨阮知道爸爸妈妈都呢疼爱自己,从小的时候和父母无话不谈,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是觉得,和父母认真沟通,是一件得拖到最后才做的事情 总下意识觉得,爸爸妈妈理解不了自己的做法,不太懂比他们小几十岁的自己。 陆梨阮心里酸酸的,觉得其实是自己的问题,自己疏于沟通,自己敷衍了事。 其实过程和结果都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回梨阮姐家吗?”靳树禾抿抿唇,微微垂着头。 “嗯!咱们回去过年!”陆梨阮知道他有顾虑,并没有使劲儿劝他,只是摸摸他的头。 “咱们年前回去,初五就走,你们应该是过了初十就开学吧?”今年的寒假短得出奇。 “叔叔阿姨……知道我……” “知道!我妈说今年过年多做几个菜,因为我说你吃的多哈哈哈哈!”陆梨阮轻松地回答他。 因为跨了省,陆梨阮买了高铁的票,两个人轻装出发。 “梨阮姐,不用给叔叔阿姨带点什么吗?”出门前,靳树禾看着他们两个人一人一个小背包,迟疑着问。 “哟!你一小孩儿还懂得挺多,咱又不是去做客,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啊?” 等到了火车站。 “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陆梨阮嘴里嘀咕着。 春运完全是可以列入世界奇妙景观的程度。 在融进长龙排时,陆梨阮对靳树禾挑眉:“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吧?轻装上阵!” 俩人击了个掌,被前面拎了三四个大包的大哥回头瞅了一眼…… 挤上了车,挤进了自己车厢,挤到了座位上,甚至买不到连着的座位,陆梨阮坐车厢前面,靳树禾坐后面,两个人只能通过手机交流。 “梨阮姐,下车前,我先到你那儿去,你等我过去再走。” “行,我被旁边行李箱挤得,腿快悬空了!” “那我俩换?” “可别!老老实实坐着,感觉挤一圈,阳寿都得给我挤掉三年!”陆梨阮打字飞快地抱怨着。 “梨阮姐……过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对面消息发过来,陆梨阮感觉都能看到靳树禾皱着眉头认真的表情了。 “你咋说话和我爸妈像一辈儿的,等会你回去了,他俩肯定喜欢你!” 陆梨阮不知道靳树禾从哪儿学的,有点老派。 平时陆梨阮和他并排走,不小心踩到井盖,他都会在自己身上拍三下。 在陆梨阮的手机快玩没电时,终于要到站了。 靳树禾挤了过来,一只手拎着两个包,另一只手拉着陆梨阮的胳膊,防止两个人走散。 他比陆梨阮高,陆梨阮被他拉着胳膊不舒服,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没察觉到,小少年手指都僵了起来,任平陆梨阮攥着他,一动不动…… 第325章 乖顺黏人弟弟(36) 直到现在,靳树禾心里面都有些后悔,他不该跟梨阮姐回家的。 对于梨阮姐来说是回家,对于梨阮姐的父母亲人来说,是和在外一年的孩子团聚。 可自己呢…… 自己跟着梨阮姐,会不会给人添麻烦?会不会让叔叔阿姨心里面不舒服,可碍于梨阮姐,却没办法表现出来。 靳树禾从小就是个非常会为别人着想,非常会看人眼色的孩子。 但他也不是本来就会的……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他好像,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些事情,也完全没有刻意注意过。 因为只要有妈妈在的地方,自己就从来不是多余的,也永远都不会被嫌弃,妈妈永远都会最在乎,最关心自己。 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撒娇都可以…… 直到妈妈去世后,小小的靳树禾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感觉到不同,感觉到落差。 这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孩子来说,是个漫长的,难过伤心的过程,但却从来没有人注意,也没人放在心上。 从此以后,靳树禾就会格外敏感这些事儿,但不再是觉得伤心,也不再是渴望能被人关心在乎了。 而是自动自觉的,让自己不要去给人添麻烦,也不要给人添乱,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自己不愉快。 这已经下意识养成习惯了,但这回……梨阮姐的话, 让他没怎么思考,就跟了过来。 或许是……不想和梨阮姐分开吧。 在高铁上的几个小时,靳树禾心里面不安着,在心里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因为过年的时候,不想和梨阮姐分开,好像只要能和梨阮姐在一起,他便能忍受其他的种种。 可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小时候困扰着他的心思悄悄地再次出现了。 要是梨阮姐也不关心自己……靳树禾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又自私,可他就是忍不住地去想。 如果梨阮姐回家之后,把一个人放在那儿怎么办?光是想想在陌生的环境中,靳树禾的胃都有些不舒服了。 陆梨阮终于从拥挤得摩肩接踵,走一米被踩三次脚的火车站出来。 “呼——” 靳树禾听见身边梨阮姐在大喘气儿,回过神来查看。 就见梨阮姐涨得脸都有点红了,眉头也皱着。 “怎么了梨阮姐?” “呼——刚才那么挤还有人抽烟,真是没有公德心啊!味儿对着我脸吹,差点没把我憋……” 陆梨阮想说“憋死”。 但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刚被虽然年纪小,但是老气横秋的孩子教训了:“梨阮姐,过年的时候不要说那个字!” 严谨得连那个字是什么他都不说…… “差点没给我憋得昏过去!”陆梨阮急刹车,换了个措辞,然后显得有些心虚地用眼角觑着靳树禾。 但靳树禾现在心烦意乱的,并没有注意到陆梨阮的悬崖勒马。 “啊?我刚才没闻到。”他回想了一下。 “你可不没闻到怎么的……抽烟的那个还不到你鼻子高呢,要不然受害者怎么会是我这个海拔呢?”陆梨阮嘀嘀咕咕。 出了火车站,还有第二关要过。 陆梨阮看着出站口长不见尽头的出租车排队点儿,眼前一黑又一黑。 本来听说女儿要回来,陆爸自告奋勇地要去车站接人,在进行电话会议的时候,被陆梨阮一票否决了。 “别了吧爸……我们自己回去,可能在路上堵两个小时,你来接我来,你来的时候堵俩点,回去再和我俩一起堵两个点,里外里这四个小时,你不如在家里帮我妈做饭。” “爸不怕麻烦!”陆爸好长时间没见到女儿了,此刻非常激动。 “我俩也没啥行李,别你堵路上了,我俩下车你还没来,还得在车站等你。”陆梨阮非常冷静,没有被陆爸澎湃汹涌的父爱冲昏头脑。 “你别跟着添乱了!锅包肉我不会做,你在家老老实实做饭吧!” “那行,你上车的时候跟爸说一声,爸掐着点儿做热菜!”在冷静的老婆和冷静的女儿的劝说下,兴奋的陆爸只能遗憾地放弃。 “嗯,好好好,好好好……”陆梨阮和哼哼唧唧地应付着父母的嘱咐,说他们那边比蒲城冷,一定记得要多穿衣服,出门前家里的煤气水电啊,都得关上…… 客厅柔柔的灯光下,陆梨阮穿着软绵绵的,蓝粉色的毛绒睡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嘴上应和着,还指挥着靳树禾去帮自己把水果端过来。 手拿着游戏手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真真正正地一心好几用,但都不是什么正事儿。 靳树禾把切成块儿的西瓜摆在她旁边,见她忙得不可开交,自动自觉第拿叉子插了块儿,递到她嘴边。 然后得到梨阮姐一个赞赏的目光。 靳树禾索性坐下来,拿着盘子,一块儿一块儿地喂给她,一边脑子里面有些放空。 梨阮姐的家……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温暖幸福。 在梨阮姐身边就让他觉得无比的安宁幸福了,这种一日比一日更甚的感觉,好像在冬天,在临近过年,越发能感觉得到。 陆梨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面陆爸还不肯挂电话,她扬扬下巴,示意靳树禾自己也吃:“好了吧,等我回去再说吧!嗯嗯嗯,我准备洗澡了,对对对,现在早睡早起,身体倍儿棒!” 谁知道,在电话刚挂断的一瞬间,陆梨阮操控的角色忽然暴毙。 “啊——”陆梨阮发出一声惨叫:“都怪我爸缠着我说话!”陆梨阮大声抱怨着! 你死的时候……叔叔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靳树禾听力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但他没有把这话说给,分明已经上了头怨天怨地的梨阮姐。 很快,陆梨阮就又死了一把。 然后她把哀怨的目光挪到了靳树禾的身上:“小禾……你来。” 靳树禾平时不怎么玩游戏的,除非是陆梨阮拉着他打双人模式。 但有的时候……天赋就是这么残忍。 作为一个感官敏锐,手眼先天极度协调的人,这种闯关类的游戏,靳树禾……打得比陆梨阮好。 靳树禾是知道“人菜瘾还大”这句话,但他不忍心用此来形容他心爱的梨阮姐。 陆梨阮让出手柄后,和靳树禾换了位置,同时也接过了水果盘子,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很顺手地往靳树禾嘴里塞。 死了两次之后,靳树禾顺利地过了关。 准备把手柄还给陆梨阮。 一转头,发现梨阮姐拿着叉子,脸都皱成一团了。 “凭什么!” 靳树禾:? “凭什么你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就能过关!” 靳树禾看着右上角,游戏关卡显示:6 一般游戏的十关之内,都没有那么难吧…… “你再过下一关!” 然后十来分钟后,下一关也过去了。 看着别人玩儿,总会感觉很简单,陆梨阮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又行了。 陆梨阮玩别的类型的游戏都还行,但是一到这种,就玩得吃力。 手机上的神庙逃亡和跳音符,她也玩儿得稀烂,但屡次不死心。 拿回手柄后,靳树禾把吃完的果盘端走。 等他写了两篇卷纸回来后,梨阮姐已经打到第十三关了,非常努力。 “梨阮姐,快十二点了。” “我打到十五关!” 说着,又死了一把。 靳树禾心说,不得打到后半夜两点去…… “梨阮姐,你刚才不还和叔叔说,早睡早起吗?” “我那不是随口骗骗他嘛!怎么你还信了?” 陆梨阮转过头,看站在房间门口,已经洗漱完的靳树禾。 忽然眉头一皱:“等回家之后你说话小心一点,别被我爸套出话来!” “啊?” “我爸特别会和人聊天,套话于无形之中!”陆梨阮在空中比划:“我上大学的时候,带朋友回去玩儿,三天时间,我把从我朋友嘴里面套出,我一学期逃了五六回的早八课!” “梨阮姐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也这么熬夜,然后第二天起不来上早上的课吗?”靳树禾平淡地问了一句。 陆梨阮:…… 你小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睡!”陆梨阮从沙发上蹦下来,关屏幕,往卫生间去。 嘴里面嘀咕着:“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啊……开始知道那话堵我了,不可爱了……” 靳树禾不为所动。 跟在她后面,把客厅里的零食收拾干净,关上灯。 梨阮姐好几次都因为熬夜熬得太晚了,第二天脑袋迷迷糊糊的疼,但总还是不长记性。 靳树禾尽量监督她。 靳树禾记得,自己就是那天决定和梨阮姐一起回去的。 因为那天,没有任何的烦心事儿,平静又温暖,靳树禾心里升起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 而现在,比蒲城还冷硬的风,就算穿了厚衣服,依然感受得到,靳树禾又开始担忧不自在了。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沉吗?沉我拿一个!”陆梨阮踮起脚往前拍照,想看看到底还有多长的排,一边扭头问靳树禾。 “不沉,梨阮姐……” “嗯?” 陆梨阮回头:“唔——” 靳树禾把包放在地上,用腿固定着,伸手把陆梨阮松松垮垮的围巾好好系紧。 “不用着急。”然后靳树禾又拿过她的手机,举过头顶,拍给陆梨阮看还要遥远的上车处,叹了一口气:“着急也没用。” “你说的对。” 动起来还好,可干站着很快就冷起来了。 陆梨阮鼻尖通红,靳树禾背过身挡在她前面风吹的方向。 “哎,不用啊……” “我不冷。”靳树禾肩宽身高,虽然瘦,但依然能把陆梨阮严严实实地挡住。 “耳朵都冻红了!”陆梨阮抖抖嗦嗦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趁着手心还温热,捂在靳树禾耳朵上。 好久没回去了,陆梨阮都忘了这边的风那么硬了! 两个人如同挤靠在一起,取暖的企鹅一样往前移动,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上了出租车。 等感受到空调的暖气后,陆梨阮才终于舒展开来。 靳树禾的耳朵更红了,还发着烫,不仅是因为冻久了进入暖和的地方反烫。 还有……别的原因。 不出陆梨阮所料,从车站到家,足足晃悠了快两个小时。 “师傅,这离过年不还有两天呢吗?怎么就这么堵了?” 陆梨阮往车窗外看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边的路灯亮起来,马路上车灯多得像星海。 “你也想着错开点高峰吧,嘿!别人也这么想,就这么说吧,每年春节的人数,就没有不高峰的时候!”司机大哥明显是这几天堵习惯了,和他们聊起天来了。 “也对……” “嗨!一年就这么一回,谁不想回家团聚,就算是堵在路上啊,心里面也热乎乎的,你说是不是啊妹妹?” 陆梨阮点点头,说得不是吗…… 越是离家近,越是思念,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 在站在小区门口时,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 靳树禾在她旁边儿,心跳得更快,还在想着去门口的超市,买点什么带上去。 “扑哧——”陆梨阮看穿他眼巴巴的意思。 “我去……” “真不用,前几天我爸还和我报,家里面今年都准备什么好东西了呢,我这一看,别说咱俩回去,就是咱俩在家住一个月都够吃了!” “快快快,走走走,冻死了!” 靳树禾稀里糊涂被她推进院子,走到了单元门口。 陆梨阮按了门铃,刚响两声,就马上被接起来了:“阮阮啊!门开没?爸叫电梯!” “开了开了!” 陆梨阮父母家在十五楼,看着电梯里显示的数字变化得飞快,抓着包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叮——” 电梯打开了。 “阮阮!”在电话里听过的陆爸的声音传来。 “爸!我想死你了!”陆梨阮回来,自动变了口音! 父女两个眼看着,就要上演执手相看泪眼的景儿,陆妈拎着锅铲站在门口:“干嘛呢?唱大戏呢!赶紧都回来!” 三个人在陆妈的催促中,赶紧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 “这是小禾吧!哎,这孩子……霍!这么高啊!” 陆妈的视线从视线平齐的位置往上,一溜儿看到靳树禾脸上,感叹道。 “你自己空俩爪子回来了,东西都让小孩儿拿,你可真有当姐姐的样儿!” 陆妈瞧着靳树禾背着个包,抱着个包,鼻尖耳朵冻得红扑扑的样子,腼腆地看着自己,想到陆梨阮和自己讲的和靳树禾有关的事儿,心一下子就更软了。 母女俩心软的劲儿一模一样。 第326章 乖顺黏人弟弟(37) “是是是,妈你见着我就骂我!”陆梨阮毫不在意母亲对自己的批评,一边哼哼哈哈地应答着一边换鞋。 然后回过神:“妈,你给他找双大点的拖鞋,这个他穿不上!” “那拿你爸的吧,没关系吧小禾!” “没……谢谢阿姨。” “快进来!把包给我!”陆爸自然地把包从靳树禾手里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催他往屋子里去。 “好,谢谢叔叔。” 靳树禾进门后,还没来得及说在心里准备一路的,介绍自己的话,就被一屋子热热闹闹的氛围簇拥住了。 “哟,新换的沙发套啊!好家伙,大红大紫的!”陆梨阮一进屋,被屋子里各种鲜艳的颜色震慑了一瞬。 和自己一样,她妈也喜欢各种各样的颜色搭配在一起,不过陆梨阮搭配出来是小清新,是暖洋洋的风格。 陆妈追求的就是花开富贵的,艳光四射的风格。 “多吉利啊!”陆妈自己今天同样穿了件儿红毛衣,脚上穿着红袜子。 陆梨阮看着红色就有点眼晕,瞬间回想起小的时候,自己被妈妈红毛衣绿棉裤地打扮起来,抱出去供众人参观,还留下了不少照片。 “行行行,妈你开心就行了。”陆梨阮想要转移审美这个话题。 “小禾怎么大过年的还穿黑色的毛衣呢!”谁知道,还没等坐稳当,又听见她妈妈对靳树禾的着装开始评价。 靳树禾一脸茫然,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又看了看陆梨阮,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怎么了。 “妈!” “你也是,穿得黄不拉几的就回来了!” 陆梨阮穿着深棕色底,白色和浅粉色细条纹的格子裙,显然不太符合陆妈的审美。 “琴女士!我要对你提出一些批评哈!怎么孩子们一回来,你就开始态度不友善起来了呢!” 陆爸的声音从厨房响起来,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声音。 陆母名字叫杨淑琴,陆爸平时总管她叫琴女士。 “我怎么就不友善了!做你的饭,我感觉他俩都饿坏了!”陆妈扭头喊了声。 陆爸就在厨房里不吱声了。 靳树禾不知道该做什么,转头看身边的梨阮姐,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儿没有咱家暖和,咱们家装地暖了,这儿只有暖气。”陆梨阮感觉到靳树禾的视线,扭脸对他说。 抬手摸了摸靳树禾的手:“你手还这么凉啊,用热水洗洗吧。” “哎!刚冻完可不能直接拿热水洗,得缓一缓,不然得又烫又痒。”陆妈听见他俩说话,急忙接口说道。 她也自然地摸了摸靳树禾的手:“你们也不知道带双手套!” “手套拿手机不方便嘛,没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的车。”陆梨阮扁扁嘴。 “阿姨我没事儿。” 靳树禾感觉陆妈的手干燥温暖,亲切又让人踏实。 陆妈往厨房走去,端回来两个小碗儿。 “我下午的时候自己熬的罐头,还热乎的呢,咱们自己家做的罐头,热的时候也好吃,我还往里加了银耳和大枣。” “小禾你一边儿吃一边暖暖手,等缓过来再碰热水。” 小碗里面有苹果块,梨块儿,山楂,用冰糖熬煮的软软烂烂的,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温度正好,手捧着碗,温温的热。 抿上一口,水果柔和的味道让人觉得很舒服,滑滑的银耳也增添了风味。 “好喝。” 靳树禾由衷地说道。 “好喝就行,梨阮从小就喜欢,我这回做的不少呢,能吃到你们回去那天了。”陆妈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一辈家长都喜欢乖乖巧巧的孩子,靳树禾瞧着就腼腆,长得又好看,这儿冻久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坐的规规矩矩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顺眼。 陆妈做了很多年学校门口的生意,见得最多的就是孩子了,也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三句两句的,就让人消除距离感。 “小禾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我打电话问阮阮的时候,她趁着你不在,吹牛说,你最喜欢的是她做的菜,让我和他爸可着拿手的做,不然不能同她一战。”陆母后半句,简直和陆梨阮的语气一模一样。 “梨阮姐做的饭是好吃。”靳树禾实话实说。 “看吧看吧!” “那是我和她爸教言传身教!她青出于蓝……” “胜于蓝!”陆梨阮喝完最后一口罐头汤,大声接口! “未必胜于蓝!姜还是老的辣!”陆妈分毫不让。 “要不然这样,等三十儿的时候,我和你爸做一半儿,你做另一半儿,到时候小禾当裁判,好好地评判一下,让他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掌勺几十年的老将风采!” 靳树禾心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呵。”陆梨阮头都没抬:“我认输。” 靳树禾不解地看过去。 就见梨阮姐露出一副身经百战的表情:“我按你说的做了,三十那天我做一半的菜,然后你和我爸肯定同一阵线,拉着小禾一起,对我的厨艺大加赞赏,表示你们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看清我了,没想到你们的女儿,居然有了这种本事!” 陆梨阮扁扁嘴:“然后初一的饭就是我做了,初二的饭也是我做了,说不定我走的那天饭都是自己做的……” 靳树禾:? 这是什么套路? 结果看向陆阿姨的时候,靳树禾发觉,她神色间,竟有一丝惊讶失落感。 “梨阮姐……”靳树禾以为陆阿姨被陆梨阮说得不开心了。 “从小这招你俩用了太多次了,夸我洗碗是家里洗的最干净的,我拖得地是最亮堂的,就连我夏天,去后面超市买跑腿买回来的雪糕,都是最甜的……” 陆梨阮掰着手指头举例。 “她爸,你闺女儿学精了!不好糊弄了!”陆妈听了陆梨阮的抱怨后,对着厨房喊道。 “琴女士,你的招数该更新换代了!”陆爸在厨房也没错过她们母女间的交锋。 靳树禾看了看梨阮姐,又看了看陆阿姨,忽然发现……她们两个笑起来很像。 刚进门的时候,靳树禾心里忐忑紧张,垂着头不太看人,现在那种情绪慢慢消减下去,靳树禾才开始注意别的。 梨阮姐和她妈妈,笑起来连嘴角的弧度都很像。 一瞬间,让靳树禾想起来了很多。 梨阮姐夸自己收拾屋子收拾得最井井有条了,梨阮姐夸自己打游戏过关的时候最帅了…… 梨阮姐特别会夸人,也从不吝惜言语,大多数人和她在一起,应该都能感觉到如沐春风吧。 现在看起来,这完全就是家学。 虽然即使梨阮姐不夸自己,自己也会去做,但靳树禾知道,被梨阮家温声甜笑着夸奖时,他心里面的确是很高兴。 陆妈看着靳树禾抿嘴笑的样子,扬声问道:“她拿这招哄你了?” “说什么呢妈!我每一次夸奖可都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小禾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陆梨阮梗着脖子。 这话她说的完全不心虚,陆梨阮没见过比靳树禾更懂事,更让人放心的高中生。 甚至有的时候,他已经能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一样,让自己觉得安心,可以信赖了。 陆梨阮虽然现在嘴上还管靳树禾叫小孩子,可在心中,早已对他有个更深入的认识。 她会去夸靳树禾,但并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是觉得他真的做的非常好。 “没有。”靳树禾嘴上说着,眼神看向陆梨阮。 陆梨阮与他对视上,挺了挺背,表示自己绝不心虚。 “都说什么呢!来来来,都来帮我端菜!”陆爸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受冷落,对聊得开心的几个人喊道。 “来了——”陆梨阮从沙发上蹦下来。 靳树禾也准备起身跟去,路过陆妈身边时,感觉到,阿姨像是对梨阮姐那样,顺手在他背上拍了下。 今天的饭准备得格外丰盛,陆爸拿出了看家手艺,锅包肉晶莹酸甜,外壳酥香。 酱牛肉酱肘子香肠全都是自己做的,满满登登切了一大盘子。 软烧茄子,干煸豆角,腊肠荷兰豆,红烧鱼…… 端到最后靳树禾都有些呆 了,陆爸还在虎虎生风地扬着锅铲,笑得爽朗:“还有道素烩汤!” “敞开了肚子吃!但也不用硬撑,当年我五个同学来家里玩,我爸做的菜量,是吃完后还给她们每个人满满登登拿了两个饭盒的程度……”陆梨阮小声跟靳树禾说道。 靳树禾从没被这么重视过,此刻无论梨阮姐说什么,他心里都翻江倒海地感动着。 他的人生中,没有过这么慈爱的长辈,也没有过完整而连结亲密热闹的家庭。 靳树禾站在厨房门口等最后一道汤。 “尝尝!” 陆爸一边往汤里勾芡,一边夹了一筷子炸得酥酥脆脆的细土豆丝,递到靳树禾嘴边。 还没来得及反应,靳树禾就张了嘴。 “阮阮小时候就喜欢吃要放在素烩汤里的炸土豆丝,还要往上面挤番茄酱,起名字叫脆脆小薯条,我每次都多炸一大盘子。” 靳树禾咬着酥香的土豆丝,听着陆爸笑着讲:“好吃吗?” “好吃。”靳树禾点点头。 “去柜子里拿番茄酱,我今天又多放了半个土豆,想着你们小孩儿口味儿都差不多!”陆爸一副早知如此的自得样子。 终于所有的菜都齐了。 陆爸关了油烟机,解了身上的委屈,陆妈在他的催促声中,拿了酒出来。 “小禾要不陪叔叔喝一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 话音没落,就被自己妻女两道视线锁定。 “给你脸了是吧?自己消停儿地喝得了!”陆妈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自己喝,我不就开个玩笑嘛!”陆爸叹了几口气:“饮料有可乐,有果汁,你们自己选!” “来来来,咱们举杯!庆祝团聚!” 饭菜非常好吃,靳树禾没有不喜欢的。 陆爸喜欢吃饭吃得多的孩子,对靳树禾颇为欣赏。 于是在陆爸的夸赞中,靳树禾的的确确是……吃撑了。 他们一家三口都好会夸人,好有说话的技巧。 不光是靳树禾,陆梨阮也吃多了,虽然自己做的饭好吃,但家里的味道是好久都没吃到了,再加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就吃得坐着都难受了。 “多大的人了!”陆妈嘲笑:“我去给你找健胃消食片,小禾也吃两片吧,我看你吃得也不少!” 靳树禾不大好意思,但的确是撑得有些难受。 这顿饭吃了好久,歇了一会儿,陆妈就催着他们赶紧换睡衣洗漱,今儿早点休息,不然明儿浑身都疼。 陆梨阮打开一个行李包,靳树禾看着她的动作,这才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僵,反观陆梨阮则是兴致勃勃。 然后陆妈从房间里出来后,就看见客厅里,一高一矮,尾巴晃晃的…… 两只鳄鱼。 陆梨阮给自己和靳树禾都买了这种鳄鱼睡衣,但是在家,靳树禾从来都不穿。 这次陆梨阮独断专横,决定把这套睡衣拿回家来穿。 因为轻装出门,所以也带不了第二套睡衣,靳树禾只能跟她一起穿上。 陆梨阮看见陆妈出来,还对着陆妈摇屁股:“妈妈,妈妈,看我的大尾巴!” 陆妈被逗得哈哈笑,也不困了,跑进屋里拿了手机出来:“来来来,你俩站一起我拍个照!哈哈哈哈!哎呦太可爱了!” 陆爸穿了枯燥乏味的蓝色条纹睡衣,带着花镜出来了。 兴致勃勃地站在他俩中间拍照,还琢磨着也买一套回来,但现在的快递已经停运,只得作罢。 靳树禾被拉着拍了好多张,最后已经能很放松地配合陆爸和梨阮姐摆姿势了。 陆爸陆妈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的格局,正好有房间给靳树禾睡。 陆爸困的不行,最先去洗漱躺下了。 陆妈和陆梨阮母女两个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靳树禾就先去洗了。 等他出来时,发现客厅关得只剩下一盏小灯,想去叫梨阮姐,可走到虚掩着的门时,从里面透出一线光,不大的声音也从里面传出来了。 靳树禾知道自己不应该偷听,但他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站住脚。 第327章 乖顺黏人弟弟(38)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母女两个人,非常亲昵地依靠在一起,梨阮姐十分狗腿地给陆阿姨捏着肩膀。 “怎么样,妈,我的手艺没退步吧!”陆梨阮从后边把脑袋伸过去,凑到琴女士的脸上。 “吧唧”亲了一口。 “多大的人了!腻腻歪歪的干什么!”陆梨阮才不在乎她妈妈的嫌弃呢,都是假装出来的。 她从小就和妈妈亲,一直到小学的时候,都哭着闹着一定要和妈妈一个被窝睡。 陆爸陆妈为了培养女儿独立,可是废了不少心思,从给她讲睡前故事,到每天睡前陪着她背一首古诗…… 消磨她的精力,等她睡着了,就可以一个人了。 即使是这样,好长一段时间,陆梨阮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是一个人,会发脾气大声哭闹,直到陆爸陆妈一起哄着她。 陆梨阮长大了一些之后,有自己的秘密了,同时也对和父母亲密,有一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当时没感觉出来,陆梨阮是一直到大学之后,才逐渐发觉到,妈妈其实是有一些失落的。每次自己回来时,妈妈总会充满怀念和笑意地提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还嫌你烦来着……” 后来陆梨阮听懂了妈妈话里的感情,这些年母女两个更加亲密了不少。 尤其是这么久没有回家,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但今天的话题,肯定是离不开靳树禾。 “小禾长得真高啊,嚯!今天一进门儿,我第一眼才看着孩子脖子,往上扬脑袋才看见长啥样!”陆妈学着自己当时的动作,把陆梨阮逗得哈哈乐。 “你是不是下意识还把人家当成小小孩儿呢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是小大人,平时看那样子,比我还稳重呢!” “你什么时候稳重过?你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跟我和你爸提过一句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真不让人省心!” 提起来这个,陆妈心里面还是有点气。 “今天是这事儿瞒着我们,以后别的事儿是不是也瞒着我们啊?让我和你爸在家里日日担心,担心你是不是有事儿,却不让我们知道!” 陆妈埋怨着,其实家里的父母,最害怕的不是孩子打电话回来,说自己碰到了什么困难,什么挫折。 而是最害怕孩子什么都不说,这样他们才日日提心吊胆的,担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心爱的孩子在自己忍受着什么,自己承担着什么。 但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在为对方考虑,都是深思熟虑,生怕因为自己而让对方伤心难过…… 这是无数普通而又温馨亲密的家庭,最柔软而又最拧巴的地方。 “不会的!我那又不是生病了或者出什么事儿了……我就是担心,担心你和我爸不同意。”在母亲面前,陆梨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门外阴影里的靳树禾,紧张得手掌紧握,贴在裤子边儿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手心都有点出汗。 陆妈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之后,她叹了口气:“你要是在做之前和我们说,我可能真的会阻止你。” 陆妈面对自己女儿,也没有说谎。 “你自己说说,你二十五岁生日还没到呢吧?忽然打电话来说,要让个孩子和你一起生活,你暂时承担这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当时就觉得你异想天开,养孩子哪儿是容易的事情啊?我养你长大我还不知道吗?哪一样不是操心,你和那孩子关系啊,这么突然地就做了这么个决定?” 陆妈掰着手指头:“对那孩子来说,也不是随意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责任,你能承担的了吗?” 陆梨阮静静地听着。 “妈……”等她说完了,陆梨阮撅了噘嘴:“你今天之前,是不是觉得小禾,是这样个孩子?” 一边说着,陆梨阮一边抬起头,比划了一个一米出头的高度。 陆妈:…… “怪不得你问我,这算不算是拐骗儿童行为,我这算不算犯法。”陆梨阮忽然就想起了她妈妈那天焦急的问话。 “是,我这一听你说孩子……你上高中的时候,可不是个孩子怎么的!我骑车去接你放学的时候,你还因为和同桌吵架了,抱着我的腰哭得脸上都要结冰了!” 提起从前的黑历史,陆梨阮啊啊叫着:“好了好了!别提了行不行!小禾和我不一样!” “是,是和你不一样,那孩子看着跟小大人似的。”提起靳树禾,陆妈叹了口气:“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总有那家长想着,啊,我家孩子要是能再懂点事儿就好了,再成熟点儿就好了!但那种孩子,大部分都是因为遭了罪,才成了那样的……” 陆梨阮心里有点难受。 “你大大咧咧的看不出来吧?从进门开始,那孩子一直偷偷拿眼睛觑着你呢,生怕咱们家有一点不待见他,怕自己不讨人喜欢,看咱们每个人的眼色,哎呦小可怜儿……”陆妈说着说着给自己说难受了。 “都说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儿草,你说这歌儿唱的……他妈妈要是搁天上看这些年孩子遭的罪,不知道得多难受呢!” “谁乐意自己孩子是根草啊?我要是死了听着谁这么说你,妈变成鬼都得给她嘴撕烂。”陆母代入自己,眼眶都湿了。 “我也是当妈的,我刚还跟你爸说,既然遇见了,我也想替他妈妈,尽自己能力,照顾照顾他,咱们也没别的能耐,关心关心他,力所能及地帮帮忙……”陆妈拍了拍陆梨阮。 “你说他管你叫姐姐,那他拿咱们这儿当叔叔阿姨家也行,当…当爸妈家也行,以后年节儿的也有个去处不是?” 门外靳树禾垂着头,抬手囫囵擦了下脸,湿漉漉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的眼泪。 这么多年,说他可怜的人多的是,靳树禾听到麻木。 但今天,从陆阿姨嘴里,他第一次听到人想着:他的妈妈该有多难受。 她站在同样是母亲的立场上,戳在靳树禾心里最深处也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时间能冲淡所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提起妈妈,靳树禾也能平静地回忆。 周围的人也是一样,从他妈妈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她的生命就已经定格,她变成了一个名字,变成了一段过往,永远不再延续。 可在刚才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妈妈好像……突然在心中重新鲜活起来。 陆阿姨难过的神情,好似和靳树禾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妈妈的样子,重叠了一瞬。 妈妈……即便死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真的一直为自己难过着。 靳树禾眼前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蹲下身,听到屋子里继续传来的声音。 “我和你爸感觉得到,小禾是个好孩子,虽然我们彼此还不太了解,但我和你爸活了这么久,看个孩子还不至于看得错。” 陆梨阮用力点点头:“对对对,他特别好!学习也用功……” 陆妈瞥了女儿一眼,见她殷殷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但我话先说在前面,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孩子,无论什么事情,你在妈妈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不能因为他,让你过得不好不开心,你懂吗?” “还有就是,我们也不强求着孩子对我们如何亲近,你也别强求,明白吗?按照你说的,他已经很成熟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需要你强行去摆布。”陆妈拉着陆梨阮的手,教育你。 “你帮了他,他是应该感谢你,这是对的,但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帮助了人家,就要强行让人家孩子按照你的想法喜好来行事,听到了吗?” 陆妈笑了笑:“你这也是当上家长了……妈得告诉你,当家长就要学会对孩子放手。” 陆梨阮鼻子发酸,她看着妈妈慈爱的脸,想着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知道这句话,也是现在的父母依然在学习的。 “好,我知道了,我听妈得~”陆梨阮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 “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以后什么样子以后再吧,这孩子不是今年要高考吗,这可是大事儿……” 一提起高考,陆妈的话就更多了。 “啊?我没操什么心啊。”听陆妈讲自己曾经的事情,陆梨阮听得发蒙,怎么好多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一天天知道啥!等你们回去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听见了吗?这也是对小禾好,知道吗!” 陆妈嘱咐道。 “嗯嗯嗯,妈你最厉害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这都几点了,一会儿我爸得来找人了!”陆妈有偏头疼的毛病,陆爸每天都催着她不许熬夜。 陆梨阮也遗传了陆妈的这个毛病,但因为现在年轻,所以不是每次熬夜都有反应。 陆梨阮每次熬完夜犯病的时候,都告诉自己,下次再也不熬了。 但是没有用,永远都不长记性。 等小禾和自己一起住后,好像好多了……陆梨阮仔细想了想。 “行,这儿比你家冷,我又拿了一床被子给你放旁边了,你要是半夜冷了,自己多盖,别嫌麻烦啊!” 陆妈站起身,一边嘱咐陆梨阮一边往外走。 靳树禾已经早她一步,回到自己方面了。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靳树禾急忙又擦了擦眼睛,把大灯关了,只留床头昏暗小灯,不想让陆妈发现自己哭过。 “小禾……” 陆妈也送了一床被给他:“小禾有没有爱吃的菜啊?明天我和你叔叔要去早市儿,你和你姐就在家睡觉就行。” “我什么都吃。”靳树禾听陆妈笑了:“行,那我和你叔多做点拿手菜,下回来了,就知道爱吃什么了,早点睡啊……” 陆梨阮晚上没冷,美滋滋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晃悠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却发现整个房子安静得异常。 “爸——” “妈——” “小禾——” 没有任何回应。 陆梨阮:……什么情况? 早上九点,我的家人们被外星人绑架走了吗? 陆梨阮洗了脸,精神清醒一些,坐在沙发上,吃昨儿晚上剩下的香肠。 等打了两把手机游戏后,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 “哈哈哈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妈妈洪亮开心的笑声顺着门缝先进来了。 “快进来!” 陆梨阮探头,就看见陆爸和靳树禾两只手提得满满的,陆妈如同征战潇洒归来的将军,指挥着他们两个把东西放在地上。 “你们干嘛去了啊!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了!” “哟!起得清早啊,我还以为我们回来了你还在睡呢!” 陆妈一边脱大衣,一边说:“你看人家小禾,作息多健康,起得比我们两个还早呢!看人家多勤快,要不是小禾,咱们今天还买不完呢!” “我怎么跟一个上高中的孩子比作息啊!他们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陆梨阮大声抱怨着:“你俩上岁数了觉少,我可才二十多岁,正是爱睡觉的年纪呢~” “呵!我看你是熬夜熬的!我可听小禾说了,脑袋疼得嗷嗷叫,好了接着熬!” “三餐不规律,刚吃了热的还吃雪糕!” “你是二十来岁,但你那身体,还不一定有我和你爸健康呢!以后是你伺候我和你爸,还是我和你爸伺候你啊!真是享不了一点清福啊!” 陆梨阮“唰——”地把头转向了靳树禾,用眼神问他:你居然跟我妈告状!你这个大叛徒! 靳树禾慢慢把视线转开。 叔叔阿姨确实……非常会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说到这儿的。 他起来时,听见外面有声音,见叔叔阿姨要出门,便想着去帮忙。 一路上,陆叔叔指着一样东西,问靳树禾喜欢吗? 靳树禾说自己什么都吃,然后就看见陆叔叔……什么都来了点儿。 北方人虽然买东西一般都买得比较多,但这也太多了。 “梨阮姐。” “嗯?”陆梨阮假装生气,挑眉看他。 就看他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个草莓糖葫芦来。 “给你。” 陆梨阮扁扁嘴,哄小孩儿呢啊? “叔叔说你小时候,他不给你买你站在街上哭,所以他后来每次看着都给你买。” “爸——”陆梨阮惊叫! 今天是腊八,厨房从上午就开始熬香浓的腊八粥,整个屋子都弥散着温暖的米香气。 等到下午天黑时,陆爸在厨房做着饭,靳树禾的手机响起来。 是春姨打来的。 第328章 乖顺黏人弟弟(39) 靳树禾一愣,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春姨的消息了。 具体来说,是上次,春姨现在的丈夫,用春姨的手机,给自己发了消息之后。 第二天,春姨给自己打电话:“小禾,过来吃个饭吧。”她也说着同样的话。 靳树禾依然是同样的回答。 但春姨的语气,明显更加真心实意。 “我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呢?难不成以后,就想当不认识我了!”春姨的语气有些急迫。 可靳树禾依然能敏锐的听出,她说话的时候,有一丝紧张难安。 靳树禾知道因为什么。 那天她把自己留下,之后便很少再和自己有联系,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一个牵绊住她很多年的拖油瓶,她出于责任,出于善良,没有办法弃自己于不顾,将自己甩下不管。 靳树禾记得,爸爸刚去世的时候,他听见春姨打电话。 不知道对面是谁,靳树禾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过去了很多年。 只能想得起来,春姨当时提起了福利院。 那个时候,靳树禾很害怕。 他没有任何生存能力,也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生活。只能任由别人摆布,任凭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为自己做下一个一个决定。 但不知道为什么,春姨最后也没有把自己送走。 靳树禾这么多年来,尽自己全部的努力,不希望给春姨添麻烦。 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麻烦。 当春姨和那个男人离开的一瞬间,靳树禾心中,其实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不论怎么样,春姨总算是卸下了包袱。 从小到大,靳树禾其实好多次,都想和她说:把我送走吧,把我送到福利院,或者干脆就不再管我。 可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靳树禾觉得自己是自私的,是胆小的。因为对自己有好处,所以他说不出口。 春姨在电话那头,又叽叽喳喳说了几句。 听靳树禾没有回答,她忽然安静下来,过了几秒钟:“小何,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是的,我是觉得该道歉的是我…… “没有,春姨,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还凑合吧,怎么过不是一天儿?我都这个年纪了,能过点儿安稳日子就行了。”春姨叹了口气:“过年来我这儿吧,你叔叔的孩子们不回来,就我们俩人。”她轻声解释。 靳树禾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些:“不用了春姨。我现在不在蒲城。” “不在蒲城,你去哪儿了?” “我跟梨阮姐回她家过年了。” “你这孩子……”春姨一愣,想说什么,可话却停在一半儿。 “怎么那么麻烦人家?” 靳树禾想了想:“梨阮姐人很好,叔叔阿姨人也很好。我在这儿很开心。” 电话那边,剪了短头发,化了淡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和从前的样子,好似判若两人。 她眼睛下面也不再有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柔平和了起来。 春姨看着手机屏幕,打的不是视频电话,可她却仿佛能看见,曾经与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可却想象不出来他的神情。 这么多年,好像都没听那孩子说过,什么时候是开心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春姨无法否认的是,她离开的那天,无法抑制的,即便愧疚,也依然涌出来了放松之感。 可紧接着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 她甚至每天想起那个孩子。 当年他爸走的时候,自己想把那孩子送走。 可跟人打听了福利院,听到的,都是送到那儿的孩子多么多么可怜。 她心想着,这孩子刚死了爸,现在把他送走不合适,便在自己身边多留了一段时间。 留了一段,又留了一段,不知不觉,一两年就过去了。 春姨没有自己的孩子,再想送他走,就提不起这个念头了。 可他的的确确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爸把自己耽误了,这孩子,又继续耽误着自己。 比起做母亲,她更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养着这个孩子。 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吃一口饱饭,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 春姨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可等着孩子真正离开自己后,她又隐隐后悔起来。 尤其是瞧见,自己现在的丈夫,家中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是什么样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小时候的相册,在家里堆了一个柜子,玩过的玩具,住过的屋子,都完完整整保留着,所有的痕迹都是孩子们的童年,少年,青年。 可那孩子,好像连张照片儿都没有照过,春姨都想不起来,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却从没有谁,想过主动和对方亲近。 当生活的温饱都成困难时,感情好像就成了不必要的东西。 春姨想起隔壁的那个女孩子,她不止一次地见过她,好像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和很开心 有次她提着一袋零食,一边和人开开心心地讲电话,脚下蹦蹦跳跳的。 “你……你得听话,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春姨不知道嘱咐什么,只能说了一句这。 如果是一段时间前,靳树禾或许只是听着,可现在,他脑子里却升起个想法来:梨阮姐……并没有觉得我添了麻烦。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靳树禾自己都有些吃惊,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自信,可他下意识,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辗转在成员不同的家庭中,这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陆梨阮若是知道他怎么想的,肯定觉得欣慰不已。 自己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初见成效,让这孩子开始正视自己,而不是一味地退缩自卑。 “春姨。” 靳树禾忽然话涌到喉咙口:“对不起。” 他终于勇敢地说了出来:“这么多年,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会有更好的生活的。” “我太自私了,一直都受着你的付出。”靳树禾努力地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你还是个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这都是大人的事儿!”春姨笃定地打断他。 就像当时她对男人说:我一定要带着他一起走一样。 “小小年纪心思那么重干什么?上一辈的事情,我和你爸的事情,都和你没关系,我养你也是我乐意。” “当时你求着我把你撇了,我也不能撇,还自私上了……胡想瞎想……”春姨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从前和靳树禾相处时的样子。 两个人中间,这些日子朦胧得陌生隔阂感,猛地消失不见了。 “我以前老说你小拖油瓶子,你还往心里去了?挺记仇啊!”春姨责道。 “我不是……” “我知道你自己攒了钱的,当时你不和我走,我想着,等你钱花完了,还是得过来和我住,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春姨也一下子坦诚起来。 “等回蒲城了,来看看我吧,我去看看你也行,既然你真的不要再跟我了……我再给你拿点钱吧。” 女人一向说话直白。 “我去看你,但你真的别给我钱了,我钱够用。” “再说吧再说吧!小没良心的……还以为你这辈子不准备认我这个姨了呢!” “小禾!吃饭了——” 梨阮姐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靳树禾发觉自己已经在阳台站了十来分钟了。 “去吧去吧,人家喊你了!”春姨也听见了,催促他。 “嗯,春姨,过年好。” 靳树禾挂断了电话。 看着北方冬日,极高又阳光极冷的天空,他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梨阮姐说的对,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不去主动表达自己,又怎么能听到别人的想法呢? 坦诚地对待别人,对方才会同等地对你。 有时候窝在心中很久,想了很多的事情,可能到最后交流了才发现,自己想的可能存在偏差。 他在春姨离开后,其实一直不太去面对。 等这次回蒲城之后,他应该去看看春姨。 “小禾啊!”陆妈又来叫了。 “来了!”靳树禾拉开了阳台的门,温暖的香气将他重新包裹。 陆妈二十八这天买菜,二十九这天就开始给陆梨阮和靳树禾买东西了。 陆妈是瞧着小禾这孩子,越看越可心儿,从最开始的还有些客气,到后来把靳树禾从脑袋到脚都挑出毛病来。 毛衣的料子不好,裤子怎么穿得这么薄?和陆梨阮一样,两个人大过年的穿得都灰突突的! 于是二十九那天,拉着陆爸,携带着两个孩子,到商场一顿大采购。 比起年轻人更喜欢网购,陆妈更喜欢线下购物,买衣服啥的直接能看到上身效果。 好在大商场一直开业到年三十的中午,陆妈的购物欲才得以施展。 商场里的人很多,但陆妈带着两个漂亮孩子,到哪里都雄赳赳气昂昂的,什么衣服都敢拿到他俩身上比划比划。 “妈!你要给我俩打扮成年画娃娃了!”陆梨阮见他妈刚给俩人,每人买了一件红色的毛衣,之后又要看其他鲜艳的颜色,连忙阻止道。 小禾阻止她妈妈的战斗力为零。无论走到哪儿好像一个沉默寡言的衣服架子,任由对方打扮。 最开始靳树禾担心阿姨花钱,还想着推脱,被陆妈一句:“阿姨有钱哈!过年我花钱才高兴!”给堵了回去。 “妈,你别给他买绿色的大衣!红配绿,你要给他唱大戏呀——我也不要紫色的裙子!红配紫也不好看!妈,别看了,别看了……爸,你说句话呀!” 同样被安排了红色毛衣的陆爸,在一旁尽职尽责的提东西。 听见女儿的抱怨,还劝道:“一年就一回,你还不让你妈买!” 终于买完了衣服,在去吃饭的路上,陆妈瞧见人满为患的金店,又来了兴趣。 “阮阮,妈给你买个金镯子!” “妈,真不用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识货呢?”陆妈也就是问了问,进去看了看金价,又问了问过年的折扣,果断的给自己买了一个。 “诶,这才像样儿嘛!过年咱就得珠光宝气!”陆妈满意道。 “其实就是她自己想买……”陆梨阮小声在靳树禾耳边道。 “她可喜欢了,记得提醒我,妈过生日前,咱俩给她挑个金戒指去!” “好。”靳树禾认真记下,并且在手机日历上做了备忘录。 送人礼物嘛,总得投其所好。 三十当天,全家人都老老实实地听了陆妈的安排,统一穿了红色的毛衣。 用陆梨阮的话说:“咱几个坐在桌子前面看彼此都晃眼睛……” “今儿你说一句不吉利的,我给你嘴缝上!”陆妈听见她嘀咕,率先警告道。 “你和小禾肯定有共同语言。”陆梨阮扁扁嘴。 “人家那是有分寸,重视传统!”陆妈满意地给靳树禾又盛了一碗粥:“有你在你这个姐身边,我放心多了。” “妈!” 怎么还反了呢?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看着孩子吗! 年夜饭开始前,楼下的院子里,已经噼里啪啦响起了挂鞭的声音。 这边的习俗是,年夜饭之前,要放一挂鞭。 陆爸穿好衣服,拉着陆梨阮和靳树禾下去,外面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闻到,好像这种味道也是年味儿的一部分。 “今年咱们的日子都红红火火!阮阮的工作越来越好,生意蒸蒸日上。小禾高考能取得好成绩!我和琴女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给你们添麻烦。” 念叨完,陆爸点了火。 晚上守岁,包了陆梨阮最喜欢的韭菜虾仁馅饺子,新年的钟声一过,陆梨阮手机上拜年的消息便一条接着一条。 陆梨阮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见妈妈走过来,手里拿了两个红包。 “来来来,今年的压岁钱!” 靳树禾惊讶了一瞬:“阿姨,我都十八了……” “咱们家的传统,孩子结婚前都有压岁钱拿!” 陆梨阮已经率先接过:“我准备一辈子不结婚,拿我妈一辈子压岁钱!” “三十岁之后说什么也没有了!”陆妈假装板脸。 “没事儿,三十岁之后我给你俩发红包~”陆梨阮嬉皮笑脸:“快拿!咱俩一年儿发红包,我三十,你那年二十四,你大学毕业就得给他俩发红包!” “听她胡说!”陆妈被陆梨阮哄得眉开眼笑,把红包塞给他俩,去煮饺子去了。 陆梨阮凑过去看靳树禾红包里有多少钱。 然后就看到了,里面装了一千块,零一个硬币。 一千零一块。 陆梨阮:…… 妈是不是觉得人家初次见孩子对象的红包,一般都是一万零一,寓意万里挑一,才选了这个数。 初次见自己认的弟弟,没人家结婚隆重,但也足够重视…… 真的好有想法。 第329章 乖顺黏人弟弟(40) 果然,打开自己的红包,就只是一千块钱,没有多出来的一个硬币。 虽然如今城市里面已经不让放烟花了,可小区里面,过了半夜,还是能偶尔听到“砰砰”的声音。 陆梨阮拿着已经冰好的罐头,兴致勃勃地打开阳台的门,寻找到一个好的方位。 “来来来,那边有人放烟花!”她招呼靳树禾。 “我们家我小的时候也不放烟花,原因是我爸小时候,和我老叔放烟花的时候,棉袄被点着过,然后当时他害怕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烧着往家跑,这给我奶奶吓得,冰天雪地地从缸里舀起一瓢水,就浇下去了!” 陆梨阮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年我爸新衣服烧坏了,人也冻感冒了,别的孩子在外面玩儿吃好吃的时候,他在床上一个人流鼻涕……” “怎么每年过年都得讲一遍啊!”客厅里陆爸不满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我奶每年过年的保留节目嘛!我得继续传承下去啊!”陆梨阮得意洋洋。 陆梨阮奶奶是特别有意思的老太太,有着讲不完的故事。 小时候去奶奶家玩儿的时候,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讲鬼故事,根本不愿意睡觉。 后来奶奶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能讲的故事就剩那么几个了,但做小辈的却怎么也听不够。 “后来我爸唯一能放的,就是吃饭前的那挂鞭了,他点火的时候,次次都跑的可远了。” 靳树禾回忆起当时陆爸的身姿,好像……的确如此。 “等会吃完饺子,咱们还去烧纸吧?”陆梨阮想起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嘴角的笑容有点伤感。 小的时候过年可热闹了,陆梨阮虽然记不起具体的,可那种感觉,说不清,但就是充盈怀念在心里,如同在怀念自己的童年。 后来人越来越少,年味儿好像也散了,今年陆梨阮比往年都要开心,有小禾在身边,家中好像更热闹一些了。 陆妈拿着酱油和醋出来,神色露出几分犹豫:“小禾去不去啊?” 陆梨阮急忙看了她妈妈一眼,却听见靳树禾的声音:“嗯。” 这边的习俗,是在人少的十字路口,圈一个圈儿出来,在里面烧,一边烧一边念叨着名字,你想着的亲人就能收到你的东西,听见你说的话。 拿着袋子走到后面的路口,已经有好几家人在那儿了,在这个时间却并不觉得阴森可怖,反而有种莫名淡淡的温馨。 “小禾……给。” 陆妈也给靳树禾准备了。 靳树禾知道他们一定都听过自己的身世,默默地接过来。 看着明亮的火舌,在风吹下左右摇摆,窜得更高,靳树禾蹲在一旁,手指紧紧地攥着,喉咙发僵,脑子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多少年都……没有再和妈妈说过话了。 连“妈妈”这两个字,好似都艰涩得无法叫出口。 “妈……”他默默在心中道。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别担心,以后我也会好好地生活下去,所以……以前我和想的那些,不做数了。” 从妈妈离开之后,靳树禾想不起来自己多少次觉得:为什么那天,自己活下来了呢? 如果那天,自己和妈妈一起被……自己没有去买凉面,而是继续写作业,直到那件事发生呢? 死了会不会更好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靳树禾不记得了,但他记得最后一次。 在他被催债的人堵在家里的时候,想起小时候被妈妈藏进柜子里,黑暗又压抑。 如果小时候死了会不会更好呢?自己也不用艰难痛苦了,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了,更不用担心看不见的前路在哪里了。 自己的死,会不会对别人有意义呢?会不会让人开心呢? 然后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因为梨阮姐来了。 活着也挺好的,靳树禾此刻终于认认真真地对自己说。 至少在此刻,他是非常期待未来的日子,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 “妈,你走的太突然了,我经常想,如果可以,你最后会想和我说什么呢?”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手中捏得皱巴巴的粗糙黄纸上,眼泪氤氲得很快。 “如果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那就别为我担心了。” 陆梨阮不出声地站在他身旁,背对着风口,帮他尽量挡住寒夜彻骨的凛冽。 瘦瘦高高的少年,此刻弓着背,蹲蜷成小小一团儿,抬起手,一下一下擦着脸。 陆梨阮看得心都皱起来了。 却只默默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慢慢地蹲在他身旁。 靳树禾将手中最后一叠放进火堆中,松开手后,被梨阮姐用力抱住。 冬天穿着厚厚的衣服,让人的感官都钝钝的,闷闷的,有种笨拙而真挚的深刻。 “别哭了,脸一会儿冻坏了。”陆梨阮摘下她妈妈硬要给她戴上的手套。 热乎乎的指尖碰到了冰冷的泪水,看着渐熄的火光中,那孩子湿漉漉的脸。 “别哭了,我没带纸巾。”陆梨阮吸了吸鼻子,她自己都要哭了。 “嗯。” “我也觉得难过……你说,人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呢?大家在一起那么快乐,怎么就一定要分开,再也见不到呢?” 陆梨阮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有道别没有道别,有遗憾没有遗憾的离开,都令人痛苦畏惧。 靳树禾挨着她,听着她念叨,火星猛地溅开,靳树禾突然涌起个念头:自己永远也不想和梨阮姐分开,想要永远与与她在一起。 这个念头出现得突然,又有什么如流星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没有抓住。 “走吧!回去了!一会儿咱们几个都冻成冰棍儿了!” 见火都熄灭变冷了,陆爸陆妈拿着带来的工具,把烧完的灰烬收拾了。 陆妈清清喉咙,故作轻快地喊他们:“赶紧回去暖和暖和!” 几个人往家的方向回去。 走到转角处时,靳树禾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妈,我现在真的很好,我会尽我所能,做我能为你做的。”他逐渐坚定了未来,想要走的路。 因为几乎天亮了,才各自睡去,直到下午,才陆陆续续地醒过来。 昨天剩得菜还非常多。 以陆爸的大手笔,家里年夜饭的剩菜,吃到初三都没吃完。 当然,陆爸是绝对不会让大家只吃剩菜的,每顿饭还会加新做的菜。 于是……越吃越多。 “啊——我胖了三斤!” 陆梨阮在初三的晚上,站在家里的秤上哀嚎。 秤是琴女士的,琴女士从年轻的时候就精致干练,到年纪大了,依然保持身材。 “不只是好看,更多的是健康,我和你爸这个年纪,忽然胖了忽然瘦了,可都不是好事儿!”琴女士念叨起养生经来。 陆梨阮摸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推了把靳树禾,让他上去量一量。 然后发现……他非常稳定 的体重没有变化。 “你吃的比我多多了!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胖啊!”陆梨阮拍拍靳树禾的肩背,觉得手下都是硬硬的骨头。 “妈!他咋吃都不胖,是不是肠胃功能不好啊?我用不用带他去看中医调理一下啊!”陆梨阮之前就已经百度过了。 但又觉得自己百度……是一件会被大夫骂的事情。 琴女士走过来,看看秤上的数字,又捏了捏靳树禾的胳膊。 “他还长身体呢,上学早起晚睡得消耗的也大,能胖起来才怪呢,这个体重行,摸起来还挺结实的!” 琴女士对靳树禾的身高身板还是很满意的。 “小禾长得俊,体型也漂亮,等你高考完的,阿姨给你买衣服,等上大学的时候,成那个叫什么……校草!对,校草!” “扑哧——”陆梨阮没憋住:“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好意思说,你刚考完试那阵儿,多爱臭美!拉着我给你逛街买衣服,大一放假回来的时候,跟花蝴蝶似的!” “妈!” 听到自己老底儿被揭,陆梨阮不满地嚷嚷。 陆梨阮从小就长得好看,无论谁见着都夸一句。 等上大学之后,她那个学校是艺术院校,长得好看得实在是太多了,随波逐流的,陆梨阮的的确确是在乎过一段儿。 后来等到再大一些,心性更稳定,对自己有更明确的认知后,才好了很多。 陆梨阮其实很感谢妈妈当时并没有对自己表示不理解,或者批评矫正。 对孩子在意得,上心的事情,一味地教育,或者是觉得孩子虚荣浪费,并不会起到什么正面的效果。 可能还会起到效果,让孩子更加的自卑。 “小禾也不是那能胖起来的体型,挺好!”陆妈一向鼓励式教育:“你也不胖,健康最重要,妈觉得你们不生病就是最好看了!” “你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她年前还觉得自己胖了几斤,穿去年的衣服不好看了呢!”陆爸收拾着碗筷,一边加入谈话。 “我也觉得琴女士你怎么都好看,健健康康的最好看了!给孩子们做个榜样!” “干你的活儿去!”陆妈明显心花怒放,但在孩子们面前,还绷着些。 “叔叔阿姨感情真好。”靳树禾发自内心地觉得。 两个人都情绪稳定,不会相互指责。 陆爸风趣幽默,温柔体贴。 陆妈做事雷厉风行,却对家庭非常上心,对孩子们关照细致。 “那是!我爸我妈这么多年,都没吵过几回架。” “我爸从来都跟我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多好看。他俩是自由恋爱,当年多开心。爸,你今年怎么没讲呢?”陆梨阮抻着脖子。 “这不怕你羡慕吗?怎么?你今年又没交对象!”陆爸调侃地问道。 陆妈听提起这个话题,顿时也来了精神。 这回她看向了靳树禾:“小禾,你和她住在一块儿,有没有发现什么苗头?” “别想把小禾变成你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陆梨阮抗议。 靳树禾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这儿来了…… 一时间看看陆妈,看看陆梨阮。 “不许给她们打小报告,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陆梨阮伸出手指,威胁靳树禾:“不许被他们收买!” 靳树禾老老实实地点头。 “行,我也懒得管你!”陆妈摇摇头,去干别的事儿去了,倒也没有纠缠。 在家的快乐日子过得极快,今年大姑一家回老家去过年,也不来走亲戚。 别的一些亲朋好友大部分都是打电话问候一下,上门拜年的也很少。 大部分时间,家里就他们四个人,吃吃喝喝。 陆梨阮和靳树禾原本定的是初七那天回去。 可陆爸陆妈舍不得,商量了之后,决定初九再走。 靳树禾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尴尬,会不会不自在。 可等到了这儿之后,他想的那些全没有发生,不知不觉中,他就好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没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 提起要走时,靳树禾的心里浮现出浓浓的不舍,好像这些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 就算是再舍不得,初九那天也得走了,因为靳树禾学校,正月十三就要开学了。 “现在想想,我高三那年元宵节,好像也是在学校过的。我记得那天中午,食堂还特意煮了汤圆儿,给每个学生分了一小碗儿。”陆梨阮回忆。 上车饺子下车面。 陆妈初九中午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又装了两个饭盒煮好的饺子给他俩带上。 “回去到家都晚上了,不爱做饭,就把饺子热一热。”她殷殷嘱咐道。 陆爸给他们带了不少自己做的卤牛肉卤鸭货,还有香肠酱菜,陆梨阮说今年腌的腊八蒜好吃,他还想给陆梨阮带上一罐头瓶子,但因为要做高铁怕撒出来,才只能作罢。 “不行了,真拿不了了!”陆梨阮来的时候,和靳树禾只有两个不大的背包。 现在回去时,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陆妈这还想继续往里面塞。 “我拿得动梨阮姐。” 靳树禾在一旁开口。 他看见陆爸陆妈刚才眼睛里的失落,觉得很难受。 “也别拿太多了,孩子路上遭罪。”陆爸劝着:“他们要是想吃,咱们做好了,用快递给送过去,不也一样吗?” 终于磨蹭到时间要来不及,才终于坐上了去车站的车。 第330章 乖顺黏人弟弟(41) 回去的车站,一如来的时候,人群海海。 看着前面进站不知道排了多长的队伍,陆梨阮总觉得……比来的时候沉默多了。 好像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兴奋浓浓,带着早日归家的幸福与期盼,可现在却弥散着淡淡的忧伤。 一次团聚,一次分别,总是有来有往的,好像每一次团聚都是为了分别。 自从上了大学后,陆梨阮便常有这种感觉,那时候放假开学,每次也是在父母浓浓的不舍中离开。 回去这趟车买到了挨着的座位,陆梨阮把腿侧向一边,让旁边提着行李的女孩子能站得舒服一点。 “谢谢谢谢!”女孩子连连道歉:“家里非得给我带这么多东西,我都说了上车不好带……” 她小声和陆梨阮聊天解释道。 “都一样……”陆梨阮指了指被靳树禾放在腿上的袋子:“幸好我这儿有个壮劳力。” 壮劳力默默地点点头。 早上起得早,在平稳的行驶中,陆梨阮的眼皮开始打架。 “梨阮姐,你困了?” “嗯……” “你,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陆梨阮也没和他客气,把耳机塞到耳朵里面,放着轻音乐,一歪头,靠在了靳树禾的肩膀上。 太瘦了……要不是穿得厚,骨头都硌人,陆梨阮迷迷糊糊地点评着,一边调整姿势,让自己睡得更加舒服。 迷迷糊糊的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车厢中人多温度高,暖烘烘的,旁边少年的体温也暖暖的,旁边不知道谁在吃糕点,有股子甜香的味道。 这一觉,陆梨阮好像什么都知道,又昏昏沉沉的,直到靳树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梨阮姐,快到了,你醒醒神儿。” 周遭的一切,才骤然清晰起来! 陆梨阮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还靠在旁边孩子的身上。 可能是因为肩膀不怎么舒服,她不自觉地往下滑,现在几乎是窝在靳树禾的臂弯处,少年绷紧半边身子撑着自己。 “我怎么坐着睡觉也不老实啊……”陆梨阮清清嗓子,赶忙坐起身:“你咋不喊我起来,给你胳膊都压麻了吧?” “没有,你就刚才换了个姿势。”靳树禾抿抿唇角,小声说道,忍耐着胳膊上,麻劲儿下去的酸痒。 旁边站着的姑娘没听清他俩说什么,但刚才可看得清清楚楚:睡了一会儿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姿势。 旁边的劳动力有得管行李,有得护着她,实在是有些手忙脚乱。 可那种小心翼翼的劲儿,却能感觉到,他是自愿的。 “我们下了,拜拜!” 到站了,陆梨阮站起来,和旁边的姑娘道别。 “拜拜!” “嘶——” 下了车的一瞬间,陆梨阮浑身一个激灵,剩下的一点迷糊感瞬间消失了!好像被冷空气从里到外洗刷了一遍儿。 “冷冷冷!”她跺着脚,赶忙把自己大衣的帽子戴上。 然后又把围巾,给两只手都占满的靳树禾围好。 “我帮你拿一个吧!”陆梨阮伸手,被靳树侧身躲开。 “梨阮姐你拉着我,小心别再摔了。”他叮嘱。 这些日子他发现梨阮姐的平衡好像不太好,只要路面上有冰发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猛地来个人仰马翻。 刚开始靳树禾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摔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后来再出门走路,靳树禾就下意识走在她后边半步,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只要陆梨阮一有要摔跟头的苗头,就赶紧把她捞回来! 陆爸陆妈在前面提着刚买的菜和水果回头:“不都说底盘儿低的重心低,更稳定吗?怎么在你这儿不应验呢?”陆爸笑嘻嘻地取笑。 陆梨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身高没长过琴女士,连冰上行走这项技能也没半点优势。 “小时候我和她爸带她去支冰车,别人家的孩子玩儿得高高兴兴的,就她,左边一个跟头,右边一个跟头,给自己摔得哇哇嚎!” “当时我还和她爸商量,是不是给孩子查查脑子,是不是掌管平衡的哪儿不发达啊?”陆妈给靳树禾讲陆梨阮小时候的乐子事儿。 “你们把我当姐姐的尊严,放在地上碾碎了!”陆梨阮一边抓着靳树禾的袖子,一边大声抗议她爹妈的话。 “切——我怎么看着小禾比你像大人多了,平时别是人家小禾照顾你!”陆妈不屑。 说实话,在听说陆梨阮照顾个高三的孩子后,陆妈还以为她真的长大了,现在看…… 陆梨阮忽然有些心虚。 “没有,阿姨,梨阮姐很会照顾人。”靳树禾认真地说道。 换来来了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好孩子,没白疼你! 但虽然嘴上硬着,可陆梨阮却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颇为习惯靳树禾对自己的帮忙和照顾。 于是当下暗自决定:等回去以后,要更有一个当姐姐的样子!多照顾这孩子! 此时,陆梨阮想起自己的保证,坚持道:“我帮你吧多沉啊……” “嘶!”话还没说完呢,脚下踩到一块儿碎冰,一个踉跄,猛地扯得靳树禾都一抖。 …… “梨阮姐,看路。” “哦。” 出师未捷…… 而中道崩殂。 进到家门的时候,和离开时候一样的屋子,却显得冷冷清清的,好像连点人气儿都没有,空荡荡的。 陆梨阮勉强把屋子里的浮灰儿打扫了一遍,就窝在沙发里了,还特意打开了电视,显得屋子里热闹些。 “梨阮姐,你晚上吃什么?” “我不饿。”陆梨阮有气无力。 “我把阿姨拿的饺子热一热吧,稍微吃一点。”靳树禾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用油把饺子煎出酥皮,又熬了点小米粥,热热乎乎的两个人对付了一口。 靳树禾瞧出陆梨阮的情绪不高,眼帘垂着,没精打采的。 其实靳树禾也一样,心里面难免空落落的,他本没抱着什么期望,可得到的温暖和慈爱远远超过他曾经得到的,他刚离开就已经思念回味了。 “等我考完试,我们回去看叔叔阿姨吧。”他给陆梨阮夹了一只饺子,开口道。 “好啊。”陆梨阮弯眉笑眼起来:“那你可得好好学好好考,到时候咱们带着好消息回去!” “当时我高考完报了志愿后,我爸我妈就带我出去旅游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到时候也带你去旅游!”陆梨阮忽然想起来这一茬。 有了事情分散注意力,那种淡淡的惆怅感慢慢地消散开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子里,亮堂堂金闪闪的,陆梨阮走到客厅,发现靳树禾已经早起去买了新的花,插在花瓶里面,生活的气息一下子就充满了。 昨天的难过沮丧一扫而空。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气象!过了个好年,今年也要努力的好好的生活! 陆梨阮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新的视频脚本。 靳树禾在房间里,把寒假作业收个尾,高三的假期没多长时间,卷纸却那么厚厚一摞,但也就最后这么一次了! 等靳树禾开学那天。 陆梨阮……没起来。 等她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靳树禾的身影了,桌子上还放着靳树禾给她留的一份早饭。 原本陆梨阮还准备在孩子开学的时候,精神抖擞地为他准备一份新学期特制加油早餐,然后给他加油,送他出门。 嘻嘻,新的一年,做个好姐姐的愿望,第一天就失败了呢! 明明在爸妈家时,作息已经能和他们统一了,结果回家不过三天时间,就再次错乱了。 没关系,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个性吧…… 胡说八道。 陆梨阮叹了口气,灰溜溜地把早餐吃了。 然后在脚本里添了句话:优秀的人都在努力,我又不是优秀的人,我努力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开学的第一天,教室里热闹得很,大部分,都是抄作业的。 “树禾!英语!英语!快!救我狗命!” 温北一进教室,就饿虎扑食般,扑向了靳树禾桌子上的卷纸。 他头发剪得更短了,几乎贴着头皮,整个人活力四射的,一看就是假期玩得很尽兴。 赵静怡和他差不多的时间进教室,脸上就写满了做完了作业的从容不迫:“抄的作业,知识点能是自己的吗?” 她对温北的行为不屑,自从听了陆梨阮给他们辅导后,他们俩好像形成了个学小组似的,也不怎么针锋相对了。 “那老些,我咋写得完啊!对了,树禾,我妈看我成绩提高了,给我买新手机了!” 温北上学期磨了他爸妈老长时间都没得逞,结果成绩提高了,过年的手他妈妈主动给他买来当礼物。 温北是体会到了成绩提高的甜头了,信誓旦旦道:“我一定得好好学,我妈答应我了,只要我能考上她满意的学校,就给我两万块钱的额度,我想买什么都可以!” “你先别在那做美梦了,赶紧抄你的作业吧!”赵静怡嗤之以鼻。 温北抄得头也不抬。 赵静怡转过头来,对靳树禾笑了笑:“靳树禾,你过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她们在三十的时候已经互相问候过了,然后就是现在开学才说话。 “初一的时候……”她小声道:“林卓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想亲口跟你道个歉,她说她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觉得不按照他们说的话,自己的一辈子都要毁了,她只能……” 赵静怡神色有些复杂,她知道林卓然胆小,也稍微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她那么做,赵静怡还是觉得没办法接受。 “我没告诉她,大过年的我觉得你也不一定想听她解释。” 靳树禾点点头。 “她现在怎么样了?”靳树禾想了一下,问道。 “她已经转学了,但学籍不能过去,算是借读吧,她妈妈拿了不少钱,给她找了个不错的省重点。” “但她因为这些事儿,也没什么心思学习,今年高考就不参加了,复读一年,参加明年的高考。” “她有没有……”靳树禾想问那件事情到最后怎么处理了,学校不会告诉他后续。 “那几家都赔了钱,她现在的借读费,就是从这这笔钱出的。”赵静怡皱起眉:“林卓然她爸爸妈妈觉得事情还是不要闹大了,不然对她没有好处。” 靳树禾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却依然有些失落。 好像……有些犯了错的人,最后真的得不到惩罚。 大的错也是,小的错也是…… 温北在后面听着他俩说话,从英语卷纸里抬起头,愤愤道:“真是便宜那几个小瘪三儿了!” 高三下学期紧张的氛围,从第一节课就开始感受到了。 每一科的老师都十分严肃地强调了一遍,并且宣布了新学期,按照每次开始的成绩,来自行选择座位。 “你们想学习的,老师就拉你们一把,不想学的,也安安静静的不要捣乱,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希望咱们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要掉队!” “咱们一起努力,把这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符号,给自己的人生,给支撑着你们的父母家庭,也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下学期有三次大的统一模拟考,还有四次学校内部的模拟考,几乎就是要在考试中度过了。 “我靠!你放假的时候,真的天天在学习啊!你怎么分儿又提高了啊!”第一次小考后,温北拿着成绩单,猛踹靳树禾的凳子。 他自己的也不错,往前前进了几名。 下学期的日子过得飞快。 百日誓师大会,第一次模拟考…… 天气也一天一天地转暖,空气中的味道也逐渐湿润起来,春雨沁润后更加心旷神怡,生机勃勃。 好像每一个为了自己未来拼搏的学子一样。 “你去干什么?”温北转着笔问靳树禾。 “去跑步。” “哎?你怎么最近这么爱运动啊?没事儿啊,高考的体育咱们肯定没问题啊!” 靳树禾没回他,而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增添体能上的锻炼。 第331章 乖顺黏人弟弟(42) “平时也不怎么看你爱运动啊,怎么最近这么勤快?” 温北踩着预备铃,夹着篮球,揽着靳树禾的肩,两人一起往教室走。 现在天气暖和起来,运动完会出汗,靳树禾有点洁癖,不喜欢身上有汗的感觉。 于是习惯,从家里再带一套衣服过来,运动之后换上。 “哎!我们都一样,你怎么就嫌弃我,不嫌弃他啊!” 温北从赵静怡身边经过的时候,遭遇了赵静怡毫不掩饰的一个白眼。 咋咋呼呼地抓着靳树禾,对赵静怡问道。 “哪儿一样!你一身臭汗,人家靳树禾收拾的干干净净,怎么有脸和人家比的!”赵静怡这是实话实说。 理科班男生的占比比女生多,上完体育课,尤其是天热的时候上完体育课,进到教室完完全全是对鼻子的一种折磨。 他们班化学老师,是个十分精致的女老师,有次课接在体育课后面,一进门呛得直咳嗽。 “虽然说学习重要,但是也要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吧!年纪都不小了!” 温北刚开始的确是没注意,后来观察了几次靳树禾后,也开始从家里多带一套衣服来换。 被别人问起时,十分自豪地道:“哥……哥这是成熟的表现!” “小禾,早点睡觉吧。” 陆梨阮敲敲门,最近这些日子,她几乎都看不见这孩子了。 除了每天早上,桌子上准备好的早饭,和时常变得整洁的家里,还证明着他的存在。 “梨阮姐,我再看会儿书。”听见陆梨阮一边打哈欠,一边含混不清的声音,靳树禾从卷纸里抬起头,轻声道。 “以后家里的卫生我来做就行了,你安安心心学习,别为别的分心了。” 陆梨阮觉得靳树禾自从这学期开始后,好像成了不会累的机器一样,自己看着都觉得累,他还能保持很稳定的心态。 陆梨阮其实早就不太记得自己高三的时候,每一个阶段都在想什么了,但只记得当时自己因为压力大,还哭过几次鼻子,那时候妈妈还给自己请了两天假,带着自己出去散心来着。 所以陆梨阮很认真地提前做了功课,在各个平台上,查询了关于如何照顾高三的孩子,怎么才能让孩子的身体和心理都健康发展等,这些问题。 结果却完全没用上…… 陆梨阮甚至觉得,靳树禾再这么学下去,心理上先受不了的,可能是自己了。 “没关系梨阮姐,我就是顺手做了,不耽误时间的。” 靳树禾以为陆梨阮是让他把打扫卫生的时间,也用在学习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学习,你也稍微放松放松,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肯定能做好的!”陆梨阮举手保证。 却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可不像是个能做好的大人。 “梨阮姐,我其实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是换换心情,看着哪哪儿都干净了,我的压力就小了……”靳树禾认真同她解释道。 陆梨阮:…… 你是在变相说,我弄得乱糟糟的客厅,其实是对你心情的一种影响吧。 靳树禾如今,已经能准确地,阅读梨阮姐脸的神情了。 他的梨阮姐好懂到,几乎都要把想的东西,全写在脸上了。 就在陆梨阮沉浸在:我是不是应该更注意一点!应该更加努力地孩子提供更好,更舒适的环境的反省中。 听见靳树禾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放下手中的笔,面向陆梨阮直了直腰板儿。 “梨阮姐……你放松一点,不用那么小心,我好得很,你再这么紧张,就得我为你操心了!”他低声带着一丝笑意,认真道。 陆梨阮抬手揉揉太阳穴:“我紧张个什么劲儿呢我!” 陆梨阮觉得这好像是个守恒定律,到了这个时候了,家里总得有人是紧张的,靳树禾不紧张,这紧张就跑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瞎合计小心翼翼地瞎合计一通,被靳树禾一句话点醒了:我这干嘛呢我! “算了算了,我这人是承受不住什么压力,你想要我做什么,想我怎么样你就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陆梨阮摊摊手:“我现在就是全力配合,你让我做的我就做,你没说的我可能也想不到,所以……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吧!” “好。” 靳树禾不止一次感受过这种紧张,在老师的身上,在同学的身上,或者是同学讲述的,他们的家长身上。 “我爸已经一个月没看电视了,说是不想打扰我安静的学习环境!” “我妈更夸张!我妈现在天天按照什么……营养食谱配餐来给我做饭,说是,说是有补脑的功效!我都十八了,再怎么补也没有用了吧!” 温北摸摸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的智商的提高非常不自信。 “我妈也是……她平时工作很忙,但现在还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我现在都觉得,我高考要是考不好,都对不起她……”赵静怡也觉得十分有压力。 靳树禾并没有感觉到不适,他之前的生活需要担心的,有压力的事情太多了。 如今这种,可以心无旁骛,只专心在学习上,拥有目标并且可以拼尽全力的生活,对于他来说,虽然肯定会感觉疲惫,可心中却是平静的。 “你一天别去打扰小禾就行了,做点他爱吃的饭,平时少多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帮他了!” 陆梨阮给陆妈打电话时,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高考前那段日子,你爸说鼓励你的话,你都呜呜哭,说是你爸给你压力了!” “我……我是那样的吗?” “可不是吗,给你爸吓得,晚上睡觉手脚冰凉,和我唠叨,生怕自己耽误了你!要我说,就你这担不了事儿的德行,跟你爸一模一样!你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琴女士的拿手好戏,牵连两代重新上演。 “好了好了,我去买菜了!”在琴女士的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陆梨阮麻利地打断施法。 晚上迎接靳树禾的是,十分合口味的饭菜,还有笑眯眯的梨阮姐。 的确令他心情变得更好。 陆梨阮的焦虑,等到二模成绩出来之后,彻底的消失了。 上次一模的成绩,靳树禾擦边进到了年级前二十名。 这次也稳住了。 陆梨阮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非常勤奋向上,非得争个一二三的性格,而是有些得过且过,向来对自己的要求,都是:过得去就行了,凑合凑合不差就可以了。 现在发现自己怎么样,靳树禾都一样争气,顿时就轻松了下来。 二模结束,学校又要开次家长会。 陆梨阮这回比之前有经验了,进到教室坐到靳树禾的位置上。 上次来的时候,她谁也不认识,可能也是看她年纪太小的原因,周围的家长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但是却没有人和她说话。 原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没想到,刚坐下来,前面的家长就转过头来和她说话。 “您好,您就是靳树禾同学的姐姐吧?”一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女人笑着询问她。 “是……您是?” “我是赵静怡的妈妈,我女儿和靳树禾是前后桌,也是好朋友。” “哦哦哦!我知道静怡!”陆梨阮也笑着和她说话。 “听静怡说,听了您给她讲的数学物理后,听得非常明白,之后还总是给您打电话,有时候还去您家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太客气了,我是自由职业,平时就待在家里,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能帮上静怡的忙也很高兴,你不也说了吗,她和小禾是好朋友。” 后面的温北妈妈听到她们说话,也凑了过来。 陆梨阮不知道温北在家是怎么夸自己的,反正这次他妈妈热情得让陆梨阮有些难以招架。 “等高考结束了,让两个孩子都来我这儿,我带他们出去玩儿去!”温北妈妈对她们两个人说。 陆梨阮听她们聊天,发现……自己好像是这些家长里过得最轻松的。 家长会结束,贺老师专门和陆梨阮说了话。 “树禾姐姐,你和他谈过关于之后报考的事情吗?” 陆梨阮摇摇头。 “虽然现在可能还有点早,但我看树禾好像对自己以后要报考的学校有目标,他最近有时间就会去锻炼跑步,还和我问过一次关于军警类学校的报考条件。” 看见陆梨阮有点惊讶的神情。 她补充道:“如果孩子有这方面的目标准备的话,是应该提前了解些信息,我今年是第一次带高三,对于这些特殊的学校报考也不是百分百清楚,所以还是告诉您一声。” 陆梨阮确实是吃惊了一瞬,靳树禾从没和她说起过。 陆梨阮还以为他是要等到高考完之后才考虑到这些,没想到他已经默默地开始准备了。 随即陆梨阮觉得心被提了起来,虽然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从根本上改变靳树禾的人生轨迹。 因为从靳树禾曾经的经历,和他成长的历程来看,他走上这条路,几乎是必然的。 “行,我回去问问他。”陆梨阮点点头,在回去的路上,慢慢地平复了心情。 靳树禾今天被温北拉着,陪他去打球了。 “好不容易下午没课,来来来,你就陪我玩一会儿!” 等他到家的时候,一开门,饭菜的香气飘出来。 但今天梨阮姐的样子有些奇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梨阮姐,怎么了吗?” 在陆梨阮第三次,伸筷子到盘子里夹菜夹空后,靳树禾帮她夹到碗里,轻声问。 “小禾,我看了你的成绩,年级二十多名很不错,你有想以后要去哪儿读大学吗?”陆梨阮决定直接问,没什么必要弯弯绕。 “其实这个学校的二十多名……不算什么好成绩的。”靳树禾实话实说。 他们这所学校的生源太差了,看升学,后面一些考场根本就不用考虑,有不错的选择的,大概也就集中在前面三个考场。 但也不是那些人人叫的上名字的好学校,能考上一本在这个学校就算是好成绩了。 “我看你的成绩,其实也够用了。”陆梨阮也查询了这几年的分数线,以靳树禾模拟考的成绩来看,一本应该还是稳稳的。 “我想……考本市的一本警校。”靳树禾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陆梨阮。 “一模的时候没和梨阮姐说,是担心我的成绩不稳定,现在二模的成绩下来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本来想周末的时候和梨阮姐说的。” 陆梨阮看着他坚定而清澈的眼睛,一时有些哽住。 靳树禾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他现在的样子,充满了希望和斗志,青春洋溢。 “你想选择别的学校,分数也是够的,如果你想在本市上学的话……”陆梨阮接口道。 “梨阮姐……我希望能做点什么,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虽然我现在这个年纪说这种话,可能很自大。”靳树禾抿了抿唇。 “我从小到大,一直的愿望都是,希望……希望杀害我妈妈的凶手,能被抓住,能让我妈妈安息,也不让别人再被他伤害。” “这么多年都没有进展,如果有一天,我能帮上些忙。”靳树禾的声音低低的。 陆梨阮不说话,认真地静静地听他说。 “就算这件事我做不到,但总有我能做到的,和人打架那次,我其实有想……要做像梨阮姐那样,不吝惜帮助别人的人,如果那个时候我袖手旁观,心里一定会不好受。”他坦白心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陆梨阮。 陆梨阮一愣,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受到自己的影响。 “那……挺好的。”陆梨阮抿了抿唇角,叹了口气,释然道。 靳树禾从来都不是个冷漠的,封闭自己的孩子,他虽然会有自卑,会敏感多思,但本质上,他有正义感又有决断能力。 陆梨阮想不出来任何,阻止他的理由。 “既然你做了决定,那就好好努力吧,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未来想要怎么样,你比那个时候的我成熟多了。” 陆梨阮挑挑眉:“所以我支持你!” 第332章 乖顺黏人弟弟(43) 靳树禾看着梨阮姐的笑脸,总觉得她好像又没说出来的话。 “怎么了吗……梨阮姐。” “没事。就是头一次听你说,有点吃惊!”陆梨阮努力控制好自己的神情。 等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陆梨阮认认真真地想从原剧情中,看出些从前没发现的端倪来。 可却发现,不知道是自己经历的世界多了的缘故,还是原剧情就并不怎么清楚,显得简略很多,几乎连个具体的时间线都捋不出来。 “到底距离他出事儿的时间,还有几年呢?” 原本陆梨阮总觉得,时间还长着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孩子好好的生活,至少不要是那么自卑又悲观的性格。 但陆梨阮这种思想,。也不乏得过且过,觉得时间还长着呢,所以一直没再仔细的思考过。 人是感情动物,比如,即便再喜欢猫咪的人,看见路上的流浪猫生病,就算带着去看病,可绝不会有自己家猫咪生病时候时,那么心疼。 可如果把这只生病的流浪猫抱回去,养在家里一段时间,看着它身体不好,就是会比从前要心疼难过。 因为产生了感情。 无论是不是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思,来的这个世界, 一个鲜活的人在自己面前,朝夕相处。 不知不觉中,陆梨阮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对靳树禾的呵护与疼爱,早不知道比看那一段文字的时候,多出多少倍来。 现在陆梨阮再去想,有朝一日,靳树禾会发生惨烈的意外,陆梨阮晚上梦里都乱七八糟的,早上醒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靳树禾起来后,发现梨阮姐竟然坐在桌子旁边,手掌支着下巴,锅里面的水已经滚开了,她也没动弹。 “怎么起得这么早?” 靳树禾走过去,往锅里面打了两个荷包蛋。 “啊!”陆梨阮从发呆中回过神儿来:“今天醒得早,想着正好给你做顿早上饭,哎?我面条呢?” 陆梨阮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准备今天煮的,在市场买的手擀面还没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煮方便面吧,梨阮姐你吃什么口味的?”靳树禾动作迅速地洗了两把小青菜放进锅里烫好,捞出来,回头询问。 “红烧牛肉面吧。”陆梨阮脑袋有点疼,也没坚持。 “好。” 靳树禾观察能力强,动手能力也好,看着陆梨阮做法,也学了不少,虽然肯定没有陆梨阮金手指做饭做得好吃,但也有模有样的。 面条里的荷包蛋火候正好,筷子一戳,还有些流黄,陆梨阮吃了半碗后,稍微舒服了一些。 “梨阮姐,你到底……怎么了?”靳树禾微微蹙着眉,他觉得陆梨阮魂不守舍的。 “没事儿,前几天熬夜熬得偏头疼犯了,等会我再去睡一会儿。”陆梨阮含糊地找了个理由。 等靳树禾去上学后,陆梨阮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当年发生的那起,至今未破的重大连环杀人案。 当年那起案子,全名是:127重大连环入室杀人抢劫案。 第一起案发的时候,是一月二十七号。 蒲南待动迁的小区中,当时那处小区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准备过完年就拆迁。 小区里面的住户大部分都已经搬走了,但也有一些,还没定好新的住处的,也有在这儿住了很多年,心中舍不得的,都准备在这儿过最后一个春节。 当时小区里的居住率已经不足百分之二十了。 院子里也没什么物业了,路灯清洁也都没有了,北方冬天四点多就天黑了,整个小区长黑乎乎一片。 一月二十七日,拨打报警电话的是死者丈夫。 是住在三单元七楼的住户,本来等过了年,就准备离开蒲城,回男方的老家发展,据丈夫所说: 说他们二人商量着准备要孩子,离老人近一些也能有个照应,不耽误他们工作,没想到……没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本来他们也想过,直接回丈夫老家过年,可年后还有些手续要办,不想来回折腾。 再说妻子家是蒲城的,妻子的母亲中年丧偶,另外组建了家庭。 现在听闻女儿也准备去外地发展,十分舍不得,小夫妻便准备过年的时候,再多陪陪老人。 因为当年的案子非常轰动,所以报道得也极详细,几乎像写故事一样,把死者母亲说了什么话都写的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实打实的报道。 丈夫在本地一家制药厂做保安,需要从前一天下午开始上晚班,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下班。 他家那栋楼只剩下三家住户,另外两家分辩在二楼和三楼,离七楼都有一段距离,并且不会经过门口。 丈夫八点多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门虚掩着,担心妻子的他没等拨打报警电话,就冲了进去,发现妻子早已凉透的尸体。 警察来封锁了现场,据家属所说,家里的财务也有丢失。 这起案子还没有侦破时,大年初三的时候,凶手再次犯案,极为猖狂地,这次的死者就在旁边的小区,同样也马上要动迁。 现场情况几乎完全一致。 受害者是个三十岁的单身女性。 凶手做完这两起案子后,消停了一段时间,直到天气再次转凉,入了冬,犯下第三期血案,这次他转移了阵地。 第四起案子,同样是在过完年,正月十三,犯案地点已经接近了靳树禾和母亲当时所住的城乡结合处。 警方调查后,根据关键性线索,确定这四起案子,为一个凶手所为,系性质极其恶劣的重大刑事连环杀人案。 移交于市局重案组,进行并案处理,并向蒲城市民发布消息,案件因其首次发案的时间,命名为一二七大案。 当时几乎集结了全市警力,大面积清扫排查,不知道多少刑警日夜不休,可即便这样,查了两个多月,却依然没有将凶手缉拿归案。 原本以为,若是按照规律,凶手再次犯案,要等到天气再次转凉,过年前后。 可没想到,在当年最热的七月份,再次发案了。 这次案发地点在城乡结合处,受害者苗某,女,年仅三十三岁。 报道上并没有写出受害者的全名,但陆梨阮知道,这位,就是靳树禾的母亲了。 第五次发案,好像打破了凶手从前的节奏,重案组并未分析出这种改变的动机,之后也未能验证凶手的改变。 因为在这次之后,凶手就销声匿迹了。 是完完全全的不见了,从此不再犯案,也再没查到和他有关的任何线索。 这个凶手,仿佛藏匿在人群中的幽灵,在那个刑事侦查手段远没有现在发达的年代,似乎已经成功逃脱了缉拿与审判…… 陆梨阮看完整个报道后,心中五味杂陈。 从靳树禾的角度来想,他这些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陆梨阮代入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的至亲之人,被这么残忍的对待,却怎么也得不到公平正义的结果,自己会有多痛苦。 昨天那孩子说,如果有可能,他想为自己的母亲做些什么,如果最后母亲的案子也没有结果,他也希望为那些有相同经历的人做点什么…… 抛开其他,陆梨阮想,靳树禾日后最有可能出事的节点,可能与他母亲的事情有关。 毕竟人在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时,是最不容易保持理智的。 暂时没有其他的线索,陆梨阮决定,密切地注意和此有关的种种。 在陆梨阮热的白天只能待在家里,根本没办法出门去大学的时候,三模的成绩下来了。 靳树禾考到了年纪第十九名,陆梨阮查了他想去的学校的分数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稳扎稳打了。 陆梨阮这段时间特意去了解了一番,这类学校会进行严格的政审。 想起曾经发生的讨债事情,陆梨阮颇为慎重地问了靳树禾这个问题。 那孩子并不避讳,认真地对陆梨阮解释道:“我爸爸虽然……” “但他没有案底,也没有出入公安系统的记录。” “哦哦哦,那就好!”陆梨阮松了口气,担心在哪里卡住。 因为靳树禾要走的路,和原剧情已经发生了一些偏差。 陆梨阮当时太紧张了,后来才突然发现的。 原剧情里靳树禾上的并不是本市的学校,而是外地的另一所,横向对比,本市的学校分数线要比外省的高出一截儿来。 发现了这点后,陆梨阮更加在乎靳树禾的成绩了。 如果他顺利地被这所学校录取了,那就是证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高考前三天,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假,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各自去熟悉熟悉考场。 陆梨阮专门去学校接靳树禾回家,担心他东西太多拿不动。 结果刚走到校门口,陆梨阮就被吓了一跳。 操场上扔着各种卷纸书本,教学楼的窗户里,还不断地往下下着卷纸雨。 学校门口的垃圾桶堆积如山,让陆梨阮忍不住想:看得我都想来收废品…… 今天一天就能发财了。 学校好像也知道今天根本就控制不住学生,干脆就没有控制,随便他们发泄一番。 班主任贺老师在教室门口,送每一个孩子离开。 “贺老师。”靳树禾是最后一岗的值日生,把教室里的地面扫干净了,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来到贺老师面前,他弯腰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的帮助和教导。” 贺老师在送学生离开教室时,眼睛就已经发红了,听见靳树禾的话,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拍拍比她高出一头的孩子的肩膀。 “谢什么,这都是我当你老师应该做的,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高三学生,跟你们在一起,我也是慢慢磨合,慢慢适应,我们都是在一起成长……” 贺老师想起曾经自己想帮这孩子,做的考虑不周的事儿,还是有些自责。 但她也没有再提起,她和这孩子,在心中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回家好好歇歇,一定考出个好成绩来!也让我高兴高兴,听到了吗!” “老师看好你,你以后,一定会有光明的前程的!” 走廊里吵闹嬉戏欢呼的声音不绝于耳,靳树禾一步一步走过,穿过操场,看见站在门口,正朝他踮着脚挥手的梨阮姐。 陆梨阮今天还特意带了两个大袋子,结果定睛一看,靳树禾除了背着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剩下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像刚才,看到的有的孩子,大包小包的沉得要命。 “梨阮姐!” 靳树禾也朝她挥挥手,赶到她身边。 “你就这点儿东西啊?” “嗯。” “剩下的呢?” “都没什么用,我扔了。” “啊?什么都不留啊?”陆梨阮总觉得有点可惜。 “需要留的我都带着了,剩下的那些,留着也没用。” 靳树禾笑了笑,忽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他轻咳两声,蹙着眉:“我今年要是考得不好,就准备直接去打工还梨阮姐的钱了,留着那么多复习资料也用不上。” “哎!快呸呸呸!” 陆梨阮三巴掌拍在了靳树禾的背上,发出了响亮的“啪”的一声,可见焦急和虔诚。 “怎么还胡说八道上了!”陆梨阮嚷嚷起来,这一套她还是和靳树禾学的。 “快说你有信心!绝对会好好发挥!” “好,我有信心,肯定好好发挥。”瞧着梨阮姐一副真的急了的样子,靳树禾举手保证。 等到高考的那天早上,陆梨阮早上五点,连闹钟都没用,就“唰——”地睁开眼睛。 本来想着,按照传统用鸡蛋油条摆个一百,可高考语数外三科的分科分数都是一百五,这简直和诅咒无异,只得作罢。 在靳树禾起床到客厅时,陆梨阮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饭,并试图用面条在盘子里拼出150来。 “小禾,你说我今天要不要穿旗袍去送你?” “啊?” “赵静怡妈妈告诉我的,说这叫旗开得胜!我买了。” “不用了梨阮姐。”靳树禾有点哭笑不得。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要是送我,我反而紧张。”今天交通肯定挤得要命,靳树禾不想陆梨阮跟着折腾。 他出门前再次检查了要带的所有东西。 “加油,加油加油!”陆梨阮站在门口,看着少年踩着晨光,走在宽广的大道上…… —— 校园这段写完了,我好喜欢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舍不得,感觉写得我尸体暖洋洋的呜呜呜呜呜呜 第333章 乖顺黏人弟弟(44) 等到最后一科的时候,陆梨阮看着旁边好几个家长,手里都抱着花束,焦急地看着考场出口的方向。 还有更夸张一点的,拿着横幅的…… 只有自己手里空荡荡的。 眼看着最前面已经有学生神色各异地走出来了,陆梨阮从旁边卖花的小摊,随便拿了一把。 靳树禾从考场出来时,听见身后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的脚步匆匆跑过。 他心中却非常平静,考试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他尽自己所能,答了自己所有答得出来的题,也没什么后悔遗憾的了。 每年高考的时候,都会进行人工降雨,今天天气并不算晴朗,灰蒙蒙地笼着夏日的湿润潮热…… 但梨阮姐站在那儿,却那么的鲜艳,她穿着浅蓝色的雪纺衬衫,奶油色的短裙,臂弯里抱着一捧花盘大大的向日葵,站在树下,像是一幅笔触温和的油画。 “恭喜小禾顺利结束高三的最后一年,完成了人生中重要的一次考试!” 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靳树禾听见梨阮姐大声对自己说。 刚刚平静的心绪,此刻却猛地涌动起来,为了考试刻意压抑的情感,在这一瞬迟来地泛起涟漪。 众多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分辨不出来究竟都是什么。 上了发条般的生活作息一下子被打乱,靳树禾足足睡了快两天,甚至坐在客厅看电视,没一会儿都犯困。 “困了就去睡,反正你现在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好好休息!”陆梨阮这几天菜做得极丰盛,顿顿可以摆一桌子的程度。 “梨阮姐……你和叔叔……”靳树禾犹豫道。 “啊啊啊啊——不知不觉中,我怎么变成我爸了呢!”陆梨阮在他的话中,忽然间醒悟了。 她平时吐槽她爸做饭不知道节制,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这样。 “可能是到了一定的年纪,潜藏在我身体里的某些基因,开始忽然觉醒了……”陆梨阮严肃道。 “梨阮姐,少做点吧。”靳树禾甚至觉得,自己这几天这么困,实在是因为吃得太多了,所有血液供给,都提供给消化了。 陆爸陆妈也打来电话,询问靳树禾的考试情况,听说一切顺利后,松了口气。 “那就好,小禾一看就是稳重孩子,咱们临危不乱!”陆爸表扬道。 “听你妈朋友的亲戚,有家孩子,考试太紧张了忘了涂答题卡了,现在天天在家哭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全家都愁眉苦脸的。” “小禾现在也没有事情做,要不要回来和我们旅游去?”陆妈邀请道,她和陆爸每年都要出去走走玩玩。 “去哪儿啊?”陆梨阮颇为感兴趣地凑过来。 “去……”陆妈说了地点。 “阿姨,我和梨阮姐……”靳树禾话说到一半儿,脊梁处被他梨阮姐掐了一把。 “我们俩就不去了,小禾还没出成绩呢,等出成绩之后,他还要和同学去玩儿呢!”陆梨阮接着他的话道。 “啊……这样啊。”陆爸显得有些失望。 “算了,那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回来都行。”陆妈对靳树禾点点头:“小禾好好玩儿,这么松快无忧无虑的假期也没几个了。” 挂了视频电话后,靳树禾面露不解,明明过年的时候,梨阮姐不舍得很,还说等放假的时候再回去看叔叔阿姨。 “你没看他们目的地是去爬山吗?”陆梨阮又把空调按低两度,踩着拖鞋去冰箱里拿可乐。 打开一看,里面一瓶也没剩,下面冷冻室的冰淇淋也没有了。 “我不行,别说爬山了,我多走几步都会融化掉……”陆梨阮哼哼唧唧道。 靳树禾的确是发现她格外怕热,能在空调房里待着,绝对不迈出去半步。 但这样的弊端是稍有温度差,就很容易感冒,陆梨阮前几天感冒才刚好。 “梨阮姐,这样对抵抗力不好。”靳树禾当时一边给她冲感冒冲剂,一边担忧道。 “嘛……人活着就是要让自己舒服吗。”陆梨阮扁扁嘴为自己辩解。 这是靳树禾经常能在梨阮姐嘴里听到的话,梨阮姐非常擅长,也非常自在又享受地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一切都以自己的需求和喜好来做标准,即便是生活中的小细节,也要以自己为中心去改变布置。 这是和靳树禾完全不同的。 靳树禾一般都是,只要有实用性,只要过得去,他都不会主动去改变。 也不愿意去添麻烦,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下意识以对方的喜好,对方的需求为准,不会表达自己。 比如原来放在他房间的书桌有些矮,他长得高,坐在椅子上写字时,就会弓背。 可这桌子对于他来说,又的确能用。所以靳树禾自己都没察觉到什么,也并不觉得这种不舒服是需要在意和改变的。 可梨阮姐看到之后,过几天放学回家时,靳树禾就发现那张桌子被换掉了,换成了可上下调节高度的。 “干嘛挺着不说啊?又不用花多少钱,你这个年纪把自己弄成颈椎病,多得不偿失啊?” 梨阮姐当时对自己说是,靳树禾感觉到,她是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开口。 可他其实……真的不是。 后来靳树禾开始去理解学习,但到现在,他也并不觉得一些事情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喜好舒适来。 可他发现,每当自己提起什么,或者表达自己时,梨阮姐都会露出开心欣慰的神色…… 梨阮姐是半点事儿也藏不住,靳树禾在理解她后,希望可以让她开心。 梨阮姐真的很可爱,想当一个她心中的合格的家长。 但靳树禾却无论怎么……也不太能把她和“家长”这两个字,画上等号。 靳树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信任,依赖过谁。 他希望被她照顾保护,但同时,他想要照顾她,保护她的心思,同样旺盛不息。 靳树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对梨阮姐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怎么了?你想去爬山吗?你要是想去的话,你陪他俩去,他俩肯定高兴!”陆梨阮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关上冰箱门,扭头问他。 “我陪梨阮姐。”靳树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梨阮姐的语气里听出点儿酸溜溜的。 果然,在他这话说完后,梨阮姐马上重新阳光雀跃起来:“好耶!你要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会很寂寞的~” “会让我觉得,孩子养大了留不住啊……”她故作老气横秋。 陆梨阮在沙发上坐了两分钟,还是觉得想喝饮料。 拿过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我要买饮料和雪糕,你有没有什么要吃的?”她伸脖子问靳树禾。 靳树禾正把刚换下来的桌布,放进洗衣机里。 听她说后,站起身:“梨阮姐别点了,我下去买就行了,没有几步路。” “没事儿……” “软件上卖的,要比超市里卖的贵,还有配送费。我到楼下的超市,来去就十分钟的时间。”靳树禾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换鞋了。 “梨阮姐要买什么,发在我手机上。”他行动力极其惊人,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外了。 陆梨阮眨眨眼睛,挥挥手:“行行行,去吧,省钱小管家!” 等到出成绩的那天,陆梨阮白天恨不得焚香祈福,甚至想要顶着三十度的天气,找个地方拜一拜。 靳树禾看着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叹了口气:“梨阮姐,临阵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哦。” 查分儿的时候,陆梨阮情绪准备足足做了三回,提起一口气足足三回。 为什么是三回? 因为系统实在是太卡了,所以浪费了三次感情。 “能不能快点儿查出来呀?我感觉我快要缺氧了……” 在陆梨阮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第四次刷新成功,成绩猛的蹦了出来! 让她后半段儿卡在喉咙里:“……哇!” 是高三以来,靳树禾考出过最好的成绩,可以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 “梨阮姐?”靳树禾听到身后静悄悄的,有些不解,一转头,却发现梨阮姐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 “呜呜呜,太好了!” 靳树禾心里也非常雀跃,他忽然脑子一热,抬手将梨阮姐抱住,双脚离开地面,往上掂了两下。 陆梨阮猝不及防,情绪都被他打断了:“哎哎哎!激动归激动,你别把我摔了!” 靳树禾放下她后,捏在一起的指尖儿轻颤:他现在真的好快乐,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撞来撞去,寻不到一个出口。 他看着梨阮姐的笑脸,一种莫名而充实幸福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胸膛,好像……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出了分数后,靳树禾就开始准备提前批报志愿了。 这段时间陆梨阮也查了不少资料,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直到看到录取通知后,陆梨阮的心才真真正正地放到了肚子里。 靳树禾可以去他想去的学校了,而陆梨阮依然确认了,即便靳树禾依然走上原本的路,但依然是可以被改变的。 前一段时间温北出去玩儿了,他邀请过靳树禾,可靳树禾更愿意在家和梨阮姐在一起。 “你让梨阮姐一块儿呗,咱们一起出去玩儿!”温北撺掇。 “梨阮姐不喜欢夏天出门。”靳树禾总觉得,他语气贱兮兮的。 靳树禾确定录取后,过几天温北也打电话来报喜,他顺利地被本市一所二本师范录取了:“没想到吧,我毕业以后,可是要当老师的人!” “呵,那你这四年可得好好念书,千万别到时候误人子弟!”加入群聊的赵静怡冷嘲热讽。 “没关系,应该也误不了什么,毕竟要是在初中高中做体育老师,学生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他的脸。”靳树禾难得的也跟着开玩笑。 “你们两个!”温北吃瘪。 赵静怡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学的英语专业,她虽然是理科生,但对继续学理科着实是没什么兴趣,英语又是她学得好的科目。 “我以后想做翻译……” “倒是你靳树禾,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你要考警校啊!” “对啊对啊!真酷啊你!你咋不早告诉我啊!”温北也接口。 “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靳树禾实话实说。 “按你的努力程度,你肯定考得上啊!” “对了,咱们班定的谢师宴,你们两个都参加不参加?”班级群里已经发了通知,,班长把酒店都订好了。 这些日子不少同学家里,都办了升学宴,大家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虽然不乏考的不好的,可谢师宴参加的还算齐全。 “我要去!这次分开之后,不一定什么时候还能聚的这么全了。” 大家同学三年,温北在班级里一向人缘很好,他爱笑爱闹,和大家打成一片。 说起这事儿,还显得有几分伤感。 “你俩都陪我一起去!” “咱们几个都在本市念书,以后相聚的日子还长着呢……”赵静怡安慰了她一句。 在一旁路过的陆梨阮,正好听见他们说这个。 把脸探过来,拍拍靳树禾的肩膀:“你也去!这以后都是美好的回忆啊!” “梨阮姐~”听见声音,赵静怡跟她打招呼。 “了姐,我学校就在你开店学校的旁边,到时候我就能经常去找你玩儿了!” “那太好啦!你到时候不光可以过来找我玩儿,还得过来给我帮忙!”陆梨阮逗她。 “没问题!”小姑娘笑得快乐洋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温北咋咋呼呼:“梨阮姐,我也可以找你玩儿吗?”他龇着牙问道。 “你离得太远了,太折腾了。”没等陆梨阮回答,靳树禾先回了一句。 他微微侧过身,挡住镜头。 温北在那边已经抻长脖子,仿佛能透过镜头寻找到陆梨阮的身影,结果什么也没能看见。 陆梨阮已经从镜头旁走过去了,听到靳树禾这句话,回头瞅了他一眼。 等挂断电话后,陆梨阮微微眯起眼睛,向前凑近靳树禾。 “怎么了梨阮姐。”靳树禾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你对人家态度好一点嘛!”陆梨阮觉得刚才靳树禾的态度有些冷硬,倒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靳树禾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那么说那么做了…… 他这理不清的心思,忽然在几天之后的谢师宴结束,有了答案。 —— 我写这个世界时候,定的就是爱情向,小禾的年纪最开始设定也是在十八岁,不存在未成年感情啦~ 设定上就是有年龄差的年下弟弟,如果有宝贝只想看亲情向的话,可以先跳过这个世界半段,停在这里了捏~ (我好爱年下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在想下个世界要不要搞女尊小娇夫文学,最近有点吃那一款,嗯,就是漂亮小寡夫(x) 第334章 乖顺黏人弟弟(45) 如温北所说那样,参加谢师宴的同学不少。 除了几个,考得非常不尽如人意的。 “咱们班有两个说要复读的,”赵静怡坐在靳树禾身边,小声跟他说。 “这不纯属是马后炮吗?当时我跟他说让他好好学,他不听,现在就要复读。”温北说的,是一个和他一起练体育的男同学。 “你现在尾巴是翘起来了!”赵静怡看着他那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张嘴怼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好像结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革命友谊。 虽然经常你埋汰我,我讽刺你,可却十分坚固。 无形之中,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我那么努力,我当然该翘尾巴。”温北理所当然。 “还有……” 靳树禾听他们两个,隔着自己在左右两边儿,说了许多,他从前都不知道的事情。 看靳树禾脸上疑惑的表情,温北龇牙一乐:“咱们大学霸也是走下凡尘了。你才是真正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竖起个大拇指。 以前温北不太会和靳树禾说这些,因为靳树禾从来也不感兴趣。 他总显得有些严肃冷漠,忧心忡忡的。 突然有一天,他好像变得合群起来了。 整个人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温北抱着手想了想,好像是他和梨阮姐一起住了之后。 靳树禾的确是很吃惊。有些事情,好像大家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比如班级里面有一对儿小情侣,已经偷偷恋爱了……快要一年的时间了。 好在两人高考成绩都不差,考进了同一所学校。 如今终于甜甜蜜蜜,大大方方的。 而班主任贺老师,也是一副见怪不怪,早就清楚的模样。 看他俩靠在一块儿,也不严肃板脸,反而还很温和地笑着鼓励了几句。 高考好像是一个分水岭,之前不被允许的,现在都可以了。 之前是错误的,现在竟然光明正大,并且是被羡慕。 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今天来的不止贺老师一个,还有几个,平时对他们班十分照顾的课任老师。 平时一个个会教导批评他们的老师,现在看起来和蔼可亲多了。 大家讲着三年里,发生过的趣事,有的人笑的很开心,有的人偷偷抹眼泪。 靳树禾有些茫然地听着他们讲,心里忽然理解了,梨阮姐对自己说的话: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每个时间段都是特殊的,会留下不同味道的记忆。 会有不同的感触。 你别总想着那么快长大呀~不然等你回头时,会发现有点儿失落。 班级里的男孩子,起哄叫了啤酒。 “都别胡闹!不然老师没法跟你们家长交代!” “我们就尝尝味道!”男孩子们笑嘻嘻的,你一杯我一杯地分了,好像这样才能体现他们,是真的毕业了,往后真的是个大人了。 温北最爱凑热闹了,怎么会错过?他不仅给自己倒了,还给靳树禾倒了。 靳树禾被他催着,喝了杯子里的啤酒,不太喜欢那苦涩微酸的味道,但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只得硬着头皮全喝了下去。 “切——幼稚!” 赵静怡看出他不喜欢,给他倒了杯饮料:“男生就是幼稚!”她对温北哼了声。 “你怎么只给树禾倒,不给我倒啊?”温北兴奋人来疯,挤眉弄眼地看着赵静怡和靳树禾。 赵静怡瞪了他一眼,抬手给他也倒了:“一会儿我和靳树禾可不管你!” “哎,我听说昨天八班谢师宴之后,有人表白成功了哎……你要不要也……”温北眼神暧昧地在靳树禾和赵静怡之间转,他倒没有别的心思,单纯的就是欠儿。 结果,靳树禾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赵静怡忽然声音大了些:“我不喜欢靳树禾!你别在那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让周围小范围几个同学,都转过头来看。 靳树禾:? 温北也有点傻眼:“你干嘛呀?你不是一直都……” “我说了我不喜欢靳树禾!” 赵静怡发觉自己声音大了,连忙压下来,用气声道,狠狠地瞪着温北。 靳树禾:…… 他夹在两个人中间,在这场对话中,他好像还挺重要的,可这俩人,却完全没有在意他一般。 赵静怡辩解完了,才想起来靳树禾就在一旁看着,顿时脸通红。 “靳树禾……我没说你不好!”她磕磕绊绊地想解释。 她的确是喜欢过靳树禾,可那时候他们两个人还不熟。 后来慢慢成了朋友后,那种朦朦胧胧的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朋友之间的感情。 本来就是淡淡的埋藏在心中的情愫,随着时间淡去,她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自然不愿意让靳树禾知道曾经的心迹。 多尴尬啊…… “哦。”靳树禾点点头。 “你真挺好的。”赵静怡补充道:“你也好,梨阮姐也好。” “嗯,梨阮姐……是很好。” 靳树禾虽然还是没太弄明白他们俩之间打什么哑谜,但听见赵静怡夸梨阮姐,他便认真赞同。 温北显然也不明白,少女心事细腻变化,他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太敢说话了。 因为赵静怡看起来真的生他的气了。 “我就开玩笑的。” “你再胡说八道,咱们以后就绝交!” “好好好,我错了。我都是胡说的!” 谢师宴是下午开始的,结果他们玩玩闹闹,直到晚上八点多了才结束。 贺老师陪着他们到最后,出门的时候,仔细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得意忘形。 等到回家后,在班级群里面报个平安。 夜色中空气褪去了白天的燥热,有几丝清凉,夏天特有的植物被晒烤后的味道,和蝉叫虫鸣融杂,谱了首小夜曲。 无忧无虑的少年们,毫无阴霾地笑着各奔东西。 靳树禾和温北先把赵静怡送上了出租车。 他们两个决定走着去车站,坐末班车回去。 路上靳树禾的手机震了一下,微信上,梨阮姐发来了消息。 “小禾,还没有结束吗?” 陆梨阮今天不太舒服,吃了口晚饭后躺下不小心睡着了,结果醒了后,发现靳树禾还没有回家。 “结束了,现在在往家走。有什么要我带上去的吗?”靳树禾马上回复。 “梨阮姐啊?催你回家了?”温北听见声音,凑过来问道。 他今天和另外几个男孩子逞能,几个人把剩下的啤酒都分着喝了。 此刻有些亢奋。 “对了,树禾,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我喜欢梨阮姐那样的!”他自顾自地说道。 靳树禾猛地抬起头:“你瞎说什么呢……” “我哪儿瞎说了!梨阮姐多好啊,我第一眼看见梨阮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 他挑眉:“你说,梨阮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喜不喜欢比她小的!我有没有机会呀……” “和你有什么关系!” 靳树禾站住脚步。 温北还没察觉到靳树禾语气中下意识的不悦。 反而认真问道:“梨阮姐有没有男朋友啊?应该没有吧……” 男朋友。 靳树禾的脑海中,忽然被灌进了,这个以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词。 梨阮姐,如果有了男朋友。 “梨阮姐不是马上二十五岁了吗,她又不像咱们一样不能早恋,说不定哪天她就有男朋友了,你说,我能不能先……” “梨阮姐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靳树禾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生硬的语气。 好在温北有点迷糊亢奋,也没听出来什么。 反而接口说道:“梨阮姐怎么样和你是有关系,但你也不能管梨阮姐交不交男朋友吧?” 梨阮姐如果有了男朋友,那自己怎么办? 靳树禾脚步放缓,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第一次意识到,梨阮姐……可能又一天,会和自己分开,拥有另外的,和自己不在一起的生活!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和梨阮姐永远在一起。 他上学,然后努力工作,还上梨阮姐的钱后,有能力继续照顾梨阮姐。 一切都美好得令他雀跃得轻飘飘的,如今却好像一下子被拍在了地上。 他完完全全是小孩子的想法,希望一切都不要改变,永远都是最幸福的时刻。 “怎么了?” 温北自言自语半天,发现靳树禾没再说话,颠颠儿凑过来。 靳树禾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温北嘴上没个把门的,脑子里也乱哄哄的,说着说着又拐去了其他的话题。 他倒是说得开心,却好像在靳树禾心里扔下了颗炸弹,炸得他浑浑噩噩。 从最开始他无比的悲观,靳树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脑子的乐观了呢? 他只是梨阮姐人生中的一部分,可…… 梨阮姐,几乎是自己生活中的一切。 靳树禾意识到。 他现在已经没法想象,没有梨阮姐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了。 或许很快,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梨阮姐会全心全意地对另一个人,和他一起打游戏,一起看恐怖片,一起做饭,一起生活…… 那人会占据一切,属于自己的位置。 虽然现在没有那个人,可靳树禾光是想想,心里就泛酸嫉妒得要走不动路了! 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控制自己心情的年纪,如同白纸一样,关于梨阮姐的一切,都是浓墨重彩的笔画。 正准备上地铁时,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帮我买个体温计上来吧,我好像有点发烧了。” 靳树禾一愣,急忙发消息问:“梨阮姐你是感冒了吗?家里面还有药吗?” 但大概是不舒服,那边梨阮姐没有再回复。 靳树禾收敛心神,加快脚步。 “哎!你咋突然走那么快!”温北被他落下,急忙快步追赶。 靳树禾到家附近后,进药店买了体温计,和一些常用药物,他平时身体好,一年来几乎没生过病。 梨阮姐就不一样了,她没多久前刚不舒服完,现在又生病了,靳树禾十分担心。 一步两级台阶地跨上楼,他用钥匙开了门。 玄关处的灯是开着的,淡淡的暖黄色,客厅和屋子里则是暗的,靳树禾一眼看过去,没发现梨阮姐在哪儿。 “梨阮姐?” 他一边换了鞋,手里拿着装药的袋子,小声喊道。 还没适应昏暗的眼睛,模糊地看见从沙发那边伸出一只手:“这,这儿……” 陆梨阮颤巍巍有气无力地应道:“我的尸体在这儿!” 屋子里一直打在二十四度的空调温度,让靳树禾头上身上的热意散去。 他去卫生间洗了手,把沾了味道的衣服换了,才靠近陆梨阮。 梨阮姐蜷缩起来小小一个,面朝里躺在沙发上,听见靳树禾的声音,颇为笨拙地翻了个身。 “体温计给我下……” 靳树禾听她说话都带着鼻音,先抬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热。 “开不开灯啊梨阮姐?”一边把拆封的体温计递过去,靳树禾一边问她。 “别开,太亮了我头疼。” 陆梨阮也好久没病得这么厉害了,带得她扁桃体发炎,偏头皮也隐隐发作。 靳树禾拿着她量后的体温计到厨房亮处去看,三十八度四。 “吃药了吗?”他接水来烧。 “没呢……”陆梨阮的头疼症状,总带着迷糊,让她是一步也不想动弹。 “嗯,你躺着别动。”靳树禾去翻买的药的说明书。 陆梨阮此刻已经放弃思考了,全听靳树禾的安排,潜意识里,对他无比的放心。 “梨阮姐,晚饭你吃了什么?”靳树禾皱着眉,发现厨房锅里什么都没有。 “……”陆梨阮哼哼了两声。 “你等我下。”靳树禾重新穿了鞋,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还没关门的饭店,买了粥和小菜。 哄着陆梨阮吃了些后,才让她吃了药。 沙发旁边没有高度合适的桌子,靳树禾端着碗,陆梨阮拿着勺子,一顿饭吃的东倒西歪的。 靳树禾看着她眉头紧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难受样子,坐直身子,让她能靠住。 梨阮姐披散的长发上,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味儿,有些毛躁连翘地扫过自己的脸侧脖颈。 靳树禾忽然……有些脸上发烫。 第335章 乖顺黏人弟弟(46) 陆梨阮实在是吃不下去,她头疼得厉害的时候,会带着觉得恶心,稍微一动弹,胃里面就翻江倒海的。 “我不吃了……” 陆梨阮轻轻推了推靳树禾的手腕。 靳树禾感觉到梨阮姐的手冰凉凉的,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发烧。 “我把空调调高一点吧……”他想转身去够遥控器。 却被陆梨阮一把握住了。 “别……让我保持恒温吧,我就算感冒了,也是恒温动物。” 靳树禾:……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讲笑话了吧? 但他这话没有说出口,此时他头脑中,最分明的感受,便是梨阮姐抓着自己的触感,细腻的冰凉的手心皮肤,紧紧地贴着自己。 靳树禾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这般在意,仿佛头脑中有一部分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衍生出自发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在恒温的温度下,热得快要流汗。 平时他和梨阮姐之间,也不是没有接触,怎么突然间……他从未开窍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完全理不清头绪。 陆梨阮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迟钝僵硬,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对抗疼痛上了。 “把止痛的药给我……”陆梨阮有气无力。 “在,在哪儿?” 靳树禾只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回来,但他知道家里有。 梨阮姐有时候生理期的时候会吃。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靳树禾什么都知道,可少年的青春期,对于稀疏平常的生理现象,总莫名觉得羞涩。 “我床头的抽屉里。” “哦,我去拿。” 靳树禾点点头,慌忙站起身,往前跨步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到发麻,可刚才他却完全感觉不到,注意力全都不在自己身上。 取来布洛芬,陆梨阮皱着眉吞了一粒,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等着药物发作。 “你先去休息吧……” “我在这儿陪着你。”靳树禾急忙道,梨阮姐这样,他怎么放心去做别的。 梨阮姐大部分时候都是开朗活泼的,很少见她这样脆弱的时候。 让靳树禾觉得手足无措,想帮忙却又不知道做什么,自己又没常识又笨手笨脚的。 只想着,要是自己能替梨阮姐难受就好了,自己难受总比看着梨阮姐难受要好。 他希望梨阮姐永远都好好的。 陆梨阮莫名感受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没事儿,别担心,我这毛病一年总得犯个一两次。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休息不好,疼得抬不起头来,在家躺了有一个星期。” “开始的时候我妈还以为我是在装病不想上学,毕竟头疼这种事儿,只有自己感受得到,别人看不出来……” “后来把我带到医院做脑电图,做出来后发现我颅压高了很多,这把我妈给愧疚的,跟我说以后一定相信我……” 陆梨阮细声细气地慢慢说着,安抚了靳树禾心中突如其来的难受和不安。 一边说着,陆梨阮一边调整着,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靳树禾想了下,拿过个靠枕,垫在自己腿上,略微用力,小心翼翼地扳着陆梨阮的肩膀,让她慢慢躺下。 “梨阮姐,我帮你揉揉吧……”他刚刚就注意到,梨阮姐用手垫着一边儿,或是揉或是不耐地轻敲。 少年的手已经很大了,骨节分明,因为拿笔,中指第一个关节侧面轻微变形。 他把手指展开,整个手几乎有陆梨阮侧脸那么长,看起来清瘦有力,却轻柔得仿佛怕把人碰坏一样,缓缓落在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孩子的发丝上。 靳树禾一下一下地轻轻按揉着,全心全意地希望能为她减轻一点疼痛…… 少年郑重认真地,仿佛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树禾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梨阮姐就枕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眉头微微皱着,整个人缩成很小的一个。 靳树禾从没觉得,梨阮姐是这样的娇小,好像突然之间,他重新地认识了梨阮姐一般。 陆梨阮已经疼了一下午了,等到布洛芬的药劲儿上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管不顾地就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客厅里暗暗的,只剩一盏在房间门口的小夜灯,照着薄薄一捧微光。 好在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陆梨阮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枕在抱枕上,身上盖着被子,额头上还贴着已经不凉的退烧贴。 头痛已经缓解了不少,只剩下钝钝的不适感,脖子肩膀也有些发僵,在沙发上窝着睡,总归没那么舒服。 陆梨阮用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撑着自己想坐起来起身。 “唔——” 结果刚抬起身子往沙发下看,就被吓了一跳! 地毯上,就在自己脚边儿的位置,影影绰绰地有个人影,面朝着自己侧躺着,看样子还没有醒过来。 陆梨阮若是刚才的动作着急些,得踩在他身上! 靳树禾睡得很轻,耳朵捕捉到声音,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一抬眼,正对上梨阮姐俯身靠近,黑暗暗朦胧胧中,只有彼此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到彼此有些错愕的神情。 “你吓我一跳!你怎么躺着儿了啊……”陆梨阮吐出口气儿来,小声问道。 靳树禾坐起身,稍显愧疚:“我……我进屋去也睡不着。” 靳树禾本想把梨阮姐叫醒,让她到屋子里躺着睡,可又担心,她好不容易睡着了,现在把她叫起来,还让她醒着难受。 站在沙发旁边纠结了一会儿后,靳树禾最终轻手轻脚地进屋,拿了被子给她盖上。 然后他盘腿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心里甚至什么都没想,却也觉得很安然。 梨阮姐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头发很长,睫毛也很长,嘴巴有时微张,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引起的鼻子不通气儿。 靳树禾站起身,进到自己房间里,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慢慢地躺在地毯上。 即使客厅里的地毯绒毛很长很软,但躺上去,依然会觉有些硌,他轻轻地挪了挪,但还是没有起身,面对着梨阮姐,闭上眼睛入睡。 好像这样……能让他的担忧缓解,能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为梨阮姐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守在一旁…… 可现在被梨阮姐发现时,他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担心你。”他想解释下,可说完觉得更不自在。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他就听见梨阮姐假模假式地呜呜两声:“好感动,呜呜呜,好感动,能不能去给我倒杯水,我嗓子要冒烟儿了!” 靳树禾:…… 陆梨阮其实刚刚猛地心悸了一瞬,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少年,懵懵懂懂地坐在自己脚边儿,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他向上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直直的依恋。 如果非说从哪儿看过这种眼神……陆梨阮心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不恰当的类比。 好像去朋友家,看见晚上非得睡在她床脚的大狗,眼神水汪汪得又忠诚得让人无法狠心拒绝。 陆梨阮不得已,出声打断了那令她觉得有点奇怪的一幕,可又莫名觉得胸口有点发堵。 等客厅明亮的大灯打开后,刚刚隐藏在暗处的朦胧旖旎一下子就散开了。 靳树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去倒水的时候,顺便又把锅里的粥热了热。 “梨阮姐,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等下再吃点儿吧。” 陆梨阮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装饰摆钟。 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了,她这在沙发上的一觉,居然还安稳地睡了挺长时间。 强烈头痛带来的恶心下去后,陆梨阮就感觉到胃里的确是空空的。 本来以为是单纯的感冒头疼,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下午等陆梨阮察觉到不适时,已经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满打满算,今天就马虎地吃了顿早饭,现在肠胃都咕咕作响。 陆梨阮吃药吃得嘴里发苦,听到白粥一点也不想吃。 “我下点面条吧,你也吃点,照顾我辛苦了!”陆梨阮脚踩在地上,还有点像踩棉花。 “梨阮姐,我来吧!” “那我也得动弹动弹了,躺得时间太长了感觉关节儿都锈住了……”陆梨阮活动了一下手脚。 在靳树禾烧水的时候,从冰箱里拿出几样配菜,慢慢地洗着,香气逐渐弥散在厨房里,房间里,仿佛一下子,病气和奇怪的氛围,都被破开驱散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小禾。” 吃面条的时候,陆梨阮面色严肃,盯着靳树禾忽然郑重道。 靳树禾本来今天心绪就不稳,见她突然的正经的模样,筷子抖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在发虚什么地,快速抬起头。 然后就看见,梨阮姐用筷子,恶狠狠地戳破了碗里的溏心蛋:“你监督我,我下次要是再熬夜,我就是狗!” 靳树禾:…… “梨阮姐。”他低下头,吃了口面条。 “嗯?” “这话我一年听了有至少二十次。” 陆梨阮:……用你告诉我? “这次一定是真的,我保证。” “好,我相信这次是真的。” 陆梨阮看着低着头的少年,分不清他是在敷衍自己,还是在阴阳自己。 在陆梨阮没注意的时候,靳树禾长长地松了口气。 等终于躺到自己床上到时候,靳树禾忽然觉得很累。 从来没有过……这么漫长的一天,漫长得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 原来,喜欢应该是这种感觉?靳树禾不清楚,但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时,心中踏实了下来。 靳树禾刚上大学的时候,陆梨阮还有些不适应。 虽然就在本市,但大学是要求住校的,尤其是军警类的学校,采取得还是封闭式管理。 陆梨阮有时候都联系不上他。 后来靳树禾贴心地给了陆梨阮一份,非常详细的时间表,标注了所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时间段。 陆梨阮是觉得他细心,但靳树禾这么做,除了看到手机上,梨阮姐发来的信息,他没办法回复失望外。 他还担心……梨阮姐总联系不到自己,会不会……就不再愿意联系自己了? 他说不出口:梨阮姐,你不能忘了我,不能忽视我……这种话,可行动上,却做得到位。 有一段时间,陆梨阮觉得他还挺粘人的,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发消息过来,几乎到事无巨细的程度。 搞得陆梨阮一度担心,他是不是在学校里适应得不好。 这种分别的不是反应,在两个人身上调整了快半年,才逐渐好转。 “这个礼拜回来吗?”陆梨阮将一盘面包送进烤箱后,摘了手套,靠在柜台上给靳树禾发消息。 现在是可以通讯的时间段,陆梨阮无形中,已经将那些时间段烂熟于心了。 “嗯,回来~” 靳树禾那边秒回,他在手机上发的消息,比他自己说话的时候,要可爱的多。 陆梨阮觉得他比自己都爱用表情包。 但这些靳树禾都是和梨阮姐学的,好像只要是梨阮姐喜欢的,他都会下意识模仿,这样……就能让梨阮姐也更喜欢自己。 “好~那等你~” “对了,你张阿姨前几天过来了,还给你带了东西。” 高考之后,张春霞和赵礼柱这两个,和他爸爸妈妈当年关系比较好的人来看过靳树禾。 张阿姨这些年离开蒲城打工,最近两年才又回到了蒲城做家政阿姨。 一家子努力了几十年,终于是买了房子,也在蒲城落下脚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儿子也结婚了。 赵叔叔则是回了老家,一直到快四十岁了,才娶了老家一个二婚的女人,那女人也和靳树禾的妈妈从小相识。 两个人听说靳树禾考上了警校,都十分诧异,专门上门来感谢了陆梨阮。 张阿姨是个十分朴实热情的女人,如今的生活好多了,她对靳树禾的关心也多了。 前些日子,她回娘家老家那边参加了场长辈的葬礼,带回来一些家乡的特产,特意给陆梨阮送了过来。 “梨阮啊,麻烦你费心照顾小禾了……等他回来了,你告诉他可得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学校和你的培养,得有出息啊!”张阿姨每次来,都认真交代。 “知道了张姨,那等小禾放假了,您来我这儿一起吃个饭!”陆梨阮想留她,她执意要走。 两人又聊了两句。 “梨阮姐,我想你了~” 陆梨阮急着去拿出炉的小蛋糕,等忙完回来,看见屏幕上的这句话,微微扬了扬嘴角。 好会撒娇…… 第336章 乖顺黏人弟弟(47) 陆梨阮原来可从没想过,靳树禾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虽然因为原剧情简略,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长大后的靳树禾,是个沉默寡言的靠谱青年,工作上值得信赖的好同事。 可对于他这个人来说,有些无趣沉郁了。 和现在陆梨阮见的靳树禾完全不同,他比高中的时候还要开朗些。 除了以前的朋友,在大学也交到了好朋友,原来靳树禾在跟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几个刚下训练,晒得黝黑满头是汗的大男孩挤挤挨挨地闯进镜头里。 “谁啊?谁啊!” “嗨~” 对面乱做一团。 在听到靳树禾管她叫姐姐后,一个个也嘴甜得很。 下回靳树禾回家时,陆梨阮把店里当天剩下的蛋糕面包,外加新烤的一炉,全都打包回来,让他晚上回学校的时候,带去给朋友们吃。 陆梨阮在大学里开店,很讲究用料注意口碑,大学生们虽然愿意消费,但也觉不是好糊弄的,年轻的还锐气未消的孩子们,非常在意自己的权益。 陆梨阮做生意凭良心,也害怕出什么食品安全的问题,只要她在店里,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 除了她之外,又另外雇了一个糕点师,一个小姑娘店员。 店员小姑娘总是笑眯眯的,能说会道,还建议陆梨阮在店里还可以卖些零食,夏季学期再添个果切来卖。 陆梨阮涨了收益,也给她和师傅涨了工资,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生意虽然有些累,但总体还算是省心。 “阮阮姐~你家小帅哥这个礼拜回来啊?”小优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陆梨阮发语音:“想我了,那你早点回来。” “嗯,上礼拜好像有什么比赛回不来,刚跟我说想我啦!”陆梨阮语气开心,自己都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哈哈哈哈,还挺可爱 ,小帅哥样子看着酷酷的,结果那么腼腆。”小优想起第一次看到陆梨阮家的小帅哥时,对方完全一副清瘦小酷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只和陆梨阮说话。 “今天卖得好像快一点,就剩阮阮姐你新做的这一小炉了。”小优将剩得几代饼干整理,清点着说。 “嗯,卖完就不做了,别剩下。”陆梨阮点点头,套上薄外套:“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按时下班!” “好,阮阮姐拜拜!” 现在的大学里面,和当时陆梨阮与靳树禾来装修时,大变模样。 设施完善,到处灯火通明,充满了人气儿。 陆梨阮感觉稍微有些冷了,现在是十月中旬,好像一转眼的功夫,一年的时光就过去了。 感觉过得平静而充实,简单又快乐。 陆梨阮今年做博主和开店赚的钱,有不少的富余,前几天她给爸妈打电话,想把他们的房子翻修一下。 把地面重新换个颜色的地板,在下面把地暖铺好,这样子冬天就可以更舒服一点了。 “多麻烦啊,你有钱就自己留着,别总想着到手点儿钱就往外花!”琴女士觉得没有必要。 “不是你和我抱怨,说冬天晚上都得盖两层被的时候了?”陆梨阮扁扁嘴。 琴女士被自己女儿噎了一下:“那也确实麻烦。这房子要装修的话,我和你爸上哪儿住去呀?” “多简单啊,到时候你们俩就在院子里边儿。租一个短租房,正好可以一边儿监工。等装修完了房子,晾上几个月,你们俩再搬回去。” “什么都不用你们动手!我来安排,你们俩照常过日子就行了。” 陆梨阮认真教导老两口儿:“现在只要你肯花钱,什么都不麻烦!” “呦,听你这财大气粗的口气……”琴女士被她逗笑了。 一旁陆爸也出声:“那就装呗!咱俩都这个岁数了,现在不享受,什么时候享受?” “你姑娘有钱,咱俩听她安排就行!”陆梨阮非常满意他爸这个心态。 “妈,你得像我爸学习……自己过的舒舒服服,比什么都强!” “那我给你们安排,现在开始装修,等到过年时,就能在有地热的房子里过了!”陆梨阮上算了算日子,觉得刚刚好。 等挂了电话,陆妈瞪了眼身边的陆爸:“你就天天由着她吧!要真装修,咱们自己出钱就得了……” “她不在咱们身边,让她关心关心咱们,觉得能为咱们做点什么,她心里面不就安定吗?你什么都不让她干,她整天还得合计着咱们!” 陆爸将孩子的心思揣摩得很细腻。 “咱们的钱就给她存着呗,早晚什么都是她的。” 陆妈被他说动了,叹了口气点点头:“总像没长大似的,也没个定性。” “那想要所谓的成熟长大,那就得吃苦!你想让她吃苦啊?你看看小禾……多懂事,比你姑娘还像个大人呢,你看着是觉得高兴啊,还是觉得心疼啊?” 陆妈不再说话了。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爸妈在背后这么讨论自己,她回了家,把视频剪辑完后,抱着盆水果,看最近新出的搞笑番,看得前仰后合的。 小禾刚住校那阵儿,陆梨阮一到晚上,尤其是黑天后,就觉得有点孤单单的。 原来自己已经独居很久了,可和小禾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实在是很温馨,让陆梨阮有些难以适应。 周六陆梨阮到店里,和小优一起点货。 发现不少东西都快用完了,便打电话,让人下午帮忙送过来。 “阮阮姐,你尝下新品。” 小优端了盘子出来:“咱们自己熬的果酱,比买的好吃多了!” 陆梨阮尝了尝,点点头:“这个礼拜先少做点卖一卖。” 等到下午四点多时,送货的车来了,打开后备箱,装得满满登登的。 “您今儿怎么一个人来的?”陆梨阮看了看开车的大哥。 “临时有事儿,妹儿啊,你店里有人能帮我搬下不,东西有点多有点沉啊!”大哥从驾驶座下来。 “啊……咱们俩……”陆梨阮总在他们这儿送货,一时间也不好拒绝。 “梨阮姐?” 还没等陆梨阮动手呢,一道声音从车后传来。 陆梨阮一抬头,看见背着个双肩包的靳树禾走了过来。 “怎么来这儿了?” “和你一起回去。”靳树禾随手把包放进店里。 “要搬东西吗?”他走到陆梨阮身边询问。 “那咱们一起搬吧,那一袋子几十斤呢……”陆梨阮顺手拍拍他,推着他往前走两步。 正想弯腰去拿,被靳树禾拦住了:“我来搬就行了。” “沉……哎!”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靳树禾一只手把那一袋子面粉提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搬到了店里面,只剩下一声惊呼。 已经十月中旬了,陆梨阮都穿上外套了,可他只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袖口中伸出的手臂,因为用力,劲瘦的肌肉轮廓隆起,看着很结实有力。 “嚯!大力士啊弟弟!” 小优在一旁惊叹。 靳树禾和大哥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把东西全都搬了进来,大哥累的呼哧带喘的,靳树禾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这小伙子,结实啊!” 陆梨阮从冰箱里给大哥拿了两瓶饮料,大哥喝了两口,对靳树禾比了个拇指。 “过来。” 陆梨阮对靳树禾招招手。 让他转过身,使劲儿拍了拍,面粉袋子上的浮粉,把他黑衣服蹭上一块儿。 “梨阮姐,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怎么这么勤劳啊!”陆梨阮故作夸张地感叹道,随即十分不客气:“里面有一个灯泡不亮了,我把电闸拉了,你帮忙换一下呗~” “好。” 等靳树禾忙活完了,陆梨阮见他额角冒出些薄汗,好像和自己都不活在一个季节似的:“你是真不冷啊……” 靳树禾仰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梨阮姐,忽然把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温度差灼得陆梨阮一个激灵。 “我真的不冷。” “小孩子真好啊,火力真壮啊……”陆梨阮幽幽道,掐了一把靳树禾的脸,紧绷而充满胶原蛋白。 靳树禾目光暗了暗,却没说什么,默默地垂着头。 陆梨阮松手后,发现靳树禾脸上留了块儿红印子,明明自己没用什么力气。 靳树禾天生就长得挺白,当年大学军训的时候,人家是一层层晒黑,他是晒得发红。 红了之后,开始一层一层地脱皮,他回家的时候,陆梨阮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脖子和肩膀,几乎都露了嫩肉出来,手都软了。 还是靳树禾自己没事儿人一样,上了药。 “教官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靳树禾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可看到镜子里,自己乱七八糟的样子,和漂亮的梨阮姐,还是有些闪躲。 长大的孩子,好像第一次知道了美丑,因为站在姐姐身边,而觉得自惭形秽。 后来新长出来的皮肤好像更加坚韧,他依然没晒成他室友那样的古铜色,而是停留在了浅浅的蜜色。 健康的,生机勃勃的,像从笋猛地变成了竹,快速生长,从孩子,少年,蜕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但他总是慢姐姐一步,总是比姐姐小。 牵动他心绪的姐姐,总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让他好像只能在姐姐面前做个孩子。 “累了?”陆梨阮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半蹲下身子问他。 “阮阮姐,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呢!”小优一边整理一边对他俩说。 “那行,我走了!” 夕阳染了半边儿天空,边缘氤氲开漂亮的粉红色,路上的学生三三两两,靳树禾和陆梨阮走在其中,半点也不违和。 “人家小姑娘看你呢!” 陆梨阮用胳膊肘怼了怼靳树禾,挤眉弄眼。 “梨阮姐!”靳树禾快走两步到她前面,回过神:“别开我玩笑了。” 陆梨阮一愣,没料到他这么的反应,他眉头微皱,脖颈都有些红晕。 “好好好~”陆梨阮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害羞了。 晚高峰的地铁上,多年如一日的拥挤。 被靳树禾护在他用身体挡出来的狭小空间中时,陆梨阮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靳树禾一起坐地铁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自己还在想,这孩子瘦伶伶的看着有点可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肩背挺拔宽阔起来了,他和当年一样挡在自己身前,可又和当年不一样。 陆梨阮有点恍惚。 “梨阮姐你扶着我就行了。” 轻微的颠簸,让陆梨阮一头撞在靳树禾身上。 变得更低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近在咫尺的面庞上,他的眼睛明亮而青涩。 “啊……好。” 陆梨阮猛地错开眼神,她被注视得,有些不自在。 陆梨阮找的装修队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地暖便装好了,陆梨阮想了想,又把家里的墙面也重新涂了一遍,这样子整个屋子就显得更加整洁明亮了。 晾到过年前,检测一切都没问题后,陆爸陆妈终于重新搬了回去。 这下,连琴女士都不得不承认,整个过程确实没用他们费什么劲儿,现在房子住起来也十分的舒服。 “嗯,嗯,今年晚点回去,小禾他们面前有训练。” 陆梨阮躺在沙发上,和她爸妈说话,正聊着,门开了。 靳树禾今天放假,正好进家门。 “小禾回来了?”琴女士看到靳树禾的身影。 听见声音,靳树禾刚脱了大衣,便走了过来,蹲在沙发旁,极顺手自然地就接过手机,乖巧地靠在陆梨阮身边,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陆梨阮撑起半边身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两人脸靠得很近,靳树禾感觉到梨阮姐柔柔的呼吸落在自己耳畔,身子一僵。 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神色变化,盯着手机屏幕,好像全神贯注地在听对面说话。 “哟!小禾越来越帅了!”琴女士由衷夸赞,一年一年过去,这孩子身上有隐隐忧愁多思的气质渐渐褪去。 警校中培养出来的凛凛正气,和训练而来的结实体魄,让他沉稳中带着锐气,任谁看了,都要多侧目两眼。 “你来年都大三了吧?有女朋友了吗?去年高考,今年上大一那个,你俩上回回来还看着的那个楼上家小男孩,说是一年都换两三个小女朋友了。” “他妈还沾沾自喜觉得是啥好事儿呢,以为自己儿子多帅多是个好东西呢……”琴女士随口讲起八卦来。 靳树禾却只听见了女朋友三个字,下意识扭头去看陆梨阮,和姐姐的视线对上后,又兵荒马乱地错开。 第337章 乖顺黏人弟弟(48) 对面的陆妈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在讲着,陆梨阮却隐隐有丝觉察,将手机稍往前拿了些,侧过头,看了靳树禾一眼。 “没……没有。” 靳树禾吞了口口水,小声回答刚才陆妈的问题。 “你怎么和你姐似的,这么多年别说是对象了,整天窝在家里面,像要打洞似的!” “妈——” “说的就是你,最近有没有熬夜,你一天天的,像夜行动物似的,耗子不睡你不睡!”陆妈数落道。 陆梨阮扁扁嘴,她确实有些心虚,最近她又断断续续地开始熬夜。 “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你多少岁我都得跟着你操心……” 琴女士去年的时候,听靳树禾说漏嘴了,说陆梨阮的偏头疼犯的时候多难受,心疼得不得了。 恨不得天天晚上打电话过来,监督她上床睡觉,最后还是陆梨阮不耐烦了才作罢。 等挂了电话,陆梨阮放下手机,去厨房拿泡好的草莓。 靳树禾骤然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自己的样子,太心怀鬼胎了! 他本身是侦查专业的,觉得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那些观察犯罪嫌疑人的特征,用在自己身上,也一点都不违和。 但梨阮姐却发现不了…… 靳树禾又想让她知道,又不想让她知道。 梨阮不知道的话,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但要是梨阮姐知道了自己的……会不会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回到现在的模样,覆水难收。 梨阮姐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呢?只是把自己当做弟弟,靳树禾纠结得要命,完全没有经验,束手无策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 “前几天静怡来找我玩儿了。”陆梨阮从厨房探头,夹杂在水声中道。 “嗯?”靳树禾被从思绪中叫出来,有些茫然。 “她和我说最近谈了男朋友,不想跟她妈说,才来问问我。”陆梨阮把洗好的草莓分两碗,递了一碗给靳树禾,盘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是吗。” 靳树禾对赵静怡有没有男朋友并不感兴趣,轻声应道。 “对了,静怡说当年她还喜欢过你!”陆梨阮笑眯眯地,带着一丝暧昧对靳树禾眨眨眼。 “啊?” 靳树禾愣住。 回忆起当时谢师宴上,赵静怡莫名其妙的话,靳树禾有种恍然的感觉。 当年他的确什么都没看出来,当时他连自己的心思都没看明白…… “梨阮姐,她跟你谈心,你告诉我好吗?”靳树禾叹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我还问静怡可不可以和你讲,她说可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她现在不喜欢你这款的~” 陆梨阮当时听赵静怡说起,并没有觉得意外。 倒是有些好奇:“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咱们小禾多好的一个人啊!” “靳树禾是好……但他跟我们总是闷闷的,总感觉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接近不了。” 已经变得很有自己穿衣风格,打扮得很漂亮的赵静怡托着腮,和陆梨阮说道。 “那你当时怎么喜欢他的嘞?”陆梨阮吸了一大口饮料,听得津津有味。 “他长得好看啊!”赵静怡毫不犹豫:“我坐在他前桌,每次一回头都觉得他好帅一张脸啊!”她夸张赞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作一团。 陆梨阮心说,的确是长得好看,完全就是言情小说中,高中小校草的模样嘛。 “咱们小禾最好看了!”讲到这儿,陆梨阮表示肯定地点头。 “梨阮姐……”靳树禾脸上羞涩,嘴角却有些压不住地上扬,只要是梨阮姐的夸奖,他都听得认真,并且高兴很久。 其实当时赵静怡还说了别的,在她眼里的靳树禾,是有些呆呆的,甚至是有些无趣的,光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当然也没办法吸引女孩子。 赵静怡和他做了朋友之后,反而慢慢地只觉得他是个普通朋友了。 “感觉他有点无趣……不是说他不好的意思,就是和他在一起,连说的话都找不到。”提起第一个喜欢过的男孩子,赵静怡还是记忆很深刻的。 陆梨阮听到这里,便有些不认同了,明明小禾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认真有责任心,细致又会照顾人。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陆梨阮从来都心情很好。 怎么会无趣呢…… 那天回家之后,陆梨阮心不在焉地打着游戏,回想着下午赵静怡说的话。 忽然觉得,好像小禾太过于依赖自己了。 从前就算了,现在他都已经大学了,可好像生活重心,还在自己这边…… 无论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同自己说,一放假就往家里跑,好像的确是,和他在外面时候的样子不一样。 “你长得好看,也得多和人交流沟通,别总是……” 陆梨阮想说:别总是在我身边打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可这话还没出口,陆梨阮自己心里面忽然酸溜溜的。 要是小禾真的和其他孩子一样,有自己的世界,自己同龄的朋友。 那自己在他心中,又排在什么位置呢? 会不会慢慢地,他就像离开家长的孩子,越走越远,像自己和爸妈之间那样? 陆梨阮理解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和原生家庭,和父母长辈渐渐分开,拥有独立的生活,独立人格的过程。 可想到这儿,陆梨阮又很是失落…… 自己和小禾之间,也会渐渐如此吗? 刚刚听到琴女士问小禾有没有女朋友,陆梨阮才猛然惊觉,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 自己也不算他的长辈吧! 陆梨阮颇为乐观地在心里劝说自己,就算他长大了,自己和他也是一辈儿人,总归……不会越走越远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靳树禾不只是单方面地依赖陆梨阮,陆梨阮在心中也开始依赖着这个比自己小的孩子。 “怎么了?” 听梨阮姐话说了一半儿停住了,靳树禾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说你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可得用点心,别再让人家觉得不好相处又闷闷的啦。”陆梨阮随口道。 “梨阮姐觉得我闷闷的吗?”靳树禾吸了口气,郑重反问。 “嗯?”陆梨阮一怔,摇摇头。 “那梨阮姐……觉得我不好相处吗?”靳树禾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陆梨阮看他的样子,以为他在意自己刚才的话,怕伤到他,发自内心认真道:“没有,我觉得你特别好,可能是他们不够了解你吧,小禾你真的很好。” 靳树禾眨眨眼,敛下藏不住喜悦笑意饿目光:“那就行……” “什么?” “只要梨阮姐喜欢我就行。”他大着胆子,假装没有深层含义地轻声道。 过年回家时,家里暖和了不少,陆梨阮带回去的棉睡衣也用不上了,在家里穿短袖睡裤就可以了。 陆爸陆妈逢人便说,这是女儿给他们弄的,显得自豪极了。 开学靳树禾大三,回家次数更少了。 六月份洪涝天灾,他们所有人都被拉去一线抢险救灾了,回来的时候,胳膊上腿上不少泡得发白肿起的伤口,就囫囵地露着,也没好好处理 肯定是会留下疤的。 陆梨阮心疼得不行。 靳树禾却认真地同她说:“梨阮姐,我明白了学校里老师说的,责任从来都不是在口头上,而是要去做一些事情。” 他神色坚毅而成熟,完全已经是长大的模样。 他二十一岁的秋天,陆梨阮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 陆梨阮闭着眼睛吹灭蜡烛的时候,靳树禾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迷恋。 “阮阮,这不是你刘阿姨介绍的嘛!正好跟你一个城市的,你见见吧,又不耽误你什么事儿!妈又不逼你什么,就看看有没有眼缘,不行也无所谓!”琴女士的电话打过来时,陆梨阮正吊着一袋牛奶,歪着头敲着稿子。 当时担心钱不够用。去写短剧的稿子,本以为只是暂时的工作。可没想到经过账号一宣传,数据竟然非常不错。 陆梨阮本来就是自由职业,有钱不赚那不是脑子有坑,于是这份工作倒也断断续续做出了些成绩。 如今算得上这个赛道上,比较有名的写手编剧。 自从自己步入二十七岁后,原来还只是偶尔说说的琴女士,的确是有些着急了。 断断续续给陆梨阮介绍了好几次相亲了。 陆梨阮对此毫无兴趣,但琴女士性格比较强势,她着起急来,让陆梨阮颇为无奈。 “你妈今年参加了四个婚礼 三个满月宴,光是随礼就随出去四千多了……”陆爸小声跟女儿通气儿。 “怎么?我妈是想着让我结婚,然后她好一次性,把份子钱都收回来吗?”陆梨阮嚼着爆米花,和她爸抱怨。 “实在不行,我头悬梁锥刺骨,明年考个研究生去上……到时候给我办个升学宴,不也能回点儿份子钱吗?”陆梨阮嘀嘀咕咕。 “害……”陆爸跟着叹了口气,父女两个这么多年,都被琴女士摆布于股掌之中,只能在背后蛐蛐。 陆梨阮拒绝了几次后,实在是架不住,去见了个。 比陆梨阮大一岁,在蒲城做餐饮生意的,听说陆梨阮会做饭会做面包后,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我早就吃外卖吃够了 你要是会做饭就太好了!” 陆梨阮:…… 外卖怎么没把你噎死呢。 陆梨阮忍着白眼找借口离开,回去后灵感爆棚,搞了个搞笑短剧出来。 当然不能全是这种令人血压上升的桥段,陆梨阮主线写了个很沙雕的爱情故事。 简单来说: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爱上对门邻居# #因为形迹可疑,被邻居当成入室抢劫踩点的犯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 里面穿插着家庭,相亲,工作的一些故事。 从此陆梨阮对琴女士介绍的相亲没那么抗拒了,就当哄她妈安心,顺便累积素材了。 该说不说,故事来源于生活。 这周六陆梨阮坐在餐厅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对面穿西装的“精英男”吹牛。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找借口溜了。 结果对面好像说上了头,说着说着,突然伸手过来抓陆梨阮的手。 陆梨阮往后一抽,却没躲开,男人用力地捏了捏陆梨阮的手心,把陆梨阮恶心得够呛。 “你干嘛……” “梨阮!” 突然一声从身后传来,穿黑色卫衣牛仔裤的青年从门口快步走来,瞬间锁定陆梨阮的位置。 “放开!”他走到陆梨阮身边,径直按住那男人的手腕,稍用巧劲儿,对方“嘶嘶——”地抽回手,表情都拧了。 “干什么你!” 自诩精英的西装男打扮精心,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的,结果站在一身男大气息的靳树禾面前,输了个彻彻底底。 身高上矮了半个头,一点儿气势也没有。 “你干什么。” “我……我们相亲呢,你说哪儿冒出来的!”精英男对陆梨阮的长相很满意,正想进一步,却被打断,还被质问,不爽得很。 “梨阮……你别生我的气了,对不起。”靳树禾扭头,声音低低道,明明肩宽个高的,可在陆梨阮面前,却想是忠心耿耿的大型犬般,结结实实地挡在二人之间。 “你……” “你别因为我年纪小,就放弃我,你说的我都会改的,你再给我次机会。”靳树禾弯下腰,一双透彻的眼睛盯着陆梨阮,声音祈求。 “你有男朋友你出来相什么亲!”精英男看懂了,气得直运气。 “就算是相亲,也不是你不经人同意就动手动脚。”靳树禾冷冷地看着他。 精英男心虚,又破防地嘀咕了几句,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走了谁和我aa?”陆梨阮看着对方仓促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梨阮姐想吃什么,我请梨阮姐吃别的……”刚还一副理直气壮的严肃模样的靳树禾,抿了抿唇角,觑着陆梨阮的脸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去店里,小优姐说你和人约在学校外面的这个餐厅。”靳树禾实话实说。 “那你这一出,是在干嘛?”陆梨阮挑挑眉。 “不是梨阮姐剧本里写的吗……”靳树禾小声嘀咕一句。 陆梨阮新剧本里因为涉及到一点警务问题,咨询了靳树禾,结果他还抽空,把自己写的东西认认真真看了。 可自己明明写的,不是他刚才那一套词。 第338章 乖顺黏人弟弟(49) 陆梨阮原剧本里写的,是社畜女主角和对门足不出户,满脑子怪想法的恐怖漫画家。 在女主想要搬家离开时,他拉着女主,跟她说:“你不要说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因为这个,就放弃我,你说我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去改的,再给我一个机会。” 结果他活学活用,改成了自己的版本。 “梨阮姐……” 靳树禾以为陆梨阮不高兴了,略弯下腰,手指勾了勾她的袖口。 “不是说这个礼拜可能不回来吗?”陆梨阮清清嗓子,把一丝奇怪的不自在抛开。 “嗯,讲座改到下个礼拜了。”靳树禾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梨阮身后。 见陆梨阮到前台准备结账,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我来!” 陆梨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扫了码:“麻烦帮我打包一下。” 刚才没吃下去几口,陆梨阮把自己那一份餐打包了。 “我下回不会了。”靳树禾咂摸不清陆梨阮的心情,小声又说了句。 “不会什么?”陆梨阮看着,好像一下子在自己面前,变成做错事孩子的靳树禾。 “不会……” 不会耽误梨阮姐相亲?不会看着梨阮姐被欺负了无动于衷? 不会打听梨阮姐在哪儿,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靳树禾张张嘴,卡壳了。 “我还会。” 他坦诚道,还点了点头:“梨阮姐,你离他们远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梨阮:…… 这话让你说的,好像你懂得挺多一样。 “知道了。”陆梨阮叹了口气,安抚地抬起手,在他头顶拍了下,摸了摸他剪得挺短的头发。 原本陆梨阮是应付她妈。 可今天这事儿,让陆梨阮着实是厌烦了。 “那梨阮姐不相亲了?”靳树禾眼睛一亮,却不敢让陆梨阮发现,急忙侧过头去,故作不经意地问。 “嗯。”陆梨阮十分自然地让他帮自己提着打包袋,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店门。 “那阿姨那边……” 靳树禾每次听到阿姨催梨阮姐的时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急得要命,万一梨阮姐真的……真的碰到喜欢的了,怎么办啊? “反正今年还长着呢,下次就骗我妈说我有男朋友了。”陆梨阮信口开河。 “阿姨能信吗?”以靳树禾对琴女士的了解,琴女士绝对是会刨根问底,追查水落石出的性子。 陆梨阮摊摊手:“爱信不信咯~我总不能一直因为她希望我结婚,就草率地决定自己的人生吧?” 陆梨阮并没有因为她妈妈的想法而生气,老一辈人的思想,不是想改变就能随便改变的,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每个人某种意义上,都非常顽固的思维底色。 琴女士并没有过激地对自己相逼迫,或是过分执意插手自己的人生,陆梨阮虽不会按照她的希望生活,但也不会过分生硬与她抗争,造成母女间的矛盾。 不要奢求完全控制,或是改变对方,陆梨阮觉得这是自己和琴女士之间,无言的默契。 “那不如,梨阮姐就说……” “嗯?说什么?”陆梨阮一把抓住他:“过马路呢!你看着点儿啊!” 靳树禾刚差点踩着红灯就往前走了。 他的话被打断,绯红色自脖子蔓延到耳根,又涌上了脸 他想说:那你就和阿姨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话还没说出口呢,他自己先烧起来了。 陆梨阮get不到纯情到极致的少年人的羞涩,过了马路后,她已经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梨阮姐!” “啊?” 被梨阮姐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靳树禾再一次熄了火。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本来鼓起劲儿,准备说点儿什么的靳树禾,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助,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从他发觉自己喜欢梨阮姐后,他好像一次都没敢表露过自己的心迹,失落又焦躁的情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等回家后,陆梨阮如实和琴女士说了发生的事情。 “妈……你就别按时派人对我进行性骚扰了行吗?”陆梨阮咯吱咯吱吃着薯片。 “有说我看着不好生养的,准备先和我生个儿子再结婚的。还有上来和我说,他妈看我照片了,说给我看面相,不像是会正经过日子的。” “这回好家伙,来个直接摸我手的,要不是小禾在,我今儿都得和人打起来!” “胡……胡说八道!”琴女士分明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又不愿意承认。 “那要不,下回你带着小禾去?” 陆梨阮:? “先不说小禾有没有时间,我带他去干什么,让他感受下社会上还是疯子多?还是让他也见识一下,受到生zhi欲望支配的雄性动物,是多么容易走上歧途,未来可能等着他逮捕的吗?” 琴女士:……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 “我还有更难听的。”陆梨阮叹了口气:“妈,你朋友也没那么多,别因为她们给我介绍相亲这事儿,让你晚年的生活变得冷清。” “算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吧,我就是……就是操心,你到了年纪,就该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陆梨阮心说,我还觉得我三十岁前,该工作腾飞,年入百万,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妈,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那边陆爸一直没插进她们母女之间的谈话,现在听双方情绪都不太好,急忙接口道:“知道了,你妈也是担心你,爸劝劝她!放心,爸以后肯定不让那些人烦你!” 说罢,和陆梨阮闲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劝的,但陆梨阮的确是消停了。 大四时,靳树禾更忙了起来,分派到公安局进行实习。等毕业前还有考试,决定最终的工作地点职位。 陆梨阮也忙了不少,她事业稍有起色,最近出了两次差,算下来,已经和小禾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了。 第一次见他穿警员制服的时候,陆梨阮就觉得非常合适,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气质沉稳凛然,又有勃发的锐气。 他好像的确就应该做警察,陆梨阮对原剧情表示赞同。 这次推开门,正碰上刚进门没两分钟的靳树禾。 “梨阮姐!”听到声音,刚把包放下的人猛地抬起头,神色间的惊喜掩饰不住,像守在家里的护卫犬,看到主人回来了一样。 “哎——” 陆梨阮猝不及防,被他凑过来抱了个满怀:“你穿这身衣服,我碰你都觉得有压力!”陆梨阮脱身开。 靳树禾的失落一瞬晃过,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衣服。 “梨阮姐,你一点也不想我?”他故作轻松,开口问道。 “想啊,你现在怎么这么爱撒娇?”陆梨阮蹲在自己房间地上整理行李,回头看了看靠在门框上的靳树禾。 “我……”靳树禾语塞。 他并没觉得自己在撒娇,他只是……下意识想知道,也强调在梨阮姐心中的地位。 他担心,有一天自己在梨阮姐的心里,不是排在前面的了。 “撒吧,真可爱!”陆梨阮眉眼弯弯笑道:“你越长大越可爱,真好。” 陆梨阮听了靳树禾的话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其实她也下意识在乎着,自己在靳树禾心中的地位。 猝不及防地被夸了句,靳树禾闷了一会儿,满脸涨红地蹲下,帮着陆梨阮一起收拾。 “梨阮姐喜欢,喜欢我这样就行。”他声音很低。 陆梨阮一个没留神,去拿衣服的手,和靳树禾的手撞在一起,心也随着他的话漏了一拍。 完全察觉不出来,那是傻子,陆梨阮只能假装没发现。 小禾……是不是有雏鸟情节啊? 陆梨阮心里乱七八糟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觉察出,靳树禾对自己好像超越姐弟亲人间的感情了。 开始觉得是错觉,后来他掩饰得像没掩饰一样。 陆梨阮不能挑破,但又不愿意……疏远他。 小禾是那么可心乖顺又敏感的孩子,陆梨阮不忍心伤他。 可,该怎么办呢? 或许等他再长大些,碰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对方身上吧。 陆梨阮得过且过地想着,那样自己就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做他姐姐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陆梨阮反应过来时,天儿已经再次冷了下来。 每年寒暑假,陆梨阮也会跟着关一个月的店,相当于也放了寒暑假。 “阮阮姐,那来年见了!” 小优收拾好店铺,锁了门跟陆梨阮道别,她男朋友来接她。 “哦!好!来年见!” 陆梨阮原本合计今年不回去了,她妈妈下半年一直都没跟她唠叨找对象的事儿,陆梨阮担心这次回去,一下子给自己来个大的…… “我来年工作了,过年可能就回不去了。”靳树禾瞧着陆梨阮纠结,在一旁说道。 哦,对,正式工作了,他这个职业就要值班了。 陆梨阮原本是在犹豫,其实心里还是想回去的,听靳树禾给了个理由,还是决定回去。 “阿姨不是说不……” “我妈性格执着坚持着呢,不然这么多年,你以为做生意这么容易呢?”陆梨阮瘪瘪嘴:“这劲头用在我身上干啥。” 回去的路依然很拥挤热闹,不知道有多少是当年一同坐车的。 靳树禾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忽然有些感叹:已经四年过去了。 “别和你妈怄气!她最近血压有点高,等过完年,我带她去看看,用不用开点药。” 陆爸这回早早地来了车站等他俩,特意叮嘱道。 “我妈没事儿吧!”陆梨阮一下子紧张起来,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没事儿,到年纪了,今年我俩按照你说的,全身体检都做完了,没啥大毛病,你就放心吧,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增压力!”陆爸笑呵呵的。 “你们什么时候都不是麻烦!”陆梨阮心里酸酸的。 “是是是,爸知道。” 陆爸见路灯绿了,继续向家行驶,陆梨阮坐在后排,往前看,看到陆爸比前几年更白些的鬓角,忽然难受。 父母年纪大了,自己还和小孩子一样,跟他们怄气。 回家后,琴女士显然也被陆爸劝过了,没提和陆梨阮有分歧的事情。 “妈——小禾给你买礼物了!”陆梨阮掏出个首饰盒来。 “哟!”琴女士打开来,里面是个金吊坠,寓意吉祥。 “奖学金给你买的!”陆梨阮与有荣焉,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是我买的!”陆梨阮又掏出个金镯子来。 送礼物讲究投其所好,琴女士嘴上念叨着他俩不该花这个钱,脸上却乐开了花。 她不是那种不知道享福的人,孩子力所能及给买的东西,她开心着呢! 把琴女士哄好,陆梨阮又主动跟靳树禾俩人下厨,把年夜饭做了。 陆梨阮做饭的视频,收视率一向很高,店里的生意也好,陆梨阮觉得这金手指,实在是太有用了,至少保证了自己吃穿不愁。 前几天琴女士还憋住了,等初一时,还是没按耐住,见陆梨阮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走过去在她头上拍了下:“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手机!” “妈,我颈椎病偏头痛,走路没个正形平时头疼脑热,没有一样是玩手机玩的!” 陆梨阮:我学会了预判。 琴女士被她气乐了:“跟长不大似的,我和你爸总跟你操心!你说……你一直这么下去,我和你爸没那天儿,谁陪着你啊,谁操心照顾你啊!” “妈——大过年的,呸呸呸!”陆梨阮大声嚷嚷起来。 “行,呸呸呸!”琴女士也觉得不吉利,但还是继续道:“你现在不觉得,有我和你爸,有小禾陪着你,你无忧无虑的,往后怎么办啊!人生百年,总不能后半段孤孤单单可怜巴巴的吧?” 琴女士自己婚姻幸福,觉得现在女儿不在身边,若是没有丈夫陪着,这日子也没滋没味的。 “妈,你俩争取活得长点,你俩活到九十岁行吧?还有三十年,到时候我都……我都快六十岁了,到时候我有钱有房,也不要人操心,小禾想着给我下个葬就行了。” 靳树禾和陆爸正在下棋,接连听到一连串儿不吉利的话,抬头皱着眉看过来。 “你说什么小孩子话呢!小禾以后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还指望着他照顾你一辈子啊!” “我……” “叔叔阿姨,我想照顾梨阮姐一辈子!我能一辈子陪着梨阮姐!” 陆梨阮话还没说出口呢,忽地听靳树禾大声,认真道! 两句话,把屋子里其他三个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 第339章 乖顺黏人弟弟(50) 陆爸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眼睛都没往棋盘上看。 陆妈则神色透着惊讶,站在沙发旁边,手里还拿着刚洗好的水果。 “你……”陆梨阮吓一跳! 原本松松垮垮歪在沙发上的身子都绷紧了,觉得自己像做贼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企图瞬间想句话出来,能抵过靳树禾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段儿。 可脑子越是着急就越不争气。 “瞎说屁呢你!” “文明点儿!”陆妈“啧”了一声,还沾水水的手拍在陆梨阮的脑袋上。 “我没有瞎说。” 原以为能打哈哈过去,谁知道,这孩子今天还突然轴起来了,字正腔圆地又说了句。 “……” “梨阮姐就算,就算不结婚也,也没关系,我照顾梨阮姐一辈子。”他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看向陆梨阮和琴女士这边。 “阿姨,你别催梨阮姐了 也……也不用担心她。” 陆妈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原本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上次女儿真的生气后,她自己都慢慢想开了。 谁知道今儿被靳树禾这么认真地请求,好像……好像她做了啥真的逼迫的事儿似的。 陆梨阮差点气乐了。 “你还管上我闲事儿了!”陆梨阮虚张声势地刺道。 靳树禾被她说得垂下眼帘,可隔着半个客厅,陆梨阮也能看清他那种倔劲头上来的模样。 和靳树禾相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虽然看着温吞随和,到有些发闷的地步,可内里极有股劲儿,又韧又犟,有点子死脑筋那样地拧巴着。 他脾气上来时,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但你让他往东走,一抬头,发现他已经往西走出二里地去了…… 几头驴都牵不回来。 陆梨阮平时都由着他,有时候还觉得挺好玩儿的,他小大人似的愿意管着自己,陆梨阮也由着他。 但此时陆梨阮却也跟他对着,被激起几分气儿来! 陆梨阮脾气好,但凡能理解的,绝对不让人为难,能跟人和平相处的,绝不轻易红脸儿,但现在眉头都拧起来了。 也是急了,最近的日子,她的确是觉得这孩子表现得越发明显,陆梨阮顾左右而言他,打马虎眼就有些累了,结果回老家还来这么一出! 不想过年了? 陆梨阮心中烦躁,却又不能明说,更觉得憋屈了,只觉得真是不让自己省心。 可陆梨阮自己都没发现: 即使靳树禾这般,自己生气的也仅仅是他咄咄逼人,步步向前,不分场合地闹。 烦得却不是靳树禾的心意,好像……这本应该是最困扰的因素,反而排到了最后。 “你发什么脾气!大过年的别吵架!”陆妈又给了陆梨阮一下子,不满她凶靳树禾。 虽然这几年在一起住的时间不长,但在琴女士心里,反而是小禾那孩子,比陆梨阮要成熟。 虽然能看得出来年纪小,可却稳重平和,大学上了警校后,更是添了几分正气的锋锐。 陆妈平时知道他俩吵架,都下意识觉得是陆梨阮发脾气欺负人,总不能是小禾主动挑事儿吧? 现在也是,小脸都掉下来了,龇牙咧嘴的!陆妈瞧着陆梨阮:“好好说话,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梨阮姐……” “我不爱跟你们说话!你们仨一条心!”陆梨阮囫囵辩驳,从沙发上蹦下来,把琴女士手里的水果盆抢下来,“噔噔噔”往自己房间去了。 回身“吧嗒”关上了房门。 “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把我也绑你们这一伙儿来了!” 陆爸总算是把手里的棋子,随便放在了棋盘上,开了个玩笑打断此刻莫名紧张的氛围。 “你闺女生气不就这样吗,除了她之外,都是一伙儿的。”琴女士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也怪你,说好了不说她这事儿!看吧,惹生气了,俩孩子白给你买金链子金镯子了。”陆爸给琴女士使了个眼色。 夫妻间的默契让琴女士没有反驳,默默地又去洗水果去了,刚洗好的几个人吃的那么大一盆儿,全都被陆梨阮拿自己屋去了。 “啥时候都不带亏自己嘴的。”琴女士嘟囔了一句,摇摇头。 “别管你姐了,她小时候脾气比这还大呢,长大了好多了,咱俩继续下,来!”陆爸招呼还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的靳树禾。 靳树禾点点头,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不刚才冲动了,但他并不后悔说了那些话,那都是他的心里话,他也是……想帮梨阮姐的忙,不然梨阮姐和阿姨之间,总好像有点别扭。 其实,他更是心里没底,没有安全感,谁都有可能把梨阮姐从自己身边抢走。 每一天都像倒计时,每个人都像假想敌,靳树禾想让梨阮姐能看到自己,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刚才听阿姨又提起,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陆爸一边下棋,一边看了靳树禾几眼:“还合计呢?别合计了,你姐没有恶意。” “我知道,是我惹梨阮姐生气了……”靳树禾闷声。 “你哪儿惹她生气了,你说要照顾她,她还尥蹶子。”陆爸像是试探般,随口道。 “我不知道。”靳树禾后半盘棋下的一塌糊涂,输得乱七八糟,什么时候被将死的都不知道。 “不下了!洗洗睡吧,挺晚的了。”陆爸站起身,抻了抻腰,靳树禾默默地收拾残局,把棋子棋盘都收好。 等洗漱完了,回房间关了灯,琴女士一边儿拍着脸,让护肤品吸收,一边显得忧心忡忡:“你说……” “我说啥。”陆爸见她半天没说半句,接口。 “小禾和咱闺女。”琴女士整理了一下语言,总觉得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先睡吧,你别再熬得血压高了。”陆爸躺下,对琴女士说。 琴女士咂摸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得好像真不多,得找个机会,看看怎么回事儿。 机会来的倒是快。 老家同在这边的高中同学,约陆梨阮参加本地的同学会,几个人有快两年没见过了。 “行,那下午见呗。” 陆梨阮从床上爬起来,洗澡洗头发,坐在镜子前,画了个淡妆:“妈,我等会儿出门,晚上吃饭不用等我!” “行,回来晚的话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俩去小区门口接你!”琴女士嘱咐了句。 “好,知道了!” 陆梨阮这两天没怎么跟靳树禾说话,也不算冷战,就是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屋子待着。 等陆梨阮出门后,琴女士猛地想到什么。 等陆爸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后,一进门就被琴女士拉到厨房里。 “干啥啊,神神秘秘的!” “你闺女儿出门玩了。” “啊……去呗。”陆爸耳朵冻得通红,搓着手暖。 “小禾还在家。” “啊……” “咱要不,问问?”琴女士这两天一直在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俩的事儿,你在中间蹦高参和干啥啊?”陆爸不太赞同。 “啥啊!就是因为是他俩的事儿,我才合计呢!小禾……我一直是当咱自己家孩子的,现在这……”琴女士下定决心。 陆爸也拦不住她:“你别把孩子吓着!” “不能啊,我心里有数!” “小禾啊。” 琴女士走到靳树禾门口,抬手敲敲门。 “叔叔阿姨。”靳树禾打开门看见他们俩,也没有诧异,反而“终于来了”的感觉,侧过头暗暗吐了口气,手在裤线旁边紧张握拳。 “阿姨想问你点事情,你方便吗?”琴女士温和地问道。 “方便,阿姨。” 靳树禾边说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正襟危坐于沙发之上。 琴女士和陆爸两人挨着坐在他侧边的沙发上。 “阿姨想问你……你和你梨阮姐,到底……” “我喜欢梨阮姐!” 琴女士还没完全组织好语言呢,毕竟这话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好,结果靳树禾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身子修长,站起来挺拔规整,面容严肃得好像要宣誓一样,把琴女士吓了一跳。 “哎……你别!你坐下说就行,你咋一惊一乍的!” 琴女士拍着自己的胸口,一旁陆爸给她把水递到手边儿:“小禾啊,咱们家自由民主哈,你别紧张,我和你阿姨,就是问问。” 陆爸并没有太惊讶。 去年的时候,其实他就隐隐有一点点察觉,可他没有细想。 这个家里,陆爸比琴女士的心思更细些,还有就是靳树禾…… 实在是藏不住事儿的年纪。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没想到能得到的这么痛快,琴女士反而心里是松快了点儿,小禾这孩子实诚,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和人兜圈子。 其实靳树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现在只有坦荡承认一条路。 尤其是面对叔叔阿姨,靳树禾也无法欺骗,他现在已经很愧疚了…… 为自己的心思愧疚,抬不起头来看面前一直慈爱宽厚的叔叔阿姨。 “对不起……” 靳树禾紧紧捏着衣角,不敢抬头去看叔叔阿姨的表情。 琴女士本着问问的心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你道什么歉啊,这孩子,我和你叔叔还没说什么呢!” “我知道我……我还配不上梨阮姐,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梨阮姐,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大学毕业了,我会好好工作,好好努力,不会拖累梨阮姐的,我真的很喜欢梨阮姐,对不起叔叔阿姨。” 他喃喃很快道。 “坐下坐下!”陆爸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干什么这么妄自菲薄?” 靳树禾知道自己自卑,从小他便如此,就算他努力强装镇定,不过也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怯懦。 梨阮姐总说,自己比最开始她见到自己时,开朗阳光多了,也自信起来了。 但那都是他装做出来的,在面对梨阮姐时,面对心中这份无法忍耐无法抑制的感情时,他还是自卑胆怯得不行。 但他逼着自己,不能退缩,只有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能退缩,他真的真的,太喜欢梨阮姐了……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陆爸轻声问。 “大学的时候。” 其实靳树禾自己都不知道,最开始的梨阮姐像救命稻草一样,他抓住着仿佛是人生最重要的抉择救赎,梨阮姐像光一样。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陆爸点点头:“你这个年纪,喜欢女孩子很正常的。” “但你对你梨阮姐,真的分得清是什么喜欢吗?你把她当姐姐,也是一种喜欢。” “我……喜欢梨阮姐,我想一辈子都在梨阮姐身边,我想和梨阮姐,结婚,是那种喜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 这些话他连梨阮姐都没有说过,竟然现在叔叔阿姨面前大放厥词。 琴女士从错愕中回过神,几乎被他粗糙的直白逗笑了。 鲜活莽撞的孩子在说着自己的喜欢,实在不会让人厌烦。 琴女士对于他喜欢陆梨阮,也并没有什么伦理上的不适反感,她第一眼见到靳树禾时,他就已经成年了,超出她预期的成熟自立。 “你得分得清自己在想什么,你梨阮姐帮了你,你可能对她有所好感,但并不一定是……你们两个年纪上还是有差距的。”琴女士温声道。 “不是的,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喜欢梨阮姐。”他固执地坚持。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和你叔叔也没批评你啊。”琴女士一直很喜欢这孩子,喜爱中还带着心疼,这孩子总是懂事儿得可人怜爱。 “你现在大学毕业,警校生,前途一片光明,长得也好,性格也不错。你梨阮姐是我女儿,我不想在她身上用配不配这种话,因为在我心里,我女儿就是最好的。”琴女士笑了笑: “但你说你喜欢她,我这当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我就是问问,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要你们自己解决。” 陆爸点点头:“你阿姨虽然是急了些,希望她能按部就班地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但并不强求,她实在不愿意,那我们就活着一天儿,照顾惦念着她一天,她高兴就好。” 靳树禾胸膛里好像充起气儿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么温和的对待。 他脑子里已经想过无数种,自己会被讨厌,被训斥,甚至被赶出门去的场景。 像做错事的孩子。 “所以,我们希望你不管如何,都不要让她难过,让她不开心,你了解她的,不要给她压力,我们希望她快乐,一直无忧无虑。”陆爸叹了口气。 “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意,让她受到伤害了,我和你阿姨都会生气的。” 这是今天两人和靳树禾说起此事的目的,不管两个孩子怎么样,他们顺其自然,但却不允许人让女儿不开心难过。 “我保证不会的。” 靳树禾就差再猛地站起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可以……可以不告诉梨阮姐,我说了什么吗?” 第340章 乖顺黏人弟弟(51) 陆爸点点头:“不说,肯定不说。” 他心里想,要是女儿知道自己和她妈,背着他和小禾说这些,指不定又怎么闹脾气呢。 陆爸觉得,自己女儿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呢?只有这傻小子,还觉得自己蛮得很好,觉得保密工作做的到位呢。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陆爸看透了,他从脸红到领口,整个人煮熟的虾子一样 半天褪不下去色。 琴女士看着他这样,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小禾啊,有的事情呢,不总是按照自己希望的发展,你现在年纪还小,说不定过几年……” “我不小了,我已经喜欢梨阮好几年了,我分得清……我以后也会一直喜欢梨阮姐的。” 感觉像被质疑了感情,靳树禾努力地表述着自己,他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但是他知道,自己只会喜欢梨阮姐一个人。 年纪并不能评判人感情的深浅,靳树禾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小,就不懂什么是爱。 他从梨阮姐那儿得到的感情,得到的爱护,是他最宝贵的东西,那他反过来爱梨阮姐,不是理所应当吗? “好好好。”琴女士想笑,又轻咳一声憋了回去。 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琴女士觉得小禾这孩子,有几分呆板板的可爱。 虽然这孩子肯定不觉得就是了。 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忽悠回过神儿来: 自己好像……在叔叔阿姨那儿过关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关。 他所想的那些,万一被人知道自己的感情,可能会遭受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让他有些发懵。 难道叔叔阿姨并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痴心妄想,是不自量力…… 一瞬间,靳树禾浑身都暖了起来,刚阻塞的血液一下子涌入末梢神经。 他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如被注射了肾上腺素一样,激动无比。 陆梨阮回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有哪儿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第二天琴女士一边吃饭还一边打量自己,拿自己下饭一般。 “妈?你看啥呢?我脸上开花儿了?”陆梨阮歪歪头。 “看你脸蛋上长颗痘!”琴女士指了指,陆梨阮抬手一摸,果然摸到了:“嘶——” “这几天吃太好了。” “梨阮姐多吃点凉菜。” 自然而然地,靳树禾给陆梨阮夹了一筷子凉菜。 琴女士不说话了。 等到晚上时,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推了推旁边看手机的陆爸:“你说……小禾真挺会照顾人的,这两天我越来越发现。” “他不一直都挺会照顾人的吗?当年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咱姑娘两手空空的,小禾提俩大包。” “也是。” 琴女士仿佛陷入思考。 “哎,你说,他俩要是真成了,也不错。小禾家没爹没妈的,和咱亲儿子有啥区别,他又是梨阮看着长大的,这喜欢加上恩情,多靠谱啊!” “会照顾人,以后工作也好,梨阮还没有婆家,我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琴女士先把自己说通了。 陆爸把花镜摘了搁在床头:“不是说好了不管吗?你怎么又操心上了。” “我还真能一点儿不关心啊?你心大,你闺女说啥你信啥。”琴女士瞪他一眼。 “俩人差挺大呢,八字别说没有一撇儿,笔都没抬起来呢,你现在想太早了。” 陆爸只要女儿过得好,怎么都行,女儿现在过得也好,何必想以后怎么样呢。 “你别掺和,不然阮阮那脾气,得不搭理你!” “行行行,知道了。”琴女士叹了口气:“睡吧,我可得多睡会儿,咱家就我一个脑子转个儿的!” “是是,你说的都对。” 陆梨阮气性小,忘性大,也没真和靳树禾别扭,等走的那天,就已经好了,两人开开心心地来,高高兴兴地走。 “没心没肺的丫头。” 琴女士站楼上看着他俩背影,自己女儿还是手上啥也没拿,回过头来,蹦着高和自己挥手,乐呵呵地嗔了句。 年后靳树禾的实习生活也过得精彩充实,他们分派到下面派出所,跟着师父值班工作。 “你俩小心点儿,别让群众给伤了!”调解纷争下车前,李鹤立叮嘱跟着自己的俩孩子。 “师父,咋,咋还有危险啊?”王定伦小心问。 “我是让你们保护好自己!咱们为群众服务的时候,也要尽量保证自己的危险,不必要的伤不要受!” “是,师父。”靳树禾认真应道。 酒后两伙人斗殴,一旁的桌子腿儿都被卸下来了。 闹哄哄的分不清谁在打谁在劝,李鹤立见怪不怪地走上前:“警察!都住手!” 住手……当然是没住手。 最后按住三个。 其中两个被按在地上,还蹭蹭地猛窜,想要挣脱继续打架呢。 “带回去!扣观察室里,等醒酒了再问,受伤的送医院,王儿,跟着!” “好的师父!” 原本以为他们被攻击是小概率事件,没想到第二天,就有同样是实习警员的“负伤”了。 老小区院子要推平重建,增加停车位,大妈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出她私建的一小块儿菜地。 他们调解矛盾到的时候,大妈正对着工人掐腰呵斥,一旁的菜地里,几种小葱小菜的确是长势喜人。 “您这不是种出来一茬了吗?本来就是院子里的地,您都种好几年了,白种了多少茬了……” 话音刚落,大妈的脾气就朝着他来了,最后的结果,他被大妈用刚买来的一板儿鸡蛋袭击,八个,一个没漏全砸他身上了,警服都黏黏糊糊的,他师父让他上车的时候,嫌弃得不行。 “你小心点儿,这警车刚刷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听着靳树禾讲,笑得前仰后合的。 靳树禾本身没有搞笑气质,他讲的时候,也平心静气的没有讲笑话的意思,可就是这些放在一起,对于陆梨阮来说,莫名得戳中笑点。 “你那同事,是真不会说话!最后咋办了啊?” “他师父出面劝的,大妈把最后一茬菜摘完了,才让工人推平的。” 还是没浪费了最后一茬菜,这次事件里,受伤最严重的,是八个鸡蛋。 陆梨阮还没笑完,忽然见靳树禾突然靠近。 “哈……”陆梨阮一惊,却见他只是从自己衣领上,取下一根掉了的头发,扔到垃圾桶里。 陆梨阮暗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靳树禾的确是有出格的地方。 总觉得,自己已经分辨不出来,到底应该有的界限在哪里了。 “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陆梨阮轻咳一声,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还好。” “那就行。”陆梨阮站起身:“我去工作了,晚上咱们就吃炖菜吧!” “好。” 靳树禾看着陆梨阮的房门关上,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寂,他感觉到梨阮姐在防备着他了。从细枝末节处,他这么敏感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这让靳树禾很难过,随着他年纪长大……好像不由他拒绝地,和梨阮姐渐渐变远。 无论是生活上,还是…… 靳树禾不能接受。 但他又不能往前,一条路他只能站在中间,茫然四顾,心里没底有焦虑。 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靳树禾和王定伦一起在食堂吃饭,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他早上给梨阮姐发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回音。 “我想考市局刑警,我真不想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他憋了一肚子火。 “怎么?瞧不起鸡毛蒜皮啊?”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转头看见师父站在那儿。 “我干了快三十年鸡毛蒜皮了,还没觉得丢人呢,你小子倒是狂上了!”把饭盘放在他俩旁边,师父大口扒拉起饭来。 “师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定伦小声辩解。 他师父摆摆手:“知道你什么意思,嫌事情琐碎,不够帅不够酷,没有大案要案让你长见识是不是?” “不……” “警情无大小,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群众解决问题,保障人民群众的安全,与其他单位一起构建起防线,让人民能够安居乐业,你觉得这是可以用无聊琐碎来衡量的吗?学校里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师父越说越有点生气。 “你念叨着大案要案,但你知道那些对于受害者家属,对于社会安定,有多大的影响吗?如果有可能,那些事情永远会发生,永远都是琐碎和无聊的工作内容,在最好呢!” 他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视线扫过了靳树禾。 靳树禾点点头。 联考的时候,靳树禾比高考还要更安定些。 “小禾,你考得怎么样?” 靳树禾接到吴祁东的电话时,已经快出成绩了。 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一直有联系,当年案子悬而未决,吴祁东数次,在单位门口,看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孩子。 “以后麻烦您把这孩子直接送我那儿去。”他交代门口的守卫。 “不用了,我不想耽误你的工作,我就是……想问问。” 问问我妈妈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虽然一直还在追查中,但已经几年过去了,在没有明确的新证据前,不会再有大规模的警力去调查侦破了。 一切好像都只是在等,在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转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底会不会出现的线索,突破口。 吴祁东虽然无法给靳树禾什么答复,可他也不能避着这孩子不见。 “真的不用了,我不能打扰你的工作,你还要去抓别的坏人。”那时候还很小的孩子,手紧紧地抓着书包带子,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吴祁东无言。 虽然当年的调查,并没有疏忽披露的地方,警方也没有任何错误,可吴祁东面对这孩子的时候,依然会觉得愧疚,他不太敢去看孩子的眼睛。 可他必须面对,不仅是他要面对,整个警务系统,所有参与了案件的调查人员都要面对,不能遗忘,一定要无时无刻不继续关注。 直到还受害者家属一个确实的真相。 后来这孩子来的少了。 再后来,吴祁东听说他父亲也去世了,他上门看过几次,但也帮不上什么忙,想留点钱,但无论是那孩子,还是他那个后妈,谁都不接受。 吴祁东过一段时间就会问问靳树禾的近况,在他听到靳树禾说,他考上了警校时,愣住了片刻。 “挺好的。” “你性格适合做这个,好好学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谢谢吴叔叔。” 当时吴祁东想把他调到市局来实习,但靳树禾拒绝了,坚持服从学校的分配。 “你要往市局考吗?”吴祁东抽着烟,认真地问他。 虽然这孩子没有明说,但吴祁东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执念。 “是。” “好好努力!我相信你考得上,我在市局等你。” 当年参加案件调查时,吴祁东三十出头,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是市局重案的二把手了。 靳树禾果然考上了。 今年重案正好有两个因个人原因调岗的,再有吴祁东的亲点,靳树禾警校的过往履历漂亮得很,奖学金年年拿满,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入职的第一天,吴祁东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欢迎加入重案组。” “谢谢吴副队。” 靳树禾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重案等工作并非全都是能在学校学得到的,他需要适应的太多了,组里的老警员,各个身怀技艺,能人中的能人,靳树禾咬着牙忙的晕头转向的同时,无时无刻不在摄取新的知识和经验。 光是近几年的卷宗,都摞成好几大叠儿,里面每一桩每一件案子,都显得触目惊心。 而陆梨阮的心,也随着他正式参加工作,也提了起来。 再一次晚上没有联系上靳树禾后,陆梨阮半夜惊醒,看了眼手机,上面依然没有信息。 躺不住起了身,走到客厅里,犹豫了一瞬,还是把电话打了出去。 安静空旷的屋子里,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陆梨阮腿都软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341章 乖顺黏人弟弟(52) 声音是从靳树禾房间传来的,在万籁俱寂饭深夜,人没有准备的时候,陆梨阮感觉自己一瞬间心率一百五,拿着手机的手都抖了。 连按下挂断键都忘了。 “呼——” 陆梨阮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又听见靳树禾的房间里传来别的声音。 她定在原地,喉咙像哽住了一般,刚从睡眠中醒过来的,又被狠狠惊吓的大脑,根本无法消化信息。 那一瞬间只剩下恐惧。 怎么回事…… 脚步声“哒哒”作响。 朝着客厅这边靠近。 “谁!” 陆梨阮终于发出一点声音。 铃声停止了。 “咔哒。” 门把手向下压开的声音。 然后,陆梨阮余光看见,屋子里走出来个人影。 “……梨阮姐?怎么了?” 靳树禾的声音响起那一瞬间,陆梨阮膝盖瞬间发软,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无意识的憋气后,大量空气涌入气管,都有刺痛的感觉了。 黑暗中靳树禾察觉到陆梨阮的状态不对,三步并作两步 猛地冲到陆梨阮身边:“梨阮姐!发生什么了?你不舒服吗?” “用不用去医院!” 靳树禾刚攥住陆梨阮的腕子,就感觉到她异常快速,连成一片的脉搏,也跟着急了起来。 “没,没事儿,不用。”陆梨阮干咽了两口,才终于缓过点儿劲儿来。 拉着靳树禾的胳膊,指尖握了握,表示自己没事。 “深呼吸!” 靳树禾抬起手,想抚上陆梨阮的胸口,帮她顺气儿,可借着窗户投射进来的些微月光。 面前梨阮姐睡衣的领子有颗扣子散开了,细腻洁白的胸口起伏着,连锁骨下面一颗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靳树禾动作僵住,下意识猛地扭过脸去! 陆梨阮此时理智也回笼了 刚才自己打电话,铃声在靳树禾房间响起,当然是他在家啊! 自己因为睡前想得乱七八糟的,属实是自己给自己上强度了,自己吓唬自己。 “梨阮姐,你做噩梦了吗?”靳树禾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仰着头认真看着。 他眼皮很薄,向上看人的时候,会有窄窄的内双,让他眼睛更显得清俊单纯。 可他眉毛又很有棱角,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眼睛的孩子气,杂糅在一起,形成特有的锐气又纯净的气质。 他望向陆梨阮的时候,自己并不觉得,但落在陆梨阮的眼中,专注真挚得撩人心弦。 这孩子好像……总是在往上仰视着自己,陆梨阮自己都记不清,多少次被靳树禾用这个角度看着了。 好像在自己面前,他总是下位的,弱势的,要被关注摸摸头的。 陆梨阮一瞬间这么想着,回过神时,自己的手已经摸上去了,在他又有些变长的发上揉了揉。 “算是吧。”陆梨阮压了压他的头,靳树禾顺着她的力道彻底坐在地毯上,贴靠在陆梨阮的腿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晚了,大概一点多?”靳树禾想了下。 陆梨阮睡眠一向不错,今儿是什么都没听到。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陆梨阮扬了扬手机。 “我从单位出来之后才看着,太晚了,我担心回消息会把梨阮姐吵醒。” 靳树禾知道陆梨阮有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或者压在枕头下面的习惯,还不关提示音。 他回消息,提示音说不定把她吵醒了。 坐在车上,靳树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灭了屏幕。 “怎么了?有人等你回家?” 坐在驾驶位上的吴祁东问道。 他们这些干刑侦的,一个个眼睛比鹰还毒辣,鼻子比狗还灵敏。 有时候也不是故意去注意的,都算得上是职业病了。 吴祁东早看出他有心事了,但又碍在这孩子腼腆,没问什么。 今儿夜深人静,他起了几分谈性。 “嗯。”靳树禾点点头。 “谁啊?” 靳树禾迟疑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已经不想和别人说,梨阮姐是自己的姐姐的。 即使别人不知道内情,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和梨阮姐是一对普通的姐弟。 “不是吧?” 过了半分钟,吴祁东忽然转头看过来。 “啊?”靳树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小子,随便和人同居啊?还不跟人家姑娘确定关系?没名没分的?” 靳树禾:…… 吴祁东看他的神情,默默地又把脑袋转了回去,正好路灯绿了,一聊油门踩了出去。 “不是。”靳树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那儿去了。 “害……工作上见得畸形关系多了,想啥都往违法犯罪那边分析去了。”吴祁东叹了口气:“咱们这行业也是见不到什么真善美,大文儿,刚进重案的时候,都快魔怔了,他家楼上漏水,不是哗哗那种漏,是滴滴答答卫生间管子里的漏水。” “他合计了好几天,以为楼上发生了什么案子,不然这漏水怎么一直没人察觉呢?” “然后呢。” 大文全名秦文,是重案的老刑侦员了,身强力壮人到三十五依然没有娶妻,所以组里几乎次次外出追逃都有他一份儿。 绿皮火车硬座,一坐十来个小时,都不带眨眼睛的的,靳树禾刚工作不久,就听说他“铁屁股”的荣誉称号。 “然后他实在忍不住,上楼去敲人家门,结果里面没人应!这他更担心了,他俩老小区,物业也没有什么业主的消息,辗转终于找到了屋主现在的电话。” “结果人家是租给了租户,又联系了租户,租户在外地已经半个月了,可不没法注意到漏水嘛!” “疑神疑鬼忙活老半天,啥事儿没有。”吴祁东讲完组员的乐子事儿,末了还点点头表扬了句:“但这种警惕性和执行力还是值得你学习借鉴的。” “知道了。”靳树禾勾了勾嘴角,重案组里每个人都很有能耐,靳树禾跟着他们工作,虽然疲劳,也却充实得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找到了想要一辈子坚持的工作。 “你还年轻,咱们这行是需要年轻人的,技术在进步,侦查手段也在不断革新,咱们也一样,需要不断地培养你们这些孩子,去适应日新月异的社会环境。” “谢谢吴叔愿意教我。”靳树禾真心实意。 他当然能感受到吴祁东对自己的照顾,只要自己需要,他总是非常耐心地提点帮助自己。 干重案的这一屋子,脾气好的几乎没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姑奶奶,也都是雷厉风行飒爽英姿,一个人能当一个队伍用了,吐一个字出来,也掷地有声。 他们对自己这些个新人,几乎已经用了全部的耐心和温柔了。 “下班管我叫吴叔了?”吴祁东随口调侃了一句。 靳树禾是严谨到滴水不漏的性格,在上班时,绝不有任何让人觉得他和自己相熟的举动,完全把自己当领导。 “上班是上班……下班是下班。”靳树禾颇为不好意思。 “挺好,你这性格适合在这儿干,也没小时候那么轴了。” 吴祁东真算的上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选择上警校的时候,心里是又惊喜又怅然。 他知道靳树禾的家庭情况,担心他一蹶不振,走上歪路,可他选择做警察,吴祁东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这孩子注定是要被童年经历的,影响一生了…… “那你到底惦记谁呢啊?”吴祁东方向盘打了两个弯儿,话题也又转回来了。 “不是被什么女孩子涮了吧你?没名没分的是你?”吴祁东又把事情方向往歪道上想了。 “吴叔,真……不是。” “要做保密工作?”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靳树禾拉了拉安全带:“您别问了。” “行行行,关心解决下属个人问题,也是领导该做的嘛!咱们这行不好找对象,需要另一半承担理解的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我们就是对不起人家,注定对方要比我们在家庭中承担得多。” 吴祁东稍微严肃:“你追人家姑娘的时候,就得把这事儿告诉人家,总不能把人骗进婚姻吧?” 靳树禾心说: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啊? “你婶儿还说你什么时候去吃饭呢,她听说你现在跟我干,可高兴了。” “谢谢婶子,我改天去看望婶子。” 晚上的街道上车很少,吴祁东没一会儿就把靳树禾送到小区门口。 “谢谢吴叔。” “早点休息吧!明儿休息好好睡一觉!” 吴祁东一脚油门,开走了。 靳树禾小心地打开房门时,看到屋子里黑黢黢的,知道陆梨阮的确已经睡下了。 小声洗了漱,便回了自己屋子,没想到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一阵铃声吵醒。 以为是单位急事,谁知道屏幕上竟是梨阮姐的名字! 说实话,靳树禾那一瞬间也吓了一跳。 慌张出来时,看见梨阮姐孤零零地失了魂儿似的站在客厅里,脑子猛地就清明了。 原来还疲惫不堪的感觉,一下子都消散了。 “对不起,我下午没看见。”靳树禾抿抿唇,低声道歉。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夜色中,彼此的轮廓都朦胧胧的,好像让心中的话,更容易坦诚说出口来。 这么暗淡的光线下,陆梨阮依然能瞧见,靳树禾眼睛一瞬亮得惊人。 透出惊讶与快乐来。 “梨阮姐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吗……”他头侧了侧,靠上陆梨阮的膝盖,见没被拒绝,慢慢地,胳膊圈住陆梨阮的一双小腿,那么大一个人,缩在陆梨阮脚边,期期艾艾地期盼着。 陆梨阮的睡裤裤腿很松,坐下后会变短,靳树禾温热的皮肤,贴在她微凉的小腿上,暖乎乎的。 陆梨阮没推开他。 “你做的工作,我不该担心你吗?”陆梨阮实话实说。 “对不起……对不起梨阮姐。”靳树禾心下愧疚。 不管如何,因为他而让梨阮姐觉得不开心,都是他的错。 梨阮姐在担心我。 她会为了我晚上睡不好,她什么时候都想和我。 心里咂摸出来甜味儿,靳树禾简直要在这深夜里心花怒放了,梨阮姐对他的任何,可以归位爱着他的情感,都像是对他的奖赏。 “下次不会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陆梨阮被他认真急切的道歉,搞得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明明是自己的一些心结…… 这孩子却真的,,在觉得是他不对。 “我平时有时候也会忘了看信息,我的意思是,你想起来,就和我报个平安,不然……不然我真的担心你,你工作性质特殊,你也,得理解一下我吧?” “我没有大家长做派,让孩子一定在我的掌控中的意思!”陆梨阮忍不住给自己分辩一句。 “都可以……” “嗯?” “梨阮姐怎么样都可以,没关系,都是因为梨阮姐关心我,喜欢我。”说完这句,他自己心里先甜丝丝的。 “嗯,关心你。”陆梨阮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纯情可爱,接了半句后,顺口就把下半句也续上了:“喜欢你。” 腿上的环抱骤然一紧! “所以你听话……” “好,我听梨阮姐的话。” 真是乖得不行,年纪小都这样吗?自己说什么便答应什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惹人疼。 “好了,那咱俩现在……各回各屋,睡觉去吧。”陆梨阮虽然一丝困意也没有,但此刻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要有自己没法应付的局面发生了。 靳树禾没松开手。 陆梨阮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那双手松开了。 “梨阮姐……” “嗯?还有什么事儿?”陆梨阮站起身,故作疲惫。 “没,晚安。” “嗯,晚安。” 靳树禾回到房间后,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恍惚间感觉:梨阮姐……是不是其实有点喜欢自己啊? 外面天色漆黑,月光迷蒙清冽让发生的一切都像梦境一样。 这是不是自己在做美梦啊?只要关于梨阮姐的,都算得上是美梦了。 陆梨阮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吓一惊,今儿肯定是睡不着了。 可谁知道,后半夜竟然异常好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点开手机屏幕时,还停留在拨打电话的页面。 最上面拨打给靳树禾的未接来电,让陆梨阮一下子神思清明,踌躇地在屋子转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树禾。 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是默认了一些事情…… 到底在干什么啊! —— 就是这个年下的纯情又什么藏不住的味儿,写得美死我了啊啊啊啊(抓耳挠腮)(变成吗喽窜来窜去——) 第342章 乖顺黏人弟弟(53) 陆梨阮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唉声叹气了几声,垂头丧气头发乱糟糟地,打开了房门。 “刺啦——” 刚打开门,陆梨阮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香气飘来。 这孩子怎么还在家? 哦! 他今天休息! 陆梨阮一时间都想现在转身,重新回屋子里装自己还没醒,可还没等她实践,靳树禾已经发现她了。 “梨阮姐!你去洗漱吧,马上做好饭了!” 靳树禾高高大大的,却围了一件粉色的小兔子图案围裙,带子勒出他细窄的腰线,他手里拿着铲子,并不违和,有种很居家的温馨柔和感。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陆梨阮讪讪接话,夹着尾巴一般往卫生间晃。 “作息习惯了,到点就会醒。”靳树禾熟练地把调料和配菜扔进锅里。 其实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仅仅眯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力,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好梦。 走出房间,外面天际才泛起青灰鱼肚白,看到这冷冷暗光下,客厅沙发上还没有收拾的褶皱,他才确定,原来昨天半夜的事情都是真的。 然后他更睡不着了。 在客厅和房间分别又待了快两个小时,梨阮姐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家里的房门一般都不会繁琐,睡觉时就轻轻带上。 靳树禾强忍住,想偷偷打开梨阮姐房门,往里面看一眼,就偷偷看一眼,确定梨阮姐还在屋子里的冲动。 他起身,开始收拾卫生。 客厅卫生间收拾完了,又开始收拾厨房,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准备做菜。 终于等到梨阮姐出来了。 陆梨阮有三百度的近视,可现在即使她没戴眼镜,也感觉到靳树禾看着自己的目光,是亮晶晶而专注的。 等洗了漱出来,陆梨阮看见桌子上摆的四五道菜。 “嚯!这么丰盛啊,早上饭。”她忍不住感叹。 “不早了,已经要到中午了。”靳树禾捧出一碗汤。 “梨阮姐帮我解下围裙。” 他转过身,自然地道。 陆梨阮帮他解开带子,在他转身的时候,发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一条红红的伤痕。 “怎么弄的!”陆梨阮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面前。 “没事儿,刚才不小心被油崩了一下。”他想事情太入神了,没发现油锅开锅了,食材下去炸开油花。 “怎么不抹药啊?不然一会儿起水泡了!”陆梨阮看着都觉得疼。 “吃完饭的吧,我用凉水冲过了。”靳树禾抿了抿唇角。“梨阮姐好担心我。” 这不是屁话吗! 陆梨阮有些无力感,这孩子现在经常说这些有的没的,关键是他还藏不住事儿,自己怎么说,也是比他多活了六年,有的时候想看不出来都不行,实在是无奈。 陆梨阮甚至想抓着他大声问:怎么!我以前没有关心你吗! 你现在弄得这样子,好像自己在哄自己骗自己一样…… 可看着他喜滋滋高高兴兴的样子,陆梨阮又说不出口,不想看见他落寞失望的可怜样儿。 真是没小时候可爱了! 陆梨阮恨恨地想着:小时候多听话啊,多单纯可人儿啊!长手长脚像个纸片娃娃似的,现在和以前对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男孩子长大都会变化这么大吗?明明十七八岁时和现在的身高差不多,五官改变也不大,可就是感觉……像完全变了样。 靳树禾不知道他梨阮姐,坐在他面前,就已经开始怀念他小时候的模样了。 甚至想得津津有味,手上的筷子都停下了。 “梨阮姐?怎么了?” “啊?没事……” 陆梨阮看着铺了一桌子的盘子,忽然正色道:“你别和我爸学!我怎么感觉你得他的真传了呢……” 靳树禾动作一顿。 他的确是有在和叔叔学。 虽然他知道梨阮姐现在说的是,他做菜和叔叔一样不知节制,但他还是有些被人看透的心虚…… 他看着叔叔阿姨的样子,觉得自己至少要像叔叔对阿姨那样好,才能让梨阮姐瞧像自己,不再把自己当弟弟看。 他的确默默地往这个方向在努力,也有在尽量表现得成熟可靠,虽然靳树禾这个年纪,他自己还弄不明白什么样子才算成熟可靠。 因为喜欢上了姐姐,所以努力变成大人的模样。 靳树禾原本以为今天能在家和梨阮姐待在一起,谁知道下午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跟现场!” 吴祁东的声音很严肃,完全没问靳树禾在哪里做什么。 只要是有命令,他一定得到。 陆梨阮听到他换衣服的声音:“怎么了?” “单位有点急事。”靳树禾有点沮丧:“梨阮姐,你晚上记得吃饭,别熬夜了,我会记得按时给你报平安的!”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陆梨阮拍拍他肩膀。 吴祁东让他先到单位,一起开个短会再出发。 他进门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里的氛围已经紧张起来了。 楼上鉴证科的老大也莅临,坐在转椅上,对着电脑查看着什么资料,一边打电话交代着什么。 “来了,树禾,坐,吴副队马上过来。”秦文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 他们办公室里面禁烟,但却依然经常弥漫着股烟味儿。 是有人在外面抽得太厉害了带进来的。 他们这行日夜颠倒是家常便饭,熬个两天一宿也都是正常的,疲劳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用抽烟来顶着。 外面安全通道,一到晚上,推开门都呛得人捂鼻子。 “来不来?” 发现靳树禾看着自己的烟,秦文从烟盒里敲出根儿来,逗靳树禾。 他们组新来的俩新人,一个闯劲儿差点,平时太文静的,另一个太严肃了。 刚毕业的年纪跟个老学究似的,业务能力还不错,就是生活里也一板一眼的,秦文看着觉得有意思。 刚和他一起值班儿的时候,秦文就问过他抽不抽烟,这孩子就摇头:“我不抽。” “不抽还是不会抽啊?”秦文往他手上看了看,的确没发现抽烟的痕迹。 “不会抽。” “干咱们这行的,早晚得学会!不是因为别的,你熬不行的时候真没有别的好使啊!咱办公室几个姑奶奶都会抽,你不试试?” 秦文就是爱嘴贫,年纪比靳树禾大了十来岁,一点正形也没有。 “不了,抽烟会有味道。”靳树禾想了想,认真回答道。 “哈!” 秦文乐了:“咋,你妈妈不让你抽啊?还怕她闻着味儿骂你?” “不是。” “那……女朋友不喜欢你抽烟?”秦文一边帮他整理着卷宗,一边八卦,然后敏锐地观察到,提到女朋友这小子眼角都跳了下。 哟呵!也没那么小古板嘛!早早找女朋友了? 靳树禾没再回答他的逗弄,但之后依然每次都拒绝他递给自己的烟。 “我来!” 一边抱着电脑走过来的陈明康从他烟盒里把烟顺走:“咱估计又有的熬咯——” “什么案子啊?”靳树禾看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颇为严肃。 “不知道呢,下面分局报上来的,发现了一具已经进入白骨化的尸体,咱们得过去勘察。”说起正事,秦文也一改嬉皮笑脸。 “你带衣服了吗?” “没有。” “吴副队这把你当老人了啊?咱们这趟估计要折腾个几天时间,你得带两套换洗衣服啊!”秦文点点他:“算了,我借你件衬衫吧,走走走,开会了!” 开会简述情况,尸体发现在位于蒲城西南下属县的一处荒郊。 那里是一处荒地,县里原来准备将那地方开发下,做个农家乐什么的,但是一直拖着没做成。 这次是两对结伴儿找地方露营的小情侣发现的。 说是晚上扎营后,无论怎么的,都能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觉得可能什么动物的排泄物在附近。 但这味道还不小,他们决定四处转转排除危险,结果走到一处陡坡野草丛中,发现了尸体,当时就吓得昏过去一个。 下面派出所的人去封锁了现场,因为觉得案情重大,需要技术的支援,便上报了市局。 “那地方在我们的辖区里吗?”靳树禾还没完全熟悉地图。 “在,马上就到边儿了,所以咱们开车过去,得两个小时。”陈明康甩了甩手上的钥匙:“今儿我司机,你练一练以后你来开,我们这儿都是小孩开车的!” “少胡说八道欺负小的!”吴祁东讲完话,听到他们这个嘀咕,骂了句:“都动起来!别跟屁股上有胶水似的!” 他们这边不仅重案的过去,后面鉴证法医的还有一车,浩浩荡荡往现场去了。 车上靳树禾觉得自己是紧张的,进重案以来,他还没有真正地参与过现场,他唯一经历过的一个现场便是……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指尖发凉,尽力地平复自己。 他得克服自己心理的问题,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还参加什么工作? 靳树禾生性倔强要强,他牙齿咬着自己腮肉,不让旁边人看出任何的异常。 等到了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现场拉了很大的警戒线,让众人的神色都不妙起来。 警戒线圈住的是案发现场,能精准的一定会精准,圈出这么大来……一定有其中的原因。 果然,现场的警员告诉他们,初步勘察后,尸体并不完整,但分不出来是最开始就是不完整的,还是因为白骨化之后,周围的动物或者什么造成的缺失不完整,这一整片都得细致勘察。 “都丢什么了?”秦文问道。 “这得听法医的了。” 说着,后面法医鉴证的车也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飒爽女人,带着两个一看也是新人的小法医,拎着工具箱快步走了过来。 “夏法医。”吴祁东打招呼。 “嗯,尸体在哪儿?” 了解过情况后,夏法医大步就往下走去,靳树禾他们也同行。 “呼——”走了一会儿,跟靳树禾一起进重案的齐思朗开始喘气儿了,倒不是体力不行,而是这边地形完全乱套,野草及腰,下面有坑有坎儿啥也看不见,绷着筋走,生怕一不小心栽哪儿去。 靳树禾也没好到哪儿去,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不知道被草叶刮了多少道,烫伤的地方更是划得生疼,汗都冒出来了。 梨阮姐给擦的药肯定全都蹭掉了…… 走的最快的,反而是前面的夏法医,人家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已经甩他们一大截儿了。 “夏姐真牛……”齐思朗竖起大拇指。 “人家有田径二级运动员证的,你当闹着玩呢?当年现场撞上嫌犯,这姐姐扔了勘察箱就追上去了,吴副队都没跑过她,真牛得不行!” “要不是专业技术太过硬了,重案都得求她过来……” 靳树禾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里真是卧虎藏龙了。 听着周围人的闲扯,靳树禾觉得自己好多了,谁知道看到尸体的一瞬间,马上就破功了。 “去一边儿吐去!吐证物上我给你皮扒了!”夏姐的声音具有穿透力,秦文十分有经验地一手一个,把两个新人提溜到一边儿去了。 等他俩吐的差不多了,挥挥手打发:“去找缺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找到了喊一声!” 没人多照顾他们,都是这么多来的,早习惯早顶个人用。 靳树禾今天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那只脚就是他找到的,当手电扫到已经被动物啃咬过,呈现脱套状撕裂的脚时,他眼前又是一黑,咬紧牙关才没再吐出来。 深呼吸两口:“这边找到脚了!” 痕检凑了过来,有人拍着他肩膀:“行,是个有出息的!” 搜索结束后,吃了警戒带,吴祁东扔给他一瓶矿泉水:“不错,没掉链子。” 靳树禾腿都软了,蹲在一棵树下,也不管干净埋汰了,靠坐上去,灌了两口水。 对了!给梨阮姐报平安! 他掏出手机,晚上十点半了。 他的消息刚发过去,梨阮姐那边就秒回:“在外面吗?拍个照我瞧瞧你~” 靳树禾反转镜头,拍了张自己上半身的照片发了过去:“在树下蹲着,梨阮姐在干什么?” “嘻嘻!” 陆梨阮发过来张照片,她靠在沙发上,故作惬意地仰着头看镜头,手里还拿着包薯片。 透过屏幕的温馨安好感,仿佛瞬间将靳树禾的心绪抚平了不少。 他在本来就埋汰的不行的衣服上擦擦手,才认真地放大梨阮姐的照片。 第343章 乖顺黏人弟弟(54) 荒郊野岭,基本除了还在搜寻晃动的手电光线,没有其他的亮度了。 手机屏幕映射出来的小小光晕,好像和这里割离开来,让靳树禾得到个狭窄的喘息空间。 他并没有多害怕,可身处其中,面对案发现场那种沉重压抑感,沉甸甸得让人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有被压缩的感觉。 图片放大些,梨阮姐有一撮头发翘起来,指尖上还有薯片的残渣。 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瞳仁被光映得暖暖的。 靳树禾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树干上的背放松了点儿。 刚才直面残忍景象的画面,在脑海中被驱散了些。 “什么味道的薯片?”他打字。 “黄瓜味儿的。” “我不喜欢黄瓜味儿的。” “也买了你喜欢的番茄口味啦~等你回来吃!” 这样简单而日常的对话,他们之间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你吃饭了吗?” 靳树禾抬头看看因为远离城市灯光,而星斗格外明显的天,快要到十一点了。 别说晚饭了,明天的早饭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地方吃呢。 再说也吃不下。 “吃了,晚上在单位吃的。” “对了梨阮姐,我这几天应该都回不去。”靳树禾打字。 “行,我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好好工作!” 陆梨阮没问他现在在哪儿,因为什么不能回家。 她知道,靳树禾也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歇好没!歇好了来帮鉴证那边取样!”陈明康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怎么,这就腿软了?” “马上来!”靳树禾撑了一把,站起身。 “梨阮姐,同事叫我了!晚安~”他飞快地最后打了一句,按灭了手机屏幕,快步走到需要帮忙的地方。 思朗呢?”拿起手电,靳树禾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齐思朗的身影,问了一句。 “在那边哭呢。”秦文跟在一个鉴证人员的身后,帮人提着取证袋子,抬抬下巴,示意靳树禾走前面那块儿照明。 “谁哭了!文哥你别胡说八道!我那时哭的时候带的生理反应!”齐思朗沙哑的声音从后面,有气无力地追了过来。 “是吗……” “那当然,刚夏姐还在讲你刚开始出现场的时候,是什么样儿呢!” “得了得了!就你他妈的张嘴了,滚过去干活儿!”秦文恼羞成怒:“麻利点儿,你夏姐讲故事利索,你干活拖沓,她拿解剖刀扒你皮也利索!” 走到这边,那种令人闻过一次,一辈子就不可能忘记的味道又浓了不少。 靳树禾把嘴闭严实,不掺和他们的斗嘴,发现只要不歇着,不放松,适应的就快一些,至少没难看地再吐出来。 累死也比再丢脸强…… 靳树禾也的确是,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想法。 面子是一辈子的工程。 刚夏姐说的话,他也分出耳朵来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可不想等几年后,别人再把自己曾经的丢人事迹,拿出来讲给新人玩儿。 搜寻取证,各部门交接,地形勘察……等真正直起腰的时候,天际都泛起淡淡的铅灰色了。 今天天气预报报得有大雨,看样子,应该是准确的。 “还挺有点子的,下雨前发现的,不然更完蛋了。”吴祁东抽着烟,感叹了一句。 “先收工!回去开个会!” 他转过头:“林所,借您单位会议室用用。” 本队派出所所长忙道:“你们尽管用,有需要我们协助调查的,吱一声就行,我们全力配合!” 来的时候车里干干净净的,回去的时候,整个车子里一股怪味儿。 每个人身上都脏得快看不出颜色来了,昨儿谁能不摔几下呢? 靳树禾裤腿儿上的湿泥巴,已经干得结块儿了,一动弹就“簌簌”地往下掉。 谁也别嫌弃谁。 上车这么一会儿功夫,齐思朗睡得呼噜都打起来了。 “这回也不来一根儿?” 秦文点了根儿烟,又逗靳树禾。 靳树禾还是摇摇头:“文哥,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带坏我?” “扑哧——”秦文乐了:“行行行,不耽误你做好孩子。你还挺能熬的。” 靳树禾不是不困,他现在脑子也发木,听自己说话都跟听别人说话似的。 但齐思朗靠在他肩膀上,呼噜正对着他耳朵打,想睡也睡不着啊…… 刚到派出所没一会儿,外面便“哗啦啦”地下起大雨,雨量大得打得地面儿都冒烟儿了。 会议室里烟熏火燎地召开案情分析会。 法医那边只有初步尸检的结果,尸体身上暂时没发现证明身份的东西。 从腐烂的程度和蝇幼虫的阶段来分析,死者大约已经沉尸十天以上。 头部枕骨处有放射性骨创伤,排除摔跌所致,而是人为,此案定性为谋杀,进入谋杀案调查流程。 “首先要确定死者身份,由于没发现证明死者身份的物证,得从系统里排查近期报失踪人口,和尸体情况进行比对。” “从目前尸检和痕检来判断,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与受害者一同出现在这里,凶手将受害者打死后,往西拖行了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弃尸在茂密的灌木中。” 吴副队分析着案情,下面每一个人都认真地听着,在本子上做着笔记。 “这里并没有通公共交通,可却经常有人前来露营,排查通往此处的交通监控时,注意一切可疑车辆。” “现阶段主要任务,受害者身份,附近通往这里的几处交通监控,先散会吧!” 受害者身份那边有擅长网络的技术员操作,靳树禾他们开始排查道路监控。 “挺不住就去休息室眯会儿……” 陈明康朝他们两个小的点点头。 熬得太久了,靳树禾眨眼睛都有干涩感了,他抬手使劲儿揉了揉:“没事儿,我还好。” “行!咱们干重案的,就得有这股子劲儿,就是嘴硬,就是要强!”秦文拎了两袋子早点进来,包子的香气弥散开来。 “吃口再干!” 齐思朗从屏幕前抬起屁股,抓起个包子就塞嘴里了:“唔——韭菜馅儿!” “树禾,来!” 他递了个到靳树禾嘴边儿,面香混合着鸡蛋虾仁的香气,引得人胃肠发出蠕动的声音,靳树禾接过来,又拿了包豆浆。 还以为自己会什么都吃不下…… “嘿!我半夜的时候还在想,不会三天吃不下饭吧!” 他还没说话,齐思朗已经先替他开口了。 “结果,我发现我挺装的,我现在觉得我啥都能吃进去!” 靳树禾:…… 巧了,他也这么觉得。 “哈哈哈哈哈!你俩心理素质行啊!我还怕你俩受不了,特意买的韭菜虾仁的!”秦文哈哈大笑。 “行了,文哥你还是别说了,你再说我又想起来了……” “糙点儿好,树禾刚来咱们队上时,我一瞧,呦呵!还以为哪家的公子哥下来历练来了呢,那小脸儿漂亮的,现在不还一样在泥里面打滚?” “陈哥,别拿我开玩笑了……”靳树禾已经适应他们说话没个把门儿的方式了。 靳树禾听着他们在旁边胡说八道,默默拿起手机,给自己手里的包子豆浆拍了个照。 等换他们去休息室睡会儿前,抓紧时间给陆梨阮发了消息。 “早饭。” “我在吃早午饭。” 陆梨阮拍了自己下的面条,在靳树禾上学的时候,他们就经常这样。 现在靳树禾上班儿了,陆梨阮感觉也没什么大差别,适应良好。 又简单说了两句,靳树禾往上滑对话框,点开昨天晚上梨阮姐发的照片。 想了想,就那么压在枕头下面了。 有梨阮姐陪着自己,一定不会做噩梦,好好睡一觉的。 一些莫名祈愿迷信。 不知道是真的有效力,还是他实在太累了。 他醒的时候,是被旁边单人床的秦文叫醒的。 “睡得真实诚!” “几点了……” 靳树禾有点发懵地点开屏幕,陆梨阮的照片正映入秦文的眼帘,他也不是故意偷看的,但看到了,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女朋友啊!这么漂亮啊!你小子有福啊!” “啊……” 靳树禾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一瞬间脑子反应慢了,还是被女朋友三个字晃了一下,“不是”两个字,竟然没说出口。 等他觉得愧疚时,秦文已经说起别的事情了。 靳树禾把话咽了回去,那一瞬间心里涌起细细微微的窃喜感,好像偷到了一块儿糖,又觉得甜丝丝又不敢声张。 他们轮换着,每个人统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刚洗了把脸,那边好的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坏消息是交通监控没有收获,好消息是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 在死者失踪的第七天,死者的前妻到警察局报了失踪。 死者董洪成,是t大的教授,生物科学工程方面的,手里面有几个不同的项目,研究生和博士生都带。 十多天前,他和学校请了年假,说是压力很大要好好休息几天,虽然有两个项目已经进行到很紧要的关头,但他却执意如此。 所以对于他的失联,学校方面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前妻察觉到,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儿子,虽然监护权被判给了前妻,但每一到两周,都会送到他那边过周末。 这次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他却没有出现,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联系了他的家人,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商量过后才决定报了警。 因为是成年人失踪案,派出所调查的方向,首先是往交通系统查询,并未往凶杀的方向。 直到今天在系统里面查找,才对上了基本信息。 交通监控这边放技术部的人重新扩大范围查找,重案的任务变成走访亲人朋友,去学校走访同事学生。 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再从线索入手,判断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这个董教授,学术成果一大堆,最近还发表了什么论文,我不太懂那个,但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上,都算的上顺风顺水,咱们得往深了挖一挖。”陈明康把钥匙甩给齐思朗:“你开,我再眯会儿。” 靳树禾没有了睡意,迅速在车上总结有用的信息,一边和齐思朗分享。 吴副队那边带人去了解生活中的,他们则来到了t大。 作为一所实力雄厚的综合性院校,董教授是有自己的实验室的,和系里打了招呼后,他们来到实验室外的时候,里面还有学生在有条不紊地做实验。 “什么!你说……董教授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几个学生愣了一瞬,随即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在齐思朗询问后,靳树禾马上观察每一个人。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天我们的实验进行到很关键的时候,应该没人离开过学校吧。”为首的一个博士生王路生做代表回答。 “我们也没问你们去哪儿了啊!”陈明康瞧了他一眼。 “这不是调查流程嘛?我们也是看过刑侦剧的。”王路生叹了口气:“教授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但没有教授,我们的实验可就……” “行,有任何的信息,都可以打我的电话。” …… 等从t大离开后,靳树禾坐在车上,若有所思。 “怎么了?还回味刚才管你要微信的那两个女孩子呢?”陈明康调侃他:“你这上的是警校,你要是上的普通大学,妥妥的校草啊!” “陈哥,正常学校哪里有什么校草啊,你偶像剧看多了吧?”靳树禾淡淡道。 引得齐思朗哈哈大笑。 “那几个学生对董洪成,都有怨言。”靳树禾回想着。 “哟!你也觉得?” “嗯。”靳树禾从来都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从小在生活中历练出来的,没想到在职业上,还能用的上。 大概……也算一点意外收获吧。 “思朗说董洪成死的时候,他们只有惊讶,其中有两个在之后,好像有几分窃喜。” “查!查学校发生过什么,这些学生都发生过什么!” 吴祁东听他们汇报,分派任务。 等回市局后,陈明康大喇叭地把靳树禾的事儿当下饭菜。 “学校里小姑娘看他好看,上来管他要微信,人家小姑娘热情啊,青春洋溢啊,给他吓得直往后缩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和人家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你脸瞅着跟小男孩似的,你说你结婚了哈哈哈哈!” 第344章 乖顺黏人弟弟(55) 靳树禾进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听见后面有人讲究自己。 刚工作的时候,靳树禾还担心自己的性格,能不能融入其中。 毕竟重案组里的各位,在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好像一个完整的整体,而自己又不是擅长社交的性格。 但真正相处起来,发现各位虽然都有个性,工作的时候也一个一个都很拼命三郎,可工作的氛围,倒不是很严肃。 用谢队和吴副队开会的话说:咱们工作性质都这么严肃了,正经的工作态度肯定也要严肃,如果日常中再那么严肃的话,崩得太紧了! 这话的意思是安慰他们两个新人,不用紧张。 “陈哥!可以了可以了!”靳树禾抱着从打印机打出来的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要听!我要听!”齐思朗刚才没和他们在一起。 刚去技术部那边跟着又去看了监控,现在无聊透了。 “人家小姑娘看着一点儿都不信,问他:帅哥,你多大啊?真的结婚了吗?” “然后呢?”秦文也好信儿起来,他看见靳树禾脸上,露出一种尴尬的神色,顿觉后面的故事肯定好玩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明康自己也乐了:“树禾板着脸跟人家说:同学,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只是脸长的年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面顿时欢声笑语起来,将靳树禾的尴尬,当成是他们的提神剂。 “我……”靳树禾企图打断他们,但未遂。 “哎!你真结婚了啊?”齐思朗凑过来,也好信儿地询问。 重案组这一个办公室里面,单身的一大半儿,当发现其中有人有另一半儿的时候,总是莫名有些兴奋。 老光棍秦文瞧了瞧靳树禾的脸色,他是已经提前知道一些。 “没有。” “他结啥!他今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陈明康嗤了一声。 “哦。” 见话题没什么挖掘的深度,众人也就各做各的了。 靳树禾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被人讨论。 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现在都很混乱,求而不得。 甚至是都不敢求。 “文哥!看看这个!” 靳树禾翻着一页资料,神色严肃起来。 “董洪成实验室有一个姓刘的研究生,前年自杀未遂,现在已经退学了,说是自己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哦?精神问题,都念到研究生了,怎么才发现有精神问题啊?” 秦文凑过来。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细节,只是粗略地提了一句,但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问题。”靳树禾抓紧翻着其他的资料。 “既然发现问题,就去调查,咱们就是不能放过一点可疑的地方。” “走!”秦文抓起外套:“去那个研究生家里问问。” 靳树禾站起身,随着他一同出门。 等敲开门后,听说是警察,一对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夫妻,神色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 秦文在靳树禾后腰上捅了一下,示意由他来开口。 “请问……” 靳树禾问完问题后,就见那位母亲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了:“姓董的怎么了?” “涉及案件保密,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就是他,他把我的孩子逼死了!” “死……死了?您是说您儿子……” “对!” “不是自杀未遂吗?” “他后来又自杀了!他说他的书白念了!他的人生也没有希望了!他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只能任人欺负,都是因为那个姓董的!”母亲瞬间激动起来,哭喊到几乎破音。 离开刘家后,两个人都神色凝重。 那位母亲刚才崩溃了,父亲把妻子扶回卧室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他们做了讲述。 “我和他妈都文化程度不高,孩子自己正气,他学的做的那些啊……我们也都不明白,但总能听他念叨,他那个导师欺负人,他们学校还有其他人也欺负他,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走上了绝路。” “警察同志,我们的孩子的确是自杀的,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但这个姓董的绝对不是好人,你们要能真的调查他,麻烦你们调查得仔细些。” 坐上车,靳树禾眉头皱着。 “怎么,这就难受了?” 秦文上次带着齐思朗去走访,齐思朗还没靳树禾大方呢,和关联人说话有些支吾,对方态度稍微强硬起来,他就下意识退。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靳树禾比他强不少,这孩子有自己的问话思维逻辑,不被对方牵着走,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都坚持问到底。 就是问话技巧死板,不知道变通,这样子碰到有心眼子的或是有情绪的相关人员,沟通效率会降低很多。 “没有,我是觉得,如果他真的这样,那为什么我们去学校走访的时候,没有人和我们说呢?” “估计是都有自己的顾虑吧,董洪成这种手里面握着学生前程的导师,下面的学生为了保护自己,可能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他们不说不行,咱们还得问!”秦文踩了脚油门。 “这样,把他们放在一起他们抱团什么也不说,就把他们叫来警局配合询问,单独一个人一个人地问。” “是。” 靳树禾回到办公室后,就着手叫那些学生过来。 “这样的话……如果情况属实,也要考虑仇杀的可能。” 吴副队听了靳树禾的话,点点头。 查监控那边依然是没有什么头绪,董洪成名下的车,好端端地停在他们家车库里,显然,他不是自己开车到案发地的,那是谁送他来的呢? 那些学生一个个,好像统一好口径一样,都推脱说学校的事情太多了,腾不出时间来。 靳树禾不管那么多,如果他们不愿意自己来,那就上门去他们家中询问,或者再去学校找他们。 配合警方调查刑事凶杀案件,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你和思朗分别询问,抓住几个问题,一定要问出实话来。”秦文有意锻炼他俩。 学生比起社会上的人士,相对是更单纯的个体,尤其是他们这种象牙塔里面,整日最大的事情便是学术实验的。 进到警局后,明显紧张拘束起来,靳树禾光是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有所隐瞒…… “请问……我们是需要负责任吗?”有个女生坐在靳树禾对面,怯生生地询问。 “请你来只是为了协助调查,如果你与案件没有关系,自然是不需要负责任的。”靳树禾公事公办,滴水不漏。 “讲讲你的导师董洪成吧。” 女生在这种环境下,被靳树禾看着,很快就开口了。 剩下几个学生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他们那个大师兄。 “我和学弟学妹们对导师的其他都不了解,你说的那个自杀的师兄,他退学的时候,不仅是我,其他的学弟学妹大部分也都没有来到导师的实验室,我们怎么能知道内情呢?” “你的学弟学妹们刚才说……”靳树禾将问询笔录往他面前推了推。 对面看完后,终于背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其实不敢说,因为我们要毕业 ,我们要成果,警官,我们这个专业就业的范围没有那么广。” “里面能说的上话的大佬,彼此也都是认识的,董教授要是……要是存心说上我们几句,我们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这位学长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靳树禾眼见他眼睛下明显的黑眼圈。 “是我不让他们说实话的……都是我的责任,我不想他们因为这事儿,以后受到影响,能出国继续读书的毕竟是少数,他们大部分还是要在国内发展的。” “今天就先问到这儿吧,你先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的。”靳树禾合上本子,站起身送他出去。 齐思朗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据学生所说,这位董教授,存在着实验数据造假,压榨学生劳动力,以毕业为要挟,抢夺学生研究成果等问题。 “你说……他们学校知道不知道?”齐思朗问道。 靳树禾摇摇头:“这些是次要,我们现在要弄明白,谁可能在这些事情中,仇恨的程度到可以杀人的地步。” 案件的调查渐渐有了方向。 “出国……”靳树禾转着笔,坐在位置上,心里琢磨着这个词,总觉得有点儿用。 “走啊!去食堂!”秦文拍了他一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能按时吃饭的时候,就得好好吃饭!” 靳树禾跟着他起身。 “嚯!你这埋汰的!”秦文看着他小腿一下脏兮兮的裤子:“走访的时候没注意,你这咋不换换?” “你现在可是我们重案组的门面啊!”秦文嘚嘚瑟瑟的。 “没带换的衣服。”靳树禾无奈。 “我没你高,我裤子你也穿不了啊。” “没事,我再……忍忍。” 靳树禾是个相当爱干净的人,家里他都收拾的一尘不染,工作上他绝不矫情,但现在反应过来,顿时有些难受。 吃饭的间隙,他还拍了自己的裤子,给梨阮姐撒娇。 “啊,好脏。”陆梨阮回复得很快。 “没办法,这是我努力工作的证明~”靳树禾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目不转睛。 “那你回来换件衣服吧。” “今天不行,今天本来也该是我值班。” 案子在紧迫追查中,不管值班不值班,他们都几乎不能离岗。 “那……我给你送一套过去吧?”陆梨阮此时坐在店里,认真提议。 原来这孩子校服脏了他都受不了,冬天晚上把校服洗了,即使甩干第二天早上也潮乎乎的。 陆梨阮后来想了个办法,甩完后打开浴室里的大浴霸灯,烤上一个小时,基本就干得差不多了。 现在让他穿着脏衣服,他肯定很不舒服。陆梨阮早就了解他到很多小细节上。 “不用了吧。” 靳树禾发了这条消息,可心却“砰砰”跳。 不是因为干净的衣服,而是梨阮姐心里有自己……她关心照顾着自己,光是这一点,就让靳树禾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想让梨阮姐来。 又不想麻烦梨阮姐来。 “没关系,你把定位发给我,我从学校回家就过去。” “食堂吃得好吗?用不用我做点宵夜给你带过去?” “不用不用了,梨阮姐。” 一想到你要为了我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文总觉得靳树禾吃了饭,工作时嘴角都是扬着的。 “你咋了?” “嗯?” “你工作这么开心啊?” “是啊,一想到要工作,我就浑身是劲儿。”靳树禾学着他的调调开玩笑,随口道。 秦文:…… 又干疯一个? 虽然靳树禾说不用,但陆梨阮回家后,还是拿了几个饭盒,做了几道宵夜。 晚上八点多,靳树禾手机铃声响起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吓了一旁的齐思朗一跳 “你干嘛啊你?” “我家里人给我送衣服来了,我下去接一下。” 留下这么一句,靳树禾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留下办公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妈?还是他女朋友?”齐思朗迟疑着问。 “管你啥事!干你的活儿!”重案今天才回来,出差去外地办追逃手续的大姑奶奶郝璐,敲着他脑壳。 夜晚的市局院子很安静,隔十几米一个的立灯光晕将影子拉得很长。 靳树禾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王叔!”他跟门卫处的打招呼,眼睛却只往外面看去。 “找啥呢?” “有人来给我送东西。”靳树禾没看见陆梨阮的身影。 “哦!一个小姑娘是吧!她说在外面等人呢!是找你啊……”话音还没落,就见靳树禾长腿一跨,人已经在几步之外了。 外面路上的光线就明亮了许多,靳树禾一眼便看见,坐在路障石球上的梨阮姐。 她面向着马路,正有些无聊地晃着腿,头发披散下来,在夜风中飘动。 明明才两天没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靳树禾觉得自己非常,非常想她! 第345章 乖顺黏人弟弟(56) 陆梨阮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生平基本不和公检法扯上关系。 市局台阶很高,整个建筑给人一种郑重庄肃的感觉,在夜色下,门口的大爷神情也很严肃,陆梨阮便悄咪咪地挪开两步,到外面来等了。 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匆忙,但现在就坐在这儿,看着马路上碌碌而过的车水马龙。 华灯已上,有种莫名的安定平静感。 陆梨阮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梨阮姐!” 身后传来声音,陆梨阮扭过头,就看见靳树禾向着自己跑来,头发不知道是吹得还是怎么,支楞翘起的。 “慢点儿!”陆梨阮从石球上站起身,对他招招手。 “等很长时间了吗?” “没,我刚到,你们单位看着挺气派啊!”陆梨阮露出一丝没见识的打量:“我以前路过都没注意到这儿。” 随即她话锋一转,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家小禾出息了!现在在这里工作!” 陆梨阮这句话说得发自内心。原本对于靳树禾的工作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此刻站在这儿,看见自己家孩子青春真好,意气风发从里面跑出来。 才恍然感觉到:小禾不仅是个大人了,还是一个可以承担责任,做一份受人尊重的工作的大人了。 “梨阮姐……你说得我要不好意思了。”靳树禾走到陆梨阮面前,习惯地低头,同陆梨阮对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脸皮儿这么薄啊?我们小禾就是很优秀嘛~” 陆梨阮看他不作假的害羞劲儿,起了捉弄的心思。 拉长着声调,背手弯腰,往前探身,特意往他脸上瞧。 见靳树禾想侧身躲,还快速伸出手,捏住靳树禾的脸蛋:“别动!乱糟糟的!” 陆梨阮用手指做梳子,轻轻帮他理了理头发。 靳树禾这才想起来,自己翻资料的时候犯困,习惯从脸胡噜到头发,几次下来,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不修边幅的样子。 陆梨阮也看出来他的疲惫了,即使透着股精神劲儿,可他眼睛下面淡淡的黑眼圈,隐隐冒出来一点的青色胡茬,都证明他肯定休息得不好。 他皮肤底子白,毕业之后训练量减少,这几个月又恢复了不少,只要留下痕迹就格外明显。 身上套着件儿明显不是他的衬衫,袖口松垮垮地挽着,胳膊上手上,好多刮蹭伤痕,还有虫子叮咬的痕迹。 现在天气已经没有很热了,要是在办公室里坐着,是肯定不能这么惨的。 结合他浑身脏兮兮的,陆梨阮分析他应该是去类似树林野地那种地方了。 陆梨阮不太注意细节,平时马马虎虎的不像靳树禾那么有条理。 但人就是这样。 如果面对的是在意的,放在心上的人时,总会变得观察敏锐,擅长分析,好像是一种本能般…… 靳树禾乖顺地任由她在自己脑袋上忙活,忽然感觉梨阮姐看着自己,像有些发愣。 “梨阮姐……怎么了?”他下意识用头蹭了蹭陆梨阮的手心,更弯下些,观察主人的小狗一样凑过来。 被掌心发丝擦过的柔软感觉拉回心绪,陆梨阮对上他很近的,湿润的亮晶晶眼眸。 “没什么,就是觉得近看……你确实是有点脏了。”陆梨阮眨眨眼,非常实事求是。 靳树禾察觉到她往后闪躲的小动作,张了张嘴,然后抓起自己的衣服,侧过头闻了起来。 “啊?我身上有味道吗?” 他往后挪开两步,怕陆梨阮真的闻到什么味道。 脸色有些窘迫:“我……我不是不注意个人卫生,我就是这两天忙……” 他支支吾吾。 陆梨阮原本只是找借口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这么大反应,还一副可怜兮兮破了大防的慌张样儿。 实在是好玩儿。 “唔……”陆梨阮故意微微皱起眉头,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过。 “啊!” 靳树禾本来没闻到什么味儿,可见陆梨阮的样子,他还是觉得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 “我身上的烟味不是我的,我不抽烟的,是同事抽烟沾上的味道……”靳树禾以为陆梨阮闻到的是烟味,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看他乱忙活一阵儿,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又不是你教导主任!我没问过你抽不抽烟吧……” 陆梨阮乐呵的同时,也没太弄明白,靳树禾对抽烟这事儿,如同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还要慌张解释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靳树禾见梨阮姐笑成那样,就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儿,又听梨阮姐的问话,眼神朝着一边儿飘忽。 这的确不是梨阮姐说的。 而是,他自己听来的。 陆梨阮有句无心的话,事实上的确说对了。 那就是靳树禾的确有跟陆爸学一些,并且认真地观察总结过。 靳树禾知道自己一点儿经验,一点能力都没有,但他可以去学嘛。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他总是学得很快,也很愿意去学。 陆爸身为北方男人,酒量很好,据陆梨阮说,陆爸的酒量差不多概括为海量。 所以虽然陆梨阮平时不喝酒,但酒量其实也不错,当时上班的时候,反正没在团建的时候喝迷糊过。 但陆爸不抽烟,不是不会抽,而是好多年前就戒了。 “当年就听说,抽烟对孩子身体不好,对孩子她妈更不好,所以决定要孩子的时候就戒掉了,这么多年忙忙叨叨的,哪儿还想得起来再抽啊?” “梨阮和她妈都烦烟味儿……” 后面陆爸说了什么靳树禾不太记得了,但梨阮姐不喜欢烟味这件事,他记得牢。 梨阮姐不喜欢的,他当然不会去做。 如果连对方不喜欢的事,还要去做,那算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 靳树禾一向对自己有比较高的要求,在涉及到梨阮姐的事情上,更是严格要求自己。 说不定哪一点……就能让梨阮姐多一分喜欢自己的可能呢,靳树禾不算机会主义者,他更觉得,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不能干幻想着梨阮姐有一天能喜欢自己,他得……努力。 日复一日的努力。 陆梨阮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见他垂眉耷眼,有些拘谨地瞄着自己。 “我真是开个玩笑了,我一点也不嫌弃小禾!我们小禾是最爱干净的孩子了,所以我这不马不停蹄地来给你送衣服了吗!” “姐姐可不能委屈了咱们家孩子,是不是?” 陆梨阮挪着碎步蹭过去,用肩膀碰碰他。 陆梨阮是真挺喜欢喜欢逗他的,他总有种清澈又可爱的劲儿,让人欲罢不能。 靳树禾被她逗弄得没脾气,轻轻地叹了口气,视线这才落在陆梨阮放在脚边儿的两个大袋子上。 “怎么这么多东西啊?来的时候沉不沉啊?” “不沉,我打车来的。” 陆梨阮指了指袋子。 “这里给你装的换洗衣服,不知道你还要多长时间忙完,给你带了三套,穿不完的直接放在单位备着吧。” “给你带了洗漱包,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反正都给你带了,刮胡刀我也给你塞里面了,牙刷也给你带了新的。” 陆梨阮在家里想得很充分了,靳树禾自己都没想的这么细致。 “这袋子给你带了点宵夜,你分给同事大家一起吃,我也不知道做的够不够。”陆梨阮指着另一个巨大的袋子。 透过开口,靳树禾就看见了不止四五个饭盒。 “梨阮姐……不用的,多麻烦啊。”靳树禾感动了,小声嘀咕道。 “不麻烦,大部分都是半成品,我在店里烤了一炉子面包拎回来,也都塞里了,那个饿的时候能顶饱。” 陆梨阮抬手摸摸他依然有些翘的头发:“我也没有别的能照顾你的,你现在长大了,不像以前了……” 夜色朦胧胧的很柔和,这种氛围下,陆梨阮说到这儿,自己有点感叹起来。 从前自己和靳树禾的关系,是自己对他帮助照顾。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好像完全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了。 因为在一起生活了太长时间,像形成了些惯性,陆梨阮有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还有点茫然: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现在懂了。”陆梨阮声音柔和带笑。 “嗯?” “我妈当年和我说:我有点不习惯你长大了,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靳树禾原本还感动得乱七八糟的,忽一耳朵听到陆梨阮的话,脸顿时垮了下来。 “梨阮姐不能觉得自己是我妈妈!”他脱口而出。 陆梨阮:…… 我好不容易伤春悲秋地赶快一句,你在那胡说八道地理解什么呢! “我才多大,谁想当你妈妈!”陆梨阮翻了个白眼儿。 好会破坏气氛的奇怪脑回路孩子。 “姐姐……” 靳树禾那一瞬间,想说:姐姐也不行。 但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咽回去了。 是姐姐。 是他喜欢着,爱着的姐姐。 “哎!”陆梨阮没察觉到他的急刹车,以为他就是在叫自己姐姐,顺口答应了一句。 “别撒娇了……”陆梨阮其实有点爱听他叫自己姐姐。 “姐姐的小宝贝儿该回去做大人上班了!你这都出来多长时间了,赶紧的赶紧的!” 靳树禾被自己的思绪,和梨阮姐没轻没重的逗弄搞得狼狈极了,又听陆梨阮要走,茫然可怜地抬起头。 “我送你……”他提起两个袋子,就想跟在陆梨阮的身后。 “不用!你们单位门口打不了车,我得去转弯那边!” 陆梨阮转回身,朝他挥手:“赶紧回去吧!我到家给你发消息报平安!快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轻巧地向前。 留下提着两个大袋子的靳树禾,傻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弯去,才回过神,往大门走去。 “哟!家里送东西来了?” “嗯。” 靳树禾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包装好的面包,往收发室里递:“叔,家里送的可多了,给您拿两个,是自己做的!” 刚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几个各忙各的人还没太注意他,直到靳树禾开始从袋子里掏饭盒。 靳树禾看着都有些吃惊了。 各种炸食,一饭盒一饭盒香气扑鼻,梨阮姐做的东西从来都卖相漂亮。 各种各样的面包,饼干。 陆梨阮还装了一大盒子白灼虾,一大盒酱牛肉,盒子上面贴了便签:“多补充优质蛋白。” “我去——哪儿来的?”齐思朗闻着香味,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下午四点多吃的饭,现在早就消化完了。 “家里送来的,过来吃。”靳树禾招呼。 也没人跟他客气,几个人饿狼似的围了上来。 “好家伙,比食堂好吃多了!” 就连吴祁东都从里面出来,跟他们一起吃了不少。 “咱们树禾真是命好啊~也是,我要是长了这张脸,也不至于单身到这个年纪啊!”秦文贱嗖嗖地开他玩笑。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哟!学会怼人了,有进步!”陈明康一乐:“就得这样,树禾,你下回多拿他练练,咱们搞审讯的时候啊,就得气势足!” 到后半夜,实在是挺不住了,靳树禾眼睛都睁不开地回了休息室,准备洗漱换件衣服。 结果打开袋子一看,瞬间一激灵清醒了。 从脖子红到天灵盖。 梨阮姐确实细心的什么都给他带了,靳树禾也庆幸自己,因为洁癖,平时内裤都放进单独的小收纳袋子里。 接下来的任务还是走访,通过走访和他相关的一切人来了解他的工作和生活,不漏掉任何的细节,因为对于侦查来说,说不定哪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破案的关键。 来到董洪成前妻家时,他前妻神色倒没有什么波澜。 孩子已经被姥姥姥爷接走了,他请两位警察进门。 “我和他之间,当年闹得十分不愉快,现在听了他的噩耗,我也的确是不怎么难过得起来,见谅。” 她淡淡说:“报警是因为,他那人虽然不是什么东西,但很注重守时这一点,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无缘无故消失,我和他妈商量后,决定报的警。” 当问到关于董洪成工作上的问题时,靳树禾发现,她脸上的神色,忽然不自然起来。 第346章 乖顺黏人弟弟(57) “他工作上的事情,我哪里懂?”董洪成前妻推脱道。 “你们要问也是问他学校那边啊,我都好久不跟他联系了,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等一会儿我爸妈就要把孩子送回来了。” “我不想……这些事情影响到孩子。” “你还没告诉你儿子他父亲的事情?”靳树禾追问了一句。 “他还那么小!他能懂什么!难道你们会那么小的孩子,接触这些事情吗?” 提起孩子,女人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 秦文偷摸摸地用眼睛觑着身边的靳树禾。 他的档案,重案组的每个人都看过,虽然大家从不提起,但他曾经的事情也都不是秘密。 巧了……你面前这位就是年纪很小的时候,面对一堆可怕的事儿的。 靳树禾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等她稍微平复些,继续一板一眼地把要问的全都问完。 等上车时,秦文回想着他刚才的样子。 心说,真是个审讯的好苗子,主打一个油盐不进啊! 干他们这一行的,忌讳情感太丰富的,因为一旦情感占了上风,理智判断自然会往有倾向的那边偏移,这是人之常情。 可无论是什么案子,受害者或者被走访的人,有多么的可怜,他们作为执法者,也要秉公处理,不能被情绪左右。 但同时,也不能完全没有感情,他们做这个是需要一些热血,需要一些共情的。 看到的黑暗面太多,如果没有情感来支撑着自己,很容易被黑暗吞噬的。 目前看来,靳树禾表现得很好。 他既有新人的冲劲儿,但又不会被人牵着走,逻辑极强,抗压能力也好。 无论他面对的人是什么情绪,他总能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下去,从不自乱阵脚。 “你在学校实践课成绩不错吧?”秦文侧头问道。 “还好。” “你不会被面对的人的情感变化影响吗?” 靳树禾想了一下,认真道:“无论对方的情绪有任何的转变,都一定是有原因的,是高兴是悲伤,是紧张还是有所隐藏,因为心里有了变化,情绪才有变化。” “对方情绪有变化,虽然有时候会影响问话进程,但也能给我们信息,一定有原因才会造成当时对方情绪的转变,也算是……提供了调查方向?” 靳树禾老老实实像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整理下思绪,尽量简洁有条理地讲明白自己的看法。 “……嚯!课本实践结合啊!”秦文听他的标准阐述一愣一愣的。 “放松点儿,我不是你老师。” “我在车里抽根烟行吧?” 等红绿灯的时候,秦文转转脖子,询问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 “说你机灵的时候你也真机灵,说你呆的时候你也是真呆……”秦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他。 “你刚才说的都没有错,但也分时候的,不是所有的被询问人都心虚,都能在逼问下吐出点儿什么来。” 他拍拍靳树禾的肩膀:“尤其是一些受害者的家属。我们态度一旦咄咄逼人起来,或是稍微强硬些,在他们眼中,可能就已经把我们警务人员,放在对立面儿了。” “尤其是一些正在痛苦中的家属,潜意识里会觉得我们与他们不是一条心,这样他们会下意识与我们对抗。” 秦文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所以,有的时候在对方表现出情绪时,我们表达出同情理解关切,这些正面态度后,对方可能会情绪平稳下来,回想起更多事情。” 靳树禾认真地听着,点点头:“我记住了。” “没事儿,挺不错的了!前一段时间故意伤害那案子,齐思朗跟着老陈去走访的,那家有个残疾的老妈,哭得可怜,还没问完呢,齐思朗自己跟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 秦文拍拍他的肩膀,按灭了烟继续往前开。 “大姑奶奶她们那组,姓吕那姑娘你知道吧?刚来的时候,没憋住气,和犯案人的家属吵起来了,吴副队在旁边拉都没拉住,“啪”一下,猛拍桌子揭竿而起,给吴副队吓一哆嗦……脑血管差点让她震开!” 秦文担心他有心理负担,给他讲着以前乱七八糟的事儿。 “然后呢?” “然后?然后吃了个处分呗,咋的,还能给她发个锦旗,表扬她嫉恶如仇,骂得好啊?” “私下夸夸就得了……我胡说的!别学啊!”秦文赶紧找补。 “那可真是小辣椒~” “你喜欢吕姐?” “嘿!” 秦文被靳树禾如此直接的一问,搞得脚下差点失了分寸。 “咋又开始观察我了?” 秦文叹了口气:“人家不喜欢我,我曾经单恋人家那么漂亮一朵花。” “现在呢?” “现在太熟了,没感觉了。” 秦文回答得也实诚。 “谁跟你一块儿生活,应该挺累吧,你天天睁开眼睛就琢磨人家。” 靳树禾一愣。 他确实是想着梨阮姐,但梨阮姐在想什么,他一无所知。他的直觉,学到的知识,在梨阮姐面前全都失了效。 “没有。” 秦文因为刚才被他点破了心思,有一点点不爽。 “你生活中总这样,可怎么讨人喜欢啊?”他随口吐了句槽。 忽地,感觉坐在副驾上的人,腰板儿都挺直了。 “我……” “啥?” “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秦文:…… 不是,怎么突然在这句话上较真了呢? “我的性格,是不是有问题。”靳树禾其实一直都这么觉得。 原来在听梨阮姐开玩笑似的,和自己讲高中时候,赵静怡好像喜欢过自己的事情。 说赵静怡觉得那个时候的性格无趣又很呆。 当时靳树禾并不在意,他并不在意赵静怡对自己的评价,也根本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想要改变自己什么。 而现在…… 他却真的很担心,是不是自己很无聊,很无趣,很不讨人喜欢,梨阮姐以后也不会喜欢自己? “没有,从你上班开始,单位已经好几个小姑娘私下和我问过你了!” 秦文实话实说。 “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吧。” 秦文简直要乐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讨人喜欢着呢,还挺会蹬鼻子上脸的,小崽子……” “我算你半个师父吧?”秦文看他。 “嗯。” “那我就教你两句,喜欢啊爱啊都得说出来,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你现在喜欢就现在说,扭扭捏捏的只会错失缘分,这可是我这些年的经验之谈!” “我要是说了,被拒绝了呢?” “再说呗!咋了,你嘴一次性的啊!只要人家不觉得你烦,不觉得你是在骚扰,那你就迎难而上啊!” 车子开进市局大院。 “但我提醒你一句哈,要是人家真不乐意,真不待见你,你也别死皮赖脸哈,虽然我觉得你小子也干不出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你是……” 秦文总结发言后,开门下车:“别合计了!先干活儿!” “孩子……你是说她一直强调孩子?”吴祁东看了靳树禾记下的,问道。 “嗯,她看起来对孩子非常关心。” “这董洪成,说不定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吴祁东分析道。 “那他前妻不愿意和我们说什么,难道是担心影响她孩子考公啊!他们那种家庭……” 齐思朗话说到一半儿,发现好几个人的眼神都看向自己。 小声说完后半句:“他们那种家庭的孩子,也考公啊?” “考不考公不知道,但你这么说……也的确,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担心被我们调查出来,影响到孩子的将来,她可能想着,现在董洪成人已经死了,关于他的事情也都可以翻过片儿去了。” “工作上,学校里。” “虽然她不愿意透露,但她说的话,还是会反映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秦文接口道。 “也和学生自杀的那件事儿,串起来了。”靳树禾点点头。 “查!顺着这条线往学校查,不仅是今年往前的也都要查!” 果然,学校方面态度含糊。 最后通过反复询问,董洪成的确是被举报了,举报他论文数据造假。 不单单是数据造假,其中涉及到的一些实验室,合作的单位,也存在着违法的行为,如果真的调查追究下来,至少董洪成这个教授是当不了了。 “都已经举报了,为什么他却显得一点也不在乎呢?” “还有都已经举报了,等着调查就好,谁这个时候杀了他?举报他的人吗?那不是多此一举吗?”齐思朗嘀咕着。 “反着想,不希望他被调查的人,想着隐藏着什么的人!那也应该是……在杀他之前,应该是和他同一伙儿的人!”靳树禾在信息板上画上箭头。 “这个思路对!找原来和他有密切联系,但后来开始避嫌的!他表现得这么淡定,他的那些学生们都没察觉出不正常来,应该是他有准备有后手!” 追查下来,一个名字浮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孟群。 出现在几年前董洪成发表的核心论文的作者中。 这么看来,可以算的上他的得意门生。 不仅如此,他的名字还出现在了自杀学生的遗书里。 那家父母当时并没提起遗书的事情。 是他的女朋友,应该说是当时的女朋友,在接受询问的时候,从相册里点开张照片。 是她男朋友自杀前的遗书,她请求他的父母,拍了一张照。 “他……其实是个很乐观的人,很爱学习,有点一根筋,我和他不在一个学校,我不知道……他能做出这种傻事!” 即使过去这么长时间,女孩子提起往事,依然泪水涟涟。 “他们实验室有人欺负他,但我是学文我,我听不太懂他说的……” “他前年就出国了,是董洪成推荐他出去深造一年,开始工作了才回的国。” 孟群的履历调出来,一水儿的名校名师,漂亮极了。 “怎么就他能得着好儿呢?” “当别人都说一个人不好,只有一个人夸他好的时候,咱们就得考虑下,这个说好的人,是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吴祁东略有深意。 当找到这位孟群时,对方一副精英模样,言谈举止间,有几分自傲。 “董教授是我的恩师,自从知道董教授出事后,我已经去探望过师母了,怎么能叫做不在意呢?” “我还能做什么?调查真相不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吗?难道还要我去调查是谁杀了董教授吗?我还想请你们一定要尽快破案,不然我就去纪检那儿举报你们消极办案!” 秦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靳树禾。 意思是,现在你那一套可以拿上来用了。 管他放什么屁呢!问就完了!使劲儿问! 靳树禾也不负他望,不管对方什么态度,他就是刨根问底,问题一个比一个细致,直问到孟群最后显出恼怒慌张神色。 “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听得懂人话,所以,孟先生,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听得懂。” 要不是场合不对,秦文嘴角都要抽筋儿了。 等出来后,秦文乐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你可真有意思,我可太喜欢跟你搭档了。” 靳树禾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意思,他整理着刚才的信息。 “没有不在场证明,思朗刚打电话说查到他名下的车子了,他母亲名下也有辆车子,现在都在一起排查。” “行,我看跟这小子跑不出关系!让人盯着他,别让他跑了!”秦文点点头。 赖以现在发达的天网系统,只要能找对方向,剩下的其实不算难事儿。 案子破得理所当然。 当年数据造假的事情,也他一份参与,当时自杀的那个学生就是被他们压榨,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 那个学生自杀后,他便被董洪成送出国去了,其实就是想堵他的嘴。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董洪成做的事情,还是被人举报了,但他干这事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有他的人脉。 最坏的打算,他也能把这事儿推到别人头上,而当年因为那几篇论文得到好处的孟群,现在也吃到了苦果。 董洪成非但不担心自己被揭露,反而想着利用此事,来要挟已经工作的孟群,给他提供便利,继续帮助他同流合污…… 第347章 乖顺黏人弟弟(58) 董洪成自然是听说了他被举报的事情,本来心里就有所担忧,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耻,水蛭一样缠上来,怎么都甩脱不掉。 他一直都是极其功利的人,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什么都行,当年那个自杀的学弟,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自己的垫脚石罢了。 为了堵住自己的嘴,董洪成不得不给自己好处。 可见还是老的辣。 孟群最开始听他说的,还十分不屑,可没想到董洪成居然拿出,他以为早就销毁的,当年他跟着一起学术造假的证据。 孟群这个时候慌了,他不想永远都被董洪成牵制着! 因为很清楚,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孟群知道,只要被他威胁过一次,自己以后永远都会被他威胁了,并且每一次都会陷得更深! 他不能这样……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走到如今的位置,怎么能被董洪成轻易毁掉呢! 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被逼到了绝路,产生了可怕的杀意,孟群这种自恋型人格,在受到冒犯时,会变得极其不可控。 他假意被威胁,示弱说自己会顺从他的意思。 董洪成自认是他的老师,比他大几十岁呢,他怎么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来。 两人虚与委蛇地又师生情谊起来。 学校这些日子也有找过他谈话,孟群听后,就劝他不如现在休休年假,也避免被人再盯着瞧。 董洪成也觉得有些烦,想着正好趁着休年假,把儿子接到自己身边待几天。 于是和前妻约定好了。 孟群约他去钓鱼,说正好有点事情要和他商量。 当天中午,他开了母亲名下的车,带着准备好的作案工具,接上董洪成。 两人准备要夜钓。 等到了地方后,当天除了他们两个,附近没有别的人在。 孟群最后询问了他一次。 “怎么,当年跟着我吃好喝好得好处的时候,把别人踩在下面沾沾自喜的时候,就没觉得我不好呢?” 董洪成一边整理假饵,一边讥讽他:“人总得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嘛,你说是不是?老师这也是在教你……” “啊——” 他话没说完,一声惨叫。 头上剧痛,瞬间天旋地转眼前都是血色。 他想呼救求饶,但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来。 视野里的凶器…… 一下,两下,三下…… 他到死都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作为凶器的那块砖头,我们已经在你藏在柜子里的钓箱中找到了,现在已经送去检验科了。” 因为证据链确凿,行车记录仪和路上的监控,也完整地记录下来时间线,所以审讯吴祁东带着靳树禾进去了。 “为什么选择砖头做作案工具?”靳树禾不解。 夏法医出具的验尸报告上写着,钝器击打伤造成重度颅脑损伤,考虑凶器为砖头一类物品。 靳树禾他们由此猜测过,可能是冲动犯罪,顺手捡起石头将对方砸死。 直到看着物证带回来的,半块方方正正的青砖,根本就不是案发地方的东西,才彻底定性为蓄谋杀人。 “我想过勒死他的,那样凶器更好处理!但我不敢。”孟群面无表情。 的确,很少有人能心理素质好到,亲手勒住人脖子,看对方挣扎,感觉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击打则不一样,因为那是瞬间完成的。 一瞬间,靳树禾脑子里面忽然像有什么闪了过去。 可是太快又很模糊,靳树禾没有抓住。 “凶器为什么就藏在家里了?”吴祁东发现靳树禾忽然神色有些奇怪,桌子下面的腿碰碰他,自己开口继续询问。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觉得扔哪儿都不安全。”孟群冷冷道。 随即他又开口:“我放在家里,有时候我去看这块砖,我心里面就觉得痛快!挡我路的,最好都是这个下场!” 他神色恶狠狠的,罪行已经暴露,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现在他说的,都是实话。这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对他来说真的很好。 当时在转头第一下拍下去时,他就已经杀红了眼,控制不住自己了…… “行了,能结案了!” 秦文抻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往桌子上一趴。 “哎,晚上没班儿的一起吃个庆功饭呗~还上次那家?” “行行行!我去!”有人举手:“那家烤鱼特好吃!” “那我去问问痕检和法医那边谁去!” 破了案,大家心情都很好,至少能正常上下班了。 吴祁东拿着审讯记录走过来:“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的?” “我……”靳树禾皱着眉,那种想不起来事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感觉想起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没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看到什么就又想起来了呢!你看了那么多卷宗,是正常的。” 吴祁东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有时候破案就是靠那一瞬间的灵感,往后你就习惯了,你经验越老道就越敏锐,现在这种感觉就会越多。” 吴祁东看他坐那儿钻牛角尖,把他手里的卷宗扣下:“晚上一起去聚餐,结束了我给你送回去。” 靳树禾不是第一次参加聚餐,但人这么多,这么热闹的还是第一次。 因为破案了,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这种聚餐没有上下级味道,大家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关系会更加亲密一些,毕竟和同事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在家还多很多。 是一起上山下泥,一起挖土一起扛尸的交情。 靳树禾很少喝酒,大学的时候也不怎么碰。 结果市局里一个个烟酒海量,没人料到靳树禾这么不抗造。 大家才刚开场,他已经躺下了。 “嚯!来来来!拍照!以后笑话这小子!” 众人哄笑着,纷纷走过来,和迷迷糊糊的靳树禾合影。 齐思朗还哄着靳树禾把自己手机解锁,拿他自己手机也拍了几张。 “可以了可以了!别欺负小孩子啊!”吴副队今天是来镇场子的,负责最后将没有行动能力的,一个一个送回去。 等散场后,靳树禾已经能坐起来了,但还是懵懵的。 “这个地址是不是?”吴祁东往导航里输地址,问靳树禾。 靳树禾现在眼前不再转圈了,就是反应有点慢,他确定了一下,点点头。 “副队,先送他吧!” 今天秦文不开车,也蹭副队的车回去。 “你家哪个楼啊?跟家里说一声不?你喝成这样,你家里人不会骂你吧?”秦文从后座拍拍他。 “我……打个电话。” 靳树禾想了一下。 “喂?小禾?” 陆梨阮今天跟朋友出去吃饭,也刚进门没一会儿。 “你声音怎么这样?” “我喝酒了!”靳树禾回答道:“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梨阮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秦文在后面都起鸡皮疙瘩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喝醉的原因,还是打电话就这么黏糊。 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柔了几个度…… 姐姐? 姐弟恋?还挺会玩儿的! “你怎么回来的啊?”陆梨阮听见听筒里传来车子的声音。 “副队,送我回来的,马上就到了,梨阮姐……别担心,你别担心~” 陆梨阮心说,你喝的口齿都不清了,我能不担心吗? 还好没来得及换衣服,陆梨阮拿起钥匙,准备下楼去等他,别送他的人不知道他住哪儿。 “好好好,我不担心。” 靳树禾也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酒量的确是不行,又喝的急,酒精的影响还在他神经里乱窜,他此时莫名的有种兴奋感,好像要做大事一样! “梨阮姐……我有话和你说。” “那你等回家再说呗。” “嗯,好。”他乖巧答应。 “那你听不听我说……” “我听。”陆梨阮被他逗乐了,怎么喝醉了还变小孩儿了?就差说话用叠词了。 别说秦文了,开着车的吴祁东,都看向他。 “副队,开快点儿吧,这小子等不及了!”秦文搓了搓胳膊:“我可不想听他说啥。” 等从车上下来,风一吹,酒劲儿更是往上涌。 “树禾,哪边?” 吴祁东和秦文不放心他,跟着他下来。 “梨阮姐!” 却见这小子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径直朝着一个地方傻乎乎地挥手。 一个女孩子匆匆地跑过来。 陆梨阮今天跟朋友出去逛街吃饭,陪朋友做头发,被人说服,自己也烫了个羊毛卷。 然后看起来更显小。 “噗——你烫羊毛卷,怎么还真的变成小羊啦~来,咩咩叫一声~”朋友捏着陆梨阮的脸,笑得不行。 陆梨阮本来头发是很柔软的那种,烫完整个一发量爆炸,她本来就是小脸,下巴有点圆,配上这种发型,显得又小又无辜。 “好看的,真挺好看的!”陆梨阮在朋友和理发师的夸赞中,也有点迷失自我。 嘿嘿嘿,花了钱的就是好看! 但她却不知道,此时她顺着风往这边跑,头发都吹到脸前面了,蓬蓬的…… 秦文:…… 因为是姐弟恋,结果是两个小孩儿过家家? “梨阮姐!你来接我了!” “你们好。” 陆梨阮扯了扯他的袖子,和他身后的两个人打招呼。 把头发从脸前拨开,秦文是又愣了一下。 嚯! 真漂亮……都不是一般程度的漂亮了,走在路上都得有人回头看那种。 怪不到这小子对别的姑娘,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呢。 “哦,你好,我们是他同事!”秦文笑呵呵地开口。 “上次送吃的也是你吧,谢谢谢谢!咱们办公室里现在还流传着传说,说树禾家属做的菜,特别好吃!” 秦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功夫特别厉害,怎么他都能聊起来。 “啊!还好吧,下次有机会我再让小禾带!” “那可太好了,我们可都不是客气的人!” “姑娘啊,我们俩帮你把他扶上去吧。”吴祁东怕陆梨阮扶不动。 “哎,行,谢谢您了!” 俩人把靳树禾送到家门口,就直接离开了。 “副队,你说,那小子想说什么?”秦文也喝了不少,没醉,但是显得格外不正经。 “你管呢!你自己老大不小了,连个对象都找不着,你琢磨人家小孩儿的私生活干什么!”吴祁东以前说给他介绍,吴夫人那边有年纪合适的姑娘。 结果秦文说什么都不去。 “我讲究自由恋爱!不然相亲来的,大家都没什么感情基础,我让人家姑娘接受我这天天不着家,哪天可能就光荣上墙的工作性质,我那不霍霍人呢吗!” “处处不就有感情基础了嘛!” “哎!副队,年轻人的事儿你不懂!” “说谁老呢!” 陆梨阮把靳树禾拉到沙发上,正准备回头收拾一下。 “干嘛啊你?” 就见靳树禾“腾”一下,站了起来,吓了一跳。 靳树禾脑子里一片混乱,连自己都理不出头绪,可却有种莫名的使命感,驱使着他行动。 “梨阮姐,我有话和你说!” “嗯,你等我下,我给你冲杯蜂蜜水去!” …… 今天下班前,那个自杀的学生的女朋友过来了。 姑娘姓宋,是隔壁学校汉语言系的研究生。 “宋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我从他同学那儿,知道案子破了。” 研究组的那几个学生要补充询问一些口供,所以他们也知道了案子的凶手。 “谢谢!谢谢你们!” “这是我们职责应该做的。”靳树禾上班以来,还没听到过这么直白的感谢,女孩子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了。 “我都不记得最后一面见到他时,他说过什么了,剩下的话,他只在遗书里写给我看。” 靳树禾记得照片中,遗书写给女朋友的那一段。 最后写着:不能再当面和你说我爱你,也不能当面和你说对不起了,真是对不起。 “我想当面和你们说谢谢,欺负过他的人都遭了报应,他也能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靳树禾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要当面告诉她…… 不想做,连说喜欢都不敢的胆小鬼。 “梨阮姐!我……” “等一下!水开了——” 靳树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陆梨阮端着蜂蜜水走过来时,他垂着头,显得可怜兮兮地靠在沙发上。 “怎么了?不舒服?”陆梨阮摸摸他的额头。 有一层薄汗。 “梨阮姐。”他声音小了下来。 “嗯?” “我喜欢你。” 想要做个勇敢的人,可他此刻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了。 第348章 乖顺黏人弟弟(59) “你说什么?” 陆梨阮的确是没听清。 只要是这孩子本来声音就小,因为喝了酒语调又黏黏糊糊的,分辨得费劲。 靳树禾:…… 借着酒劲儿,掩藏在心中的情绪,被无限地放大。 他吞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又怎么了!” 他再一次猛地站起来,又把陆梨阮吓得一哆嗦。 这次站得太着急了,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陆梨阮哭笑不得。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要不然我给你拿个喇叭说得了。” 靳树禾只听到理解了“喇叭”两个字,刚酝酿在心中的话,猛地从喉咙挤压出来。 靳树禾意识不到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声音:“梨阮姐!我喜欢你!” 陆梨阮原本只当他喝了酒闹腾,正转身准备去把热水器调温,等会让他睡前洗个澡。 结果被这么一句振聋发聩的表白,定在了原地。 双重惊吓。 “梨阮姐……你听我说……你得听我说,你别走~” 靳树禾以为陆梨阮要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神色紧张又急迫。 “你别走,你听我说完,求求你啦~”他语气黏黏糊糊的,一个字一个字都粘连在一起,有点像小孩子在一本正经的说话。 “哎!小禾!” 陆梨阮听他可怜兮兮的动静,刚转回身,就见他一步没站稳,往前跌去! 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被他撞了个满怀。 靳树禾平衡力好,失去重心又凭借着身体机能调整回来了,他低下头,看着被他揽住的陆梨阮,迟钝不转弯的神经,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梨阮姐怎么就在自己怀里了! “梨阮姐!” 他凭借着本能,拢了拢结实有力的手臂,仿佛要将陆梨阮圈进自己的地盘中。 “你听我说~我要和你说~梨阮姐,你别走,你别走~” 他把下巴抵在陆梨阮的发顶,依恋又小心翼翼地蹭着,陆梨阮新烫的卷发柔柔软软地蹭着他的脸颊。 在理发店里用的,和平时不一样的洗发水味道,让他又睁开眼睛,定睛去确认,现在自己抱着的,是他满心喜欢的那个人。 喜欢梨阮姐,能看到是她,也能闻出来,感受出来是她,靳树禾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好多种本能的方法,来认出陆梨阮…… “我不走,你要说什么?”陆梨阮半安抚半劝哄地轻轻道。 陆梨阮不喜欢人耍酒疯,但换在靳树禾身上,即使还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酒味,可陆梨阮依然觉得他可爱。 下意识温柔地对他。 是喜欢的孩子,又不仅仅是个孩子。 “真不走?你听我……听我说完!”靳树禾迷糊中,一直深藏的没有安全感和强势劲儿一起流露出来。 他正面抱着陆梨阮,一丝也不肯分开,就着这么别扭的姿势,带着陆梨阮挪回到沙发旁边。 然后,用力一把将陆梨阮压靠在沙发上!他把陆梨阮困在自己和柔软的沙发背中间。 沙发实在是太软了,陆梨阮自己的体重,加上他半倚在自己身上的中间,几乎已经是陷进去了。 想撑起自己,却没有一个着力点,只得仰头看着他。 “小禾……” 陆梨阮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固执的攻击性。 客厅里的灯只开了一盏,暖色的光从他身后照下来。 透过他的发丝,背着光,没有照进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睛却黑黝黝的,又深又亮,像不用打磨就散发着质朴光芒的漂亮宝石。 因为没有任何精细的加工,没有时光的淬磨,所以天真又带着些攻击性。 彰显着,他已经不是原来幼弱无主见的孩子,而已经是个男人了。 不用他开口说话。 就能从他眼睛中读出:不要走,看着我,只看着我。 不要看别人,不好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正视我! 两个人目光交汇,陆梨阮无法移开视线。 “梨阮姐。” 靳树禾好像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些,他缓缓敛下眼帘。 慢慢地……松开压在陆梨阮身上的力量。 像有点脱力一样,往下滑去。 最后他坐在陆梨阮的腿边。 陆梨阮这才重新正常呼吸,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可两条小腿却被靳树禾紧紧地箍住,动弹一下都不能。 刚刚他俯视着陆梨阮,好像让他不太适应,让他无所适从。 而此时,他被梨阮姐俯视着,习惯性地仰视着她,使他本能地觉得自然舒适些。 他的脑子还没总结出,最喜欢梨阮姐怎么样对自己,他的身体就已经本能地,期盼着梨阮姐能像往常一样。 摸摸自己的头。 “你想说什么?” 梨阮姐真的摸了摸他! 靳树禾瞬间觉得自己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喜欢你,梨阮姐,不是喜欢姐姐……是姐姐,喜欢姐姐,也喜欢你。”靳树禾一字一字认真地说着。 “喜欢我?”虽然他词不达意,但陆梨阮却全都听得明白。 此时也不能再自欺欺人,说自己对这孩子的心思无知无觉。 她清楚着。 陆梨阮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窘迫。 “嗯,喜欢你,爱情的喜欢……”靳树禾第一次说出“爱情”这个词。 心脏像通过了细微电流,酥酥麻麻的,那种兴奋顺着血液,被泵到全身。 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血脉,都感受得到,都喜欢着,爱着梨阮姐。 好奇妙。 靳树禾急急地把所有话,一股脑都说出来,生怕说得慢了,会被陆梨阮打断般。 他在用尽全力地完整地表达自己。 然后他看着陆梨阮,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两条长腿别扭地蜷缩着,却不肯松开分毫。 “这是几?” 陆梨阮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然后看见他的视线,跟随着自己的手,也晃了晃。 可能是觉得有点晕,他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陆梨阮的指头,神情认真道:“二!” 说完后,又信誓旦旦地补充:“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梨阮姐要是……不信,你再比一下~” 陆梨阮又比划了一个数。 “四!” 非常响亮又自信的回答。 陆梨阮:…… 完全醉了。 靳树禾却很自洽地觉得证明了自己:“梨阮姐,你看!” 我看什么看。 陆梨阮好气又好笑。 “你是不是太雏鸟心态了?”见他醉了,陆梨阮反而觉得话更好出口些。 显然“雏鸟心态”这个词,让靳树禾努力理解未遂。 “梨阮姐……我,我不是鸟~我是人。我喜欢你,和你说的鸟,不一样!” 倒是意外地回答上了。 “我比你大好多。”陆梨阮拍拍他的脸颊。 感觉他的皮肤,在酒精的作用下,都有点烫手了。 “嗯?”靳树禾似乎不理解,比他大和他喜欢她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琴女士这几个月,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也说过:“你啊……别管年纪大些年纪小些,条件合适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梨阮听她这话,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她眼睛。 陆梨阮打哈哈:“妈,别那么现实嘛~” 琴女士哼了一声:“生活不就是现实嘛!不现实你要干什么?你要上天当二踢脚窜天猴啊?” “来年过年让你爸把你放了得了!” 陆梨阮:…… 过年那次,陆梨阮并非和靳树禾多么生气。 更多的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 在她脱口而出那些话的时候,好像就是默认了,她和靳树禾会永远在一起。 他会永远在自己身边,就像过去那么多年,每一天那样普通而寻常…… 陆梨阮在察觉到那孩子的心思后,还发现自己潜意识中这么想时,就已经觉得不太对了。 他成年后对自己还是过分依恋的时候,自己没有纠正他,在他不管多忙,都要回来做家务收拾房间,陪自己去店里时,自己没有拒绝他。 这么多年,好像自己也没有真的催促他,强迫他,一定要离开,一定要独立。 怎么能不喜欢呢?但是是很多种喜欢混在一起,就像他对自己一样。 比爱情更复杂,却更有深度,更为坚固。 承认也没有那么难。 人应该现实一点,坦诚地面对自己。 “姐……梨阮姐,姐姐不就该比我大嘛~”靳树禾晃晃脑袋,他似乎醉得更厉害了,说话慢吞吞的。 “怎么听怎么像歪理……”陆梨阮捏捏他的脸。 “我,我一直想告诉梨阮姐,但是我不敢。”此时的靳树禾格外坦诚。 “你胆子多大啊,你有什么不敢的?”陆梨阮哄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说了,以后可能没有梨阮姐,也没有姐姐了。我害怕,很害怕。”靳树禾悠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一旦捅破窗户纸,那和梨阮姐之间,就再恢复不到从前了。 他担心梨阮姐到时候疏远他,他连继续装傻,按耐住自己心思,只做个好弟弟,待在梨阮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奢望能告诉梨阮姐,他爱着她,但又担心失败之后,从前的关系也维持不了。 失去梨阮姐的后果,是他不敢去想的。 他的人生中,与梨阮姐相伴五年了,说长不长,但在靳树禾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太重要了,重要到好像只有这段时间,和一点点童年的回忆,才是带有色彩的…… “我这么凶,这么坏啊?”陆梨阮连听他说了好几个害怕,有点想笑,又想抱抱他。 “没有。” “那你怕我啊?” “嗯。”闷闷的一声,他把脸埋下去,鼻息隔着薄薄的牛仔裤,热热地落在陆梨阮腿上。 “那我跟你道歉?不应该这么凶?不应该现在才听你说话?”陆梨阮看着他,好像后脑勺都透出委屈来。 “梨阮姐最好了,我喜欢梨阮姐。”意识都渐渐消散了。 醉酒到最后,大多数人都会抵不住睡意。 这个时候了还在维护自己。 “嗯。”陆梨阮应了声。 “你说完了吗?” “我……说完了。” 靳树禾梗起脖子,想定睛去看陆梨阮的表情。 他刚抬起头,却感觉到…… 轻轻柔柔,如蝶翼拂过的感觉,落在他的额头上。 他延迟了两秒钟,才用最后坚挺的脑细胞,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梨阮姐……亲了自己。 下一瞬,他便什么也记不住了。 第二天靳树禾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今天他休息。 刚打开手机,就看见拉的工作群里,好几个人@他。 靳树禾以为有什么事情呢,结果一点开。 里面一排都是他们和喝醉了的自己的合影。 每个人都有。 连吴副队和夏法医都有。 靳树禾又按他们说的,点开自己的相册,自己的相册里还有。 消息栏里还有秦文私发给他的消息: 姐姐~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样,说啥了? 靳树禾脑子“轰——”一下。 然后发现,他其实……想不起什么来。 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断片掉了。 不对!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靳树禾的记忆差不多停在,他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那一瞬间,之后的,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等到后来靳树禾想起来时,他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热血上头,加热了酒精的浓度,把自己熏得神经昏过去了。 “我说什么了昨天晚上?” 靳树禾捶了捶还在隐隐胀痛的脑袋,飞快地给秦文发消息。 “哟,醒了小伙子,我哪儿知道你说啥了,我和副队就给你送到家,后面精彩的地方我俩可不知道。” “就看着你搂着人家喊姐姐了!” 我……我搂着梨阮姐了? 靳树禾看看自己的手,恍惚中好像回忆起点触感,但又不真切。 秦文那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靳树禾推开门,心存忐忑地往客厅走,却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梨阮姐已经出门了。 他坐立难安。 过了一会儿,试探着发消息给陆梨阮:“梨阮姐,你怎么没叫我就自己去店里了?” 陆梨阮正魂不守舍地坐在柜台后,被手机提示音震得回神。 “你第一次喝醉,多睡一会儿。”陆梨阮其实是悄悄走的,看见外面大亮的天光,后反劲儿的不自在和羞意好像被摊开暴晒。 思索片刻,还是先溜了。 “梨阮姐,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没有做什么吧?” 陆梨阮:…… 真忘了假忘了?不是装的吧? 因为自己也在粉饰太平,所以陆梨阮现在以己度人,脑筋狂转。 手机两边的人各怀鬼胎。 第349章 乖顺黏人弟弟(60) “没……没有啊,怎么了?”陆梨阮轻咳一声,故作淡定地抛了一句出去。 她比靳树禾大不少呢,自然……肯定也更能沉住气吧! 如果他有昨天晚上的记忆,那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陆梨阮脑筋这一瞬间紧急转弯,都快在神经弯道上漂移了。 然后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吐息:“啊,那,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耍酒疯了呢。” 陆梨阮:? 真不记得了? “哈哈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了?”陆梨阮干笑两声,追问了句。 “就,就记得副队和文哥两个人,送我回家,然后……然后就记不清楚了。”靳树禾听梨阮姐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儿。 虽然那种怅然若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的感觉依然存在,但靳树禾也的确是没想过,昨天晚上他断片儿的那一会儿功夫,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嗯。” “真的没给梨阮姐添麻烦吧?”靳树禾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 “怎么没添麻烦,你自己一点儿劲没有,我跟老牛似的把你扶床上去的!”陆梨阮声音活泛起来。 今天早上她五点多,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眼,平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心乱如麻。 该怎么面对靳树禾。 昨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冲动为之,即使陆梨阮心中并没有后悔,可此刻也觉得窘迫,她不擅长面对关系的转换。 尤其是……和靳树禾之间的,怎么就突然变了样呢? 于是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门的时候脚尖儿都是踮着的,生怕在出家门之前,被靳树禾抓住。 没想到,靳树禾居然不记得了!陆梨阮一瞬间觉得自己筋骨都松了…… 在她和靳树禾的关系中,陆梨阮总是占据主导地位,掌握控制权的那个。 所以昨天听到靳树禾说怕她时,陆梨阮惊讶了一瞬,随即又觉得,能理解这孩子的想法。 而今天陆梨阮如此忐忑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她的这种掌控权,在慢慢地失去。 可听了靳树禾的这个电话后,这种感觉又重新回到她心中,让她一下子就自在了起来。 如果是平时,靳树禾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的话。 可一旦涉及到梨阮姐,他总是下意识地听从信任,全身心地听从于她。 再加上…… 那些照片。 靳树禾连自己拍过那些照片都不记得了。 在饭店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回家之后的事情他不记得,倒也是顺理成章,非常合理。 于是,即便心中有奇怪的感觉,靳树禾也没有再逼迫自己回忆。 而是把自己手机里那几张照片,发给了陆梨阮。 “梨阮姐,我被人欺负了。” 陆梨阮点开照片来,一下子眼睛都笑弯了。 不知道谁那么损,不仅拍照,还让大家都站在他身边,拍了个合影。 靳树禾闭着眼睛,被身旁的人扶着,还比了个敬礼的姿势,显得格外好笑。 陆梨阮笑着笑着,伸手将照片放大,放大到靳树禾的身上。 他这个年纪,什么时候都显得年轻,睁着眼睛的时候俊郎,闭着眼睛的时候又有几分稚气。 他白皙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嘴唇的颜色也鲜艳,在他身边几个笑得龇牙咧嘴的硬汉中间,显得还是单薄了些。 昨天陆梨阮将他扶回房间后,坐在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 当时心乱如麻,只替他盖了盖被子,现在想起来……应该摸摸他的脸的。 看起来很好摸。 陆梨阮用指尖,在照片上他的脸上点了点。 可爱。 “没关系,喝醉了也很好看,很可爱。” 陆梨阮坦诚地打字给他。 “下次不喝了。” “嗯?” “好丢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梨阮姐晚上吃什么,我等下去把菜买了,然后去店里面找你~”靳树禾揉揉太阳穴。 “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今天晚上给你做大餐!别来找我了,今天店里没什么活儿,你好不容易休息,好好在家歇歇吧~” 虽然靳树禾忘记了发生过什么,但他的敏锐直觉并没有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梨阮姐有时候看着自己,有几分玩味和若有所思。 陆梨阮确实如此。 原来陆梨阮还想着,说不定他哪天就想起来了。 从最开始的无措,慢慢过渡到,他哪天如果自己想起来了,一定会很有趣。 每每看着他乖顺的模样,陆梨阮时而浮现出些恶趣味来。 可靳树禾看起来,忘得彻彻底底。 在靳树禾心里,虽然梨阮姐还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但他已经为这份感情,准备了很多了。 靳树禾是个很知恩图报的孩子,从见过琴女士和陆爸后,就基本一直保持着经常问候的习惯。 等他自己赚钱后,时不时还要买些适用的东西邮过去。 比如去年给陆爸买了一套新象棋,琴女士说自己白头发变多了,他也记在心里,惦记着给买了黑芝麻粉。 琴女士收到后,开心得不得了。 他们夫妻俩不缺钱,可孩子的心意和惦念,才是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多好的孩子啊……”琴女士感慨:“脾气好,心细,会疼人,一点儿坏心眼儿都没有,看着就让人喜欢!” 陆爸点点头:“我看这孩子好在,无论什么环境,他都不去怨别人,别说他了,大人都很难做到这点。” 他俩是对靳树禾非常满意,无论是作为家里的孩子,还是……小女婿。 靳树禾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们,也存了感激。 他们知道自己对梨阮姐的心意,却没觉得自己不该,也……也没有阻拦自己。 靳树禾做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准备,唯一就差告诉陆梨阮了。 原来陆梨阮没注意到这么多的,可一旦心思转变,下意识地就更明显地注意到了。 好几次陆梨阮都差点憋不住笑。 原来听他跟自己讲故事,说抓捕嫌疑人前,一定要做万全的准备。 在周围详细布防,确定万无一失后,才能进行抓捕,将嫌疑人逃脱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现在看他…… 陆梨阮心说:你还真是举一反三,学以致用,心思活泛有行动力啊! “妈说,你买的芝麻粉,她吃着很好,还让我和你学学,孝顺点别惹她生气。” 陆梨阮惬意地坐在沙发上 抱着个抱枕:“你现在都让我,在孝顺这方面,被迫卷起来了。” 靳树禾眨眨眼:“梨阮姐,我就是……” “逗你玩儿的,你怎么什么都信?” “梨阮姐说的我都信。” 他垂下眼帘,又偷偷用眼角觑着陆梨阮,被人抓个正着后,那种莫名其妙的,有什么事情被他忘了的感觉,又来了! 这段时间,琴女士也给陆梨阮打电话说过:“你看小禾,哪哪儿都好,别觉得年纪小就不靠谱,你比他大,你看看你自己靠谱吗?” 陆梨阮:……怎么还点我呢? 琴女士想说的话,都要拍在陆梨阮的脸上了,现在陆梨阮要是还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这天陆梨阮一反常态,认真地想了下:“你说的也对……” “对啥?” “嗯,确实,年纪小的也挺好,可爱,又乖又听话,还招人疼。” 琴女士:…… 自己女儿说的这些,怎么听起来,和一些年纪大的男的,愿意找小女孩的感觉,没差呢? 但年纪小,也确实是。 琴女士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犹豫了下:“你……” “咋了?” 隔着手机,琴女士是越听自己女儿的动静,越觉得吊儿郎当不靠谱:“你别霍霍人啊你!做人踏实点!可不许做败坏德行的事儿啊!感情上必须要态度认真!可不能欺负人啊!” 平白挨了顿教训的陆梨阮,手里拿着的草莓也吃不下去了。 这是怎么了吗? 自己不赞同也不行,赞同也不行…… 真难聊天! “妈,你……” “陆梨阮!你态度端正点儿!”琴女士大声郑重道。 你到底向着谁啊? 我还没和年纪小的怎么样呢,你咋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下回我也给你买芝麻粉还不行吗! 陆梨阮对着挂断的电话撇嘴。 从外面回来,抱着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进来的靳树禾,刚进屋 就看见梨阮姐拧着眉,对手机嘟嘟囔囔的。 “怎么了?”他把袋子放在沙发上,打开来,分类折好,又装进单独的袋子里,防止在穿之前弄皱。 “我帮你吧!”陆梨阮凑过来。 “算了,梨阮姐你吃水果吧,我来就行了。”靳树禾根本不用她动手。 “好勤快,我从哪儿雇的小保姆啊~”陆梨阮不走,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儿逗他。 “梨阮姐。”靳树禾无奈。 “嗯,是,现在小保姆要干活了,你别捣乱了。”靳树禾指了指她坐着的衣服角:“一会儿皱了。” 陆梨阮挪了挪,眼睛还看着他,直看到靳树禾停下手里的动作:“梨阮姐……到底要干嘛?” “没什么,妈刚给我打电话,还特意说了让我别欺负你,你跟她告状了?”陆梨阮故意曲解。 “没有。”靳树禾摇摇头,又抿了抿唇角:“梨阮姐没欺负我,我……我自己愿意的。” 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陆梨阮不知道他到底清不清楚,他自己什么也藏不住啊! 勤快的人,叠完衣服,又去收拾了冰箱,把洗碗池也刷了一遍。 然后进到房间里,拿出来一个本子,坐在陆梨阮身边,开始算账。 他从住在陆梨阮家时,便开始记账。 按照约定,从他赚钱的时候,慢慢地还给陆梨阮。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他还给春姨打了电话。 结果被现在生活安逸下来的女人,骂了一顿。 “我又不缺钱!我也没给你花几个子儿!你自己钱留着吧,我以后可不给你出彩礼啊!”春姨不耐烦道。 “我……” “行了,你再磨叽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姨了!”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对面坚持不要,但靳树禾也坚持要给。 最后只能想着,等以后攒到一笔差不多的数额,想办法一下子给她。 陆梨阮想说不用了,原本当时说出口,陆梨阮就没太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陆梨阮从把他当弟弟,到如今把他当做……一家人,是真的没准备要他还钱。 可她第一次提起时,却被靳树禾严肃地拒绝了。 “不行!梨阮姐,这是原则的问题,我不能做占你便宜言而无信的人……”他看着陆梨阮:“这样,我会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的。” 他要是这件事都完不成,有什么资格和梨阮姐说喜欢啊?他莫名有种执念,如果不还钱,他在梨阮姐面前,就永远都是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 陆梨阮没再拒绝。 靳树禾认认真真地看着本子,在手机计算器上按键。 陆梨阮懒得看,抱着薯片在一边吃。 见他算得认真,无聊地上前去捣乱。 拿了片薯片在他脸前晃,靳树禾要咬上去的瞬间,又收回手,逗猫似的连续好几次。 成功让靳树禾把手机放下了。 然后陆梨阮再身后过来时,被靳树禾一把抓住! 他用了点力气,捏着陆梨阮的手,把她的手凑到自己嘴边,直至他慢条斯理地把薯片吃掉。 陆梨阮沾着薯片渣子的手指,在他眼前晃着。 “这是几……” 那一瞬间,靳树禾猛地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一松劲儿,陆梨阮把手抽走了,刚才那一闪瞬又接不上了。 心满意足地把这个月的钱给陆梨阮转过去后,靳树禾舒了口气:“梨阮姐,过几年我还会涨工资的。” 所以呢? 陆梨阮不知道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干什么。 虽然我赚……得没有梨阮姐多,但我也能照顾好你,靳树禾想说这句话。 靳树禾松快了一段时间,按时上下班,除了值班不在家,平时陆梨阮还经常能看着他。 突然有一天,他又忙了起来。 最开始是人口失踪案,今年新增人口失踪案子和去年一桩吸毒过量致死的案子,牵扯到了一起。 往下查时,发现里面的水很深。 市局重案和缉毒两处联合办案,决定一定要紧咬这次的线索。 靳树禾刚开始还盼着能回家看看,后来……他不太敢回去了。 第350章 乖顺黏人弟弟(61) 案子最开始是从一件人口失踪案开始的。 去年的时候有外地的一对老夫妻报警,说他们的女儿,在来到蒲城工作之后,失联了。 他们女儿十九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家里穷,她自己也不想再念书了,便出门打工。 最开始在家乡本地,后来不知道听什么人说,蒲城这边有比较好的工作机会。 就和同乡的另一个女孩子,一起坐火车来了蒲城。 最开始,她和父母说的,在做销售的工作。 父母都是农民,对她说的这些也不太懂。 可女儿不仅说自己够花,还每个月往家里,转回一些钱来。 父母便以为她过的还不错,这样大概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可后来,父母却突然联系不上女儿了,无论是打电话,发微信。 都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父母在家里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在外打工的大儿子,知道这件事后,匆忙赶了回来,发现的确联系不上妹妹后,才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报警。 去年此事,并没有报到市局这边。 而是当做普通的人口失踪案来处理。 按照当时和她一起来蒲城打工的小姐妹的说法,也不一定是失踪。 “她不想再给家里寄钱了。后来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了,就跟那男人走了呗。” 片区警察上门的时候,原本和她住在一起的姑娘,轻描淡写的说。 “咋可能!妮儿最孝顺嘞!我和她爸也没死乞白赖管她要钱啊!她给不给都行,我们还怕她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呢,咋能逼着她给钱呢?” 女孩母亲愁眉不展可又提供不出来,女孩儿的确是出危险,失踪的证据。 今年再把这桩报案连带出来,是因为一次娱乐场所抽检。 缉毒的早就有线报,说那里可能有违法行为。 这次去虽然算抓个正着,可也只是零散的,上面的上线还不知道是什么渠道。 涉毒方面一向抓的非常严格,只要发现蛛丝马迹,就要追查到底。 绝不允许这害人的东西,危害人民群众。 缉毒处那边忙的马不停蹄,重案这边也要打好辅助。 将娱乐场所所有相关人员扣押审问,其中一个陪酒的姑娘,正是去年那桩失踪案,失踪女孩子的同乡室友。 负责审讯的警员心细,查这姑娘户籍的时候,在公安内部网进行检索。 发现她去年的时候,为失踪案做过的口供。 和毒品沾上边儿,百分之百没有好事。 那警员心思一动,开口提了那桩失踪案。 结果这姑娘,神色一下子就慌张起来,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一看就有所隐瞒…… 失踪案便转手,到重案这边。 靳树禾翻看着去年的档案:“她们是被骗来的?” “不一定。” 陈少康摇摇头:“有可能是被骗的,也有可能是觉得这行来钱快,自愿失足。” “那……如果她们真的参与其中,分辨出来是否被骗,会对判刑结果有影响?”靳树禾皱起眉。 “这要根据涉案情节深浅,交代罪行时候的态度,等等很多因素有关。”秦文看靳树禾神色不太好看。 靳树禾记得,在自己年纪不大时,春姨有一段时间,便是在会所做招待。 靳树禾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有一段时间,春姨显得非常害怕。 一天晚上回来时,整个人狼狈异常,头上胳膊上腿上,都流着血,像是被追赶时跌倒造成的伤口。 当天晚上,她便把靳树禾送去了张姨家,过了小半个月,才接他回来。 后来靳树禾听她偶尔提起那件事时:“要不是我跑得快,指不定被他们逼着做什么呢!可能都活不到今天……”她一直是这么感慨的。 靳树禾也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在审问时,和她同乡的这个姓康的姑娘,什么都不肯说。 “我什么都没干!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说不定现在早就在别的城市,跟那个男人结婚了呢!” 靳树禾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在说谎。 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吴副队的腿。 吴祁东点点头。 “是不是有人对你的人身安全进行威胁?”吴祁东问道。 “你现在在市局,在公安人员的保护下,人身安全不会被任何人威胁。如果你知道什么,或者参与了什么,最好尽快说出来,这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吴祁东语气坚定。 可那姑娘依然什么也没说。 并没有确切犯罪事实的,公安机关不得控制超过二十四小时,她坚持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放她走。 靳树禾送她到市局门口,几乎一晚上没有休息的姑娘,神色异常憔悴。 她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站在阳光下一般,眼睛紧紧地眯着,抬手去挡阳光射线。 靳树禾看到她一抬胳膊,衣袖从胳膊上滑落。 露出皮肤上不少伤疤,有的像是割伤,有的是成片的圆形伤痕,靳树禾觉得那像是烟头烫出来的…… 靳树禾仅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 女孩头发蓬乱,哈欠连天,溜着路边阴影有些踉跄地离开了。 “她是不是……” “不是。” 靳树禾还没问完,秦文就摇头否定了:“昨天抓回来的,好几个犯瘾的,你没见过可以去缉毒那儿见识见识,看一眼就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害人了。” 靳树禾上楼去缉毒,站在审讯室外面,就见到里面有个人在地上打滚儿。 缉毒那边的警员见怪不怪 眼睛都不眨一下,抓起来把人按在椅子上继续审。 “怎么样,有进展吗?”缉毒的何副处拍拍靳树禾的肩膀。 “还没有,您这边呢?” “还没审完呢,说不定是条大鱼,你下去时跟你们谢队说一声,借俩人过来跟着盯梢。” “好。” 这种事,一般都是可着年轻的来,靳树禾和齐思朗两个被抓壮丁,还能学点东西。 “又忙起来了?” 陆梨阮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其中的一点失落。 家里有两个人的时候,总是比自己一个人在家更温馨一些。 尤其靳树禾从来不惹人烦,还能让她找点乐子…… 靳树禾的确是察觉到,这些日子梨阮姐好像更喜欢逗自己了。 可也没想过,原因在于他那天晚上忘掉的事情。 “嗯,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了。” “那明天晚上呢?” “不知道呢。” “啊?小禾现在好忙啊~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啊~” “我……”靳树禾有点愧疚起来,同时又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感。 梨阮姐,想我了! 梨阮姐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能让梨阮姐觉得高兴! “对不起。” 陆梨阮随口闲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还道歉了,急忙正经些:“我逗你玩儿呢!你好好工作,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分心。注意安全,知道吗?一定每次都要平平安安的回家。” “嗯。” 靳树禾当时随口保证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两天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原本只是监视任务。 可当另一个监视点,抓到可疑人员审讯后,整个缉毒处都紧张了起来。 这次好像真的……钓着大的了! 是他们已经查了两年多,蒲城最大的贩毒链,对方狡猾的很,谨慎到甚至线上联系都用的是暗语。 甚至于大部分的交易都不在网络上保有证据记录,抓到些小喽啰,也都没线索再往上追查。 “保持高度警惕。这伙人心狠手辣,我们曾经有一个卧底就折在里面了。” 何副处开会的时候,脸色严肃,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说到最后时,语气发狠。 “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逃脱了!” 更多从各组借调的警员开始轮流进行蹲守。 靳树禾他们在连轴工作了三天后,被吴祁东撵去歇着。 “搁车里都待臭了,该回家睡一觉睡一觉,精神饱满了再来!” 靳树禾在单位放的三套衣服,也正好都穿完了。 他背着个大包从市局出来时,是快到半夜一点的时间。 这个时候公共交通早就停了,,马路上的车都很少。 市局离家也不算非常远,靳树禾在路边儿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骑回去。 在车里窝了好几天,身上的骨头都紧了,正好松泛活动一下。 可刚骑出去不远,靳树禾就发现不对,他在自行车车道上骑车。 旁边的机动车道上,有一辆白车贴靠在距离马路边,近的不正常的。 不仅如此,速度也不快。像是匀速跟在进靳树禾的旁边。 这个时间,马路上空荡荡的,它这种车速就显得十分刻意。 靳树禾不动声色,又向里面骑一骑,和机动车道保持最远的距离。 等过了一处转弯,靳树禾突然发力,加快速度,朝前冲出一大截。 那辆白车紧随着他,也加快了速度。 在靳树禾一脚停车后,他冲到了靳树禾的前面。 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对方肆无忌惮地,居然也慢悠悠地把车速放到最慢。 好像就在等着靳树禾,再次和它平齐一般。 这条路上车更少了,白车用了防窥车窗,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靳树禾看了一眼车牌,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着,好像丝毫不在意被人记住。 路上虽然空旷,可城市里的监控系统是24小时,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的。 靳树禾知道,他们不会现在贸然对自己做什么。 这种跟踪,更像一种示威恐吓。 他自己并不害怕。 可……他不能回家。 他不能被人跟回住的地方,不能把危险带回去。 梨阮姐还在家里。 靳树禾速度骑的很快,耳畔掠过的风,让他刚才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并没有再停下,也没有刻意地,想甩掉继续跟在身侧的那辆车。 这一场景颇为诡异,即便靳树禾现在让单位的同事赶过来,也没有用。 对方并没有过激的举动。 甚至连对方是在跟踪他的证据,也不算明确。 晚上的马路你能走,他们自然也能走。 他们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恶心人。 靳树禾最近开始上手开车,市局周边的一些路,他记得是七七八八。 察觉到被跟踪后,靳树禾不动声色的拐了好些个弯儿。 最终顺着另外一条路,从对面的方向,重新骑回了市局门口,兜了个大圈子。 他下车关锁,动作不急不缓。 眼睛的余光瞥见,那辆车发觉他又回到市局后,一脚油门儿,消失在了夜色里。 “怎么又回来了?” 吴祁东还没走,在走廊上撞见靳树禾。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察觉到不对,追问道。 靳树禾平静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艹他大爷的!”吴祁东一把将保温杯砸在桌子上:“真是骑头上来了!” “老何呢?大文,去!跟老何说一声,这是专盯咱们这儿年纪小的开刀呢!跟老子玩这套!” 吴祁东拍拍靳树禾肩膀:“别怕,没事儿了。” “我没怕。”靳树禾报出车牌号,让技术去查。 查出来果然是套牌的车子。 “追踪吗吴副队?” “不用了,他们就是来示威挑衅的,追这辆车没有意义,继续盯着,既然他们有动作了,就证明我们都方向是对的,他们也急了!” “副队……”靳树禾从电脑前站直身子。 “我家里会不会有危险,我是应该回去还是……” 靳树禾刚才那一瞬间做出的决定,现在再去想,他无比想马上回家,守在梨阮姐的身边。 可理智告诉他,他刚刚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吴祁东点点头,明白他说的意思:“放心,会让警员过去查看的。不光是你的家人,组里参与到这次案件内的,都会让管片派出所的民警去留意的。” “你刚刚做的很好,反应迅速,也没有自乱阵脚,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吴祁东明白他的顾虑。 也知晓他现在,心中一定非常挣扎。 这也几乎是每一个,做他们这一行的有过的顾虑,而且这顾虑会一直存在…… 楼上缉毒处的,连成家的都没几个,了解到此中的黑暗后,他们不愿意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遇到危险。 这种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是没有人性的,恶与疯狂,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靳树禾一直到刚才,情绪都非常稳定。 直到他拨通梨阮的电话时,点了好几下键盘,都按错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 第351章 乖顺黏人弟弟(62) “嘟嘟嘟——” “喂?” 在电话铃响的那几声,靳树禾心跳都快停止了。 终于在电话被接起,听到梨阮姐和往常没有不同的声音时,他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落了下来。 “呼——” 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憋着一口气儿。 “怎么了?” 他喘息的声音,陆梨阮在电话那边都听到了。 “小禾?怎么了吗?” 陆梨阮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晚上回来吗?这都几点了……” “梨阮姐,单位临时有点事儿,我还没走出多远,又跑回来的。”靳树禾尽量平稳地说。 “哦。” 陆梨阮也没有很意外。 “我说呢都这个时候了。” 靳树禾这才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刚才因为太紧张了,和那辆车一前一后相互别劲儿的时候,靳树禾都不知道花了多久。 现在已经快到后半夜一点了。 他刚才太紧张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时间给梨阮姐打电话,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 好在,梨阮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可是…… 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实情告诉梨阮姐? 即便不能将现在的情况完全托出,可至少,也要让梨阮姐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要让梨阮姐更加注意安全,注意周围情况,尽可能把危险降到最低。 “那你今天晚上还能休息吗?”梨阮姐声音依然温温柔柔的。 “单位的衣服还够穿吗?不够的话我明天再给你送两件去……” “不用!” 靳树禾下意识打断她。 “我这几天可能出差,不用麻烦了梨阮姐。”靳树禾吐出口气,背靠在墙上。 头微微垂下,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鞋面。 如果告诉梨阮姐,会不会吓到她? 副队说,已经派人去保护家属的安全了。 如果自己突然和梨阮姐,说这些吓人的事情,自己还不能在她身边,梨阮姐会不会更害怕…… 想起梨阮姐看恐怖片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自己还在上学。 梨阮姐看完后,晚上吓得睡不着,战战兢兢却故作镇定地来敲自己的房门。 “吃宵夜吗小禾?我饿了!”她眨眨眼,找借口道。 “吃,我也饿了。”靳树禾已经刷完牙躺下了,但还是顺着她的话,乖乖地出了门。 客厅的灯打得明亮,梨阮姐煮了些汤圆,又在里面扔了几块红薯,一人分一些,对坐着,慢慢吃着。 那时的危险是虚假的。 靳树禾想起,那时自己是觉得和梨阮姐在一起的日子,好温馨。 幸福到,现在他都可以记得细节……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危险是真实的,而且这危险是由他带来的。 这绝不是能轻描淡写带过的事情。 即使这次,梨阮姐能够平安无事,那接下来呢? 他才工作了不到一年,往后的年年月月呢? 靳树禾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了出去,又填进来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让他觉得难受。 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就算要说,也不能是现在。 不然梨阮姐睡不好觉该怎么办? 他想要完完全全地保护梨阮姐,就算是……用他自己的生命都可以! 靳树禾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而这个念头出现后,靳树禾觉得它是对的。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秦文处理完手里的事情,看他还有些神魂不舍的站在那边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予他支持和安慰。 “咱们越快把案子破了,把那些该抓的都抓了,跟咱们相关的人就能越快安全。” “文哥……你不担心吗?” 靳树禾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小声问道,神色显得有些迷茫。 秦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其实做咱们这一行的,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不只是你一个人,也不只是我们。”秦文拉他坐下。 “今天你遇到的情况,也有别人遇到过。可即使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每天要做的,就是直面这个社会,还有人性的最黑暗面。有一些罪行,有一些恐怖的深渊,是正常人看一眼,都会觉得瑟缩的程度。我们也是人,会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靳树禾这是自从工作以来,第一次从骨子里面,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恐惧。 并不是对他自身,就像秦文说的,他对与自己相关的人,甚至是对面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惧怕。 秦文给他倒了杯水。 “但是你不面对,这些就不存在了嘛?不,它们依然存在,所以总要有人去面对。” “我们去面对,总比让你所关心的,你所爱着的那些人去面对,更好一些吧?如果我们不去做,那些罪恶,肆无忌惮的深渊,也许会吞没他们每一个人……”秦文前所未有的认真,没有一点儿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所以我们必须筑起一道防线,将罪恶拦在外面!我们自己每个人,我们整个行业,便是一道,将正常社会与罪恶之间隔开的封锁线,靳树禾,挺住了!你不能先松懈先倒下!” 他用力在靳树禾肩膀上拍了几下,发出声响。 靳树禾听得进去,他说的每个字,靳树禾都认可。 可……如果他不做这一行,会不会就不给梨阮姐带来危险呢? “这个问题我不太能回答你。”秦文听了他下一个问题,摇摇头:“我现在可还没成家呢。” 靳树禾很想知道,别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他现在也只能放在心底。 所有人都忙的脚不着地,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工作。 外面天光大亮时,楼上缉毒处的人下来,同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走在路上,何副处拍拍他的手臂:“放心吧,你的事儿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人手已经布派下去了,对这些事情,我们有经验!” 他瞧出这小孩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理解他的感受。 到了食堂,他坐在靳树禾的对面,看着他默默的吃了一碗粥。 “工作一宿,饿了吧?多吃点儿。” “何队……您成家了吗?” 咽下一口包子,靳树禾忽然问道。 “啊?成了啊!和你嫂子结婚二十多年了,孩子都快上大学了!” 靳树禾想问,那您经历过这些事情吗? 可又觉得这问题不太礼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何副处看出他的纠结。 “想问我,家庭和事业上是怎么平衡的吗?还是问我,当年是怎么下定决心要结婚的?”他点出靳树禾的心思。 靳树禾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轻轻点了点。 “哟,你小小年纪,就已经面对这个问题了!” 何副处调侃了他一句。 又回答道:“怎么说呢,我们也是普通人,也有过普通生活的权利,但从一些方面来说,不只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也面对着比正常人要更为危险一些的境地。” “孩子,这是个你自己,和可能与你结婚成家的那个人,共同选择的问题。”何副处认真道。 “都说军属警属同样光荣,也有这层意思在,有人会因为你因为去选择你,自愿去承担这种风险,如果真的有,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何副处笑笑。 “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是因为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所以看什么都没有安全感,处处都是危险。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虽然说的确是存在报复家属这种情况,可近些年,的确是很少了。如今打击力度很大,大部分成帮成伙儿的犯罪团体,都被瓦解不成规模。蒲城这个地界。也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何副队给他讲了讲近些年的情况,这些都是学校里面学不到的知识,都是从工作实践中知道的。 “所以说,不要过分担心,也不要自己擅自做决定。你也得把选择权交给别人,是不是?” 靳树禾点点头,心中想:如果梨阮姐现在还不喜欢自己……那自己还要继续努力吗? 可光是想想要离开梨阮姐,他就难受得呼吸都阻塞。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靳树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缉毒那边追毒品来源,众岸这边还是要继续跟进失踪案的。 那对父母在接到电话后听完要重新调查女儿的失踪。都显得格外激动:“不管咋样。这活的见人,死的见尸。不明不白的……我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去哪儿了?” 当地警员去到和他一起。打工姓康的女孩子家里。那对父母也愁眉苦脸:“我们想让她回来,都出了那种事儿了,我们也担心她,可她不听啊!” “还说什么……不是她想不干就能不干的。” 这些消息也间接的证明了,她和失踪的姑娘,可能存在被强迫控制的关系。 在进行外围摸查后,最终重案组发现,控制这些姑娘的和缉毒现在正在调查的犯罪团伙,有关联,但是并不密切。 可以先实施抓捕,从他们这里,能不能得到一些关于上线的消息。 控制这些姑娘的,是强迫她们卖身的地头蛇。 混迹在各种夜场会所之间,他们的主要途径,类似于传销。 里面的姑娘,大部分都是从外地农村,来这里打工的。 被他们控制,再回到家乡。 以诱哄欺骗的方式,将其他同乡的女孩子,以工作为由骗出来,来到蒲城,再加以控制。 而控制她们的手段,很大一部分便是毒品。 这些农村来的姑娘普遍受教育程度低,思维也更加固化。 被控制之后,也更容易摆布。 尤其她们大多数人,存在着乡村中带来更为保守,难以启齿的思想。 加上毒品,便彻底沦为受人摆布的玩物,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 “真他妈是畜生!这些女孩子本来就不容易,想着靠自己的劳动,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反过来照顾家庭,没想到正是这种思想,让她们落入了魔窟。你说,对于这些女孩子,到底应该如何防范呢?” 吴祁东狠狠地把报告砸在桌子上,整个会议室很是安静。 他们手里的毒品,便是从缉毒现在调查的这条线儿上来的。 不仅如此,近一年多以来,他们达成了反方向的合作关系。 让这些被控制,从前只是卖身的女孩子,去哄骗,甚至是强迫他们的客人吸毒。 再由这条线,把毒品贩售给他们。 将黄和毒这两条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更加的黑暗堕落…… “畜生!都是畜生!” 靳树禾几乎从来都不说脏话,可此时也从牙缝中挤出来。 没有办法用别的词来形容了! 胸膛中像是燃烧着一团滚滚火焰。 靳树禾隔着单面玻璃,看着审讯室里那些,或是麻木不仁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姑娘。 这股火,简直要把他的理智烧断了! 他理解了曾经刚入职的时候,重案组的谢队,说过的一句话:“要保持愤怒,要保持敏锐,也要保持自己向善的正义之心!” 这些罪恶,曾经把手伸向自己的母亲! 现在又妄图伸向梨阮姐,还有不知多少无辜的人! 他不能退缩,绝对不会离开这份岗位! “行,这回打了草,就看蛇怎么被惊出来了。” 吴祁东对靳树禾道:“放心吧,他们自顾不暇了。” 虽然是被胁迫做下案子,但犯罪了就是犯罪了,那些女孩子也会得到公正的处罚。 “失踪案……还是没有结果吗?”靳树禾又翻了好几遍卷宗,想找到蛛丝马迹。 “都没人知道这个女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但她们确实都见过她,然后突然就失踪了。”吕姐点点头,她已经带人去搜查过好几次窝点了。 “吕姐,你说……姓康的同乡姑娘,一直在说,她和一个男人走了,会不会,她说的是真的!”靳树禾忽然道。 “你说的有道理!” 吕姐点点头,明白了靳树禾的意思:“你跟我走一趟,开车去看守所!”她把钥匙扔给靳树禾。 两人这次向那些姑娘问的,是曾经见过她和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一个男人。 这回,真的从几个姑娘口中,听说了她有一个所谓的男朋友。 “你说有人曾经去你住的地方乱翻一气?”靳树禾把同乡再次审问。 那女孩子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有精气神一些了,仿佛也放松了一些,接受审判对她来说,好像是比被控制时舒坦得多。 听说控制她们都人被一锅端了后,她现在坦诚多了:“是,我不认识那些人,她们警告我,什么都不许多说,不然,就弄死我……” 第352章 乖顺黏人弟弟(63) “你当时是怎么被骗的?” “我当时就是来蒲城找工作,最开始做的是服务员,可老板嫌我笨手笨脚。” 她小声说着:“才干了两个月就把我开除了。我手里大部分的钱都寄回家里了,很快就要没地方住了。这时候上班时认识的一个同乡,跟我说可以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我就跟着去了,最开始也是做服务员,后来他们就逼我陪酒。再后来?”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我说不干了,他们就打我,我的身份证,银行卡全都在他们那儿。他们还要检查我的手机,跟我说他们已经知道我老家的地址了……” “要是我不老老实实的,敢给他们捅出一点儿篓子来。他们就不会放过我爹妈和我妹妹!” 这个一直显得麻木不仁的女孩子,终于在提到自己的家人时突然痛哭失声。 “后来……” 她没用靳树禾他们催促,就继续说下去了。 “后来他们让我过年回家。再骗几个女孩子过来,我说我不愿意,他们差点掐死我,还派了人和我一起上火车,说就埋伏在我家附近。如果不能完成他们的要求,这个年就是我们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我只能……我只能把人骗出来,说带她出去打工。” 靳树禾能感觉到她的愧疚甚至是恐惧。 甚至在交代事实的时候,她都下意识不愿意提起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等来了这儿之后,她就……她就也跑不了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吴小荷是什么时候?”吕姐示意靳树禾去给她倒杯水。 这姑娘一直在舔嘴唇,嘴角都干裂出血了。 靳树禾给她端来一杯温水,送到她手边。 “谢谢。”康芳芳接过来,一口气儿喝完了。 “还喝吗?”靳树禾问她。 康芳芳摇摇头。 “现在说吧。你最后一次。见到吴小荷,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康芳芳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小荷,但我也没有办法!” “我们两个被安排住在一起,其实小荷早就不和我说话了……小荷心里恨我,我知道。我也……我也不敢和她说话,平时我都躲着她。我只知道,小荷好像沾上那玩意儿了。” “你是说毒品?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从谁那儿染上的吗?”靳树禾抓住这一点问下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听说,小荷她,被这伙人的老大看上了,小荷她的……长得漂亮。” 靳树禾他们看过吴小荷的照片,虽然家境贫寒,可这女孩子依旧出落的亭亭玉立。 漂亮,年轻,涉世未深,没有分辨对错的能力。 同时又无法自保。 这姑娘,好像无可避免的,走进了让她一生从此改变的深渊。 现在两边的案子,都无法继续再推进下去的原因。 便是无论是强迫女孩子卖身的这个团伙,还是同他们有利益纠葛的贩毒团伙,都无法确定那个深藏在后面的领导,管事者到底是谁。 好像现在抓到的,都是一群小喽啰,并且已经乱了套,纷纷只顾自保,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抓住这些人来审问,可他们竟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领导他们,那人极其谨慎,是一个很有头脑的罪犯。 他们现在听过,关于卖淫团伙的老大最确切的消息。 甚至就是康芳芳现在所说的,她认为吴小荷,被那个老大看上了。 “你亲眼看到过吗?还是说就只是听说过?”吕姐严肃地追问。 “我确实看到过几次,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连管我们的那个人,看见那个男人时都恭恭敬敬的。”康芳芳仔细回忆着。 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荷,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但我就只能想起来,当时小荷急匆匆的进门……” “她那天看起来神色很害怕,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也不只是那天,她有好一段时间,看起来都很害怕。她都,她都开始跟我说话了!” “都跟你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靳树禾边提问,边快速地做着记录。 “她那时候总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她出事儿了,让我一定要替她回家,替我看看她的父母,还要替她看看爷爷,一定要看她的爷爷!” “她爷爷怎么了吗?” 靳树禾和吕姐交换了一个视线,一般很多受害者突然出现这种反常行为,很有可能是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她爷爷去世了。” “她爷爷去世了,为什么要你替她“看”爷爷?” “因为她爷爷还没有下葬。我们那边的习俗,家里的老人下葬时,要所有的亲戚,小辈儿都在场。如果小辈儿不能回去,那就是不孝。”康芳芳解释道。 “吴小荷失踪之后,你还见过那个男人吗?” 康芳芳点点头:“见过,但就见过一次。” “在什么情况下见的?” “突然有一天,他带着人,进到我和小荷的屋子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 回想起这段经历,康芳芳依然十分害怕:“他们把小荷的屋子翻的乱七八糟的,又几乎把所有小荷的东西都拿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问我,说小荷有没有东西在我那儿?” “我说没有,他们不信!又去我房间乱翻了一通,最后才走的。从那以后,小荷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说到这儿,康芳芳又一次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又问了几个问题,可康芳芳来来回回,应该就知道这么些了,吕姐叹了口气问她。 “记,记得吧。” “那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一下人脸画像。” 等出了审讯室,吕姐拉着靳树禾进到消防通道,拿出盒女士烟,抽出一根,熟练地点上,长吸了一口:“树禾你怎么看?” 靳树禾摇摇头:“信息太少了,吕姐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要是吴小荷那姑娘,面对害我的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搭理她的。可听康芳芳的意思,是吴小荷主动和她破冰说话的。” “我总觉得……这吴小荷是有话想跟人说,却不知道找谁,或者说没有办法找谁,只剩下康芳芳一个人选。” “吕姐的意思是……她被人控制?可是她一直都被人控制着。如果这么想的话,她是在被所谓的老大,带到身边控制之后,知道了些什么吗?”靳树禾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对!”吕纯拍板。 “等人脸画像出来后,咱们两个一个一个去问被抓到的所有女孩儿!让缉毒那边,同时去询问贩毒案子里的每一个相关人。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情脱不开干系。” 靳树禾点点头,他和吕纯有同样的感觉。 果然正如他们两人所料,看到吴小荷照片的那些女孩子,其中有一部分,表示认识她。 不仅认识她,还是被她所管着。 “你们的意思,这个姑娘是负责管理你们的?” “对,就是她!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的姑娘义愤填膺。 但有的姑娘,却显得有些迟疑…… “她并没有欺负我们,平时还挺关心我们的。” “她有问过你们什么吗?” “她把我们每个人的信息都问了,说是要更好的管理。” 问完后,靳树禾连晚上饭都没吃。 坐在办公桌前,把今天说认识吴小荷的这些姑娘,前几天录过的口供,一份一份翻出来,挨个对照查询。 然后,找到了里面的共同点…… “吕姐!这些说认识吴小荷的,她们都是交代过,曾经或是引诱,或是强迫客人吸食过毒品。” “而那些说不认识吕小荷的,大部分都像是康芳芳一样,了解的事情更少!”靳树禾做好表格,一边说着,一边从打印机里打印出来,递到吕纯手上。 “好!找到共同点了!”吕纯欣赏地拍拍靳树禾的肩膀:“吴副队说你心细,说得太多了。” 听了他们两个的汇报,谢队坐在办公桌后,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文件,认真看了看。 “你们怀疑吴小荷,因为和那个老大有所牵连,所以被任命为去管派这些与毒品相关的姑娘,以此达成新构成的更黑暗的产业链?” “那是否推断,康芳芳所交代的,那个好几次与吴小荷在一起的男人,也就是做成画像的那个,就是卖淫团伙的首领?” “我认为……不是!” 靳树禾在谢队的目光中,开口道。 “哦?你掌握什么证据了吗?” “没有。”靳树禾摇摇头:“康芳芳的口供中,说吴小荷失踪之后,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一次,带人搜查了康芳芳与吴小荷的住所。” “嗯。” “如果那个男人是组织的老大,即便他与吴小荷存在着不同的关系,但我也不认为,他会自己带人去搜查吴小荷的住处。这不像是一个那么精明的,犯罪团伙首领能做出来的事情。跟我们调查之下,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相符。” “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信息作为佐证。”谢队喝了口茶水。 “是,但现在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靳树禾并没有因此退让。 一旁的吴纯皱着眉:“我赞同树禾的说法,这个人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而且直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关联人,说在近期看过他。” “既然有怀疑,就去找证据,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等出了办公室,靳树禾郑重道:“吕姐,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呀?咱们都得这样!既然有怀疑,就要坚持自己的看法,直到这个怀疑被彻底排除。如果你自己都不坚持自己的看法,怎么说服别人呢?”吕纯给陈明康打了个电话。 “你们走访调查的怎么样了?” “不对劲儿啊小姑奶奶!”陈明康明显带着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这贩毒团伙儿,怎么显得乱七八糟的呢?看似手伸的很长,可深挖下去,又显得结构松散,缉毒那边的也说,和他们以往抓的不一样……” 吕纯开的免提。 “陈哥,你说……会不会,这整个贩毒团伙,都是被人控制着呢?而幕后的人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们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了?” “何队也这么说的!你小子行啊,现在思路这么快!” 陈明康继续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继续排查下去,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算有吧……还得去验证,先挂了。”吕纯挂了电话。 “走吧,吃口宵夜去!这才几天功夫啊,你脸都小了一圈儿!” “有吗?”靳树禾抬手摸了摸。 要是他真瘦得厉害,梨阮姐看见会担心的。 靳树禾反复翻着那些口供,一直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一秒钟便入了睡。 不知什么时间,他突然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捞过一旁的衬衫儿就往外走! “吕姐!” 吕纯在隔壁的休息室。 “怎么了?”吕纯迷迷糊糊给他开门,就见靳树禾神色认真又有些兴奋。 “姐!咱们去趟吴小荷的老家!” “啊?”吕纯还没太清醒呢,就被一股子蛮劲儿的孩子往楼上扯去。 “她爷爷……吴小荷反复提到了他爷爷,你也说过,吴小荷的态度非常奇怪。尤其是对康芳芳,她和康芳芳说过最多的,便是要替她回家看爷爷!” 吕纯眉头皱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康芳芳说,那些人以前说要埋伏在她家周围!还有吴小荷的哥哥父母都提过,家里遭过贼!” 吕纯点点头。 这是从当地派出所传过来的档案里看到的。 做口供时吴家父母和哥哥都曾提到过,可此事与吴小荷的失踪案并没有关系。 所以一直都被人忽视。 “行。”吕纯虽然觉得还是没什么证据,但她愿意信靳树禾的分析。 “跟吴副队打报告。” “姐你跟我去啊?” “怎么了?还不想跟我去啊?” “不是……” 两个人搭着伴出发了。 陆梨阮接到靳树禾最后一条消息,便是他告诉自己,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可能时间上紧张,有时不能及时回复她的信息。 刚开始路里软,觉得没什么。可过了几天后,自己发的所有信息,靳树禾都没有回复,陆梨阮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这天陆梨阮正心不在焉的,坐在桌子前剪视频,忽然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梨阮的心“忽悠”一下,感觉像是一下失重,跌入到了谷底。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您好。”接起电话的时候,陆梨阮的手压在自己胸口,能感觉到心脏跳的非常剧烈…… 第353章 乖顺黏人弟弟(64) “你好,请问你是靳树禾的家属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的。” 陆梨阮手按在键盘上,打出一串空格都没注意到。 “我是市局重案组的组长,我姓谢。”对方自我介绍。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陆梨阮嗓子干涩。 “是这样的,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市第一人民医院吗……” “小禾怎么了!是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陆梨阮听到医院两个字,一下子绷不住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朝着最可怕的方向想去。 “嘭”! 随着她站起来,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您别紧张!”对面原本声音就很冷静沉着,就是不想给对方造成太大的恐慌。 对面女孩子明显惊慌失措了。 “您先别着急,他是受了伤,现在需要进行手术,但情况不算非常严重,您先冷静一下。” “你……你没骗我吧!”陆梨阮脱口而出,想要求证什么。 她刚在那一瞬间,连今年是哪年都忘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靳树禾是不是出事儿了! 他……是不是死了? “他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你别这么紧张,这样吧,我让他同事过去接你吧。” 谢队听出对面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也担心她情绪激动,别手术台上那位还没什么事儿呢,她先出事儿了。 “不……不用了。”陆梨阮吸吸鼻子,她情绪上头是这样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视线前。 “没事儿,我让他们过去了。你安心在家里等着吧。” 谢队挂了电话,吴祁东脚步急促地走进办公室:“老谢,缉毒让你过去一起旁听。” “知道了,马上过去。” “让人去接一下小靳的家属,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别出啥岔子。” “是。” 吴祁东想想上次送靳树禾回去时,看见的那个娇小的姑娘,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看着就挺娇气的。 他让秦文过去一趟。 “行,我现在就去,然后直接去医院了。” 秦文抓起外套,往外走去。 办公室里气氛有些低迷,毕竟有同事受伤了,还是他们当中最小的那个。 即便案子有了重大突破,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 可现在,他们也不能一起去医院探望,而是要继续坚守在岗位上,完成手头的工作。 只有尽快将这案子彻底破了,还受害人一个公道,也是让靳树禾的受伤没有白费。 秦文到了楼下,陆梨阮已经等在那里了。 “谢谢。”陆梨阮系好安全带。 “应该的。” 秦文把车窗打开散烟味儿,他和靳树禾相处以来,大概也知道,一定是他身边的人不喜欢烟味儿,他才那么注意,有时候从单位回家之前,都先换件衣服。 “请问,小禾现在怎么样了?”陆梨阮紧紧抱着手里的包。 刚才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用最快的速度,二十分钟内,收拾出来住院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包里。 她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惊慌失措不会有任何正面作用。 可以说现在能陪在靳树禾身边的,就只有自己,她得坚强起来。 “我还不太清楚呢,刚从单位出来。”秦文实话实说。 “你别太担心,陪着他一起进医院的打电话回来说,情况不算糟糕。” 陆梨阮点点头,没有在说话的兴致,默默的看着窗外。 秦文从反光镜中看了她几眼,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上次他还觉得像两个小孩儿过家家。 可现在这女孩子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的确……像是个姐姐了。 市第一医院永远都是忙碌紧张的,他们刚停好车下来,就听见一阵急促刺耳的救护车声音。 紧接着,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几个医生推着轮床冲了出来,抬了个浑身是血还在抽搐的人往急救室跑。 陆梨阮浑身都发冷。 “这边。”秦文站在她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带着她往电梯那边走。 手术室在五楼。 吕纯在五楼等着他们。 陆梨阮一眼便注意到,她白衬衫上的点点血迹。 她的目光太明显了,吕纯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没事儿的,是擦伤留下的。” “你好,我姓吕,这次和树禾一起出差,他……出事儿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吕纯拉着陆梨阮坐下。 “小禾现在在做手术吗?”陆梨阮点点头,冷静地询问。 “对,已经做上了,别担心,是骨折复位的手术,他肋骨断了。”说到这儿时,吕纯明显感觉到挨着自己都姑娘一个激灵。 “得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吧。” 陆梨阮看着显示“手术中”的绿灯,稍微放下一点心。 刚她担心别人骗自己,现在看人的确在手术室里,也就证明人的确还活着。 “怎么弄的……”陆梨阮无意识地使劲握着包带。 “暂时还……” “不能告诉我?” “……” “没关系,我明白。”陆梨阮没难为她们。 吕纯很少见这么冷静的伤者家属,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通情达理。 她没有问靳树禾的父母在哪儿这些话,因为她知道靳树禾的亲人,现在能来的,可能就只有这一个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看到绿灯熄灭的一瞬,陆梨阮猛地弹起来,往门看去。 手术室门打开,轮床从里面退出来,床上的人看不太清脸。 “小禾?” 陆梨阮快步上前,想认真看又担心现在不能碰,一旁的秦文见大夫没反对,伸手把盖的被子往下挪了挪。 陆梨阮看清靳树禾苍白无血色的脸。 他的脸一直都很小,可却总是健康的,会对自己有各种神色的…… 可现在他躺在那儿,眼睛紧紧闭着,就显得格外小又脆弱,眼睑处皮下的血管,都看得到淡淡的青色脉络。 “手术很成功,等下到病房,会有管房护士交代你们注意事项,病人有脑震荡的症状,等醒过来之后,呕吐头痛的情况是正常的,如果严重的话,可以加镇定的药物。” 大夫一边解着头上的口罩,一边讲解。 陆梨阮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一边看着靳树禾的脸,耳朵却一字一字都听得明白。 等回到病房时,外面下起了雨。 窗帘被风刮起来,吕纯跑过去关上,回过头来,看见陆梨阮已经蹲在地上,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了。 从换洗衣服,干净床单,小到保温杯热水袋全都一应俱全。 她刚摸到靳树禾挂水的那只手冰凉,已经让秦文去接了热水,灌好小睡袋,垫在靳树禾手下了。 靳树禾的病例被交代事情的护士送过来了。 肋骨骨折,幸好没有严重挤压摩擦到内脏,刚才做的手术就是开胸复位。 脑震荡,以及几处擦伤。 陆梨阮松了口气,确实看着不像要命的。 “你们要是有工作的话,就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陆梨阮对他们道。 “这……” 吕纯其实挺惊讶的,这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情绪却非常稳定,做事也很有条理。 原本她都做好被家属埋怨的准备了,好多情况都是这样,家属会下意识责备埋怨出事的时候在他们亲人身边的人。 即使之后他们明白过来,可当下那一瞬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心理。 吕纯心中也的确存着愧疚。 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为前辈,让刚参加工作没有一年的小后辈负了伤,虽然他们是同事,可吕纯还是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对不起。”她坐在陆梨阮身边:“我应该更谨慎地带他执行任务的……” “当时他冲在我前面……其实我应该……” “不用道歉”陆梨阮拍拍她的胳膊:“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的工作就是面临着危险的,难道你替他受伤就是好事吗?” “我知道他的性格,他什么事儿都愿意挡在前面,替别人着想,平时也是……”陆梨阮叹了口气。 从认识靳树禾那一天,到和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年。 陆梨阮早就发现,他性格中存在着一种异于常人,却又根深蒂固的“奉献”的思想。 并不是讨好型人格。 这孩子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他觉得不对的,他不愿意的,都没有办法强迫他。 这种“奉献”,发自于他的内心。 小到,家里的活儿他干了,自己就不用干了。 所以无论多忙,他都会挤出时间来做。 大到…… 陆梨阮有时想要纠正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好像,在他为别人奉献时,他是高兴的,可事到如今,陆梨阮觉得,不能任由这样下去了。 也不知道麻药的劲儿,什么时候能过去,陆梨阮坐在床边,看着吊瓶,看着药水一滴一滴流下来,开始有点儿犯困。 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疲惫便随之而来。 “你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吕纯见她揉眼睛,轻声说道。 “没……” “我今天就在这儿陪着他了,领导让的,晚上我回去就得你一个看着了,你白天多养养精神。”吕纯打断她,把她推到一旁的空床上。 “那有事叫我,麻烦了。” 陆梨阮想了想,觉得也是。 秦文送完陆梨阮,等到帮他把靳树禾接回病房之后,就开车回去了。 现在病房里就他们三个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梨阮姐……” 吕纯通过手机,继续跟进着线索,忽然听到低低的,嘶哑的气声。 “怎么了?醒了?” 她急忙站起来,去查看靳树禾的情况。 靳树禾眼睛还没有睁开,只是像恢复了些许意识。 喃喃的在嘀咕着一些什么,除了能听见他喊陆梨阮的名字,别的都听不清。 “在呢,你梨阮姐在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吕纯小声询问。 “梨阮姐……别走,我,对不起……” “知道了,你梨阮姐听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了,等你彻底醒了就能见到她了。”吕纯安抚道,在他头上拍了拍。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靳树禾渐渐平静下来,再次陷入到睡眠状态,呼吸也比刚才处于麻醉状态下,更加平稳不少。 陆梨阮再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吃点东西吧,刚卖盒饭的过来了。”吕纯给她掰了双一次性筷子。 “谢谢。”陆梨阮喝了点水,凑过去看靳树禾:“还没醒呢?用不用叫医生?” “醒了一次,但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又睡过去了,一直叫你的名字呢。”吕纯笑笑:“你们感情真好。” 陆梨阮一愣,并没有反驳,勾了勾嘴角:“嗯,很好。” 吕纯扒拉两口饭,电话又响了。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能行。忙不过来我就请护工了,你们工作要紧。” “行,那我明天再过来。”吕纯揽了下陆梨阮的肩膀,对她表示安慰。 刚才睡得还算安稳,陆梨阮洗了把脸,彻底清醒过来。 靳树禾挂水的那只手已经肿起来了,但没有办法。 “梨阮姐……” 靳树禾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脸,很舒服。 他刚才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里面的内容断断续续的。 在全麻的作用下,他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回忆还是想象? 他和梨阮姐表白了,梨阮姐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耐心的听他说完了心事。 不仅如此……梨阮姐还亲了他。 那种朦胧而轻柔的触感,靳树禾却清晰的感知到。 努力睁开眼睛后,刺眼的光亮过去,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梨阮姐。 “醒了!”陆梨阮放下毛巾,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很疼吗?” “梨阮姐……你……” “嗯?” “你是不是亲了我?”麻药的后劲儿,将他的神经变得迟缓。 心里像是放不住事儿,刚有的想法,张开嘴就问出去了。 靳树禾迷迷糊糊问完了,都没反应过来。 陆梨阮愣了一瞬,随即紧张中又有了点哭笑不得。 “你就想说这个?” 陆梨阮看着他。 “是真的吗?”他人醒了后,脸上就稍微恢复了点儿血色,没有那么苍白吓人了。 “我想起来了!”他喃喃地,吐字很慢,和那天醉酒的样子还有点像。 他眼睛看向陆梨阮,很执着地等着她的回答。 “是真的,这么亲的。” 陆梨阮捧着他的脸和他对视,然后也如那天晚上一样,俯下身,在同样的位置亲了一下。 “梨阮姐……”靳树禾懵了。 陆梨阮瞧着他可怜:“这回记住了吗?” 第354章 乖顺黏人弟弟(65) 靳树禾愣愣地看着陆梨阮,想往前探手,被陆梨阮一把按住了。 “哎!别动,手上还扎着针呢!”陆梨阮吓一跳,急忙去查看:“不疼吗?” 靳树禾确实感觉不到疼,不知道是麻药的作用,还是别的……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想说话,却忘了怎么开口一样,只看着梨阮姐的脸。 陆梨阮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不是吧……不能这会你还记不住吧?” 陆梨阮上次并没有想要赖账,不过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玩,于是顺着他的反应演了下去。 本来以为,他过几天就能想起来,但没想到,他是真没想起来! 陆梨阮等了几天,发现这个事情,就架在那里了…… 总不能他自己上前,直接跟靳树禾说:其实那天晚上,你已经跟我表过白了。 不仅如此,我还算是……答应了? 陆梨阮说不出这话来。 可看着靳树禾好像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总是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是半点儿藏不住,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了。 陆梨阮又觉得有点儿愧疚,于是陷入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不要来第二次了。 靳树禾缓缓地摇摇头。 他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上次自己会忘记。 “梨阮姐。” “嗯?” “不会忘的,我喜欢梨阮姐,梨阮姐真的喜欢我吗?”他磕磕绊绊地问。 “呵。”陆梨阮哼出一声:“喜欢啊,但是我喜欢活着的你。” 最开始听到消息的紧张感已经消退下去,可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打哪儿升起来的一些怒气。 “我,我是活着的。”靳树禾呆呆地重复。 “梨阮姐,我活着呢。” 听着他又像是认真回答问题,又像是在撒娇的话,陆梨阮挑挑眉。 他现在还处在麻药的影响中。 “是吗?你想我喜欢你,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陆梨阮放轻声音,带着几分柔柔的哄劝,坐在靳树禾身边。 “嗯!” “那你可说实话回答我,不然我就不喜欢你咯~” “好,我说实话。”他急忙保证,还有些迷蒙的眼睛中,有几分焦急。 “小禾,你在想什么呢?” “嗯?” “你在受伤的时候,你在挡在别人前面时,你在想什么呢?”陆梨阮认真问道。 虽然不能和她讲述细节,但吕纯也尽最大可能地和她说了发生的事情。 当危险发生的时候,甚至是在别人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靳树禾已经冲了上去。 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一样。 “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 陆梨阮知道她的意思,怎么会这么下意识地舍弃自己,为了别人。 陆梨阮觉得他应该是本能的反应。 陆梨阮知道,危险的时候,必须要有人冲上去。 可即便是在冒险的时候,也不能完全置生死于不顾。 就算不得已,心中也该抱着,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来,我要在危机中尽可能寻找一丝活路。 而不能抱着:死了就死了……死了其实也没什么,甚至是心里什么都没想地把自己抛出去。 当人连本能的求生欲都没有了,那死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我在想什么?”靳树禾脑子里朦朦胧胧的。 “如果我死了,我的同事就得救了,梨阮姐……就不会再,再陷入危险中了。” 他喃喃道,心中的想法在引导下和盘托出,他似乎是忘了,他在跟陆梨阮说话,只是在表达心中所想。 “你觉得你死了,你的梨阮姐就能过上平静幸福的好日子了?”陆梨阮简直要被气笑了。 靳树禾被跟踪威胁的事情,陆梨阮也听秦文说了。 这些事关家属安危的情况,是可以告诉家属本人的,让家属自己多些防范意识。 陆梨阮听了靳树禾的话,并没有感动。 感动什么呢!他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一个人就替自己决定了? “嗯,这次没事,下次呢?梨阮姐还会不会因为我,有危险……我舍不得离开梨阮姐,我好舍不得啊,但是我,我好自私。”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想着,是不是要离开梨阮姐了?我死也不想和梨阮姐分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这几天一直哽在他心中的事情,即使问了身边的同事,却依然没有结论。 “哦,你死了就不用想了是不是?靳树禾,你怎么那么自私啊!你说得对,你是自私,你要是突然就死了,你是不用想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陆梨阮越说气越不打一处来! “要么说还是不能和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处对象!你听听自己说的话……我比你大,我就活该承受,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死了,我一个人难受呗?”陆梨阮用手指狠狠地在他脑袋上点了下。 病床稍微摇起来些,靳树禾靠着,脑袋被陆梨阮怼得像是个呆头呆脑的不倒翁似的,晃了两晃,垂下头去。 “为什么会这么想?” 生气归生气,但如果不是今天在全麻后遗症的作用下,陆梨阮真的不知道,他健康平静意志力坚定的表象下,居然会有这么深刻的自毁倾向。 “为什么……因为我,我没有用处。”他垂着头。 “我对妈妈没有用处,对春姨没有用处,对梨阮姐也……没有用处,我只会添麻烦,如果如果我能做点什么,我能有用就好了。” 他忽然情绪绷不住了,悲伤如缓缓涌来的潮水,终于在此刻淹到了他的口鼻处。 这是一场……延迟的溺水窒息。 “你要怎么“有用”?”陆梨阮觉得这个词,听起来触目惊心。 “如果当年……我早点回来,如果当年出去买东西的是妈妈,留在家里的是我。”这句话在靳树禾心中最深处,不知道多少年了,从他小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和谁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 今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话就是憋不回去,可能是因为面对着梨阮姐。 不能撒谎,不能躲避,不然梨阮姐……就不喜欢自己了。 梨阮姐的喜欢,梨阮姐的爱,是他的救命稻草。 救救妈妈…… 当年那个孩子在哭喊。 救救我。 长大的孩子在无声地喊着,他从来都没走出过,幼年时,那场潮湿的雨,没走出那间破旧的房间,那逼仄至极的床底。 “如果我可以有用……我什么都可以做,梨阮姐,我有用吗?我对你来说,有用吗?” 他是爸爸的拖油瓶,是春姨的拖油瓶,是梨阮姐的…… 梨阮姐不让自己这么说,梨阮姐说他是最好的孩子,是她的弟弟,是家人。 自己恬不知耻地喜欢上梨阮姐,却又给梨阮姐带来了危险。 他没有用。 “你还想怎么有用啊……”陆梨阮想去抱他,却见他肩膀瑟缩了一下,伤口固定让他无法明显动弹,显得更可怜了。 “对我来说,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小禾,你活着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陆梨阮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又坚定地虚抱住他。 “你看,你今天躺在这儿,我多伤心啊……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来的路上他们都安慰我说你没事,但我就特别难过。” “你受伤我都这么难过,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陆梨阮发自内心,她无法想象如果靳树禾死在自己面前,她该怎么办。 “你最重要了……你对我来说,最重要了。” 靳树禾在听到这句话之前,从没意识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想听到的话。 他从来没对谁很重要过,他无数次地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死是重要的,死是有意义的,他是不是可以……去死。 “你不可以死。” “你死了咱们家地毯谁洗啊……灯泡坏了谁去换啊?谁陪我看恐怖片。” 陆梨阮和他额头相贴:“谁做我男朋友啊?” 靳树禾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梨阮姐说的这些,只有活着的他才能做到。 “好日子还那么久那么长呢 你怎么就不往前看看呢……你死了才没有意义呢,你只会给我们留下痛苦和悲伤。” 陆梨阮伸手去擦他的泪水,却怎么擦都擦不完。 陆梨阮突然想起,最早的一次,这孩子抱着自己,泪水把自己的肩膀的衣服都浸湿了。 长大了,又好像没长大。 “梨阮姐,我还活着。”他忽然闷闷地道。 “嗯。” “那……” “怎么?”陆梨阮摸了摸他的脸。 “你还喜欢我吗?不会因为我做错了事,就不喜欢我了吧。”他吸吸鼻子。 “嗤——”陆梨阮被他乱套的逻辑逗笑了:“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喜欢,你活着,我就喜欢你,你得一直活着,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关心我,像你和我爸妈说的那样。”陆梨阮轻声。 “我特别需要你,记住了吗?别再忘了。” “好。” “我录音了。”陆梨阮给他展示了,刚才就打开的手机录音机。 靳树禾懵懵懂懂地歪歪头。 “防止你又不记得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哦。” “你跟我保证,好好活着,尽你最大努力活着。” “我……保证。” “好孩子,真乖,再说一遍。” …… 靳树禾半夜麻药劲儿彻底退下去,即使用了镇痛泵,依然疼得冒汗。 一会儿睡着,一会儿又被疼醒的,折腾到天亮。 外面晨光透过病房薄薄的窗帘,靳树禾再一次感觉到无比清醒时,看着朝阳,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哎——” 吕纯推开病房门时,正见到靳树禾很费劲儿地半从床上挪下来,保持着上半身完全不动的状态,用指尖勾着旁边床的被,企图给睡着的人盖上。 “我来吧。” 吕纯气声道,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然后发现靳树禾眼睛有点肿,眼尾红红的。 也没多想,以为是挂水挂多了水肿,毕竟这孩子平时看着沉稳坚强得不像刚毕业的年纪。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他还靠在姐姐怀里,哭得像个大体型的猫。 “疼得厉害吗?” 看他蹙眉,吕纯看了看镇痛泵:“用不用和医生说?” 靳树禾摇摇头,目光还在陆梨阮身上,显得心不在焉儿的。 “看什么呢……”吕纯给陆梨阮盖好被子。 陆梨阮早上五点多才睡着,昨天坐在床边拉着靳树禾的手,觉得他有点发烧,一直守到他体温正常了才敢躺下。 “案子怎么样了?”靳树禾轻声询问。 “审着呢,私藏枪支弹药,走私贩卖毒品,量够毙他十个来回儿的了。”吕纯出了口气。 “轻口供重证据,他嘴再严实也没有用,证据链咱们都合上了,这回多亏了你。” “没……是大家的努力。”靳树禾不习惯别人夸他。 “谢队准备给你报个人功呢,行啊,你们现在新人的素质比我们当年好多了!”吕纯调侃道。 “但你也别抱啥希望,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没上英烈墙,申个人功的可能就不大。” “那不如活着……”靳树禾低声接了一句,吕纯愣了下。 “可不吗!啥都比不上活着,你知道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咱们重案已经好些年都是正常退休了,你可别打破这个!” 吕纯在出事的时候离他最近,其实也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儿来,现在听他这么说,松下口气儿来。 陆梨阮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吕纯,点点头。 坐起来,就发觉那孩子目光躲躲闪闪,又不住地瞄过来,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的。 哟……这回还记得啊? 陆梨阮给了他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吕姐,麻烦你帮我看他一会儿,我去看看护工来没来。” 陆梨阮昨天晚上就已经联系了护工。 她一个人照顾靳树禾实在是有些费劲,她是搬不动也挪不动。 陆梨阮醒来不搞感动自己的事情,能用钱解决的,让大家都更舒服更得劲儿的,她就花钱去做。 请的护工是个五十多岁,体格健壮的阿姨。 当场给陆梨阮表演了一个,给靳树禾翻身不费吹灰之力。 “行,那麻烦您了,我回家拿点东西。”陆梨阮笑眯眯地看了看靳树禾。 靳树禾碍在护工和吕纯都在,张张嘴,期期艾艾地看着陆梨阮,却说不出什么来。 “录音我发你了……我回去的这段时间,你好好听听,回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保证了什么。” 临走前,陆梨阮凑到靳树禾耳边,隐隐带笑地交代了句。 第355章 乖顺黏人弟弟(66) 不是说陆梨阮现在心情很好…… 醒来之后,想起昨天晚上靳树禾说的那些话,陆梨阮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吕纯在这儿,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留面子的。 已经是工作的人了,再怎么也不是孩子了。 陆梨阮做事一向为别人考虑。无论什么关系,都不能单方面不管不顾。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或是在公共场合,展示自己的权威,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梨阮姐……” 靳树禾下意识扯了一下陆梨阮的衣袖,眼神期期艾艾地往她身上瞧。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吕纯眼里,确实十分稀奇。 她不是故意要偷看两个人的,实在是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黏黏糊糊又有点别扭的氛围,让别人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办公室里面什么都藏不住,当然是八卦最藏不住了。 尤其八卦的传播者,是嘴巴又大又贱的无聊单身汉,秦文,于是传播的速度就以平方来增加。 吕纯听说过陆梨阮。 靳树禾的履历拿出来,一水儿的优秀,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苗子,还上进。 警校的环境他们都清楚,别说是处对象了,跟女孩子说句话都难,想必靳树禾的小对象,一定不是他大学的同学 难道是高中就处上了…… 可秦文又明确地说:人家姑娘比他大,听他黏黏糊糊地叫人家“姐姐”那个劲儿,感觉还不是大一两岁。 高中就……大了不止一两岁?这些条件放在一起,任谁都得多想一点儿不是? 主要是和靳树禾给人的感觉不相符。 他一个彻彻底底的优等生,平时工作上的作风,给人的感觉也是又勤奋又正派,甚至有的时候,有点超出他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小古板。 想象不出来,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搞姐弟恋……实在是有点太割裂了点儿。 他们整个重案组都有点八卦……这大概也是一种传承吧。 吕处甚至听到过谢队问吴副队说:“虽然咱们不应该对组员的个人私生活过分关注,但树禾毕竟年纪小,咱们做领导的,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些。” 就是你也想听的意思呗? 吕纯撇了撇嘴。 靳树禾本身对这种事情不太敏感,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生活,已经成为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昨儿情况紧急,吕纯的心思不在这上,今天见靳树禾的情况平稳下来,她才有心情去注意这些。 做他们这一行的,多少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吕纯从第一眼看着陆梨阮开始,就觉得她和秦文口中的那个,长得特别好看,但感觉像小孩儿的评价不一样。 这姑娘身上,的确是有一种“姐姐”的气质,和年纪长相无关,就是一种感觉。 她面对靳树禾时,有种自然而然,温柔又带点强势的管束感。 看着靳树禾时,能明显感觉到无法掩饰的喜欢,并不完全是小情侣之间那种感情羁绊,还有点……看孩子的感觉。 而靳树禾在她面前,完完全全是弟弟的样子。 和平时的稳重果断完全不同,根本换了个脾性一样。 真有意思。 吕纯看得是津津有味。 陆梨阮根本没注意到,而靳树禾现在一门心思全都在陆梨阮身上,两个人丝毫不知道,已经给别人演了一出大戏了。 等陆梨阮轻轻挣脱开后,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在他因为着急而通红的耳垂上捏了一下。 没有惯着他,转身对吕纯点点头,就推门离开了。 心存忐忑地目送着梨阮姐出门,靳树禾收回视线后,才发现吕纯嘴角噙着一抹笑,正对自己挑眉毛。 挑了一下,另一边又挑了一下。 靳树禾:…… “吕姐,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有秦文那么大嘴巴!” 是吗?靳树禾想叹气,但胸前的疼痛让他叹不出来。 护工大姐刚才来把靳树禾调整到合适的姿势,又给他调好了点滴的速度,见他们两个人有话说,又出去外面了。 “我就在外面,有事儿喊我就行!”大姐顺手拿走了开水壶,准备去接点热水。 靳树禾住的是双人病房。 但另外一张床,没有病人。 “好点了吗?”吕纯给他拆了一碗汤,放在小桌子上:“自己能喝吧?你先吃点流食吧。” “能。” 靳树禾并不饿,他现在呼吸道里全都是药味,于是还是喝了几口往下压一压。 吕纯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吴小荷的下落找到了。” 见靳树禾抬头看过来。 吕纯神色暗了些:“死了,有人交代说埋城北那块待开发的地皮里了,鉴证已经去挖了,找到了会通知法医过去的。” “到时候……也能有个定论了,也能让她的家人……” 吕纯说不出什么来,这定然是对家庭的一次毁灭性打击。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这家人疲惫不堪了,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怕会更加难过。 靳树禾愣了一下。 当时在追查的时候,他和吕姐想过,吴小荷有没有还活着的可能性? 因为就吴小荷的举动,她和康芳芳说的那些话,都证明,她的确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她是不是因为一些事情,藏起来了,也不敢联系家里,所以才一直都是失踪的状态。 但现在,确定她死了。 “太可惜了,那么坚强有头脑的一个女孩子,年纪还那么小,家里人也都那么在乎她。”吕纯轻声道。 凡是交到他们手上的案子,一定不是小案子。 其中悲哀遗憾,苦痛和残忍都是常态。 可他们依然会为之动容感伤,这是无法控制的人性。 吴小荷反复和康芳芳说的是,爷爷离世的时候,她不在家不能作为小辈送爷爷最后一程,实在是不孝。 所以爷爷下葬的时候,她一定要亲自去,如果她不能回去,请康芳芳一定,一定要代替她,送爷爷下葬。 其实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她们那个地方,民风传统,但吴小荷强调的次数实在是很多。 就连从康芳芳的嘴里复述出来,都有点太多了…… 靳树禾当时翻着口供,就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儿。 于是他查了下吴小荷的家庭。 在打电话过去询问时,吴小荷的母亲却略显迷茫。 “咱家这边,女孩子不去送葬也可以,长子长孙是必须到场的……小荷,小荷和她爷爷的关系,也一般。” 吴小荷的母亲在听靳树禾询问,吴小荷是否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或者是否和爷爷的感情格外深厚时,声音更加疑惑。 “小荷她爷奶喜欢男娃,不咋喜欢女娃,当时小荷出生的时候,她爷奶才给了五十块钱,我生她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给了二百块呢。” “她爷爷在她小时候都没抱过她几次……” 靳树禾也是从这里开始,坚定想要去吴小荷家乡一趟的。 “和她爷爷去世相关的地方……”吕纯当时听到他的分析时,也很认可。 但他们这是完全建立在分析猜测上的,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他们和谢队说要出差时,谢队详细地听了他们的见解,然后很痛快地批准了:“去吧!查案子就是需要思维的发散,现在两边的线索都要走进死胡同了,你们的思路很好,只要有一点怀疑,就要去查证!” “树禾,你很适应重案的工作嘛!好样的!”临走前,谢队还鼓励了一句。 靳树禾开车,吕纯联系当地的派出所。 吴小荷爷爷至今还没有下葬,按照当地的风俗,人死后停灵三天火化。 可这下葬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一定要请人来好好算算,算出好的日子下葬,选择了好风水的目的,才能保佑子孙后来,家族延绵…… 而选好日子之前,骨灰可以寄存在火葬场。 吴小荷爷爷的骨灰就是寄存在那里。 当地的火葬场规模不大,每一个交钱寄存的骨灰,都在一个单独的金属柜子,外面上了锁。 工作人员看到在当地派出所警员陪同下,来这儿询问的靳树禾和吕纯,显得挺莫名其妙的。 “对……是寄存在我们这里。”查了系统之后,工作人员回答道。 “只有证明自己是家属的身份,才可以进去悼念。” 虽然没有下葬,但特殊的日子家属是可以来火葬场送花悼念的。 “有没有一个叫吴小荷的女孩来这儿悼念过?你们有没有登记记录?” 工作人员想了想,忽然神色稍微一变。 “这涉及到一桩重大的刑事案件,不要有任何的隐瞒!” 工作人员见此情形,怕担责任,还是开口说道:“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当时是我和另一个人值班,她不能出示证件表明自己是家属,但我们看她实在是很伤心很着急的样子……” “你们让她进去了?” 其实就是塞钱了,这种小地方就是这样。 “对,我们把锁打开后,就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了,她说等一下她自己锁门,我就把那一把钥匙给她了。” “没丢!她悼念完后,就把钥匙还回来了,我后来进去检查过了,已经锁好了,什么事儿也没有!” “打开我们看看!” 吕纯和靳树禾交换了一个视线,觉得他们这次可能,真的来对地方了。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拿出钥匙,找到了存放吴小荷爷爷骨灰的柜子。 闭着眼睛摸索着打开,生怕看到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 柜门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骨灰盒来。 骨灰盒下面,压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吕纯戴上手套,将塑料袋拿出来,打开来看了几眼里面的东西,两个人的脸色都异常的凝重。 “她一直说的意思,都是这个。” 两个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靳树禾把车速提到最快,一脚上了高速,吕纯在旁边快速地浏览着信息。 塑料袋里面装着关于她跟的那个老大的信息。 他不仅是控制女孩卖身的主谋,吴小荷后来发现,他同时也是贩毒团伙的幕后之人。 控制女孩组织的打手,这个只是他掩饰的最后一个身份,以罪名掩盖罪名。 他平时基本不自己出面,差不多所有都是靠他的心腹来做,同时他又像控制吴小荷这样,来控制其他的人为他做事。 当用毒品摧毁了一个人的意志,又让他共同参与犯罪,那么大部分人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同流合污,而那些露出半点不情愿的人,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悲惨至极。 这个狡猾至极的犯罪分子姓林,吴小荷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但从她留下的,早就关机的手机里,找到为数不多的几张偷拍照,还有几段录音。 姓林的的确是看上了吴小荷的美色,强行占有她后又用毒品控制她,并且让她反过来去看管那些卖身的女孩。 吕纯翻到其中一样东西的时候,神色非常复杂。 那是一个笔记本,非常的卷边破旧,不知道被人用手揉搓过多少次了。 打开来看,里面除了记录一些,她偷听到或者参与的一些不法交易外。 她写了好多女孩子的名字…… 这些女孩子的名字,身份证号,有的还有家庭住址,家庭成员的电话。 她认真的记录了下来。 最后写下一段话: 她们都和我一样,是被骗来的,不是主动参与犯罪的。 如果有人看到的我的本子,请一定要救她们,救她们每一个人! 她没有写救救她,而是要人救救那些女孩子,她生怕记录的信息不够全面,导致那些女孩子不能获救。 从写下第一行字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所以那些女孩子,都说吴小荷重新询问了她们的信息,她们中不少人以为她是要以家人来威胁自己。 吴小荷一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屈服! 吕纯眼眶都湿了。 她马上将这些信息拍照传回市局,技术部马上根据照片和信息来锁定罪犯的信息。 确定了姓林的就是已经在通缉的,前些年跨国犯罪的在逃人员。 此人极其狡猾,最擅长金蝉脱壳,想必这次,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 吴小荷写下的不少电话号码中,居然真的追踪到了一个,信号显示的位置,就在城北还没开发的那块地方。 已经让特警尽快派人往哪里赶了 接到信息时,靳树禾和吕纯正马上要经过城北的高速口。 “我和吕姐在附近,现在直接过去。” “注意安全!”吴祁东在电话中叮嘱他们。 第356章 乖顺粘人弟弟(67) “他们可能现在正在销毁证据。”吴祁东嘱咐道:“尽量阻止他们的行动。” 等找到定位的房子时,那里都不算是房子了。 大概是这次警方的追捕实在是太快,逼得太紧了,他们仓皇逃窜。 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竟然是在这块待开发的地皮上,一间早已废弃还没有拆除的板房里。 武警还没有到。 靳树禾和吕纯靠近的时候,屋子里面传来了烧东西的气息。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管他们在烧毁什么,一定是对定罪有决定性作用的。 他们两个人都带了制式武器。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踹开门冲进去的一瞬间,映入眼睛的是桌子上的枪弹。 他们竟然私藏了这么多的武器弹药! 一旁的地上,一堆东西已经烧的看不出来原样了,旁边还有一麻袋的纸质文件之类的东西,看着是准备继续焚烧的。 屋子里一共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在吴小荷拍摄的照片里出现过的,其中一个便是姓林的通缉犯。 他们三个人,靳树禾和吕纯之后两个人,如果正面发生冲突了,对方的武器种类和数量完全是能压制他们的。 武警还要几分钟才能赶到。 这几个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犯下的罪,送上法庭,足够要了他们的命,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的,一定会想着怎么鱼死网破…… 对面一个人已经举起了枪! 双方都愣住的那不到一秒钟,电光火石间,靳树禾猛地向屋子里面冲过去! “嘭——” 在最右侧一人,下意识扣动手中扳机的一瞬间,靳树禾胸口被子弹击中。 幸而在车上就已经穿好了防弹衣,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已经卡在行姓林的脖子上,枪口抵着他的脖子。 将只穿了衬衫的人推到前面,挡住自己的大半身体。 在他动的那一刹那,吕纯也马上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一个滚翻,后退出去,以墙做掩体,保护好自己。 “别开枪!” 姓林的大喊,另外两个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哥!” “大哥!再这么下去,咱们谁也跑不了!” 僵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与靳树禾对峙的其中一个人,目露凶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只要他们拿到证据,你们谁也跑不了!”姓林的感觉到他们想要连自己一起解决了,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他想挣脱靳树禾,却感觉勒住自己的手像是钢筋一样不可撼动,透出那年轻警员想要抓住他的决心。 他额头冷汗狂流,眼前一片模糊,忽然,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极速靠近。 从刚才开始,吴祁东就联系不上靳树禾他们两个人了,意识到不妙,武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呀——” 气氛的压迫与恐惧感已经让其他两个人生不起杀心了,他们抓着手里的枪,从窗户跳出去拼命逃窜。 见大势已去,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蒲城,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切都完蛋了! “操!”姓林的大吼一声,也不顾抵在自己颈侧的枪口了。 猛地朝后肘击,竟碰巧砸中了靳树禾刚被子弹打到的地方,近距离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他能坚持这一会儿,已经是用尽了意志力。 在看见吕纯冲进来的瞬间,靳树禾蜷缩着身子向后栽倒,头砸在墙上,嘴角有血渗出,面色惨白,状况实在是吓人。 “树禾!救护来了吗!救护车呢!”吕纯跪在地上,固定住靳树禾的头颈角度,让他能保持通畅的呼吸。 她不敢随便挪动他,一旁的武警也吓了一跳,派人赶紧出去迎救护的医疗人员进来。 刑侦和鉴证紧接着也赶到了,把屋子里所有的证据,烧毁的没有烧毁的,还有那些枪械弹药,全都带走。 靳树禾上到救护车的时候,神智不太清醒,血压很低,有呕吐的现象。 后来等进到医院,医生具体诊断过,说和胸口的伤关系不大,应该是磕了那一下头造造成的,等做完手术,如果有明显的脑震荡症状,再另行处理。 虽然防弹衣挡住了子弹射入体内,但因为距离很近,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撞断了他的肋骨。 二次伤害导致骨茬摩擦胸膜,只能做手术来处理复位。 谢队和吴副队在听了吕纯的报告后,都神色严肃的沉默了下来。 “这孩子反应是真的快,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合适的判断,真是天生干这一行的料子!”谢队感慨了一句。 “太不要命了!”吴祁东点点头又摇摇头:“但凡那一枪打在……” 吴祁东也知道靳树禾做的是对的,可依然心惊胆战。 这里从不缺少英勇的人,追击逃犯被车拖行,半边身子的皮肉几乎都被磨没了的警员,和歹徒搏斗,身中数刀不治身亡的烈士…… 流血和牺牲不可避免,但这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 好在靳树禾醒了之后,并没有什么脑震荡的反应。 其实也不是没有…… 他喝了几口汤后,微微皱起眉,推到一边了。 “怎么了?” 吕纯来之前,自己也没吃早上饭,拿了个包子坐在旁边啃着:“不合胃口?我给你买点别的去?” “不用了,有点恶心。” 靳树禾摇摇头。 “用不用叫大夫来看看?你可别傻咯!谢队和吴副队今天早上还在夸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呢,可不能撞傻了!” 见气氛太沉重了,吕纯开了个玩笑。 靳树禾心说还是算了吧……到时候梨阮姐更生气了。他现在都还在发愁呢。 虽然梨阮姐亲了自己…… 虽然梨阮姐今天早上笑眯眯的…… 但靳树禾知道,梨阮姐还在生自己的气。 梨阮姐脾气很好,平时就算偶尔有点小矛盾,两个人都被不是会叫嚷吵架的类型,一般过个半天儿,就丝滑地和好了。 靳树禾还的确是……没有哄梨阮姐不生气的技能。 “多亏了冲进去及时,他们好多文件,还有电脑,都没来得及销毁,粗略地看了看,不仅有在蒲城犯罪的证据,还有其他的,听缉毒的那边说,牵连出了别的地方的案子,这下子也可以一起调查了。” “那些女孩子……都找到了吗?”靳树禾往后靠了靠。 “大部分都找到了,时间太短了,剩下的还在确认。”吕纯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在这儿了,还是已经不在了。 护工大家和护士一起走了进来,给靳树禾换了药。 “孩儿啊,有啥要求你就和姨说哈!”护工大姐笑呵呵的。 “看我干什么?” 吕纯吃到第三个包子的时候,忍不住问道:“怎么,我多吃你几个包子你心疼了?” “吕姐。” “说。” “怎么跟女孩子道歉比较好啊?”靳树禾实在是问不到别人了…… “啊?”吕纯愣了一下,随即乐得差点呛着:“哈哈哈哈哈哈!跟谁啊?跟小陆啊?” “嗯。”既然已经问出口了,靳树禾点点头。 “其实我觉得小陆没生你的气,与其说生你的气,不如说她现在还没缓过来。” “别说她了,我都吓得够呛。”吕纯点了点他。 “比起说怎么道歉,我觉得你还是多让她安安心,别以后只要你一上班,她就在家里提心吊胆的,那太折磨人了。” 吕纯叹了口气:“我刚工作的时候,住在家里,和爸妈一起住,有一次让车碰了一下,就擦破点儿皮,回去给我妈吓得晚上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还问我能不能换个工作干。” “我后来就搬出来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因为我不在他们跟前,他们看不到我每天什么样子,反而稍微轻松一点……” 靳树禾露出点为难的神色。 “你们当然分不开了。”吕纯问他:“小陆比你大几岁啊?” “六岁。” “嚯!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吕纯实话实说。 “她肯定什么都明白。”从昨天陆梨阮的样子来看,吕纯就知道她并不是天真脆弱的小姑娘。 “你得让她有安全感,懂吗?你既然和她是恋爱的关系……” 靳树禾听到这两个字,猛地一抬头,随即点了点。 “她比你大,但你也是和她对等的关系,不是她大就该她照顾着你,照顾你的情绪你的人性,你要负担起在一段关系里的责任,不是你管人家叫姐姐,就什么都把她当姐姐来看的。” “我……没有。” 吕纯心说你没有个屁! 你就是个没长大,没经历过事儿的小孩儿! 人家一说话你就怕了,你那哪儿是和人家谈恋爱啊?你不还是在当人家弟弟吗? “你想的不该是怎么道歉,而是要怎么做,怎么让她安心,怎么让她幸福……你不能只当她的弟弟啊!” 靳树禾往后靠了靠,有点发慌:他该怎么不去做梨阮姐的弟弟啊? 原本天天想着怎么让梨阮姐知道自己的心意,可现在……靳树禾被喜悦炸得七零八落的心中,又有些惶惶无助:他应该……怎么做,才能配的上梨阮姐,才能不让梨阮姐对自己失望啊? 所有的紧张压力猛地压了下来,让他不知所措。 他做了梨阮姐太久的弟弟了。身份上的转变,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吕纯有点莫名:这都怎么回事儿啊? 陆梨阮回去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把电脑备用手机都带上了,听大夫的意思,靳树禾大概得住两个礼拜的院。 等她回到医院的时候,吕纯已经走了。 病房里站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陆梨阮从夹缝中看过去,和靳树禾的视线对上了。 “小陆,我们来看看树禾哈,你别拘谨!”吴祁东笑了笑。 齐思朗听他们讲过靳树禾的漂亮姐姐,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傻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他们没待一会儿,就又匆匆离开了。 留下……三个大果篮。 “你吃吗?”陆梨阮掏了个芒果出来。 靳树禾摇摇头,陆梨阮就用刀切了,准备自己吃。 然后发现……不管自己在干什么,靳树禾的视线总是在跟着自己,好像错开一点,自己就会变成泡沫似的。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陆梨阮坐在他床边,用叉子叉了块儿芒果,凑到他唇角沾了沾,挑挑眉又放进自己嘴里:“你就闻闻味儿吧,今天还是吃流食吧。” 靳树禾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然后下一刻,从脖颈到脸颊,一下子红得彻底。 “哎呦……”那明显的颜色变化,给陆梨阮看得都愣了。 本来想绷着点,不能给他太好的脸色看,结果一下子被逗得,腰都笑得弯下去了。 “想什么呢你?”陆梨阮手撑在他腿旁:“怎么了我的小弟弟……怎么怪怪的啊?” 听到“弟弟”两个字,靳树禾下意识一抬眼,想到了吕纯和自己说过的话。 “梨阮姐……那个,录音我有好好听。” 其实他没忘了发生的事情,只不过记忆有些迟钝。 等吕纯走后,他戴着耳机,一遍一遍地听着那段录音,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嗯,然后呢?” 陆梨阮看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想去死的,我会好好的活着的,我会保护梨阮姐……什么事情不会自己擅自做决定的。” 他顿了顿:“我现在觉得……我是个有用的人,我活着就是一个有用的人,我真的这么想,要是我昨天就……我也没办法继续为受害者找寻真相,也没办法在梨阮姐身边。” “也没办法……追查我妈妈那件案子的真相了。” 靳树禾看着陆梨阮:“我有时会想,我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虽然我还没想明白,可死是没有意义的,对谁都没有意义。” 陆梨阮很诧异,没想到靳树禾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本来想和梨阮姐道歉……” “不用,我其实也不算是生气。”陆梨阮发自内心。 “但我更应该让梨阮姐安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作为……” “嗯?” “作为梨阮姐的男朋友!”他心一横,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随即怕陆梨阮拒绝否定一般,急急接着道:“梨阮姐,我要怎么做你的男朋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 与其自己揣测,不如直接去问,这是靳树禾想到最后得出的结论。 “梨阮姐,我要怎么做呀~”他扯着陆梨阮的衣角,柔软的羞怯的认真询问。 —— 没有弟弟是天生会做男朋友的!没有弟弟是天生就会谈恋爱的!但是弟弟好学! 弟弟总是有股弟弟味儿,又是弟弟又是男朋友的味儿,不是年纪小就能叫弟弟,是真的是弟弟,就是这个年下爽!(胡言乱语中——) 第357章 乖顺黏人弟弟(68) 陆梨阮被他一连串的问句弄得发懵。 原本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可对上他那双专注纯真的眼眸,顿时语塞。 说什么胡话呢? 陆梨阮眨眨眼,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 她被问得手足无措的,年龄上居高临下的那点儿优势感,顿时落花流水。 一段关系中,无论是谁大,年龄上年长的那个,总是莫名又理所当然地带点优势感的。 好像对方比自己小,自己就可以作为掌控的一方的。 陆梨阮也不例外。 尤其,她还以靳树禾的家属自居,可总归有破解之法。 比如现在,靳树禾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这么做了。 这怎么回答? 陆梨阮脸上发热,想挣开他又没舍得。 他满心满意地看着人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梨阮姐?” 又在催了。 “我怎么知道……” 陆梨阮捏着他的脸,把他推得远一点,声音没底气。 “嗯?” “我也没交过男朋友,为什么要我来提要求,不应该你自己琢磨吗?想偷懒?” 陆梨阮故作有底气:“偷懒可不是好习惯哦~” 然后看见这孩子眼睛一亮。 “梨阮姐……没有交过男朋友吗?”他眨巴着眼睛,重复问了一句:“那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呀……” 陆梨阮拧起眉:“怎么?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靳树禾不顾陆梨阮的推拒,小心翼翼地又往前凑了凑:“我只喜欢梨阮姐,我第一次……喜欢别人,第一次做人男朋友,我怕我做不好,做的不如别人好。” 陆梨阮莫名其妙,这怎么还……比上了? 虚空打靶? 小孩子就是幼稚! “哪儿来的别人?”陆梨阮勾勾嘴角:“年纪不大,想得挺多。” “我要做最好的那个,我这么喜欢梨阮姐,没有人能比得过我!谁都没有我喜欢梨阮姐……”他重复道,神色坚定。 “好好好,没有别人,别瞎比较了!”陆梨阮唇角的笑意压不住,没有人听到这种可爱的话会不开心的。 陆梨阮当然开心。 “如果有别人喜欢我,你怎么办?”陆梨阮忍不住逗他。 谁知道靳树禾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了。 “我要让他知道,我和梨阮姐的感情,不是他能比得了的……我会一直一直喜欢着梨阮姐,永远不会给别人超过我的机会,梨阮姐心里最重要的,一定是我。” 他突如其来的郑重,让陆梨阮莫名好笑又感动。 “行了,没有别人。”陆梨阮摸摸他的头,他现在胸口的刀口还靠止痛泵镇着,说话的声音不能太大。 所以总是带着点儿柔柔的气音,听起来就更可怜可爱了。 “梨阮姐这么好,有别人很正常,但梨阮姐只要记着,我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你……你不能对别人好。” 靳树禾最豁得出去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有股子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敢从嘴里说出来的劲头。 “至少……不能对别人比对我好!”上一句话说完,靳树禾自觉好像有点太霸道了,怕不招人喜欢,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怎么能对别人比对你还好?”这话陆梨阮说的毫不心虚。 这些年,没有谁比靳树禾还让自己更上心,这是陆梨阮能肯定的。 她像是栽树的,只不过,也没想过这棵树会长得这么好。 我教育得好啦~我可真是个大教育家!陆梨阮暗自表扬了自己一句。 “我还能陪谁长大?我还能给谁去开家长会?”陆梨阮半真半假地逗他。 想起曾经的时光,靳树禾自己脸上挂不住了,他现在回忆起那时候,他单纯作为梨阮姐弟弟时,做的一些事情,更加难为情。 “梨阮姐,你别……” “哟!还听不得了?怎么,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承认我是你家长了?”陆梨阮乐了,她现在发现,让靳树禾害臊这件事儿,实在是非常,非常好玩儿。 “不是,我没有。” “别觉得不好意思嘛~”陆梨阮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做恋人之前,就已经是家人了……虽然,虽然听着有点奇怪,但小禾,你已经是我生命中,最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无论是作为什么关系。” “你自信一点儿,别看清自己,你对我来说,特别,特别重要,所以,你要一直在我的身边,记住了吗?” 靳树禾晕晕乎乎,他在听到梨阮姐说,他是最重要的,就已经陷入不可估量的喜悦中。 这是他原来,做梦都不敢想的。 无数次,他幻想梨阮姐以后有了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只能又一次像拖油瓶一样,慢慢地退出梨阮姐的生活。 等他的钱还完了,是不是和梨阮姐之间,就更加没有牵绊了?每个月算着账的时候,靳树禾都不禁问自己一次。 好煎熬啊。 可这次没有! 他是重要的,他要作为最重要的部分,梨阮姐生命最重要的部分! 他简直无法形容,这种喜悦是什么样子的,根本就无法比拟,他要被幸福砸晕了! “好。” 他慌慌张张地点点头。 “梨阮姐……” “嗯?” “你能,抱我一下吗?我现在觉得,有点像做梦。” 陆梨阮:…… “你在撒娇吗?” “可以吗?”靳树禾抬眼,抿了抿唇,一副有些恃宠而骄的样子。 确认了自己在梨阮姐心中的位置后,他就敢稍微放肆一点了。 “可以。” 陆梨阮往前挪了挪。 “你别动,你现在还是豌豆公主,娇贵死了。”陆梨阮制止了他想挪动的趋势。 靳树禾定在原处,也不知道是因为梨阮姐同意抱抱他,还是因为被叫做公主,总之他现在耳朵根都热得冒火。 陆梨阮揽着他的肩膀,一点点,试探着靠了过去。 让开他胸口的伤,只把头搭在他的颈侧,两个人第一次,这么拥抱,因为特别小心,所以显得格外耳鬓厮磨。 一个拥抱被拉得很长,长到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 “好了吗,豌豆公主……”陆梨阮轻咳一声,企图用玩笑,来化解过分亲昵暧昧的氛围。 “再抱一下。” 耳边的声音低低的,靳树禾十几岁的时候,声音比现在更清亮单薄些。 现在他声线有点低而磁,柔柔地落在耳畔,让人无法忽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靳树禾没有滞留针的那只手,轻轻地搭在陆梨阮的背上,不敢用力。 “现在好了吗?已经好久了。”陆梨阮为了不压到他,弓着身子都有点累了。 “嗯。” “那我松开咯~” “哦。” 两个人在这样的对话中,却谁也没有先松开手。 像两个因为心爱的玩具,而彼此对峙拉扯的幼稚小孩。 直到“咔哒”一声,猝不及防地门开了。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敲门儿了!”护工大姐拎着两袋子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应陆梨阮的要求,去买住院两周左右,其余需要都东西,什么塑料拖鞋啊,新的毛巾,一次性单子啊…… 一进门就看俩人搂上了。 大姐是又觉得对不起又担心:“姑娘啊,你别……别压着他伤口了!” 陆梨阮已经收回手了,她看着大姐的脸,总觉得大姐脸上写着没说出口的话:“急啥啊,你俩就差这一会儿啊?”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巧赶上护士晚上查房,看门儿开着,直接就进来了,听见大姐的话。 接口嘱咐道:“病人伤口可不要压着啊!尽量少让病人移动,要静养!别急着动弹!” 虽然护士的话,都是正常的叮嘱。 可在这个时候……怎么听都觉得,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毕竟人心不对劲儿,听什么都不对劲儿,陆梨阮脸都要塞进被子了。 靳树禾个垂着头,两个人甚至不敢转头去看一眼。 护士忙得很,过来看了眼靳树禾的情况,用体温枪量了下体温,没有异样,就转身出去了。 大姐干活十分麻利,已经把新毛巾用开水烫好了,此时正拧出来晾上。 察觉到两个人的不自在,“啧”了一声:“感情好多好的事儿啊,害啥臊!” 陆梨阮:…… 别说了,越说我越想逃。 “姑娘,你晚上回去也行,我在这儿看着!”护工大姐是个很健谈,做事很利索的阿姨。 陆梨阮给的价格高,也没有什么刁难人的要求,被照顾的孩子也不像有的病人那样不好照顾,阿姨很满意这份工作,干起来也实诚。 “梨阮姐,你回去吧,在这儿休息不好。”靳树禾也点点头。 陆梨阮心说:你看着我的样子可不像你嘴上说的。 感觉我现在走,你能在被窝里多愁善感地哭出来。 陆梨阮这的确是冤枉了靳树禾,他只是,眼睛和心不受大脑的控制罢了。 “没事儿,我回去也没事做。”陆梨阮摆摆手。 这间病房一直没有另外的病人住进来,陆梨阮也能在床上休息一下。 护工大姐租了个陪护折叠床,也还算安稳。 靳树禾的状况不用人不错眼睛地盯着,晚上病房里是可以关灯的。 因为有护工大姐在,靳树禾只能暗搓搓地看着陆梨阮。 临关灯之前,他还扭着头,看着陆梨阮的样子带着依恋,陆梨阮被他看得又好笑又莫名。 怎么我谈个恋爱,搞得像是早恋似的呢?还要背着人? 陆梨阮上学的时候没有早恋过,现在倒是体验了一二。 果然,是和小孩儿谈恋爱…… 陆梨阮其实刚才也觉得被打断了,好像有话没有说完,有事没有做完似的,心里面痒痒的,尤其是被靳树禾黏黏糊糊地盯着后。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陆梨阮背着身玩了会儿手机。 听到靳树禾轻轻咳嗽的声音。 “怎么了!难受吗?” 护工大姐很警惕,急忙询问。 “没事儿……” 然后屋子里又归为安静,陆梨阮知道靳树禾也没睡着。 陆梨阮犹豫了一下,按灭了手机,故作镇定地起身,往外走去。 然后路过靳树禾的床。 果然看到他睁着眼睛,正往自己这边瞟。 陆梨阮瞥了一眼大姐那边,大姐行军床很低,看不到这边。 然后猛地拉过靳树禾没扎针的那只手,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推门出去,假装去卫生间。 路上陆梨阮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笑死,真是不做贼也心虚。 手里攥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陆梨阮站在卫生间门口打开,靳树禾发来信息:“梨阮姐怎么亲我一下就走了?” “嗯,晚安吻。” 陆梨阮靠在墙上,借着护士站的光亮,回复消息。 医院病房走廊实在是有些阴森了,但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挺阴森的。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盯着手机傻乐。 但陆梨阮又管不住自己,原本以为靳树禾想起来后,自己会觉得尴尬,会觉得无所适从,但预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陆梨阮觉得,大概是自己早就默认和靳树禾继续生活在一起,是正常而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只有梨阮姐给我的晚安吻吗?” 靳树禾当面儿是绝对说不出这话来的,但在手机里,他勉强打得出来。 “谁让你动不了呢~” “梨阮姐……” “躺着吧你,赶紧睡!” 陆梨阮唾弃自己的幼稚,觉得自己明明不是这种性格! 然后继续归结为:啊!跟小孩子谈恋爱,整个人都变得幼稚了呢! 陆梨阮本来想着在医院陪着他的,但过了两天,隔壁床来病人了。 陆梨阮不是会给自己委屈受的性格,反正靳树禾生命力旺盛的很,也的确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她就把靳树禾丢给护工大姐,自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前几天情绪上头还有些舍不得,现在陆梨阮则心安理得的,拍了拍靳树禾的脸蛋儿:“早点回家哦~” “拜拜~” 完全无视身后,靳树禾小狗看主人一样不舍的视线。 吕纯再来看他的时候,似笑非笑道:“哟,小陆又不在啊?” 靳树禾:…… —— 好会偷偷早恋的一对儿(x) 第358章 乖顺黏人弟弟(69) 别把过人的观察力,用在观察同事的私人生活上啊! 见靳树禾不搭理自己,她也不尴尬,从兜里掏出来两个塑料袋,开始对着靳树禾床边的几个果篮挑挑拣拣。 这几天,不仅他们来看了靳树禾,缉毒那边的,还有单位领导也派人过来看他。 大家带的东西也比较单一,大部分都是在医院门口买的果篮,以至于病房里摆了一溜儿。 所以他们这些再来的,就负责帮他把这些水果吃掉,听说最近办公室里面,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着几样。 “要不你连着篮子一起临走吧。”靳树禾叹了口气。 “不了,拎着篮子太傻了,我装几样就行了。”吕纯故意忽略他话中的隐隐无奈。 “芒果别拿!” 靳树禾身上不动,扭着脖子看着她动作。 “咋?”吕纯动作停了下。 “梨阮姐爱吃!” “行行行!”吕纯把芒果放了回去:“这俩哈密瓜我拿走了,谢队爱吃。” 隔壁床来病人了,当着别人的面儿也不能说什么。 今天正好赶上人家去做检查了,吕纯才多和他说了几句。 “挖出来的案子可不小,应该是涉及到跨国买卖人口了,现在已经和边境警察联系上了,是不是联合督办还不知道呢。” 吕纯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出差了,大半个月都没着家了,我妈那天给我打电话都带着哭腔了!” “能理解。”靳树禾点点头,那天晚上,梨阮姐眼睛里含着泪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仍然让他触目惊心。 “你现在还真是长大了啊……”吕纯逗了他一句。 “什么时候出差啊?” “和你没关系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地养好身体,别觉得年轻,小心上了年纪之后,一身后遗症!”吕纯摆摆手。 “你看谢队,前几年还和我们没日没夜地出现场,现在只能办公室坐镇了。” “谢队……怎么了?”靳树禾不知道过去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中了两枪。”吕纯比划着:“一枪腿上,一枪肺叶。 “当时就养得时间短,原来看不出来,现在稍微冷一点儿,天阴下雨,他那条腿疼得走不了路,咳嗽得像要把肺咳出来了!” 靳树禾的确是不知道。 谢队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甚至和重案组的气质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吕纯看出他所想。 “这不是现在在那个位置上,得应付多方嘛!我进单位的时候,谢队还一嗓子骂人,顶楼局长办公室都能听见呢。” 长见识了,靳树禾心说。 “能坐重案这把椅子的,都得是身上有真本事真功绩的,别人来了,压不住!”吕纯跟他聊了些重案组的以前。 直到说起了秦文。 “吕姐……你和文哥……”靳树禾难得好奇了一下,就被吕纯一巴掌拍脑袋上了:“小屁孩管好你自己得了!小心小陆哪天嫌你幼稚不要你!” 好强的攻击性。 靳树禾眨眨眼睛,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哦,对了,吴小荷的尸体,挖出来了。” 吕纯神色怅然:“就在指认的地方,不仅挖出来她的尸体,当时被康芳芳看见好几次,和她一起出现的那个男人的尸体,也挖出来的。” “啊?”靳树禾有点诧异。 经过紧密的沈寻,那人应该是姓林的心腹啊。 “吴小荷跑的时候,姓林的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让那人去追,吴小荷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用了个时间差,故作只是逃回老家的样子,实际上是把证据藏进殡仪馆里。” “那人抓到了吴小荷,又去搜过吴小荷的家里,就是她父母说的家里遭过贼。” 靳树禾听到这儿,实在是捏了把汗,当时吴家的人真是生死一线。 “姓林的见势不对,让那人处理掉了吴小荷,然后他又黄雀在后地做掉了那人,想让自己更顺利地金蝉脱壳,最后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和吴小荷一起失踪的那个男人的身上,给自己争取时间。” 当时他们的确差一点就被误导了。 “吴家人过来领女儿的尸体了。” 靳树禾心里泛起几分酸涩,无论多少次,他也无法脱敏,因为他自己也曾经站在那里,亲眼看到过……母亲的尸体。 “他们……知道吴小荷做的事情吗?”靳树禾问道。 “知道了,告诉了她的父母,但有什么用,对他们来说,女儿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什么都没有用了。” 想起吴父吴母哭得根本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吕纯鼻子又有些泛酸。 “所以我当天晚上给我妈打电话了,我们还健康地活着,对于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前两天,吴副队还用我手机,想和小陆说声对不起,他没有照顾好你。” 靳树禾抬起头,他并没有听梨阮姐提起这回事儿。 “小陆说了,没人需要为这件事儿道歉,你是做这份工作的,你肩负着这份责任,没有理由还要别人特殊照顾。” 吕纯神色间有多陆梨阮的欣赏,女孩子年纪不大,却极为正直通透,比自己眼前这个成熟多了。 靳树禾默默地点点头,他知道,梨阮姐并不是生气自己的行为,而是在为自己的想法和态度生气。 等吕纯离开后,隔壁检查完回来了。 在隔壁床家属关切嘘寒问暖的声音中,靳树禾点开了自己手机的备忘录。 里面有他前些日子写得东西,在这件案子刚开始的时候。 写的是遗书。 不止他一个人有写遗书,这是靳树禾听秦文他们讲的。 他们重案的领导,向来存着每个组员的家属电话。 以防万一…… 有家室的一般写遗书,安排一下自己的身后遗产,人到中间,交代什么都没有把钱交代清楚重要。 没有家室的,大部分都写给自己的父母。 他们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语气都很轻松,甚至有些开玩笑的感觉在的。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靳树禾窝在休息室的床上,听着上铺人的呼噜声。 一时不知道写什么。 他没有父母,也没什么遗产,算算还欠了不少。 但他还是写给了梨阮姐。 他手机的密码一直都是生日,梨阮姐是知道的。 现在靳树禾躺在病床上,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然后,删掉了。 当时他写了:梨阮姐,不要因为我的死而伤心。 梨阮姐怎么可能不伤心? 靳树禾觉得自己真像个白眼狼大傻子。 写了这玩意儿,好像只为了自己感动,对梨阮姐来说,毫无用处不说,看了只会更伤心罢了,实在是多余。 他还是好好活着,永远陪在梨阮姐身边,这样她就永远不会伤心了。 当时他担心到时候这个手机不用了,还打印了一份儿,放在办公室的抽屉了。 等回去也得撕掉。 陆梨阮也没想着要晾着他,只不过的确是要去外地参加个活动。 她事业做的还挺有起色的,今年年头的时候,还雇人在另一所大学里又开了间店。 原来上班的时候,整天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财富自由,就不用一天天看死人老板的脸色了。 倒是没想过,会这么快实现,虽然不算是完全自由了,但最起码有了点儿保障。 所以对于工作陆梨阮十分认真,从不懈怠,只要是她能做到的,都全力以赴。 “梨阮姐要去多长时间……”靳树禾坐在病床上,抬眼神色间好像被辜负了似的。 明明才刚做了梨阮姐的男朋友,却一天天人都瞧不见。 就算梨阮姐来看自己,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梨阮姐最多拉拉自己的手。 陆梨阮实在是被那天护工大姐突发事件,搞得尴尬了。 “嘘——等你回家再说!” “我回家,梨阮姐真的让我说吗?”靳树禾抿了抿唇。 “嗯,对对对,你好好养身体,等你回家了再说!”陆梨阮哄他:“我还能骗你不成吗?” 梨阮姐也没少骗我。 这句话靳树禾只能在心里面说说…… 然后梨阮姐就消失了一个礼拜,不见人影。 靳树禾躺在病床上无聊,忽然想起来,自己好久都没看过梨阮姐的账号了。 原本他很喜欢看梨阮姐的账号,从最开始的时候…… 好像透过屏幕,能与梨阮姐多相处一会儿,都能让他无比开心。 后来,他不用再透过屏幕了,再后来,他和梨阮姐成了家人。 点开账号,靳树禾忽然发现……梨阮姐有几条联合创作。 靳树禾有点奇怪的点开。 然后…… 发现梨阮姐居然真的在一部短剧里,演了总裁的秘书。 …… 这是陆梨阮自己写的本子,一部反套路的搞笑小短剧,拍摄的时候正好在蒲城。 她凑热闹过去围观,就被逗着客串了个小角色。 一共就拍了两天的时间。 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笑死了,社畜淡淡的死感跃然纸上。” “很那评价,为什么这么元气少女的一张脸,能把班味儿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形象到有些猥琐了……” “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陆梨阮回去自己看那部短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演得不错。 但下次不来了,在屏幕里看见自己的脸,实在是太尴尬了。 陆梨阮做自己的视频号没关系,但一想到自己扮演了别得角色,这种故作夸张的演技,还要被不知道多少人看见,就尴尬得脚趾抓地。 导演后来又给她发过消息,说上次反响不错,要不要考虑…… “不考虑了,谢谢您,我还是老老实实写剧本吧。” 原本陆梨阮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做过的事情,永远都存在着隐患。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贴脸到面前。 陆梨阮回来后没几天,靳树禾出院了。 医生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家养着了。 只要固定得好,他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了,刀口也差不多愈合了。 靳树禾这么多年,没如此闲过,想去上班被领导轰了回来:“给你放假还不愿意,身在福中不知福!” 于是他天天跟着陆梨阮去面包店帮忙。 “你要不别去了吧……” 陆梨阮犹豫着开口。 “为什么?”靳树禾不知道自己哪儿招人烦了。 “我自己去,坐地铁就行,带着您去,还得专门打车……这不多费钱吗?” “梨阮姐……”靳树禾想说她抠门,又憋了回来。 靳树禾还想说,梨阮姐果然是在骗自己的。 说等自己出院回家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行,但现在什么都不可以。 别说做什么了,就连说,梨阮姐都不允许。 靳树禾脸皮儿薄,梨阮姐看着就避着自己,不愿意和自己……他便不好意思,提都不敢提。 陆梨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得说这确实是冤枉自己了! 那么大的人了,又要搂又要抱的,大夫可交代了,不能磕着碰着更不能剧烈运动,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碰到这金贵的小豌豆公主了。 再说,每天的早安吻,晚安吻,也不知道是谁亲得起劲儿,落下一顿都不行…… 陆梨阮觉得好笑。 她又没拒绝,结果亲了一个礼拜,早安吻晚安吻的位置,还固定在自己额头上。 小孩子自己不争气啊! 就别怪别人愿意逗他了~ 被陆梨阮嫌弃费钱后,靳树禾连去帮忙都被拒绝了。 好在,终于单位允许他回去了,只不过不能出外勤,只能在办公室做做文职工作。 关于此次大案,全局开会并为牵连出来的其他案子做部署。 重案因为工作性质,平时大部分时间都穿便装。 今天开会的时候,才全体换了警服。 开完会下午也没什么事情,靳树禾被催着按时下班。 今天吴祁东也难得正点儿下班,顺路开车送他,说等一下陪老婆去餐厅吃饭。 靳树禾回到家,梨阮姐还没有回来。 他慢吞吞地走回屋子里,刚想把警服脱了叠好。 手已经放在扣子上了,忽然停住。 脑子里浮现出前几天看的,梨阮姐去参演的那部小短剧。 里面好像提到了一个词。 他犹豫了一下…… 陆梨阮今天回来的有点晚,路上买了刚出炉的爆米花,脚步轻快地进了门。 “小禾?回来了吗?” 她看到门口的灯开着,随口问了句。 然后一转头,愣在原地…… 第359章 乖顺黏人弟弟(70) 客厅的灯从头顶撒下,明晃晃地落在深蓝色的警服上。 因为靳树禾太高了,所以反而脸在背光处,整个人看不太清神色,有种淡淡的,劲瘦的威严劲儿。 陆梨阮站住了脚步。 他站得很直,像是一棵松,袖口处露出的腕骨窄而有力,手指修长。 他似有些紧张,手轻轻地整理着扣到最上一颗扣子的领口。 随着动作,他下巴微收,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 “梨阮姐?” 他见陆梨阮没说话,一时背都绷起来了。 别说干这种事儿不熟练了,靳树禾现在都觉得,梨阮姐应该都看不出来自己在做什么。 实在是太四不像了! 短剧里……那个男演员扯了下领带,但他没系领带,指尖在领口摸了摸,想放下又很无措。 陆梨阮刚开始的确是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可又的确被震了下。 很好看,好看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光华下的俊挺身姿,只是站在那儿,就很漂亮了。 然后陆梨阮,觉得有点不对了…… 靳树禾也不说话,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干嘛呀?” 陆梨阮想后退,却被靳树禾拉住胳膊。 “梨阮姐。” “啊?” “我……” 靳树禾垂下头,他薄薄的眼皮都泛着红。 唇抿成一条线,支支吾吾。 “你在家怎么还不换衣服?”陆梨阮隐约觉察到了什么,可这孩子的表现实在是太抽象了。 靳树禾心里有点委屈,又急了几分,他准备了半天,虽然在陆梨阮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在后悔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 “怎么还不说话了?” 陆梨阮有点想笑,刚才第一眼看不清他的神色,现在看他眼神都乱飘的样子,那种肃然的感觉退下去不少。 “梨阮姐,你喜欢吗?” “我喜欢什么?喜欢你吗?喜欢啊!”陆梨阮眨眨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不顺他的意。 “我是说,你不觉得我今天……”靳树禾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觉得我今天更帅气吗? 我穿这身梨阮姐你不觉得更喜欢吗? 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哪句都说不出来。 他本来就仓促地没有自己彩排过,脑袋一热,硬着头皮上了,结果现在给自己架在了尴尬的境地。 “怎么了?”陆梨阮背着手,低下身仰头特意去盯着他的表情:“你今天怎么了吗?你说话怎么还只说一半呢?” 靳树禾闭了闭眼,额角都有点出汗了。 陆梨阮心里乐不可支,她没想到靳树禾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怎么吞吞吐吐的啊?是干了什么坏事儿不想让我知道吗?”陆梨阮坏心眼都快爆炸了,怎么会有孩子这么好欺负啊? 这么纯的孩子来这一出,格外的招人喜欢。 “姐姐……” 突然,靳树禾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陆梨阮浑身一震,半边身子都麻了。 怎么突然这么叫啊? “我这算是……制服诱惑吗?成功了吗?你喜欢吗?”靳树禾忽然反客为主,深吸一口气,忍着羞紧紧盯着陆梨阮:“梨阮姐你明知道……还要逗我。” “我,我不是孩子了……” 陆梨阮:? 怎么还真心实意地委屈上了? 陆梨阮能分辨出他的情绪来。自己也没怎么样啊,怎么还把人逗不开心了? 靳树禾的确是有些低落。 他好惨怎么做……梨阮姐对自己,都淡淡的,好像,他根本就没法吸引到梨阮姐一样。 他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梨阮姐对他,根本就不像是对男朋友,怎么看都依然像是对待孩子。 今天他出此下策,本来已经豁出去了,但梨阮姐竟然还不为所动。 潜意识里,他已经有些伤自尊了……只不过现在他想不明白,只觉得胸口难受,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 刚才还只是眼皮薄红,现在情绪上头,连眼尾都红了起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陆梨阮有点发懵。 她真的只是觉得很可爱而已,可爱的她都有点儿上头了,怎么就逗了两句…… 就把人逗得,要哭了呢? “哎……” 陆梨阮急忙往前走了步,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却罕见地被挪开了。 靳树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没有安全感,他总想从梨阮姐那儿得到什么,让他确认他现在的确是梨阮姐喜欢的人。 可却总没有办法被认可。 他躲开陆梨阮的手后,又后悔,急忙又伸手,指尖捻着陆梨阮的袖口。 “我没不喜欢啊!” 陆梨阮反手握住,把他的指尖包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你这身好看是好看,我不敢造次啊……” 这话是实话,不比别的,警服实在是很有威严,穿在靳树禾身上,让他本来就有些淡而冷肃的气质,更发挥到极致。 白皙的皮肤在深蓝的映衬下,于光下,像光影里的玉器般,凛然不可侵犯。 是这种好看。 “嗯?”靳树禾轻轻发出个询问的音节。 “你搁哪儿学的?”陆梨阮好奇,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一招了? “你拍的短剧。” 陆梨阮:…… 害人不浅啊我真是! 陆梨阮半边脑子转着怎么安慰靳树禾,另外半边脑子,努力回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写的来的? 哦,对,霸道总裁参加会议,穿着正式的三件式西装。 顺便在女主面前搔首弄姿,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亲亲我我。 孩子! 他穿的是西装! 你穿的是警服! 不一样啊!虽然都是制服,但你的制服和他的不一样啊! 陆梨阮想笑,又使劲儿憋了回去,别真把他弄哭了。 “小禾,要不你脱了吧……”陆梨阮拍拍他的肩膀。 “我欣赏完了,但你要是想做点别的,你还是把这身脱了吧。”陆梨阮其实有点恋恋不舍。 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人恍然心悸的程度。 穿上这身衣服,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仅仅是自己家的小孩子,而真真正正是个有威严有气势的警察了。 “什么别的……”靳树禾还没缓过劲儿来,声音都低落着。 “嗯……”陆梨阮摸摸他的眼角:“做点能证明我喜欢你的事情。”陆梨阮很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思。 靳树禾被刚才陆梨阮的理由说服了些,此刻又听话地准备去换衣服。 “等下等下!”陆梨阮拿出手机,又叫住他。 “太好看我,我太喜欢了,让我拍张照吧,拜托拜托~”陆梨阮真心实意。 “哦。” 靳树禾嘴角抿了抿,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看着陆梨阮的脸,等着她拍。 他站在镜头里,就好看得不行,陆梨阮心满意足地拍了几张后,放他去换衣服了。 靳树禾再从屋子出来时,头发有几撮乱,穿着平时在家里穿的套头白t,黑色的睡裤,有些不自在地走了过来。 目光里带着点期待。 不管梨阮姐怎么对他,只要梨阮姐说喜欢他,靳树禾心里的情绪马上就散了不少。 陆梨阮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现在我感觉你平易近人多了。” 靳树禾弯下身子:“那梨阮姐,要做什么?” 他眼睛眨得很快,目光有些飘,可神色却故作镇定。 “来嘛~亲一口~” 陆梨阮环着他的肩膀,语气黏黏糊糊的,又像是逗他又像在调情。 靳树禾刚想开口说话。 下一秒却被陆梨阮吻住! 陆梨阮是真的很想亲他,这孩子对自己的定位不正确,没找到自己的优势,这多可爱啊,多招人喜欢…… “唔!” 靳树禾呆住,他愣了几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梨阮姐,真的在亲自己。 陆梨阮也不会。 但她总觉得不能在孩子面前露怯,殊不知,靳树禾根本感觉不出来。 两个人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却都紧张得暗自握拳。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陆梨阮脑子里也是这样的念头。 直到分开时,靳树禾都没有闭上眼睛,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只被动地接受。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他想要和梨阮姐怎么样……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连抱都没有去抱梨阮姐一下! “梨阮姐……” “嗯?”陆梨阮故作镇定。 “再亲一下。” “我仰头仰得好累。” “那我坐下。”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转的,忽然福至心灵,他坐到沙发上,稍用力一扯梨阮姐,梨阮姐膝盖抵在他腿上…… “再亲一下。” 靳树禾虔诚地仰望着陆梨阮,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 等陆梨阮回过神来时,已经在亲第四次了…… “好了!”陆梨阮推开他。 学习快的人学什么都挺快的,陆梨阮深有体会。 已经尝到甜头的孩子却往前凑:“梨阮姐……” “晚上饭还没做呢!咱俩一会儿喝西北风啊!”陆梨阮奋力从沙发上下来,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弹了他额头一下子:“今天姐姐就教你,有情也不能饮水饱的,我饿了。” 陆梨阮准备往厨房走,突然回过神,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我喜欢你吗?” 靳树禾眨眨眼:“喜欢。” “哦~现在不说我不喜欢你了?”陆梨阮挑挑眉。 刚才这孩子激动起来,还想把自己抱起来,被陆梨阮一个激灵,从上头中抽出一丝理智来:“别动!小心等会儿又去医院!” 陆梨阮没有不愿意和他亲近,不过这些日子担心他肋骨,别再磕着碰着。 然后他就来了这一出。 好笑又没良心…… 你觉得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你就自己瞎合计,这恋爱谈的,你还挺任性的。 想到靳树禾以前的种种,陆梨阮决定暂时不和他掰扯了…… 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很喜欢他就行了。 好像只要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的,就会很开心,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其实他很好,当然会被人喜欢,陆梨阮觉得自己能得到他的喜欢,也是幸运,不然上哪儿再找这么可爱的去? 晚上陆梨阮就煮了两碗面,两个人一人一颗荷包蛋。 靳树禾亲完了,现在有些害羞了,眼神瞟了陆梨阮一眼后,又快速挪走。 然后又瞟了一眼。 “好看吗?”陆梨阮笑眯眯地给他夹了片煎午餐肉放进碗里。 “好,好看。” “喜欢吗?” “嗯,喜欢。” “以后咱们俩天天早上起来,都重复一遍吧,不然你天天觉得我不喜欢你,自己想一出是一出。”陆梨阮还是没忍住,略微阴阳怪气地提了一嘴。 “因为梨阮姐……前些日子,都,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靳树禾小声嘀咕句。 “哦~”陆梨阮点点头:“医生不是说不让你剧烈运动吗?你脑子里一天想得还挺多。” 靳树禾想说我没有。 但怎么没有…… 他想得有的很。 年轻孩子的喜欢,又怎么能是仅仅满足于早安晚安的轻吻。 心头的火似乎能燎原一切,烧得他脑子发烫。 吃完饭,靳树禾刷了碗,转头看陆梨阮打开了一部恐怖片。 陆梨阮其实装得游刃有余,心里则也在打鼓,现在这个氛围,他们俩总不好各回各屋,可在一起……又觉得有点羞涩和尴尬。 那就来看个恐怖片解决问题吧! 然后陆梨阮发现……其实并不会尴尬,他们好像更加亲密了些,当人的身体相拥,亲吻,心灵和灵魂也会贴的更近。 今天的恐怖片并不怎么恐怖……也可能是没怎么看进去。 陆梨阮从袋子里拿一粒爆米花:“来!接住!” 然后扔了出去。 靳树禾没吃到。 第二颗也没吃到。 他察觉到梨阮姐此番动作和逗小狗没有区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陪着她玩儿。 等第三颗没吃到后,靳树禾叹了口气:“梨阮姐……等下我还得扫地擦地。” 陆梨阮乐不可支:委屈小狗样儿。 “那这样……” 陆梨阮将一颗大一点的爆米花咬在唇间,对他扬了扬脸:“你吃不吃嘛~” 然后两个人又亲做一团。 香甜的味道弥散在周围,爆米花撒的时候,陆梨阮拍拍他的后背,挣脱出一瞬,含混道:“撒了……” “没关系,等下我收拾,我最爱收拾了……”和她挤作一团的靳树禾轻声黏腻着道。 靠! 好腻歪啊…… 陆梨阮唾弃自己。 —— 520快乐! 搞点甜甜蜜蜜! 第360章 乖顺黏人弟弟(71) 今天的恐怖片好像一点也不恐怖,陆梨阮冒出这个念头来。 然后等看完后,她也的确没管地上一片狼藉。 “记得明天把地毯送去洗!” 回房间之前,陆梨阮交代了一句。 靳树禾伤还没完全好,弯腰的姿势不合适,此时他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垃圾桶,一只手拿着小扫帚,任劳任怨地扫着。 “知道了!” “梨阮姐,晚安。” “晚安咯~”陆梨阮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不是爱收拾吗? 陆梨阮扁扁嘴,觉得小男孩儿真是半点节制也不知道。 靳树禾到底第二天也没去送洗地毯。 早上八点不到,手机就响了。 “小禾,来来来,来帮技术看个监控,人不够了!” 靳树禾上班属于非常积极的人,可今天他只想在家待着。 前几天还一口一个:“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在家多歇两天?” “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别闲着啊!外勤出不了,监控还看不了吗?” …… “咋了?”没听见他的回答,秦文大嗓门不耐烦地催着。 “我说,知道了,马上到。” “成!哎,对了,咱姐今天做早饭没?”秦文忽地又问道。 “你比梨阮姐大了快十岁。”靳树禾冷冷道。 他有种莫名的占有欲,虽然知道秦文只是在胡说八道,但还是不舒服。 最好只有他能叫梨阮姐,别人都不行……梨阮姐的男朋友是自己,弟弟也只是自己。 他有了新的身份,却也舍不得放弃旧的身份。 原来他不敢对梨阮姐表明心迹,就是担心,如果梨阮姐不喜欢自己,那是不是……连弟弟也当不成? 当时他只绝望地想着:就算,就算梨阮姐不喜欢自己,能不能求她,还把自己当成弟弟? 可现在,自己贪得无厌地什么都想要。 昨天他试探着,叫梨阮姐“姐姐”,见梨阮姐没有拒绝,更是心中一喜。 “害!年龄不是问题,姐是一种感觉嘛~”秦文说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俏皮话儿。 哦,是吕纯说的。 吕纯那天回来说,人家靳树禾的姐姐,真是个好姐姐,她看着都想叫姐姐…… 秦文说这话,另有目的。 靳树禾清清楚楚。 他住院的时候,梨阮姐不怎么去店里,在他最后一段能正常吃东西时,变着花样地给他做了不少好吃的。 陆梨阮做事向来圆满。 在医院这些天,不仅是来看望靳树禾的同事,护工大姐,负责靳树禾病房的几个小护士,就没有她不熟的。 陆梨阮长得无害,好看又活泼,见人三分笑,做饭的手艺又好,没几天,他单位这些个饿狼都惦记上了。 陆梨阮做这些都是顺手的事儿,也乐得给大家露一手。 听人夸自己,谁不愿意呢? 于是在一次,陆梨阮在家包了四十个大包子,全都打包带来,让吕纯带回去给大家值班的时候吃。 从那以后,秦文他们甚至想付费,让给他们带份早餐。 “美得你。”靳树禾和这群人学的,口齿厉害多了。 怼人的话也能说出口了…… “怎么了?” 陆梨阮听见声音,从屋子里揉着眼睛走出来。 看见靳树禾夹着手机,一只手拿着抹布,一只手拿着门口的小摆件。 “咱姐?” “挂了,等会儿到。”靳树禾叹了口气。 “今天得去上班。” 靳树禾洗好抹布后,洗干净手,才去拉陆梨阮的手。 “嘶——”陆梨阮被冷的一激灵:“不是休息吗?” “组里有案子,回去帮忙,不出外勤!”看陆梨阮皱起眉,靳树禾连忙保证。 “你自己心里一点儿数。”陆梨阮轻轻拍拍他的胸口,那里还带着护带。 “知道了……” 靳树禾往前挪了挪,矮下身子:“梨阮姐,早上好。” 他在陆梨阮脸颊上亲了下。 “早上好。”陆梨阮拍拍他的头:“小男朋友~今天也爱你哟~” 靳树禾知道梨阮姐是在调侃自己,可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热意往脑袋上面涌。 “嗯,我也,爱梨阮姐,特别爱~”他把脸抵在陆梨阮的肩窝处,认真回答。 “行了,别撒娇了,赶紧去收拾吧。”陆梨阮歪头蹭了蹭他的耳朵,心里也有几分恋恋不舍。 本来以为今天两个人能一起出去玩儿呢…… 靳树禾走到厨房,顺手拉开冰箱看了看,然后就看到里面冻好的,好几排包好的包子和饺子。 “梨阮姐……你怎么包这么多啊?” “啊!”陆梨阮想起来:“那几天在家,想着担心你嘛~顺手就做了,做完了才发现多了。” “那……” “要不你带单位去吧,不然咱俩不知道吃到啥时候呢,这么摆着别的东西也冻不进去。” 陆梨阮说着,架起蒸锅烧上水,指挥靳树禾把包子饺子都摆上去。 等盖上盖子时,陆梨阮忽然感觉腰上一紧。 小孩子黏黏糊糊地从后面贴着自己:“梨阮姐……你真好,他们都可羡慕我了~” “是吗?上学的时候同学羡慕你,上班了同事也羡慕你呗?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别人羡慕啊?”陆梨阮被他逗得直乐。 “是真的……梨阮姐太好了,他们都羡慕我,是羡慕我可以在梨阮姐身边。” “嘴真甜。”陆梨阮不得不说,她真的吃靳树禾这种,真挚又直白地,觉得他像是在夸自己,可他的样子又好像在普通的说话。 感觉有点飘了。 “那别人也羡慕我呢。”陆梨阮搭上他抱在自己腰上的手。 “嗯?” “你上学的时候,人家羡慕我有这么听话漂亮的弟弟,你工作了人家羡慕我有这么可爱又年纪小的男朋友。” “比我小这么多,显得我老牛吃嫩草。”陆梨阮评价了自己的行为。 “明明是我求着梨阮姐喜欢我的……梨阮姐才没想着吃我。”他喃喃道。 然后动作一僵,察觉到自己这话好像有歧义,抿抿唇垂着头,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陆梨阮……没注意。 因为锅开了,她忙着调火。 “别腻歪了,快去换衣服吧!这儿我打包!”陆梨阮拧身推他。 靳树禾:…… 他刚被梨阮姐的话,夸得找不到北,然后就被推开了。 当靳树禾提着两个大袋子出现在办公室时,在位置上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盯着他……手上带袋子! “咱姐真好!” 秦文再也不说陆梨阮看着是小孩儿了,也不是,他偶尔还是会管陆梨阮叫“小孩儿姐”。 姐是一种尊称。 “没麻烦小陆吧!”吕纯狠狠瞪了秦文一眼。 “没,早就做好的,梨阮姐给蒸熟了。”靳树禾打开袋子。 里面不仅有包子饺子,还有豆浆酸奶。 众人一拥而上。 “等我们闲下来,给咱姐录个感谢视频,实在是大恩大德,救了我们这些饿了半宿人的命!” “你们昨天晚上出去了?” “可不咋的,我们还算回来早的,吴副队他们还没回来呢,昨儿晚上趟臭水沟去了。” “啊?”靳树禾知道这个案子,怎么还去下水了? “有人交代,说把东西扔水里了,这不下去摸吗,也不知道找没找到。” 秦文抓着包子咬了一大口。 已经吃完一个的齐思朗对着第二个伸出手:“好吃!你小子好福气!” “嗯,我有福气。”靳树禾挑挑眉,毫不客气。 “呜——虐狗!”单身人士发出一声呜咽悲鸣。 “嘶——今年天儿怎么冷得这么早?” 说谁谁来,吴祁东带着同组的两个侦查员走进办公室。 身上湿乎乎的。 “嚯!小陆给你带的?” 吴祁东擦了手,也过来吃上了:“这手艺真行!” “太冷了!”另一个侦查员拿了杯豆浆:“昨儿还看说今年是寒冬,不咋好过啊!” “找到了吗?”齐思朗问道。 “找着了!死水沟子,摸了半宿,摸着了,送鉴证那边儿去了。” 靳树禾出门的时候也觉得冷了,今年估计得早入冬了。 蒲城是北方城市,一到天冷下来时,就格外的干燥。 靳树禾看了半天的监控,一起身,衣服和凳子之间“刺啦刺啦”的直冒静电。 “今儿不回去啊?”齐思朗凑过来。 “嗯,监控没看完呢。”靳树禾倒了杯水。 “哎,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陆姐这么好的女朋友的?” 去医院的那几趟,齐思朗可看着陆梨阮对他多好了。 简直把他当小孩儿了! “嗯……”靳树禾想了下:“可能我命好吧。” “你!” 靳树禾说完后,发现自己嘴角竟然压都压不住。 虽然靳树禾从不说自己可怜,小的时候,别人说他可怜,同情他靳树禾并不觉得高兴。 可靳树禾也知道,他在别人眼中的确是可怜,都说他的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觉得自己命好。 别人不但没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反而露出很赞同的样子。 这都是因为梨阮姐…… 自己长大后,生命中美好的事情,几乎所有都与梨阮姐相关。 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命好起来了,他有梨阮姐了,做梦一样。 陆梨阮是临近过年,才告诉琴女士自己和靳树禾的事情的。 陆梨阮对别人怎么说都行……可面对父母的时候,依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明明第一次把小禾带回家时,他还是个高中生来着。 有点,抬不起头。 谁知道她刚吞吞吐吐地说完,就听琴女士在那边“哦”了一声。 “那你们今年过年回不回来?” 陆梨阮:? 你一点也不好奇的吗? “妈……我说……” “和小禾处对象了,我和你爸早知道了。” “啊?” 琴女士发出过来人不屑的嗤笑声:“真当我和你爸,看不出来你们俩的小心思?” 因为陆梨阮没想好怎么说,所以靳树禾也没有说。 但这段时间,他们俩还是正常和家里联系。 “很,很明显吗?”陆梨阮讪讪地摸摸脸。 “你们这个岁数,想蒙我和你爸,还是太嫩了!” 琴女士为自己的火眼金睛高兴,也因为这事儿高兴。 “回来吗?今年你大姑他们初二就过来,在咱们家呆到元宵前后吧。” “我问问小禾吧,看看他有没有时间。” “也对,他们那个工作,过肩也不见得休息,真辛苦去!”陆爸接了一句。 陆梨阮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问靳树禾的时候,他竟然说可以。 “你过年没值班啊?” “谢队说是新入职的人第一年都有年假,等以后就没这好事儿了。” “那行啊!咱们回去过吧,不然咱俩在家也没啥意思。” “行。”靳树禾抿抿唇,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梨阮姐,我给叔叔阿姨买点什么啊?” “啊?不是买好礼物了吗咱俩。”陆梨阮不解,以为他忘了。 他们早就挑好了,想着要是回不去,就早点快递回去,省的赶快递停运前的忙碌。 “那个,我。” 靳树禾往陆梨阮旁边靠了靠,即便是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贴着陆梨阮耳边小声说:“那个礼物是我们俩买给叔叔阿姨的,每年都买的。” “所以呢?” “我说……我单独买一份。” 陆梨阮恍然大悟,然后乐不可支。 “新女婿上门吗你?” 结果听见“女婿”两个字,靳树禾神色更羞窘了。 “那你买呗,我又不拦着你。”陆梨阮摊摊手,继续打游戏。 “我真买了?” “买买买!到时候你就到他俩面前,说是你单独送他俩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乐的游戏输得一塌糊涂。 前几天和琴女士打电话的时候,琴女士还说:“一打电话,小禾那个眼神儿啊,三秒钟就往你身上瞟一下,我还看不出来?小禾是个老实孩子,你可别欺负人家,比人家大呢你!” 那话听起来像嘱咐俩小孩儿,大的别欺负小的一样。 “妈——”当时陆梨阮直翻白眼。 现在倒是觉得她妈说的太对了:这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欺负他! 靳树禾真的买了。 “你给我爸我妈定了个按摩椅?”陆梨阮瞠目结舌:“已经送到家里了?” 陆梨阮对下班进门的靳树禾问道? 今儿接到她爸的电话,陆梨阮才知道。 “嗯。” “哪儿来的钱啊你?” “今年发的奖金。” 靳树禾挂大衣:“正好还能多还梨阮姐一点~”他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陆梨阮:…… 感觉有点欺负小孩子了怎么办? 第361章 乖顺黏人弟弟(72) 树禾却没感觉,反而为自己挑选礼物的眼光自豪。 的确,虽然陆爸给陆梨阮打电话的时候,也说不要花那么多钱。 可也的确说很喜欢…… 陆梨阮想起来,大概上个月吧,她爸打电话的时候,的确是提过一嘴,说最近后背不太舒服,带着半边身子都不太舒服。 陆梨阮当时警惕起来,说让她爸不仅要检查骨头脊椎,也要检查检查心脏,后背不舒服,有可能是心脏出问题反射区到后背,产生症状。 琴女士非常重视,第二天就带着陆爸去检查了一通十三招,然后最后的结果: 的确就是肌肉损伤。 陆爸年轻的时候,和琴女士最开始是做小买卖的,当时因为节省人力成本,什么都自己做。 腰也不太好,肩背都不太好,等岁数大了,渐渐都找上来了。 陆梨阮听了后,又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十分心酸,父母年纪真的大了。 最后商量后,决定让陆爸去按疗程做理疗,最起码能缓解一下…… 但陆梨阮的确是没想到,靳树禾居然这么上心,奖金拿到了,第一件事儿,是给陆爸买了个按摩椅。 说实话,真的很感动。 “呜呜呜——”陆梨阮用夸张的声音,掩盖自己一瞬间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梨阮姐?” “太感动了,来抱抱!” “我还没换衣服呢……” “快点!来抱抱!”陆梨阮伸出手,靳树禾被她突然的热情搞得措手不及。 走过来弯下身,被梨阮姐紧紧搂住:“谁家孩子这么贴心啊?让我仔细看看……哦,是我家的啊!”陆梨阮蹭了蹭他的脸,捏面团似的又揉了揉。 “梨阮姐……”靳树禾不想挣脱,但又觉得梨阮姐把自己当小孩儿。 陆梨阮捏够了,叹了口气:“哎……我还没你心细呢 搞得我现在觉得我挺不孝顺的。” “我觉得我爸去医院看病了,我就能放下心了。” 陆梨阮作为家中的独生女,有时候也要反思自己。 好像她占据父母所有的关心爱护,所有的包容迁就,都是应该应分的,虽然也想要反过来这样对父母。 可付出的得到的,总是不成比例的,再怎么也做不到父母对自己那般细心…… “梨阮姐为什么这么想?”靳树禾好不容易挣脱了陆梨阮的手,坐在她身边,暗搓搓地把手搭在她身后,像把她整个人包在怀里。 “我孝顺了叔叔阿姨,就是梨阮姐孝顺了叔叔阿姨啊……为什么还要分开算?”靳树禾轻声问道:“我们……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陆梨阮一愣。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对父母是自己对父母,靳树禾怎么对他们,是靳树禾的事儿,在她心里下意识,两个人好像还存在着点儿比较关系。 可靳树禾的话,却是完全相反的,他把他们两个人当成整体。 见陆梨阮没有回话,靳树禾有点忐忑,抿了抿唇,却还是继续道:“梨阮姐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陆梨阮眨眨眼睛,她是第一次这么想问题。 靳树禾其实:叔叔阿姨是一个小家庭,我们也是一个小家庭啊,加在一起是个大家庭。 叔叔和阿姨平时总不会分着关心我们,分着给我们买东西吧…… 但他不太好意思说…… 那样,好像他和梨阮姐,已经,已经结婚了似的。 “你说得对。”陆梨阮认真点点头:“那咱俩还挺孝顺的。” 她笑眯眯的,看着靳树禾。 这孩子脸上还留着点儿,自己刚才蹂躏留下的红痕,他实在是很年轻俊秀,一眼就看得出来的青葱年纪。 可性格却好像已经跳过了不稳定的阶段,直接到了有责任心又沉稳,甚至还有点……人夫感了。 陆梨阮莫名其妙脑子里面蹦出来这个词来。 很贤惠的小人夫,会照顾家庭,任劳任怨又心甘情愿的那种。 可爱。 靳树禾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正梨阮姐很开心的样子,于是心安理得的靠在梨阮姐身边待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换衣服。 陆梨阮把这事儿和琴女士说了,带着点炫耀:“小禾真是个好孩子~” “你啊,人家比你小那么多,心都比你细比你会生活,别人家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咱们家倒是好……” 和陆梨阮这么说归这么说,跟陆爸说的时候,琴女士则非常满意:“看吧,我就说小禾这孩子好,多会照顾人。” “是挺会心疼人的,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陆爸坐在按摩椅上,眯着眼睛附和道。 他俩对陆梨阮的另一半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要人好,善良,会生活会照顾人,自己女儿被他们老两口宠了快三十年了,还能让她去吃苦去吗? 靳树禾这个条件,他们俩实在是很满意,这孩子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真心实意地当自己家孩子的,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 “你?” 琴女士从厨房探出头来。 这又到了过年做年菜的时候了,琴女士在厨房调酱牛肉的卤汤。 “怎么了?怎么老了老了开始抹去我年轻时候的优秀了呢?”陆爸听见声音,关了按摩椅,走过来,帮着一起收拾牛肉猪蹄。 “你长得没有小禾好看啊!我最开始觉得阮阮能喜欢小禾啊,就是因为咱姑娘,就喜欢那长得漂漂亮亮的。” 陆梨阮在家里打了个喷嚏。不知道自己颜控的属性,早就在青春期的时候,被她爹妈看得透透的了。 “行行行,我不好看,你最好看了,阮阮随我,就稀罕好看的!”陆爸笑嘻嘻的,也不反驳。 靳树禾最后一天班的时候,临近下班,秦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盯着他唉声叹气。 “怎么了文哥?”靳树禾学会了明知故问。 “真好啊,小伙子,回去过大年。” 靳树禾看了排班表,今年三十晚上正好是他值班。 “嗯,是挺好的。”靳树禾把休息室放着的衣服都拿走,准备过年好好收拾收拾。 “得了!留我们这些老帮菜在这儿守着吧!”秦文看着齐思朗也拎着俩大包走了出来。 “文哥,我走了哈!我今儿晚上的火车,明天早上就能吃上我妈包的大馅儿饺子了!” 齐思朗乐得龇着牙,丝毫不顾及秦文的心情。 吕纯从外面拿着保温杯走进来:“好好过吧!过了今年也就没这好事儿了!我就希望今年三十,单位的年夜饭能丰盛点儿吧!” “吕姐你也三十值班儿啊?”靳树禾随口问了句。 然后敏锐地察觉到,秦文往人家那边儿看了一眼,又快速地转开了。 靳树禾:……? 高中的时候,他就对班级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怎么现在,他还对办公室里的事儿,一无所知吗? 看不懂别人的眉眼官司,靳树禾拎着包,骑着共享单车回家了。 梨阮姐担心他路上手冷,新买了手套,两个人一黑一白,是情侣款的。 陆梨阮本意对情侣款的并不在意,但好像那孩子格外的在意…… 甚至把家里的漱口杯,都换成了一样的。 陆梨阮那天早上,一边刷牙一边有些无语。 看吧,人家早恋的时候玩的小把戏,他现在津津有味。 今年靳树禾年假休的还挺早的,陆梨阮买票买得够快。 二等座没有连座了,陆梨阮眼疾手快抢到了一等座。 一路上都舒舒服服的,陆梨阮带着耳机看了个电影,就快要到站了。 今天出站也顺利,很快就打到车了。 “咱们今年很顺哎!”陆梨阮不知道是自己心情的原因,还是怎样,今年格外的高兴。 靳树禾把她膝盖上的包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嗯,比往年要顺利。” 他和梨阮姐也一定顺顺利利是! 靳树禾暗自觉得是个好兆头! 等临近家门时,靳树禾忽然紧张起来了,连拉着他手的陆梨阮都感觉到了。 “怎么了?”陆梨阮跺脚唤醒楼道的声控灯,去按电梯按钮。 “我……我应该说什么?” “啊?”陆梨阮蒙了:“啥你要说啥?” “你还叫叔叔阿姨就行了,怎么,还想跟我叫爸爸妈妈啊?”陆梨阮欠欠儿地逗了他一句。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把孩子cpu烧了,进了门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儿来,帽子围巾都摘下来了,脸颊耳朵全是红的。 “哟!这孩子怎么冻成这样去!” 还给琴女士吓了一跳,今年冬天是冷了点儿,咋还给孩子冻得不会说话了啊? “m……阿姨,过年好!叔叔过年好!”靳树禾发出一个音节后,才反应过来。 “好好好,快进来!” 陆爸帮着搬东西,靳树禾自觉失了态,垂着头帮陆梨阮脱大衣,眼神可怜兮兮的好像在怪陆梨阮刚才乱说话。 怪我咯? 陆梨阮眨眨眼,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这么不禁逗呢? “啧!”陆梨阮对他挑挑眉。 琴女士和陆爸交换了个眼神,自己家姑娘逗人家孩子,像逗小狗似的…… 家里还是去年回来的样子,新买的按摩椅放在电视对面儿。 “我试试我试试!”陆梨阮迫不及待。 靳树禾洗了手换了衣服,自觉地跟着琴女士进到厨房去,拿着把芹菜蹲在垃圾桶旁边摘着。 陆爸把各种各样的零食都装一个小篮子里,让陆梨阮能吃的更方便点儿。 “全家都得伺候你一个!”琴女士抱怨了两句,脸上却是笑着的,做父母的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女过得好过得幸福。 “小禾你也歇着去吧,刚进门就干活,多累啊!” “没事儿阿姨,我不累。”靳树禾一副“我想表现”的样子,把琴女士逗乐了。 这孩子心里想啥都写脸上了,一点儿也掩饰不住。 这是把自己当新女婿呢。 原本琴女士还觉得,他俩这样子挺好的,结果过了两天后,发现是越来越腻歪。 陆梨阮觉得谈恋爱就大大方方的吗,反正两个人又不是早恋,于是在客厅枕在靳树禾腿上看电视时,被下楼给邻居拜年回来的陆爸,看个正着! 靳树禾想挣,但又见梨阮姐没反应,只能坐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 陆爸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晚上想吃什么?” “锅包肉!烧茄子!麻酱白菜!”陆梨阮报菜名。 “行。” 琴女士实在没忍住开口的一次是,陆梨阮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过年前心血来潮做的中长款指甲,导致打游戏十分的不灵敏。 “啊……”陆梨阮叹了口气:“我得把它剪了,不然耽误我打游戏!” 靳树禾从屋子里拿来指甲刀,自然而然地拉过陆梨阮的手,帮她把碍事的大拇指上的指甲剪掉。 然后还细心地把指甲边缘磨平整,免得刮头发刮皮肤。 在一边吃水果看电视的琴女士:…… “陆梨阮!你瘫痪了啊?” 她作为亲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然后就发现两个孩子看了过来,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非常的理所当然。 看来平时也是这么过的。 行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姑一家在年初二来了,听说陆梨阮和靳树禾的事儿后,乐了:“行啊!以后咱这不还是一家人嘛!这可真是好事儿!” 大姑夫喝了点儿酒后,忽然瞅着陆梨阮和靳树禾:“哎?阮阮也不小了吧?不然趁着这过年,好日子!喜上加喜!直接把结婚证领了得了!” 陆梨阮:? “胡说八道什么呢?民政局都不开门,小禾估计证件也没带齐。”大姑拍了他一把。 吃完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梨阮忽然感觉到,身旁非常专注的目光,一扭头,靳树禾脸上明显有几分期待。 “你带户口本了吗?”陆梨阮凑到他耳边,笑着逗他。 “没有。”靳树禾一下子有点失落。 “真想和我结婚啊?”陆梨阮觉得一丝恍惚,她还从来没想过结不结婚的事情。 “嗯!”靳树禾一秒都没犹豫。 “梨阮姐……和我谈恋爱,不想和我结婚吗?”靳树禾贴在陆梨阮耳边,有些执拗而紧张地询问。 “我……”陆梨阮被他看得:心软软:“我没有。” “咱们现在才谈多久的恋爱?嗯?”陆梨阮拍拍他膝盖。 “哦。”靳树禾闷闷应着。 家里有大姑一家更加热闹了,原本陆梨阮和靳树禾准备待到他年假结束的前一天,初七再回去。 可到了初五的时候,在大家吃完晚饭,几个长辈在饭桌上打起了麻将,一片温馨热闹的场景中。 靳树禾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的一瞬间,陆梨阮就察觉到他周身气氛一下子变了…… 第362章 乖顺黏人弟弟(73) 客厅里众人的欢声笑语,仿佛一下子被割裂开来好远,隐隐得都听不清楚。 只有手机里,吴祁东刚才的那句话,炸雷一样,炸得靳树禾整个头脑里面回音阵阵。 “小禾,还在听吗?” …… “小禾?” 吴祁东叫了他两声:“你要是现在赶不回来也……” “我回去。” 靳树禾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行,你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知道吗?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具体说,一定保持冷静,知道吗?” 吴祁东不放心地又嘱咐道。 “嗯,我知道,吴叔你放心吧,我知道……”靳树禾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说话已经带着点儿神经质的语无伦次了。 “那我先挂了,有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电话里说也没有用,吴祁东那边一堆事儿,现在整个重案组已经如同沸水一般了,能叫回来的都叫了回来,每一个都脚不沾地。 “怎么了?小禾?” 陆梨阮在刚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就已经放下零食,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等他挂电话。 见他竟像是在发呆一般,周身的氛围沉重而压抑。 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声询问道:“谁的电话啊?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靳树禾年轻健康,几乎无论什么时候,陆梨阮摸他手的时候,都是温暖的。 可现在,他连掌心都是冰冷的,吓了陆梨阮一跳,一边轻搓着他的手背,一边继续问他:“你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他像是被吓到了,过分惊骇,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梨阮姐……” 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见梨阮姐这么担心,硬挤出句话来:“我得现在就回去。” “回哪儿啊?” 陆梨阮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蒙了。 “回蒲城。” “啊?现在?”陆梨阮发觉,他说的不是尽快,而是现在,这一刻他就准备回去了。 陆梨阮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靳树禾脑子里的逻辑稍微回来了些。 刚才吴副队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小禾,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不要冲动,一定要冷静,听见了吗?” 靳树禾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浑身顿时僵住了:“吴叔,你说吧……” “一二七案,又发案了。”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大锤砸下来,直砸在靳树禾的神经上。 “小禾,你想回来参与吗?不想参与也……” 吴祁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无论怎么说,对于靳树禾来说,都太残忍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就连吴祁东都无法忘记,当时那堪称惨烈,阴郁,甚至是有些诡异的案发现场…… 更别说靳树禾了。 这么多年来,吴祁东一直关心着靳树禾。 每一次看到这孩子,执拗而坚强地站在单位门口。 吴启东甚至脑子里面都有一种想法……再发一次案也好,这样,好歹,这个案子能够继续查下去。 可他又不能这么想。 每一次发案,对于受害者,还有可能的潜在受害者,都是巨大的风险。 这是个两难的境地。 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吴祁东甚至觉得,一二七案,可能会这样一直悬而未破下去,尘封在档案室的卷宗里。 却没想到……竟是要这个孩子亲自来面对,吴祁东光是想到都觉得深深的痛心。 太残忍了。 “我回去。” 吴祁东已经预料到了,从靳树禾口中,不会听到第二个答案。 “梨阮姐……”靳树禾喉头艰涩。 “我妈妈的那件案子,又发案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听别人说话一样。 他到现在,都还在觉得恍惚。 陆梨阮动作一顿。 “今天?” “应该是,具体的情况现在不知道。” “好。”陆梨阮用力地拍了下他的手。 靳树禾没反应过来,侧过头来迷茫地看她。 “不是要回去吗?我现在看票,我看火车的,你看飞机的,买最近的一班。” 陆梨阮没劝他冷静,而是马上支持了他。 火车票和高铁票,别说是马上了,就连一天之后的也没有,后半夜的红眼航班,还真剩下几张票。 陆梨阮直接定了。 “你俩现在就要走?” 几个长辈听了陆梨阮的话,都神色讶然。 “嗯,我那边有一个非常赶的拍摄,人家就要赶过年这个热度啦!没有办法,为了赚钱养家嘛!”陆梨阮故作轻松,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靳树禾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陆梨阮不让他说话。 “你又不会撒谎,你一说话准露馅儿!”陆梨阮刚才摸摸他的脸:“我来!你去收拾行李就行!” “要不……梨阮姐,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在家和叔叔阿姨多待几天。”靳树禾现在稍微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一举动,说不定会让大家都不舒服扫兴。 “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陪着你,能让你觉得安心一点儿也好。”陆梨阮看着他,明明白白地跟他说道。 “他们现在很好,所以你是最重要的,小禾,看着我……你是我最重要的,没人比你更重要,别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陆梨阮语气平和坚定,像给了靳树禾一个强有力的支柱。 客厅里很热闹,自己浑身却觉得很冷,仿佛屋子里的温暖这一瞬间没办法靠近他分毫。 但梨阮姐能。 他能感受到梨阮姐,此刻依然在他的身旁。 在关于此事的回忆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真的……陪着自己面对。 “好……”靳树禾抓着陆梨阮的手,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手心:“梨阮姐,你陪着我……你别让我一个人。” 陆梨阮靠在沙发上,对长辈们说话,她的手,在被沙发遮挡处,依然和那孩子紧紧握着。 “这么突然啊?”琴女士显然有点不高兴。 “那不是工作吗?阮阮也没办法决定人家工作上的要求嘛!”陆爸拍拍她。 一旁的大姑也跟着帮腔:“行了,着急就赶紧回去吧,你们小的走了,我们几个老的,这几天可以在一块儿好好地打几天麻将了。” “要给你俩带的东西还啥都没准备呢啊!”琴女士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事儿啊妈,等年后快递通了,你给我来寄过去就行了,我俩等会儿赶飞机走,带东西太多了,说不定还得托运,花钱更多。” “去吧,收拾东西。”陆梨阮拍拍靳树禾。 靳树禾瞥见琴女士不舍的目光,心里觉得十分愧疚,低着头进了屋子。 但是他得要梨阮既然陪着自己…… 他再说不出第二遍:那我自己回去吧,梨阮姐不用管我……这种话。 他需要极了。 陆梨阮笑嘻嘻地把琴女士按在座位上:“我工作完不忙了再回来嘛~” “知道了,那你俩注意安全,等到家了给我们发消息。”琴女士想通了,女儿工作忙点是好事儿,年轻的时候多赚钱,以后日子就好过。 买的是凌晨三点多的机票,靳树禾和陆梨阮十二点多出的门。 本来这个时间,长辈们都应该睡了,但今天却醒着送他们出了门。 “爸!回去吧!太冷了!”陆梨阮走在最前面。 靳树禾从陆爸手里接过他帮忙提下来的包。 “小禾……帮叔叔阿姨照顾着点儿你……姐姐。”陆爸用的还是“姐姐”,听起来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嗯,我知道了叔叔,我一定。”靳树禾毫不犹豫地保证。 半夜的北方城市,冷得透骨,脚下的残雪踩起来“咯吱,咯吱”的。 原本应该觉得冷的,心里也会是冷的。 但此刻靳树禾却很踏实,莫名有种安全感。 走在自己前面的梨阮姐,细细瘦瘦的,连笑起来眼睛都弧度,说话的声音都是柔柔的…… 可她能保护自己。 靳树禾觉得自己真的还像个孩子,被她好好地保护着。 心中千万种情绪复杂纠缠,紧张痛苦,恐惧又愤怒…… 但就是没有孤单。 从小陪伴着自己,早已习惯的孤单,不见了。 他快走两步,追上陆梨阮,握住她的手。 机场即使是半夜,也显得格外忙碌。 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陆梨阮才松了口气。 “这么多人着急回去啊。” “可能……能在家呆时间长的人不多吧。”靳树禾看了看微信里的工作群。 昨天群里面还很热闹呢。 放假的晒自己在家里的生活多幸福,没放假的则在群里面哀嚎,还有发红包抢红包的,可现在群里面却很安静。 靳树禾想,可能是因为自己。 虽然谁也不说,但大家都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吧? 靳树禾的猜测是对的。 在一二七又发案的时候,当天值夜班的陈明康第一个接到消息。 昨儿晚上片区那边太忙了,一到过年,那晚上的报警电话,简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这家亲戚打起来了,那家和邻居吵起来了…… 他们帮着出了一个说是纵火的警,又出了个聚众械斗,回来的时候嗓子都喊哑了,衣服被烟熏得火燎撩的。 本来想着回休息室睡几个点儿再回家,结果刚躺下没几分钟,接警那边电话就转过来了。 陈明康听到案子细节的一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上心头,他抓着电话对那边追问。 “目前只有警员进行了初步勘察,再多的情况,得等着你们那边的鉴证组去看了。” “好。” 陈明康没犹豫,分别给谢队和吴副队打了电话。 “不要先入为主。” 谢队在电话里对陈明康说:“我在路上了,马上到,给小夏打电话,让她带人过去。” 法医办的过年还是可以休息的,给夏法医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正在家里。 幸好她家就是本地的:“嗯,我联系看谁在蒲城,拿了工具箱就过去。” 吴祁东亲自带队,等进到案发现场时,看到夏法医正跟一旁的小法医说着什么,露出来的眉眼看着十分严肃。 “夏法医,有发现吗?” 看到吴祁东,夏法医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说。 “还没有具体的数据报告,但受害者身上的伤口……” “你说,咱们之间沟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吴祁东示意她先说。 “受害者身上的伤口,考虑和一二七案第一起案子中,受害者身上的伤痕,使用的凶器一致。” 随着夏法医的话音落下,吴祁东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 不知道是出于陈明康先打来的那个电话,还是多年来侦查员的一种莫名直觉。 从他踏进案发现场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还有……” “你继续说。”吴祁东回过神。 “这次,凶手把凶器落在现场了,或者说,看起来是放在了现场。” “凶器,留下了?” “嗯。” 一二七案子前面五起,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凶器。 “吴副队,我不是专业痕检的,但我感觉……像是故意留下的。”夏法医说了自己的看法。 “进门的时候,受害者的尸体躺在客厅,而凶器,被摆在餐桌上面。” “行,我知道了。”吴祁东对痕检点点头:“把凶器给夏法医,让她做个dna。” 受害者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因为身上有好几个开放性的刀口,出血量极其惊人,几乎半个客厅地面都是血红色,极其血腥暴力。 虽然这个场景,无论是陈明康还是吴祁东,都觉得……但毕竟还没有确切的可以并案的依据,仅仅因为现场的样子相似可不行。 重案组的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同时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靳树禾。 直到,夏法医那边出了报告,看到报告的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凶器上检测出陈年的血迹,做了dna分析比对后,确定是属于一二七案的第一个受害者。 凶手用了十多年前,第一次作案时用的凶器,杀了这次的死者…… 这其中的意味,就非常不乐观了,这个凶手这种方式,非常可能是对警方的挑衅。 告诉警方:我回来了。 直到确认可以并案后,吴祁东才打电话给靳树禾,告诉了他现在的情况…… 第363章 乖顺黏人弟弟(74) 这件案子,已经并入一二七案件,而一二七连环杀人案,也于今日,正式开始重启调查。 这不仅是对于市局,重案组来说,是个重大而紧急的挑战,对于整个司法体系,所有市民的安全来说,都非常紧急。 案子一天不破,人们的生命安全就得不到保证,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罪犯现在已经开始挑衅警方了,危险性不言而喻。 飞机上要关闭手机。 靳树禾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户外,地面上星点连不成片的灯光。 刚才那一阵过分震惊的情绪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过不去的。 即使时间过去,能够暂埋在心底,可一旦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它,那尘封住的感情不会有任何消减弱化,而是和当时一样,再次爆发出来。 是永不愈合的伤口,是永远走不出的阴雨天。 靳树禾好像一下子想起很多事,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很害怕下雨天的。 外面下雨,他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整个人的活动都受到限制。 鼻子闻到那种雨天特有的潮湿,土气的味道,胃里会翻江倒海的难受。 如果放学的时候还在下雨的话,即便是带了雨伞,他也会找个建筑物,站着等到雨停了再离开……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就好了起来。 靳树禾现在也回想不起来。 蒲城的冬天凛冽干燥,完全没有半点潮气,但刚才出门的时候,靳树禾被冷气一激,清醒了不少。 陆梨阮坐在他旁边,并不打扰他,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腿上:“要不你睡会儿?回去估计就休息不好了。” 靳树禾听话地闭上眼睛,却没有半点睡意。 陆梨阮的确是有些疲惫的,她白天陪着她姑打了大半天的麻将,这个时候本应该躺下睡觉了。 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轻微的颠簸,陆梨阮自己迷迷糊糊的,再清醒时是听见了飞机上的广播,马上到达目的地着陆。 刚下飞机打开手机,靳树禾的手机就连着响了好几声。 是同事和吴祁东发的消息,他们都担心他,怕他因为情绪出事情,问他在哪儿。 “东西我拿回去吧,你直接打车去单位吧。” 陆梨阮掂量了下包,觉得自己一个人勉强能搬进电梯里。 靳树禾却直接拒绝了:“我和梨阮姐先回去。” 深更半夜,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放心梨阮姐一个人回去呢? 两个人打车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把行李拿上楼,靳树禾没有换衣服。 “你直接走嘛?等下!”陆梨阮到厨房翻了翻,拿了瓶果汁出来:“拿着路上喝,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啊?” 靳树禾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嘴唇的颜色也极淡,一点血气也没有。 “换洗衣服带了吗?” “啊……没有。”靳树禾被提醒,去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出来。 陆梨阮明显能看出他的神魂不舍,也没说他什么。 “梨阮姐……”开门前,靳树禾转过身,认真郑重地看着陆梨阮:“要不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出门了。” “啊?”陆梨阮被他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 “你在家才是最安全的。”靳树禾对家里的门锁十分有安全感。 前几年家里面小装修了下,换了沙发和几样电器。 在靳树禾的要求下,防盗门也换新了。 换成安全系数最高档的家用防盗门,用安装师傅的话说:只要您在里面不给他开门啊!他想撬锁,得在外头忙活一天,他还是打不开! “我还在家躺着不出门儿了?”陆梨阮有点想笑。 没想到靳树禾还真的挺认真地思考了下:“梨阮姐可以在家里工作,面包店那边……也不用天天都去。” 陆梨阮发现他是真的这么想。 “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会多加小心的。”陆梨阮让他安心。 “梨阮姐……”靳树禾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但他一想到梨阮姐自己在家,他就有种无法抹去的不踏实感。 陆梨阮觉得他草木皆兵了,过分警惕,但此时陆梨阮并不会反驳他。 “放心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经常给你发消息,你也不一定用回复我,等你有时间的……”陆梨阮提议。 “好。”靳树禾垂下头,靠在陆梨阮的肩膀上,似乎在汲取能量一般:“那我走了。” “嗯。” “等我走了,梨阮姐马上就把房门反锁上,我什么时候回来,会自己开,不会敲门,梨阮姐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好好。” “如果点了外卖,梨阮姐让外卖员放在门口,等一会儿在门镜里看人走了,再打开取。” “嗯嗯嗯。” “还有……” “好了!你还啰嗦上了,我比你大那么多,还能连这点安全常识都没有吗?” “哦。” “走吧走吧!” 陆梨阮打开门,把他往外推了推:“记得你答应我的,安安全全的回来,知道吗?” “我记得的。”靳树禾郑重地点头。 “一定会破案的,等案子破了,我们一起去看你妈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陆梨阮随着他走出去,在电梯口用力地抱了抱他。 等看着靳树禾上了电梯,陆梨阮才回了屋里。 回身按照靳树禾交代的,用钥匙把房门反锁上。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关上房门后,电梯门又打开来,靳树禾站在里面没有按楼层。 直到听到门锁反转的声音,他才放心地再次关上电梯门。 折腾一通,陆梨阮也不怎么困了,看了看时间,给自己下了包泡面,准备给父母报完平安之后再睡。 八点想着家里该起了,陆梨阮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妈,我到家了。” “嗯嗯,顺利顺利,歇会儿下午我就去拍摄了……” “小禾已经睡了,放心吧,你们好好的,别想我们哈~” 陆梨阮挂了电话,洗漱完了,才安心地躺下。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全都是靳树禾打的。 陆梨阮莫名其妙,微信上回了他:“怎么了?” 很快,那边就发来消息。 “没事儿~看看梨阮姐醒没醒。” “嗯,醒了,等会吃点东西。” “出去吃吗?” “在家吃。”陆梨阮此时还没察觉到什么问题。 “走啊,吃饭去!你等会去躺一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齐思朗拍了下靳树禾的肩膀,强行把他掳走了。 早上靳树禾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瞬间,虽然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了,但在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敢率先说话的。 还是吴祁东先从办公室里出来,把他叫到屋里。 “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的飞机。” “你先去歇会儿吧,不差这么一会儿。”吴祁东给她他倒了杯水。 “没事儿,副队,我睡不着。” 吴祁东点点头:“行,小禾,丑话说在前头。” 他声音很严肃:“你想参与这个案子,那在调查中,你就是个普通的警员,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不可以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听明白了吗?” “公是公,私是私,咱们出了单位,我是你吴叔叔,但在工作场所,我是你的副队,你要听我的分配命令,绝不可以擅自行动,知道吗?” 吴祁东也是担心他现在心态放不平,也是被上次他受伤给吓着了 “是!”靳树禾立正站直身子,郑重地回答道。 他明白,这是副队对他的信任,不然直接不让他参与调查,也是合情合理。 “你只可以参与调查,不可以做任何决策,发现的任何线索,得出的任何结论,必须公示出来,由其他人做决定,懂吗?” “无论你有什么行动,都不可以一个人,你明白吧。” 这基本就是把他排除在案件之外了,相当于只让他了解案件进展的回避。 “我明白,我不会给单位和同事添加麻烦的。”靳树禾明白吴祁东的意思。 吴祁东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虽然一二七案已经进行并案处理。 但目前的受害者,与当年靳树禾母亲的那件案子,基本毫无瓜葛,而且年份相隔很远。 从调查侦破手段上来看,算得上是从头开始。 “小禾,一定会破的,我们不会再让这个凶手继续犯案下去的。”吴祁东看着靳树禾。 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男孩。 执拗的目光。 一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 “去吧!” “是!” 靳树禾走出办公室时,正好吕纯拿着一袋子早点进来。 “吃点?”她试探着问。 靳树禾接过两根油条:“谢谢吕姐。” 其余人也松了口气。 等秦文过来给他送卷宗复印件时,靳树禾叹了口气:“文哥,不用这样,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大家的关心我明白,但真……不用。” 靳树禾诚恳道。 秦文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不贫嘴了,这让靳树禾觉察出他非常小心谨慎了。 “呼——” 秦文观察了他一下,松了口气:“行,这不是担心你嘛。” “别了,你们这样我挺别扭的。”靳树禾接过卷宗,实话实说。 “那你看吧,完事儿去和吕纯走访去。”秦文嘱咐道:“上次你俩搭档挺好,这回你俩还一组,但你可别再吓唬她了,她前几天还说年纪轻轻,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靳树禾听他提起吕纯的语气,心说,这才过了一个年,你们俩的关系好像有点改变啊…… 但他现在提不起心思开玩笑,默默点点头。 靳树禾深吸一口气,打开那叠复印的卷宗。 加上这起,横跨十几年,六起案子,卷宗十分有分量。 靳树禾从第一起重新看起,其实在他刚入职的时候,就已经用休息的时间,去悬案档案室看过了。 六名受害者,全为女性。 第一起受害者申婷,遇害那年三十三岁,工作是一个小工厂的会计员。 第二起受害者马遥,三十岁,单身独居,在一所中专做班主任。 这两起案子,是在同一年发案的。 第三名受害者刘可静,四十一岁,离异,和现任男友同居,工作是商场的导购员。 第四名受害者李恒乐,三十五岁,和父母居住,在自己家经营的小饭店帮忙,丧偶。 第五名受害者…… 靳树禾按住自己发颤的手,将那页翻了过来。 多少年没有见过的,母亲的脸,出现在卷宗上,打印件,黑白的。 靳树禾好多年没见过这张照片了,这是母亲身份证上的照片,遗照和墓碑上,用的是另外一张。 那张妈妈更好看些,笑眯眯的…… 第五名手受害者,苗盈,三十岁,无业,家庭主妇,有一子,八岁。 后面对案件的具体描述,靳树禾一字一句地看完。 又打开了第六起案件的现场调查。 第六名受害者郑清平,五十七岁,退休老教师,原来在蒲城二中教政治。 她和先生一起住,先生姓王,今年五十九岁,同样也是蒲城二中的老师,教授语文,明年就要退休了。 案发当天,王老先生约好要去同事家聚会,郑清平已经退休了,就不愿意一起过去,说脑袋有点迷糊,可能是血压高了,准备吃点药,睡上一觉。 王老先生就自己前往了。 当天下午,在同事家多喝了几杯,又打了几把牌,时间就不早了。 他同事就说,今天就在他家睡下吧,家里有两间空房,于是他就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住下了。 晚上还与妻子通了电话,说自己今天回去了。 郑清平当时还活得好好的,说她也刚醒,正好不想做饭了,等下自己对付一口就行了,还让明天王老先生回来的时候,顺便在楼下把菜买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王老先生从同事家离开后,就去了早市,买完菜和早点,大约早上八点钟,回到了家。 房门是关上的,打开门的时候,王老先生就觉得有些奇怪。 家里妻子警惕性一向很高,即使人在家里,锁也要反锁两扣的,怎么今天,钥匙转一下就开了? 但他以为是郑清平昨天不舒服,忘记了。 结果刚走进客厅,吓得一下子跌倒。 妻子的尸体躺在大片的血泊中,早已青白毫无生机。 王老先生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接到报案,于八点三刻时,迅速赶到了现场。 王老先生的证词迅速被证实,第一时间排除了嫌疑。 第364章 乖顺黏人弟弟(75) 很多时候,夫妻之间,其中一方出事,另外一方会被默认为潜在的怀疑对象。 即便有不在场证明,谨慎起见,还是让人调查了一下,王老先生和郑清平之间的情况。 两人结婚二十多年,丁克家庭,没有子女。 双方父母也都在几年前,分别去世了,两个人原来是同事,现在郑清平先退休。 认识他们两个人的,都说他们之间感情很好,两个人都是脾气很温和的人,这么多年几乎没人看他们红过脸。 而且学校的同事还说,郑清平没有退休的时候,就说她和王老先生准备在南方温暖的地方买个房子养老,等王老先生已退休,两个人就走。 两个人的账户也干净,不存在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工资过活。 在目睹妻子惨状之后,王老先生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已经被赶来现场的医护人员送到医院观察了。 “家里面的财物有丢失吗?” 进入室内勘察的时候,吴祁东看见卧室和书房都有被翻动的痕迹。 抽屉被粗暴地打开,很多东西都被随便地扔在地上。 “目前还没有和被害人的丈夫确认,但看样子是……”鉴证的人蹲在地上,努力地想要采集指纹。 “犯人入内应该是带了鞋套。” “鞋套?” “对,现在蒲城的室外,很多地方都有积雪,还有化开的泥,大概是不想留些痕迹,所以凶手自己带了鞋套。” “副队,这属不属于犯罪手法的升级?”陈明康沉声问道。 十年前第一起案发的时候,他们在案发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鞋印。 第二起虽然没有采集到完整的鞋印,但也能发现凶手入室的痕迹。 第三起第四起大约是因为,当时外面路面干净,所以没有采集到有用信息。 第五起……和前面四起不是同一个季节,那天外面下了雨。 可案发现场却被破坏了。 当时靳树禾从房间中跑出去时,正赶上楼道里有经过的人,当时案发的地点是多数为建筑工地工人居住的老破楼。 可能是因为对靳树禾的关心,或者是缺乏这方面的常识,没有人有保护凶杀案现场的意识。 等警察到来的时候,屋子里,甚至是尸体旁边,都不知道有几组不同的泥泞脚印了。 重重叠叠地压在一起,完全被污染了,没有了侦查价值…… 这几起案子,凶手都没有留下dna,也没有留下指纹,考虑戴着手套作案。 但并没有出现过鞋套的痕迹。 “这个凶手一直都很有反侦查意识,他这么多年没有作案,但应该也清楚,现在的侦查手段,比起十年前,更为先进了很多,所以他也更加的谨慎了……” 吴祁东皱着眉。 靳树禾看着初步的调查报告。 在几份卷宗里,有一个词重复出现过:“过度杀戮”。 过度杀戮意为,施暴者为发泄情绪,或有意折磨受害者,使用超出导致受害者死亡所需的过度暴力行为。 从能够顺利潜入受害者家中,并且单独一人制服受害者。 几名受害者身上都没有很明显的抵抗防御伤,证明力量的差距很悬殊,由此可以确认,凶手为男性。 在受害者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但他依然暴力不减,第三起案子中尤为明显,他一共刺了受害者八刀。 通过法医的检测判断,他第一刀就已经是致命伤,当时受害者应该马上就失去挣扎的能力。 可是,凶手又接连对着受害者捅了七刀。 有些由冲动导致的凶杀案,凶手因为过分紧张,或者精神高压等因素,也会出现过度杀戮的情况,但在这名连环杀人犯身上,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他有预谋地作案,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很冷静。 从作案到离开,完全找准了受害者单独在家的时间段,甚至是连那一栋楼那个时候的人都很少。 前面几起案子的调查中都提到了因为过年的原因,案发的时间邻居都不在自己的家中。 这第六起也是一样。 郑清平和王老先生住的这栋老楼,一层三户,他们家是楼梯口正对着的二号门,旁边的一号和三号,当天早上侦查员敲门的时候,里面都没有人。 后来通过联系,得知这两户人家,早就于年前,分别回老家了。 晚上八点半,市局开案情讨论会。 别的部门的见到靳树禾跟着过来,有的人稍微一愣,有的人拍拍靳树禾的肩膀,没人多说什么。 原来不知道这事儿了,今天看完卷宗也都知道了。 等人到齐了,各个参与调查的部门负责人,挨个上去分享调查的成果。 “前几起案子发生后,我们就考虑过被害人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根据数据,大部分连环凶手作案,都会存在着一些同一性,而不是完全没有关联的随机作案。” 谢队皱着眉说道。 “截至今天,六名受害者全部为女性,那么这些女性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或者是某方面的联系,依然是目前侦查的重点方向。” 这个问题,靳树禾很熟悉,当年吴祁东,问过他好多次:“小禾,你妈妈在蒲城有没有朋友,你有没有见过……其他几名受害者?” 时至今日,靳树禾依然可以坚定的回答:“没有。” “你记得那么清楚?” 办公室里,吕纯转着椅子,转过头来问靳树禾。 靳树禾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完全不需要照顾他,有任何需要问他都可以问,不需要刻意考虑自己的感受。 “嗯,我妈妈……甚至都很少出门。” 当时是他们一家来蒲城没多长时间。 靳树禾的妈妈,只有初中学历,和他爸爸来自于南方的农村,很偏远的地方。 来到蒲城,是因为靳树禾的爸爸到这边打工。 他妈妈性格温吞腼腆,因为普通话说的不太好,平时出门都尽量少说话,除了买菜接送靳树禾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更别说交朋友,认识另外几名受害者了。 靳树禾的记忆里,除了上学之外,母亲差不多无时无刻都陪在自己身边…… “其他几起案子的受害者,也没有找到关联的证据。”靳树禾指着卷宗上的总结。 “哎——”吕纯揉揉头:“这可从哪儿入手啊?” “明天接着走访郑清平的关联人吧,前面几起案子的家属,也要重新走访。”靳树禾神色平静,但眼睛一直往手机屏幕上看。 吕纯视力好,没有想偷看,不过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他屏幕上是微信的界面。 一连发了……一长串儿的信息。 对面的头像,看着……应该是小陆? 就在同时,几乎是瞬间,靳树禾又发了好几条过去。 这是干嘛呢? 吕纯觉得有些奇怪。 结果又三分钟不到,靳树禾“呼”地站起身。 吓了吕纯一跳:“你咋了啊?一惊一乍的?” “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靳树禾脸上神色不太好看。 “啊,你去吧。”吕纯以为他有急事儿。 等走到安全通道中,靳树禾脸上的神情是无法掩饰的焦急,他迅速拨通了电话。 没有人接听。 他又再打。 等待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撕扯出痛感来。 “喂。” 终于在马上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小禾?怎么了?怎么一直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梨阮姐的声音暖洋洋地从听筒里传来,靳树禾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被从冰箱中拿出来解冻了一般,呼吸的滞涩都消失了。 “梨阮姐,你怎么没回我消息啊?”靳树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寻常一样。 “我刚才洗澡去了。” 电话那边传来可乐的声音:“你有急事找我啊?” “没有,刚开完会,等下还要开会,就这点时间能和梨阮姐说话~”靳树禾撒谎道。 “这么忙啊?这都几点了啊?吃饭了没?”陆梨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嗯,吃了,梨阮姐晚上吃什么了?” “晚上和小优在外面吃的, 懒得做了,等你什么时候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好。”靳树禾背靠着墙,头垂着,安全通道是声控灯,他的声音小不足以让灯亮起来。 整个走廊黑黢黢的只剩下绿色的指示牌幽幽亮着。 “小禾,他们点宵夜你要什么不?”吕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叫你了,快去吧!我写完这个脚本也睡了,再熬下去我就完蛋了!”陆梨阮笑道。 “好。” 没有挂。 “mua~”陆梨阮隔着电话,用力亲出声来。 “行了吗?” “哦,想梨阮了……” “我也想你了,别撒娇了,一会儿让人发现了!”陆梨阮催他。 靳树禾从安全通道出去时,吕纯在那儿等着他:“小陆怎么了吗?” “没,我…… 我问问她有没有回家。” “她自己在家,是得跟你报个平安。”吕纯点点头。 她总觉得靳树禾情绪不对,不只是因为调查他妈妈的案子。但靳树禾的工作态度一点问题也没有,很冷静专业。 “走吧,吕姐,不是点宵夜吗?”他走在前面。 “六件案子,其中两个受害者,职业都是教师,这个算不算关联性?凶手是不是对教师这个行业有什么偏好?” 靳树禾问秦文。 “谢队也说过……但一个中职的老师,一个二中的老师,这两个也不搭边儿啊。”秦文往嘴里塞了口面条,在电脑上调出两个受害者的工作记录给靳树禾看。 靳树禾认真看着。 “连环杀人犯大部分会有作案的冷静期,前面几起案子,间隔一年,大概就是他的冷静期,但为什么,第六起,会间隔这么久呢?” 久到让人几乎以为,他不会再犯案了。 “嗯?”秦文示意他继续说。 “有什么事情,触及刺激到他了,让他才再一次决定犯案,我觉得……第六起和第一起,和凶手本人的关联性,应该更大一些。”靳树禾在本子上记录着自己的想法。 “嗯,夏姐也这么说的。”齐思朗听他们讨论,拿着自己的肉夹馍也凑了过来。 “夏姐说,杀害第六名受害者的刀,上面第一名受害者的陈年血迹依然保存的很完好……” 他皱起眉,似乎有点吃不下去了:“可以说,几乎没有擦拭过,是被刻意就那么,保管,或者说是……珍藏着的。” “真他大爷的变态!”齐思朗低声骂了句。 “很多连环杀手,将自己犯过的案,当做自己的荣耀,很多会保存下来证明他犯案的东西,以此来回味,上学的时候不都学过吗?”秦文给了他脑袋一下。 “一边儿吃去,饼渣掉我衣服上了!” “哦,酸辣粉给我吃一口!”齐思朗对靳树禾道。 “你吃。”靳树禾把没动过的一碗都给他推过去了。 “这个思路我也觉得是现在最靠谱的了,明天你和吕纯,我和思朗,还是去走访郑清平的关联人,别管多细碎的事儿,都问一遍!” 后半夜大家都陆陆续续回休息室睡了。 靳树禾躺在下铺,对面的下铺上躺着陈明康。 本以为会睡不着,但熬了太长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然后…… “沙沙——沙沙——” “呼!” 靳树禾一额头冷汗地睁开眼睛,心脏跳的肋骨都在疼,鬼压床了一般,四肢动弹不了却在发抖。 又是这个声音! 如同鬼魅般的,细碎却无比清晰的“沙沙”声。 那天自己躺在床板下,听到的声音。 越靠越近…… 靳树禾看着上铺的床板,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中自己的隆隆心跳声才稍微平息。 他翻身坐起来。 一旁的陈明康哼了两声翻了个身,靳树禾推门走了出去。 到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镜子中他脸色难看得吓人。 从水房窗户看去,外面天色还完全黑着。 但时间已经五点多了。 靳树禾回到办公室,打开灯,又一次翻开了卷宗。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靳树禾依然一字一字地重新阅读,企图从众多的走访记录中,听见和声音相关的。 但没有。 只有他自己的。 “我听见“沙沙——沙沙——”的脚步声” 靳树禾现在都能回忆起,自己当时说这句话时候,吴祁东脸上的神色。 之后几年中,他反复确认了好多次:“是沙沙——沙沙——这种声音吗?” “对,我听力很好,而且当时,我看不见,只能听得到。” 到底是什么声音! 第365章 乖顺黏人弟弟(76) 靳树禾脑子里面乱糟糟的,神经跳着一点疼,可他却完全不想休息。 甚至手上的动作,和看卷宗的眼神都不曾挪开。 第二个进办公室的是秦文。 秦文原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的了,都没忍心叫旁边睡得跟昏迷了一样的几个人,想着外面天儿还没亮呢,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不然没精神干活得不偿失的。 结果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里面亮着灯光。 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一下子站在了原地,瞧见靳树禾直勾勾盯着卷宗的脸。 “嚯!你吓不吓人啊!” 秦文把门口的大灯拍开:“几点起来的啊?卧槽,你脸色可挺难看啊!” 靳树禾没接他的话。 秦文走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咋了,不是傻了吧?” “没……文哥,你怎么起来这么早?”靳树禾摇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起来上厕所,昨儿做了半宿的找厕所的梦。”秦文给他泡了杯速溶咖啡。 咖啡有点腻的甜香味儿,刺激着靳树禾的神经,一口气灌下去半杯后,靳树禾还是询问出口:“文哥。” “说。” 秦文自己也泡了一杯,龇牙咧嘴地灌下去,他不爱吃甜的。 “你记不记得,这些案子里面,有哪起……有关于声音的?” 秦文一开始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扭头看过来,然后忽然一愣:“你……” 靳树禾点点头。 “树禾,你知道的,这些案子里……只有你一个,目击证人,不应该说是目击证人,你没看见,你只是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我知道。”靳树禾只是问问,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罢了。 “你还能想起来,关于那天的细节吗?任何的都行,这么多年,你有想补充什么吗?任何……微小的都行。”秦文把手按在靳树禾的肩膀上。 靳树禾嘴角扯出一抹细微的苦笑:“文哥,我知道问话流程,我在心里,已经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了。” 秦文叹了口气。 “别着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破案不仅是你的责任,也是我们所有人责任,有时候……就是缺那么一个契机。” “我懂。” 就是缺那么一个契机,说什么也想不明白,那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 靳树禾还记得当时,自己一家住的那个出租屋,是什么环境。 他也在相同的环境下模拟过,但没有一次,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你们真是精力充沛啊!” 吕纯的声音从门口幽幽传来,她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 秦文又去帮她冲咖啡,然后还转头说了句:“我去买早饭,你们都吃什么?” “我吃黑米粥,茶鸡蛋。”吕纯随口道。 然后还没等靳树禾开口,秦文就已经出了办公室了。 靳树禾:…… 所以一开始就没准备问我是吧? 秦文还是挺厚道的,买了一大袋子回来,把吕纯点的递给她后,对靳树禾说:“啥都有,随便挑。” “哦。”靳树禾冷淡地应了一声。 秦文好似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对他“啧”了一声:“有的吃就不错了哈!” “哦。”靳树禾腔调不变,显得几分半死不拉活。 刚从梦中醒来那种空无恐惧的,仿佛被深渊追着吞噬的感觉,慢慢消退下去,该做什么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做。 调查就是这样,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来。 白天秦文和齐思朗去走访从前案件的家属,靳树禾和吕纯去走访郑清平的关联人。 现在学校正放寒假,她曾经的同事和曾经的学生,很多都不在本地。 联系上的,也只能上门询问。 大过年的,上门找人询问关于杀人案的事情,还是连环杀人案,靳树禾打电话的时候,明显听出来有的人不乐意,大概是觉得实在晦气。 管你乐意不乐意? 这是靳树禾工作后,很早就学会的一课。 靳树禾是很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性格,面子又有点高,不太擅长应对人的坏脾气。 参加工作没几天……就改掉了。 而且他本身就非常严谨,所以练就了无论对方是什么态度,他都能心安理得地追问下去,并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点,让跟他做过搭档的秦文叹为观止。 “你是真不会看人眉眼高低啊……” “看到了。”靳树禾坐上驾驶位,扣上安全带,口气淡淡:“所以呢?” 秦文乐了:“没有所以,我觉得你酷毙了!” 靳树禾:……好古早的用词,好有年龄感…… 吕纯这次也是见识到了。 “吕姐,咱们接着去哪家?” 吕纯把车窗开开个缝,外面冷空气灌进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去这家。”吕纯给他录入了导航。 刚他们去的那家,是郑清平退休前带的最后一个班的班主任,等送完了那一届,郑清平就退休了。 那姓刘的老师家里有客人,开门看见拿着证件的靳树禾和吕纯,皱着眉:“你们打电话不行吗?我这忙着呢……” 然后就被靳树禾认认真真地问了个底儿掉。 “死了他们认识的人,他们却一点也不在乎。”靳树禾忽然低声道 吕纯一愣:“也正常。” 但大部分听到郑清平被人杀害的消息,还是很严肃地对待的。 尤其是一些郑清平教过的学生。 有几个在问话的过程中,哭成了泪人。 “郑老师……郑老师是个特别好的老师,怎么会……”一个姓鲁的女孩子,哭得失了声。 “你对郑清平老师特别了解吗?”吕纯给她递了纸巾。 “郑老师是从我高二的时候当我的班主任的,当年,我父母闹离婚,我也没心思学习,放学了也不爱回家,有好几次在学校外面瞎晃,被郑老师撞见了。” 她补充道:“郑老师特别的认真负责,学生放学了后,她经常在学校里把学生的作业都批改完了才离开,那个时候天都黑了,她碰到了我……” “她了解到我的家庭状况,一直很温柔地开导我,跟我说,说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要是下次不想回家,可以去她那儿,正好她给我补补课。”说着,这姑娘更加泣不成声了。 “我好多次都是在郑老师家待到很晚,郑老师的丈夫,王老师再送我回去……要不是郑老师,我可能就真的完了,我后来能考上大学,也学了师范,就是因为郑老师和王老师的原因。” 她接过吕纯的纸巾,擦了擦脸:“郑老师那么好的人,她像我妈妈一样,谁杀了她啊!为什么啊!” 这些学生几乎没人能提供什么线索,但在他们的口中,郑清平是个好老师,是个负责任又关心学生,真真正正做到教书育人的老师。 “王老师怎么样?” 一个姓何的男同学问道,他妈妈站在一旁,脸上也神色悲戚:“当年这孩子就不好好学习,我怎么说也没有用,还叛逆,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特别不好,多亏了郑老师……我们还准备等出了初十,再去看看他们两位老师呢,这怎么就……” 郑清平带的最后几个班,好多孩子都不管她叫老师,他们像是开玩笑,又带着敬爱地叫她“郑妈妈”。 在以前的同事领导的叙述中,郑清平也是个老好人。 “她自己什么都不求的,对小老师们很好,只要有人问她啊,她一定把自己的经验都教给人家……” “郑姐总跟我说,老师这个职业,是用心在做的,教育孩子半点马虎不得,我今天教你们,也是为了以后你们再教新的老师,都对学生好……” 问询到下午,两个人才终于找了间小面馆。 一人面前摆了碗面,闷头吃着,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也问不出来。 只知道郑清平是个好人,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美化,他们连郑清平的缺点都找不到…… “我听得都快哭了。” 吕纯叹了口气。 “如果犯人真的和郑清平有某种联系,郑清平是怎么招惹他了,才会被那么残忍地对待啊!” 靳树禾摇摇头。 他们现在只能抓着这条线了,凶手因为选择的受害者,太杂乱无章了,反而让人更难以判断他的心理。 “等回去听听文哥他们怎么样吧。”靳树禾放下筷子,擦擦嘴。 “吕姐,我去打个电话。” “又给小陆打啊?” “嗯。” “你今天给小陆打了四个电话了……”吕纯还是没忍住,她总是觉得靳树禾现在有点奇怪。 “啊……是吗?”靳树禾一愣,原本想站起来,又重新坐了回去。 “不打了?” “……等一会儿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小陆怎么了吗?” “没有……我就是担心,我怕她有什么危险,我想,时时刻刻知道她怎么样。”靳树禾垂下头,承认的颇为坦荡。 “因为这个案子?” “嗯。” “你心里清楚,小陆和咱们的受害者并不……符合。”吕纯轻声道,陆梨阮的居住地方,年龄,都不符合受害人的基本情况。 “我……”靳树禾想说,不仅仅是这个,他好像,无论怎么都放不下心来,上一秒钟,梨阮姐才回了他的微信,可五分钟后,他又再次开始担心了。 靳树禾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爸爸经常不回家,他几乎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个时候,他就无比依赖母亲。 比起同龄的孩子,他想的更多,也更加…… 当时母亲总去马路对面一转弯的一家超市买东西。 靳树禾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母亲过马路的身影。 有时候母亲出门,稍微晚了一些回来,他便会站在马路上,眼睛紧紧盯着马路,企图第一时间看到母亲的身影。 如果还是看不见…… 靳树禾现在还记得,他脑袋里会想:妈妈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是看到妈妈出现在马路另一边的一瞬间,靳树禾脑子里都在想:妈妈会安全的过马路吗?妈妈会不会在马路上……被车子撞到? 这种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可能是在妈妈去世之后吧,因为已经没有人需要他这般挂心了。 靳树禾当然知道那种想法不正常,他以为自己好了。 可现在……又出现了。 原来不是自己好了。 现在在梨阮姐身边,他又这样了……靳树禾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郁闷还是沮丧。 “别多想,你要是真不放心,就打一个吧。”吕纯不知道怎么劝他,她觉得靳树禾这应该算是心理创伤了。 “没事儿,我打得多了,梨阮姐该烦了。”靳树禾觉得自己应该克服一下。 然后等回到局里,他还是给梨阮姐打了电话,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如果梨阮姐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那自己打电话是不是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然后他又狠狠拍了自己三下:怎么能有这种不吉利的想法? 靳树禾站在昏暗的安全通道里,觉得自己是疯了…… 陆梨阮在他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 因为那孩子分明就是在没话找话。 陆梨阮并没有觉得厌烦,只是觉得心疼,但此时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他打来自己就接听,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啊?霞婶和赵叔还问你呢……”陆梨阮问他。 “他们…也知道了?” “嗯,这么大的案子,新闻上当然会播啊,他们说想来看看你,赵叔的老婆这会也跟着他来蒲城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靳树禾才把电话挂断了。 回到办公室,正赶上秦文讲今天的走访。 “别提了,什么都没问出来,家属的说法和当时几乎是一样的,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的丈夫,现在已经另外组建家庭了,就好像前妻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了似的!看着我就来气!” “还说什么,要不是当年他们两个一直没有孩子,一直住在那个要拆迁的房子里,也不至于出那事儿!”齐思朗在一边接口,看着也生着气。 “孩子?他现在有孩子了吗?”靳树禾皱着眉问。 “有了,第二个老婆给他生的,男孩,好像五岁多了吧?” “孩子……”靳树禾喃喃道。 “怎么了?” “这六起案子,除了我母亲,是不是都没有孩子?” “是啊,怎么了吗?” “那天我出门了,我妈是在我出门的时候……” 靳树禾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第366章 乖顺黏人弟弟(77) 但是话说到一半儿,他又觉得不太对,手按在额角上,心中漫上一阵烦躁。 “树禾,别着急……有时候越着急越是想不到。”秦文把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 一旁的陈明康顺着靳树禾的思路往下思考。 “是啊……只有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有孩子,其余的女性,都是单身或者结婚了未生育。” “可这并不构成共性。”吕纯摇摇头:“这解释怎么往下查?” “凶手对待这些女性受害者,都没有,性方面的偏好。” 女性受害者,女性连环凶案受害者,有很大一部分遇害的原因,都与性相关。 而过度杀戮的调查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暴力和性是相连在一起的。 但一二七案子中,凶手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从调查报告中也能看出来,凶手只是单纯地把女性受害人杀死了。 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育,在最底层的逻辑中,也是和“性”沾边儿的,或许表明了凶手某一方面的隐秘心思。 很多连环杀人凶手的心理都有问题,他们杀人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 “今天去走访第一起案子受害者的丈夫,听他透露,当年并不是他们两个不想早些要孩子,而是一直都没有要上。” “郑清平和丈夫是坚定的丁克主义,两个人都是老师,听王老先生说,因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工作,都是和孩子息息相关的。”去医院探访王老先生的调查员,翻着手里的记录本。 “他们觉得自己的精力有限,担心如果有了孩子,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百分百地尽心,对待学生也不能全心关照,所以两个人从结婚开始,就决定不要孩子了。” “真是好老师啊……”齐思朗感叹了一句。 靳树禾点点头。 在他们调查的案子中,很多受害人或多或少的,都有缺陷或过失,可在调查这对夫妻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好像是纯粹的好人。 甚至是很理想主义的好人。 老师是很消耗自己的职业,用蜡烛比喻老师,蜡炬成灰泪始干,很有道理。 能在这份工作上,尽一辈子的心,有一辈子的热情,实在是不容易。 今天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但依然是没什么破案的头绪。 吴祁东看了看时间,让他们分着先去休息了。 他拿着保温杯,站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种……回到了当年的感觉。 那边的市局条件可没有现在好,办公室很拥挤,法医的鉴定报告出的也慢,天寒地冻的年前后,办公室里冷得人淌鼻涕。 当时他们就是这样……没有调查头绪。 “怎么又回来了?” 吴祁东一回头,看着靳树禾又重新走进了办公室。 靳树禾也没想到碰上了吴祁东,抿了下唇:“我……我在休息室也睡不着,再来看看卷宗。” “卷宗都快背下来了吧?” 吴祁东招招手,示意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靳树禾打开桌子上的台灯。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案子拖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没什么进展,要负责任也是我和老谢来负。”吴祁东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才短短几天,吴祁东明显感觉到这孩子脸色都不好看了。 “吴叔。” 靳树禾动作停了下,忽然开口。 “怎么了?” 在单位,这孩子一般都管自己叫副队的,现在突然用这个称呼,吴祁东一愣。 “您说,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吴祁东没听明白他的话。 “怎么个意思?” 靳树禾无意识地转着笔:“当年的事情……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了,因为我当时,已经无法正确地感受时间的长短了。”他如实道。 就像他在床底下的那段时间……靳树禾至今也不知道是多久,因为他度秒如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床底下躺了有好几个小时。 “这很正常,你那个年纪,当时……” “吴叔,我的意思是,凶手当时到底,在屋子里呆了多久?还有,我为什么会碰上他?” 靳树禾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这两天,他只要有时间,就会从各个细节,强迫自己回忆当时的事情。 “除了我妈妈那次,每一次,凶手都是踩好点,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不仅是和受害者住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甚至连邻居都考虑到了……” “这么周密的计划下,才没有出现任何的受害者,而且他选择的地方,都是老小区,监控信息不完善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我这么个”目击者”呢?” 靳树禾轻声问道:“他是每一次案子,都会重返案发现场,还是只有那一次呢?他回去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他察觉到自己遗留下什么线索了吗?” 吴祁东想说什么,可被靳树禾打断了,白炽灯光下,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吴叔,你说当年,他真的不知道我在屋子里吗?” 这么多年身经百战,不知道看过多少血腥残忍案子的吴祁东,此时在靳树禾的询问中,忽然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太诡异了,那天他们到达现场时,就察觉到了诡异。 那种感觉通过靳树禾的话,又出现了…… 他皱紧眉头:“为什么这么问,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靳树禾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我才有这个疑问,那天我进到屋子后,看见了妈妈的……尸体,我确定我当时一定跑到妈妈身边看了。”靳树禾让自己冷静地说着。 “然后我听见了声音,才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屋子,钻到了床底下。” 靳树禾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把本子都捏皱了也没有察觉到:“吴叔,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踩到妈妈的血,也不确定,我钻进床垫下后,床单是不是平整的,床垫有没有被我扯歪……” “呼——”吴祁东随着他的话,长长地吐出口气。 “当年现场痕迹被毁得很彻底,没有参考意义。” 靳树禾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即使是现在,靳树禾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但吴祁东不得不想,靳树禾说的是对的,他当时那么小的年纪,而且处于慌乱中。 要求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面对生命危险时,完全不出错,面对一个凶残的凶手时,能骗过他的眼睛…… 但如果他察觉到了。 却没有把床底下的孩子怎么样…… 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慈悲,反而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了。 “如果当年,凶手知道我在床底下。”靳树禾闭上眼睛,手虚握成拳抵在额头上,似在给自己个借力。 “他是故意把我妈妈的尸体拖到床上的吗?故意做给我看的,他知道我能感受到……用我妈妈的尸体压住床,让我没办法逃脱出去吗?” 靳树禾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因为疲倦和情绪翻涌,通红一片:“所以在这六起案子中,只有我妈妈这起,有凶手移动尸体的痕迹。” 楼下的办公室还有人活动的声音,窗户外马路上也能听到车子的声音。 可重案组办公室里就是很安静,安静到莫名。 “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年了……”靳树禾低声道。 但是他并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只死死压在自己的心里,不知道多少次,被恐惧惊醒。 “明天秦文他们去走访当年比较早到达现场的,张春霞和赵礼柱,还有能联系上的,当时做过笔录的人,听听他们说什么吧。”吴祁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靳树禾这种情况,都算得上心理创伤的程度了。 但当年他很坚强,现在他只会比小时候更加坚强。 “好。”靳树禾点点头。 “你想的方向也有道理,如果能找到作证的话……说不定能发现当年没发现的线索。” 当年租住的房子,现在整栋楼都拆除了,除了现场留下的照片,和看到案发现场人的口述,再提取不到新的证据了。 “今天晚上别折腾了,赶紧去休息!什么事儿明天再干!你别到工作岗位上!”吴祁东走过去,强硬地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走,然后又把台灯关了。 “我……” “睡不着也躺着去!赶紧的赶紧的,我关大灯了!” 靳树禾被他拉着回了休息室。 “唔——回来了……”旁边 的齐思朗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俩一眼,翻个身又睡着了。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因为心里的话说出去了,这晚上睡得竟然很踏实。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休息室已经没人了。 等进到办公室,闻到一股包子的味道。 大家都吃上早饭了。 “哟!行了,刚才看你睡得太香了,都没忍心叫你!”秦文塞了袋豆浆给他。 然后小声地跟他说道:“你和副队说的,副队今儿早上嘱咐我了,等下我走访的时候,会再细问问的。” “知道了,谢谢文哥。” “谢啥,这不我们工作该做的吗!我还得夸你心细呢!” 心可太细了,胆儿也大。 今儿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文听吴祁东讲,都起了一身白毛汗。 光是听着,就令人觉得一阵阴寒可怖。 当年的案子他没有参与,他是那件案子后几年,才来的重案组,但因为是未破的悬案,所以进组以后,就有所耳闻,也看过卷宗。 但有些具体的细节,还是这次案发了之后,才了解到的。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的。”吴祁东和他对着,在安全通道里抽烟。 两个人相对无言。 “他说的也有道理,好好问问。” “嗯,知道了。” 靳树禾和吕纯今天去了蒲城二中。 刚到学校没一会儿,就接到了陆梨阮的电话。 “小禾,在忙吗?” “怎么了吗梨阮姐?”靳树禾早上刚给陆梨阮打过电话。 “刚才霞婶给我打电话了,说有警察上门问她话了,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陆梨阮小心措辞。 “我知道这件事,去的是我同事,梨阮姐,你告诉霞婶,他们问什么,她如实回答就行了。” “嗯,好,你在工作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梨阮姐!”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会想你了。”靳树禾压低声音,前面的吕纯还是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她觉得现在的靳树禾,好像只有在小陆面前,能表现出和他年纪相符的样子。 小陆好像就是他心中的支柱,他紧紧地扒着对方,像是要挂在人家身上了一样。 二中目前还在放寒假中,只有的门口的保安大爷,今天提前来了给他们开门。 等了一会儿后,看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才从家里赶过来。” “您好,您是郝主任吧?” 吕纯和她握手。 “对对对,你们今天是来了解关于郑清平老师的事情吧?”郝主任引领他们往教学楼里面走。 档案室在顶楼,蒲城二中没有电梯,几个人爬了七楼。 “郑清平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教师了,我们学校的老师们都表示非常震惊和伤心。” 郝主任一边打着官腔,一边把档案室的门打开了。 里面都是一个一个的架子,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不好意思,因为近些年的档案,都录入电脑成了电子版了,一些多年前,一些老教师以前的档案,都放在这里了。” “麻烦您找给我们看看。”吕纯点点头。 郝主任在几个柜子找了找,然后翻出来几个菜档案袋。 “这些应该是郑清平老师早期的档案。”她递了过来。 靳树禾打开。 里面装着应该是很早年的档案,上面还是贴着一寸照片,郑清平老师的脸,那个时候还很年轻。 靳树禾看了看,那个时候的郑清平才二十七八岁。 “郑老师是一毕业就来到二中工作了吗?”吕纯算了算年纪。 “对,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这里上班,郑老师也算是我的前辈了。”郝主任间接地表示从前的事情她并不是都清楚的。 “为什么这几年的教学档案是空白的?”靳树禾皱着眉,报出一个年份来。 第367章 乖顺黏人弟弟(78) 郑清平这么多年的教学档案,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 后面电子版的,学校已经发到了市局,信息科那边已经检查过了。 年份太远没有记录在电脑里的,今天靳树禾和吕纯来档案室看。 郝主任接过靳树禾手里面的档案,认真看了看,然后也露出些疑惑的神色:“是啊……怎么有几年是空白的呢?” 从发到市局的资料来看,郑清平的的确确是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从她开始工作后,带了很多届的毕业生。 高中的毕业班,是很多老师不愿意带的,公立学校,老师的评级大部分也就是根据工作的年头来的。 即使有带毕业班的补贴,但对于那一年的辛苦,劳心劳力来说,大部分人都觉得是不成正比的。 不少老师能做科任老师就做科任老师,班主任一般都由年纪和身体状况都允许的老师来做。 所有很多老师,等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再带毕业班了。 但郑清平和她的先生两个人没有,郑清平退休的前一年,才送走了自己最后一个毕业班。 而她先生王老师,也是去年送走了一届毕业生。 问了她从前的同事学生,大家说她连请假都很少。 又怎么会几年没有工作记录呢? 显然郝主任也解释不明白,她又翻了一会儿档案:“你们稍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主要是,这几年我不在这个学校。” 她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道:“我刚打电话联系了以前在这个学校工作的退休老师,她比郑老师还大几岁。” “她说那几年郑老师不在二中,当时虽然都是公立学校,但二中的教师资源算得上是蒲城最好的了!”郝主任说到这儿,有些隐隐骄傲。 “当时五中缺有经验的青年教师,于是教育局就决定,从另外几个学校抽调些老师先过去,那几年的教学经历,应该在五中。” “五中?” 吕纯想了想:“庆兴路那个?” “对,就是那个。” “行,我们知道了,这基本档案我们就先带走了,等之后给您送回来。”吕纯把东西装进包里。 “行,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这儿还有点事儿!”郝主任松了口气。 “找五中负责人电话,让他们现在来人,我开车。”吕纯坐上驾驶座,对靳树禾道。 靳树禾点点头。 郑清平工作的都是好学校,当年的五中什么样不清楚,但在靳树禾念高中的时候,五中已经是分数很高的省重点了。 联系上五中校长的时候,校长在电话里也蒙了:“杀人案?” “我是八年前到五中做校长的……这样吧,我马上找当年在学校工作的老教师过去,有什么事情你们问就行,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好的,谢谢您。” 在五中门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就见一个年纪挺大的女人穿着长羽绒服走了过来。 吕纯下车去搀扶。 “您是秦老师吧?” “对……我接到刘校长的电话就过来了,我家离这儿挺近的,就走过来的,没耽误你们吧?” 秦老师吐字清楚,言辞客气,听起来就很老教师。 “没,保安还没来开门呢,这样,您先上我们车暖和坐会儿吧,外面太冷了。” 靳树禾开门,下来和吕纯一起把秦老师扶到后座。 “害……我这还没老到腿脚那么不利索的程度呢!”她叹了口气:“小郑……小郑今年才五十来岁儿吧?算算刚退休没多久吧……哎呦,怎么出这事儿了呢?” “您和郑老师共事了很久吗?”靳树禾拿出记录本。 “不算久,小郑毕竟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嘛,但她来了之后,就和我搭班,我是班主任她是科任,小郑人特别好,人又热情,孩子们都喜欢她,也帮我分担了很多事儿……” “后来她回去了,我们还一直有联系呢,去年,她和她先生,还来看我了呢……真没想到啊,小郑那么好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啊!”秦老师说着说着唉声叹气的。 这时学校的保安终于姗姗来迟,他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并且给了他们一串各个办公室的钥匙。 “出来给我就行。” 五中的档案室在三楼。 郑清平的档案不在这里,能找到的是,她在五中工作时候的教学档案。 档案柜里有当年的师生互相评价。 靳树禾粗略地翻了翻:几乎没有学生说她不好的。 “怎么还是少了一年半的?”靳树禾微微蹙着眉。 “哦!”秦老师拍了下手。 “小郑有一年多,去支教了!” “支教?” “对,这是当年全市的活动,和支教地区一对一帮扶的,每个学校都得派老师去的!”秦老师回忆着。 “当年啊,五中有一个合适的小老师,前一个查出怀孕了,学校就想着换个人,虽然小郑是二中的,但当时也算是五中的老师嘛……” “她年纪合适,又没有孩子,家里另一半也是老师,她自己也愿意……这才,让她去的。”秦老师解释。 “她去哪儿支教了?”吕纯叹了口气,这一波三折的。 “去蓼城下属偏远的贫困县了。”秦老师记得还算清楚。 “就她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一个男老师和一个女老师,但那两个老师我都不熟,你们要不问问了解的人呢?”秦老师也叹了口气。 “行,谢谢您了,我们开车送您回去吧。”吕纯给靳树禾使眼色,让他先下去开车去。 靳树禾看明白她的意思。 等把秦老师送回家后,靳树禾才开口:“秦老师跟你说什么了啊?” “她说当年那个一起去的男老师,有人传说他和郑清平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秦老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不想当着你这个小孩儿的面儿说。” 靳树禾:? “真的假的?” “没有调查就没办法得出结论啊,小同志!”吕纯用力地拍了靳树禾一下。 “估计又得出差了……” “那我……” “再说吧!等回去看吴副队怎么说!”吕纯打断他:“我跟你出一次差,给我出出心理阴影了!” 靳树禾抿抿唇,不敢反驳。 但靳树禾最终是没有和吕纯一起出这趟差。 等回到局里时,已经下午六点了,没一会儿,秦文他们也回来了。 “张春霞你打电话了吧?”秦文进门一边接水一边问道。 “嗯。” “她警惕性还挺高的,不知道为啥,总防着我们,说了是调查以前的案子的。” 靳树禾没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又……问出什么了吗?” “没,翻来覆去的还是当年的那些说辞,让他们好好回忆回忆,赵礼柱还有点生气了,说他都合计多少次了,要是有新想起来的事情,还能不告诉咱们吗!”秦文把咖啡粉往里面撒。 “还说……他因为没帮上什么忙,觉得对不起你爸。” “他和我爸我妈是同乡。”靳树禾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赵叔叔,听说在出来打工之前,他们就住在邻村。 “那是关系挺近的。”秦文随口答道。 他路过靳树禾身边时,脚步却是一顿,眉头紧紧皱起来,看着靳树禾的电脑屏幕。 靳树禾在看案发现场的照片。 是他母亲那起案子的案发现场照片。 秦文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树禾参与调查这个案子,就肯定避不开他妈妈的案子,可他看……这些,秦文心里面毛毛的。 他简直无法想象,当年靳树禾的心情,和现在靳树禾是以什么样子的心情来看案发现场的照片的。 他是很坚强。 但秦文觉得这样会出问题的。 靳树禾没注意他站在自己背后,鼠标慢慢地往下滑动,他的眼睛落在照片上的某处,认认真真地看着。 案发现场的照片极其凌乱,甚至好多张照片,拍到了当时在门外往里探头看热闹的人。 靳树禾看着那些人的脸,一些记忆慢慢恢复,那些……都是他们当时的邻居,住在一起,在那么狭小逼仄的走廊空间内,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些人都一一被排除了嫌疑。 晚上食堂特意给他们留了热乎饭,靳树禾吃完了继续回去看照片,齐思朗他们则先一步要去出差。 当年案子中的一些关联人,比如和女儿同住的父母,现在已经离开蒲城了,不愿意再回来。 负责道路交通的同事,依然在坚持着排查一切有可能的监控,在做着一种大海捞针似的努力。 吕纯也发现靳树禾在干什么,她只当做平常的口吻,问他看那些照片是有什么用处吗? “嗯,找脚印。” “脚印?我记得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很彻底……” 吕纯也调出当时的照片,看得直皱眉。 靳树禾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了,吕纯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点点头,和靳树禾一起仔仔细细地看那些照片。 谢队今天不在重案组,去上级单位那边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回家住。 吴副队年纪的确不小了,熬得眼睛发花,办公室里只剩下靳树禾和吕纯两个人,时钟的指针不知不觉地滑过了后半夜一点。 “哐当!” 椅子翻倒在地上的声音,把吕纯吓得一个激灵。 一扭头,看见靳树禾人站起来了,但腰还弯着,整个人撅着,死死盯着屏幕,好像不相信似的努力确认:“吕姐,你来看看。” “找到了?”吕纯慌慌张张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电脑屏幕上,被放大到有些虚焦的照片细节。 是脚印,的确是脚印。 在一张现场环境照中,都没有拍到受害人,只拍到了地面,很多组脚印。 应该是当年没有参考价值的照片。 那的确是两个半个的血脚印,看大小,是小孩子的。 但上面被其他的脚印所覆盖,不是很清晰。 “现场没有……”吕纯想问现场没有别的孩子进过吗?问到一半儿觉得自己脑子抽筋儿了。 “如果是你的脚印的话,有没有可能,是警察到达现场后,你又踩到的?” “不可能。”靳树禾冷静地笃定道,但他此时手已经紧握成拳了。 “我……我只往里面走过一次。”靳树禾对那天的记忆,无比清楚。 “就是我进门之后,到了妈妈身边,然后听见声音,我跑到了卧室躲起来。” “之后……我只连跑带爬着,到了走廊上,我再没走进去过,这个脚印,脚尖的方向,是朝里的。” 靳树禾吐出口气:“我跑进去的时候,鞋底就沾了血。” 吕纯汗毛一瞬间炸了起来。 “我去叫吴副队。” 她转身的时候,甚至想问靳树禾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会不会害怕? 凶手返回案发现场时,就看到了地上,小孩子沾血的脚印…… 一路上,凌乱的,延伸到床底下,凶手站在床边,看着脚印消失的地方。 那是怎么一副场景? 然后,他把孩子母亲的尸体,拖到床上,压在了孩子上面,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的,他是故意做给那个孩子看的! 吴祁东来到办公室,看完照片后,半晌没说话。 当年他们的确没从照片中,发现这个细节。 “当年你的鞋印保存了,我让鉴证去比对。” 靳树禾点点头。 从休息室床上醒来时,他发起了高烧。 头痛欲裂,吐了好几次。 陆梨阮打开门时,被他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说什么都拉着他去了医院。 抽血,做了心电图脑电图。 “原来怀疑是眩晕症,现在看他脑压很高,很长时间没休息好,加上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他前一段时间才做过手术,身体素质和抵抗力都不太行,开点药,先静养观察吧。” 从医院回来,吃了药情况好转了不少。 靳树禾被陆梨阮按在了床上强制休息,见陆梨阮要转身出去,他艰难地想要起身:“梨阮姐……” 他看陆梨阮神色严肃,十分不安,觉得又让梨阮姐生气了。 “嘘——”陆梨阮压住他的被角:“先休息,有话等你醒了再说。”陆梨阮语气温和,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感受着靳树禾的睫毛在自己手心扇动了几下,就乖乖地闭上了。 过了没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平稳下来了,他精神已经崩到极限了。 陆梨阮走出他房间后,给吕纯回消息:“没什么事儿……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能稍微告诉我一些吗?我真的很担心他。” 第368章 乖顺黏人弟弟(79) 吕纯正叼着袋奶对着电脑看照片,见陆梨阮发给自己的消息:“树禾怎么样了?” “在医院开了药,回来吃完现在退烧了,大夫说还得观察,之前做手术他身体状态一直都不太好,这次也算是……累的吧?” 吕纯其实有点汗颜,吴祁东也一样。 靳树禾是他们组里面最小的,才工作这么短的时间多灾多难的。 关键是人家家的家属,还非常的善解人意,无论是上次的受伤,还是这次的累倒,小姑娘都表现的非常通情达理,并没有觉得他们有不是。 但这事儿,谁也不好劝…… 事关他的母亲。 平心而论,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估计都得不眠不休的,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杀害母亲的凶手可能还会逍遥法外。 吕纯觉得这事儿要是她摊上了,她绝对不可能比靳树禾冷静有条理…… 她斟酌了一下: “具体的我也不能和你说,但小禾发现了很重要的……关于当年案子的线索。” “小陆,你别怪他,估计他这么多年,心里不知道积压多少痛苦呢。” 陆梨阮心说:我知道。 我没怪他,我就是心疼他。 事到如今,也没有人能为他分担。 能挽救他的,不是同事,不是医生,也……不是自己。 他们所有人能做的,就是给他自己成长与消化的环境,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安全感与后盾去面对。 要他自己不消极,他想得到真相,他想高高兴兴地过下半辈子。 去拯救他,并不是指在他要死的时候,冲到他面前,替他挡致命的伤害。 这是很早陆梨阮就知道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早早见到他那么多年是因为什么呢? 不如直接把自己送到他最危机关头的时候,自己马上就能救他一命。 “还顺利吗?”陆梨阮粗略地问。 “不算顺利吧。”吕纯心说:可以说完全不顺利。 靳树禾生病了,该出的差还是要出,出差的人选,临时换为她和秦文了。 因为郑清平去支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即使是在五中和二中这样对教师的档案保管清楚的重点学校中,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郑清平去支教过。 要想得知当年郑清平在蓼城那边的学校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找当时,真的见过郑清平的人,和郑清平共事过的人,才能得到最清楚的信息。 查案就是要刨根问题,一定要找到最确定的消息,绝不可以人云亦云,含含糊糊。 “谢队说,让他在家一定要休息好再来上班。”吕纯认真转达。 “好,我知道了,我肯定把他看住了,不会让他病殃殃地偷跑回去的。” 吕纯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这还真是靳树禾能做出来的。 “好,那组织就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她无奈地开了个玩笑。 放下手机,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打开今天调查员新上传的文件。 因为现在的调查方向,觉得凶手应该是和郑清平接触过的人,而郑清平的职业是教师。 第二名受害者马遥,她的职业是中职老师,也被格外重视了起来。 调查的相关人员,不仅是马遥的亲朋好友,还有她的同事学生。 但比起郑清平,马遥的经历就简单很多了。 她在中职教授文化课,是教语文的老师。 但她大学念得并不是师范,而是念得市场营销。 等毕业后才考了教师资格证,因为愿意做中职班级的班主任,所以才得到这个工作。 中职和高中的教学制度很不一样,培养孩子的方向也不同,除了文化课,已经往就业方向进行培养了。 班主任的主要职责也不是激励孩子为升学做准备,而是维护好秩序。 “呵,她班级有几个刺头,让她特别闹心,当年她好几次都说自己干不下去了,校长亲自挽留,毕竟能在那种学校做班主任长久的不多。” 她当年好几个同事,已经不做老师了。 “害……那几年老师给我干的,吃力不讨好,我们当时私下都说啊,在那种学校做老师,只要不挨学生打,平安度过就行了,还教书育人……” 吕纯继续往下看。 “其实小马对学生挺好的,当时我记得她班里有学生打架,学校想开除,小马去求了校长,说那孩子家庭条件不好,他现在要是不能学点一技之长,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马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我记得她总是笑眯眯的,经常拎一袋水果上班儿,在办公室里分给我们,哪个学生来了,还分给学生,脾气也好……” 都是些没什么关键的信息。 再往下是,当年马遥教过的学生的问话。 “马老师对我们挺好的,她被我们气哭过好几次,但也从来不记仇,当年我们年纪都还挺小的……女孩子有没有卫生巾的时候,都去找马老师要,马老师还给我们普及生理知识,教我们女孩子要怎么保护好自己。” 当年的女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现在想想,马老师的教育挺超前的,可能是觉得我们那种学校里的孩子,做事胡来,怕我们不爱惜自己吧。” “当年我打架,要不是马老师给我求情,我可能连中专都念不完,我们那阵有时候管马老师叫”遥老妈”,意思是觉得她多管闲事儿,现在想想挺不应该的……” 现在在理发店工作的男生神色有点惆怅后悔:“没想到马老师会被……现在我们想去干些她,都没办法了。” 吕纯捏奶袋的手一顿,眯了眯眼睛凑过去。 遥老妈……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想起,靳树禾说的:这六起案子里,只有他母亲一个人有孩子。 但这好像又和案件无关。 靳树禾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在疲倦和药物的作用下,足足睡了十个多小时。 醒来的一瞬,甚至都恍惚自己在哪里 直到听见客厅传来打游戏的声音。 他缓缓下床,发现头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还有点沉。 打开房门,外面柔柔的暖光透进来,厨房应该是在煮着什么汤,闻着甜香。 梨阮姐穿着毛绒睡衣,拿着游戏手柄,盘着腿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直到他走到身边,才分出一丝精神来:“厨房给你留饭了,你去热一下……” 这和靳树禾想象的,会被梨阮姐教育大为不同。 但他心里更没有底了。 菜有荤有素,放在盘子里,热一下就能吃了。 靳树禾找了个大碗,装上饭,上面铺上菜,他捧着碗坐在沙发上吃,期期艾艾地往陆梨阮身边蹭。 梨阮姐妹拒绝他。 他看着屏幕里,自己没玩过的游戏……看不太懂。 筷子夹起一块儿排骨肉,他试探着递到陆梨阮的嘴边。 陆梨阮被碰了下嘴唇,张嘴吃了进去:“你自己吃就行了,我刚吃完了。” 神色自如如常。 “哦。” 靳树禾应了一声,分辨不出来梨阮姐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直到他吃完了饭,磨磨蹭蹭又小心翼翼地把陆梨阮搂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打游戏,才稍微松了口气。 陆梨阮眼睛虽然一直看着屏幕,但其实大半儿的心思都在靳树禾身上。 靳树禾那套犯了错的小狗一样的德行,她全看在眼里。 越看越觉得好笑,陆梨阮努力绷着。 直到她靠在靳树禾身上时,听到他长长地吐出口气:“呼——”声音非常明显。 陆梨阮实在是没忍住,乐得前仰后合的,手里的游戏手柄都扔了。 靳树禾不明所以,突然被梨阮姐抱了个满怀,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配合,两人乱七八糟地抱成一团。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忽然脖子一痛! 陆梨阮环着他肩膀,顺嘴咬了他一口。 陆梨阮没使多大劲儿,但靳树禾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弹,脖颈绷紧,拉出漂亮的弧线。 “梨阮姐!”他稍显茫然。 但手依然没松开陆梨阮,两个人贴的很近,他耳朵通红。 陆梨阮本来确有几分晾着他,让他自己多纠结会儿的心思,但看他这样,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转头在他耳朵上又咬了一口。 靳树禾想捂,刚抬起手,又老老实实放下了,任由陆梨阮在他耳垂上留下个牙印子来…… “梨阮姐,你消气了吗?” 要是能被咬两口,就让梨阮姐不生自己的气。 不管怎么想都很划算…… 靳树禾觉得自己厚着脸皮,开口问。 “你觉得呢?” 陆梨阮把这个问题抛回去给他。 靳树禾:…… “哎,你说……” 陆梨阮扯扯他的衣服:“我这么多年,有没有骂过你?有没有打过你?” 靳树禾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啊?”这是陆梨阮一直以来的疑惑,虽然这孩子看起来十分大胆,行事风格特颇为耿直,敢直接跟她说喜欢,还在自己父母面前那么一根筋。 可陆梨阮就是能感觉到,靳树禾怕自己。 她没感觉错。 靳树禾一下子被问住了,显出几分尴尬来。 他觉得目前以他和梨阮姐的关系,他不应该的。 可是又的确被梨阮姐戳中了心思,其实靳树禾自己也说不明白。 喜欢是喜欢…… 怕是怕。 好像这两种感情,在他和梨阮姐之间并不冲突。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陆梨阮摊摊手。 “我!”靳树禾抿抿唇:“我觉得我做的事情,会让你不高兴……”他忐忑道。 “是因为过度努力工作,想要找出你妈妈案子的真相。还是因为你时时刻刻想盯着我,看我在哪儿。还是今天生病,要我去医院照顾你,现在又得把你按在家里养两天身体。” “因为哪一个?” 靳树禾张张嘴。 梨阮姐怎么什么都知道? 就连他想要时时刻刻追踪着她的心思,也一清二楚。 靳树禾有点慌乱。 他不知道陆梨阮会因为哪个不高兴。 “这几条我都没生气。”陆梨阮打断他的思绪。 从上学的时候,这孩子就是个非常内耗的人。 对待他,陆梨阮选择有话就摊开来直说。 “真,真的吗?” 靳树禾下意识问完,自己都想把自己的嘴堵上。 “真的。”陆梨阮把腿舒服地架在他腿上,换个姿势靠着。 “我……我天天问你在哪儿 想随时知道了梨阮姐在做什么,你也不生气吗?”靳树禾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你又不是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而且你以前也不这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你没有安全感,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这对你来说是不可磨灭,也不能改变的既定事实。”陆梨阮语重心长,摸摸他这些日子长长了些的头发。 “所以你这种行为事出有因,有理有据,我在可以配合的范围内,能让你更安心。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就像你前一段时间突然就受伤了,我听到消息那个时候也特别害怕。之后你回去上班儿,有可能的话,我都想跟你一块儿去。但现在我这种想法慢慢就淡了,这都很正常。” 靳树禾愧疚地蹭了蹭陆梨阮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拉过陆梨阮的手,又在她手心亲了亲:“我这样不是……不好的吗?” “不是。”陆梨阮被他亲的有点痒,指尖去摸他的嘴唇,柔软的,微微湿润的,和他的心一样细腻。 “那……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吗?” “嗯?” “以后也可以知道梨阮姐的情况吗?” 陆梨阮:……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你会不会不告诉我?” “不会。”靳树禾回答的认真:“不能说的话,我也会让梨阮姐知道我安全的,我听话的……” 靳树禾以为梨阮姐要说他了,急忙表明态度。 “那你为什么不能知道我的?这算是男女朋友的基本权利吧。”陆梨阮觉得他这问题有点怪。 却不知道靳树禾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他一直觉得这是对梨阮姐的打扰,觉得梨阮姐会不会因为自己太粘人而厌烦自己。 但其实……他是可以这样做的是吧!因为他是梨阮姐的男朋友! 靳树禾突然感觉到,一丝身份上的豁然转变。 “我知道了。” “嗤——”陆梨阮瞧着他低眉顺眼黏糊糊的模样,觉得除了是小男朋友,还像养了个跟脚黏人的小狗。 “你是小狗吗?”陆梨阮没忍住,揉着他后颈,哄着他逗。 “嗯?” “我说你像小狗,现在感觉你在摇尾巴。” “哦,梨阮姐喜欢的话,我是梨阮姐的小狗~”靳树禾还是会撒娇的。 他抓住机会,哄得梨阮姐笑他,然后挨过去,索取甜腻的亲吻。 这时候,他仿佛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的难过与恐惧…… 第369章 乖顺黏人弟弟(80) 原想着,多在梨阮姐身边混一会儿,像汲取着阳光的植物。 但心愿是美好的。 他吃了饭,又按照剂量吃了药,没一会儿,又昏昏欲睡了。 他这些日子,少睡的觉,透支的精力不是一下就能补回来的。 做手术实在是伤元气,靳树禾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比原来更容易疲惫些。 陆梨阮打着打着游戏,刚准备给人打个电话,说一下过几天要拍摄的合作内容上,结果就感觉肩膀一沉。 歪了歪头,就看见那孩子闭着眼睛,毫无戒备,神色带着几分稚气地靠着自己,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梨阮要说的话,打字打了出去。 本想着他等一下自己就醒了,可没想到,越睡越实诚。 陆梨阮哭笑不得,肩膀都被他枕得麻了。 “哎,醒醒——” 陆梨阮动了动,靳树禾茫然地睁开眼睛,视线都没有焦点, 一副很是迷茫的样子。 “回屋子睡吧。”陆梨阮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他的颈侧。 感觉没有发烧。 “嗯。”他嘴上闷闷地答应着,但却没有动作。 “啊?干嘛啊,黏黏糊糊的?”陆梨阮动动胳膊,靳树禾跟着她动了动。 “想多和梨阮姐待一会儿。” “你属502的啊?”陆梨阮动了两次,他都依然贴着。 “你明天又不去上班……” 陆梨阮看着他神色微愣,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准备明天早上趁着我没起来,又偷偷跑去上班吧?” 陆梨阮感觉自己猜对了。 “我真的会生气的!”陆梨阮都被气得乐乐:“你在这儿赌我早上起不来呢是吧?” “没……”靳树禾目光微微侧开逃避:“没准备偷偷的。” “哦,要光明正大的?” 陆梨阮冷哼一声:“老实待着吧你!你的领导已经通过你的同事,对我的工作进行指示了,把你看住,不让你去给他们工作之余添堵!” 靳树禾:…… “赶紧去睡去!别逼我找根绳子给你栓床头!”陆梨阮推着他起来,让他赶紧去洗漱。 眼看着靳树禾刷牙洗脸后,又想往自己身边凑。 “回自己房间去!”陆梨阮故作严肃抬抬下巴。 “梨阮姐为什么还不睡?”靳树禾靠在房间门口,反问道。 “我?我又没生病!” “梨阮姐熬夜小心头疼……” “你现在是自己不好过,也要找事儿管着我是吧?”陆梨阮看明白他的意图。 但靳树禾的神色恹恹的,有几分疲态,穿着软绵绵的睡衣,柔和毫无攻击性的像小动物。 “怎么,还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啊?”陆梨阮叹了口气,关掉游戏。 “……”靳树禾也不说话,但他没拒绝。 陆梨阮:? 好明显的欲拒还迎。 陆梨阮推着他的后背:“走走走,进去吧,我的小祖宗。” 睡前故事陆梨阮是不会讲的,把床头灯调成最暗的一档,被子里放了两个暖水袋,陆梨阮把人塞了进去。 “快睡吧。” “嗯。” 刚躺进被窝里,靳树禾的眼睛就打架的睁不开了,恐惧,寒冷,疲惫,痛苦,种种负面情绪,好像都被赶走了。 只剩下安宁与舒适。 靳树禾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耳边有轻轻的呼吸声。 感觉都回笼。 他发现自己正拉着梨阮的的手,而梨阮姐正睡在自己身边。 他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大约是因为睡得姿势颇为废颈椎,梨阮姐挤在他的枕头上,靠的极近,还在睡着…… 他被子也被梨阮姐卷过去一半儿,此时明显是有缝隙漏风的,但他却一点凉意也感觉不到,从头热到脚。 他一动不敢动,直到梨阮姐睁开眼睛。 陆梨阮一个姿势睡了一晚上,下意识地抻了抻,然后感觉到…… 自己握着的靳树禾的手,热的都发烫了。 定睛看去,这孩子脖子是红的,耳根子是红的…… “你发烧了啊?” 陆梨阮吓一跳。 “没有!”靳树禾发觉陆梨阮醒了后,大出一口气,连回答的声音都格外洪亮,然后从床上跳下去。 陆梨阮:? 中气这么足,看起来……是真没事儿? 他跑什么啊? 陆梨阮脖子连着半边肩膀都是僵的,晃荡着慢慢起床时,靳树禾还在卫生间里。 陆梨阮路过去厨房,抬手敲了敲:“你再去睡一会儿也行,这才七点多!” “哎?你洗澡呢吗?大早上的你病还没好呢,你洗什么澡啊?” 陆梨阮眼睛一转,警惕起来:“你不是等会还要去上班吧?我告诉你,今儿我不可能让你……” “我不去!梨阮姐!我真不去!” 靳树禾的声音有些急促地打断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梨阮觉得他慌慌张张的。 “那你早上吃什么?” “什么都行……” 陆梨阮总觉得靳树禾整个人红红的,伸手想去摸,但却被他躲开了:“梨阮姐,我真没发烧!” “行吧,你哪儿不舒服你得告诉我。”陆梨阮看他精神还算好的样子,总觉得哪儿奇怪。 “对了,今天下午霞婶和赵叔来家里吃个饭,你想想做点什么,帮我列个菜单,我等会去买菜。”陆梨阮忽然说。 “啊?”靳树禾觉得挺突然的。 “刚才霞婶给我发微信,我说你今天休息,他们说怎么得都得来看看你,我就说来家里吃个饭吧。”陆梨阮觉得他们真挺关心靳树禾的。 “好,我等会陪梨阮姐一起去吧。” “你要是身体还行就去呗,我一个人拎着也费劲。” 按关系来说,他们也不算是靳树禾的亲戚,这些年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当年两个人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赶过去陪在靳树禾的身边,这也是一辈子的恩情。 陆梨阮定了要做的八个菜。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霞婶先来了,比起当年,她现在的生活好多了。 当年打零工做保姆也留在蒲城,就是为了家里孩子上学,现在大儿子挺出息的,做了小买卖,工作几年,给她们夫妻买了套小房子,每个月给还月供。 就是还没结婚,让霞婶挺发愁的。 她烫了头发,胖了些,看着靳树禾,先是乐呵呵的,过了一会儿,却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看我……竟会给人添堵。”她叹着气:“小苗多好个人啊,你小,不记得了,小苗人特好,那时候你小哥有哮喘病,她陪着我带孩子去医院,借我钱让我给孩子治病,我知道你们家也没钱,但我为了你小哥,我还是拿了……” “小苗说,咱们都是在外面打工的,有事情互相帮衬下是应该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的事情。 这些靳树禾确实不记得了。 陆梨阮不知道和霞婶聊什么,就去厨房忙活了。 霞婶见状,连忙想要帮忙:“这还麻烦你……” “没事儿,你们都是小禾的长辈,麻烦什么?”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了。 靳树禾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赵叔赵礼柱,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小些的女人。 “赵叔!” 靳树禾第一眼觉得,赵叔比当年老多了,整个人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小禾!哟……这么高了!”赵礼柱这些年回了老家,又南下去打工,去年才回到蒲城,说是现在干上工地监工了。 “赵叔,您快进。” “这是你婶。”赵礼柱介绍身边的女人。 “婶子。”靳树禾点点头,多拿了双拖鞋。 他从霞婶那听说赵叔结婚了,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陆梨阮眼看着多了个人,本想着再加两个菜的。 “姑娘……别,别忙了!”女人显得不好意思,她肤色有点黑,整个人有点瑟缩,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聊起来才知道,她是老家的人,赵礼柱这么些年一直也没结婚,东奔西走的。 前几年回老家的时候,娶了隔壁村的陈幸妹,现在回蒲城来,就把她一起带过来了。 靳树禾和陆梨阮一起管她叫陈婶,可总觉得她年纪不大。 果然,说了会儿话,知道她今年才三十八岁,三十三岁离了婚,回了娘家。 三十五岁的时候嫁给了四十八岁的赵礼柱,两个人差了十来岁。 陆梨阮总觉得有点别扭,但这是人家家的生活,不关自己的事儿。 陈幸妹十分腼腆,但能看出来,干活十分的利索,她不爱说话,陆梨阮不让她干活,她就十分不自在,坐也坐不舒服的样子。 陆梨阮只能让她帮忙。 然后焯水的功夫,陆梨阮一转头,发现各种菜都按照自己的要求,切的整整齐齐的,切的丝细细长长,刀工了得。 “陈婶,你这……太厉害了。”陆梨阮抬头看完,发自内心夸赞道。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我原来……在饭店帮过厨,得一盆一盆的切,这点儿都不算是干活了。” “那你这么好的功夫,现在还在饭店干吗?”陆梨阮随口问道。 女人愣了一下,低着头,手上忙着:“不干了。” 陆梨阮没注意她,接了一句:“那你现在干什么啊?” “我现在……我现在啥也不干,在蒲城,不好找工作。” 陆梨阮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问到人家不开心的地方了。 但在蒲城,找个饭店帮厨的工作,应该……不难吧,陆梨阮心里有这么个想法。 可能是来的时间不长,人生地不熟的。 有两个人的帮忙,开饭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靳树禾特意下楼去买了几瓶啤酒,他记得小时候,赵叔叔就很爱喝酒。 “那时候我和老靳喝酒……没想到,现在和老靳的儿子喝酒……”赵礼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靳树禾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自己爸爸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印象。 小的时候,靳树禾有记忆时,他就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后来自己和妈妈来到了蒲城,他也不怎么回家,还经常喝的酩酊大醉。 靳树禾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他身上的酒味儿,他喝醉了回家,偶尔会抱着自己叫“儿子”,然后塞给自己几张纸币:“去!明天买点好吃的!” 但总体来说,他们父子之间,并不亲密。 靳树禾病着,虽然没有吃不能喝酒的药,但也浅尝辄止,剩下的赵礼柱自己喝的七七八八。 等喝的有点醉意后,他忽然看着靳树禾说道:“你长得和你爸不像,你长得和你妈像,小时候看不太出来,越长大了看着越像。” 一旁的陈婶赶紧拍了拍他:“老赵,喝醉了你!” 赵礼柱却没理会他,而是又重复了两遍。 靳树禾知道他和自己父母都是老乡,认识了很多年。 “好了!别说了!”陈婶见他没完没了,忽然像有些生气了,声音也大了。 “没事儿的陈婶,我不在意,”靳树禾轻声道。 陈婶有些尴尬,但陆梨阮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吃完饭,赵叔和陈婶先离开了,霞婶帮着陆梨阮收拾。 靳树禾也挽起袖子来,帮陆梨阮洗碗。 霞婶的视线在陆梨阮和靳树禾之间看了看,然后小声问道:“你俩……啥时候结婚啊?” 陆梨阮手一顿,她并没有和霞婶说过自己和靳树禾的关系,当年只说的是靳树禾借住在自己家里。 霞婶看着他俩拖鞋尴尬的神色,哈哈一笑:“我还能看不出来啊?我都多大岁数了!” “挺好的!小陆漂亮,小禾也漂亮,你俩光是站一块儿啊,就般配!”霞婶比了个大拇指。 “小禾也不小了,你俩到时候要是结婚办婚礼,操持不过来的,就找我!”她爽朗道。 靳树禾知道她是好意,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梨阮倒是很大方:“行,那到时候就去麻烦婶儿了!” 霞婶乐呵呵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哎,小禾,婶儿问你个事儿。” “您说。” “这不违反你们纪律吧。”霞婶“啧”了一声:“前几天嘛,有警察来找我,我还问小陆了,你知道吧。” “嗯。”靳树禾点点头。 “放心吧,我没说啥!”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靳树禾有些不明白。 第370章 乖顺黏人弟弟(81) “霞婶,你这是什么意思?”靳树禾洗碗的动作停下来,看了过去。 霞婶感觉到他的认真,轻咳一声,稍显局促。 “就……就那件事啊。” “霞婶那天发消息给我,我不是打电话问的你吗?然后我告诉霞婶你说的了。”陆梨阮插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陆梨阮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霞婶不知道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连忙点点头:“对对对,警察来找我问当时的事儿。” “您是怎么回答的?” “就,就还是那么说的呗!” 霞婶长长叹了口气:“你赵叔跟我说,咱们不能给你添麻烦不是?” “赵叔?赵叔说什么了?”靳树禾被绕的有些迷糊了。 “警察先去找的你赵叔,等他们一走,你赵叔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是肯定会来找我的,让我还按照当年的说就行了……” “别多嘴多舌的,也别想一出是一出,到时候要是说的东西不是准信儿,反而给你添麻烦,给你同事所有的警察同志添麻烦嘛,你在工作单位不要混……”霞婶搓着手。 她看着靳树禾严肃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小禾啊,婶子……婶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婶儿,没添麻烦,但我们去调查呢,目的就是希望发现当年没有发现的东西,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是您能想到的,都可以说,真的假的我们会去核实。” 靳树禾认真温和地跟她讲:“您这不叫添麻烦,您这叫配合我们工作,您想到的越多,说的越多,对我们来说,才是好事儿呢。” “啊……这么回事儿啊,我们,我们也不懂啊。”霞婶点点头,神色颇为不好意思。 “没关系,梨阮姐问我的时候,我也没有通过梨阮姐跟您说明白。”靳树禾摇摇头,让霞婶自在了些。 “那您和赵叔有想起来什么吗?” “还…还真没有,哎呀,当年那事儿啊,我是想忘也忘不了,我当年怎么说的话,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你赵叔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都慌神了,他胆子大,你那个时候还想往屋子里面跑呢你记得不?” 反正都已经说出来了,霞婶也就不吞吞吐吐的了。 “……”靳树禾摇摇头。 “你那个时候要进去,你赵叔胆子比我大多了,见找不着你了,还进了屋子一趟,把你抱出来了……不知道他在里面看着啥没有,我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就直迷糊。” 霞婶摸摸胸口,现在想起来那吓人的场景,都觉得气短。 “霞婶,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想到什么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白天晚上都可以。”靳树禾郑重道。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哎呦,可怜哟,赶紧有个结果吧。”霞婶怜爱地拍拍靳树禾的手背。 她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没什么能力,但她对靳树禾,是真的心疼可怜。 等霞婶走后,陆梨阮想了想:“赵叔会不会想起什么了,但觉得年头太久了,不确定,怕给你添麻烦,觉得他要是说错话了,会让你在单位不好办,就没说啊,所以才给霞婶那么交代?” 靳树禾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缓缓点点头,梨阮姐说的有道理。 “我问问陈婶?现在赵叔不知道醒没醒酒,要是醒了的话,,我让她帮忙问问?”陆梨阮从茶几上拿过手机。 “嗯?”靳树禾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梨阮姐你什么时候加的陈婶的联系方式啊?” “刚做饭的时候,她说等下次回老家,带了特产给你邮过来。”陆梨阮伸了个懒腰,没察觉到靳树禾有些一疑惑的神色。 “陈婶说……和你妈妈认识。”陆梨阮试探着问:“你以前认识陈婶吗?” “不认识。” “听赵叔说了,陈婶是和我妈一个村子的,但她们家和我们家不太熟,住得也挺远的,我妈离开那里时……陈婶应该还很小,我没听我妈提起过。” “哦。” 陆梨阮觉得这关系怎么乱七八糟的呢。 “我问问她。”陆梨阮想起自己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不用了梨阮姐,等明天我问赵叔吧,陈婶对当年的事情应该不清楚,我自己问的清楚一点儿。” “也行,赵叔这人不太爱说话,感觉挺有警惕心的,但也是为了你好……”陆梨阮没放在心上。 “啊,对了,梨阮姐,明天……”靳树禾在陆梨阮的视线中,声音渐渐小下去。 “嗯?明天怎么样?”陆梨阮把眼睛眯起来,盯着他。 “嗤——”发觉靳树禾把目光挪开后,陆梨阮得逞地乐了:“知道了,去吧,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 在他身体情况允许下,陆梨阮不会拦着他做想做的事。 靳树禾第二天拎着满满一袋子陆梨阮做的早餐,如同救星一般,出现在烟味和泡面味缭绕的办公室里。 保洁阿姨正在办公室里面穿梭,清理每个人旁边的垃圾桶。 看见领口扣子都系错位,还在打哈欠的吴祁东的时候, 抱怨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就数你们重案最脏了,天天收拾天天絮窝!” 没等吴祁东反应,阿姨已经脚步稳健地离开了。 这阿姨是市局的老人了,拘束任职时间比谢队还长点儿…… 平时和后勤部主任,并称市局的两位扫地僧。 等阿姨走了出去,埋头在电脑前,一声都没有的诸位,才蓬头垢面地扭过脸来。 “哟!油光水滑的啊!”秦文昨儿半夜才回到市局,现在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胡茬子都长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剃。 他嘴上念念叨叨,但靳树禾看他精神还挺好的。 两口一个包子吃的香。 “吕姐呢?”靳树禾扫了一圈。 “她洗漱去了,说车上睡了半宿,现在见不了人了。”秦文又拿了个茶叶蛋,绕回电脑那边了。 靳树禾:…… 工作做的时间长了,有时候并不需要察觉,或者并不想察觉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察觉到。 他病了,看秦文的样子,应该是他和吕姐去出差了。 他说开了半宿的车,吕姐在车上睡了半宿,里面的意思,就是他一个人开的车回来…… 一般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同样的当牛马使,也不分什么男女,工作均摊。 吕姐工作中从来不是怕吃苦,怕累的性格,那就是秦文乐意的,主动的。 然后吕姐也同意了…… 不对劲儿,他们一定有点不对劲儿! 靳树禾昨天吃的好,睡得好,脑袋里面清明顺畅,几乎条件反射,一秒钟就得出了结论。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电脑。 没过一会儿,吕纯从外面一边扎头发一边走了进来。 “身体怎么样?”她拿起袋子豆浆,拍了拍靳树禾的肩膀。 “没事儿了。” 靳树禾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移开了。 吕纯可能是误解的他的意思:“我先吃口饭,吃完饭再跟你们说,饿死了,高速上跑一宿,一口饭都没吃上。” 到郑清平当年支教的地方,开车单程大概四个多小时。 本来想买高铁票去的,但打电话问了下,那里现在还依然是贫困县,下面的村子就更别提了。 做高铁火车全都不能直达,都得下车再换乘折腾,还不如直接开车过去更方便些。 当地的派出所多少年也没有大案子了,听说有连环杀人案要他们配合,态度非常好,表示马上就帮他们联系沟通。 本来以为要在那待上两天,可到了那里后,的确是找到了当年郑清平支教的学校,也找到了认识郑清平的老师。 但当年郑清平支教时,小学,初中高中的课都有教,因为那里就那么一所学校,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年级都缺老师。 但现在那所学校只剩下小学了,因为没什么孩子在这里了,即使有孩子,基本小学之后,也跟着爸妈去外地上学了。 吕纯和秦文到了后,先问了一些当年见过正郑清平的村民。 “哦,当年那个小郑老师呀?哎呦,她长得可漂亮咯,和她一起来教孩子的,还有个姓陈的男老师,对她可关心咯!” “是哟……” “咱们村里的老光棍,当年还一个劲儿去偷看小郑老师呢!” …… 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吕纯还有几分生气。 “当年郑清平来支教的时候,已经结婚了,他们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点儿根据也没有,跟他们说了,如实回答,都在以讹传讹,还老光棍……呸!”吕纯走在土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 “都年纪不小了,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儿?”秦文走在侧面给她挡风。 “我就是觉得郑清平是个好人也是个好老师,死了以后,还被人这么轻佻地……”吕纯神色不好看。 “哎!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咱们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查案里面。” “知道了知道了。”吕纯叹了口气:“去问问当年学校里的人吧。” “行了别生气了,等回去了,我请你喝羊汤,咱们单位前面那家,热热乎乎的再来一屉烧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来到了学校,被派出所通知,老校长在那里等着他们。 “我们这儿来了好多批的支教老师,但小郑我印象很深刻。”老校长想了下。 “她对孩子特别好,你们知道的,这种地方的孩子……自己都不把学习念书当回事儿,他们甚至不知道念书意味着什么,好多支教老师来了后,干几天就觉得这些孩子无可救药,也不愿意管了,只等着日子到了就离开。” “小郑不一样,她管孩子学习,管孩子吃饭,孩子打架她也管……听话的不听话她都一视同仁,我们这儿的孩子……虽然不爱学习,但也不是好赖不分的,那时候那些孩子啊,都喜欢小郑。” 老校长一边说着,一边翻找着,这里连档案室都没有,在一间旧教室里,角落放着几个大箱子。 按照日期找到几个本子,老校长找了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到吕纯的手里。 “小郑他们在这儿待了两个学期,她教过的学生都舍不得她,拍了照片,洗了两份,每个学生都在照片上自己的背面写上名字,说不想让郑老师忘了他们,这是留下来那份。” 吕纯和秦文已经看到那张褪色的大合照,上面大概有四十多个孩子,多大年纪的都有,年轻的郑清平坐在中间,脸上是温和洋溢的笑容。 后面的字迹大部分都很稚嫩,郑清平也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些孩子……现在还有住在这儿的吗?”秦文问道。 “有几个,一会儿就过来了。” 来的不过四五个人,他们最小的都三十出头了,分别指了指自己是照片里的哪个。 问了半天,就基本都调查完了,留在这个村子也没有意义了,他们决定连夜就开回去。 “郑老师特别好,当年我们觉得她比我们妈妈都好……”一个女人提起来,嘴角还带着笑:“其实当时村子里的孩子,大部分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只有年节能见到父母。” “但大家都希望妈妈是郑老师那样的,所以我们都管她叫”郑妈妈””。 吕纯愣住了。 “你们叫她妈妈?” “哈哈哈哈,小时候不懂事。”女人尴尬地笑了几声,忽然开始抹起眼泪。 一旁一个已经看不出和孩童时候相似的男人,也偷偷地抽了抽鼻子:“郑老师是个好人好人咋没好报呢?” “我们写了纪念册给郑老师带回去,后来我们也一起给郑老师写过信,郑老师也回了我们,再后来……我们就长大了。” 坐上车的时候,吕纯看着手里几封陈年的,没有寄出去的信,叹了好一会儿气。 建靳树禾在听她反复提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转过头和她对视,一起工作培养的默契,让他们两个明白对方的想法。 在案件中,太频繁出现的,绝非偶然。 “我刚才给王老先生打电话了,他说当时孩子写给她的纪念册,现在还在家里收着呢,树禾你等会儿去拿一下吧。” “对,你去吧,我们再开车,怕是要肇事了!”秦文打了个哈欠:“我歇会儿去。” 靳树禾开车出发,顺利地拿到了,王老先生已经情况平稳地出院了。 他把东西递给靳树禾的时候,神情哀戚落寞:“你们用完了,记得还给我,这都是我妻子珍藏着的……” “嗯。” 靳树禾坐上车,翻开来看了看,看到一页时,瞳孔一缩。 第371章 乖顺黏人弟弟(82) 他皱着眉,认真地再把那页看了一遍,将本子合上放在副驾,发动车子。 等回到市局的时候,正好赶上吴祁东开会回来,看见他还稍微愣了一下。 “副队,我好了。”靳树禾率先示意。 “呵,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吴祁东拍了拍他的背:“人呢都?” “吕姐和文哥早上回来的,现在应该在休息,其他的人去走访了。” “嗯,你手上拿的什么玩意儿?”吴祁东保温杯里面泡的胖大海,这段时间开会开的他嗓子都哑了,各方抓这件案子都抓的非常紧。 他另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泡咖啡,水温不够,上面还有没化开的粉末呢,一仰脖,直接灌下去了。 “从王老先生家,拿的郑清平支教时候学生给她的纪念册。” “有线索吗?”吴祁东随口问。 “……我觉得有。”靳树禾犹豫了一下。 吴祁东立马来了精神:“什么?” “我不确定,因为并不是什么直接线索,只是我觉得……”靳树禾解释。 “先说说看!”吴祁东不在意,这案子到现在,只要能有可能的方向,就得去查! “那我去把吕姐和文哥叫起来,这是他们俩昨天出差跟进回来的线索。” “去!” 没会儿,秦文和吕纯走进了办公室,吕纯好一点儿,至少洗了脸。 秦文则都快成流浪汉了,他进办公室,给吴祁东看得都是一愣:“嚯!虽然咱们这儿不用太注意个人形象,但你也不能一点儿不注意吧?” “我眼睛还没睁开呢,这小子就跟叫魂儿似的!”秦文摸摸下巴上扎人的胡茬:“我等会儿去刮胡子。” 他边说,边偷偷瞄了尿了吕纯一眼,人家却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小禾,有什么发现?”吕纯兴冲冲的。 “吕姐,你看看这儿。”靳树禾把纪念册翻到其中一页。 当年学生们凑钱买的纪念册,纸质十分粗糙。 配上孩子们努力写的工工整整的字迹,更显出重视与珍贵来。 吕纯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翻看了几页,孩子们的语言十分的稚嫩,还有不会的字,用拼音代替的。 她看着靳树禾指给她看的那一页,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 这页应该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写的,字迹却不像别人那样用心,小心翼翼的,而是非常凌乱用力。 不仅如此,还有被涂抹的痕迹,涂抹的黑黑的,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不太舒服。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里面的一些话。 别的孩子写的大部分都是对郑清平的祝福,希望郑老师能幸福,希望郑老师能高兴…… 希望郑老师不要忘记他们,他们以后一定会给郑老师写信的,等长大了以后就去看望郑老师。 如老校长所说,他们其中很多,都把对郑老师的称呼,写成了“郑妈妈”。 吕纯在凌乱的那一页中,也看见了“妈妈”这个词。 但让人不舒服的,也就在这儿…… 那孩子写道:你不是说要做我们的妈妈吗?让我们把你当妈妈看吗?你要是我们的妈妈的话,为什么要走?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们? 你撒谎!你骗人!你和我妈妈一样,都是讨厌的人,我恨你! 后面还有一句话被抹掉了,抹得非常彻底,吕纯凑近了看,也没看出来底下写的是什么。 手摸上去,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依然能摸出来凹陷,可见抹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写的时候有多么的生气。 别的孩子写下祝福的时候,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这页却没有名字。 秦文拿过本子,认真端详了下,也没看出来被抹掉的是什么:“这孩子怎么……” “知道是谁吗?”他问靳树禾。 “找着呢……”靳树禾正看着那张合照,从后面的名字和册子上的名字,对应排除。 “但……那孩子当年才多大?就因为这一段小孩子的留言?”吴祁东“嘶——”了一声。 虽然有线索一定要去调查,但这……甚至连线索都算不上。 “我小时候也给我们班主任的教师评价上写过坏话!”在靳树禾说到一半儿,进到办公室的齐思朗举手示意,然后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怎么了?你们上学的时候,没有给老师打评价啊?我三四年级那个班主任不喜欢我,天天说我多动症,还总找我家长,我记得他老和我妈说,带我去医院看看!” “你写的什么?”吕纯斜眼看他。 “我如实写的呗!谁想到我们写完老师都能看见啊,之后他就更不喜欢我了。”齐思朗挑挑眉:“我哪儿是多动症,我分明是精力充沛。” “你也写你恨他了?还写了好几遍?” “没有啊。” “那你那才是小孩子讨厌人正常的思维,这孩子……具体的事情什么都没写,明明是对他好,才会比孩子们叫妈妈,但他是真的恨这个对他好的老师,即便年纪小,这种心理也不太对劲儿。”秦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哦,也是。”齐思朗翻了秦文一眼:“我现在就挺烦他的,这也是正常思维吧?” “嗯,太正常了。”吕纯头也没回地搭了一句。 “嘿!我对你还不够好是不是?”秦文逗了句贫嘴。 “但是不是有点牵强啊?”齐思朗仔细品品,还是觉得挺无凭无据的。 “这些受害者,对受害者的称呼,仿佛出现”妈妈”这个词,我觉得这是个关联……” 吕纯和靳树禾是一样的意见。 “行,查吧,但先别兴师动众的,先查清楚这孩子是谁,行动轨迹吧,没有切实的证据,别的也做不了。”吴祁东一锤定音,靳树禾和吕纯都是组里直觉很准的人。 有时候查案也是个寸劲儿,就得靠着那么点灵感,甚至是运气来。 纪念册上也不是页页都有名字,靳树禾和照片一边对,一边比着字迹。 张健和。 靳树禾最后锁定了这个孩子,跟吕纯要了老校长的电话,打了过去。 “张健和……老张家的那小子……我知道他。”老校长听到这个名字,想了下:“他小时候,村子里孩子都管他叫瘸腿儿,小孩子嘛。” 老校长叹了口气:“他家里没人管他,他爸天天赌钱,给家里的东西都赌没了,他小时候让土道上的蹦蹦车压着腿了,没养好,也没钱去仔细看,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点儿,走道有点瘸。” “小孩儿哪知道好赖啊?就笑话他,怎么劝也不行。” 老校长顿了下:“怎么问起这个孩子了?” “哦,在郑清平老师这儿,发现了一些和他有关的东西。”靳树禾自然地答道。 “哦,是写给小郑老师的信吧?小郑老师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还时不时地写信给她呢,后来时间再长了,可能就忘了。” “张家这孩子写给小郑老师也正常,当年小郑对他最好了,因为他身体不好,小郑特别照顾他……” 老校长回忆:“他家贫困嘛,有他那个爹,一分钱也花不到孩子身上,小郑老师也不给他钱,就买了吃的,让他来她宿舍吃完,或者直接买衣服,让他穿在身上。” “您能讲讲当年的事情吗?我们想了解更多关于郑老师的事情。”靳树禾巧妙地把话题,归结到郑清平本身上。 老校长也没多想:“小郑当年除了帮这个孩子,还帮了其他不少孩子呢,她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买棉服,买手套,因为不少孩子手上啊,冻得都裂开口子了。” “大部分孩子爹妈都是感谢小郑老师的,但就那个张健和他爹……” 老校长犹豫了一下,声音放低:“他听见孩子管小郑叫妈妈,还去骚扰小郑了呢!跑人家小郑宿舍外面,说不如小郑真给他孩子做妈得了!” 靳树禾厌恶地皱皱眉。 “当时他喝多了,在小郑宿舍外面胡咧咧,然后小陈,就和小郑一起来支教那个小年轻,出去就给他打了!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这么传出来的,一点儿影都没有的事儿!小郑和小陈都是正派人!” 老校长大概是知道了今天走访的时候,有人胡说八道,特意澄清了一下。 但紧接着,老校长的下一句,把打着字的靳树禾,和在一边跟着听的吕纯,都弄得愣住了。 “那混蛋喝酒喝得整个人都酥了,挨揍了也没人帮他说话出头,只能跑了,本来以为这就完事儿了,结果张家那小子……”老校长“啧”了一声。 “那孩子胆子太大了,他往他爹杯子里倒农药!” “要不是那天他爹还没醉得那么厉害,而且那农药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就真喝下去了啊!多吓人啊!” 吕纯和靳树禾对视了一眼。 “他现在还在村子里吗?在的话,我们想和他了解下郑清平,毕竟他们的接触比较多。”靳树禾声音没有任何异样。 “早不在了……出去得,得十来年了吧?”老校长算了算:“他爹喝死了之后,他就走了,他爷他奶住别的村儿,想让他去给他们养老呢,他理都没理。” “他还有爷爷奶奶?” “当年有,现在也没了,但那老两口,仨孩子,见他爹靠不住,就去别的村儿投奔小儿子了,结果听说太不是东西,让小儿媳妇天天骂,他们那个闺女,小时候天天让他们连打带骂的,人家出去打工,就再来回来过,听说在外地过得不错的。 “他俩老无所依,这就惦记上这孩子来了……” “那孩子连他爹都不管,还能搭理他们?”老校长有些唏嘘:“都是报应啊。” 等挂了电话,吕纯指尖点了点靳树禾的电脑屏幕:“要我说,这孩子长大了,也绝对不是个善茬。” “我让网络那边去查了。”靳树禾抱着资料起身。 靳树禾接到陆梨阮电话是傍晚了,自从在梨阮姐那儿听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并不算是不正常后,靳树禾反而好像平静了些。 今天并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焦虑了,他发的消息,梨阮姐也回的很快,靳树禾感觉到,自己被梨阮姐所珍视着。 “梨阮姐?” “小禾,你有没有给赵叔打电话啊?” “还没。”靳树禾愣了下,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他敏锐地感觉到梨阮姐语气有些疑惑不解。 “怎么了吗?” “今天陈婶来我店里了。” “啊?”靳树禾也略感奇怪。 “她……给我带了几张照片过来。” 陆梨阮解释:“是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说是在自己家相册里找到了,当年他们村里没有照相馆,照相师傅到他们村子上是,她们不少人都拍了,因为一个村子拍的多,等洗出来后,照相师傅又给送回去的。” “她家有姐姐认识你妈妈,当时还一起拍照了,她想着,照片给你更有意义,就给送来了。” “她还问……我这儿缺不缺人工作?”这是陆梨阮觉得比较迷惑的地方,自己的店和她家距离很远。 “行,我……知道了梨阮姐。” “哎!”陆梨阮开口:“你跟赵叔打电话的时候,别提这事儿,陈婶跟我说话的时候,感觉赵叔不想她在外面找工作,咱们就别多嘴了,知道吗?”陆梨阮多交代了几句。 “好,我知道梨阮姐的意思了。”靳树禾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梨阮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挂断电话,靳树禾拨通了赵礼柱的电话。 “赵叔。” “小禾啊……” “您今天忙吗?” “不忙不忙!有什么事儿吗?” 靳树禾把昨天和霞婶说的那些,和他说了一遍,赵礼柱沉默了一会儿:“小禾,叔不是故意的,叔也……不懂啊。” “没关系的赵叔,您也是为我好,昨天霞婶跟我说了您当年……从里边把我抱出来的事情。” “害……”赵礼柱深深叹了口气:“我当时只顾着你了,你往里面冲,我就去追你,把你抱出来,屋子里面好些个警察,我也不敢看啊,闷着头往外走,当时我要是能多看看就好了,兴许能记住点儿啥。”他颇为后悔。 “没关系,行,赵叔,那我先挂了,嗯,好。” 靳树禾站在安全通道里,挂断电话,蹲下来,又坐在楼梯上,这里没有人,他能喘口气儿。 “小禾!哪儿呢你?”吕纯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在……” “找到张健和这些年的行踪了!”吕纯打断他,直接道:“快过来!” 第372章 乖顺黏人弟弟(83) 靳树禾把手机揣回衣服口袋里,加快脚步,离开了安全通道。 即使回到了灯光明亮的走廊里,靳树禾脸上的神色依然不太好看。 等他重新进到办公室,吕纯正对着份资料,仔细看着,秦文站在她身后,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也收起来了,十分的认真。 “当年信息录入不完善,后来他又作为流动人口,一直在各个城市辗转,这是能找到的所有资料了。” 靳树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最后一行。 入狱六年。 因为斗殴,将人打伤,并且随身携带了管制刀具,受害者家属不同意和解。 “去年出的狱……”靳树禾看了看时间:“被逮捕的地方,在晋城,但据他交代,他是从蒲城逃过去的。” “最后是由蒲城法院宣判的,坐牢也是在大南监。”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蒲城吗?”靳树禾往前翻了翻,发现信息不是很多。 “还得再查查,小齐已经给法院和监狱那边打电话,要求两方配合了,但这人……足够有暴力倾向了。”吕纯看着案件审理的资料。 那把刺伤被害人的刀具,也拍了照片,是一把长二十厘米左右的小折叠尖刀,应该是他随身携带着的。 “谁好人随身携带这玩意啊?简直是亡命之徒。”秦文看着那刀的照片,摇摇头。 “受害者……”靳树禾还没问完,吕纯就已经说出来了。 “被害者是男性,是他的同事,他们一起在工地上做瓦工 听他和目击证人的供述,他们这群人经常接私活儿。” “那天就是因为一个私活儿的归属问题,两个人从最开始的口角,到后来的动手。事态升级,本来周围的人只以为他们是斗殴,没想到,这人忽然掏出一把刀,直接就刺了过去!” “他当时样子说是特别吓人 ,整个人就像没有人性一般,把人扎伤了之后他也不跑,就那么恶狠狠地看着旁边的人。直到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才将他制服。” 吕纯把资料往上翻页,翻到目击者口述那一片儿。 正说着,下面的消息弹框又闪了闪,是监狱那边发来了资料。 他在服刑期间,表现并不算好,但也没惹出大事来。 从他被抓到以后,整个人几乎不怎么说话,也没有丝毫忏悔的意思。 进到监狱以后,好几次对他进行了心理评估。 评估出来的结果,都是这人具有一定的反社会性人格…… 等他出狱以后,也定期进行了回访。 可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出狱之后,便离开了蒲城。 跟着一个建筑施工队,在外地干了两个项目,然后就又不干了。 去年秋天的时候,回到了蒲城。 找了一份水站的工作。 负责给定了水的人家送货上门,因为他有前科,所以水站的老板,也没有派他去小区住户这种地方,而是把他派去公司或是商铺送水。 “嚯,这还有人敢用他呢?”齐思朗嘀咕了一句。 “你这话说的。咱们还是要鼓励,在监狱接受改造教育的犯人,出狱之后,重新融入这个社会,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不要再继续成为社会不安分的因素。”秦文说话非常官方。 “说是这么说……但这种事儿落在谁头上,谁不担心啊?要是我父母单位,或者是家里送水的是这么个人,我知道肯定就不再用了,多吓人呢。”齐思朗嘟嘟囔囔。 靳树禾没说话,但他心里是赞同的。 如果在梨阮姐身边有这样的人,他是一定非常担心的。 靳树禾默默在心里想:等有时间腾出空来,一定要再好好了解了解梨阮姐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从时间上来看,郑清平这起案子,他在时间上是可以作案的。接下来主要具体排查,从郑清平之前案子入手,到前面几起案子,看看都能不能在时间上对得上。”靳树禾接口道。 “嗯!”吕纯精神气儿都好了,调查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称作是嫌疑人的…… 虽然从目前来看,无论是作案时间,作案动机,还是证据,都还一无所获。 但至少有可以调查的了。 “我觉得咱们这次的方向没有错!”她点点头。 “很多反社会人格非常会隐藏自己,中间有那么长时间的间隔期,也可能并非他所愿,而是因为进了监狱。” 秦文附和:“从这点上来看,无论是行动轨迹还是心理上,都是吻合的。” 靳树禾没有看他们两个的默契配合,而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嘿,咋了?想什么呢?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咱们一起讨论讨论!”秦文拿肩膀碰了碰他。 靳树禾却猛的惊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 “别溜号啊……”秦文也没再追问。 但吕纯却敏感的多看了他几眼,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靳树禾目光和她对上,又飞快地移开,显得心事重重的…… 调查方向很快汇报给了谢队和吴副队。 吴祁东点点头:“连环凶手的作案动机,有时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甚至完全让人无法理解。冲动犯罪,或者是激情犯罪都很好分辨,可这群人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 “先别非得探究作案动机,把那个往后放一放。先排查案发的时间,他人究竟在哪里,有没有作案时间,如果这些都能对得上的话,就进行下一步行动。” “是!”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吴祁东拍拍靳树禾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吕纯路过他身边,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靳树禾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和吴祁东回到他的单人办公室,门关上之后,吴祁东从桌子上拿出几张报告,递给他。 “虽然说不是很清晰,但是鉴证那边在照片中,把脚印提取了,和你当年留下的脚印进行对比。” 吴祁东叹了口气,点点头:“确实是你的脚印。” 听到这个消息,靳树禾一点儿也没有惊讶。 因为对于自己当天一切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个脚印,他在看的时候,就知道是自己的,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对比结果罢了。 吴祁东对于当年对现场勘查的疏忽,有些耿耿于怀。 “要是当年……” “当年就发现的话,也不会有什么突破的进展吧。”靳树禾打断他,稍显僵硬地想安慰,却把吴祁东逗笑了。 “你现在的性格,和你小时候真是完全不一样了,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小时候有多倔?” 靳树禾摇摇头。 “每次来单位找我,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个问题。但你每次都不厌其烦的问,我也得回答你呀……” “越回答,我这心里面就越难受。有次,当时外面儿下着大雨,我不在单位,同事让你进来躲躲雨,你说什么就不进来,搁外边儿,淋得像小落汤鸡似的,然后拿着书包就走了。那天我回来以后,感觉整个单位都难受了一天。”吴祁东叹了口气。 靳树禾抿抿唇,这些他还有点印象,但并不深。 “副队,当年……现场发生了什么,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 吴祁东察觉到他有话:“你想说什么?” “我当时在现场,做了什么?”靳树禾皱着眉:“您还记得吗?” “你说这个……”吴祁东愣了下:“我以为你是问我当时在现场勘查的事情,你的话,我问问当年跟着一起来的女警吧。你有什么重点想问的吗?” 吴祁东知道他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靳树禾没有拒绝:“麻烦您了。” 陆梨阮以为靳树禾这次,忙起来又没有个头儿了。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居然回来了。 陆梨阮一开门还一愣:“怎么今天回来了?” “回来拿点衣服,再看看梨阮姐姐~想你啦。”靳树禾摘下身上的围裙,献宝似的:“晚饭我做好了!” “好棒呀,我们小禾,可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大方,田螺姑娘。”陆梨阮夸他的话都不用想,一套一套的。 靳树禾当天晚上就要回单位,临走的时候,拿了陆梨阮前几天从陈婶那得到的照片。 陆梨阮颇为担心地留意他的神情,却发现,他神情中,除了淡淡的悲伤与惊讶,还有种莫名的沉重。 “这里……我去过。”靳树禾指了指照片的背景。 “是奶奶家前面的院子,我回老家的时候,和那里的朋友,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他轻声道:“那时没有这棵树,也没有这个秋千。” 照片上那里有一棵树,脸庞非常年轻,看起来还是少女年纪的母亲,坐在挂在大树枝丫上,非常简陋的,用木板和麻绳做的秋千上。 笑得活泼又单纯…… 陆梨阮看过照片,那个时候靳树禾的妈妈,和他更像一些。 尤其是笑起来,陆梨阮理解了以前见过靳妈妈的人,说靳树禾和他妈妈长得很像这句话。 “留着做个纪念吧。”陆梨阮摸摸他的脸。 “梨阮姐……”靳树禾收起照片,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忽然这么正经。”陆梨阮被他盯着,有些不解。 靳树禾很少对自己这么说话,就好像他比自己大似的,一般这种情况,出现在他发现自己又颠颠儿的熬大夜打游戏之后。 “梨阮姐,你信不信任我?” “啊?到底什么事儿啊?怎么还扯上?咱俩之间的感情了呢?咱俩之间感情比金还坚,你不知道这个事儿吗?”陆梨阮郑重点头。 但靳树禾却没搭腔她的贫嘴:“那梨阮姐,你一定要听我下面说的话。” “好,你说吧。”陆梨阮意识到他非常认真,似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认真。 “从现在开始,从等一下,我从家里出去之后,不要让任何人进门。无论是小区物业还是梨阮姐你认识的人。即便有人不请自来,在外面敲门,梨阮姐你都假装家里没有人,当做没有听到。”靳树禾说话速度放慢。 陆梨阮皱起眉:“你……” “梨阮姐,我知道,这好像听起来有点儿奇怪……但具体的事情我目前不能和你细说。你一定要答应我,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在家。”靳树禾按着陆梨阮的肩膀,越发显得急切。 “行,我听你的。”陆梨阮发觉到他非常的认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可商量的笃定。 这种情绪直接感染到陆梨阮。 “就算是叔叔阿姨过来,梨阮姐你也要先给我打电话,等我回来,我自己开门之后,再说别的事情……梨阮姐,就算是我在外面敲门,你也不要打开。” 陆梨阮眨眨眼:“知道了,你放心吧,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能听懂你说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也不用分心担心我会不会忘,不会的,小禾,我按照你说的做。”陆梨阮特别郑重答应,完全没有把靳树禾的话敷衍了事。 靳树禾松了口气,梨阮姐的态度,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陆梨阮不知道因为什么。心里面有种感觉,靳树禾这样,或许还是和他陷入到思维牛角尖儿,缺少安全感有关。 陆梨阮知道反驳他没有用,只有自己郑重的回应,并且认真的保证,才能尽量减少他对自己的牵挂。 可陆梨阮又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靳树禾都这么说了,自己就照做,反正也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靳树禾离开后,陆梨阮突然觉得家里有点空得厉害,反身把门锁上。 门上又新装了一道防盗链,靳树禾买的,亲自装的,挂上了之后,“哗啦”一声,陆梨阮把电视打开,让屋子里有些声音。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很赶巧 第二天陆梨阮就收到霞婶儿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家。 那天,霞婶儿跟她聊天时,说到从老家那边带回来的粗粮粥,要给陆梨阮拿一点儿,今天就问她在不在家? 陆梨阮想了一下:我最近几天都不在,去外地出个差。不用麻烦了,婶儿。 跟小优说了声,陆梨阮决定这几天店里也先不去了。 因为只排查一个人,消息就快了,第二天,第一二起案发的时候,张健和确实在蒲城的准确消息就排查出来了。 他当时在做查煤气的工作。 这份工作,需要进到人的家里。 第373章 乖顺黏人弟弟(84) 查到当年雇佣他的煤气公司,确定了,他的确在那里工作过,而他最开始负责的区域,就是第一二起案子发生的小区。 “我们原本以为他的工作,可能是在工地上,因为当时住在那附近的,很多都是从事这个的。” 技术部的人跟他们解释。 当时那里马上就要拆迁了,我们也排查过那里的住户。 后来还是谢队提醒我们了,说不能光往流动人口或者固定住户考虑,也要考虑其他的工作,可以了解受害人的生活状态。 “当时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不像现在,一切的缴费基本都能在手机上完成了,当时电费水费,煤气费这些,都是要工作人员上门收取的,这些现在接触不多的职业,当年的确是能了解住户的情况。” “从用电用水分析,甚至能分析出家中的人口数量,是否经常在这里居住什么的。” “剩下的案子呢?” 吕纯询问。 “在这两起案子发生之后,他就辞掉了煤气公司的工作,可能是心虚吧……” “之后他的工作记录就没有了,煤气公司是正经的工作,他不干了,接下来可能就是打零工了。” 靳树禾早就把几名受害者的资料烂熟于心了,他微微蹙眉:“查查第三名受害者当时工作的商场吧……”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商场的老板都还好几回了,联系上了,说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以前临时工的登记,先等着吧。” “我觉得就是他了!他能进入第一名第二名受害者的家里,没有第二个嫌疑人能做到了。”齐思朗笃定道。 旁边没人反驳他,大家心里面都是这么觉得的。 所有人的心里都涌现出一个想法来:这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能真的找到了。 “先让人盯着他吧,找到这人了吗?”谢队发话了。 “还没有,这人的行踪现在在不明,监狱那边说好久都联系不上他了,但因为他已经服完刑期了,只是在监狱里的心理检测出现过偏差,还不足以对他进行监视。” “找!” 第六起案子才发案没几天,如果按照他以往的作案风格,他很有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伤害第二名受害者。 非常有可能,在他动手之前,就已经锁定好了两个受害者。 第五起除外…… “绝对不能再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谢队声音铿锵。 “是!” 市局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散出去找张建和的行踪了,下面的片区派出所全面配合。 吕纯和秦文又去晋城,张健和曾经工作的地方了解情况去了。 靳树禾原本也想去的。 结果被秦文一把按在位置上了:“您这小身板儿,老老实实在局里待着吧哈,再把你颠散架子了,我们也不好给小陆交代。” 靳树禾:…… 要不是你对着我挤眉弄眼的,我还真就相信你说的话了。 靳树禾也没有坚持,他心里面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去验证,也更想留在蒲城,能离梨阮姐更近一些,他就能更放心一点。 晚上七点多,春姨接到了靳树禾的电话,听到靳树禾的声音时,她还愣了一下。 靳树禾每逢年节,都会发信息给她,但却很少打电话来。 “喂。” 靳树禾也稍显局促:“春姨,你现在忙吗?有时间接电话吗?” “咋没有!我现在天天时间多的是!”春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咋了?” “我想问您点事情。”靳树禾斟酌着措辞。 “问吧,你有啥事儿还需要问我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挺好的,比以前适应多了。”靳树禾轻声道。 “春姨……我想问你,以前,你还在家里,看没看到过,和我妈有关的东西啊?”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 “咋突然问这事儿……” “我突然……”靳树禾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想想哈。”春姨倒是没追问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问:“你说关于什么的?” “什么都行,我妈的东西,我妈的……照片之类的。” “没有。”春姨回答的很确定:“照片就那么两张。”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靳树禾知道她的意思,妈妈墓碑上的遗照,还是从和自己的一张合照上面,截取下来的。 另外一张,就是结婚证上的照片了。 “你妈当时留下了点金子,一个戒指,还有两个金珠子,是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给你妈买的,你妈回老家一次,老太太就给她一颗。” 春姨像是想起了曾经的事儿:“老太太……就你奶奶,特别喜欢你妈,一直说你爸运道还不错,娶了村子里面她最相中的姑娘。” “后来我跟你爸回去过一趟,村儿里的那些人啊,也不知道是故意膈应我啊,还是咋的,当着我面儿就将就我,我半夜就从炕上爬下来,哐当哐当全给他们骂醒了,第二天一走我就走了!” “我跟你爸说,以后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我肯定再不给你回那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一次了!” 春姨现在说起来,也没什么气了,反而有些惆怅,这些过去的往事,现在再想起来,恍如隔世。 这些年,社会变化的太快了,完全大变样了。 活着的人往前走了,而死了的人,仿佛留在了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光里。 “你妈妈是个好人,应该是个特好的人,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从来听人说过她一个“不”字儿。”春姨语气平和了下来。 “嗯,我知道。”靳树禾牙关紧咬,他很少和人说自己的母亲,不是禁忌难言,而是除了他,没什么知道她。 就算是靳树禾自己,也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母亲,她离开得太早了…… “你爸有时候喝完酒还得掉两滴眼泪瓣儿呢,说对不起你妈,让我一顿好骂,活着的时候你不是个物,你在这儿装相好什么丧呢?有什么比脸嚎?” 靳树禾意外地被逗笑了。 他并没有恨自己的父亲,但也没什么感情,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的太过短暂了,甚至……有些不值得一提。 靳树禾也没什么情绪好分给他。 “他要真有半点良心,就不会把你妈的金子拿去卖了!” “那两个金珠子给他拿走了,剩下那个金戒指,我藏起来了,那时候给你了还记得吧?” “记得。”靳树禾把那个戒指认真地收起来了。 今天他来问春姨,就是想确定一些事情,一些他曾经觉得不合理的地方。 “你是有什么想找的吗?” “不是……就是,问问,最近在整理东西。” “你还在小陆家住着呢?”春姨问道。 “嗯。” “你这都工作了,也没有个自己住的地方?是缺钱吗?你不能总是麻烦……”春姨觉得靳树禾这样,有点奇怪了。 结果还没等她话说完呢,就听见那边那孩子……带柔柔笑意的声音:“我和梨阮姐在一起了。” “啊?”春姨愣住了。 “我和梨阮姐现在是男女朋友,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到时候春姨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靳树禾大着胆子。 他有时候很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和梨阮姐在一起了,告诉所有人,梨阮姐有多好,他们曾经有过多少时光,他有多幸运,能作为梨阮姐的男朋友,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他不知道该跟谁讲,毕竟他也不善言辞。 今天他说出口,甚至还用了“结婚”这个词,自己心里面美滋滋的。 倒是没管听的人是什么心情…… 一直等到挂断电话,春姨还有些莫名。 这还……挺突然的。 第二天中午,商场的消息传回来了。 当年他们的确有一个叫张建和的临时工,负责在商场里搬货,运送到各个楼层。 因为是临时工,所以当年就简单登记了一下,连张照片也没有。 走访的人员,拿着张健和的照片,去问当年和和第三名受害者一起工作的人。 “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 “但当时的确可静和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走得挺近的,那男人管她叫姐,她说是因为那男人搬货的时候,摔了一件儿货,经理想把他开除了,她给说了情,这才赔了钱,继续在这儿工作的。” “可静是个热心肠,她是个好人……” “好像,有点像这个人,哎!他是不是腿脚不太好?” “对对对!那男人就腿脚不太好,走路看不太出来,但他鞋跟一边高一边低,瘸的那条腿不知道穿着从哪儿买的厚底鞋!” 有人想了起来。 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后,最后谢队拍板儿:“只要找到这个人 就马上把他带回到警局,去他家里进行搜查!” “目前看来,他应该与至少三位受害者都有过接触。如果真的是巧合,那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自从过年前,张建和现在工作的公司,也联系不上他。 因为他只是一个搬水送水的,多了他少了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老板也就一直没有人找他。 “我吧……当时就是看他可怜,又是个残疾人,就给了他份儿工作。我也不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他一个刑满释放的,就算他突然跑了。我也不意外,我找他干什么?”老板看到警察时,神情有些紧张。 “他要是做了什么,可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我对他的私生活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就不应该犯这个好心!”老板推脱。 “没说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靳树禾打断他喋喋不休,追问。 “这我哪知道啊?”老板摊手。 这时,一个刚从箱货车上下来的员工,路过这边,听到警察问话,脚步一顿。 靳树禾敏锐的察觉到,拦住他的去路:“认识张建和吗” “认识认识,我俩经常一起搭班儿。” “和他关系很熟吗?” “还……还行吧。不算太熟,咋,咋了?” 察觉到氛围严肃,几个警察把自己围在中间儿,那人都有些结巴了。 “你平时怎么联系他?你能联系到他吗?”靳树禾示意他别紧张。 周围又陆续有人看了过来,靳树禾对派出所的警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去控制一下,不要让消息传播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我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了,年前还和他说,等我回来一块儿去喝酒,我给他带点儿年货,我,我家灌的腊肠特别好吃,说给他带点儿!” “我不确定啊,要我联系他吗?” “你平时怎么和他联系?什么时间和他联系?依然照你们平时的习惯来,不许透露有关我们的任何消息。如果能联系上,想办法把他约出来,再或者问到他们家的家庭住址。”靳树禾示意他把手机拿出来。 “哦,好,好!” 那人不敢违抗:“我一般……我俩要不是一个班儿,我一般下班儿联系他,有时候一起出去,喝点儿酒。” “嗯。” 进书盒给吕纯打个电话。他下午就不回去了,就守在这人身边,以防出现任何的意外。 “我过去陪你。”吕纯没有给靳树禾拒绝的机会,一脚油门就踩过来了。 这里他们前几天,刚知道张建和的消息时,已经过来走访过了,只不过当时这里的员工,还都没有回来上班。 那员工没想到,除了一个小年轻却非常严肃的警察,又杀过来一个气质利落的女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儿。 给他弄的浑身都不自在。 吕纯侧头看了看他:“没事儿,你这属于协同警方办案。别紧张。” “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罪了呢。”他嘀嘀咕咕。 等到平时他们一般联系的时间,这人战战兢兢地,在对话框里打了消息,经过靳树禾的确认后,发送了出去。 好半天那边儿都没有回信儿,就在两人以为,张建和不会回复时,手机突然响了。 “我,我这咋回啊!” 靳树禾拿过手机,对面张建和问:“这两天你回去上班,有没有人找我?” “老板问了一句,我说不知道你干啥去了,你干啥去了啊?你再不回来,老板要招新的临时工了。” 那边又沉默了下来。 靳树禾催了句:“咋了?你碰着事儿了?神神叨叨的。” 不能避讳,反而要按照寻常人的好奇心去进行追问。 不然更容易被察觉到不对劲儿。 第374章 乖顺黏人弟弟(85) 对面又一次沉默了,时间更久到,靳树禾和吕纯两人都以为是不是暴露了。 吕纯甚至想要再发一个消息,看看是不是已经被对面删除了,好马上通知市局。 采取紧急行动,加强各个出蒲城的公路口排查,如果他还在蒲城的话,绝对不能让他逃出去。 张健和这么多年,虽然很多时候是临时工,流动人口,他也不租房,大部分的时候,是跟着施工队,或者是做一些包吃包住的工作,这样子就很少留下租房记录。 但他只要留下痕迹,用的还都是自己的身份信息…… “可能是因为能力学识问题,他也没办法用更隐秘的手段吧,这几年查的是越来越严格了,各行各业登记联网,天眼系统的越发完备,都更能防范一些犯罪行为。”谢队分析。 “从案发之后还没有查到他离开蒲城的记录,所以我们现在还是要假定他在蒲城。” 各处已经紧锣密鼓地布控好几天了,但张健和的确是沉得住气。 他应该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找自己的。 “再等等。”靳树禾阻止了吕纯的动作。 “别再跑了?” “等一下,我们并没说什么会暴露的话。”靳树禾握着手机,已经手心儿出汗了。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钓鱼的事情,但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得上。 “你平时怎么跟他说话的?”吕纯烦躁地捋着自己的头发,追问道。 “就…就这么和他说话的啊!我又没有什么暗号。”那人也跟着紧张得不轻。 终于在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几个人精神一振,一同看了过去。 “我能干啥……老家有点事儿,才回蒲城。”对面回复道。 “回啊!”那人显得比靳树禾和吕纯还要着急似的,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 但靳树禾是过了几分钟,才继续回复的。 “你今年不是不回去吗?” 这些情况,靳树禾他们已经了解到了。 果然。 “突然有点事儿,没来得及和老板说。” 看起来,对方是逐渐放松了警惕了。 就在靳树禾再想打字的时候,突然间,屏幕一闪,弹出来个语音电话。 张健和打来的。 “咋办啊!这……咋办啊?” 看着被递回到自己手里的手机,那人像拿着个引线儿被拔了的地雷似的。 “接,平时你怎么说话的,现在就怎么说,自然点儿,别多想。”吕纯快速交代。 “啊……好,但……如果……你们可不能怪我啊!” “快接!” “喂,老张啊。” “你搁哪儿呢啊?”外放的听筒里传来声音。 吕纯已经点开自己手机的录音功能了,录进去的是一个有些沙哑阴郁的男声。 “我刚送完最后一趟回来,你这一没信儿,我们就得加班啊!你回老家干哈去了啊?” “迁坟。” “啊?”这声惊讶不是演出来的,谁大过年的迁坟啊? “村里头那块儿地不让埋人了,说是政府要干什么,谁家在那埋人了,就得赶紧迁走,不然一铲车下去,全他妈铲得冒烟儿!个老子的……”张健和森森地骂了句。 “那……给钱不啊?” “给个屌!” “得了,那你也不能不赚钱了啊,回来就他妈赶紧来上班来,不然老板真找新人了!” 那边安静了几秒。 “过几天儿的吧,你帮我跟老板请个假,我肯定回去干,这几天钱我不要了。” “咋了!这么闹挺?” 那人看着靳树禾在手机上给他打的字,他刚才跟张健和聊了这么半天,慢慢地有了自信,给两位警察同志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请你喝一口儿啊?”他好像随口问道:“你来我家喝也行,正好把腊肠拿回去!” “艹,一天到晚惦记你那点儿马尿喝,家里连个娘们儿也没有,干喝没菜啊?”张健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 “我买点拌菜儿花生米,再整几个串儿得了呗!” 靳树禾只是让人这么说,但其实并没有抱希望张健和能答应出门,毕竟他现在应该和惊弓之鸟一样。 谁知道,那边竟然“呸”了一声,像是把嘴里叼着的烟吐掉:“你来我家喝吧,我他妈不爱动弹,多带点儿酒!” “谁他奶奶的知道你住哪个耗子洞里?” “我给你发个地址。” 说完,张健和那边就挂了电话,留下这边三个人面面相觑。 别说那人了,就连靳树禾和吕纯都有点儿发懵。 就在几个人谁也没说话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张健和竟然真的发了个地址过来。 “警察,警察同志……这,这咋办啊?”那人眼睛都直了:一副你们把我架到这儿了,我咋办啊的德行。 “小禾,我给谢队打个电话吧。” “嗯。” 靳树禾又去嘱咐了这里的老板几句,同时又把今天在这里的几个员工,每个人的信息都登记,让他们绝对不能做不该做的事情。 “谢队让咱们先带人回去。”吕纯点点头。 “啊?带谁啊?” 被两个警察同志夹在中间的人,一脸发懵地问道。 然后就被靳树禾一脚油门,风驰电掣地带回到市局。 时间不能太长,不能让张健和察觉异样,此时还是晚高峰的点儿,靳树禾路上把警灯都拉起来了。 迷迷糊糊跟着进了市局办公室,吴祁东迎了上来,神色郑重:“这位就是段鹏同志吧?” 段鹏不认识吴祁东,但进了市局,他整个人都瑟缩了。 吴祁东亲自和他讲现在的情况,过了一会儿,段鹏同意身上带着监听设备,去跟张健和喝酒了。 “我……我不能有危险吧?” “我们这边有专业人士全程监听,你说的每句话,屋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我们都清楚,刚才也和你说了约定的词语,如果你察觉到危险,说出那句话,我们的同志会立刻冲进去保护你的安全。” 因为张健和答应的实在是有点太痛快了。 而且他危险性质很高,案发现场也能看出是个有一定反侦查能力的罪犯。 谢队他们担心,他们用段鹏来钓张健和的时候,张健和是不是也在试探。 他答应段鹏去他家,爽快地发了位置,是不是他人现在不在家中,而是隐藏着看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己家里。 如果被他发现,是警察来抓他,就马上再次潜逃。 让段鹏进去探探虚实,看看张健和究竟在不在家里。 如果在的话…… 就可以实施抓捕了。 将微型监听设备装进他里面衣服的内衬里,调试好设备,掐着时间,赶紧让段鹏打车出发。 “那……那个。” “咋了?” 吕纯负责一号监视车,马上就跟着段鹏后面出发,听他还墨迹,转头看过去。 “到时候,能不能给我发个锦旗啥的,或者……你们单位能不能在我们那儿定水,也能给我增加业务提成的。” 吕纯:…… 虽然想说,协助公安机关查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但又觉得不太近人情。 “锦旗没问题,水这个事儿,我再和我们领导商量下哈。” 该说不说,这个段鹏的心理素质不错,虽然没人告诉他,张健和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怕吓着他。 但这么大的阵仗,他下了车晃晃悠悠去买烤串和酒的样子,的确是看不出来异常。 “还挺会演。” 秦文在公共频道里说道。 “要是张健和真的在家里的话,我们怎么办,冲进去抓人?” “他是穷凶极恶之徒,不排除他家里面有凶器,我们要保证好段鹏的安全,如果张健和在家,就等段鹏撤出来之后,再进行抓捕!”吴祁东吩咐。 “是。” 秦文和靳树禾坐在一辆车上,秦文坐在驾驶位上,靳树禾坐在副驾驶上,正在调整自己外套里,穿在衬衫外的保护装备。 调整完了,从后座拿了袋儿奶,又拿了个面包,安安静静的吃着。 发现秦文在看自己,还挑挑眉,问他吃不吃。 “我不吃了,你和你吕姐在外面走访的时候,我在单位食堂垫吧了一口。” 秦文看他的原因,是觉得有点奇怪,靳树禾的情绪有点奇怪。 按照现在的线索来看,张健和应该就是这起跨越十年,极其凶残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其中的受害者……还包括靳树禾的母亲,现在伤害他母亲,害得他从小就经历坎坷的嫌疑人,就在距离他直线距离不过二百米的地方,他却显得极其冷静。 甚至都不仅仅是冷静了,还挺松弛的,这让秦文觉得一点奇怪,因为调查的时候,靳树禾的种种反应都表明了,他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释怀。 现在还能吃吃喝喝……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段鹏按照张健和给的地址,到了城乡结合处一栋非常破旧的楼下,最近天气转暖了点儿,地面的积雪化开了不少,这里全都是积水泥泞,散发着下水道反上来的恶臭味。 确实像是张健和躲藏的地方。 段鹏进到楼道后,公共频道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像是段鹏上楼的脚步声。 然后……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几秒钟对于等待的人来说,像是过了几小时一般。 “谁?” 一声闷闷的人声,出现在频道里。 听到过张健和声音的靳树禾和吕纯,同时比了个手势。 “开门!”段鹏不耐烦地用脚又踹了两脚:“我手上都是东西!” “吱呀——” “咣当。” 进门又关门的声音。 “买了一箱酒,听你动静挺不痛快的,咱哥俩今儿喝个痛快,正好明儿我休班。” 段鹏的声音正常响起,代表着,屋子里面的人,的确是张健和。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还真在啊?” 等段鹏和张健和喝上酒了,秦文才小声嘀咕道。 “可能是觉得我们这么些年都没抓住他,放松警惕了吧?”谢队的声音从频道里传了出来,这次行动吴祁东带队,谢队在市局坐镇。 屋子里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 像段鹏说的那样,他们两个听起来的确是挺熟的。 “你们那儿咋这样,大过年的让你回去挪坟啊?多晦气啊!” “呵。”张健和冷笑了一声:“是挺晦气的,挖坟掘地的。” “哎?那不让埋那儿咋办啊?你买墓地了啊?现在墓地可真他爷爷的贵,比活人房子都贵,死都死不起!”段鹏感慨道。 “没,挖出来扔老家院子里了。”张健和阴恻恻道。 “咋……那多……”段鹏一结巴。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们挖出来,没给他们都扬吧了,都算老子尽大孝了!入土为安,安个屁,都他妈别安!” “咣当”一声,啤酒瓶子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段鹏在屋子里大概待了三个小时,最后他醉醺醺地和张健和告别。 “这么晚了,你睡这儿吧……”张健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得了吧,不搁你这狗窝睡,走了!”段鹏回头拍拍他:“你赶紧跟老板说一声,别回头真给你开了,你不更闹心?” 一边说,他一边已经打开了房门:“艹!” 他被门栏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出去:“走了……” “别送了!” 段鹏下楼的声音。 车里监听的所有人,都默默地在心里数着他下楼的段数,直到他走出楼道,才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段鹏按照约定,转出两条马路,才开门上了等在那儿的车,坐在座位上,控制不住地抖腿。 “警察同事,你们给我交个底儿呗,他到底犯了啥事儿啊?刚才我走的时候,他看着我那个样,我心里冷气直冒啊!他是不是手上有人命啊!我感觉他都想要了我的命啊!”他喋喋不休。 吕纯暗道:你还真说对了,他可不是手上有人命怎么的…… 嘴上却只是随便应付过。 把他身上的设备拿掉后,让人送他回家。 “你不是喝多了吗?”吕纯忽然想起来,刚才出门的时候他走路都踉跄。 “我装的啊!我给他他的五迷三道的,我酒量特好警察同志,我踩箱喝……” “行,太牛了。”吕纯让人赶紧给他送走。 当天晚上后半夜一点半,警察冲进张健和家里,将他逮捕! 可能的确是段鹏灌了他很多,几乎没遭到什么反抗。 也导致了他都到了市局,整个人一言不发。 靳树禾站在审讯室外,单向玻璃前,吴祁东走到他身后:“先休息一会儿吧。” “吴叔……”靳树禾转头看他:“他应该不是杀了我妈的凶手。”靳树禾忽然道。 第375章 乖顺黏人弟弟(86) 现在是后半夜快三点钟,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都静的出奇,屋子里只能听见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的秒针声。 隔壁审讯室里灯光冷亮,更趁着旁边的屋子阴沉沉的。 靳树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靠坐在椅子上的张健和。 吴祁东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下来。 身为一个在一线做了几十年,面对罪犯经验无比丰富的老侦查员,他也隐隐地怀疑过,并且随着调查的越发深入,这种感觉也在加强。 整个市局中,最了解那起案子的,应该就是他和靳树禾了吧。 当年去办案的那些人中,吴祁东已经算是年轻的了,好几个老警员前几年已经退休了。 他这些年无数次翻阅当年的卷宗,企图能重新找出些蛛丝马迹来,想来靳树禾也是一样。 吴祁东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次,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一次一次,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你先去休息,等审讯结果。”吴祁东没有肯定他,也没有否定他,只是很冷静地说道。 张健和晚上的确是喝了很多,被找到市局后,进了审讯室,他依然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无论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在拖延时间,现在都不是审讯的好时候。 鉴证科几乎全员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对张健和的家中搜查取证,希望能找到确切钉死他的证据。 张健和现在就晾着他,审讯也是心理学的一门,无论是审讯者还是被审讯者,都有自己的思维模式,审讯者只有打破犯罪者的思维模式,让他觉得只有坦白这一条路,对方才会老老实实地交代。 同样反之,如果审讯者的思维行动被对方看透,被对方牵制或者被对方激怒,那罪犯就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这个时候,他们交代的可能性就会变低。 这是一种心理博弈,对于一些连环杀人犯来说,他们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对他们就更不能放松警惕,也不能被他的思维步调影响。 “我睡不着。”靳树禾实话实说,他完全没有半点睡意。 “睡不着就闭眼睛躺着去,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呢,你以为人抓住就完事儿了呢?”吴祁东给了他后背一下子,把人推搡出房间。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等出去了,靳树禾才感觉到重新听到响动。 走廊上同事的脚步声,办公室门缝里飘出来泡面的香味,靳树禾忽然发现自己又饿了。 从抓捕之前吃了一个面包后,一直到现在他滴水未进。 推开办公室的门,吃泡面的齐思朗,陈明康弯着腰站在饮水机边儿上,等着烧水的红灯变绿,手上也拿着盒泡面。 原本他俩正说着什么,见靳树禾进来,忽然就噤了声,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靳树禾身上瞟。 见他走过来。 “还有吗?” “啊?”齐思朗没反应过来。 “还有泡面吗?” “哦!有有有!前几天刚补的货,红烧牛肉的,番茄牛肉的,还有小鸡炖蘑菇的,你吃啥味儿的,还有香肠,这回香肠是吕姐买的,有一种中间夹心芝士的,可好吃了,我给你拿俩!”齐思朗很是殷勤。 陈明康也让出了饮水机前面的位置,把刚烧好的水让靳树禾先接。 靳树禾也没跟他俩客气,泡了面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开始看文件。 陈明康和齐思朗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脸上看出问句来:他精神状态这么稳定吗? 齐思朗摇摇头,五官乱飞:他平时可没这么稳定。 不会是……已经平静地疯了吧? 靳树禾文件都翻出去十来篇了,他们俩愣是谁也没敢开口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知道秦文从外面进来。 “嚯!都吃着呢?我也来一个!”他今儿从中午到现在也是啥也没吃,等着抓捕的时候心里面紧张,感觉不到饿,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本来张健和抓着了,人现在已经扣审讯室里了,咋的心都能稍微放回肚子里了。 刚躺休息室床上,就饿得抓心挠肝的起来了,晃荡到办公室来觅食。 自己翻了盒酸辣粉,刚想去接水,被陈明康蹬了一脚:“一点儿眼力见没有,后面排着去,我还没泡呢!” “吕姐呢?”靳树禾咽下口泡面,转头问他。 “哦,刚去休息室歇着了。” 秦文说完这句话后,发现屋子里面三个人都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原来大家可能没空琢磨,但现在,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些,屋子里哪个不是观察力牛逼的神人,此时弥散着泡面香气的办公室里,陷入了和刚才完全不同性质的沉默中。 秦文刚也是嘴比脑子快,此时他似笑非笑地瞅着靳树禾:“行啊小子,学会套你哥哥我的话儿了! 歹竹出歪笋啊!” 靳树禾扯了扯嘴角,不反驳他的话,当时刚进单位的时候,秦文也是这样套自己的话儿的,看起来他也有自知之明。 “好家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众目睽睽……” “少贫!”秦文打断齐思朗的调侃:“现在这办公室里,就你还……” 陈明康结婚了,靳树禾二十来岁,全单位都要知道他有一个又漂亮做饭又好吃的姐姐女朋友。 秦文现在看起来是老房子着火,烧的浓烟滚滚的。 就齐思朗一个大光棍。 调侃的话还没出口呢,齐思朗就哑火儿了,老老实实吃自己的泡面去了。 “谁也别给我胡说八道啊!有一个算一个!”秦文把陈明康挤一边儿去了,自己先接了水,警告了他们每一个人。 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 “你干嘛呢?”秦文坐在靳树禾旁边,看他在电脑上打开了浏览器搜索页。 “查查……锦旗上该写啥。”靳树禾也看不进去别的了,想起段鹏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得给他表扬。 “哈哈……”秦文跟着乐了:“要不就写个智勇双全得了。” 吃完东西,几个人也都回休息室歇下了,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累了,全凭一股精气神儿吊着呢。 胃里空落落的时候睡不着,吃完了东西,困意就上来了。 反正张健和那边有值班的守着,他今天晚上是别想睡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才开始审讯,因为八点多,鉴证那边的消息传了回来。 在张健和家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套工作服,都在工作服的里面,贴身的那边,有大量的血迹,虽然现在还没有出dna检测报告,但基本已经可以证明,张健和就是一二七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没跑了。 张健和被扣押在一审讯室里,他整个人十分的萎靡,一个晚上没有睡觉,让他整个人阴郁又憔悴。 靳树禾走了进去。 在两个辅警的帮助下,把拷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铐解下来,押着他去往二审讯室。 因为案情重大,谢队和吴副二人亲自坐镇审讯。 靳树禾被张健和盯着,他那双浑浊丑陋的眼睛中,透出如兽类的神态。 他是个手上沾着好几条人命的杀人犯,即使隐匿躲藏在社会人群中,也依然无法让自己和寻常人一样。 他并没有反抗,甚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问,被靳树禾从椅子上提起来,整个人晃悠了一瞬。 在旁边房间里玻璃后面的人,都看见了他那条残疾的腿,从埋汰到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裤腿中,露了出来。 无论是从老校长的口中,还是从见过他的同事口中,都说他残疾的并不严重。 但现在看到,众人都觉得……挺严重的。 他一条腿的鞋跟,大概有十几厘米厚,证明他残疾的那条腿,比正常的那条好腿,短出十多厘米……这是受伤后没有好好治疗导致的后果。 但他把裤腿放下走路时,看起来的确不明显。 应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练习了走路。 他恶狠狠地瞪了靳树禾一眼,刚动了一下,就被靳树禾“咣当”一下,反关节按在了固定在地上的钢制审讯桌上。 把在外面看着的人都吓了一跳。 “靠!他不能动手吧!”秦文抬腿就想往里面进。 被吕纯抓住:“不能,小禾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果然,靳树禾看他老实了,和辅警一起以控制的姿势重新让他上半身直起来:“老实点……” 靳树禾严肃道,从进审讯室的一刻起,就得让犯罪嫌疑人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他能狡辩撒野的地方! 果然,张健和安静配合了不少,随着他的动作从审讯室转移出来。 靳树禾把他重新拷在二审讯室的椅子上,此时他面对的,便是谢队和吴副队了。 张健和交代得还算快,在发觉自己不说话没有用,从他家搜出来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时,他就撂了。 “你为什么犯下第一起案子?” “呵,我听着那死娘们儿打电话了,我上门去查煤气表,那骚货就穿了个睡裙儿,就来给我开门了,我在厨房,她就在屋里头给人打电话。” “她老头怪她一直怀不上娃儿,她跟电话里那个人说,她以前怀过娃儿,在她跟人耍朋友的时候,上医院流掉了,然后就一直怀不上了。”张健和阴恻恻地道,语气中带着愤恨。 “关你什么事儿?” “她说,咋的也得想办法,再怀个崽子,她公婆家有点儿钱,她得想办法捞到手,以后要是离婚了,就分了钱去潇洒,孩子就扔给她男人!” 张健和说到这儿,已经咬牙切齿了:“想把崽子丢了自己去耍的骚货!老子当时就想弄死她!老子让她跑!让她骗!老子弄死她!替天除害!她那个傻逼男人,和那个没出生的崽子,都得感谢老子!” 他额头脖子青筋暴露,似乎终于不用掩饰自己了,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询问他杀人的原因了,他说到最后,近乎是咆哮出来的。 他给出的理由……让在外面看着的人,同时心头升起丝荒谬之感…… 谢队神色不变:“那当年第二个受害者呢?” “哪个?老子记不住了?” 旁边的辅警拿过吴副队面前的资料,放在他面前。 他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哦,这个娘们儿啊。” “老子当时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把那个骚货弄死的时候,总能在不远儿的道上碰着她,算着娘们儿倒霉,教几个逼孩子,还让那几个孩子管她叫妈?老子听了就想弄死她,弄死一个是弄,弄死两个也是弄,老子看着她乐,就想把她把肠子都捅出来哦!”张健和没有半点不自在,说得坦然。 “因为郑清平?”吴祁东在他说到鼻孔都张大,兴奋地喘着粗气时,忽然问道。 听到郑清平的名字,张健和脸上癫狂兴奋的神色,好像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随即他用一种看似平静了,可却让人发毛的眼神,看向吴祁东:“你们知道了?” “她死得最惨了!老子都不知道捅了她多少刀了,都他妈给她肚子捅烂了!她到死都不知道老子是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老子还专门拿第一次杀人的那把刀去捅得她,让她知道,我他妈走上这条路,都是因为她!她该死!” 接下来甚至都不用人问,他像是迫不及待的,把心中的恶念倾泄出来。 “老子为了她,连亲爹都敢杀!她不是说让我把她当妈妈一样吗?那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和生老子的死妈一样,都要跑!她们跑去大城市过好日子了,她们住上楼房了,她们吃香的喝辣的,我呢!凭什么!” “我他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到死我都闭不上眼睛,就是没找到生我的那个,我要把她带大卸八块,问问她凭什么把我扔下去过好日子了!” 他疯狂地嘶吼着,手铐在桌子上撞击出巨大的声响。 第三个第四个受害者他也认得很快,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欲望了。 他这种心理扭曲的杀人犯,一旦开始杀人,就无法控制自己了。 最后……吴祁东拿出了当年所谓的,第五起案子的照片资料,递到他面前。 张健和喘着粗气:“老子就杀了五个!别他妈给老子栽赃!” 他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资料,缓了口气儿,忽然道:“老子不杀带崽子的。” 资料上,有一张靳树禾和母亲的照片。 审讯室旁边的屋子里一片安静。 靳树禾双手握拳。 他第一次切实感觉,母亲的案子不是张健和做的,是在知道他是残疾人时。 刚才带他起来时,靳树禾也听见他走路的声音。 “咔哒——咔哒——” 厚重的鞋跟踩在地上,伴随着另一只脚鞋跟摩擦拖拽的声音。 和他当年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第376章 乖顺黏人弟弟(87) 张健和腿上的伤,是小的时候就有的,从他第一次犯案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而且,从他自己的供述交代来看,他对受害者们,有的是刻骨凶暴的仇恨。 他恨女人,尤其恨这些能让他想起他母亲的女人。 他选择受害人的情况大不相同的原因,通过犯罪心理学来分析,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并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样子。 他在很小的时候,据他自己的交代,他的母亲在他三岁左右,就跑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按照小孩子的记忆,他对母亲应该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所以他杀害的受害人,一定在他的潜意识中,和他憎恨的母亲,有着某种相近的地方。 这个“母亲”,不仅仅是指生下他,在三岁的时候就不见了的那个母亲,同时也有一部分是,郑清平这个,在他心中幻想的母亲形象。 连张健和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嚎叫着,他杀了的这些女人,都是他看一眼就觉得不顺眼,就想弄死她们! 他的案发现场,存在着过度杀戮的气息,很多经验老道的侦查员,从踏进案发现场的那一刻起,心里面就已经逐渐勾勒犯罪分子的性格特征了。 靳树禾也是在工作中一点一点积累经验。 越反复看着从前的卷宗,和那些案发现场的照片,靳树禾就越能感觉出违和来。 张健和即使重新回到案发现场,也绝对不会把受害者的尸体拖回到床上。 即使靳树禾分辨不出来,他究竟在屋子里待了多长时间,但他觉得很漫长。 凶手像是欣赏回味一般,站在尸体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不像是张健和的风格。 第一次提审张健和,以他情绪狂躁崩溃而结束。 但众人的注意力,却更多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靳树禾身上。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轻松的神色,办公室里氛围甚至有些压抑,本以为这个案子破了,虽然真相很残忍,但对于靳树禾来说,也算是好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抓到了杀害亲人的凶手,即使永远无法忘记,但总归是大石头落地,从此有了定论。 谁曾想,是这么个荒唐的结果。 一二七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抓住了,他也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但靳树禾母亲的案子依然没有破,还存在着另一个凶手。 这么多年他可能只杀死了靳树禾母亲一个,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找到的机会。 所有人中,最平静的反而是靳树禾,他早就对这个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曾经他也想过,说不定是自己想错了呢,说不定真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记忆出现了偏差,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可现在证实了,他没有错,他的记忆没有错,直觉也没有错。 但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审讯张健和。 第二次提审的时候,张建和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不少。 他神色阴鸷,在被问到作案细节时,说的头头是道。 “我知道,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也没什么说的机会了,放心,我会好好地讲给你们听……” 他神经质地低声笑着,忽而问道:“哎?问你们个问题啊,我算不算是……那个,特别,特别牛逼的连环杀手啊?” 他浑浊的眼眸里闪着深不见底的极恶,扫视在场每一个人:“我这些年也没停止学习,我看了那啥,看了不少连环杀手的书和电视节目,我觉得我也不比他们差啊!哎,到时候有没有人来采访我,给我写书啊?能不能把老子宰了的那些娘们的照片放上去,让大家一起欣赏欣赏啊!” 比起第一次的癫狂,现在的他更能让人感觉到,他就是个心理扭曲到极致的疯子。 他处在社会中的时候,为了隐藏自己,只能刻意地压制,现在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现在他知道自己被抓到后,绝无生机,便彻底将积攒的恶意释放出来了。 见对面的警察不为所动。 他继续问道:“老子看那些外国佬连环杀人犯,进到监狱里面了,都有妞儿给他们写信,上赶着跟他们在监狱里搞的!” 他龇着牙,门牙有一个已经腐坏了一块儿,黑黢黢的:“把老子的事情写出来,老子在蹲监狱的时候,会不会有娘们上赶着来给老子当妈啊?最好长得像死了的那几个,让老子瞅着再爽爽!” “嘭!” 今天负责记录的吕纯,猛地将记录本甩在桌子上。 同为女性,她听到这些话,看到这种作恶多端的犯人毫无悔改之意,还肆意羞辱逝者,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谢队看了她一眼,却没出声制止。 “严肃一点!”吴祁东威严道:“你以为你说这些话,自己就厉害了,就牛逼了?只会对弱者下手,只会对体力不如你的妇女下手,她们有的和你无冤无仇,有的尽心尽力的帮助过你,你恩将仇报,有什么资格在这舔着脸大言不惭?” “采访你?给你出书?你只会接受法律的制裁,在严密的监视下度过你所剩不多的日子,遗臭万年,每一个知道你的人,都会对你吐吐沫。” 听了这番话,张健和面色灰青,他的狂妄嚣张在执法人员面前,不会引起任何恐惧。 他的虚张声势,也被一一戳破,他开始发觉,他已经没有任何招数可以用了,他从进到关押室后,慢慢地真正意识到,他真的完蛋了。 没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完全无感,连手上沾着多条人命的杀人犯也一样。 当换成是自己的命时,就有感触了,真是太可笑了。 “你今年还锁定了第二名受害者了吗?” “我本来是想杀了郑清平后,就不杀了……”张健和瘫坐在椅子上:“我原本没想过碰到过郑清平的,但那时候我去给学校送水的时候,看到优秀教师墙上,贴着她的照片,我他妈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把我扔了,还他妈的能过这么好的日子,老子他妈的一定要杀了她!”张健和咬牙切齿。 “老子一直找不到生了老子的那个死娘们,就用她代替吧,杀了她老子爽完了就金盆洗手!谁让她对不起老子!” “她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吕纯怒斥道。 “她当初就不该关心你,不该给你买文具,不该给你买衣服,不该在你爸往死了打你的时候,让你去她寝室避着!” 张建和张了张嘴,冷笑道:“她他妈就该对老子好!当妈的就该对孩子好!凭什么别人的老子娘都对他们好,就他妈老子的妈,跑了一个又一个!”他说出来的话无比荒唐,可他却坚信着。 “吕纯,你出去,换齐思朗进来!”谢队对她道。 吕纯把笔往桌子上一撂,起身就出去了,在齐思朗的肩膀上拍了一把,让他进去。 自己站在隔壁屋子的玻璃前生气。 “你说,现在怎么就不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呢?”吕纯咬牙切齿:“就应该把他怎么对受害者的,也这么用在他身上!让他自己感受下受害者的痛苦!” “哎——这话咱们自己说说就行了哈……”秦文拍拍她胳膊,安慰道:“他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你和他置气没意义,从现在开始到他死刑的那一天,他只会一天比一天害怕。” 可才一天的时间过去,事情突然很大的转变。 第三次提审张健和的时候,他斜着眼睛问道:阿sir啊,到底还要问我多少次吖——”他怪腔怪调。 吴祁东却没搭理他,只是问道:“你们家祖坟 的位置,挖出一具陈年骸骨,你知道什么吗?” 张天河神色一愣。随即他扯了扯嘴角。那地方又不是老子一家的祖坟。什么人死在里面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不是我杀的。我杀的可都跟你们交代了。 吴祁东脸色十分难看。 因为张建和说到过,他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去迁坟一事,重案组便打电话过去进行了确认。 迁坟是真的,但时间线是假的。 他迁坟的时间,是在年前的几天,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回到了蒲城。 而在过年时候迁坟的,不止他一个人。 正如他所说,那块儿地如今划入政府规划区,凡是在那儿埋过家人的,有的子孙从外地回来,都赶着今年过年的时候给长辈迁坟。 谁知道,张建和杀完之后没几天,这事儿就出问题了。 除了各家各户挖出来准备重新安置的骨灰盒之外,还翻出了三具,没有经过火化,而是直接进行掩埋,早已经白骨化的尸骸。 具体时间,就是在吕纯和秦文他们去走访老校长那天的傍晚,挖出来了第一具。 这一具,是在那片儿坟地靠边儿的位置。 因为有一户人家多少年前给祖爷爷立的碑找不到了,挖着挖着,就挖到了这么个东西。 吓的是魂飞魄散。 紧接着,第二天挖到了第二具,村里人一看都慌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过年的,这事儿就显得格外晦气和惊悚。于是纷纷报了警。 在当地派出所的组织下,将整一块用作祖坟的地,彻底发掘了一遍,这下找到了第三具。 而第三具尸体,还就是在张建和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墓旁边。 因为张建和一事,打电话回去时,当地派出所的警员,特意把这件事告知了他们。 怀疑是否也与张健和有牵连关系。 但紧接着,前往现场进行勘察的法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这些尸体的年份,已经很久了。 张建和长辈旁边的那具尸体,大概已经死亡掩埋30~40年。 而另外两具,则时间更长,差不多在五十年之上。 想要知道更为具体的时间,就要回法医实验室,进行具体的检测。 可这个时间段来算,不可能和张建和有关系。 张建和今年三十八岁,就拿年头最近的那具尸体来看,也不可能是他小时候几岁就开始杀人吧? 可吴祁东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封闭贫穷的村子,怎么可能在十来年之间,出现三具没有人知道是谁的尸体,而不引起任何的恐慌,也没有人谈论…… 甚至当发掘出来的时候,本地的村民觉得非常害怕和诧异。 这种种现象表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而且这三具尸体初步检验,都不是自然死亡或是病死。 其中年份最近的那具尸体,骨骼上有多处曾经骨折过的瘀痕。 并且头上有非常明显的创口,符合被人重击后脑。脑损伤致死的指征。 在和谢队讨论过之后,吴祁东想到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 重案组办公室听到这事儿时,齐思朗瞠目结舌:“我靠,这要是真的……” 靳树禾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他这几天和秦文带着几个侦察员,已经将调查重点,重新转移到了自己母亲当年的凶杀案上。 在开过小会之后,重新拟定了调查方向。 结果今天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 去到审讯室隔壁时,张建和脸上已经没有那种疯癫的神色了。 他两手死死的攥成拳,突然猛的砸下去:“你再说一遍?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将你的dna送去,与几具骸骨的dna做比较,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吴祁东平静道。 “想问问你,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家里,或者是村子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张建和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无比狂躁的,仿佛没有办法沟通。 可结果出的很快,当他再次被带到审讯室时,众人清楚的看到,他脸色异常惨白,整个人仿佛要垮了一般。 愣愣地看着吴祁东说出那句:“在你家三位长辈旁边,挖出来的那具女尸骸骨,证明与你系有血缘关系,就是你的生母。” “张建和你找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你找到了。她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377章 乖顺黏人弟弟(88) “你说什么?” 过了好半晌,张健和的声音才沙哑出声。 他一眨不眨地瞪着吴祁东,眼睛里面的红血丝蔓延,看起来十分狰狞又可怖。 “你再说一遍!” “你不用在这儿跟我耍横, 我再告诉你一次,在你们家祖坟的地方,发现了你母亲的白骨化的尸骸,法医检测,死亡时间在三十五年到四十年之间,你记不记得什么?” 吴祁东很冷静地又说了一遍,他坐在审讯室里,能感觉到张健和的崩溃。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杀人了就是杀人了!老子都承认了!你们编出来这一套干什么!啊!干什么!老子弄死你们这些条子!” “咣当——砰砰砰——” 他猛地想站起身,却因为双手双脚被拷着,所以弯成一个非常可笑的形状。 他重击着金属桌面,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两个手腕被手铐都勒出血痕来了。 “放屁!放屁!” “都他妈的放屁!操你们祖宗十八代!老子操——” “张健和!冷静!”一旁的两个辅警冲上去按住他,他上半身被压着紧贴在桌子上,却还在朝着吴祁东和谢队的方向吐口水。 但整个审讯室里面,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说话。 慢慢的,他从叫骂挣扎,变成了嘶吼,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只剩下了喘粗气的声音,他的肺叶里像是有个风箱一样,声音沉重而压抑。 “呜呜呜——” 然后他哭了起来。 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哭嚎,他像是野兽一般。 他年纪也不小了,不用吴祁东给他解释什么,他自己就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而他自己是被什么人所蒙骗的。 “不可能……不可能!”他还在喃喃,他刚才那番折腾,眼睛里面血管都破了,眼白处猩红一片,可怖又癫狂。 “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想了惦记了,寻找了这么多年的母亲,甚至为此,你不惜极其残忍恶劣地犯下了五起杀人案,毁了五个家庭。”谢队道。 “但你的母亲,一直就在距离你老家房子不到三百米的地方。” “啊啊啊——别说了!别他妈说了——”张健和疯狂嚎叫,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来掩盖谢队陈述的声音。 但是没有用。 等他喘不过来气时,谢队才继续冷冷开口:“你做的这些事情,对得起你母亲吗?我想至少你的母亲,是没有对不起你的,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释放心中的邪恶,不惜以她为借口,残害真正对你好的人。” 张健和毫无动静地面朝下。 “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无从得知,但至少在你的心中,郑清平老师是你希望有的母亲形象,可你亲手把她杀了,你所有的母亲都死了。”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所有人都骗了我!” 当地的派出所联系重案组,也是希望重案组这边,能从张健和的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来。 因为已经过去太多年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也找不到了,甚至张家现在就只剩下张健和一个人了。 吴祁东给他们的建议,是先按照年份,排查当年报过失踪的人口。 张健和崩溃得彻底,什么也不说,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第二天,看守所那边打开电话,说张健和要和他们说话,说他要主动配合调查。 等人提来的时候,额头上贴着很大的一块纱布,看守说,是他自己突然间往墙上撞的,旁边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一下子就撞出血来了。 “想死”吴祁东嗤了一声:“死也抵消不了你的罪孽,你最好先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配合。”他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这回他的确是非常配合,问什么答什么。 “你还记得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吗?什么事情都可以。” “不记得了,我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有一次,我奶把我放院子里的凳子上了,然后下雨了,我被淋得生病了,可能是快死了吧……所以才能记得住一些,我妈抱着我哭,我不记得她的脸,也不记得她的声音,只知道她一直哭,她那个时候是爱我的,她爱我……” “有照片吗?” “有一张……被人拍照,拍到了我妈抱我的背影,后来我把那张照片偷来了。” “在哪儿?” “烧了。” 这不跟没说一样,做记录的齐思朗手都停顿了一瞬。 吴祁东却没打断他的回忆,等他慢吞吞说完了。 才继续问道:“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姓赵。” “确定吗?” “应该吧,我奶说的,我奶有时候骂她的时候会说起来。” “她和我爷,还有我爹,都说我妈跑了,不要我了,从此以后我就只是老张家的儿孙,没有妈妈,我怎么可能没有妈妈呢?” “你几岁的时候,你母亲不见了,也就是他们说的“跑了”?” “三岁多。” “你再仔细想想,不光是你家里,还有村子里别人说的话,反常的举动和行为都可以,你既然那么在乎你母亲,那她不见了,你一定记得点什么吧?”谢队示意他认真想想。 “……” 张健和沉默了半晌。 “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阵,家里面只有我奶奶,我爹我爷和我妈都不在,我奶嫌我哭得烦,就给我扔院子里了,自己干活儿去了,然后就是我记得的我妈抱着我哭。” 那个时候他的妈妈还活着……吴祁东和谢队对看了一眼。 再问张健和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本以为这案子调查起来会很得劲儿,可没想到,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已经查清楚了。 因为当年,赵家人反复报过警,而且不仅是报了一年…… 张健和的母亲,本名赵佳和,是安成人,失踪时候二十四岁,在一间纽扣厂做会计。 家中父母和两个妹妹,她是大姐,平时性格温和善良,孝顺父母照顾妹妹。 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和另外一名会计,在厂子里加班算账,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十点钟了。 同事家和她不是一个方向,同事当时说想要送她,被赵佳和拒绝了,因为她家距离厂子,骑车得半个多小时,她不愿意麻烦同事来回折腾。 但当天晚上她再也没回家。 她被绑走,卖到了蓼城的老张家,张健和的父母买了她给儿子当媳妇。 张健和的父亲张东,从小体弱,只有一米六,长相丑陋,没上过几天学,长大了后酗酒赌钱,老两口虽然偏心另一个儿子,但架不住他天天作,只得以给他买个媳妇为条件,让他以后不能再作他们! 张健和出生后,第二年多的时候,张东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主要是因为赵佳和一直在对他说,自己的娘家条件多么多么的好,现在她已经有了孩子,决定和他好好过日子。 她回到父母那边,说当年是和张东私奔了,往后有她父母的接济,他们的日子肯定富足有钱。 张东完全是个法盲,但他的爹妈留了个心眼儿,又惦记着赵佳和说的娘家钱财,却也担心赵佳和耍心眼儿。 答应让她回娘家一趟的时候,张东和他爹一起跟过去不说,因为当时的交通没有现在发达,他们那个村子非常的偏僻。 一直到蓼城火车站之前,他们都不让赵佳和知道任何关于村子的地址,还把张健和留在了家里。 等回到赵家,赵家父母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表现,这让张家父子很是满意。 “其实……当时赵佳和可以不回去的。”吕纯喃喃地说了一句。 屋子里很沉默,靳树禾点点头,赵佳和有逃生的机会,如果她这个时候选择留下,没有人可以指责她。 现在还活着的赵母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女儿留下了字条,如果她不回去,那个孩子就死定了。 女儿说,既然现在已经联系上了,以后她一定会把孩子一起带过来的,如果她现在留在这儿,那个孩子就永远不会被人找到了…… 之后的事情,年迈的赵母泣不成声。 赵佳和回去后,就再无音讯,再次陷入悲痛的赵家人再次报警,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女儿的下落。 “她当年就不应该回去,如果她知道张健和会做出这些事情,不管真的假的,还不如让他当年就死了。” 这话是从靳树禾嘴里说出来的。 其他人同样愤愤,却因为执法者的身份,就算是同为女性的吕纯,也只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怒斥。 可靳树禾的话,非常的不符合他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纠正他。 “说的对!”秦文咬牙切齿的附和道:“他当年死了多好……” 赵佳和回到村子后的事情,没人知道了。 可能是张家人反悔了,要杀人灭口。 也可能是赵佳和计划着带着孩子逃跑,但是失败了,结果就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因为张健和是家属,有了解案情的权利,他母亲的事情还是告知给了他。 短短的几天,他瘦得好像要脱了相,看守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 他沉默地听完。 用干瘪深陷的眼窝,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用一种干哑疯癫的声音问道:“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和我妈的一样……我的名字是不是我妈给我起的?她是不是因为爱我……才给我起了这个”和”字?” 没有人理会她,辅警把人压了下去,往后的日子,他将每天在煎熬中,等到自己的审判与死亡。 赵佳和这起案子,涉及到人口买卖,绑架买妻,另外两具女性得尸体,也就有了调查的方向。 但村子里根本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也不知道是祖辈的人已经去世的差不多了,还是……他们还在守着某个秘密。 但现在技术已经成熟发达,当地的市局已经将此事列为重案,势要将买卖人口彻查到底! 陆梨阮这几天偶尔能听到敲门的声音。 最开始的一次是下午。 陆梨阮带着耳机在客厅里剪视频,等察觉到有敲门声时,下意识往门口走去。 然后……又站住了脚,停在离门几步远的地方。 脑海里想起靳树禾说的话,陆梨阮坐了回去,在外面的人也没有自报家门,敲了一会儿,好像认为屋里真的没有人,便离开了。 其实那种渐强,一声比一声重的敲门声,很能给人心里压力感,陆梨阮其实刚才想从猫眼往外看看,可又担心门外的人也通过猫眼,往里面瞧。 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了…… 陆梨阮是觉得,答应了靳树禾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再说……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奇怪的要求的。 果然,在陆梨阮打电话给靳树禾时,靳树禾听起来长松了一口气:“梨阮姐,你放心,你的安全不会有任何的问题,马上……再过几天,所有的事情就都会今解决了。”他郑重道。 “我相信你……” 陆梨阮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疲惫来,但也有几分兴奋,他自己好像都没察觉到。 他像是个孜孜不倦的,追寻痕迹潜行的猛兽,那种已经展现锋芒的劲头,几乎令他和从前判若两人。 陆梨阮知道他不能透露,只是同他说了两句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小孩儿最近忙的都不怎么黏人了…… 陆梨阮忽然有些感慨,发现原来自己总觉得,是靳树禾没有长大,年纪小爱撒娇爱黏人,结果真的人家忙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心思就流露出来了。 下次再不偷偷笑话小孩儿了。 陆陆梨阮睡前,认真地检查了房门窗户。 她并没有太担忧,只要自己不冒险,不做危险的事,家里的安全系数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陆梨阮手机上收到几条消息。 是陈婶发来的。 “梨阮,你昨天不在家吗?小禾说要帮我找帮人做饭的工作,你知道这事儿吗?是你跟小禾说的吧,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昨儿我路过你家,想着当面谢谢你,去敲了门,但是没人应,我就发个微信谢谢你吧。” 陆梨阮微微蹙眉。 如果真是陈婶来敲的门,倒也说得过去,难道真是自己太紧张了? “婶儿,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我前几天和小禾说的,他这么快给你找到了啊?” 陆梨阮语气如常。 “没关系,他能帮上你就好,我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告诉您吧,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吃饭。” “哎哎哎,好好,谢谢你们!本来昨天就想给你发消息的,你赵叔说太晚了,还说我不礼貌,你们要真帮我这么大忙,我们得一起去感谢,我一个人去,太随便了点儿,你别怪我哈。” 陆梨阮答了句后,往上翻着自己和陈婶的聊天记录。 陈婶每一条发过来,都很短。 能看出啦来是语音转文字,经常有错别字。 陆梨阮截下图发给了靳树禾。 第378章 乖顺黏人弟弟(89) 靳树禾回得很快,从简洁的程度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整个人忙得飞起来。 但还是抓紧时间,在仅仅三秒钟的语音里撒了个娇:“梨阮姐,我想你想到昨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了。” “好,我想你想得,这段语音准备晚上睡前连环播放三十遍!”陆梨阮打字回他,省得如果他的手机是外放的话,被人听到的尴尬。 但其实靳树禾巴不得……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梨阮姐有多么喜欢他,多么爱他。 于是在秦文看见他嘴角上扬,欠欠儿地歪着脑袋凑过来时,他装作没发现地没躲开。 秦文原本真是想做个样子,没想到他视力太好了,1.5 的裸眼视力,和多年来培养出来的,看东西一眼抓重点的能力,让他一下子就看见了人家小情侣的甜言蜜语。 “滋——”秦文没忍住,嘬了一声,老脸都皱出皱纹来了。 “咋了咋啦!”今天吃第二桶泡面的齐思朗连忙问,想听点儿什么消息,来给自己当小咸菜下饭。 “少打听,打听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秦文轻声呵斥了一句。 随即抬手在靳树禾后脖子处来了一下子:“你小子,你小子是不是特得意?” “嗯。”靳树禾如他所料,一本正经绷得不漏地点点头。 “你说你小子,还真挺好命的,初恋吧?幸福吧?多美滋滋儿啊!”秦文有些惆怅:“不像我这种浪子,在情场中徜徉游荡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没有个温暖的归宿!” 从他身后经过的陈明康,一脚蹬在了他的凳子上,差点给他蹬了个失去平衡人仰马翻:“恶心死了你!你徜徉个屁,你大爷的你单纯是没人要!还游荡,也得有地方让你游啊!” 被揭穿了后,秦文恼羞成怒:“就你长嘴了!我那不是热爱工作吗!把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工作,献给了我热爱,愿意为之终身奋斗的事业上!” “哟,我这刚进门儿怎么听着有人在入职宣誓啊?”吴祁东和谢队从外面开完会走进来,正听了个正着。 “谢队,吴副队,你看……我这不是觉悟高嘛!”秦文讪讪。 “行了,别在那贫嘴了!该干的事情干完了吗?” “查着了查着了!您看我进去跟您汇报一下啊?”秦文起身前,看了靳树禾一眼。 靳树禾对他点了点头。 等他和领导们都走后,齐思朗贼兮兮地凑到靳树禾身边儿。 他们原本以为张健和不是靳树禾母亲被害一案的凶手,这个结果对于靳树禾一定有非常大的影响。 毕竟靳树禾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终于抓到了那个所谓的凶手,结果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而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做了无用功…… 靳树禾一定会的失望和消沉,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靳树禾非但没有表现出负面的情绪,甚至好像……更加振奋了一些。 而这个疑问,在今天早上开晨会的时候,得到了解答,齐思朗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是和靳树禾同一批进到重案组的,结果开始工作后,压力不仅来源于一下子上来的工作强度,和前所未有的从来没有直面的罪恶,还有靳树禾这个卷王同事。 齐思朗虽然没有说过,但他心里面觉得,自己能够这么快变成现在这种,看起来能顶点用的样子,一半儿都是靳树禾的功劳…… 但他很喜欢靳树禾,靳树禾是个好同事,也是个好朋友,他有种让人很信任很能依赖的亲和力,又会照顾人。 前几天,当知道张健和不是靳树禾母亲案子的凶手时,齐思朗都要哭出来了…… 他眼皮浅,共情能力强,靳树禾又是他很亲密的人,光是想想靳树禾的过往,和现在可能的失望,他眼眶都发酸。 齐思朗没有说,但靳树禾感觉到了,前几天开始,他就有好几次看着自己的时候,定定得不说,还扁嘴。 靳树禾觉得有些好笑,但心里面暖洋洋的。 原本他不懂,也很难去注意和体会,就像梨阮姐说的那样,他的偏执和他隐隐的自卑感,好像将他自己困住了。 就算他帮忙同学挺身而出,照顾同事,凡事冲在最前面,但比起说是因为交情深厚奋不顾身,更多是因为责任,和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上高中的时候,靳树禾想 是,想要做梨阮姐那样的人……梨阮姐在那个时候为自己挺身而出,自己也要像她一样。 他俊秀温和的表象下,是一颗有些茫然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心。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靳树禾自己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时候了,可能是感觉到自己被梨阮姐深深爱着的时候,靳树禾原本觉得,就算自己离开了梨阮姐,梨阮姐也会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辈子。 她的生活就算没有自己,也依然是完整的。 然后梨阮姐亲口说了,她的人生不能没有自己,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靳树禾好像是从那一刻开始,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我得活着…… 我这么美好的生活,这么幸福,往后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的人生,是值得我好好的品味,好好地去珍惜的…… 每一天都要好好过,对于真心相交的每个人,都要珍重对方的情意,那些都是可贵的人,如珠如宝的,我是一个幸福的,活着的人的证明。 等真的理解了,体会到这些后,靳树禾觉得自己更幸福了,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他都在想:怎么日子就过成了这样呢? 怎么就变得豁然开朗了呢?妈妈如果知道,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靳树禾无数次责备自己,悲剧发生的时候,他是不是能做什么?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没有错,他只是个小孩子。 但每每想到母亲,无论是妈妈多么温柔的笑脸,多么温馨的日子,都无法避免地带着痛苦。 但是现在他能只是高兴地回忆妈妈了…… 想到妈妈,想到相伴的短暂日子,会笑出来。 因为他能重新想起,自己当时的幸福感了。 活着真挺好的。 靳树禾最后一次想到死,是躺在病床上,只剩下微弱的一丝意识,在梨阮姐还没来之前。 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去,会不会像是故事里说的,妈妈会不会带着和从前一样的微笑,来接走自己? 应该不会。 妈妈应该会很生气吧。 如果他们终会相见,也应该是在他再走过漫长的一段路,在幸福时光的终点再次相遇。 “哥……” “嗯?”靳树禾侧了侧头:“你比我大吧?” “哥是一种感觉嘛……”齐思朗嬉皮笑脸。 “问你点儿事。” “你说。”靳树禾觉得他肯定问不出什么正经问题来。 “那个,怎么才能交到女朋友啊?我这……这么多年,连个女生朋友都没有,你,你有什么秘诀吗?”齐思朗非常虚心。 然后当他看见靳树禾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时,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哥,小哥哥,除了长得好看这一条,我肯定不能去整容去!” 靳树禾:……啊? “那我……”靳树禾刚从颇为真诚地感动心思中抽出来,现在有点感觉要真诚善待全世界。 所有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啥?” “没有了。”靳树禾知道,虽然梨阮姐脾气好,自己也从小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但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矛盾摩擦呢? 靳树禾自诩这么多年,应该也是干了不少遭人烦的事情 但没办法,梨阮姐就是喜欢自己~想到这儿,靳树禾心里面甜丝丝的…… 齐思朗没察觉到他已经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叹了口气:“哎……没有一个能取经的,上次问吴副队,副队跟我吹了一路,是嫂夫人追的他,说看他英俊潇洒,刚毅健壮……” “都到地方了他还没说完呢,我再也不问他了!” …… 吕纯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他俩神色各异。 一个明显心不在焉儿但心情不错的样子,另一个愁眉苦脸,手里面拿着方便面叉子,半天也不往嘴里送。 “嘛呢你俩?在这儿演二人转呢?”吕纯脸上怒容未消,一嗓子给俩人都喊精神了。 “咋了吕姐?文哥又惹你生气了?”齐思朗一句话又杵肺管子上了。 “八卦不死你!” 被警花姐姐怒斥了一句后,齐思朗蔫吧了,探头往吕纯扔下的几张文件上看去。 “这是哪儿的dna对比结果啊?” “村子里的!” 吕纯往位置上一坐,接过靳树禾已经帮她拧开的一瓶凉可乐,狠狠灌了几口:“还是人家小禾有眼力见,要么说人家和小陆甜甜蜜蜜!” 吕纯刚才听到了几句他俩的话。 齐思朗泄气了。 “比对上了?”靳树禾拿起那几张纸看着。 “嗯,比对上了,让村子里面的人都来提供了dna,本来以为谁家犯事了心虚不敢来,没想到人家直接来了。” “到后面一了解,因为年头太多了,知道这事儿的长辈都去世了,这事儿也不能跟小孩儿说是吧?好几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 齐思朗和靳树禾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人贩子和买家肯定是作恶多端,这些当年的孩子,也是罪恶的产物,但他们现在也人到中年了…… 或许和张健和一样,怀揣着对母亲的怀念,或者是被那些坏人编造出来的谎言蒙骗多年。 现在人到中年,看资料他们已经都结婚生子,有的已经在外地定居了。 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面会作何感想。 “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的。”吕纯轻声道:“因为他们已经在谎言中,至少平安顺遂地过了大半辈子了,而他们的母亲,那些可怜的女人,在年纪还没有他们大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反驳她的话,几个人都有些低落。 “人就算没有死,案子也过了追溯期了吧,当年也没有人报案。”齐思朗长长地叹了口气。 “哦,这倒是有个……不能说是好消息。” “什么?”靳树禾拿着给她泡好的泡面走过来。 “他们村子里还有买老婆的……”吕纯说完,旁边两个都投来“荒唐”的目光。 “这个年代了!还这么顶风作案呢?”齐思朗惊了:“当年郑清平不还去他们那儿支教呢吗?有外人出入,他们还敢干这种事儿?” “郑老师当年去那儿能安全地回来,也算幸运的了。”靳树禾叹了口气。 齐思朗想起张健和口供里说的,他父亲居然堵上郑清平门口,嚷嚷着让郑清平给他做老婆…… 他们开始以为只是醉汉的骚扰,可现在发现这下面藏污纳垢的深渊,实在是……有些不寒而栗。 “那里几十年前特别封闭,村子还团结,谁家……别人都不说的,现在依然残存着这样的观念,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也有村民懂法了,也有觉得他们这样子太丧良心了……”吕纯自己说都觉得十分割裂。 “他们觉得不好,但是又碍于村子里邻里邻居的面子懂吧,这次警察一去,他们有人就直接说了,调查比想象中的顺利。” 靳树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罪恶被隐藏那么久,仅仅是因为一句:都是邻居,多伤和气啊? “那边的公安说一定一追到底,只要能抓的,全都抓了!后面的人口贩卖线路,这回全掐死了!” 从前的没办法挽回,但至少从现在开始,要将这些残余的罪恶斩断。 陆梨阮再接到霞婶的电话时,心里面就已经明白点儿事情了。 “小陆啊,小禾说要给小陈找工作啊?老赵跟我说好几次这事儿啊……他说不知道咋跟你一个小姑娘说话,心里过意不去,想着什么时候,请你和小禾吃个饭,这让我跟你转达一下……”霞婶显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出来。 “霞婶,我还没回蒲城呢,赵叔也是太客气了,这样吧,他直接跟小禾打电话吧,我最近有点忙,可能实在是回不去。”陆梨阮站在客厅新安的遮光窗帘前。 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透不到外面去。 第二天,靳树禾接到了赵礼柱的电话:“小禾,你什么时候来叔家里吃顿饭啊?你婶儿一直问呢。” “行啊,赵叔,正好我这边刚结案不忙,您看你什么时间合适?”靳树禾爽快应下。 第379章 乖顺黏人弟弟(90) “好好!那等你休息的时候吧,让你婶儿在家做点饭菜。”对面声音如常。 陆梨阮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家之间联系的并不算是频繁。 陈婶儿那样的人,陆梨阮做媒体行业的,和人交流得也多,对于陈婶儿的性格,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事情从陈婶儿去自己的店里那天,就有些奇怪了。 来自己家吃饭的那天,分明自己问了她,既然手艺这么不错,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做呢? 虽然没有明说,但陆梨阮也是能看出来,霞婶这些年的日子,明显是好过了不少。 霞婶年轻几年的时候,看着还没现在年轻呢,现在熬出头了,和丈夫一起努力节约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有些积蓄了。 而且家里面的孩子,现在一个工作上赚到了钱,另一个也马上上大学了,最艰难的时候也过去了,整个家庭都算是苦尽甘来了。 霞婶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种很放松的感觉,在面对靳树禾和陆梨阮时,拿他们两个当儿子女儿一样的小辈儿,唠唠叨叨,却能让人觉得挺温暖的。 就算是前几年,霞婶家情况还没有这么好,她也年年都给靳树禾和陆梨阮送东西。 霞婶是那种很热心肠,没心眼儿的淳朴女人,她从来不说,觉得自己的东西太少太便宜,而觉得拿不出手,陆梨阮每次接到她的礼物,都能感觉到,她真是把他们当成孩子,有点好吃的都想着。 而赵叔则不是,他很沉默,虽然也关心靳树禾,但更多的时候,陆梨阮是从霞婶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他结婚了的消息,他们来那天之前,靳树禾和陆梨阮是完全不知道的…… 他的家庭情况,看的出来还是挺窘迫的,霞婶也偷偷地和陆梨阮说过:“本来合计他这辈子就一个光棍过了,没想到还能娶到媳妇……” 她不好说人家不好,但陆梨阮能感觉出来,霞婶的意思是,觉得陈婶年纪不大,不理解怎么就找了他这个老光棍。 不仅找了,在家庭条件困难的情况下,还要带着来蒲城生活。 不少这种状况的家庭,都是夫妻两个一同打工,等赚到了钱回老家盖房子生活。 但赵叔不是……陆梨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带着陈婶来蒲城,却不让她工作,陆梨阮能从陈婶儿的说话中,觉察出这个意思来。 但她又偷偷私下来找自己……说是能不能让自己帮帮忙,给她找一份工作。 首先,陆梨阮认为两个人还没相熟到那个程度,陈婶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并不是这种能请别人帮忙的自来熟。 而且……陆梨阮回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她说赵叔怕给自己添麻烦,在她提出来的时候,他不让她来。 并且还跟她说:她又没有文化,又在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在家待着洗洗衣服做做饭,所以她只能偷着来找自己。 但她的话是矛盾的。 如果她要出去工作,身为丈夫的赵叔是一定会知道的。 这不是想瞒着就能瞒住的事情,而且,陈婶回去后,赵叔好像马上就知道这事情了,可当时自己还没有答应给她找工作。 如果按照她自己所说的,想瞒着她丈夫,那完全可以说只是来给自己送点东西,何必直接和盘托出呢? 但陆梨阮觉得,可能陈婶的确是受教育程度不高,所以自己的这些思考都不成立。 陈婶做这些的一切……好像最后只是为了,来把照片给自己? 照片已经给靳树禾了,但陆梨阮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那些照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梨阮自己想不明白,但陆梨阮不干那藏着掖着不张嘴的事儿。 什么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就不说。 因为担心自己想多了,所以放在心里。 陆梨阮写剧本的时候已经写腻歪了…… 陆梨阮还担心自己说的时候,漏掉了什么,特意打字打出来,发给了靳树禾。 靳树禾那时看着梨阮姐的消息,心想梨阮姐简直和自己是心有灵犀,他们想到了一起去了~ “这边的案子你不用跟了。”吴祁东这天跟靳树禾说道:“人手够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注意点安全。” “是。” 靳树禾休息的这天是周四,但他没有告诉陆梨阮。 他出门前,给梨阮姐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很快就忙完了。 陆梨阮正在家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她在半夜叫了几次外卖,加上家里大冰箱里充足的东西,窝在家里装死毫无问题。 正好赶上了截稿期,陆梨阮脑袋都要挠秃了。 “行,正好你也忙我也忙,等你忙完了我估计也忙完了,到时候咱们就能一起歇歇了!”陆梨阮憧憬着,又喝了口刚泡好的咖啡,烫得龇牙咧嘴的。 “嗯,到手我想和梨阮姐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陆梨阮没察觉出什么来:“行行行,你每句话都很重要,你是我小祖宗。”天天换着花样撒娇。 “你忙去吧,我也忙了。”陆梨阮敲键盘快敲出火星子来了。 “嗯。” 靳树禾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微微发暗的时候,到了赵礼柱的家中。 他第一次过来,无论是以前赵礼柱自己在蒲城时候,还是他结完婚回到蒲城后。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今年蒲城天气有点奇怪,往年这个时候还天寒地冻的,但今年,气温已经攀升到零上了。 白天开化,晚上又冻不严实,要不是城市清洁做得好,那大街上可就乱了套了。 赵礼柱现在住的地方,依然很偏,前面还有一条街,柏油马路都没铺好。 靳树禾穿了条黑色的休闲裤,小心地走,才没有弄脏。 赵礼柱家在三楼。 走廊里一股子常年没人打扫的阴暗霉湿灰尘味儿,油漆已经脱落得一块一块儿的扶手,积了厚厚一层污渍。 他们家的门,连春联儿都没有贴,乌突突的贴满了小广告。 “咚咚咚。” 靳树禾屈指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来了——”里面传来了陈婶儿的声音。 她打开门时,抬头看了眼靳树禾的脸,又马上低下,侧过身,很热情地往里面相迎:“小禾来了!来来来,快进来!” 她穿着一件厚实的红色格子衬衫,洗的已经有些褪色了,带着套袖和围裙,一看就是刚从厨房出来。 靳树禾对她点点头,换了鞋,往屋子里看去。 这间屋子也就四十平左右,一室一厅,厨房和小小的客厅相连,屋子里弥散着一股炒菜油的味道。 整个屋子里乌突突的,几乎没什么装修,连地面都没有铺地板瓷砖,而是老式的水泥地。 “小禾来了。” 赵礼柱的声音传来,他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赵叔。” “你来就来,还带东西干什么?”赵礼柱看了看靳树禾带的水果和牛奶。 “我是小辈儿嘛,来长辈家里,还能空着手拿吗?”靳树禾笑了笑:“我去帮帮陈婶儿的忙吧。” “不用!你是客人,哪有你动手的道理啊!”赵礼柱把他拉到硬座的木沙发上坐下来。 “没关系,我看陈婶儿也忙不过来。”靳树禾把外套脱下来,和赵礼柱说了几句,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没有回头看赵礼柱看着他背影的目光。 “婶儿,这个怎么切?”靳树禾洗了手挽起袖子。 “啊……你这样……” 陈婶儿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想挡靳树禾的动作,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赵礼柱的视线,手里的铲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靳树禾弯腰帮她捡起来,在水下冲了冲:“我来炒吧陈婶儿。” 靳树禾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可站在他旁边的陈婶,却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她给土豆切丝,切的乱七八糟的,一刀粗一刀,等她自己察觉到想要改刀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又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她也忍不住“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婶儿,快用水冲一冲。”靳树禾也吓了一跳,看过去的时候,一片土豆丝已经被血滴红了,在满是刀痕的木头切菜板上,晕开了一片。 赵礼柱听见了声音,起身走了过来,看见发生的事情后,皱着眉,颇为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干什么能行!倒霉催的!” “赵叔!婶儿也不是故意的,家里有创可贴吗?”靳树禾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侧身站在陈婶的前面,挡住陈婶眼睛里面遮掩不住的恐惧。 赵礼柱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他背着手:“应该有,我去找找。”随即慢吞吞地穿过客厅,往卧室走去。 “婶儿……”靳树禾轻轻地在她胳膊下面扶了下。 陈婶面容凄苦地又看了靳树禾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她今天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除了靳树禾进门时候的那句,就是越发地沉默。 靳树禾也没多说什么。 赵礼柱拿着创可贴回来,视线不经意地从两个人身上扫过,看见陈婶一点声音不出,稍微放松了些。 最后加上靳树禾的忙活,六个菜终于上桌了。 有两道菜的成色,明显不是很好看,但赵礼柱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笑呵呵地对靳树禾道:“今天多吃点儿,最近挺忙的吧?感觉你这又瘦了!” “还行,差不多要忙完了,过几天就清闲些了。”靳树禾尝了尝他自己重新切,又炒好的青椒土豆丝。 “婶儿,你也吃啊。”靳树禾关切道。 “啊,好,我吃着呢。” 赵礼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靳树禾聊着天。 “小禾,你说给你婶儿在学校找了食堂的工作啊?” “嗯,我同事家有做学校食堂承包的,说只要陈婶在开学前办完健康证,学生上学时就能直接去上班了。”靳树禾点点头。 “这多麻烦你啊,以前给你爸妈添麻烦,没想到等你长大了,叔又给你添麻烦。”赵礼柱感慨道:“这么多年了,叔还是一点能耐也没有啊!” “赵叔,你这是说得哪儿话,你和我爸我妈是一个地方的人,我爸妈去世之后,您也一直关心着我,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靳树禾轻声道,脸上带着笑意,但在垂头夹菜的时候,眼睛里冷冷的。 “当年咱们不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吗,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靳树禾忽然提起来:“对了,还得谢谢婶儿,把我妈的照片给我,那些照片我都没有。” 陈婶儿点点头,表示回应。 “这不是回老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到蒲城嘛,找到了这些,你婶儿心细,说送给你也是个念想……” “是啊,我妈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我上高中的时候,春姨才想起来,把我妈当年的结婚戒指给我。” 靳树禾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僵了一瞬,靳树禾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轻声说道:“我还以为早就丢了,或者让我爸拿去换钱了呢。” “你爸……是有些不负责任了。”半晌,赵礼柱淡淡说道。 “叔,您当年和我爸是好朋友吗?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回老家的时候,跟还留在村子里的人问过,他们却都说,我爸走了太多年了,他们只记得他和我妈很小时候的事情了……”靳树禾语气惆怅。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赵礼柱忽然用一种很硬的语气问道。 “挺长时间之前了,梨阮姐陪我回去的,说我也该给我爷爷奶奶扫扫墓了,梨阮姐没和您说过啊?”靳树禾挑挑眉。 “啊……小陆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啊?可能和阿霞说过吧。”他忽然间提到了霞婶。 “也许吧。”靳树禾模棱两可。 “赵叔您最近做什么呢?”靳树禾忽然换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在工地打打零工。过年也没什么活儿,盼着这天儿啊,赶紧暖和起来。”赵礼柱叹了口气。 “您年纪也不小了,不然去做点别的呢?” “我这辈子除了做苦力,还会做什么?”他摇摇头。 “赵叔,你说,我爸我妈要是活到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赵礼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忽然道:“家里没酒了,我下去买点儿。” 靳树禾跟着起身:“我跟您一起去吧。” 陈婶儿在桌子下面,忽然抓住靳树禾的裤子,她抓的太紧了,靳树禾都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靳树禾面色不变,抬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行啊。”赵礼柱最后道,他同靳树禾一起出了门。 第380章 乖顺黏人弟弟(91) 陈婶听到他们要出去,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靳树禾的身边。 “你不用跟着去了,在家再煮个汤,外面下雨挺冷的。”赵礼柱看着她,淡淡道。 “我,我给你们拿两把伞去!”陈婶儿后退两步,进到屋子里,拿了两把折叠伞出来,递到两人手里。 靳树禾和赵礼柱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走廊里的味道,因为下雨,而更显得阴郁。 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两把雨伞并排沉默地前行着。 靳树禾来的时候,天空还只是阴沉沉的,泛着带沙的黄色。 现在雨已经下大了,地面上都形成雨水积蓄的浅坑。 楼前那条没有修好的路,就变得更为泥泞不堪。 就算靳树禾再怎么小心,裤子上,鞋子上,还是沾了水,崩溅上了泥。 “赵叔,小心些!”靳树禾见赵礼柱一个踉跄,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里,上前两步,伸出手,架住他的胳膊。 “没事儿,人上岁数了,反应就慢了,不知道还没干几年活儿了。”赵礼柱摆摆手。 但靳树禾可并不觉得。 他宽松的衣服下,胳膊身板都很硬实,那是常年干力气活干出来的。 “赵叔,您以后是要继续留在蒲城啊,还是要回老家啊?” “不知道。” 雨伞遮住赵礼柱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声音伴随着雨声,有些怅然:“老家也没有什么了……” “我之所以带着你陈婶儿,又回到蒲城,就是因为回了老家之后,才发现我更熟悉的是这个地方。我在外漂泊大半辈子,突然发现,哪里都没有我的家。”他感慨道。 “不像你,命好,时代也好,能读书识字,念了大学,我们那个时候儿,哪儿有人敢想着能当大学生啊!” 赵礼柱叹了口气:“没见识,没出息,没钱……你说,我这辈子还能怎么样呢?” “赵叔,您别这么说啊,您和陈婶才结婚没多久,您现在可是成家的人了,得为了陈婶儿想想啊。”靳树禾淡淡道。 “你这孩子,现在的确是长大了,说话也像是个大人了。”赵礼柱没有顺着他这句话往下接。 “我也没想到,都到了这把岁数了,才结了婚。爹娘都不在了咯!也没人为我觉得高兴。当年我要像是你爸妈那个岁数,就结了婚,说不定现在的日子就大不相同喽……”他唏嘘道。 随后把雨伞举高些,看了看靳树禾:“你倒是和你爸妈挺像,岁数这么小,就要处对象结婚了?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靳树禾嘴角勾出个笑容来:“哪儿轮得到我考虑啊,我只等着梨阮姐愿意呢,我这辈子,除了梨阮姐,谁都不要。” 赵礼柱没说话,两个人到了超市。 买了七八听啤酒,又买了些花生鸭货,靳树禾先一步付了钱,把塑料袋提在手里。 刚出了超市,前面很窄的马路上,一辆摩托车“咻——”地飞驰而过,溅起来的泥水,溅到两人身上。 “艹!瞎么虎眼的!”赵礼柱怒骂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靳树禾连大衣胸口的位置,都被溅脏了。 “要不你今儿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这还弄的埋了吧汰的。”他对靳树禾道。 靳树禾愣了一瞬。 随即撑开自己的伞:“就算回去,我也先把您送到家吧,这东西挺沉的。”靳树禾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赵礼柱原本都想伸手来接靳树禾手里的东西了,听他这么说,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 “你这孩子……还和我见外上了。”他摇摇头。 “那……走吧。” 两个人又沿着沿路往回走。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靳树禾把手探进口袋里,按掉了。 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更不好走了,明明还在冬天,却下了这么大的雨,排水系统好像忙不过来了,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到了流动起来的程度。 进到楼道时,靳树禾收起伞,朝着外面甩了甩。 “小禾。” 已经上到一楼缓步台的赵礼柱,忽然在他头顶开口。 “嗯?” “我看这天儿,你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走呢,咱们等会儿好好喝一杯,叔跟你聊聊从前的事情吧,叔已经好久都没和人说过了。” 楼道里说话,会让人的声音显得闷呼呼的,赵礼柱声音里的陈旧腐朽的霉味儿,好像比这楼道里的还要更为厚重。 “行啊,我还没怎么听过关于老家的事情呢。”靳树禾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两人走到了房门口。 还没等赵礼柱抬手敲门,门突然突兀地被打开,陈婶儿等在门口,手抓着门把,目光从赵礼柱身上扫到靳树禾身上。 看到靳树禾的时候,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 “快进来,刚看到雨下大了,就担心你们被淋湿。” 她从他们两个人手里接过雨伞,非常忙碌般,拿到阳台晾衣架上去挂。 靳树禾把大衣脱下来,因为上面有污渍,也没放沙发上,往椅子背儿上搭着,便去卫生间洗手了。 靳树禾神色坦然,重新坐回到桌子旁边时,还伸手给自己开了罐啤酒。 即便是常温的啤酒,在很低的温度从外面回来,现在也是冰冰凉。 喝进喉咙里一直到胃,都被冻的一个激灵。 靳树禾平时很少喝酒,他不太喜欢那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可今天却连挂着灌了好几口。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刚才在外面旁边都是雨滴落地,还有车子行驶过的声音,所以掩盖的一丝不漏。 可如今屋子里面非常安静,这震动的声音,便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 每个人的视线,都往靳树禾的衣服那边看去…… 靳树禾把手机拿了出来,还没等接通,忽然赵礼柱将他的手机拿走。 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小陆啊……” 他念出来,然后又把手机重新推回到靳树禾面前。 “你赶紧接呀!现在天气这么不好,估计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吧。”赵礼柱突然勾了勾嘴角。 “你就跟小陆说,外面的路不好走,估计等晚点儿了吧……” 靳树禾按下接通键。 “喂,梨阮姐。” “小禾,你现在还在赵叔那儿吗?” “是啊,梨阮姐你有事吗?”靳树禾声音和往常一样。 “啊,我以为你回家了呢!正想跟你说,我有一份儿文件落在书房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发个快递发过来,我这边有点着急要用,发顺丰吧,越快越好。”陆梨阮有些焦急的说道。 “等我回家,马上就帮你找,梨阮姐,你把文件的名字发给我。就放在桌子上是吗?” “嗯,就在桌子上那一摞里,我等会把名字发给你,你最晚明天让快递往这边送。”陆梨阮那边传来人喊她的声音。 “陆!打完了吗?开始录制了!” “哎——好,我马上来!” 陆梨阮答应了一声,又急促地嘱咐了句:“那你别太晚回家了!帮我跟赵叔和陈婶带声好。先挂了先挂了啊……那边忙了!” “嗯。” 靳树禾的话音还没落呢,电话已经被陆梨阮给挂断了。 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电话那边陆梨阮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些许被人听到。 赵礼柱绷的很紧的唇角,稍微放松了一些。 “呼——” 陆梨阮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屏幕,确认通话已经被切断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身边吕纯,拍了拍她的后背,给予她一些支持,将她肩膀揽住:“你做的很好!” 刚刚在旁边假装工作人员,喊她去拍摄的那个声音,便是吕纯的。 “你说小禾能不能听出你的声音来?” “放心,我们同事朝夕相处这么久,他那人心又细,肯定会听出来的,没问题的。” “小陆还在外地没回来呢啊?”赵礼柱自己也开了听啤酒,动作自然了些。 “嗯,她还要出差一周多。” “哎,小陆可不太顾家啊,和你妈可完全不一样。”赵礼柱又灌了口酒。 “我工作忙,她工作也忙,挺好的,正好都忙起来,就谁也不用在家里等谁了。”靳树禾随口答道。 厨房里,陈婶儿又在煮着什么东西,弥散着热气腾腾的白雾…… 赵礼柱和他碰了下杯,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还记得你妈的样子吗?你那时候还小,相处的还短,估计你记得都没有我记得清楚。” “也未必,我和我妈天天待在一起,那时候我爸不怎么回家,便是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赵叔,你那么多年才见过我妈几次?怎么可能比我记得还清楚呢?”靳树禾语气似带着一点笑和嘲讽。 赵礼柱“咔嚓”一声,满是厚茧的手,将听装啤酒,捏得变了形。 “我做的疙瘩汤!谁吃一碗啊!”陈婶儿忽然从厨房开口。 赵礼柱放下变形的啤酒瓶,起身往厨房走去,他绕过饭桌,从靳树禾分身边经过。 朝着厨房走去。 “沙——沙——沙——” 靳树禾脑中的神经如同被利刃劈开,那种无比混沌,多年来如同无法挣脱的,粘稠的黑暗梦魇,被狠狠劈开! 靳树禾死死向下盯着,那一瞬间,仿佛五感只剩下视觉和听觉。 就是这个声音。 靳树禾看着那双脚,走进了厨房里,他朝着陈婶儿走去,陈婶像是与他说了什么。 “砰!” 她被一把推在门上,后背撞到破旧的木门板,发出声音。 她惊慌失措地想往外跑,却又被赵礼柱抓着胳膊扯了回去,颤抖着,拿了几个碗出来,三个摆在灶台上。 靳树禾还在发愣,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厨房里发生的异动。 赵礼柱自己端着两个碗,后面满脸恐惧,跟在他身后的陈婶儿,端着一个碗,细看她的手都在颤抖。 “放下。” 赵礼柱对她说道。 陈婶儿把碗放下,弯着腰勾着身子,想往后躲,却被赵礼柱抓着领子,拎了回来,按在了位置上。 随着陈婶很大一声的哽咽,靳树禾才回过神来,像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些许茫然,目光涣散地看过去。 正对上陈婶儿恐惧得瞪大的眼睛,她似乎已经要情绪崩溃了 赵礼柱一动,她就哆嗦一下,因为不被允许说话出声,她只嗫嚅抖动着嘴唇,无声地做出口型:“不!不!不!不……” 只反反复复机械的,重复着这一个字。 靳树禾垂眸看清,赵礼柱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装的是煮好的番茄疙瘩汤,里面还飘着绿油油的小菜叶。 只看卖相,还挺让人有食欲的。 “吃点吧,你婶儿做疙瘩汤的手艺特别好。”赵礼柱坐在陈婶另一边。 他指着碗,语气冷冰冰的。 靳树禾拿起一边的勺子,却猛地被扑过来的陈婶儿抓住了胳膊:“不!不!不!”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像是动物濒死的哀叫,任何人听到她发出的这种声音,都会觉得背脊发毛。 “砰——” “咣当——” 陈婶儿动作太大了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椅子上摔下,她面前那碗疙瘩汤也被打翻了,有一些滚烫的面汤崩到她身上,躺得她惨叫。 赵礼柱一脚将倒在一旁的凳子往陈婶儿身上踢去! 完全不顾会砸到她的头。 靳树禾拿腿挡开飞过来的凳子,小腿砸的生疼。 陈婶儿尖叫着蜷缩起身子。 赵礼柱看死物一样,看了她一眼,又起身,回到厨房,重新盛了一碗疙瘩汤,再次放回到陈婶面前。 看似心平气和地又拉过来一把椅子,把她扯起来,按着她坐下。 他干了大半辈子的苦力活了,瘦小的女人在他手中,好像完全没有重量一般。 靳树禾拿着勺子,在面前的疙瘩汤里搅了搅。 从碗底翻出一些还没有融化的褐色颗粒。 被疙瘩汤掩盖的刺鼻味道,也随着热气散发了出来。 靳树禾嗅了嗅,平静地问道:“市场上买的蟑螂药?还是老鼠药?” “赵叔,这些剂量是毒不死人的。” 赵礼柱对他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机交出来。 靳树禾把手机递过去,被他扔到了地上,狠狠踩到零碎。 “没关系,一碗喝不死,就再喝一碗,今天你婶儿做的多,足够把咱们都送走的……” 他也用勺子搅了搅自己的碗,里面同样有这种褐色颗粒。 第381章 乖顺黏人弟弟(92) 陈婶儿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整个人就崩溃了。 她试图从他身边逃走,嘴里念叨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杀我!” 可是她一个瘦弱的女人,肩膀被赵李柱摁住,最终只能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一般,挣扎了两下,又无助的被按压了回去。 从最开始的挣扎,变成只剩下无助的喊叫:“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别杀我!” “不是你那两个老不死的爹妈,为了两万块钱,就把你卖给我了吗?”赵礼柱冷哼一声。 “还特意嘱咐我说,你年纪大了,估计是下不了崽子了。让我随便使唤!只要把你从那个家里领走,省的你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惹得你弟弟抱怨……” 陈婶儿眼中划过一丝痛苦的绝望。 其实以他她的年纪,根本不用被别人叫婶子。 只不过她现在,和实际年龄不符的穿着老旧,总是勾肩驼背,参差不齐的头发里,有着不少白色。 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要大上个十来岁,简直和赵礼柱没什么差别。 靳树禾手在桌子下面轻敲了两下,试图引起陈婶儿的注意,让她看着自己,不要去激怒赵礼柱。 但陈婶儿现在已经被恐惧和愤怒支配,根本没注意到。 好像是被人突然戳中了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她忽然发狂地用脚踹着桌子腿,试图将那沉重厚实的桌子踹翻。 可毫无用处,桌子只是晃了两下…… “他们凭什么卖我?凭什么把我卖给你这个不行的东西!赵礼柱!你他妈根本不是个男人!你就是个疯子,你是个从坟里爬出来的鬼!”陈婶尖叫着,她头发也散开了,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糊了满脸。 “啪——” “啪啪——” 赵礼柱扯住她的衣领,粗重的手掌猛地扇了下去。 他再也没有这么多年,一直老实憨厚的样子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由于多年的抽烟喝酒,泛着污浊又暗黄的凶光。 扇了一下没解气,他又抽了两下下去,直把被他控制住的女人,打得鼻血直流。 “住手!” 靳树禾站起身,试图靠近他们两人,陈婶伸出手,妄图拉住靳树禾,可下一秒钟,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别伤害她!”靳树禾皱起眉,陈婶儿的表现,实在是将赵礼柱激怒了。 “本来想让你舒舒服服的走,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把你剁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这疙瘩汤,等会儿放凉了不好吃……我拿你的骨头,给小禾熬点儿排骨汤,你觉得怎么样?” 赵礼柱手下用力,陈婶儿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你也应该有话要问我吧?” 靳树禾知道现在劝他放下凶器是不现实的,他已经放弃了做人,好像一只彻底释放自己的恶兽。 他似乎决定今天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现在可以为所欲为,做一切他想做,能做到的事情。 “是啊,有些话今天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赵礼柱歪着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你也没机会听了……咱们爷俩,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好好说说话,小禾,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的,你知道吗?” 靳树禾心中涌起一阵不适感,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赵礼柱似乎被他忤逆到了,没拿刀的那只手,握成拳,猛地砸向桌子,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似乎觉得这声音不能抒发他的心情,又将一罐还没有打开的啤酒,砸向墙面。 罐子爆裂开来,啤酒崩得满屋子都是,淡淡的麦香味儿弥散开来,让气氛更为诡异。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没有文化,我没怎么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能耐,赚不到什么钱,所以你瞧不上我!你这孩子从小就虚荣,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没关系,我把你当我的儿子,我把你当我的种,想着一定有机会,我能好好教教你……让你知道,做孩子的,做小辈儿的,不能这样,也不该这样。” “你得尊重我,尊重长辈!而不是跟着个女人屁股后面!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仿佛认为自己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一边说,一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肯定。 并且用一种神经质的,看孩子的目光,看向靳树禾。 “你小时候就跟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都被养歪了,养废了!一点儿都不像是个男人!我跟那骚货说过好几次,让她把你给我。结果那骚货跟我说,说你是她的孩子!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还瞧不起我……她看我的眼神儿,她还在我面前抽烟,她就是瞧不起我!她凭什么瞧不起我!一个千人骑万人上的浪货!她都把你养成什么样子了!” 靳树禾努力压住自己的愤怒,他现在只想将他所有的话,都打回进他肚子里,让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为之道歉! 但他不能,靳树禾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的破皮,告诫自己不能冲动。 赵礼柱显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任何问题。 他一脚踹向了陈婶坐着的椅子,大喝一声:“给我倒杯酒!” 陈婶儿吓得都快瘫倒了,这个时候看向靳树禾了。 靳树禾微不可察地对她比了个拇指,示意她按照赵礼柱说的做。 陈婶儿的鼻子和嘴角都流出血来,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靳树禾了,于是她努力撑起身子,去厨房拿了玻璃杯,回来给赵礼柱倒了杯啤酒。 “嘭!” 杯子被狠狠砸在地上。 “他妈的!给我倒杯白的!”赵礼柱恶狠狠地咆哮。 陈婶儿只得重新去厨房,找出来一瓶散白,给他倒了一杯。 赵礼柱灌下两口,喝的太急了,被辣的龇牙咧嘴。 “啧——” 他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好像他真的是一家之主,别人都得听他的摆布。 “你这孩子是真不懂事儿,那骚女人不养你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还能不让你上学了不成!”他看着靳树禾。 评价道:“那小陆是什么人?我对她非常不满意!我也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她那是什么职业,抛头露面的……”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儿吗?她还比你大那么些岁!我不同意!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入赘吗?你以后管她那对儿爹妈叫爸妈,逢年过节都是孝顺人家,一点儿骨气也没有!”他厉声斥责道。 “我一直就希望,你找一个能在家里伺候你,事事以你为先,不去外面抛头露面,不敢说一句忤逆你的话的,听话又贤惠的女人!” 忽然,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的神色:“就像你妈那样的女人。” “你有什么脸提我妈?”靳树禾冷声道。 “你妈当年就应该嫁给我!我他妈比你那个死爹强一万倍!凭什么!凭什么我那么爱她,她要嫁给别人!”赵礼柱忽然崩溃地摇头,看着无比痛苦。 “我那么爱的女人,怎么就愿意嫁给你那个死爹!”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想杀她……”赵礼柱锤着头:“我那么爱她!我那么想和她在一起!我都愿意把你当成我自己的种!我因为爱她,我甚至愿意在她死了之后养着你,照顾你!但是你不领情啊!” “就因为我穷,就因为我拿不出老靳家老头老太太给的那三万块钱吗!”他看向陈婶儿: “也是……就这破烂货,我还花了两万块钱呢!就是因为我当年没钱,所以我不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没办法,我原谅她……” 陈婶爆发出一声痛哭:“你放屁!赵礼柱,你他妈根本就不是男人!下崽子,下个屁的崽子!全屯子都知道你那点儿破事儿,你以为你娶了我,人家就不记得了吗?” “你再说一句,我给你嘴豁开!”赵礼柱将炒土豆丝的盘子,掀到陈婶儿头上,盘子底下的油,在陈婶儿脸上和血混做一团。 “我不是杀她!我是帮她解脱了!你那个死爹在外面欠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妈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她偷偷哭过多少次你知道吗!但你妈是个好女人,苗儿是个好女人啊……她愿意对你爸从一而终!她愿意这么做,我就成全她!我就救她!” “你知道我原来是怎么打算的吗?”他看向靳树禾,像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把苗儿的事儿处理了,再去把你那个爹弄死,到时候,再带你走,我和苗儿,还有你,我们也算是一家三口了!” 靳树禾只觉得他疯了。 此时甚至已经无法再多么震惊了,因为所有的情绪已经推到顶点,靳树禾听他说话的同时,耳朵里似乎还有种轰鸣声。 “那你既然觉得做的没有错,为什么要隐瞒呢?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呢?”靳树禾听自己的声音,都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失去了空间感。 “虽然我知道我没错,但我没有办法,我还得替苗儿看着你长大呢,我只能瞒着……哈哈哈,没想到啊,你竟然当了警察,既然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也算全了我们父子情意……” “你不是告诉我,你是被我发现了。”靳树禾冷冷地戳穿他。 赵礼柱眼睛眯起,眼尾一条条的皱纹深刻又森然。 “警察算什么东西?小禾,你不是以为做了警察,就能瞧不起我怕吧?当年被我耍的团团转的,不也是这群废物吗!他们都上过学吧?他们都有文化吧!不还是被我耍了这么多年……”他“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要是我小的时候,也有那好条件,我现在不知道多风光!谁他妈敢瞧不起我!我他妈是人上人!你还能在这儿和我较劲儿?你早他妈求着我给我当儿子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赵礼柱把剩下的白酒一口灌了进去。 “是吗,你真觉得自己这么聪明吗?”靳树禾语气反而淡了下来,面对这种极其自恋又极其自卑敏感点人,无视他,质疑他,是最让他破防的举动了。 “当年我当着那群蠢货的面儿,就站在他们面前,哈哈哈,我身上甚至还沾着血,这都没有人怀疑我!我还不够聪明吗?”赵礼柱看着靳树禾:“你是怎么察觉的?”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询问。 “就是因为你自作聪明的举动啊,我说我妈的金戒指留给我的时候,你为什么紧张呢?” 刚才靳树禾进门不久,赵礼柱还没暴露的时候,他听到金戒指,是最开始绷不住的神情一变。 “因为你当年跟警察说,家里面的财物有丢失,我妈的婚戒不见了,但我妈平时在家从来不戴戒指。” 靳树禾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布包来,正是春姨交给他的时候,包着的那个。 里面是一枚细细的金戒指。 “你当时就想着,把做的案子往当年的连环凶案上靠吧?你根本就不像你自己说的,什么想要帮我妈解脱,你就是蓄谋杀人,你说出花儿来,也改变不了你卑鄙的心思和可怖的行为。” 靳树禾将那枚戒指,戴进自己的小指上,轻轻晃了晃。 “你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谎言,十年前说了一次,前些日子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次。” 靳树禾自己都不知道看过那份卷宗多少次了,几乎每个证人的口供,他都能背出来。 那天他问吴祁东:“吴叔,你还记得当时我有再返回案发现场吗?” 吴祁东并不记得了。 靳树禾盯着鉴证科分离出来的,模糊不清的小孩子的脚印,那一周的梦中,几乎都是案发那天的场景。 靳树禾无数次的回忆,想到头痛欲裂,因为靳树禾并不愿意相信那个怀疑。 可靳树禾最后确定:那天自己根本没有再回去过,无论是自己的记忆,和现场的证据,也证明了自己记忆的准确性。 赵礼柱在撒谎。 靳树禾终于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结论。 “你知道我在床下吧?”靳树禾那时,处于完全的黑暗与闷热中,可就是能感觉到,有一道粘稠阴冷的视线,隔着床垫子和床板,在看着自己。 赵礼柱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烟气来。 他“呵呵”地笑起来:“当然知道啊,我回去的时候,那么明显的一对儿小脚印儿,就顺着客厅,停在了床边儿……” “怎么,你还能像小美人鱼似的,变成泡沫从屋子里飞出去吗?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小美人鱼得故事吗?那是我特意学的,你那个死爹,可从来不给你讲故事吧,哈哈!” 他突然做出个慈爱的神色来:“你那小脚印儿那么小,多可爱啊……” 第382章 乖顺黏人弟弟(93) 即便靳树禾已经在看到那串脚印的图片后,反复地想象过,当年凶手是怎么样,顺着那串脚印,找到自己的踪迹。 可却不把自己抓出来,用那种粘稠的,邪恶得仿佛不见底深渊的眼睛,看向自己。 靳树禾白天想,晚上做梦时,亦会梦到这一幕。 可无论他怎么想象,终究是不及现实来的残酷,与令人毛骨悚然…… 赵礼柱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一股森森的寒意,裹挟着如同污泥般的恶念,顺着脊椎,缠绕着他的神经与思维。 靳树禾用力咬着自己的口腔里的肉,才让自己表面上保持平静。 他想恐吓激怒自己。 像他这种,纯粹的心理扭曲的人,别人的恐惧,痛苦,挣扎和求饶才是最好的食粮。 陈婶儿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已经被折磨的,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歇斯底里,恐惧得无时无刻不在战战兢兢。 赵礼柱就是故意将她变成这样的…… 他现在想同样地控制住自己,靳树禾不能着了他的道。 虽然他没有文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他仿佛无师自通,有着折磨人的天赋,与作恶多端却从只觉得自己是正确的,甚至自己才是受害者的顽固臆想。 光是看到这种人,都会令人生理不适,他本身就是恶。 “赵叔,你现在开始后悔,当年没有连着我一起杀了吗?”靳树禾打断他的话。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表演型人格,但他的确是,有观众在场,令他非常兴奋,而被人打断时,他也逐渐显示出怒意。 不是刚才那种像是表演给靳树禾看的,而是真正从心中泛起的怒意。 他嘴角逐渐拉平,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珠子嵌在下垂褶皱的眼皮中,阴暗的环境中,像空洞的两个孔子。 “我没想杀你。” “你当时是太自负了,觉得留我一个什么都没看到的孩子,也无所谓,你就是想要我记住这一幕是不是?” “想要有人和你一起,记住你的所作所为,你这么多年看着我,每一次心里都很有成就感吧,看到我,就想起那天你做的事情,甚至通过关心我,来重温那个时候杀人的快意吧?”靳树禾十指交插,放在桌子上。 这是心理学上一种,显得放松,却又表示对峙与防备的姿态。 “但你那个时候不知道,即使我没有看到你,最后也能知道是你做的。” “小禾,我没有后悔,我这么多年,每次看到你,就想到你妈妈,想到我们小时候,我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赵礼柱又笑起来。 可他一笑起来,黝黑老态,又有着条条皱纹的脸,像是个劣质粗糙的面具,扣在他的面部。 “你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吗?因为当年自以为是的举动,和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口供。” “你的口供,和十年前的几乎一字不差。” 靳树禾摇摇头:“但我记得,当年我可没有再重新进到案发现场,你怎么说成是进去把跑进去的我抱出来呢?” “你是担心自己的脚印留在里面吧?还是担心,你的鞋上裤子上沾有血迹?” “所以故意再次走进去,想要混淆案发现场的情况,也撒了那个谎,以此来解释自己的足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原因。”靳树禾有条不紊地沉声道。 “太多此一举,自作聪明了。当时案发现场,已经被很多人踩踏覆盖过了,你其实不用多疑地又做一遍这个举动的。” 赵礼柱这种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自卑,却又无比的自负,当有人指出他的错误,或者否定他自认为的聪明才智时,他就会无比的愤怒! “你错了。”他嘴角咧开,急匆匆地否定靳树禾:“你以为我是去做什么?” “你根本就是想错了!我是想再去看一眼苗儿!不然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知道吗?我感觉到我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难受……” “不杀你,也是因为你是苗儿的孩子,也应该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会杀你……”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小禾,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对你好呢……” “父母为了孩子,那句话我听人说过,什么忧其远……他妈的文绉绉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但我为了你,还去找了小陆呢!” 他勾起嘴角的样子,让靳树禾心头暴怒的情绪疯长,在他提起梨阮姐的时候,疯狂叫嚣着,把他那种虚伪又恶毒的笑意从脸上打掉。 打碎他的鼻子,豁开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说出自己妈妈和梨阮姐! 靳树禾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狂躁过! 当面对罪恶,面对极度的疯狂与暴力时,面对的那个人,同样也会沾染上那种气息,这是不可避免的。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同样也在召唤,吞噬着你。 赵礼柱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化:“我想去和小陆谈谈,既然你们要在一起,我教教她要怎么照顾你,怎么让你能更安心地在外面工作。” “真可惜,她这几天不在家。”赵礼柱也不知道真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 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永远也不能见到她了。”靳树禾声音平静道。 赵礼柱没有回答。 “你说这些,不过都是掩饰你是个变态疯狂的杀人犯而已。”靳树禾忽然放松了姿态,身子往后靠了靠。 “老家的人,还有一些记得你的,他们都说,赵叔你以前,是个不招人待见的残废。” 靳树禾学着他的样子,勾起了嘴角:“我还问他们,说你明明看着好好的,怎么是废人呢?” “赵叔……他们是什么意思呢?” “哐当——” 赵礼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面无表情,仿佛终于彻底撕掉他做出的伪装,露出他本来的,表演之下的真正模样。 “你为什么说要我做你的儿子呢?赵叔,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儿子呢?你说得那么好听,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你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呢?” 赵礼柱心里最坚定的那根弦儿,便在此,他似乎有一种荒诞的完全不切实际的狂妄大男子主义,男尊女卑。 女性要贤良淑德生儿育女,又要保守贞洁从一而终,还要像畜生一样供他发泄驱使,他的这种仿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想法,是最古怪得地方。 靳树禾在张建和那案子没结束时,就已经跟秦文开始查赵礼柱了。 他的确回了老家,但不是他所说的前些年回去的,而是前几天回去的。 单位经费批得很快,飞机去飞机回。 秦文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感慨:“嚯!一分钱一分货,火车可没这推背感!” 老家的人,已经没有人认识靳树禾了。 真的了解赵礼柱的人,也寥寥无几了,找到位村子里的老人时,听到赵礼柱的名字,对方面露怪色,像是隐晦难言。 “他怎么了?” “现在还不能透露具体信息。” 老太太摆摆手:“他德行不好,残废一个!早些年没人搭理他,他就出去了,谁知道,去年吧……回来大张旗鼓娶了个离婚的女人,我们还劝过,就算离婚了,跟了这么个东西,那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那家爹妈做损,不是东西,硬是拿了钱把女儿嫁了……说是姑娘以后要去大城市享福去了,呸!想个屁!是那丫头出事儿了吧?”老太太摇摇头。 “他们临走前,当时劝过那家爹妈的两户人家,一家的房子,一家的干草垛子,都着火了,这大冷天儿的,除了人点的火儿,还能是什么?” “但没法子啊,谁也没瞧着他啥时候干的,我记得好多年前了,一群孩崽子出去玩儿,说是下河捞鱼去,结果少了一个没回来,等天儿都黑了,家里人去找,那孩子早淹死在河沟子里了……那河沟子才到大腿深,咋能淹死人呢?有娃娃说前几天儿他跟那赵家的坏种打过架,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老太太正说着,一旁经过的另外两个老太太,其中一个紧张兮兮地拍她:“哎哟!你也不怕那坏种下回回来,给你家房子也点咯,再给你烧死!” 但毕竟靳树禾和秦文的身份比较权威,靳树禾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几个老人,看着靳树禾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真是小苗的娃儿?” “嗯。” “哎……多少年都没人提过了,这儿啊,知道小苗儿丫头的人都不多咯,要么怎么说是报应呢,小苗儿爹妈,就是你姥姥姥爷,还有你那个舅,你见过吗?” 靳树禾摇摇头,他记忆中,只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 “都不提,没人愿意提起来,哎哟,仨人当年一起坐车撞死了!血拉拉那么长……”老太太现在提起来,还显出害怕来。 “小苗还有个姐姐,家里姐弟三个,小苗十几岁的时候,她那个姐就被嫁到挺远的地方去了,说是嫁过去的,就是那家拿钱多,姑娘就嫁了个跛子,第二年怀着孕呢,被婆家打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都这么传……但肯定跟那家人脱不开关系!” 另一个老太太小声接口:“骨灰都没要,说是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回娘家晦气,让那家又拿了两万块钱了事了……” 别说秦文,靳树禾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小苗哭着要去找她姐姐,被她那个混蛋弟弟,从家院子里踢到村儿道上,让别人拦下了,没几年,他们又要把小苗嫁了换钱……” “赵家这个,非说要娶小苗,但他俩不给他出彩礼钱,靳家老头老太太是好人,虽然儿子不怎么成器,但最起码比那个残废好吧,靳家老两口真挺喜欢小苗这姑娘的,凑了三万块钱,让小苗给他们做儿媳妇。” “小苗结了婚之后,就再也没和娘家联系过,估摸是彻底伤透心了吧,靳家那个小子也是个混不吝的,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心里也美啊,对小苗还算不错,她那个弟弟好几次还找来管小苗要钱,让靳家那个打得半死,再也敢来过了。” “再后来,小苗就跟着出去打工了。” 另一个老太太压低声音:“当年村儿里,总有女人丢贴身的衣服……都说是赵家的那个干的!就是他偷的!” “他到底哪儿有残疾啊?”秦文和靳树禾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隐隐有了猜测。 “都说了不行……那儿呗!”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一个织东西的阿姨,往弯腰站着的秦文“那儿”看了一眼。 秦文急忙学着靳树禾蹲下。 “你们咋知道的啊?” “咋知道的,他爹妈自己说的呗!说是小时候就看着不对,领到大医院去检查了,人家说什么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行的意思,能活着,就是不行,也没法治。” “不然为啥他爹妈不愿意花钱给他娶媳妇啊?娶回来干啥啊,当摆设啊?”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粗俗话,反正意思就是,这孩子就跟以前的太监似的,因为不行,所以一天老愿意干坏事儿! 秦文心道:跟这二十来年,天天被人议论嘲讽,所有人都清楚他作为男人,致命的缺陷这么不堪的事情,这不是培养心理变态的温床是什么? “后来可算是走了!去年回来,敲锣打鼓地硬娶了个媳妇,大家不能当着他面儿说,背地里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不,又带着新媳妇走了嘛!” 靳树禾的确没想到,竟然背后有如此多年的纠葛。 而赵礼柱那种对女人偏执又厌恶,渴望却又有杀意的欲望,在此刻,在靳树禾面前展露得淋漓尽致。 这人是个因为自身残疾,被父母,环境,和他自己无休止的恶念逼得彻彻底底癫狂的疯子! 如果他不是被揭穿,靳树禾相信,陈婶儿也活不了多久。 “我才是男人,你那个死爹,除了在外面赌钱,好吃懒做,他还会干什么?”赵礼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的语气不再装出伪善来。 “他带着村子里那群小崽子,嘲笑我这么多年,居然还抢了我的女人!苗儿应该是嫁给我的!苗儿是最漂亮最贤惠的女人,就应该嫁给我!她还没有两头牛贵呢,我怎么得不到她呢?”他从牙缝中嘶嘶挤出这些话来。 “我跟着他们来这儿打工,那个蠢玩意儿,我假装和他当兄弟,说我们都是老乡,他就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能相信我不恨他呢!我想一刀一刀捅死他!但我没找着机会。” 第383章 乖顺黏人弟弟(94) “当年他们都是怎么对我的,都忘了吗?” 赵礼柱又摸出根烟来,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凭什么我一生下来记得被爹妈嫌弃,就得被人指着脊梁骨,就得被人笑话,压着我的脑袋往水塘子里按……” “大泥汤子往我眼睛里,鼻子里,嘴里灌啊……又黏又腥,我凭什么就得挨着啊?”赵礼柱瞪着靳树禾。 “我就得把他们的脑袋也按进去!”他阴森可怖,脸上像是被几条皱纹割裂成不同的部分,被这么多积攒着的恶意泡着,泡得令人作呕。 “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打他们所有,我就一个一个来……第一个失了手,我把他脑袋塞进泥水里,再把他拎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喘气儿了。那时候人都走完了,天也要黑了。我记得那天,最后一块火烧云真红啊,我心里也红彤彤的……”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我把他拉到岸边,扇了他几巴掌。可他却一动不动,看起来是死透了!我又把他扔回到河里……他永远都不能再笑话我了,谁再欺负我,谁再笑话我,就都该是这样的下场!” “呸!那我又怎么惹你了!你就是个禽兽,畜牲!”陈婶儿浑身都是赵礼柱扔到她身上的菜汤,油污。 “你心里一定瞧不起我!” 赵礼柱狂吼! “你一定瞧不起我!你一定觉得我不是男人!看不起我!我他妈要让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男人,哪个男人敢和我一样,宰了好几个人!” 赵礼柱抓着自己的头发,嘶声怒吼! “我这辈子就想娶个媳妇,有个孩子!没人能来笑话我,没人能来欺负我!就这么难吗!为什么都瞧不起我!为什么都取笑我!啊?啊?为什么!” “我跟小苗说,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女人!即使她嫁给了别人,我原谅她一次,因为她身不由己……所以我原谅她!我可以把她的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可以重新组成一家人!” 赵礼柱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不同意!她也瞧不起我!她也瞧不起我!应该是我的女人,她敢瞧不起我!她愿意继续跟你爹那个赌鬼过日子,都不愿意和我这种老实勤恳,愿意养家愿意养她跟孩子的男人在一起!” 赵礼柱已经完全不再伪装自己,他一声一声的吼叫着,抒发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怒气。 他越是狂躁,靳树禾反而就越发冷静下来。 他早已气愤过了头,而此时无论多么气愤,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去只顾着自己发泄。 即便赵礼柱这般癫狂,可他却依然将陈婶儿控制在,他随时可以伤害的范围之内。 陈婶儿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泪痕与无助。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靳树禾,目光中满是恳求,恳求他救救自己,恳求能从赵礼柱的控制范围内脱离出去。 她原本一直头发遮着小半张脸,现在因为挣扎,露出了额头。 才看见她鬓角发根处,有一块,已经泛了黄的青紫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但一定和赵礼柱脱不开干系。 “你蓄意谋杀了我妈妈。” 靳树禾肯定道:“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也不该为你所谓承受的苦痛买单。” “你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兽欲,妄图得到根本与你没有关系的东西。你觉得大家都瞧不起你。对,没有人能瞧得起你!你不仅身体上是个残疾,你在情感上,在智力上都是残疾!你就是一个废物,彻头彻尾的懦夫,废物!” 靳树禾语气极冷,完全地否定他,唾弃他。 “真可怜,这么多年一定去看了很多次病吧?你没有钱,病又治不好,只能在比你弱小的人身上发泄一下,你所谓的不公平。你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弄死我爸,怎么没有动手呢?”靳树禾质问。 “是因为你只会说说而已。你并不敢对他这个,对你来说是真正的男人动手……你只会欺负女人。又可悲又可恶!” 靳树禾毫不留情地击碎他所有的防线:“这么多年,你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当年,没有为自己做出的恶事付出代价吧?” “你觉得自己聪明,沾沾自喜,但现在你被抓住了,被发现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恶行,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无能的废物!报纸上,新闻上,所有一切媒体上,都会刊登出你的照片,你做过的事情,你的一切!” “我杀了小苗!我杀了小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杀了你妈!”赵礼柱狂乱地嚎叫起来,妄图掩盖住靳树禾的声音。 “我的母亲是受害者,你是加害者,你杀了她,也要为此付出应得的代价。”靳树禾并不被他所影响。 “你杀个屁!你个孬种!你敢杀人?老娘怎么不相信呢!你在那胡说八道呢吧!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个孬货!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娶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天天让我是你是真男人,是真男人,呸!你个只会打女人,什么都不敢干的孬种!” 陈婶儿忽然喊了起来!赵礼柱面对靳树禾时,尚能说出话来,可他听到女人居然这么说自己,一双眼睛死死地瞪过去。 “就是我杀的!我怎么不敢杀!” “呸!放屁!”陈婶儿披头散发,突然一脑袋往赵礼柱身上撞过去:“你有什么证明你杀苗姐!你个孬种!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当年看到苗姐,连个屁都不敢放!哈巴狗似的,在人家屁股后面跟着,你做过最能耐的事儿,就是偷村子里女人的衣裳了吧!” “证明!要我证明给你们看是吧!”赵礼柱忽然起身,他阴恻恻地瞪着陈婶儿:“想趁机跑?没门儿!” 说罢,他扯着陈婶儿的头发,将人从凳子上扯得“咣当”一声跪在地上,又被向前拖去! “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把这个女人现在就弄死!”他威胁靳树禾,知道他不会独自逃跑。 一路上都传来陈婶儿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赵礼柱一脚踹在她的腰侧,直到她无力挣扎,才继续把她朝前拖动。 靳树禾微微闭了闭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赵礼柱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陈婶儿此时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出了血,糊了一边儿眼睛。 她张着嘴拼命呼吸,被赵礼柱重新甩在凳子上,连动弹都费劲…… 赵礼柱将一个小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是那种红色的薄塑料袋,赵礼柱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布包。 他打开来,小心地翻开几折,露出里面包裹着得东西。 是一缕头发。 靳树禾瞧着那露出来的,刺目得黑色,一瞬间就有所感觉:那一定是自己妈妈带头发。 仿佛一种母子之间的血缘羁绊。 “我杀了小苗,从她头上特意拔下来的!我找人算过了,人家大师说,我和小苗是命定的夫妻!这一辈子……小苗一定是我的女人!但小苗却执迷不悟,都是她对我不忠诚,都是她的错……但没关系,我原谅她了。” 他神神叨叨地,捻起几根头发,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对着自己装白酒的杯子,烧了下去。 头发灼烧有种独特的味道,在气味弥散下,那化作一点点灰烬的头发落进杯子里。 靳树禾只觉得自自己胃里翻腾,直往喉咙上涌。 那边的赵礼柱,神色疯癫的拿起白酒瓶子,往里边又倒了些,拿筷子搅拌一番…… 突然带着诡异的笑容,仰头,将那掺杂着头发灰烬的酒,一饮而尽! “呕——”已经半天没有声息的陈婶儿,忽然剧烈呕吐了起来。 屋子里散发着古怪难闻,腐臭,又带着死亡气息的味道…… “大师给了我这个办法,说这样可以让我和小苗在下面做夫妻!” “你也得喝!”他忽然盯着靳树禾:“小苗肯定舍不得你,你是小苗的儿子,我也愿意你我的儿子,你也喝了,等我们一块儿下去时,小苗就能认出我们,我们就能做一家人了!” 他去厨房橱柜里,拿出个袋子来,袋子上面有老鼠的图片。 他放的真是老鼠药! 他当着靳树禾的面儿,往他和陈婶儿的碗里,又倒了不少进去:“这些够不够了?” “我今天不想见血,我先把你们送走,我也会马上下去的!小禾,听话……快喝!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 赵礼柱抬手,抄起一把菜刀,就往陈婶儿身上比划。 “喝吧!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小禾,叔叔也算是对你不错了……” 他神色癫狂而兴奋,仿佛今天他说了这么多,就没有准备让靳树禾离开。 “喝啊!不然我剁了她!” 靳树禾端起了装着疙瘩汤的碗。 “对,喝!” 赵礼柱焦急地盯着他,注意力从陈婶儿身上转移开。 靳树禾把碗贴在了嘴边。 赵礼柱身子前倾,眼睛一眨不眨,他无法掩饰他剥夺他人生命时,因为那种掌控感,爆发的快感与兴奋! 他鼻孔都张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突然,他浑身僵直! “噼啪——” 一声不大的电流击打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很明显。 赵礼柱忽然像是一截枯木桩子,直挺挺抖动着,栽倒在地上,他胸口起伏,眼珠子在眼眶中疯狂地转着,那种恶毒与怨恨要化作实质流淌出来…… “啊——啊啊啊——”陈婶儿发出一声悲愤到无法言说的嚎叫。 刚才还瘫软,没法动弹的身体,突然弹了起来! 她猛地一脚,踢向赵礼柱的胯下! 一脚接着一脚! 踢完了之后,踩上去狠狠碾着,整个人踩在他身上,不分章法地,朝着他踢去! 赵礼柱浑身战栗颤抖,没有办法动弹。 甚至连喊声都发不出来,因为他的喉头肌肉,现在还处于电流通过后的僵直状态中。 靳树禾没有阻止她。 直到陈婶儿拿起一旁掉落的菜刀时,靳树禾才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阻拦:“婶儿!别!” “我要弄死他!我要弄死他!他当年淹死的那个孩子,是我娘家的堂哥!” “小堂哥带我们上山挖菜,下河捞鱼……小堂哥又瘦又矮,他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对他下手的!他动不了别人!” “婶儿!你弄死他你就犯罪了!”靳树禾把陈婶手中的警用电击棍抢了下来。 陈婶儿抄起一旁的凳子,就往赵礼柱身上砸去! 这次赵礼柱终于是发出了痛叫。 门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 秦文和陈明康带头冲了进来,吕纯接过了靳树禾的位置,抱住陈婶儿,控制着她往外走去,不顾她的挣扎。 见屋子里没有危险了后,鉴证拎着工具进来,将桌子上那些没被烧掉得头发装了起来。 靳树禾的手停在那些头发上面,被吴祁东一把握住了。 吴祁东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别哭!案子破了!你是好样的!你妈妈也一定会以你为荣的!你终于让这案子水落石出了!” 吴祁东环着靳树禾,一边用眼神示意鉴证的,赶紧把头发从他面前拿走。 靳树禾耳朵中嗡嗡作响,他能听见吴祁东的话,却好像听不清,他听得到自己的抽噎声,但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几乎瘫坐下去。 赵礼柱已经被人扣上手铐,从地上拎了起来。 “小禾,你敢这么对我!”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靳树禾冷硬地与他对视,赵礼柱眼中的凶光,在靳树禾毫不退缩的盯视下,慢慢地垂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敢对比他弱小的势威残害,只要他处于劣势下风,他便会夹起尾巴,做旁人眼中的残疾窝囊废! “但我的职业不允许,我,陈婶儿,梨阮姐,霞婶,我们所有人,都有无比安定幸福的生活要走下去,只有你,一直做可悲的废物,直到去死吧,法律会惩罚你的。”靳树禾摸了摸,穿制服时肩章的位置。 “说得好!”吴祁东用力摸了把靳树禾的头。 他也无比百感交集,这件同样困扰着他,令重案组无法忘怀的案子,今天终于破了! “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我在外面听着都恨不得上手弄他了!”秦文看着人把赵礼柱押出去后,转身同样拥抱了靳树禾。 靳树禾抬手摸了摸,从脑后留的,有些长了的发丝遮掩下,领子内侧,找到别着的窃听装置。 递给了吴祁东:“鞋子上那个踩水的时候报废了。” “嗯,车里听到了。”吴祁东接过。 ———— 收尾了!(冲冲冲——)(打滚——)(前滚翻——)(后滚翻——)(阴暗的地窜进下水道跑路——) 第384章 乖顺黏人弟弟(95) “我电棍呢……”靳树禾脑子乱七八糟的,扭过头去寻找。 “刚老陈从你手里拿走了,放心吧,都收好了!”秦文拍拍他的后背。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你这怎么胳膊还哆嗦呢?”秦文捏了捏他的胳膊:“副队,用不用把他送医院查查去啊?” 靳树禾在吴祁东开口前,先摇摇头:“没事儿……可能是肾上腺素下去了吧,有点虚。” “行,还能讲笑话呢,没啥问题。”秦文扯了扯嘴角。 靳树禾心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啊。 但他现在感觉再多说一句话都费劲,老老实实背吴祁东扶着下了楼梯,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已经脱力了。 楼道里闹闹哄哄的。 怎么说都是逮捕杀人犯,一群便衣的,不是便衣的警察,在这儿进进出出的,肯定得被住户看见。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靳树禾进去后,他们就先挨家挨户地对楼道里进行了疏散。 好在这栋老楼里的住户并不算太多,赵礼柱家那一层,也只有他们一家是住人的,让问题简单了一些。 现在人抓住了,被疏散到外面的住户,有的便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他们刚才就有一些,只是在楼下等着,现在见有热闹看,纷纷议论打探,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今天抓捕是大事儿,谢队也亲自过来坐镇,此时也负责安抚群众,告诉大家现在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希望不要随便揣测,也不要肆意出去散播不实的消息。 谢队以前是做政委的,老将出马,做这些还是经验丰富,游刃有余的。 见靳树禾出来,谢队也对他点点头,表示肯定与表扬。 楼下泥泞的街道旁,前前后后停着四辆警车,两辆抓捕的,一边负责移动技术监听的,最后面跟着的是鉴证科的。 再后面,还跟着辆待命的救护车,此时赵礼柱已经被抬进去了。 在确定屋子里面没有热武器后,才没叫武警小队过来待命。 陈婶儿被吕纯扶进了一辆警车里,现在另外两名女警察正陪着她,后面的医护人员带着创伤处理箱,过来给她初步处理头上和身上的外伤。 原本是要把她送到救护车那边的,但此时是绝对不能把她再和赵礼柱放在一起碰到的。 陈婶儿现在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看起来好像随时随地要崩溃似的,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的刺激。 吕纯见靳树禾下来,抬抬手,示意让靳树禾去旁边那辆警车上。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着你,算不算刺激到她,反正还是小心点儿吧,她现在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吕纯对他说。 靳树禾点点头,别说陈婶儿了,他现在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头像是彻底的哽住了,连吞咽这个动作都格外费劲。 吕纯看见靳树禾伸出手,无力虚弱地拉着她的袖口,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放心吧,小陆很好,现在还在家里呢,没有任何的危险。” 吕纯明白他的意思,靳树禾从前一段时间就开始担心小陆的人身安全。 自从有人去小陆家敲门后,靳树禾就把这件事儿上报了。 因为当时案子还处在调查阶段,而又没有证据证明,赵礼柱一定是凶手。 谢队和吴副队想办法,调动了管片的派出所,对这件事多有关注,来保障陆梨阮的安全。 重案组最近几件大案压在身上,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忙得时脚打后脑勺,吕纯知道靳树禾对陆梨阮的爱和依赖,都不敢想象,他身上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母亲的凶杀案,家人爱人处于并不安全的状态下,以为是关心自己的人,其实这么多年,一直像条毒蛇一样,盘踞在自己身边…… “我让小陆过来?”吕纯问道。 却见靳树禾疲惫地摇摇头,他不想让梨阮姐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吕姐……”他轻声道:“你帮我给梨阮姐打个电话,一定让她知道我现在很好,很安全,一定要和她说清楚……梨阮姐很担心我,我怕她着急。” 靳树禾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吕纯:“说我很快就回家啦~” 他又思考了一下:“你拍一张我的照片吧,我担心梨阮姐不相信。” 吕纯:…… 这种无意识的纯爱小情侣,真的是。 她常常“哎——”了一声,还是按照靳树禾的要求,把相机对准他:“拍了,三,二,一——” 靳树禾歪着头,弯了弯嘴角。 “行,挺好,特别帅!”吕纯扁扁嘴,把他塞进车厢里,重重关上门,跟陆梨阮打电话发消息去了。 过了一会儿,秦文开门走了上来:“赵礼柱在救护车上闹腾呢,说是要见你。” “你见吗?” “不见。”靳树禾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掌握权威,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自己能掌控他人的命运,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不能,他想见我不过是想继续恶心我罢了,什么时候审讯了再说吧。” “你想的还挺明白的,我以为……”秦文没说下去。 靳树禾明白他的意思:“我就算再恨他,难不成,还要违反纪律,去给他几刀?我不能这么干,我也就别再给自己多找事儿了……” 秦文乐了:“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陈女士可没你冷静,俩女警按着她,她都准备冲下去,再给赵礼柱几下子。” “旁边小姑娘使劲儿劝她,说:姨啊,您刚才做的那叫正当防卫,叫帮助警察逮捕凶杀案嫌疑人,但您要是现在把他怎么样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秦文学着那边的情况。 靳树禾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陈婶儿也很可怜……” “是啊。”秦文也重重叹了口气,刚才屋子里面所有的声音,他们都在监听中听到了。 “往后的日子她能好过不少吧。”秦文打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毕竟齐思朗是真帮她找了个学校食堂的工作。” 靳树禾说的话,这一部分是真的,齐思朗家的亲戚,有在学校做食堂承包的。 陈婶儿这种做饭麻利的,他们那儿还缺呢,只要陈婶儿办了健康证,随时上岗。 “哎,有住的地方吗?我爹妈还给我买了个小单间儿,一个月几百块钱租也行……”秦文轻飘飘地问道。 靳树禾往他那边歪了歪头:“……到时候我问问。” 靳树禾想,陈婶儿应该不会再想要回到老家了。 他最开始怀疑到赵礼柱后,就想着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察觉到奇怪,便是在陈婶儿给陆梨阮送来照片后。 那张照片里连陈婶儿自己都没有,她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呢,还从老家带到了蒲城来。 按照年纪来算,和那天陈婶自己所说,她和自己的母亲相差的年纪不少,只是非常早之前见过,可却没什么交情,又怎么会刻意做这件事呢? 仅仅是因为好心吗…… 但靳树禾觉得不像。 因为陈婶儿做的事情,和她表现出来的性格,是矛盾的,梨阮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小禾,你要不要……问问陈婶儿,她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和你说?” 陆梨阮那个时候还以为,是陈婶儿有事情想求靳树禾帮忙,才用了这样的方式,不好意思直接和靳树禾说,希望自己能够转达一下。 靳树禾想了一下,让梨阮姐把陈婶儿的电话给了自己。 第二天靳树禾中午,午休的时候,把电话拨了过去。 “陈婶儿,照片我看到了,谢谢您和我赵叔了……”靳树禾语气感激。 “赵叔在家吗?上次梨阮姐等你们走了之后,才想起来,她认识的品牌方送了不少的红酒,想着赵叔爱喝酒,给他拿几瓶,没想到忘了。” “啊!他今儿干活去了!那什么,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小阮太客气了……”陈婶儿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 “行,这个是我另外一个电话,一般工作时间都会用这个,您和赵叔有什么事儿的话,打这个电话找我也能找到。”靳树禾解释了下,今天怎么用这个号码打。 “嗯嗯,好,我知道了,这时候不早了,我准备去工地给你赵叔送饭了!” “好!那陈婶儿您忙着!”靳树禾挂断了电话。 靳树禾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若有所思。 靳树禾已经跟梨阮姐说过了,如果陈婶再联系她,让她告诉自己。 但陈婶没再联系靳树禾,而是在几天后的晚上,联系了靳树禾。 “小,小禾吗?你现在有时间听我说话吗?”陈婶儿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儿颤抖,和那天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我今天值班,婶儿,您想说什么?”靳树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更有安全感。 “我想……跟你说点儿事,你赵叔今天晚上喝多了,我才敢,打给你。”那边陈婶儿的声音中,压抑的恐惧已经要溢出来了。 “好,您说,我听着,婶儿,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但我是警察,你可以把我当成小辈,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警察来看,我会帮您的。”靳树禾此时,已经意识到,她要说的事情,可能非常震撼了。 那边的呼吸声粗重,又慢慢平静了一些:“我和你,和小阮,都只见过一次面儿,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死……” 她喃喃道:“你们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觉得赵礼柱他要杀了我!” “我不是胡说的!小禾,你就算不相信我,你也不要告诉他!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求求你了!” “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我觉得他当时就要杀了我了!他现在也不怎么去工地上班了,他时时刻刻地盯着我,盯着我……他说我是他买回来的,他就算宰了我,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陈婶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快,好像连换气儿都忘记了:“他还说,他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他早就杀人了!” “陈婶儿,你先冷静,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也不会把你说的话,透露给任何人的,你跟我说的一切,我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靳树禾毫不犹豫的跟她承诺。 “你平时能出门吗?” “不,不太能。”在发现靳树禾没有质疑自己,反而是迅速开始帮自己想办法时,她的情绪稳定了些。 “那你上次是怎么去到梨阮姐那儿的?” “是他,是赵礼柱让我去的,他让我去送那些照片的。平时我都拿不到手机的,我的手机,都在他的手里面!” “那些照片……不是您的吧?”靳树禾问道。 “不是我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些照片,但有一次,我发现他在看那些照片,我发现了……然后,然后他就要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婶儿,您听我说,我会想办法,让您出来一趟的,您现在要做的,是想清楚,您要和我说的所有东西,因为我和您见面的时间不能很长,您说的所有东西,对我都很重要。” “等一下挂断电话后,将我们的通信记录删掉,然后把手机放回去,您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和平时一样,您现在要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知道吗?” “嗯,嗯!”陈婶儿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好了,那我挂电话了?您记住我说的,我一定会帮您的。” 靳树禾刚才听见陈婶恐惧的声音,不是没想过,让她现在就报警,让警察到家里去看。 可靳树禾知道那不是个好办法,赵礼柱能隐藏这么多年,就算靳树禾不愿意承认,他也一定是个有很重警惕心的人,所以他才会现在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陈婶儿。 民警现在以家庭纠纷,上门如果没发现异常的话,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陈婶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所以即使能感觉到陈婶儿的恐慌害怕,靳树禾目前却只能让她这么做,因为对比之下,维持现状,反而可能是最安全的了…… 但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靳树禾思忖几分钟,终于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第385章 乖顺黏人弟弟(96) “喂!你好,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边显得热热闹闹的,好像还有别人在说话的声音。 “霞婶儿。”靳树禾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声音轻快正常一些。 “我是小禾。” “啊!小禾啊!我这咋没有来电显示呢!”霞婶的声音一顿,随即能听出来很温和地询问:“咋了,咋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 “嗯,还在班儿上,婶儿,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靳树禾开口道。 “啥事儿啊!我能帮上你啥,你开口就行,小小年纪,还整得这么客气!”霞婶儿爽朗道,又离电话远一点,和身旁得人说了几句什么。 “你在忙吗婶儿?” “没,在楼下呢,刚去超市回来,碰着邻居了,这就聊了两句。”霞婶那边又传来上楼的声音。 “碰——” 房门关上,霞婶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一些。 “刚电梯里信号不太好,咋了,到底啥事儿啊!小禾啊,婶儿咋听你说话有点儿奇怪呢?” “婶儿,我下班之后去您家一趟和您说吧,电话里面说不太明白,行吗?” “行啊!太行了啊!你差不多几点到啊!婶儿给你做点好吃的!小陆来不来啊?一起来呗,让她也尝尝婶儿的手艺!”霞婶乐呵呵的,每一天好像都有无数的好心情。 “梨阮姐出差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呢,我一个人过去,婶儿,您别麻烦,多给你添麻烦啊。” “啊,对对对!小陆出门儿了,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说了,我这记性一天不如一天儿。”陈婶儿那边“哗啦啦”地又开始拆包装袋,即使说着电话,也完全闲不住。 “麻烦啥!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啥,来吧!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陈婶儿又跟靳树禾说了两句,就乐呵呵地忙去了。 靳树禾下午的时候,把中午接的电话和想要做的事情,跟领导汇报了下。 梨阮姐几乎是耳提面膜地对他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擅作主张,你一个人去承担,不仅你一个人危险增大,换个方向去想:你要去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危险的事情。 你自己出事儿了,要做的事情还搞砸了,你自己落不着好,还给别人添麻烦了不是? 对谁都不好。 所以万事做之前,都得细研究,广商量,你才多大的年纪,真别觉得自己一拍脑袋,想的就是对的,做的就是对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一定不逞英雄!”靳树禾乖乖点头,他从来都不是热血上头了,不管不顾的性格。 他本身就是遇事冷静,凡事面上不显,心里面不知道思考了多少遍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他对陆梨阮的话也很赞同,最起码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最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梨阮姐担心,他得好好活着,不然梨阮姐没有自己,可怎么办啊! 每每想到这儿,他年轻的脑子和心中,都涌起无法形容的,满溢着幸福得责任感。 靳树禾自认为,这是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的一种体现! 当你的爱人是一个成熟的人时,你便会无比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谢队听了靳树禾手机里面的录音,沉吟了一下,说他知道了,并让靳树禾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和霞婶谈。 等到了霞婶家时,发现霞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大的小的今儿都不在,出差带出差,夜班的夜班,本来想叫请假回来,但我觉得小禾你好像有事情要和我说。” 霞婶给他拿拖鞋,让他坐在沙发上,又去给汤调小火。 靳树禾看着周围,屋子不大,但是布置的十分温馨,有种过日子的家庭的感觉。 霞婶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靳树禾记得她总是乐呵呵的,好像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过得有滋有味。 “婶儿,你别忙了,差不多了,我也吃不了!”靳树禾劝她。 “等会给你装俩保温盒带回去,小陆现在不在家,你又工作忙,把菜冻冰箱里,你还能吃几天儿,拿出来热一热就对付一顿!”霞婶动作麻利,靳树禾也没拦得住她。 等吃着饭时,霞婶给他倒果汁:“到底啥事儿啊,婶儿咋听你说话动静愁眉苦脸的?” 靳树禾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咋还能从声音听出愁眉苦脸来…… “婶儿,你能不能去帮我把陈婶儿带出来一会儿?”靳树禾没绕弯子。 别人做什么都显得突兀,只有霞婶去,才会正常些,那天饭桌上吃饭时,靳树禾还记得霞婶说,陈婶儿刚来蒲城,人生地不熟的,她带着转了几圈,帮着她办了公交卡什么的。 “我也好久没和陈儿一起出来了,我也找过她,但她总是推脱,我说让她跟我们一群老太太一起去山上拍照,她也说没时间,当时我还在想,她一天在家到底有啥忙的……” 霞婶筷子放下了,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我也有点感觉……感觉他们俩夫妻间没什么感情,还挺奇怪的,但我当时想着,毕竟是相差那么大的年纪,感觉就是对付过日子的,毕竟陈儿也跟我说在娘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又没钱给娘家,哥嫂对她的态度就不好……” “我当时应该多问问的。” “陈婶儿不会跟你说的,婶儿你别自责。”靳树禾也吃不下什么,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此时就那么摆着。 “你说。”霞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声音有点抖:“苗儿真是他杀得?” “我不知道,现在还处在调查中,因为想要婶儿你的帮忙,所以我必须将潜在的危险,如今的情况都告诉您。”靳树禾已经将如今,重案组已经将赵礼柱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如实告知了。 “要是真的话……”陈婶儿擦了擦眼角:“苗儿啊,多可怜啊,岁数还那么小,都看不到自己孩子长大。” 她拉着靳树禾的手:“我有时候看着你哥你弟,心里就觉得可满足了……我这种没什么能耐的女人,都能看着孩子长大,过上现在这种好日子,苗儿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要真是赵哥干的,我这么多年,哎……”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靳树禾明白她的意思。 任谁知晓,一个杀人犯,还是杀了相熟之人的杀人犯,一直在身边这么多年,心情都一定是无比的复杂。 “一切还都在调查中,如果您同意……” “我同意!” 霞婶吸了吸鼻子,直接说道:“要真是他!当年苗儿的事儿我帮不上忙,我也不能让小陈儿有事儿啊!” “他要真是那畜生!咱们就一块儿!把他送局子里!让他吃枪子儿!” “婶儿,谢谢你。” “你还谢上了……不用,我得替苗儿,好好看着你长大,好好生活,得比咱们都有出息。” “你看,你现在多有出息。” 霞婶拍拍他的背。 从霞婶家出来时,靳树禾手里提着几个保温盒。 今天夜里天很干净,星星一颗都看不到,月牙像锋利的弯刀。 霞婶去找陈婶那天,靳树禾坐在车上,听着屋子里面的声音。 “姐,你咋,咋来了?” “你这都拖多长时间了,健康证也不去办,那天不是说赶紧办赶着学校孩子开学前,就去熟悉熟悉环境吗!”霞婶抱怨的声音响起。 “我……我这不一直腾不出时间来吗?” “赶紧!赶紧的,拿身份证,今儿我领你去办!” “老赵啊,今儿咋没去上工啊!给你带了二斤卤菜,你自己去打点儿酒吧!” “不在这儿吃啊?”赵礼柱一如既往有些闷,有显得憨厚的声音响起。 “不吃了,我家老大今天下午回来,我带陈儿办完健康证,还得赶回去做饭呢,我本来跟老大说,要不去你赵叔家吃一口得了,但老大说媳妇跟着一块儿回来……” “我心说,行啊,人家媳妇难得回来一趟,给我面子,说想吃我做的排骨豆角了,我赶紧给人家做啊!儿女啊,都是债啊!”霞婶和平时一样絮絮叨叨。 这是来之前,吕纯特意给套的词儿,里面的意思是,现在有人知道我在你这儿,见到了你。 无形中会给对方施加一些压力,这些都是心理博弈的暗示。 赵礼柱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人从楼门口走了出来,上了116路公交车。 靳树禾踩了油门,跟了上去。 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陈明康的电话打过来:“赵礼柱下楼,在路上转了圈,去超市买了酒,现在已经回到楼里了。” “嗯,知道了。” 公交车下一站,陈婶和霞婶两个人下了车,朝着靳树禾的车子走过来。 看着陈婶儿被衣服遮挡得地方,青一块紫一块,车上得人都沉默了。 此时所有人都相信,那个装了半辈子窝囊老实的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陈婶儿将自己知道并且察觉的一切,都讲给众人听。 她按照前几天靳树禾嘱咐她的,尽量言简意赅。 虽然她声音在发抖,但说的还算清楚。车上的人都听得越发沉默…… 当陈婶听到,自己还是要再回到那个屋子里时,整个人顿时就有些崩溃了。 从那个地方脱离出来,居然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她简直没办法承受,整个人像惊弓之鸟一样,听不进去别人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即使她不回去,人身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同时也没办法逮捕赵礼柱,而错失了这次机会,以赵礼柱能隐藏这么多年的沉默来看,说不定…… 但又没有人能强迫陈婶做什么,甚至她的遭遇,让车上的警察,都不知道该怎么狠下心去劝。 “陈儿,你听姐说!” 忽然霞婶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不回去,不能把这畜生找到证据抓起来!他会继续折磨你的,就算公安局因为他打你,把他抓起来了,但等他出来之后,再去找你,你想想你能有好日子吗!” “你想想小禾他妈,想想你自己……咱们一起把他送进去,到时候你就彻底松快了!他要真的杀人了,得让他吃枪子儿吧!到时候你亲眼看看,这畜生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霞婶声音激动。 陈婶儿在听到,赵礼柱被关进监狱,或者被判死刑时,神色忽然安静了下来。 “对……我不能让他后半辈子都缠着我……不能!我还得活着……好好活着!”她给自己打气一般,喃喃道。 靳树禾都无法想象,那天她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她瘦瘦弱弱的身体里,是被折磨到如今,也没有屈服的骨架。 那天靳树禾开车送霞婶回去的时候,她沉默了好久。 “她会没事吧?”临下车的时候,她问靳树禾。 “我不会让陈婶出事的。”靳树禾认真道。 因为担心陈婶的精神状态,重案组连夜准备,靳树禾联系上赵礼柱的时候,约了最近的“休息”的一天。 那天靳树禾上门的时候,在陈婶儿来开门,弯下身子给他找拖鞋的时候。 靳树禾将口袋里的警用电击枪,转移到陈婶儿的手中,陈婶儿飞快地瞟了靳树禾一眼,接过那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围裙内侧。 她的手碰到靳树禾的手,冰凉凉的。 陈婶儿把那东西拿到了厨房,靳树禾洗手去帮忙时,卡在门口遮挡住赵礼柱的视线,陈婶将体积不大点电击枪,放进了橱柜的最里面。 靳树禾知道赵礼柱翻过自己的大衣。 他里面穿得是一件贴身点衬衫,休闲裤口袋很小,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没有装东西。 两个窃听器,一个别在靳树禾点头发下面,另一个别在靳树禾裤脚上。 出门的时候,裤脚上的那个被水泡了报废了。 而就是因为靳树禾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裤脚上。 才发觉那【沙沙——】声的来源。 来源于赵礼柱的裤脚。 或许老天都要为靳树禾解答,这个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困惑…… 赵礼柱身材不高,他常年在工地上工作,穿得都是耐磨的衣裤,就像别的工人穿得一样。 靳树禾从小便看着自己父亲也穿同样的裤子。 裤腿的长度,对于赵礼柱来说太长了,他裤腰上总用一根灰色的绳子当腰带,上面挂着一串钥匙。 裤脚折起来两折,露出脚上穿着的军绿色胶鞋,深蓝色袜子。 然而他那天他裤脚沾了水,就像自己听到的那天一样。 裤脚被水的重量坠得垂下来,散开,拖在地面上…… 随着他的脚步,摩擦过没有铺地砖地板的平整水泥地面。 【沙沙——】 【沙沙——】 好像是注定要告诉靳树禾谜底一样,赵礼柱现在住的地方,是和当时他和妈妈住的地方一样,只有水泥地。 —— 连续两天点了二十块钱六个蛋挞,狂吃—— 在这里为多吃甜食忏悔下(痛哭流涕——) 啊啊啊啊啊—— 第386章 乖顺黏人弟弟(97) 粗糙沁水的布料,湿淋淋的,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痕迹,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向前延伸着。 那【沙沙——】的声音,比靳树禾当年听到的,更为清晰缓慢,这么多年过去了,赵礼柱也老了。 他的眼睛浑浊了,他的背也有些弯了,可他心中的恶念,却从来没有消散过。 如今,他又要将魔爪伸到陈婶儿的身上。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了。 陈婶儿说,原本她已经自暴自弃了,被丈夫离婚,无奈回到娘家,可娘家却并不接纳她。 她家中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小时候,她作为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便几乎没有人在意她。 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可着哥哥弟弟,但如果干什么活儿,却一定是先想到她。 她的哥哥弟弟,也不拿她当一家人,当年她出嫁的前一夜,只有她的妈妈,一个人坐在她床前,摸着她的头发,哭了半宿。 明明知道,女儿要嫁的那个人,不是良配,可她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个家里,同样没有她说的算的份儿。 哥哥分了她的彩礼钱,要盖房子,弟弟分了她的彩礼钱,要娶媳妇儿。 她什么都没得到,觉得自己哪里是嫁人,好像是被人用刀分成几份儿,这家蒸着吃,那家煮着吃。 所谓的婚宴上,在男方家村头支起几个塑料棚子,每桌端上来几道菜,一张张不认识的脸,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和那,婚宴上端上桌的整鸡没有区别,被一双双手撕成一块儿一块的,每个人都吃的狼吞虎咽。 可经过的时候,自己还听见了一句:“这肉真柴啊,不好吃,老张家真抠搜。” 她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这一辈子远远没有那么容易熬过去。 她干了十来年的活儿,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回到娘家,已经六十岁的母亲,还用手纳着鞋底,一针一线,一双一双卖出去几块钱,贴补家用。 她说自己去年查出了白内障,不知道还有几年就会瞎了。 “你得再找个男人,不然你这辈子怎么办啊?”她母亲叹着气,还是在担心她。 但她两个兄弟,却只觉得她身上拿不出钱来,盼着她赶紧再嫁一次,多多少少再给他们讨些彩礼。 赵礼柱回村的时候,听说他想娶妻,村子里知晓他曾经的人,虽当面不说,可背地里,说的多难听的都有。 可赵礼柱出三万块钱。 老陈家两兄弟就起了心思,不顾母亲的哭泣反对,和他们父亲一起,铁了心地要让陈婶儿嫁过去。 他们甚至还威胁陈母:“好好想想,以后是谁给你和我爹养老!您的两个儿子,才是你们依靠的根儿!” 陈母没法,在陈婶儿嫁给赵礼柱前,叹着气抹着眼泪,也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劝女儿:“他……他身体有毛病,你好好过日子,兴许,他能对你不错,他也讨不着别的女人给他做媳妇……” 陈婶儿没吱声。 和赵礼柱回了蒲城之后,陈婶就知道,和母亲说的完全不一样。 赵礼柱心情一不好了,对她非打即骂,但陈婶儿逆来顺受惯了,心里想着,指不定哪天这辈子就过完了,兴许这辈子也没有那么长,默默地忍了下来。 可赵礼柱逐渐越发阴沉可怖起来,陈婶发觉他……好像杀过人。 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可在意识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子的恶魔时,她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害怕! 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怕得瑟瑟发抖,根本无法冷静。 她是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还是想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来蒲城后,唯一接触过有些熟悉的人,便是霞婶儿。 听霞婶提起过那个姓苗的姐姐的事情,陈婶儿在发现那些照片后,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是赵礼柱杀了苗姐! 她不太记得苗姐了,只依稀有点印象,小的时候,她见过苗姐在秋千上……漂亮得很,是他们村儿最漂亮的姐姐。 怎么这么可怜! 怎么比自己还要可怜! ,怎么都被赵礼柱这个恶魔…… 陈婶儿心中忽然无比的愤怒,气得她眼前发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不知道是为了苗姐,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不知道谁,和自己一样有悲惨命运的女人。 她不能让赵礼柱再这样隐藏下去了!不然她也会死的。 可赵礼柱看着她,像看着个物件一样,他根本就不拿她,把女人当成人看…… 她从霞婶口中,得知苗姐的儿子,现在是个警察。 终于等到她见到那孩子的那天! 陈婶儿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了! 第二天,赵礼柱将她从床上踹下去,神色古怪,竟然让她把那些照片,小陆送过去。 见到那孩子过得很好,如今事业有成,又有个年纪比他大一些,包容又漂亮的女朋友,赵礼柱好像受到了刺激。 他想接触靳树禾和陆梨阮……陈婶儿压抑住心中的紧张,答应前往。 可赵礼柱明显不信任她,他命令她,见到小陆的时候,要保持电话是通话中的,他要完全知道,她和小陆都说了什么。 陈婶儿只能按照他交代的,说那些照片是自己的。 “小阮,这些照片你帮我拿给小禾,希望小禾看到这些照片,能知道苗姐……苗姐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太记得苗姐了,是老赵在看到这些照片时,想到了小禾,说给小禾留个念想。” 陈婶儿反反复复地将这句话说了好几遍,说得直到她看见陆梨阮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来。 她不知道小陆能不能把话告诉小禾,也不知道小禾听到自己的话时,能不能听出来自己的意思。 陈婶儿心急如焚,忽然蹦出一句话来:“小阮,你看,你也是做餐饮的,能不能帮我留意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啊,我这……老是在家里待着实在没意思。” “小阮,麻烦你了,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人生地不熟的,真的,麻烦你了。” 她看着小陆脸上神色更有些莫名了,但她不能再说别的了,她只能用找工作这个借口,希望……以后能借着这个借口…… 回去后,她被赵礼柱打了个半死。 “找你妈的工作!你他妈就是伺候老子的贱命!找工作!我他妈给你卸成八块!我让你找工作!窝囊废!贱货!我买了你,你他妈敢不听我的话?” 陈婶儿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她觉得,如果没有人能来救自己的话,她一定就被赵礼柱弄死! 赵礼柱威胁她,如果敢跑,他就回去把她妈剁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再去把霞婶一家都剁成一块儿一块儿的! 陈婶儿不想连累任何人。 没想到,苗姐的儿子居然真的联系自己了! 陈婶儿原本都要绝望了,却突然接到靳树禾的电话,极力压抑着心中的震颤,陈婶儿按照身边赵礼柱的指挥,将电话挂断了。 之后她趁着赵礼柱醉酒,铤而走险,将电话回拨了回去,在听见电话接听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就已经趋于崩溃了。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得活着,她得活到赵礼柱这个恶魔被揭穿的那一天! 在她终于随着霞婶走出那间令她恐惧的屋子时,她整个人都要瘫倒了。 在车上见到那几位神色郑重,将她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对待的警察时,她第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 从前她干活的时候没有什么话,嫁人的时候也很安静,这半辈子她都安安静静逆来顺受,这是她第一次,几乎是吼叫着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当被告知还是要回去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多害怕,只是觉得崩溃,这场煎熬到底还有没尽头。 可她知道走到这一步,没有再退缩的余地了。 那天靳树禾上门时,她手心里全都是汗,几乎捏不住门把了。 当她从靳树禾手中接过那硬邦邦,黑色的电击枪时,她死死地握住,把自己的手心硌得生疼。 赵礼柱终于是忍不住了,在他察觉到,自己已经被靳树禾识破后,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陈婶儿还是害怕,她害怕得不行,她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死一线。 赵礼柱马上就可以杀掉她,即使靳树禾在自己身边,他也可能得逞。 但他没有动手。 靳树禾当时接到陆梨阮的那个电话,便是吕纯赶到陆梨阮家中,让她按照要求打过去的。 为的,便是分散赵礼柱的注意力。 赵礼柱不是没怀疑过,一切都是圈套,他想和靳树禾一同去死是真,这是他最最下策,他选择杀了跟他在一起得人! 在外监听是人,从最开始便判断,赵礼柱的行为语气充满了警惕,气氛紧绷到他可能什么也不会说,直接杀死屋子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陆梨阮那通电话,意在打破一直升级加码的气氛,让赵礼柱重新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上当受骗,现在他依然处于掌控态势,而靳树禾则是单枪匹马,甚至唯一知道他在自己这里的,只有在外地的陆梨阮。 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所以他才会带着恶意,甚至是为了像靳树禾展示,让靳树禾痛苦,而说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 他觉得自己能伤害到靳树禾,这让他觉得很痛快,他还把靳树禾当成小孩子,一如当年,他亲手将靳树禾从屋子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心里面是那么的快慰高兴! 他蒙骗了所有人,小小的靳树禾在他手里,弱小得仿佛一掐就死。 看着被他杀死的女人的儿子,管自己叫叔叔,十分信任地看着自己。 赵礼柱心中都要乐开了花,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以至于他都想把靳树禾带到自己身边来养着了…… 最好让他管自己叫爸爸。 每次看到他,赵礼柱都会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甚至他连喜欢他母亲时,都没有这么高兴的感觉。 他只有愤怒,愤怒于自己被拒绝。 那天,他敲开小苗家的门,手里提着一包大米。 “工地上发的,老靳让我给你带回来。我给你放进去吧!”赵礼柱道。 他进去后,看到小苗眼睛发红,好像刚刚哭过,对了,她男人前几天又去堵了。 那天天气闷热,湿乎乎的让人烦躁,他心里难受得厉害。 冲上去,和小苗说,要她跟自己过,可被拒绝了。 他掏出身上总是带着的一把折叠刀,猛地一下刺进小苗的身体里。 看着她惊讶地发不出声音。 “苗盈,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好呢!我比你男人好不知道多少……我那么喜欢你,你也应该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去死吧,因为你属于我!”他手控制不住似的,朝着小苗的身体不知道捅了多少刀。 可直到最后,他发现苗盈也没有看自己,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他从门口离开,可刚离开没有多远,他又站住脚步。 他要回去,他太想再看一眼自己做的事情了,那一地的血,小苗痛苦恐惧扭曲的脸,他太喜欢了,他感觉他掌控了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排沾着血的小脚印儿,延伸到了床下。 他把尸体搬到床上,站在一边看着,想象着床下的那个小孩子,现在该多么害怕,多么痛苦,就和自己小时候一样…… 陈婶儿没想到,自己居然从赵礼柱的嘴里,听到了多年前,唯一对自己好,把自己当妹妹爱护的小哥的死因,竟然也是被赵礼柱害死的。 好像冥冥之中…… 她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来激怒赵礼柱,让他说出一切,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苗盈得头发。 谢队和吴副队之所以批准了这次行动,因为这件案子已经太久了,几乎完全没有证据了。 只有从凶手那里找突破口,口供,或是实质性的证据。 他们运气够好,两样都有了。 靳树禾看着吕纯拿过来的,打印出来的审讯记录。 还有陈婶儿清醒过来后,说的一切口供。 都在这儿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历时十多年,终于水落石出 真相大白,化成文字,在自己手中。 靳树禾没有参与审讯。 赵礼柱想见他,靳树禾拒绝了。 “我要回去了。”靳树禾站起身。 “啊?”吕纯忙得脑子乱七八糟的,疑惑抬头。 “我刚给梨阮姐发信息,说等下回去。” “啊……” “梨阮姐说要我去水果店买个西瓜,她想吃,还告诉我说,昨天她经过的时候,看到西瓜有特价,比平时便宜些,虽然是冬天的瓜,但她还是想吃……她一个人拎不动。” “我去给她买。”靳树禾声音淡淡是。 “哦,好,你去吧,这儿也没啥事了。”吕纯有些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但又不好说出口,目送着他离开。 —— 明天开下一个本,但我还在犹豫开哪个,我真是拖延症大王(变成一滩烂泥)(企图钻进楼下花坛中逃避——) 第387章 乖顺黏人弟弟(98) 靳树禾在单位门口打了辆车,靠在靠背上,默默地看着窗户外面,飞驰而掠过的景象。 今天天气阴阴的,气压有些低,微微潮湿寒意的空气,顺着衣服的缝隙,钻到皮肤上。 但靳树禾却觉得有点热,甚至将车窗户摇下来一条缝。 风打在脸上,前面红绿灯再变换,街旁霓虹亮起,人行道旁有笑声。 平时也这样吗? 靳树禾忽然觉得,自己平时好像都没有注意过这些,过去的好些年,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样。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昨夜的一场雨,彻底地洗刷了一遍,以一种鲜活,透亮,宛如带着几分琉璃感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小伙子做警察的呀?” 司机从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靳树禾说话。 他在市局门口接到的靳树禾。 “嗯。”靳树禾随口应道。 “你们单位门口不让停车的,你知道吧?刚才我车都停下来了,看着你过来,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你这不是钓鱼执法来着吧?再想想,你们又不是交警队。”司机大哥絮絮叨叨。 靳树禾听着他的话,忽然想起,自己刚工作没多长时间,第一次回不去家的时候。 梨阮姐晚上打车来给自己送衣服和吃的,好像也这么说的,然后她朝着转弯走去。 靳树禾想起那天,自己怀着纠结的心情,看着梨阮姐扬起的裙角。 “哟,想啥呢,咋这么高兴啊?” 听到司机大哥的调侃,靳树禾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想到开心的事儿了。”靳树禾忍不住和他聊了两句。 当听到靳树禾现在要去找女朋友的时候,司机大哥露出个“我懂我懂,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表情。 “真好啊,真年轻,想当年我跟我媳妇儿也是,我半夜想到能讨到这么好的媳妇儿,都能乐出声儿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老妻咯,没有当年那种感觉了,成亲人了!” 司机大哥跟靳树禾说起了家庭经。 前面的路有些堵,司机大哥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反复交替。 车子晃晃悠悠的,像一艘能把人晃晕的船…… 靳树禾已经听不太进去司机大哥的话,心里面却想着:我和梨阮姐已经是亲人了,我们先做了亲人,又做了爱人,无论是哪种关系没,我们都会永远相爱。 等车子终于到了地方,靳树禾打开车门,雨丝已经连绵,拍在脸上身上。 落在眼睛上,被睫毛遮挡,随着扎眼,水光模糊成一片,对面水果店的招牌闪烁着,旋转着。 靳树禾花了七十块钱,买了一整个西瓜。 站在楼下,仰头看去,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梨阮姐也不用假装不在了。 “叮咚——”门铃响起。 陆梨阮条件反射地一怔,随即听到外面传来靳树禾的声音:“梨阮姐!帮我开下门!好沉啊!” 陆梨阮吐出口气,赶紧走过去,手放在门把上时,心跳突然加快了,莫名其妙的。 “咔哒——” “我去!你买这么大的?快放地上!” 陆梨阮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西瓜,吓了一跳。 “你把店里最大的买回来了吧?”陆梨阮帮他搭了把手,俩人一起蹲下身,将西瓜放在地上。 然后……陆梨阮滚球儿一样,把西瓜滚进了厨房。 还没等站起身,忽然,一个身躯从背后环了上来。 多日没回家的孩子,将下巴埋进陆梨阮的颈窝里,蹭了蹭,气息将发丝撩到脖子上,痒痒的。 “你衣服还没换呢!把我衣服沾湿了!”陆梨阮反手去摸他,结果摸到他身上潮乎乎的大衣,大声慷慨抱怨道! “等不及了……” “我好想你……梨阮姐,想你想得,看到你就走不动路了。”靳树禾又把自己的一部分重量压在陆梨阮身上。 依恋的,亲昵的,仿佛要将对方完全笼进自己的怀抱,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有多想我?”陆梨阮被他压得腰都弯了,努力维持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柔声哄他:“想我想到买了这么一个duang大的西瓜来表达?” “觉得买了这么大个的西瓜来给我赔罪,我就忘了你这些天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行为?” “我没有人间蒸发!”靳树禾颇为委屈,但又有些心虚,他的确是忙到有时候很晚才看到梨阮姐的信息。 “哎……想知道你怎么样,你安全不安全,还得从别人那儿得到消息……”陆梨阮故意拉长音叹了口气。 “嗯?”靳树禾敏锐地动了下脑袋,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牙尖咬住陆梨阮的耳垂儿,含含糊糊地道:“我说……吕姐和文哥,怎么有时候偷偷摸摸地把手机对着我呢!” 陆梨阮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他们被你发现了啊?” 靳树禾一向感官敏锐,动态视力好到,玩3d类的游戏,能吊打三个陆梨阮。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再说,那两个人堪称明目张胆,根本一点儿也不躲着他。 “他们怎么跟你商量的?”靳树禾没舍得用力气咬梨阮姐,小狗一样,在自己咬过的地方,亲了又亲。 “嗯……跟我换了一顿早点,一人一顿,分两天。”陆梨阮手搭在他扣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上,捏了捏他的手腕:“还得你这个受害者,亲自给他们带过去。” 靳树禾轻哼一声,胳膊收得更紧。 陆梨阮觉得他反应有趣,继续逗他:“你看,这个时候就看出来,我们的确是差得蛮大的……” “嗯?”靳树禾没明白,就感觉怀里的梨阮姐笑了起来,声音柔柔软软的。 “像不像我问幼儿园的老师:老师您好,我们家小禾今天乖不乖啊,小禾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有没有因为想姐姐,自己偷偷的哭呀~” “我们家小禾,在家里总是在装小男子汉呢,在姐姐面前装小大人,特别可爱……” “老师能不能拍几张小禾的照片呀?小禾不想姐姐,但是姐姐想小禾了呢~” 靳树禾被他柔声细语的姐姐,哄得心尖儿都麻了。 陆梨阮其实是想解释一下的,她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我和他们说,只告诉我你怎么样就行了,没监视你工作,以后不会了。”陆梨阮认真道,她当时真的很担心靳树禾,尤其是知道了…… 陆梨阮几乎惊讶到一晚上辗转反侧地没睡着,不能想象,靳树禾当时是什么心情。 “我很高兴,梨阮姐这么担心我,没关系,我会把早点给他们带过去的。”靳树禾打断陆梨阮。 “快点起来吧,腰要弯折了我!”陆梨阮被他越来越放肆的树袋熊式拥抱,压得承受不住了。 结果话音刚落,整个人被反放下提起来,靳树禾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朝着沙发那边走去。 他看了一眼沙发,然后又把视线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明天我会去洗地毯的……” 他认真说明后,将陆梨阮放在地毯上,整个人又抱了上去:“姐姐再让我抱一会儿……我很想姐姐,其实有背着老师偷偷哭,但是没有被老师发现……” 他顺着陆梨阮的故事往下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回来,才是对陆梨阮安全最大的保障,家里是安全的,只要陆梨阮不给人开门。 靳树禾靠着陆梨阮,将发潮的大衣脱下来,扔到一边的地上。 “好会撒娇啊你……”陆梨阮被他逗笑,任由他躺在自己腿上,环着自己的腰,两个人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一样,就这么相互贴着。 “开心吗?”陆梨阮用手指理着他长得稍长的头发。 靳树禾知道她问得是什么意思,犹豫了片刻,闷闷道:“我不知道。” “嗯。” “我应该开心的,但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现在好一点了,我很庆幸,一切都结束了。”他喃喃道。 信任的人,是无恶不作毫无悔改的罪魁祸首,逝去的人,永不再言声,那种忽然而知的空虚感,让人空落落的。 陆梨阮感觉到他的消沉。 “至少……咱们应该为陈婶儿高兴。” 陈婶儿的事情,陆梨阮是从霞婶儿那听来的。 在跟警察同志确定了陈婶儿的经历不用保密后,霞婶给陆梨阮打了电话,一边讲一边哭了好久。 “小陆,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去了,我就是……心里面难受,特别难受。” 霞婶文化不高,但她说的话做的事儿,却从来都是有温度的,那是她热心肠的温度,那是她面对生活时,永远热火朝天的温度。 “婶儿没啥能耐,小陆啊,你说的能帮她找个工作,这事儿还……咱帮帮她吧,她太难了。”霞婶儿一如当年操心靳树禾这个和他无亲无故的孩子那样,操心起了陈婶儿。 “我家这小二居,我老头开年,就在外地上工不怎么回来,让她先住我这儿吧,工作的事儿……” “放心吧婶儿,工作的事儿是真的,实在不行让陈婶儿来我这儿工作也成,我今年本来就准备再开一家店。”陆梨阮肯定地答复。 “叔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去外地上工啊?”陆梨阮有点惊讶。 “害……闲不住呗,干了一辈子活儿了,不干活反而骨头都硬了,说是多攒点,以后留给孩子们,留给孙子孙女,咱这辈子也不盼着别的了。” 陆梨阮慢慢地给他讲着,自己和霞婶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靳树禾额头抵在陆梨阮的小腹上,感受着她说话时,呼吸起伏的频率。 “嗯,你说的对。”靳树禾闷闷地轻声道。 “好了,别在这儿赖着了,想吃什么?”陆梨阮推推他,没推动。 “点外卖就行了……”他搂着陆梨阮不让她走。 “本来就是点外卖,我今儿回来晚了,没工夫做,我手机在那边呢!”陆梨阮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下。 靳树禾:…… 以为会得到梨阮姐热情相迎的自己,好像有点自作多情。 “哦,拿我的点…” 他伸长手臂,将扔在一边地上的大衣勾过来,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了陆梨阮。 “你等会吃饭,怎么也要趴在我身上吃吗?”陆梨阮换了个姿势,一边点外卖,一边还是没忍住,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下。 太乖了。 两个人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去餐桌旁边吃了饭。 吃完饭,陆梨阮把西瓜切开,买的实在是太大了,两个人使劲儿吃,才吃了四分之一。 “明天我切成果切,你拎到单位去吧,明天不休息是吧?” “嗯,不休息。” “可怜哎……”陆梨阮摸摸他的头:“去吧,把碗洗了去,你都多久没洗碗了?小朋友,家庭家务分配不平衡,是要产生矛盾的!” 平时一个人在家时,并不怎么做家务的陆梨阮,端出一个劳苦功高的模样,晃荡着回了客厅。 过了一会儿,看着靳树禾拿抹布,开始收拾房间了。 我真是个讨厌的大人。 陆梨阮一边享受,一边假模假式地唾弃了一下自己。 原本以为今儿靳树禾得早些睡,他长得白,黑眼圈格外明显,看起来有几分疲惫的脆弱。 谁知道,陆梨阮正在自己屋子里开电脑,准备再剪辑一会儿视频,写写脚本,虚掩着的门忽然被推开来。 一回头,看见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干透的靳树禾,垂眉垂眼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陆梨阮不明所以。 “我睡不着,可以和梨阮姐一起睡吗?”他抿抿唇。 陆梨阮:…… “你真的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啊?” 靳树禾想的确实是,和上次一样,他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家了,明天早上还要去上班,他躺在床上时越来越不甘心。 可这次又和上次不一样。 他躺在梨阮姐的床上,等着梨阮姐回来。 梨阮姐今天穿了柔软棉布料子,浅方领的睡裙。 她倾身去关床头灯时,后颈连着单薄的背,露出一部分,灯光黑下来,她的皮肤却如珍珠一般。 靳树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亲上去的。 他环绕着梨阮姐柔软的身体,仅仅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觉得自己身体的热意,要将布料燃烧殆尽了。 他的手抚上了如珍珠,如牛乳一般的皮肤,他连一点点力气都不敢使,因为他听见梨阮姐在他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连绵的喘息已经分不清到底属于谁…… 第388章 乖顺黏人弟弟(99)【完】 陆梨阮喜欢的,厚重的遮光窗帘,中间有一道缝隙,院子里还没有熄灭的,昏黄色的路灯,泛起的摇摇晃晃的光,投映在靳树禾漂亮的肩背上。 紧实的手臂线条,绷出瘦而韧的肌肉轮廓,随着动作,光影晃动着,连同他身上暖热的气息,将人笼住,燥得人晕晕乎乎的。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环住他的,触手下的皮肤光洁炙热,脊椎处随着他腰身弓起,那一截一截坚硬的脊骨,将陆梨阮的手心硌得想松开。 可刚有退缩之意,就被对方强势地扣住手腕,靳树禾抓着陆梨阮的手腕,把她被迫张开的手掌,往自己胸口贴。 屋子里打了空调,陆梨阮不喜欢冬天的寒气,只要在家,除了有地暖外,偶尔还讲将空调打开,以便她可以穿着单薄的睡裙,或者光着脚,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平时温暖的空气,此时呼吸起来,有些灼烫了,每喘息一口,都让人迫不及待地汲取下一口氧气,唇瓣刚刚张开,就被人吻住,略微的窒息感,让大脑混沌得好似浆糊,将两个人的意识都粘连在了一起。 陆梨阮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心出了汗,还是靳树禾身上出了薄汗,犹如刚挤出来的胶水,把两人的皮肤黏合在一起,分不开似的,陆梨阮摸着他胸口起伏的弧度,感受着他如擂鼓般,健康,轰鸣的心跳。 像旷野中,迎面驶来的,奔腾的蒸汽火车,势要将奔逃的自己卷入洪流中,裹挟着驰骋向前…… 靳树禾杂乱无章法的吻,急迫地,犹如狂轰乱炸般,从陆梨阮的唇角,脸颊,到脖颈,胸口……陆梨阮无法预计他下一个吻会落在哪里,于是尽力用仅剩的一丝神智去猜测,可对方太不可控了,往往都是猜错的,这种感觉更为失力,又更为刺激狂野。 陆梨阮扣着他细窄的腰,陆梨阮记得上次他穿制服给自己看时,那扎在裤子里的,柔韧的腰线,健康又蓬勃的力量感,能感觉出年纪很小,青涩却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随着他的动作,腰部的肌肉绷起,陆梨阮顺着他腰侧,摸到他腹肌中线,靳树禾被她摸得分身,他腰上有痒痒肉,此时这种柔软的,撩拨的触摸,令那种痒意更是化作无法压抑的欲望。 他一只手将陆梨阮一只腕子扣在头顶,不让她阻碍自己无法满足的亲吻,另一只手腾出来,将她覆在自己腰腹的手按住,控制着陆梨阮加大些力度,让那种痒意变成电流般,将他大脑都爽得发空。 “梨阮姐,你,你摸摸我,求你了……”他恳求着陆梨阮,说完又咬住嘴唇,目光从陆梨阮的借着光,看出红润异常的脸上挪开,又舍不得地看了回来。 他说完话,自己先羞了起来,在陆梨阮的手被他带着往下的时候,把脸埋在陆梨阮的肩窝处 陆梨阮的衣服乱糟糟的,胸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靳树禾把头埋上去时,忍不住用力吮吻着,因为挣扎动作,格外明显漂亮的锁骨线条。 他将梨阮姐的衣服下摆向上推时,微微起身,那一片雪白的皮肉刺得他太阳穴发涨,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激动,眼中浮出薄薄的泪膜,看不太清楚,看一切都好像有光晕的毛边。 梨阮姐像是氤氲在微光里,融化在他的掌心中,不是温柔乡,是圣地。 他吻上去时,陆梨阮忍不住躲,却被靳树禾的手掌钳制住,他不让她动,他感受着随着自己的亲吻,柔软白皙的小腹羞怯地,软软地颤抖着,触感像融化的奶油,像有坚果香的蜜。 陆梨阮快疯了,靳树禾如同听不到任何声音般,自顾自地按照他的想法,做着令她神经绷紧的事儿,绷得像琴弦,拨动激荡的弦…… 就在陆梨阮马上要放弃理智,放弃思考,一切随波逐流的时候,靳树禾却忽然慢慢停息下来。 他扬起脸,额头和鬓角因为汗意有些发亮,可他神色却渐渐窘迫无助起来,好像忽然发现自己做了错事却没法挽回的小孩儿…… “怎……怎么了?”陆梨阮不明所以,开口说话时,觉得喉咙里像有碳在烧,干热又滞涩。 “不行。” “啊?” 陆梨阮脑子都不转了,就看他手足无措地跪坐在一边,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手已经慌乱地去抓,不知道什么时候意乱情迷扔在一旁的衣服了。 “我们……我们还没结婚。” 他吭吭哧哧地,低着头,憋出这么句话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家里……家里也没有,没有那什么。” 陆梨阮竟然也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 陆梨阮脸上烧得发烫,但忽然觉得好笑到喜剧人的程度。 看着陆梨阮笑得蜷缩起身子,背对着她肩膀都在颤,靳树禾又羞又恼,手指攥着衣服,哆哆嗦嗦地想穿上,又觉得难受憋屈。 可陆梨阮又自顾自地笑得畅快,理都不理他一样。 “梨阮姐!你别笑了!你转过来……” 他憋了股劲儿,不管不顾地扔了衣服去抓陆梨阮的肩膀,企图把人转过来,然后就看见陆梨阮快要笑咧到太阳穴的样子。 “怎么了!梨阮姐!你别笑了!” 他眼尾都烧红了…… 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现在还难受着,可梨阮姐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了,甚至……甚至在嘲笑他。 “不许……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陆梨阮怕把他自尊心伤了,轻咳了两声,尽力忍住。 努力克制着嘴角,不让它们上扬,一边故作严肃认真地点了点靳树禾的腰:“哎?不是应该……你去买吗?” 陆梨阮的意思是,你自己买是才合适。 谁知道,靳树禾憋憋屈屈地又不吭声了。 搞得陆梨阮不知道他在合计什么…… 过了几秒钟,他舌尖舔了舔嘴角,声音几乎微不可察:“我……” “什么?” “我不好意思。” 陆梨阮实在是没憋住,笑得差点呛着,拢着衣服,坐起来时却发现身体还有些发软,假装无事发生地往后撑了撑,靠着床头。 “哦,原来如此。”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在“原来如此”什么,果然,靳树禾听到后,神色更加羞恼了。 “梨阮姐!你别笑了!你再笑……” 陆梨阮想大声恶劣地问他:我再笑怎么了?再笑你就从此再也不搞了? 但还是忍住了。 顺着他手感良好的腰线,轻轻捏了捏,给了他建议:“那你……网购吧。” 笑死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能笑一辈子。 一起睡是不能一起睡了,在擦枪走火,俩人今天晚上都不用睡了,不用陆梨阮撵,靳树禾自己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靳树禾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烧得,早上五点多就睁开眼睛了。 枯坐了一会儿,起来把屋子里能无声洗刷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客厅的沙发套桌布全换一遍,又把地毯卷起来,在一旁放好,准备上班出门的时候,先带着送去干洗店。 做完这一切,陆梨阮才慢悠悠地起床。 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陆梨阮了啧了啧舌:真是年轻啊……真是热血澎湃啊。 陆梨阮笑眯眯地哼着歌,将准备好的早点放进锅里做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切西瓜。 “你要是没事儿,去把那几个饭盒再冲一遍,然后用厨房纸擦干,等下我要用,别直勾勾地盯着我了小朋友,我脸上又没开出花来。” 比起靳树禾的害羞和手足无措,陆梨阮就显得平静坦然了许多。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一旦别人更加紧张反应大,你就会平白生出种居高临下,比他强很多的感觉,让陆梨阮自信爆棚。 看,我这自信的大人姿态啊! 自信的大人在送羞恼的小孩子出门的时候,还晃了晃手机,用口型做说道:“网购~” 门“嘭——”地一声被靳树禾关上了。 等到了办公室,今天大家都显得比较悠闲,昨儿是秦文和齐思朗值夜班,看靳树禾大包小包地进门,一扫困意,眼睛睁得溜圆凑了上来。 “哟~小陆今儿犒劳三军啊!”秦文看着满满几大盒子西瓜,牙签儿也不用,拿起一块儿就塞进嘴里了。 “梨阮姐说,这是你和吕姐的辛苦费。”靳树禾轻飘飘道,目光扫了他一眼。 秦文笑嘻嘻,丝毫不以此为耻:“咋,你还搁小陆那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以后有这好事儿,我们肯定还干,放心吧,肯定不会呵护着你的!” “文,文哥,你可真坏啊!”齐思朗发自内心,情感充沛道。 被秦文一脚蹬屁股上了:“借光的,吃都堵不上你嘴?” 吕纯来了后,看着每个人都分了不少,依然还剩下的西瓜:“嚯!昨儿你买了个多大的回去啊?” 今儿的确是清闲,下午几个人窝在办公椅上,都开始犯困了。 吴祁东从外面走进来:“结案报告交上去了,希望不用再补充材料吧。” “不能吧?口供,物证,拎回局里再次审讯的口供,不能再补充了吧……”齐思朗叹了口气。 靳树禾没说话。 那天从赵礼柱住处出来后,谢队和吴副队就一致不让他再插手这案子了。 虽然赵礼柱一再要求再见一次靳树禾,但靳树禾却并没有理会,从今往后,也再也不准备去见他了。 不是靳树禾软弱,而是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这种人,再见到自己,也绝对不会悔改的,他只会用语言行为刺激自己,从自己身上找令他舒畅的扭曲的情绪,靳树禾越是不去见他,他越无法再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对了,你那个婶儿,要不要到我这个房子住?”秦文想起来,椅子蹭到靳树禾旁边问。 “陈婶儿说她去霞婶家住一段,然后自己想办法租房子,说……她得学着自力更生,她下半辈子要在蒲城活下去。” “是啊,回去也没用。”吕纯叹了口气。 靳树禾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他再休息时,正好赶上周六。 他借了秦文都车,和陆梨阮带上东西出发了。 “咱俩也买辆车吧,我今年考个驾照去。不然真不太方便。”陆梨阮想了想。 “我不懂,到时候你去挑吧。” 靳树禾一愣,想说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懂,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开着单位后勤批下来的公用车,开的起飞也不心疼。 “你说咱们家总得有个能办事儿的人吧?咱们家得有个能当一家之主的吧!”陆梨阮在他开口前认真说道。 然后靳树禾就闭上了嘴。 “一家之主”这四个字,好像把他当成气球一样,吹了起来。 陆梨阮心说:还是年纪小好啊,年纪小好骗,过几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骗咯! 要去的地方很偏。 下了车,有个很大的门在路的旁边,门口看守的老大爷,指了指一边儿的树下:“买花吗?” “不用,自己带了。” 陆梨阮从后座上抱下来两束还带着花泥的花束。 然后把一包吃食两盒烟,递给门口大爷:“麻烦您了。” 大爷往屋里放完,点点头:“今儿你们是第一个来的,不年不节又寒天冻地的,除了新丧的,来的人都少……”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带着靳树禾他们往下走。 这儿是靳树禾母亲下葬的地方。 没有葬在老家,当年靳树禾的父亲,买了这里最便宜的墓地。 他自己死了,葬回到爹娘身边。 两侧台阶上的数字磨损的很厉害,靳树禾很久没来了,这里墓碑层层叠叠,便请老大爷帮忙带路。 最近他们走到了第十一排。 靳树禾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沉默良久。 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了,连悲伤都闷闷的,不再尖锐,甚至已经不再会想起便流眼泪。 但这并不代表感情变淡了,只是适应了没有对方的生活。 “妈。”靳树禾用湿巾将墓碑擦了个遍。 陆梨阮弯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又摆上了祭品。 “……阿姨。”陆梨阮弯腰鞠了一躬。 “妈,我把凶手抓住了,小时候我总想着来看你,但这儿太远了,我想过即使走着过来也行,但我连来的路都不知道。”靳树禾轻声道。 “那时候我觉得这条路太长了。” “后来我再来看你,我跟你说,我现在是警察了,要是我能亲手抓住那个凶手就好了。” “妈,我抓到了。”他把额头贴在冰冷的墓碑上。 “妈,我总说我过得特别好,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今天我和梨阮姐一起来的,你看到她总该相信了吧……”靳树禾拉了拉陆梨阮的衣角,陆梨阮失笑。 原来她想过陪靳树禾一起来,但靳树禾总说以后的吧,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希望自己跟他来的时候,是已经决定要和他结婚的时候。 “妈。” 陆梨阮听着他继续说道:“我现在理解你说的,只要自己愿意,日子总能过得挺有滋味的。” “我要好好活下去,这一辈子都活得有滋有味的……” 陆梨阮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叮——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第389章 三枚戒指 梨阮没料到会突然听到系统的声音,整个人一愣。 “梨阮姐?梨阮姐……怎么了吗?” 陆梨阮听见靳树禾喊自己。 他蹲在墓碑前,目光澄澈地看着自己。 今天天色浅透,照得到处亮堂堂却显得寒凉,靳树禾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陆梨阮看着他领子上毛茸茸的翻绒,忽然有些难过。 这是自己才刚给他新买的衣服,还有几件衣服在路上呢。 靳树禾身高腿长,简直天生的衣服架子,陆梨阮有时在购物软件上,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下了单,想要他穿给自己看。 新买的衣服,都可漂亮了……自己还没看到他穿呢。 陆梨阮完全不想离开他。 “能…等会再说吗?我现在没时间搭理你。”陆梨阮叹了口气,在脑海中和系统商量。 “哦。”没想到,系统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就再次噤声了。 没想到你小子冷冰冰的,还挺听得懂人话,看得懂气氛的。 “梨阮姐,怎么了吗?” “没事。” 陆梨阮这一天都心事重重的,直到晚上,看着靳树禾先回房间去睡了后。 陆梨阮才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刚才她心不在焉儿的,几乎把把开局就死。 “喂喂喂?” “你好你好,你还在吗?” “嗯。” 系统条平板直的机械音,再次在脑海里面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陆梨阮的错觉,总觉得它此时的机械音,比上午的时候,更为冷冰冰一些。 “你说我任务完成了?” “是,您已经成功完成,拯救男配的任务,恭喜您!” “你先别恭喜……”陆梨阮盘腿坐在沙发上,提起手,蒙住自己的脸。 系统的声音听了一下:“宿主是否确认脱离小世界?” “不确认!”陆梨阮急忙道:“你先等会儿……这么着急,我又不是赶着要去投胎!” 说完,陆梨阮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跟去投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好地狱的笑话。 而且一点也不好笑。 陆梨阮越是焦躁的时候,脑子里面越是乱糟糟的。 系统并没有强制。 “宿主预计什么时候脱离小世界?” …… 陆梨阮看了看自己住了好多年,温馨的屋子。 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今天又买了的西瓜。 小禾说明天地毯就可以取回来了……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太熟悉了,琴女士和爸爸还在家等着自己和靳树禾,明年再回去过年,今年离开的太仓促了,陆梨阮还记得琴女士在家门口,不舍的神情。 “我离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宿主不必担心。”系统一刻也没有停顿,仿佛早就设定好这个答案。 “宿主的任务完成,便是最好的,最圆满的结果。” 接着,系统忽然继续了一句:“任务的世界,便是宿主的世界,世界因为宿主的存在而存在。” “什么意思?”陆梨阮没听明白,前几次,系统好像也说过类似这种,像是为她解释一些深奥设定与存在,让她不太能听懂的话。 然后不给她解释…… 果然,系统并没有因为陆梨阮的提问,而为她解答。 陆梨阮想过,这个系统……到底是否存在自己的意识,或者,按照自己比较浅显的理解,只是个能执行更多指令,更加能与人对话交流的高级ai? 因为有的时候,它说话好像有着自己的感情,但有的时候,它又显得人话不通…… 没有骂它的意思。 显然,系统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被宿主骂。 见宿主不说话,它也沉默了下来。 就在陆梨阮想着,该怎么办时,大约是被晾的太久了,所以改变了选项的系统重新响起。 “宿主是否想脱离这个小世界?” “不想。”陆梨阮闷闷道。 “有办法吗?” “有的。” “哈?” 有你不早说? 在这儿聆听我破防的声音,聆听了半个小时吗? 陆梨阮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怎么样才可以不脱离这个小世界,陪着靳树禾经历完整的一生呢?” “经检测,宿主前面小世界任务,以较高素质水平完成,累计较高信誉能力评级。” “如果宿主默认在任务小世界中,经历完整的人生,接下来的任务世界,将提升难度等级,不确定性的增加,也代表着任务失败的可能性增加,请宿主认真思考。” “怎…怎么提升?不会我去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断头台上了吧?我得策马飞驰,然后大喊“刀下留人——”那种吧?” 系统安静了几秒钟。 “任务世界将提升难度……” “你卡机了?” …… “任务世界将提升难度,只告知任务目标,其余一切,需要宿主自行探索,同时,系统将开启等级制度,若宿主想继续停留在任务世界,经历完整的生命历程,评级水平要达到a级以及a级以上。” 陆梨阮认真地听着。 “怎么样才能达到a级呢?” “按照系统的评定标准。” “系统的标准是什么样子的标准呢?” “系统的标准,就是系统的标准。” 陆梨阮翻了个白眼:你在这儿和我说顺口溜呢? 但陆梨阮也明白了,没办法再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在系统这里,好像有很多的消息都是不透明的,陆梨阮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宿主选择停留在这个世界,那本次世界结束后,将不进入到系统休息空间,而是直接将宿主情感封闭,载入下一个任务世界中。” “啊?那我的玛丽苏大床怎么办?”陆梨阮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玛丽苏大床真的很舒服,让人躺上去,有一种睡着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的舒适感。 系统没理会宿主的抱怨。 “宿主是否已经做出选择?” “我同意,我选择留在这里。”陆梨阮没有犹豫。 谁知道下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谁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呢?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在此刻,陆梨阮最想要得到的,就是明天早上起床时,推开卧室的门,还能看到靳树禾的脸…… —— 陆梨阮知道,靳树禾准备要和自己求婚了。 小孩子藏不住事儿。 拉手的时候,陆梨阮觉得他都要把自己的无名指摸破皮了…… 让陆梨阮一度,想要直接告诉他自己手指的纬度。 最后还是忍住了。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惊喜。 但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会很出其不意。 还……算不上是惊喜。 陆梨阮是完完全全没想到,自己会收到三个戒指。 靳树禾求婚的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以他对自己清醒的认知,也知道自己做不出什么非常浪漫的事情…… 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是他在向办公室几个人征求意见的时候,得到的答案。 靳树禾听着这含蓄的话,就知道自己的主意不怎么样。 “信姐一句话,真诚才是必杀技,你别搞乱七八糟的了,你再把小陆吓着……”吕纯嗑着瓜子。 “结婚嘛!彼此忠诚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当年我和你嫂子……”吴祁东再次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表意见。 “行了副队,什么年代了,您那些都老土了哈!”秦文从吕纯手心里拈了几粒儿瓜子,美滋滋地嗑了起来。 随即就被吴祁东骂着去干活了。 “赵礼柱那案子要审了。”陈明康看着电脑,开口道。 那件案子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现在北方城市花儿都开了,估计判决没多久就会下来了。 “嗯,我听说了。”靳树禾点点头。 是陈婶儿和他说了。 陈婶儿作为证人,被通知上庭作证。 她给靳树禾打电话的时候,陆梨阮也正好在一边听着。 陆梨阮担心陈婶儿是不是心中有顾虑,或者是觉得害怕,用眼神示意靳树禾问问。 陈婶儿听了靳树禾的话后,沉默了几秒钟。 “我是觉得太高兴了!我巴不得明天就开庭,这回,我要当着他的面儿,把他做过的那些事儿全说出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畜生!他得进监狱,他得杀人偿命!” 陈婶儿去了学校食堂工作,学校食堂生意很好,她说自己除了基础工资之外,还拿到了不少老板给的奖金。 “我这辈子……第一次自己赚到这么多钱。买菜用自己的钱,租房用自己的钱,那天我看到超市有卖那种,特别大个儿的大樱桃的,紫红紫红的……哎呦,可贵了,但我买了半斤。” 陈婶儿已经从霞婶家搬出来了,但也没走太远,在同一个小区,租了个很小的单间,每个月七百块钱。 听霞婶说,她们俩现在晚上还一起去散步,有时候跳广场舞,在一块儿特别高兴。 挂断电话后,陆梨阮有些感慨:“陈婶儿真不容易啊,但幸好,她还很勇敢,她还让有你和霞婶的帮忙。” “陈婶儿也帮了我很多。” 这几个月里,在听到陈婶儿的消息后,靳树禾心中那个,不疼不痒但就是存在在那儿得,莫名的空洞,慢慢长好了些…… 剩下的,随着时间的反页,应该也会……逐渐痊愈吧。 靳树禾是在六月份的第一天求的婚。 这天是儿童节。 陆梨阮歪在沙发上修稿子的时候,见到靳树禾洗完碗,走过来,紧张的又回去了一趟,把围裙脱下来。 又走了回来。 又走回到自己屋子里。 他把戒指盒子放在裤子口袋里了,但回家之后换了居家休闲裤。 陆梨阮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梨阮姐……那个……” 他有些支吾。 陆梨阮心里快笑死了。 实在是没忍住逗他。 陆梨阮看着他,忽然直接问道:“要跟我求婚啊?” “啊……嗯!”靳树禾被陆梨阮的步调牵着鼻子走了。 “戒指呢?”陆梨阮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儿。 靳树禾掏出来个丝绒小戒指盒来。 在陆梨阮面前打开。 陆梨阮看了下,忽然觉得很眼熟。 “……这不是你妈妈的戒指吗?”陆梨阮疑惑。 “对。”靳树禾没把那枚细细的金戒指拿出来,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摸索着那枚戒指。 “小时候总听我妈说,她的结婚戒指,是我奶奶买给她的……她以后也要给自己儿媳妇买个大金戒指,说等我长大结婚的时候,家里肯定就过得很好了……”靳树禾微微垂着头,轻声地道。 “她没办法给梨阮姐买戒指了,上次我去看妈妈的时候,特意跟她说了这个事儿,就把这个戒指,当成她对我们的祝福吧……还有……”” “要不是这个戒指,我最开始也不会怀疑我妈妈的案子有问题,对我来说,这个戒指也有很重要的意义,我也想把它,送给梨阮姐。” 他认认真真地解释。 陆梨阮听得又觉得挺感动的,又觉得这小孩儿是真的赤诚又可爱。 “但我觉得……”他忽然画风一转:“这个戒指,更多的是纪念意义啦~”他抿抿唇。 “所以我还去问了阿姨。” “啊?”陆梨阮心说,你们是搞情报工作的啊? 怎么调查已经做到那儿了,我却一无所知啊? 这是琴女士嘴巴最严实的一次…… “我妈说什么?” 靳树禾从另外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个盒子。 陆梨阮:…… 这个盒子打开后,一枚金光闪闪,看起来足又十几克重,上面还镶嵌了水头很漂亮的玉珠的金戒指,出现在了陆梨阮面前。 的确是琴女士的手笔了。 这个戒指,靳树禾拿出来了,然后递到了陆梨阮面前。 陆梨阮不怎么想要伸手。 但觉得不能坏了孩子的心情,勉勉强强地伸了出来。 戴上后,尺寸是合适的。 陆梨阮的手指很细很漂亮,平时她有时喜欢戴细细的装饰性银戒,更衬得她手指白皙漂亮。 但这个戒指一戴上去,陆梨阮觉得自己手指头都短了一截儿。 “你觉得好看吗?”陆梨阮把手伸到靳树禾面前。 靳树禾有些无言,拉住陆梨阮的指尖儿,在她手背上亲了下,违心地小声道:“阿姨说漂亮就漂亮吧。” 就在陆梨阮已经准备屈服,对着这个戒指,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 靳树禾居然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陆梨阮是真的惊讶了。 笑死,还有谁见过这个阵仗? 这次打开来。 是一枚纤细漂亮的钻戒。 “我买不起很贵的。”靳树禾指尖点了点上面的碎钻。 “没关系,这东西只会贬值,那个金的就不会。”陆梨阮故作严肃安慰他。 “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靳树禾眨眨眼睛,笑得温柔又甜蜜。 “我挑的,我看宣传说,每个男人一辈子只能买一次,送给最爱的人。” “假的啦~”陆梨阮啧啧嘴。 “在我这儿不是假的就行呗~”他语气故作镇定。 “梨阮姐,我们结婚吧。” 他单膝跪地的时候,往前伸手,小孩子撒娇似的环住陆梨阮的腰。 “求你了。” “好啊,我愿意。” —— 【完】 第39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 “宿主脱离世界准备——” “三,二,一。” 陆梨阮听见耳边传来平淡的机械音。 “新世界加载中——” “加载完成,宿主进入任务世界准备倒计时,三,二,一。” “以对宿主完成情感封锁,已进入任务世界。” 陆梨阮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逐渐远去。 什么东西,仿佛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出。 慢慢地,那种失重旋转的感觉,才终于停了下来。 陆梨阮有点想吐,胸口闷闷的。 “宿主……” “yue!” 在听见系统的声音后,陆梨阮一张嘴,发出了一声呕吐音。 系统声音暂停了。 “你……你说你的。” 陆梨阮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觉得胳膊重得很,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我怎么这么难受啊?” “宿主直接跳跃载入下一个任务世界,对感知会产生一定影响,足够的休息过后,便会恢复,请宿主不用担心。” 系统这次还蛮贴心地仔细回答。 “哦,yue——”陆梨阮刚准备翻个身,一用力,再次干呕了起来,只能放弃,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哪里着陆,就在哪里躺好。 陆梨阮眼前还一片乱七八糟,视力没有完全恢复。 通过触摸,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躺的地方不算很糟糕。 “已将记忆传输——” 系统好像无法理解陆梨阮的痛苦,依然公事公办地往下进行着。 记忆涌入大脑的瞬间。 “yue——”陆梨阮发出痛苦的悲鸣。 等浏览过脑子里的记忆后,陆梨阮有些无措。 “就……就这些了?” “是。” “就没有点什么,更劲爆的?”陆梨阮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长度。 “宿主指的是什么?” “就比如,明天会发生什么?”陆梨阮拐弯抹角地试探着。 “本世界所有信息已经全部传输。” 被识破了。 “那我的金手指呢?”陆梨阮手心向上讨要。 “宿主……” “以这个世界的实用性为主,进行抽取吧。”陆梨阮抢答。 “系统开始为您抽取。” “您本世界的金手指为:精神力。” “啊?” 陆梨阮怔愣住了。 她不太能理解这个金手指的字面含义。 反正,好像和她所接收的记忆,毫无相关之处。 系统无视她的疑惑。 “继续问您抽取中。” “您本世界的金手指为:绝对负值。” “此金手指为次数限定金手指。限定次数:1 ,仅限本任务世界使用。” “不是……怎么还出次数限制了?怎么这么抠搜啊?越来越抠搜了,解释也不给解释,金手指还要限制次数,你们单位要破产了啊?”陆梨阮小声嘀嘀咕咕的抱怨着。 反正系统也不会生气。 “绝对负值,为字面意思,可将宿主所期改变的,变为其目前的绝对负值,不被其他任何因素所限制,为绝对立即生效的金手指。”系统叙述地解释道。 陆梨阮此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视野也分明了,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靠在床头,陆梨阮把系统的话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开口询问: “我现在只是举例子,我没有使用金手指。” “如果明显的天气,是零上三十度,我使用了“绝对负值”这个一次性金手指,明天的温度就会无视任何因素,变成零下三十度,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我靠,冰雪女王!”陆梨阮吸了口气,觉得这个金手指非常牛,牛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是……用在哪儿啊? 真当冰雪女王啊? let it go,let it go—— “再次提醒宿主,此金手指为一次性金手指,请谨慎食用。” “本世界信息已全部传输完毕。” “喂!喂——” 陆梨阮在脑海中叫了系统两声,却没有应答了。 走得也真是决绝。 陆梨阮坐在原处没动,头一次有这么茫然无措的感觉。 虽然以前有的世界的信息也并不完善,但大体的走向还是有的,至少能让陆梨阮知道,现在自己是处在什么境地,以及自己可以做什么,完成任务的方向是什么。 而现在…… 完全两眼一抹黑。 本想再和系统多说几句,万一能多了解一些呢。 谁知道它竟然直接溜了。 燕子!燕子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重新开始整理,现在已知的信息。 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个……是个无业游民。 准确来说,是三天前成为无业游民的。 自己今年二十二岁,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 母亲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就重病,于是上到高二,自己就辍学去工作养家了。 可在十八岁的时候,母亲还是因病去世了,从此就再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亲人了。 于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有初中学历,只能打打工,租个小房子,混一天算一天。 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在火锅店当服务员,包吃不包住,一个月工资三千五。 自己在火锅店附近租了间房子,直到今年,才换到现在的四十平米小单间里。 这里虽然一个月的房租要八百块,但环境安全都比之前的好些,陆梨阮搬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在以前的小区里面,被人尾随了。 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桐城,是个二线大城市,每个月自己的伙食费加上日用品也要一千多块钱。 其余的网费,水电费,有时候还网购些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剩不下什么钱,不算是月光族,但也……差不多了。 陆梨阮如何形容自己是的贫穷,大概就是,会因为上个月把囤的卫生巾用完了,这个月来月经时,发现忘记网购了,只能现从超市买,而后悔不已,颇为肉疼。 这种程度…… 三天前辞职的原因,是服务部的一个男经理,对自己性骚扰。 作为一个打过很多份工的沉默牛马,陆梨阮也不是那种一点火就炸锅的人,主要这个傻吊,已经骚扰自己一个月了! 从最开始的语言骚扰,到最近的动手动脚。 这次,他看陆梨阮手里端着从餐桌上撤下的,客人吃完的红汤锅,往后厨走。 以为陆梨阮腾不出手来,只能任由他在通往厨房狭窄的走廊上,任他欺负。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陆梨阮工作服裙子下,穿黑丝袜的大腿时。 猛地,一锅还冒着热气儿的红汤朝着他裤裆就泼了过去! “嗷嗷嗷熬——” 肥头大耳的男人嚎叫出声。 陆梨阮一不做二不休,拿着已经空了的锅,往他身上抡去:“没完没了了是吧!给你脸你不要是吧!” “爽了吗?现在爽了吗?” 陆梨阮一下子没站稳,穿着高跟鞋差点崴了脚。 她甩了两下将高跟鞋甩掉,从小腿处,捏着丝袜往下一拽,把右腿上,长到大腿的丝袜脱了下来。 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男人被烫被打得还没回过神儿来,陆梨阮已经将丝袜套在他脑袋上了。 把他本来就挤作一团的五官,更压得像个平面。 “不是喜欢丝袜吗?送给你了!不用谢!” 陆梨阮弯腰,拿起一旁的高跟鞋,觉得不解气,高跟往他身上又砸了几下。 然后赤着脚,提着鞋,往更衣室走去。 这一连串丝滑的连招,被看热闹的人拍了下来,当天晚上,就上了微博的热搜。 陆梨阮下手解气,但也没把人怎么样。 那火锅汤,陆梨阮去收的时候,不小心崩到手上了,已经放得不怎么热了。 泼上去看着吓人而已。 那经理和火锅店本来就理亏,不仅没敢追究陆梨阮的责任,可能是担心她做出什么更过激的举动,连最后大半个月的工资,都给她补成了一个满月的,让她不用再来了。 陆梨阮一点也不后悔,到现在她还觉得很爽。 她十六岁出来工作,什么样子的人都见过了,你越脾气好,别人越把你当软柿子捏,这种情况,在越底层越常见。 看陆梨阮年纪小,想欺负她的不少,陆梨阮谁也没惯着。 陆梨阮等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彻底回来了,从床上下来,找到抽屉里的银行卡。 打电话查询。 发现……自己现在的全部身家,只有七千多块钱了。 不知道这次的任务要多久能完成,甚至连怎么个完成方向也不知道。 陆梨阮心说:我现在要做的,是不是得去找个工作啊? 以免下次交房租的时候,我交不起,而流落街头。 还有就是……谁知道任务对象在哪儿啊? 万一他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不会连过去的路费都没有吧? 还有……精神力是什么? 陆梨阮盘腿坐在床上,屏气凝神……屏气凝神……屏气…… 陆梨阮屏不住了,憋的脸都红了。 完全没有感觉。 大脑空空荡荡,连知识都没有。 系统唯一没让自己猜的,就是任务对象的名字: 廖亭源。 挺好听的。 陆梨阮词汇匮乏地形容了一下。 “当——当——当——” 墙上挂钟整点报时敲响了。 “哒哒哒——” 陆梨阮看过去时,正好看见,钟面垂摆上,一扇小门打开,从里面弹出来一只木雕的,已经褪色的小鸟。 晃动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 好有年代感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十点整。 陆梨阮在搜索网站上,搜过关键词“精神力”。 一无所获,搜索结果大部分都是小说或者游戏。 想了半天,陆梨阮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然后陆梨阮发现,家里面啥也没有。 在冰箱里拿了个番茄,陆梨阮洗洗干净,一口咬下去,牙差点酸倒了。 明天,得去采购点儿生活物资了。 吃完,陆梨阮觉得胃里面更不舒服了,于是准备先洗漱上床睡觉吧。 可刚走到卫生间。 “嘶嘶——嘶嘶——” 防盗门下半边,传来什么东西蹭过的声音。 位置很低,大概在,膝盖往下的位置。 陆梨阮嘴里叼着牙刷,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微微侧过头。 客厅的白炽灯,忽然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了两下…… “呲呲——” 钨丝发出的声音,和外面的摩擦声音,交替着响起。 “轰隆——”窗户外面乍闪,隆隆的雷音,翻腾着随之而来。 陆梨阮没蹲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肩膀撞到门上。 “嘶嘶——” 那摩擦声,隔着门板,仿佛就贴在陆梨阮的肩上。 “谁!” 陆梨阮厉呵出来! 已经反锁的门和屋子里亮堂堂的密闭空间,让她对外面的怪声,并没有多少恐惧感。 “轰隆——”外面又是一声闷雷。 陆梨阮因为刚才说话,不小心咽下去一口薄荷味道的牙膏,此时嗓子里次啦啦地冒凉风。 她想从地上站起来。 仰头时,看见贴在门内侧的,上一任房主留下的,倒着的“福”字。 红色,金色,黑色。 在白炽灯下,格外惨色的鲜艳。 那几个堆叠在一起的“口”字,像睁开的眼,像咧开的嘴,阴阴地喜笑颜开,与自己对视着…… 陆梨阮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是“福”字。 和平时并无二致。 陆梨阮转动眼珠,移开视线。 从刚才她呵斥完后,不过才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 可陆梨阮却觉得,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一般。 陆梨阮手撑着地,站起身来,打开水龙头,赶快把嘴里的牙膏漱干净。 “嘶嘶——”那声音又响起来。 陆梨阮有点恼了:“谁啊!装神弄鬼的!” 她大喝一声,冲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终究是没向下按。 过了几秒钟。 忽地: “喵——” 一声锐利的猫叫,从脚边的位置传来,迅速地跑远了。 “猫啊。”陆梨阮松了口气。 陆梨阮记得小区里面的猫挺多的,有时她夜班回来,会被草丛里面窜过的猫吓一跳。 “哒,哒,哒。” 没过几分钟,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陆梨阮掀开猫眼上,她自己贴的一片硬纸壳,看到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陆梨阮把眼睛凑了过去。 透过猫眼,走廊仿佛一个模糊了边界的圆,视野扭曲折叠,像是裁剪过得偷窥镜头。 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很高,死板的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很挺拔气度。 他走得很稳,低着头。 声控灯灭了一瞬。 当被他的脚步声再次唤亮时,他已经在陆梨阮的门前了。 这一灭一明的停滞感,让陆梨阮下意识往后仰,然后又赶忙靠过去。 他额发有些长,遮住神情,一晃而过,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修长的脖颈没入衬衫板正的翻领下。 他还打着条黑色的领带。 这个时间……打着领带。 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的右手上,戴着一只,紧贴着皮肤,长度包裹住腕部的黑色手套。 —— 这个世界会有恐怖元素,害怕的宝宝们,可以白天再看【做鬼脸——】 第39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 他手中的塑料袋应该很重,提手陷在他勾起的指节间,随着他走路的节奏,一晃,一晃…… “好薄。” 这是陆梨阮看着他走过去,脑子里的想法。 这人看起来,轻飘飘的,薄薄的,像纸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垂着头,看着另一只手拿着的手机屏幕。 可陆梨阮就是觉得,他,注意到自己了。 可他明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哒,哒,哒。” 脚步声继续,有规律地往楼下走去。 每八下,停顿一下。 因为这栋楼,一条台阶,有八节。 响起,停顿。 响起,停顿。 陆梨阮在心里面跟着数着。 直到听不见为止。 “呼——” 陆梨阮靠在门板上,松了口气,从刚才那只猫开始,气氛忽然怪了起来。 回过头却一切如常。 陆梨阮抬头看了看灯管,一如既往地有些微微轻闪。 挪开视线后,被亮光晃过的眼睛,视野中,看哪里都很暗淡,还有一块暗暗的斑。 “铛——铛——铛——” “咔哒咔哒——” 卧室里的挂钟再次响起。 十一点了。 时间过得好快。 陆梨阮心绪渐平,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慌张警惕的样子,有些好笑。 外面的雨更大了,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很吵。 陆梨阮到了小阳台上,看到果然潲雨了。 地面的瓷砖都湿了。 陆梨阮住的这个地方,是老装修了,地面瓷砖听房东说,大概有快十年了。 砖块之间的缝隙已经开始往下渗水了。 稍不留意,乳白色的瓷砖下,就会洇出一片水痕。 陆梨阮平时格外注意。 因为担心保养不好,房东要求自己赔钱。 将几条抹布铺在地上吸水,陆梨阮将窗户开下一些,但又没完全关上。 这间屋子没安装空调。 现在是六月中旬,不开窗户,有让人喘不过来气儿的感觉…… 在阳台忙活一通后,最后一丝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人有时的确会因为一些事,莫名陷入自己吓自己的恐慌中。 陆梨阮走回到客厅的时候,脚步一顿,来到门边儿,握住了门把手。 往下一压。 推开一条缝儿。 “咳——” 陆梨阮咳嗽一声,走廊黄色的感应灯泡,正常亮起。 走廊的角落里,几只突然被暴露在光线下的蟑螂,仓皇地躲回到黑黢黢的缝隙里去。 “靠!哪儿爬出来的?”陆梨阮不喜欢虫子,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想着明天得买些饵胶挤在门口,防止它们找到破绽爬到屋子里来。 走廊里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陆梨阮弯下身子,防盗门下面那一条矮矮的门槛上,覆在上面的灰尘,有被擦蹭过的痕迹…… 应该是刚才猫蹭的。 走廊里有一种,淡淡的土腥味与铁锈味。 陆梨阮总觉得,虽然每次下雨天都有下雨天的味道,但每次的味道,又不完全是一样的。 “嘭——” 陆梨阮重新关上了房门。 “哎。” 陆梨阮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上潮乎乎的。 能不能买个空调啊…… 陆梨阮在心里盘算着,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 又得在墙上打孔,又得花几千块钱。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先勒紧裤腰带吧。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自己在上楼梯。 上楼梯…… 抬头从楼梯中间的缝隙看上去,黑洞一般,不知道还有多高。 梦里似乎自己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伴随着“哒哒”的规律的脚步声。 陆梨阮醒过来时,觉得自己腰酸腿疼的。 好家伙,在梦里拉练了…… 身体醒过来,可脑子还没醒过来那一小会儿,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又模模糊糊的。 陆梨阮依稀想起自己在梦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昨天半夜下楼去的那个黑西装男人。 外面下了那么的的雨…… 他没有带雨伞。 那身打扮,估计是下班的社畜下去扔垃圾,结果还被雨浇,想想就挺惨的。 外面天光大亮,薄薄的便宜货窗帘儿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知道雨几点停的,反正现在看下去,地面已经干爽一片了。 今天是礼拜四。 陆梨阮穿着大体恤,短裤拖鞋,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买了个鸡蛋灌饼,一杯豆浆,坐在院子里运动器械上吃着。 上午八点多,外面的空气还有几分清爽,比在家闷着窝风舒服些。 “喵——” 陆梨阮刚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听见前面绿化矮树丛里,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 “没了。” 陆梨阮摊摊手,对着声音的来源说。 “喵——” 猫叫声跑远了。 “嘿!真听懂了?”陆梨阮收拾好垃圾,随口道。 正准备起身上楼。 陆梨阮听见后面小路上,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哇哇哇——妈妈!找不到怎么办啊!” 陆梨阮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灰色的卡通短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小手抓着妈妈的胳膊,用力地摇着。 “别哭了,这不是找着呢吗!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了,要不妈妈再给你买一只吧!” 一旁女人神色发愁,一边安慰着孩子,一边四处张望。 “不行!找不到我就不上学了!”小男孩跺着脚。 “那可不行!你别给自己不想上学找借口!”他妈妈急得呵斥了句,却让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咪咪——咪咪——你在哪里啊?”小男孩挣脱开妈妈的手,蹲下身子,一点儿也不像地模仿着猫的叫声,认真地呼唤着。 猫丢了? 陆梨阮站住脚步。 刚才跑过去的那只猫……好像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不会是丢的家猫吗? 陆梨阮酝酿了一下,但还是闭嘴了,她连那猫的样子品种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这怎么跟人家说。 母子两个一边儿学着猫叫,一边儿继续往前走去。 女人接起个电话:“忙忙忙!说好了今天你陪孩子找呢!我班儿都没去上!” “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 陆梨阮光是走上楼,都浑身冒汗,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热更潮些,摸着自己的皮肤感觉黏黏的。 陆梨阮走进卫生间。 “靠!” 花洒里喷出半冷不热的水来,她忘了插热水器了。 但这天气,已经让龙头里的水本身也不怎么太凉了。 将就着冲了个凉水澡,陆梨阮盘起头发,站在通风的纱窗边儿。 开始看招聘软件…… 首先第一关:学历。 陆梨阮在学历筛选中,选定了:初中。 然后就发现,连服务员的岗位,都少了一大片。 仔细一看,有的公司清洁岗,不知道是不是填写错了,要求:本科。 …… 行吧。 陆梨阮其实在考虑,自己能不能干点兼职。 毕竟自己说到底是来做任务的,不是纯来做牛马的。 然后陆梨阮看到个职业:夜间保安。 学历要求:初中 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冲了。 陆梨阮点了与hr联系,但是半天都没收到回复。 下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陆梨阮是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天边的火烧云,如同夏日傍晚的烟花。 楼下有孩子嬉戏的声音,还有音响放音乐的声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陆梨阮一边跟着哼唱,一边起身,准备去超市采购点东西。 买点方便面,速冻之类的。 现在这个天气,进到厨房开火做饭,和走进蒸锅没有任何区别。 小区后门有一家挺大的超市,里面还开辟出一块区域卖菜卖水果,一体多用。 陆梨阮走进去的瞬间,被开足的空调从头凉到脚。 好爽! 她慢吞吞地逛着,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方便面…方便面…… 陆梨阮一排一排找着。 终于找到了方便速食的架子。 “哎?” 陆梨阮在琳琅满目的方便面前停住脚步,上下粗略扫了一遍,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 红烧牛肉面嘞? 经典口味怎么没有了? 陆梨阮找的是大包装的。 单独小包装的倒是还有,但单独买,比买一大包折合下来,一袋贵了快五毛钱呢。 陆梨阮决定再找一找。 向生活低头,不丢人啦。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陆梨阮终于在旁边架子,最高一格,几袋酸菜牛肉面的后面,看到一抹红色…… 陆梨阮抬起手。 拿不到。 好高。 就在陆梨阮思考着,要不要跳起来试试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从她旁边伸过去,拨开那几袋紫色包装,拿到了那袋红烧牛肉面。 “啊!” 陆梨阮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说,是自己先看到的! 然后就见那袋子,被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你要这个吗?” 一个清润,温和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问道。 “对!谢谢你!” 陆梨阮伸手去拿,看见拿着袋子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只,看起来就布料柔软的,黑手套。 那手套应该是有弹力的,将那只手包裹的的细致。 是一只特别漂亮的手。 手指纤细修长到简直可以做手模的程度,指节匀称得,几乎指尖跟指根差不多粗细。 指骨和因为抓握,而绷起的轮廓筋脉,也隐隐看得到。 手套的长度延伸进他的袖口里,裹着他细瘦的手腕,让人下意识跟随着窥视。 以为能看得到什么,可只看到他袖口系得严实的白衬衫袖子。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的手看了多久,好像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 但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道:“给你吧。” 陆梨阮接过来时,忽然眩晕了一瞬,周遭的声音和人们的动作仿佛一下子变大加快了。 应该是……刚才因为自己的走神,而忽略的感官重新回来了。 好奇怪,这两天怎么都有奇怪的时间停滞感? 陆梨阮都有点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了。 视线上移,陆梨阮才真正看清,站在身边的人。 白衬衫,黑西装,系着黑领带。 单只的黑手套。 和穿得很清凉的陆梨阮,仿佛不是一个图层的。 顺着系到最顶一颗扣子的领口往上看,是一张温和浅淡,有着淡淡倦意的脸。 因为他垂着头看自己,所以陆梨阮能看到他被额发半遮的眼睛。 他有一双很平静的眼睛,双眼皮的褶皱很窄,还有些不对称,不细看,像是一单一双。 褶皱更窄的那边,眼尾到眉梢的中线处,有一颗很小的,红色的痣,在他白得发冷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瞳色浅得发灰,细高且有骨骼感的鼻梁,衬得他本就立体的眼窝更深,他略微下垂的眼角,和眼下淡淡的青色,都更让他显得疲态。 明明长得很好看,但却毫无攻击性,温和得像一捧清水,疲倦而寡淡。 不用问,我就知道他也是做牛马的,那股子让人如鸡肋般无味的班儿味儿,都熏到我脸上了。 陆梨阮心里浮现出这句话来。 接过方便面,两人互相点两下头,又分开了两个方向而去。 然后又在收银台碰上了。 陆梨阮买了两大瓶肥宅快乐水,当人没钱的时候,这种也是低成本的快乐。 不管怎么样,陆梨阮的性格便是在当下情况中,让自己尽可能的过得好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超市,依然是一个方向。 “那个……你也是五单元?”陆梨阮明知故问。 对方点点头,发觉自己和陆梨阮住在一栋楼后,自然而主动地帮她拎了个袋子。 因为陆梨阮怀里还抱了半个西瓜,手忙脚乱得都快用脑袋顶了。 他一路都安静的很,对陆梨阮也没有半分好奇,也不怎么开口说话,但陆梨阮也没有觉得和他走到一起尴尬。 这位的气质,有种可以顺利融入任何场景的清淡感。 “喵——”经过早上那个树丛时,陆梨阮又听见了猫叫。 不会真是那个小男孩儿的猫吧?一直在这儿徘徊…… 陆梨阮想着,探头往里面看,可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树丛里更是没有光线,陆梨阮什么都没看到。 旁边人也跟着她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树丛里有猫叫,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顺着陆梨阮的视线,轻飘飘地瞟了一眼。 那树丛支棱的影子,在地上颤了颤。 “算了,我以为是今天早上看到的一个小男孩丢的猫。”陆梨阮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你早上见到猫了吗?” “没……我早上也听着这边有猫叫。”陆梨阮随口答道。 没察觉到,男人那双浅淡的眸子,有些严肃地望着自己的背影。 —— “谢谢你,你住在几楼啊?”陆梨阮站在五楼自己家门口时,随口问道。 “六楼。” 陆梨阮进到屋子,关上房门。 听到走廊里传来声音: “哒,哒,哒。” 往楼上去了。 —— 疲惫社畜,西装手套男妈妈,嘻嘻嘻! 大吃一口! 第39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 “啦啦啦啦——”陆梨阮心情颇好地洗了澡,嘴里面哼着歌。 出来时,一阵微凉的风从纱窗吹了进来,落在还沾着水汽的皮肤上,格外爽快。 “呼——” 陆梨阮擦着头发,准备去厨房找把勺子,捧着半个冰镇西瓜吃。 “咔哒,咔哒。” 陆梨阮按了两下开关,厨房的灯却怎么也不亮。 “坏了?” 陆梨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厨房顶棚的灯。 她也不懂,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老化啊。” 陆梨阮在这儿住了没多久,阳台的灯也坏了。木头的床板都折了两块,自己重新买的板子拼上的。 现在厨房的灯又坏了…… 陆梨阮借着手电筒的光,找到了勺子,从冰箱里拎出西瓜,回到客厅。 随便打开个综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西瓜是沙瓤的,很甜。 窗户外面风大了点,薄薄的纱窗,向前鼓向后鼓。 “明天多少度啊……” 陆梨阮一边嘟囔着,一边切到天气软件界面。 明天最低气温二十三度,最高气温三十四度。 好热…… 要不今天晚上通宵,然后明天白天睡过去吧。 陆梨阮有些绝望地想着。 或者找个商场,找个图书馆去蹭蹭空调。 陆梨阮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另一个数值。 目前的体感温度:二十八度。 陆梨阮被又一阵风吹得一个寒颤…… 哪儿有二十八度? 十八度还差不多。 陆梨阮又往嘴里塞了口西瓜,这天儿真怪,白天那么热,晚上又像一下子入秋了似的。 吃了一大半儿西瓜,剩下的怎么都吃不动了,陆梨阮盖好保鲜膜后,放回冰箱。 “铛——铛——铛——” 挂钟敲了十下。 正好手机里的综艺放到了结尾。 实在是有点儿冷了。 陆梨阮租的房子虽然小,但是正南正北的格局,今天晚上大概刮得是北风,穿堂风从客厅到厨房,越来越亮。 “靠!” 陆梨阮摸黑走进厨房,刚想把纱窗后的窗户推上,忽然一个半个手掌大的黑影,从纱窗外的角落飞冲出去! 吓得陆梨阮一哆嗦! 好像是一只蛾子。 陆梨阮不太喜欢夏天,更讨厌夏天各种各样,生机勃勃的虫子。 关上一边窗户,风不怎么吹了。 厨房窗户靠近排油烟机,陆梨阮刚才看不清楚,不知道摸到哪里了,感觉手掌心黏糊糊的。 很恶心。 于是赶紧去卫生间冲洗。 “嘶——嘶——嘶——” 摩擦的声音,从防盗门的下半部分传来。 在“哗哗哗”的水流声中,也掩盖不住。 陆梨阮猛地拍上水龙头,水流骤然停下来。 “嘶嘶嘶——”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啊?” 综艺的声音因为播放完毕而停止了,楼下也没有任何的声音,这个时间,带孩子玩耍的,跳广场舞的,也都回家了。 明明是正常的安静,可陆梨阮就是忽然觉得:太安静了!怎么会这么静! 静得像被抽了真空! 今天不仅是摩擦的声音,那声音的来源,仿佛跳了起来,轻微地拍打到门的中部。 “咚——” 陆梨阮走过去,一脚踹在门上。 发出沉闷地一声。 陆梨阮不是胆子小的人,她年纪很小就出来闯社会,没点胆子怎么行。 生活的重担早早压在她的肩膀上,比起怕什么鬼片鬼故事里的怪物,陆梨阮更怕的是没钱。 “去去去——别在我门口闹腾!”陆梨阮隔着门驱赶。 应该是和昨天一样,猫在自己门口又蹭又跳的。 自己门上也没什么啊,怎么这猫天天往自己这儿跑? 陆梨阮想着。 要不是担心一开门,门外闹人的猫可能会冲进自己房间里,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陆梨阮都想打开门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猫。 不会是树丛里的那只吧? 怎么,在跟踪我啊? 我魅力这么大吗?人中猫薄荷,被一只猫跟踪了…… 陆梨阮胡思乱想着,自己给自己逗乐了。 “啪啪——”又是两声轻轻的撞击,陆梨阮此时靠在门板上,感觉到门板颤动了两下。 “去!”陆梨阮又用力地拍了两下。 “喵——” “喵喵喵——” 果然,又有猫的叫声,好像很生气的拖着长声的嚎叫。 这次,是往楼上远去的。 不会去六楼那疲惫社畜家门口闹吧? 上班就够闹心的了。 不能吓到他吧? 陆梨阮下意识想着,然后又觉得关自己什么事儿…… 陆梨阮回到卧室,又点开了综艺,决定今天晚上熬个夜。 最好明天能一觉睡到中午去,这样子就能少遭半天的热。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陆梨阮没有带耳机,综艺里欢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不知道看了多久,陆梨阮上班时候养成的作息,让她眼皮开始打架。 “哒——哒——哒——” 很细微的声音,陆梨阮却好像突然被电了一下,脑子里第一根弦儿崩了起来。 瞬间清醒。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床上,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 好像昨天发生的倒放一样,陆梨阮从猫眼向外看。 白衬衫,黑西装,黑手套。 垂着头,沉默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的黑色的塑料袋摇摇晃晃…… 今天的重量好像比昨天还重些,他拎着袋子那边的肩膀,被坠得稍微矮了一点。 他真的很白,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皮肤上,都透着股冷意,单薄修长,像是纸片剪出来的。 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面忽然浮现出个想法来。 他总是穿着这一件衣服…… 是不是因为,他被剪出来,用法术变成人的时候,画得就是这身衣服呢? 摇摇头,将这种荒诞的想法从脑子里摇出去。 明明神智是清醒的,但陆梨阮就是很困。 困到连他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都没看到。 “唔——” 陆梨阮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揉得眼角都有点疼了,再看出去时,走廊的感应灯已经黑了下来。 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 明明晚上得时候,他已经出过门了。 那黑色的塑料袋里,究竟是什么? 陆梨阮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没有关上卧室的门。 也没有继续看综艺。 本想着,等着听听,他什么时候回来。 “哒——哒——哒——” 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天色再次大亮了。 陆梨阮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听到了他回来的脚步声。 还是在梦里梦到的。 那规律到,甚至有些诡异的脚步频率。 白天的高温和明亮,又似乎嘲笑着陆梨阮的疑神疑鬼。 今天的温度,晒得树上的叶子都如出油了一般,更加亮闪闪的。 陆梨阮脸上也亮晶晶的,鼻尖儿上的汗就没消下去过。 陆梨阮在手机上查导航,本想着找个就近的肯德基或者麦当劳,去蹭下空调,顺便解决吃饭问题。 但一看,最近的也要三公里多。 想想这个天气,骑着共享单车,迎面过来的风都得像是焚化炉里面的热风似的。 陆梨阮决定点个外卖。 外卖小哥来得很慢,甚至已经超时了,可软件上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超时的补偿提醒。 陆梨阮也没追究,毕竟这天儿谁工作也不容易, 等门终于被敲响时,陆梨阮打开门,看外卖小哥一只手提着餐袋,另一只手拿着块儿纸壳,满脸通红地给自己扇个风,看着快中暑了。 “你……要不进来洗把脸吧?”陆梨阮被他的样子弄得挺愧疚的。 “没,没事儿……您的餐,您这个地方,怎么这么难找啊?我骑车在旁边前后绕了好几遍,给您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也不通……” “没有啊。”陆梨阮莫名其妙,点开手机屏幕,真的没有未接来电。 她把屏幕给小哥看了看。 小哥也很奇怪:“那是信号的问题?也是,显示拨号中,但根本就没有拨号音。” “可能吧……” 陆梨阮看了看自己满格的信号标志,没有争辩。 关上门前,陆梨阮忽然想起来,低头看了看。 那块灰尘的摩擦痕迹变大了…… 陆梨阮点了两份卷饼,一份现在吃,一份放进冰箱里。 不好吃。 陆梨阮一边心不在焉儿地啃着,一边查看自己的求职软件后台。 没有任何消息。 昨天投出去的几份工作申请。 对面的hr都显示“已读”,可却没有一个人回复自己的。 “不是说男女不限吗……” 陆梨阮叹了口气,估计夜班保安,还是想要男的吧。 重新浏览着页面。 陆梨阮今天又给几个奶茶店发了简历。 摇奶茶总比做火锅,味道要好闻一些。 陆梨阮靠在沙发上,打杂交版植物大战僵尸。 眼见着对面僵尸脑袋上长着三连豌豆炮,朝着自己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陆梨阮愤愤地关了游戏。 玩个der。 任务毫无进展不说,连进展的方向都毫无头绪。 陆梨阮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难道我就甘心做一个没有系统提示,就成为废物的人吗! 是的。 自己总不能上街上,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寻找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 这种方法来找人吧? 人家寻亲还有照片呢,自己只知道个名字。 热得想骂人。 陆梨阮仰躺在床上,劝自己心静自然凉。 晚上十点,挂钟响的时候,陆梨阮玩手机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 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 陆梨阮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可她这个想法还没完事…… “嘶——嘶——嘶——” 陆梨阮走了过去。 猛地一拉门:“去!” 她用脚挡在打开的缝隙处,防着猫跳进来。 但什么也没有。 陆梨阮什么也没看到。 跑了? 这么快吗? 陆梨阮“嘭——”地重新关上门,没有看到,在外面那边门上,膝盖往下的位置,模糊边缘的几片红色。 被陆梨阮关门的这一下震,缓缓地……往下流淌,扯出几道蜿蜒粘稠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 “哒——哒——哒——” 窗户吹进来一阵风,吹起陆梨阮的头发,搔得她脖颈发痒。 陆梨阮扯下发绳,很随便地重新绑紧些。 耳朵贴在门上。 心里数着数。 他应该从楼道口出去了。 陆梨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厨房,厨房的窗户对着院子里。 但有一个老式的木板搭的小架子,挡在窗户外面。 陆梨阮不敢把窗户开得太明显,从木板的缝隙中,眯起一只眼睛,使劲儿地看着。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终于走进了自己的视野里。 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提着黑色的塑料袋,从一盏路灯的光晕里,走进黑暗,再次出现在下一盏路灯的光晕里,如同掉帧的闪现。 半蹲的姿势,让陆梨阮得腿发酸,总用一只眼睛盯着,再看向别处时,两只眼睛的视野里出现明暗的色差,好像看到是不同的世界。 在陆梨阮第三次换眼睛的时候,男人回来了。 又一次如同掉帧般,从几盏路灯下闪回。 然后“哒——哒——哒——” 陆梨阮再次从猫眼看时,他手上的黑色垃圾袋没有了。 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这么感兴趣。 刚才有一瞬,陆梨阮务必想知道,那个垃圾袋里,装的是什么。 想到甚至现在都想出门去垃圾站翻找,有种诡异的好奇和狂热。 十一点的报时声响起来了。 陆梨阮等钟声的余韵消失后,小心翼翼无声地按下门把手,再次推开了门。 楼道里,还是有种锈味儿。 也许是楼梯扶手时间太久了,上面的油漆脱落,下面总会不小心蹭到手上,蹭到衣服上,橘红色的铁锈味道。 陆梨阮发觉,自己越来越多的时间,用来想楼上那个男人了。 昨天晚上,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他的脸。 醒来时已经中午了,陆梨阮抬手,摸到自己脖子上,胸口上黏腻的汗渍。 不行,我想弄明白。 我一定要弄明白! 白天的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每每回过神,陆梨阮都发觉,自己只是在等着晚上。 当今天晚上,一切又发生的时候,陆梨阮甚至有几分期待。 四楼,三楼,二楼。 一楼…… 陆梨阮在心里查着,然后猛地推开门。 蹑手蹑脚却又速度很快地跑下去。 她不敢惊动下面楼层的声控灯。 也就没有看见,地上暗红色的,拖曳的痕迹。 她就那样,毫不知情地踩了上去。 一脚,两脚。 红色的脚印。 从楼道口探出头,夏夜特有的,潮湿的带着植物味的清凉气儿激得人清醒。 陆梨阮看见,男人走到了第二个路灯下,手里的黑袋子,变成了两个。 一大一小。 陆梨阮窜进院子里花坛旁的遮挡处,从植物的缝隙,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 偷窥地,只用一只眼。 陆梨阮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好想—— 第39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 陆梨阮只觉得心里浮现一股,近乎灼热的渴望,以至于视野都仿若扭曲。 散落的昏黄光线,如同打铁时迸溅出弧长的线,四散开来。 脑子里晕乎乎的…… 小区的门口,是两个墨绿色的,大半人高的巨大垃圾桶。 那人走了过去,一抬胳膊,那两个黑色的塑料袋,便被扔进里面。 “嘭——” 太远了,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可陆梨阮就是觉得,自己听见了沉闷的坠落声。 然后那个身影往回走了。 陆梨阮近乎匍匐地藏匿在黑暗的花坛后面。 蚊子前赴后继地落在她柔软的皮肤上吸血,叶片的边缘划在身上,被黏腻的汗水灼得沙沙的疼。 但陆梨阮丝毫意识不到。 一盏路灯,两盏路灯…… 那种掉帧感更为虚幻了,陆梨阮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太久没有眨眼,眼角都泛出泪水来…… 直到那人走回楼道里。 二楼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陆梨阮站起来时,一条腿已经麻了,但她走得很快。 那条没有知觉的腿,随着血液的忽然流通,每走一步,酸麻的痒意都让她觉得腿软,但她还是飞快地,继续走了下去。 仿佛身体的控制权不是自己的大脑,感知的神经还连接着,还正常传输给中枢神经,可当大脑发出指令时,连接的突触却已然失灵。 到底是什么在控制我的身体! 陆梨阮脑子里面,仿佛被割裂开来,仅仅有一小块的位置,还存在着质疑和思考,仿佛从抽离出去的第三视角,在看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行进。 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走到垃圾桶旁边时,陆梨阮脑海中,还有个微弱的念头,在告诉自己:“不对劲儿……这很不对劲儿!” 为什么要翻人家的垃圾? 会翻出来什么? 他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想知道…… 当陆梨阮踩上后面的高花坛边沿,不顾垃圾桶在夏天散发出来,浓郁的腐臭的味道,向里面探头时。 这最后一丝念头,也消失不见了。 傍晚的时候,垃圾车来收过一次,现在里面的垃圾并不是很多,那两个黑色的袋子很显眼,也很深。 陆梨阮手臂发颤,向里面深去。 够不到。 指尖距离黑袋子,大概还有半臂的距离。 又尝试了两次,陆梨阮一度想要直接跳进去。 但那股子熏人的臭味,让人鼻腔里都一阵生疼,唤回了陆梨阮一丝生理上的理智。 陆梨阮四处看了看,在花坛里捡了根枯树枝。 再次俯下身。 如果有人此时从这儿经过,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以一种需要很好的平衡力的姿势,几乎将自己对折,上半身塞进垃圾桶里。 够到了! 但那袋子的拎手在下面……而且重量,完全不是一根树枝能够承得起来的。 那就弄破它! 里面到底是什么! 陆梨阮用力,试图用树枝将袋子戳破! 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树枝的尖头,扎进了黑色袋子里面! 陆梨阮用了很大力气,随着捅穿塑料袋的感觉后,是柔软而有韧性的触感。 树枝闷闷地陷进什么东西。 是什么! 什么! 陆梨阮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垃圾桶里,瞳孔散大,在眼眶中微微颤动着。 但这里光线实在是暗淡,陆梨阮什么都看不清。 一阵异常无端的恼火涌上心头,陆梨阮手上泄愤似的,用力上下捅着树枝,狠狠地往那未知的柔软触感上戳刺! 一下,两下…… 忽然,陆梨阮猛地想起来,自己带了手机出来。 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机,陆梨阮觉得自己手心黏糊糊的,可能是刚才紧张时出的汗,下意识在裙子上蹭了蹭。 打开了手机手电。 “……” 光线亮起的一瞬间,陆梨阮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喉管前的骨头,随着张嘴,发出“咯咯”的艰涩之声。 血! 到处都是血! 刚才那树枝不知道戳了多少下,那黑色的袋子被抽出多少空洞。 墨绿色的垃圾桶内壁,黑色的,黄色的污渍上,覆盖的是溅射上的,鲜红的血。 那袋子的质量很好,这样也没有被扯烂,只能从一些咧开的,被树枝扎开的洞里,隐隐看到,粉色红色混杂的,柔软的东西…… 陆梨阮僵硬地移动着视线,垂头看到自己身上,白色的裙子上,也溅上鲜红色,有一片晕开的……那是自己刚才擦手的地方。 自己的手心,手机壳上……也全都是血。 一切惊悚得都不像是真的。 陆梨阮向后跌坐在花坛的边缘上,夏夜的风吹来,格外令人寒颤,就像平时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水时一样。 但现在……是粘稠的血。 陆梨阮的脑子像被这一阵风,吹得猛地清醒起来。 大脑和身体重新连接起来。 刚才的事情分明是自己做的,自己也知道是自己做的…… 可为什么,陆梨阮此刻觉得荒谬极了,刚才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做!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陆梨阮看着沾着自己血指纹的手机屏幕,颤抖着手指想要拨打“110”。 可陆梨阮最后放弃了。 太诡异了。 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也可能只是扔掉的食用肉罢了,陆梨阮这么劝着自己,但她完全没有勇气,再去确认一下。 陆梨阮从花坛上跳下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目所能及的,小区外面的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陆梨阮跌跌撞撞地,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五单元。 “哒哒哒——” 她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凌乱,将所有楼层的感应灯都震得亮了起来。 陆梨阮狂奔到五楼,将早我握在手心,已经因为攥拳硌得手心生疼的钥匙,捅进钥匙孔里。 咔哒—— “嘭——” 陆梨阮砸上了房门。 她几乎是跌进了门里,腿一软便跪坐了下去。 但她完全无法平静,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都脱掉,远远地扔在一边。 陆梨阮几乎是爬着,去到卫生间,将自己身上的血迹,一遍一遍地清洗。 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六楼的声控灯亮起时,映出来的……一道长长的,暗暗的影子。 穿西装的人站在五楼和六楼的中间,沉默地看着陆梨阮狼狈的举止。 等听到关门声后。 他抬起没带手套的那只胳膊,看了看手腕上一条造型古早的机械表。 “二十三分钟。”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四分。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床,什么时候睡着的。 在噩梦中惊醒时,外面天色才蒙蒙亮。 陆梨阮胡乱划拉着找到手机,早上六点二十。 平时外面三点多就两天了,陆梨阮顺手点开了天气软件。 今天阴天,下午有雨。 不敢再睡,陆梨阮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感觉到记忆慢慢回笼。 昨天晚上支离破碎的恐怖记忆,让陆梨阮太阳穴跳痛。 陆梨阮下了床。 走进客厅。 第一眼便看见,她脱下来后,扔在地砖上的,白色的睡裙。 报警吧,昨天晚上不敢报,今天白天报完,至少让警察叔叔查查,那些血,到底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一边这么想着,陆梨阮战战兢兢走过去,像排地雷一样,用指尖拎起那件睡裙。 …… 陆梨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也没有。 没有血迹。 陆梨阮皱着眉,里里外外地仔细翻找着。 但陆梨阮也知道,肯定出问题了!昨天她身上的血迹,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溅了一片! 不可能看不到啊! 不见了……那些血不见了! 陆梨阮又冲进了卫生间,试图找到昨天晚上,自己在这里清洗的痕迹。 可依然什么都没有。 陆梨阮觉得自己小脑都要萎缩了! 怎么回事儿? 难道那些恐怖的事情,自己做的,看到的东西,都是自己在做噩梦吗? 不! 如果是做噩梦,衣服怎么会被扔在地上呢? 陆梨阮完全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她意识到:这里不正常。 这里是哪里,陆梨阮现在,连这个概念都模糊了。 陆梨阮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天空,积得厚厚的,灰色的云。 我不能这次连任务对象都没找到,就死了吧? 死了就算了…… 死之前不会要反复经历恐怖片吧? 陆梨阮心如死灰。 下一秒乱翻招聘软件。 又投出去几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岗位,要不试试……能不能躲出去呢? “哒——哒——哒——” 陆梨阮听见这个脚步声,条件反射地弹射起来。 冲到门口,贴上猫眼。 楼上的男人,还是相同的打扮,但现在,他手里拎得是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楼道里不仅有他的脚步声,楼下也传来开门的声音:“老婆我先走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种还有其他人的感觉,让陆梨阮踏实了些。 心里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忽然想直接问问这人,他天天晚上到底去干什么! 理由就……就说他天天晚上脚步声音太大了,扰民了! 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咚!” 陆梨阮抿抿唇,有些无措。 不是……我没想…… 陆梨阮发现自己把门直接撞人家身上了,给人家撞了个趔趄,手上的公文包都掉了。 能被撞个趔趄的,应该是正常的人吧?陆梨阮想着。 视线向下,看到被撞的东西掉出来的公文包。 陆梨阮后退了一步。 黑色的公文包里,掉出来一把折叠刀。 又一把折叠刀。 还有一把折叠刀。 陆梨阮:…… 为什么要在公文包里放这么些刀啊? 大哥你……到底是什么职业啊? 陆梨阮握着门把手,眼神瞥向刚站稳的男人。 大早上被门撞飞,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愤怒。 他神色毫无变化,垂着眼眸,蹲下身子,开始捡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陆梨阮试图弯腰帮他。 陆梨阮本来十分警惕,但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没有攻击性了。 甚至让陆梨阮刚才一个人独处时的恐惧感,有所减轻。 “没关系。”他淡淡道。 陆梨阮看着他黑色的手套,指尖捡东西的时候,沾了点儿灰尘。 “我来吧!”陆梨阮赶紧帮忙。 “你……去上班吗?”陆梨阮试探着问。 “嗯。” “那你……怎么在包里放这么多折叠刀啊?” 可能是因为对方的态度温和,陆梨阮索性问出了口。 男人的动作停看一下。 他用那双浅色的眼睛看着陆梨阮,平静又淡定。 只有在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才能发觉他漂亮的长相。 “哦。” 他温声道:“我们公司是做刀具的,这些都是样品。” 然后他没接陆梨阮递过来的那把,而是用戴着黑手套的指尖儿,按住刀柄往梨阮那边推了推。 “我是推销员,送您一把吧。” 说完,他拎着重新装好的公文包起身,对陆梨阮点点头,继续以规律的步伐,往楼下走去。 陆梨阮不太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听见他,轻轻地充满疲惫地,叹了口气。 …… 这不是瞪眼睛在胡说八道吗? 陆梨阮看着手里的折叠刀:从你包里掉出来的那几把,形状和商标都不一样。 直到重新回到屋子后,陆梨阮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没害怕他。 明明自己应该怕他…… 这人白天和晚上,给人的感觉,好像非常不一样。 不仅是人,这里的白天晚上,好像割裂开来,完全不同的氛围。 白天好像越来越短了,至少在体感上,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紧张的缘故。 晚上天黑以后,陆梨阮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如果今天晚上,楼上的男人…… 陆梨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经拿着今天对方送给自己的那把折叠刀,在跟踪对方的路上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陆梨阮今天轻车熟路的。 今天晚上,陆梨阮躲藏的花坛里,夜来香开了。 明黄色的花瓣张开,细腻的花粉沾在陆梨阮的身上。 香味让人想打喷嚏。 垃圾桶好像比昨天更加,充满了腐臭的味道…… 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用颤抖的手,将刀尖对准黑色的塑料袋。 划下去。 “啊!” 陆梨阮听见自己惊叫的声音,在静谧的令人恐惧的夜里,是唯一的声音。 袋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尸体。 好消息,不是人的尸体。 坏消息…… 陆梨阮捂着嘴,咽下喉咙口的翻江倒海。 那是一具,软塌塌……被开膛破肚的,猫的尸体。 血液浸透了柔软的皮毛,陆梨阮在血肉模糊中,看到了猫的脸。 第39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 陆梨阮一只手拿着手机,手电惨白的光对着垃圾桶内。 另一只手,拿着折叠刀刀尖儿剥开黑色的垃圾袋。 但看清楚的那一瞬间,陆梨阮眼前发花摇晃,然后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光线在颤抖,刀尖在颤抖…… 那颤抖传到袋子上。 里面那颗猫头动了一下。 朝一边耷拉下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露出被切割的,仅仅剩下一层皮和身体相连的,血肉模糊,红白相间的颈部横切面。 陆梨阮对解剖一无所知,但也能从那可怖的刀口看出来,切割的时候,用的并不是一把锋利的刀。 或者用的是一把小刀…… 一下,一下,来回切割着,碰到骨头的时候,甚至是砍剁着,将这颗头,与身体分割开。 “yue——” 陆梨阮这次真的吐了。 胃袋里的东西翻搅,几乎是喷了出来,陆梨阮只堪堪来得及转头。 “yue ——” 这一下便不可收拾。 陆梨阮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才艰难止住。 可鼻腔里消散不去的,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夹杂的剧烈的腐臭味中,那股淡淡的,腥咸的味道,让陆梨阮还不断地干呕。 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陆梨阮几乎是从花坛上跌倒下来,腿上传来一阵擦蹭的疼痛。 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陆梨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最起码……先回家。 回到属于自己的封闭空间,或许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好像刚才吐完的一瞬间,脑子里骤然清醒。 那种清醒的感觉,陆梨阮形容不出来。 就好像……忽然被人兜头盖脸泼了一盆冰水,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瞬时脱离出来。 一种麻痹感从脚,小腿往上蔓延,那种骤然拉满的恐惧感,让陆梨阮的手指尖儿都是麻的。 心里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又出现在这里? 陆梨阮从天黑的时候,便开始不安,除了不安于夜里会发生的事情,还不安于,脱离掌控感。 今天陆梨阮用了一白天的时间,去思考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用了好几个浏览器,去搜索与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相关的东西,可却一无所获。 这个世界平静正常的一如既往,而我却觉得它不正常。 我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所思考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到底我眼见的,我耳听到的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我是正常的,还是非正常的? 我是正常的吗? 世界是正常的吗? 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正常的我,是正常的吗? 我……是不是疯了? 陆梨阮思考所有的问题,但所有的问题,又都无法思考,因为陆梨阮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以确定为真实的,为正确的东西为锚点,连她所有的思考…… 都是空想。 最让陆梨阮觉得荒谬的,就是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想一个荒唐的,可怖的偷窥狂,从猫眼偷窥,到跟踪偷窥,自己藏在花坛后,于无尽的潮热黑暗中,从叶片缝隙中执着的偷窥…… 陆梨阮光是想想自己做出的举动,后背的汗毛都直竖,在青天白日的光明中,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陆梨阮告诉自己,今天不能再从猫眼往外看,更绝对不能出门。 假装不知道,完全不理会,因为自己在屋子里面,按照惯例来看,并不会发生什么。 但自己现在在这儿…… 陆梨阮快要崩溃了! 她下午的时候,甚至为了保险,用黑色的记号笔,在白纸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不要出门!” 用胶带贴在了门口。 可根本没有用处…… 陆梨阮甚至记不得,自己刚才有没有看那张纸,或许看了,但却完全读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却开始越发融入这个世界了。 陆梨阮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一边持续地干呕着。 干呕带来的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多大的声音,她抬起头时,前后两排,夹着这个院子的楼,还有一些窗户是亮着灯光的。 证明屋子里的人还没有睡。 但却没有一个人看院子里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尖叫和呕吐声后…… 就好像,他们处于两个时空中,他们听不到陆梨阮的声音。 陆梨阮觉得如果现在自己冲到哪个亮着灯的人家门口,伸手敲门,里面的人也不会听见,更不会给自己开门。 陆梨阮甚至完全不想试一试,她现在只想回家。 可是家里面,当天黑之后,还是原来的家里吗?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安全的? 这种深渊一样的恐惧,给人无限的心理压力。 陆梨阮穿过路灯的光影。 一盏,两盏…… 过了第四个路灯后,便能看到五单元的楼道口。 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沉默的,一动不动的…… “啊——”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叫没叫出声音来。 她想后退,可脚下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一分钟? 陆梨阮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前进着,朝那人影的方向…… 陆梨阮已经看出来那是谁了。 是楼上的那个男人。 白衬衫,黑西装。 没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臂抬起,陆梨阮发现,他在看手腕上的表。 然后一切自体内奔涌的杂音都消失了,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梨阮来到了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与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对视。 他那双眼睛的颜色好像更加浅淡了,里面流转着星河一样的旋涡,像灰色的,又像银色的。 深邃的,静谧的…… 温和的,令人放松的…… 无限延伸的安静中,陆梨阮听见他的声音,像音效开到最高档般,似乎越过耳道,直接被自己脑袋里面接收那般。 他轻声说道:“十九分钟。” “比昨天少了四分钟。” …… 陆梨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还是在受影响。” 陆梨阮听见他说了这么句,然后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的眼睛中抽出来,那流转的银灰色星河,好像一下子暗淡了不少。 不再那么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陆梨阮眨眨眼,看到他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 使他的气质一下子平庸下来。 “平庸”的意思,并不是指往常普通意义上的平庸,这人的脸也完全算不上“平庸”。 而是只一种感觉,类似陆梨阮白天时候看见他的,那种感觉。 “你……” 陆梨阮感觉自己胸口先如拉风箱那样,挤出几个字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做了什么?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你……是你杀了猫吗?” —— 陆梨阮根本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个问题、。 “嘘——” “冷静一点。” “好孩子……把刀给我。” 他的声音如流动的,丝滑的白巧克力那般柔顺。 他的话温柔的指令一般,进入陆梨阮的神经中枢后。 陆梨阮才骤然发现,自己正死死地捏着那把折叠刀。 因为紧张,大拇指甚至按在了刀刃上,划开的伤口流出的血痕,蔓延在刀身上。 陆梨阮看见血的瞬间,又条件反射地想要干呕。 可下一瞬,一只修长冰冷的手,遮挡在她眼睛前。 陆梨阮的脸小,那只手又很长,能完全遮住她的视线。 而此刻,陆梨阮却并没有因为被剥夺视力,而紧张起来。 反而,莫名放松了一些。 “好孩子……没事了,把手松开。” 随着他轻轻柔柔的声音。 陆梨阮感觉到,丝滑柔软的布料划过自己的手背,沿着自己的虎口抚上去…… 不知道按了下什么地方,自己拇指指根处一酸,刀掉到对方的手里。 “没事了……放松些,别怕,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陆梨阮感觉对方那只带着手套的手,安抚地拍着自己的手腕儿…… 这几天陆梨阮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好像自己是一张褶皱的纸,被人展开抚平那样放松舒展…… “是你,杀了猫吗?袋子里的猫……” 陆梨阮坚持地问了自己还能想起来的问题。 在感受到对方叹气时,胸膛的起伏时,陆梨阮才发觉,自己现在正靠在男人的身上。 “我没有杀猫。”他回答了陆梨阮。 陆梨阮只觉得脑子里面轰鸣一瞬,然后便彻底陷入了安静中。 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看着失去意识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 重重地叹了口气。 抬手,把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取下来,放进西装的口袋里。 细细的指尖儿揉了揉太阳穴,又抬手看了看时间。 凌晨零点十三分。 “又延长了啊……”他看着路灯的光晕,自言自语了一句。 伸手环上陆梨阮的腰,轻松一抬,把人扛在肩上。 往五单元楼道里走去。 感应灯亮起,墙上斑驳的血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多了,集中在男人膝盖往下的位置。 整个走廊都充斥着腥咸的味道。 “哒——哒——哒——” 如果陆梨阮还有意识,就会发现,男人的脚步,和平时他自己走路时的频率,完全相同,并没有因为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有任何的迟缓。 他抱着陆梨阮,就像抱了一张纸片儿一样。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从走过的楼层传来。 男人头也没回,没听见一样,继续向上。 走到五楼陆梨阮门口时,他竟然还能单只胳膊,向上颠了颠陆梨阮,听到她右边口袋里,钥匙和手机碰撞发出的声音。 然后修长的食指,滑进口袋里,勾住钥匙环,扯出来塞进钥匙孔里。 “咔哒——” 门开了。 —— 陆梨阮再次恢复直觉,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发现,枕头边儿上什么都没有。 猛地,像弹簧一样,直挺挺坐了起来! 她虽然一到晚上,便会行动思维不受控制,但并不是失去记忆,第二天早上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楼上那个男人等在门口,他说的奇怪的话,他那双像星河一样深邃流转的眼睛。 靠! 不对! 我怎么回来的啊? 陆梨阮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发现客厅安安静静,毫无奇怪的变化。 陆梨阮瞄到自己的手机和钥匙放在桌子上。 走过去,陆梨阮看到下面还压了张纸条。 字迹清晰,风骨飘逸。 写了个电话号码。 然后下面是: 我先去上班了,你想问的事情,我回来会和你解释,我的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号。 下面令起了一行: 你腿上有伤,有什么想买的东西,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都可以,不要点外卖,如果一定要点,点配送范围两公里以内的。 你门口的垃圾,昨天晚上我下楼时带走了。 …… 好啰嗦的一张纸条。 外面天光大亮,陆梨阮也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再加上,自己疑惑的事情,终于有人知道了,陆梨阮长舒了口气。 按照电话号码搜索微信: aaa桐城地推002 陆梨阮:…… 不是吧? 真是推销员啊? 对面通过得很快。 “醒了?” “伤怎么样?” 对方率先发来了消息。 陆梨阮这才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和手上被割出来的刀伤,已经被处理好了。 腿上绑了纱布,手上也贴了创可贴。 “好多了,你帮我处理的吗?谢谢。” “需要我买什么东西回去,列个清单给我,我大概下午五点前会回去。” 从他文字中,就能感觉到他温和细致,又很严谨。 陆梨阮也没和他客气,毕竟自己现在什么也不清楚。 “为什么不能点外卖啊?”陆梨阮询问。 对方沉默了半分钟:“我回去再和你讲吧。” 陆梨阮发了想买的东西,又发了五十块钱的红包。 对方没有收。 “不用了,这几天你应该被我吓到了,我来付吧。” 不是……大哥,你知道自己吓人啊? 你故意的啊? 陆梨阮已经没脾气了。 因为心里有些底了,陆梨阮下午又睡了一大觉,四点多睁开眼睛时,疲惫感消除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消息:“我回来了,你来我这里吧。” 担心陆梨阮忧心,对方很体贴地又发了一句:“这个时间外面不会有问题,需要我下去接你吗?” 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不用了,我马上上去。” 拿上钥匙,推开了家门。 第39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 陆梨阮第一次走上楼的路。 和普通的楼梯一样,灰突突的,没有半点奇怪的地方。 在陆梨阮脚踏上六楼时,一扇门开了,是陆梨阮正上面的那间。 “请进。” 男人白皙的手扶在门边,推开可以让一个人进来的宽度。 陆梨阮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警惕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毕竟,现在能为自己解答疑惑的,只有这一个男人了,如果不能从他这儿得到真相,那么自己估计只能一直蒙在鼓里了。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和陆梨阮屋子里一样的布局,但看起来比陆梨阮家里要大一点,因为东西少,并且摆放的非常整齐。 客厅打了很大的窗户,淡绿色的轻纱窗帘,让整个屋子看起来颇为清朗。 “你好。” 陆梨阮换了一次性拖鞋,走进客厅里。 “伤怎么样了?怎么沾水了?”男人的视线往下,看到陆梨阮膝盖上沾水的纱布,微微皱了皱眉。 他此时的眼睛,看起来颜色是深灰色,在背光处会更深一些。 陆梨阮进门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 “我洗了个澡,下午太热了。”陆梨阮已经拿保鲜膜在纱布上缠了,可还是没完全保持干爽。 “请坐。” 男人一边说,一边进到屋子里,拿出来个很大的医药箱。 “没事儿……不……” 陆梨阮话还没说完呢,对方就已经把消毒的,上药的,新的纱布,全都拿了出来。 陆梨阮闭上了嘴。 她穿着宽大的t恤,到膝盖的大短裤,坐下后,裤腿往上卷了些。 男人的手指落在她大腿内侧时,陆梨阮打了个哆嗦。 好凉。 他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手指隔着布料,触碰到自己皮肤时,都冷冰冰的。 “别动。” 对方技术倒是很好,几乎没让陆梨阮感觉到什么痛感。 纱布揭开后,陆梨阮才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伤口。 没想到这么严重! 擦伤大概有大半个手掌那么大范围,最严重的地方,表皮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鲜红的嫩肉,还在往外渗着黄色的组织液。 陆梨阮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垃圾桶里面看到的,那一天,血呼啦的猫的尸体。 “yue——” 陆梨阮喉头一哽,就又想往上反胃,还没等她缩回腿往卫生间跑,一个开着盖子的小玻璃瓶,怼在了自己人中前。 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清凉,带着点辛辣味的感觉,一下子把陆梨阮的鼻腔都通开了,那股要吐的感觉,瞬间压了下去。 “谢,谢谢。你这儿东西,还挺全的啊。”陆梨阮接过小玻璃瓶,自己吸嗅着…… “嗯,我自己也用。” 男人低声应了句。 陆梨阮想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他看那些东西,也会觉得恶心。 “好了。” 陆梨阮看着对方手指灵活地,在自己膝盖前面系了个扣,包扎的平平整整。 “你要买的东西,我都买好了。”他一边收拾医疗箱,一边指了指厨房桌子上的袋子。 “麻烦了。” 陆梨阮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人还怪好的。 他洗了手,自己也坐到了沙发上,手指交叠,放在膝盖上,之间互相轻轻地摩擦着。 陆梨阮不由自主地给他吸引,甚至忘了说话。 对方也没觉得冒犯,反而颇为坦然地任由陆梨阮打量着自己。 他平静的神色中,带着一抹探究,似乎在研究分析陆梨阮的一些行为模式。 知道发现陆梨阮慢慢朝着自己这边倾身,他才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那声响指,陆梨阮才好像从愣神中缓过来。 她茫然地看看周围,又看了看面前的人,露出几分不解得神色。 她觉得对面的男人……好像更好看了。 “觉得我好看?” 对方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一样,忽然温声问道。 他话语中的含义,并不是自恋,而是一种,如同叙述一般的陈述,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又从一旁的小桌子上,拿起陆梨阮昨天看他戴过的,那个黑色框架眼镜,再次戴上了。 陆梨阮有些窘迫。 “闭上眼睛,不要再想我很好看这个概念。” 陆梨阮顺着他的声音,闭上眼睛。 “三,二,一,睁开吧。” 陆梨阮再睁开眼睛,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对面的男人…… 他看起来平庸了,并不是不好看了,而是没有那么吸引人了,他现在气质更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像一捧清水,无形状,却清润得可以渗透浸染…… “怎么回事啊?”陆梨阮吞了吞口水,不明白,为什么短短时间内,自己对他发感觉,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你被我影响了,你还控制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力。” 男人安抚道:“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陆梨阮:…… 到底好为什么好啊? 到底好在哪儿啊? “精神力”这个词,陆梨阮并不算陌生,因为在系统为自己抽取金手指时,就提到了“精神力”。 系统说,自己拥有很高的“精神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的精神力就在在于我会觉得你好看吗?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每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每天晚上都是去做什么?” 陆梨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疑问,甚至她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起…… 只得劈头盖脸的,将这些问题全都提了出来。 “冷静点,我都会回答你的。”男人并没有介意陆梨阮,像是有几分生气一般的急切。 他很冷静。 然后又叹了口气。 “本来应该有专业的人给你解释的,现在这活儿落在我身上,你等我组织一下语言。” 陆梨阮:…… 你现在的语气,像是因为同事不给力,不得不多分担工作,而发出叹息的社畜。 近距离看着他,陆梨阮看着他即使戴着眼镜,也掩盖不住的,眼睛下面的一小片青黑色。 “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陆梨阮没忍住。 “嗯。” “你真的是推销员吗?” 男人手撑着下巴,身子前倾,似乎第一次觉得有些意外,意外陆梨阮的这个二傻子问题。 “算是,也不算是,但我们公司,的确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范围的。”他指尖虚空画了个圈儿。 “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我只是住在这里,在这里发生感染事件,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陆梨阮觉得他真的很苦恼,能感觉出来的那种。 “你先别苦恼了,你等会儿再苦恼……你们公司这个责任归属,我也不清楚。但你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感染?”陆梨阮试图打断。 “感染,简单来说,是我们现在处于的这个范围,形成的第一步。或许是某个物品,偶尔也可能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话语,或者是发生的事情……在被精神力感染后,对外进行辐射,当它级别很高或者烈度较强时,会形成一个框定的空间,然后它会对外进行辐射,影响它所控制的空间里的人或物,行为,语言,等等……” 男人像是上课被老师抽查,站起来背概念一样,非常顺利的,把这一大段话背了出来…… 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颇为期望的问陆梨阮:“听懂了吗?” 陆梨阮心说:你猜呢? 男人又叹了口气。 陆梨阮没有数过,但感觉自从自己进门儿之后,他叹的气,自己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 感觉是在拿叹气,当做标点符号。 这么活不起了吗您? 男人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么说,陆梨阮基本是理解不了。 他沉吟了一下。 忽然不知是从哪儿,他手心儿转出一把折叠刀来。 动作轻巧,那折叠刀弹开,纤薄的刀刃泛着银光 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儿。 然后刀柄对着陆梨阮。 非常的花里胡哨,有艺术观赏价值。 陆梨阮暗道:这是练过啊! “拿着。” 他示意陆梨阮过来。 陆梨阮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说的,走过去,握住了折叠刀的刀柄。 “举个例子,你非常恨我,恨我恨了很长时间,然后今天在这里,你用这把折叠刀杀了我。” 他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手指按着陆梨阮的手背,慢慢地,扶着陆梨阮的手,把刀抵在自己的胸口。 “有一定的可能,这把折叠刀被感染了,而因为某些,至今连我们也不清楚的原因 这把折叠刀感染的程度很高。” “于是这把折叠刀周围,便会形成一个感染空间,第一步便完成了。” 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假设这把折叠刀的感染空间,覆盖在整个小区,那在这个小区里的人或物,甚至是动物,便有可能,被这把折叠刀作为的感染源所辐射。” “辐射之后呢?会发生什么?”陆梨阮皱眉。 “如果辐射辐射到人的身上,大部分情况,被辐射的人精神力,处于较低的情况。这把折叠刀,我们可以将它归之为“仇恨”这个范畴,就以感染源为仇恨这个概念来给你解释:假设楼上住着两个人。”男人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动作有些可爱地互相点了点。 “a和b之间有着积怨,而b的精神力较低,b被辐射感染后,做出最激烈的举动,他会杀死a。” 陆梨阮一愣。 “a杀死b的方式,可能有很多种,比如说掐死,捅死,溺死……” 陆梨阮打断了他:“好的,这些就不用形容的这么细致了。” 会勾起自己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是感染到人身上,当感染到物品身上,比如说感染到,楼上两个人屋子里一把剪刀上。a可能用这把剪刀杀死b,b也可能用这把剪刀杀死a。但如果两个人的精神力处于比较相当的水平,或是都不算很低,那也许就不会发生杀戮事件。” 陆梨阮点点头。 如果举例这么说,她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既然知道这些,你的工作应该跟这个有关吧。” 男人有些恹恹的点点头:“想解决摧毁这个感染空间,就要从源头上解决,需要找到最初的感染源,并且进行收容。我工作的地方,就是负责收容调查,感染物品及感染空间的单位。”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就处于一个感染空间之内?” 男人又点点头。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儿安稳地坐着?” 陆梨阮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后面的意思是:大哥,天都要塌下来了!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因为我并不是调查员。” 陆梨阮:…… “那说了半天,到底你是干什么的呀?我们这儿的感染源是什么?调查员又是干什么的啊?”陆梨阮又接着问。 “调查感染源是什么,就是调查员的工作了。这个感染空间之内,所有的东西都可能是感染的源头。所以说,调查员要进行调查,推理,分析。最后锁定感染源,才能将其收纳摧,毁感。这就是调查员工作流程。” 陆梨阮心说:那师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大概是读出了陆梨阮掩盖不住的神情。 男人回答了她:“我是执行员,但目前处于半休假状态。”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男人的视线,落在陆梨阮身上,他微微将框架眼镜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瞳,从黑色镜框的上方,淡淡地看着陆梨阮。 陆梨阮下意识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这人邪性的很。 从这几天自己的反应,陆梨阮就感觉的出来。 “执行员和调查员的区别在哪儿?”陆梨阮觉得,不同的职位一定存在着差异。 男人挑挑眉,又重新将镜框推了上去,并没有强迫陆梨阮看自己:“你很会找重点。”他点点头。 “调查员是指精神力高的人。这种人能看到,感受到感染空间,以及最后锁定感染源,并且大部分时候,不会被辐射污染。执行员则相反。” “执行员的精神力很低吗?”陆梨阮问他。 男人摇头:“其实与精神力高低,并没有直接关系。执行员是幸存者。” “幸存者?” “对,曾经在高烈度,高感染性辐射性的空间内,被辐射污染之后,依然活下来的幸存者。” 陆梨阮神色一怔,幸存者这个词,听起来可不怎么美妙…… “感染空间一定会死人吗?”陆梨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 “当然不是,如果那样的话,早就乱套了。高烈度高等级的感染空间,是非常罕见的。” 第39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 “呼——” 陆梨阮听了男人的话,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是很罕见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陆梨阮话刚说出口,就看见男人脸上,淡淡的,有些疲惫,有些苦涩的神情。 心里“咯噔”一下。 “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我们这个空间,没听说小区里谁死了啊,应该算不上是……高烈度吧?”陆梨阮磕磕绊绊。 “现在算不上是高烈度。” 陆梨阮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嘴唇。 “但是……”男人再次开口 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 陆梨阮一股劲儿憋在嗓子眼儿里。 “但是什么?” “这个空间很奇怪。” “啊?”陆梨阮完全没感觉出来,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 陆梨阮看哪儿都奇怪! 虱子多了不痒,“奇怪”多了难缠… “这个感染空间,好像在,在发展。”男人斟酌着,用了这个一句话来形容。 “发展?” 陆梨阮听不懂有点儿烦躁:“怎么,现在你们所谓的“感染空间”也改革开放了?走上可持续性发展的道路了?” “特色空间恐惧主义?” 男人:…… 陆梨阮心说,对不起啊,心情不好的时候,烂梗就会不受控制地一个一个往外冒。 “没有那么学术。”男人显得要死不活地接了陆梨阮的梗。 “发展的意思是……会发生异动的时间在增长。”他又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你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还记得是几点吗?”他问陆梨阮。 “啊?” 下意识的,陆梨阮脑海中,想起了自己客厅中,那个老挂钟洪亮的敲击声,那只木鸟儿“咔哒咔哒”的声音。 “十点?” “结束呢?” “我不知道什么是结束……我只感觉,第二天睡醒了天亮的时候,一切就都很正常。” “认真想一想,你的精神力水平很高,即使没有特定的征兆,你也应该会有所感觉。”男人追问她,似乎也是对陆梨阮的一种测试般。 陆梨阮认真想了想:“……十一点?” “对。” 男人点头表示肯定,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赞扬的神色:“很棒!” 陆梨阮自信心抬头。 然后恍然反应,在这个时候自信有什么用啊! “异变开始进行的时间,是在十点钟。”他继续道。 “我开始察觉到的时候,是晚上的十点到十点半,可能之前会有更短的区间,但以我的感知能力,还无法确认。” “然后这个时间区间一直在发展,昨天晚上,这个区间,大概已经从晚上十点,发展到零点三十分左右。” “时间……变长了?”陆梨阮抿抿唇。 “对,所以我说,这个空间在”发展”,但这个说法是候我自己通俗的理解,具体如何,现在还没有定论。” 陆梨阮摆摆手:“你说话怎么这么教条啊?你以前是当老师的啊?” “嗯。” “啊?”陆梨阮不过是随口一问。 “你……当什么老师的?政治老师啊?”陆梨阮侧过头,看着他的气质,一时间想不出来,他当老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幼师。” 陆梨阮:…… “好工作。” “嗯。”男人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没对自己之前的职业进行评价。 “那发展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陆梨阮捡起刚才的话题。 “不知道。 ”男人摇摇头:“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这个感染空间,还在向前进行的阶段,而不是有所控制衰落的阶段。” “所以?” “这不是个好消息。” “哦。”陆梨阮心说,拿胳膊肘想,也知道这不是好消息了…… “并且感染的等级,也是在逐步攀升的。”男人手掌向上抬了一下。 “有什么测量的仪器吗?这个是怎么确认的啊?”陆梨阮好奇。 “因为你。” “因为我?”陆梨阮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明所以。 “并不是所有精神力高于平均值的人,都会感受到空间的存在,也不是所有精神力低的人,都会被感染源感染,这是非常小的概率,大部分的人,永远都不会察觉到精神力与空间的存在。” “就像在现在这个空间里的人,他们几乎都感觉不到,所有在他们的世界里,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解答了陆梨阮的疑惑:为什么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即使她出门,即使她尖叫,也没有人察觉。 好像和她,不是在一个世界。 “所以一切和这个空间有关的事情,正常人都看不见,听不见,也不知道,是这样吗?” “对。”男人点点头。 “有些精神力高的人,因为一些契机,“醒”了过来,我们形容这种情况叫“醒”。”他手指虚点了一下陆梨阮的眉心。 “大部分时候,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过程,但你不一样,你昨天晚上已经看得见,并且分辨得出来,证明进度已经很快了,除了你精神力的等级高之外,也证明了这个空间的等级,提升得很快。” “东西?”梨陆梨阮越听,越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晚上扔出去的东西。” “你是说……猫?” “你跟踪了我两天,你第一天,看到猫了吗?” “没有。”陆梨阮想,那可能是因为,我第一天手里的那根树枝不好使,没能完全把袋子打开来看。 但陆梨阮忍住恐惧和恶心,再次认真地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 陆梨阮发觉,好像……的确,自己只看到了血,并没有看到什么实体。 视网膜上,好像被打了马赛克,陆梨阮确信那么近的距离,以自己的视力,视野不应该是那么模糊的。 那种模糊……不符合生理常识。 “我两天扔出去的东西,是一样的。”男人打断了陆梨阮的思绪。 “我说一样的意思是,一模一样的,并且数量在增加。” “什么……意思?”陆 梨阮吞了吞口水,觉得喉头发梗。 难道在这个空间里,每天都有猫死去吗? 那些猫…… 绝对不是自然死亡的,难道这个空间的恐怖之处,就在于猫会死? “现在有点难解释,今天晚上,你可以自己亲自看一看。” 陆梨阮一想到今天晚上,还要继续经历,只觉得眼前发黑。 “必须经历吗?” 陆梨阮叹了口气:“我们不能装死吗?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勾了勾嘴角,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轻声说:“空间不用眼睛来看……” “啊?空间还有眼睛啊?” 男人掌心向上,叹了口气:“它知道你知道它,你知道它,它也知道你,它“看到”你了……” 陆梨阮鸡皮疙瘩窜一身。 这跟讲鬼故事有什么区别啊? “所以呢?它,它爱看就让它看呗。”陆梨阮下意识声音都减小了。 “它会想感染你,精神力越高的人,在感染空间内的时间越长,存在感便会越强,空间便会尽努力去侵蚀同化,当精神力高的人被辐射感染,会反过来加重,这个感染空间的等级,越发恶性发展。” “所以……”男人看着陆梨阮,面无表情:“你别无选择,无法逃避。” 靠! 这是什么单一选项选择题啊!陆梨阮头大。 “现在和你说这些有点早,但调查员和感染空间都是有评级的,一般最好不要低级别的调查员去调查高级的感染空间,而是高级别的调查员去调查低于他精神力的感染空间。” “所以我们现在……” “调查员呢?” 陆梨阮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身上。 “你……在用眼神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梨阮试图躲开他的视线,但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瞳,深邃又非常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啊?” “嗯,你的精神力水平……现在应该是可以完成的,你现在欠缺的是能力和经验,但没关系,我会辅助你,做你的执行员。” “别了吧,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陆梨阮拒绝。 到时候你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就算了,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可怎么办啊? 我现在连自己要做的任务的影子都没摸到呢! 陆梨阮受本世界自己性格的一些影响,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又不能拯救全世界…… 我又不是奥特曼。 “你们单位不是应该派人来吗?”陆梨阮看着他。 然后男人稍微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你们单位还要付费服务吗?不会要我给钱吧?我只是单纯的倒霉,我真的一分钱也没有……”陆梨阮忽生警惕。 “不是。” “那怎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梨阮感觉他有一丝的难以启齿。 “……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机密吗?”陆梨阮不理解。 “嗯……” 他沉吟了一下,那种疲惫 的社畜感,再次从他身上蔓延开:“我们单位的工作效率,可能,时好时坏,稍微欠缺。” “细说。”陆梨阮越看他这样,越是生出好奇来。 到底是什么样子难以启齿的原因,会让一个做如此机密严肃,又有社会责任感的工作的单位,产生工作效率上的低下。 “其实,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由感染的源头,产生感染空间的情况,并不常见。” “不怎么常见的意思是……非常少?”陆梨阮觉得自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所以你想说的是,平时你们的日常工作,进入到感染空间,并不是常态,是吗?” 见他点头,陆梨阮扯了扯嘴角。 “你对这种情况的处理并不熟练,而且你的同事,对处理这个,大部分也不怎么熟练,是吗?” 陆梨阮嘴角的弧度扩大。 “再简单点儿来说,他们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找来自己。”男人接着陆梨阮的话。 陆梨阮哼笑出声来。 人无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为什么会找不到这里啊?”陆梨阮叹了口气。 “地推的意思是……”男人调出自己的微信:“将桐城分成多少个部分,分配给调查员和执行员去巡视,发现感染物品,便进行收容。” “有时候可能会进入到感染空间中……” “不是说,被感染空间“看到”的人,就无法离开空间,并且没有办法向外传递消息吗?”陆梨阮重复着,他刚才告诉自己的。 然后抬起头,和男人对视上了。 男人抬手,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领带。 陆梨阮有种奇怪的感觉。 “……” “所以之后怎么办?” “我们是打卡上下班的。”男人指了指手机上面一个软件。 “所以谁没有打卡,联系不上一目了然,等待三天,如果还没有出现的话,便会派遣级别更高的调查员和执行员,到该区域进行探索,尝试进入感染区域。” “如果五天后,还是没有消息,就会……” “就会再派遣更高级别的员工进去调查?”陆梨阮顺着他的话说道。 然后又被无语笑了。 “葫芦娃救爷爷式工作模式?”陆梨阮心道:这不一模一样吗? “……”男人手扶着脖颈,活动了一下颈椎。 陆梨阮以为他没听明白:“葫芦娃救爷爷就是……” “我知道,我做幼师的时候,给小孩子讲过这个故事。”男人摆摆手,感觉他下一秒就要靠下去了。 “三天,五天,有什么说法吗?” “一个精神力比较高的调查员,至少是可以做地推任务的调查员,基本可以在感染空间内,坚持十天到半个月不被感染,匀出解决问题的时间,这个派人进去的时间间隔,基本能保证最早困在里面的调查员,有两到三次的被营救机会。” 男人轻声道:“调查员可是很珍贵的。” 陆梨阮突然想问他,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执行员就不珍贵了? 但陆梨阮觉得有点儿抠字眼儿了。 “这个感染空间,已经至少三四天了吧?怎么没见人来?” “可能还没搜索到这里,第一遍搜索的时间越慢,某种程度上也就说明,这个感染空间的范围并不大。” “而且……这里并不是我地推的范围,有一定的可能,现在还有别的调查员和执行员,也被困在这个空间里面,外面的营救进来,也是先找他们吧……” 陆梨阮:真他大爷的是,眼前一黑又一黑,一黑更比一黑强啊…… 第39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 陆梨阮望向男人,男人也望向陆梨阮。 两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得花多长时间能找得到?”陆梨阮伸出了两只手,十根手指,伸到了男人的面前。 “不知道。”男人摇了摇头。 “那我们能不能去找他们?”陆梨阮反方向思考。 “……” 陆梨阮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瞳,好像在说:“你以为……” “你现在天天白天……” “嗯。” 陆梨阮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蒙在脸上,有些绝望。 陆梨阮刚才还在想,既然晚上被感染的时间会越来越长,那他白天怎么还待得住? 看来他白天的确是没坐的住。 “你白天……怎么去找他们啊?” “就,找。” 言简意赅。 陆梨阮都快要崩溃了。 在现在通讯技术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你们的沟通能力和联络方法,怎么会这么低端啊? “你就……在大街上碰啊?” “嗯。” “明天……” “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碰是吗?” 男人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工作嘛,不要怕麻烦。” 少给我画大饼!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从这儿出去啊?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陆梨阮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你现在不是天天在家呆着吗?”男人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是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还是问了出来。 “我在家呆着就不能有事儿了?”陆梨阮斜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帮你的忙,我能做什么?”陆梨阮试探着问。 毕竟按照对方的说法,这几乎是一个没有办法绕开,不解决就没有办法脱身的困境,那最后一个办法,就只能是帮忙解决了。 “调查感染源,然后进行收容。” “具体一点呢?怎么确定感染源啊?”陆梨阮眉头皱起来:“那个精神力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完全感受不到啊。” 男人点点头:“你现在才刚醒过来,可能没什么感觉,这很正常,不需要焦虑。” “我没焦虑。” “我觉得你现在很焦虑,咬手不是一个好习惯。”男人虚点了一下陆梨阮。 陆梨阮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自己无意识地在轻咬自己的指尖儿。 “要改正这个坏习惯哦。”男人语气轻轻的,他自己说完,又叹了口气。 陆梨阮:你职业病犯了十个吧? ”“那我……” 陆梨阮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对她招招手。 陆梨阮按照他的指示走了过去。 男人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温温柔柔地托着陆梨阮的手掌。 “哎!” 陆梨阮被他带着,将手掌整个贴在他的颈侧。 他可能体温就是偏低,陆梨阮手掌碰在他的脖子上,觉得自己手心的热度比他高得多,手掌传来的温凉,让她下意识觉得很舒服…… “你来自己感受,这种感觉靠说是说不出来的。” 他说话,陆梨阮感觉到掌心下微微的颤动。 “你在心里面想,想要探查污染源……” 陆梨阮闭上眼睛,按照他所说的在脑海里使劲儿地想着。 然后突然! 陆梨阮觉得脑子里面划过了什么,但说不出来! 但陆梨阮就是能够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普通的人…… 而且,他并不是这里的源头。 陆梨阮猛地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儿,虽然现在自己并没有再触碰他,但是那种感觉还在持续着。 可看别的,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好像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变得不同了。 “为什么?” “这是你精神力释放的过程,简单来说,是你在用自己的精神力,来与我的感染程度做比较。” “谁赢了?”陆梨阮下意识问道。 “不知道。”男人摇摇头:“等从这里出去后,有专业的测量方式来衡量。” “我们两个不存在收容的关系,但对于感染源来说,只有你的精神力胜过它的感染程度,你才能对它进行收容,如果你的精神力程度不如它的感染程度,那你可能会被它影响,你可以理解收容为,一种压迫关系。” “那……”陆梨阮忽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不行。” 男人瞄了她一眼,喘了口气儿,微微闭上眼睛,靠在沙发背儿上,胸口微微地起伏…… “为什么不行?” “因为它在看着你……” “……”陆梨阮不解。 “你想接触到的每个东西都用精神力去试探,然后用这种捷径的方式,去试探是否是感染源,不行。” “确认了你这种试探行为,感染空间会优先对你进行辐射污染,如果这个空间里存在着攻击性,那也会优先攻击你。” 男人缓了口气儿,给陆梨阮解释道。 “所以,一定要先确定,再进行检验试探,最多,也不要超过三次……” “三次又是怎么得出来的?”陆梨阮觉得好多时候,他说话都像是讲谜语的。 “到目前为止,具有攻击性的空间里,调查员试探超过三次的……都没能活着出来。” “至少是,不能正常着活着出来,有的调查员出来后,变成了执行员。” 陆梨阮神色颜色。 变成执行员的意思是,从高精神力的人,变为了空间中幸存的……污染物。 变成了,幸存者。 陆梨阮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面确实是陷入了一丝恐惧。 因为完全的未知。 因为对生命的威胁…… 是货真价实的,会对自己生命造成直接的威胁。 几乎没有人,在真正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毫无惧意。 尤其是现在……像是钝刀子割肉,完全不知道危险会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降临。 “那我刚才……” 陆梨阮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算不算是在空间里,使用了一次精神力? 但现在又没有到晚上的十点钟…… “我也找不到。” “啊?不知道你还让我试!” “没关系的,如果出了意外,我也会死的。”男人掀了掀眼皮,轻声细语。 陆梨阮:…… 你觉得你会和我一起死,这句话,对我来说是什么很好的安慰吗? 我不是很想……和你一起死。 “那……之后怎么办啊?” “不要多于两次就行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男人的唇色有些苍白。 陆梨阮忽然察觉,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对他有伤害啊? 还没等陆梨阮问出口,就听见他的问题了。 “哦,我姓陆,陆梨阮,你怎么叫我都行。” “你呢?我怎么称呼你?” 陆梨阮心说,估计我们之后还是要相处一段时间的,总不能“喂”来“喂”去的吧? “我姓廖,廖亭源。” 陆梨阮:…… 这简直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 大哥! 你怎么做的这么高危的职业啊! 陆梨阮脑袋里都短路了一瞬间,看着廖亭源淡定的脸。 心里面一片迷茫:我该做什么啊? 难不成这次的拯救,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让他活着吗? 别被感染源杀死,别被空间的污染杀死? “怎么了吗?” 察觉到陆梨阮忽然热切又掺杂着古怪的神色,廖亭源瞥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 “哎——”陆梨阮坐在他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天天在家待着吗?你知道我说要做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吗?” “不知道。”廖亭源好像有些不适应和人离得这么近,有些拘谨地将双腿更并拢起来,肩背也挺了挺。 “我在家待着的原因是,我现在失业了,我要做的重要事情,就是去面试,找下一份工作。” 廖亭源没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 “你们单位,工资待遇怎么样啊?忙不忙啊?招不招新人啊?录取的条件是什么啊?卡不卡学历?” “你怎么……忽然这么多问题啊?”廖亭源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对自己单位兴致盎然起来了。 “这不……就是问问吗!你要我帮着你解决这回的问题,那我要是帮上忙了,你们单位能不能给我份儿工作啊,也算是,对我的回报了!” 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盯着你,看好你这条小命啊! “如果我们能……” “我们当然能活着出去!别想那么不吉利的事情!”陆梨阮打断他:“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陆梨阮心说,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我得在你那些目前还不知去向,完全泯于人海的同事找到这儿之前,努力表现一下! 我这次可得好好做任务,争取下次拿到完整的剧本,去到一个平安正常的世界…… 不然这种什么也不知道,被蒙在鼓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陆梨阮不是很想再感受。 “等,等晚上看看情况吧。” 廖亭源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但她有动力总归比没动力好。 “哎,你干嘛去啊?” 陆梨阮感觉身边儿一空,廖亭源起身,往厨房走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杯加冰的柠檬水。 透明的玻璃杯杯壁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陆梨阮看到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巴到底有多干,喉咙都已经要冒烟儿了。 廖亭源比自己先注意到了。 陆梨阮接过来,心想:这人……还挺细心的。 “唔——” 陆梨阮喝了一口,发现水里面有淡淡的咸味儿。 “夏天出汗,应该少量补充点盐分。” 廖亭源看着她皱起脸,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陆梨阮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鬓角出了汗。 可廖亭源一直穿着西装的两件套,甚至连一颗扣子都没有解开,可整个人却还是清清爽爽的,别说出汗了,陆梨阮刚才坐在他身边,都觉得有微凉意,这人好像是冰雕的一样。 “你夏天,应该很省钱吧?”陆梨阮又喝了一大口,这柠檬水应该是他自己调的,甜味和咸味都很淡,多喝两口还觉得挺爽口好喝的。 “嗯?”廖亭源没太听明白。 “你空调的电费都省了。” 陆梨阮指了指挂在客厅墙上,没有使用的空调。 在陆梨阮喝水的时候,他去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你要的西瓜,我怕放在外面变温,就放在冰箱里了。” “哦,好,谢谢!” 陆梨阮走过去,看见他冰箱里,东西放的整整齐齐。 很多蔬菜都已经处理好了,分装成一个一个的小袋子。 走近了冰箱里一点味道也没有,可见是经常清理。 好严谨细心的生活态度。 “你要回去准备一下吗?我帮你把东西送下去。”廖亭源又找了个厚袋子,把半个西瓜装进去。 “我……要准备什么?” “其实目前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准备的。” 然后陆梨阮瞟到了他放在门口柜子上的,好几把不同规格的折叠刀。 “你准备的?” “我常用的放在单位了。”他点点头。 陆梨阮叹了口气:不是吧,怎么还有冷兵器啊? 看出陆梨阮的潜台词。 廖亭源拿起一把:“有备无患。” 陆梨阮点点头,开始想着,自己家里,有什么可以拿来当做武器的。 “我几点钟过来?” 陆梨阮拒绝了他送自己,就一层楼。 “九点半之前吧,目前时间段是向后移的,但以防万一,你早点上来。” 其实晚点上来也没事儿,但是廖亭源是担心陆梨阮害怕。 但他没有说出口。 “好!” 陆梨阮抱着西瓜“吭哧吭哧——”地下了楼。 等门在身后关上,陆梨阮看着屋子里熟悉的场景,却感觉十分恍然。 短短几个小时。 世界观都被彻底颠覆了! 陆梨阮看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又弹了起来。 别的任务可能是风险规避,但这个世界的任务,可纯纯是生存战争了! 没有时间停滞不前了! 陆梨阮跑到了小区外的超市,来到了文具区,拿了几把折叠刀。 然后陆梨阮犹豫了一下…… 又来到了厨具区。 拿了把切西瓜的刀,又拿了两把菜刀。 这是自己目前能找到的,冷兵器之最了。 陆梨阮结了账,拎着袋子,沉甸甸地上了楼。 稍微躺了一会儿,起身洗了个澡,陆梨阮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厨房前几天已经坏掉的灯,忽然又闪烁了几下。 陆梨阮忽然感受到那种……突然改变的氛围。 随便套了条裙子,陆梨阮拎着摆在门口的购物袋,撒丫子推门朝楼上而去! 第39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 走廊里有一股,仿佛一瞬间就涌了上来的,咸腥味,顺着鼻腔喉咙,冷森森地灌了进来。 陆梨阮下意识闭紧了嘴巴,两级台阶两级台阶地往上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的确在空间中,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变化,陆梨阮觉得这一层楼,两段台阶,好长,长到感觉自己爬了几分钟。 可视野范围内,每一段台阶,还是仅仅只有八级。 等到了六楼门口时,陆梨阮已经额头上全是汗了。 拿起手机,陆梨阮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9:47pm。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洗澡之前,看的时间是9:05pm。 陆梨阮当时觉得,自己冲个澡,也就花个十几分钟的时间。 完全能在九点半之前,赶到楼上。 这……到底是哪里的时间出了问题? “呼——” 那股腥咸的味道,陆梨阮感觉,似乎是从楼下涌来的,如同无形的却汹涌的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漫上来。 陆梨阮刚才上楼的时候,觉得那潮水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后脚跟了,而现在,它更是极快速地接近。 陆梨阮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完完全全地走出家门,和在屋子里感受屋外不合理奇怪的异动不同。 很有压迫感。 似乎下午,在廖亭源告诉自己,精神力是什么,而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精神力带来的感知后,自己就比平时更敏锐了。 “砰砰砰——” 陆梨阮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用力拍打着门板。 里面的人,打开门的速度也很快,在陆梨阮的手还没从门上拿开时,就已经打开了。 屋子里的光似乎和走廊里弥散的昏黄的光相互较量。 门外的昏黄色想侵入到屋子里,屋子里的光似乎也在和它搏斗着,纠缠着,陆梨阮恍然觉得,好像看见它们纠缠的界限。 “进来!” 廖亭源见她神色发蒙,拉过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扯进屋子里,然后回身,迅速关上了门。 “咳咳咳——” 屋子里待着清新味道的空气,进入到陆梨阮的呼吸器官与肺叶中,充盈在灌满浑浊腥咸气体的肺泡中…… 让她喉咙一阵发痒,呛到般,忍不住咳嗽起来。 “深呼吸……”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的手十分舒缓轻柔地,拍着自己的背。 这个男人总有种,有些疏离,却又温柔似水的气质,轻飘飘的,让人跟他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平和。 他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可第一眼看到这人,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脸,好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泯然众人。 除非刻意直视他的脸,他的眼睛,不然他在身边经过多少次,都只是一个平凡而寻常的社畜,灰扑扑的,毫无特点。 陆梨阮觉察到,自己会被他吸引。 是那种无意识的,不正常的被吸引,下午的时候,陆梨阮没好意思问他,到底这种感觉,和自己的精神力,或者他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比如前两天的晚上,自己甚至如同着魔了般,就那么狂热地兴奋地,跟在他的身后,那种感觉陆梨阮觉得太奇怪了! 话到嘴边,陆梨阮又咽了回去。 要是对方说没有…… 要是和精神力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是自己单纯的,单纯的被吸引,岂不是,自己有几分变态在身上的? 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是我也想做个好人。 陆梨阮决定还是更熟悉一点,再想办法问问吧。 屋子里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柠檬香和一种柔和的甜味。 陆梨阮缓了过来。 “怎么来的这么晚?”廖亭源扶着她坐在沙发上。 “温度可以吗?” “啊?” 陆梨阮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回到这个屋子里时,陆梨阮才感觉到,从自己进屋子开始,就感到一阵爽快的凉意。 屋子里的空调打开了。 温度:25 清爽适宜。 陆梨阮额头上的汗,慢慢消退下去。 “你……特意给我开的啊?”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 “电,电费挺贵的。” “没关系。”廖亭源递给她一包婴儿用湿纸巾,陆梨阮才发现,自己手上粘上扶手上的灰尘和锈渍,红黑交杂。 “我工资挺高的。”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 依稀感觉,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下午的时候,自己和他说考虑去他们单位上班。 “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见她擦手,廖亭源轻声问道。 “啊?没有啊!”陆梨阮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腕。 机械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零七分了。 “怎么回事?”陆梨阮失声。 “我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半呢啊!我到你门口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手机,才九点四十多,我这刚进门……” 陆梨阮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结果一点开屏幕,声音就停了。 10:08pm。 明晃晃的。 廖亭源的神色严肃了些。 “你前几天,都是怎么分辨时间的?” 陆梨阮不用回想:“我家里有个挂钟,整点的时候会报时,声音很大。” “有看手机吗当时?” “我不记得了……” 陆梨阮的确是不记得了,或许看了,或许是抬头看的挂钟。 “你手机上的时间不对,你……钥匙给我一下。”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说出来了。 陆梨阮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钥匙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你……” “我去一趟你家里,你在屋子里等我。”他起身。 “哦。”陆梨阮有点焦虑,她前几天有点被吓得很了,现在明知道情况处于变化中,自己单独待着,让她有些紧张。 “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廖亭源温和地安慰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有回来,不用去找我,在这里待到天亮,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你,不会有事儿吧?”陆梨阮心说:在我这儿,你的安全比我的安全重要啊!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廖亭源走到门口,见追过来的陆梨阮,仰着头,神色担忧,忽然微微勾了勾嘴角。 “好,那你小心!”陆梨阮嘱咐。 门再次被关上,涌进来的一点昏黄色,迅速消散融化在屋子的明亮中了。 陆梨阮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十三分钟的时候,门开了。 陆梨阮猛地扭头去看,那一瞬间甚至担心,进来的不是廖亭源,而是别的些什么。 好在,是廖亭源。 “怎么样?”陆梨阮迎上去,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 但廖亭源的神色并不轻松。 “它发现你了。” “什么?” “白天其实也在空间掌控的时间之内,只不过和夜晚的时间不同等级罢了。” “我白天那个时候……” “嗯,它发现你了。” 陆梨阮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后背却凉丝丝的,这种拟人态的描述,好像将一个未知的,无法形容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赋予了人的感知与举动,令人不禁想象。 “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到底在哪儿…… 陆梨阮甩了甩头,不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所以我手机上的时间,和我感知上的时间,都是“它”想让我感知到的?” “嗯,你很聪明,你是我见过理解这些事情,最快的。” 廖亭源抿了抿嘴角,不想给陆梨阮太大的心理压力。 “谢谢哈。”陆梨阮苦哈哈。 感觉也不太是什么好事儿。 “你家里的那个挂钟,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它有点像,空间中存在的某些锚点。” “锚点?” “嗯,有时候,空间会出现与外面时间空间扭曲,不对等的情况,但一般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密闭的空间内,但所谓密闭,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罩子,将一个空间笼罩进去,所以空间里面和空间外面,一定有些地方,是能令人分辨的出来,哪里是正常的,哪里是不正常的。” “比如我家那个挂钟?”陆梨阮想着,它的确是每天准点报时。 好像是有时……在半夜听见它的声音后,周遭的一切都忽然令人觉得正常了。 “但是如果它今天才看到我,那之前我也,看到了,听到了。” “应该是因为我,因为它能感受到我,比起精神力高的调查员,它会更先注意到,从感染空间中,幸存的我们。” “所以调查员和执行员,一般都是组队完成任务的。”廖亭源这句话说完,忽然噤了声,但陆梨阮现在心思不在他的话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异样。 “它故意让我觉得还有时间?然后目的就是把我困在走廊上?”陆梨阮不寒而栗。 “它也能听得到吗?听得懂吗?” “不知道,每个空间都不一样。”廖亭源叹了口气:“应该说,毫无规律可寻。” “你们的动作……也蛮有创新的挑战性的吼~”陆梨阮缓缓拍拍他的胳膊。 “嗯,算是吧。” 比起这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觉得我更愿意去火锅店端盘子。 当时端盘子的日子我不珍惜…… 陆梨阮在心里长叹一声。 我胆子真的不大啊! 这世界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鬼屋吗!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陆梨阮把还湿着的头发甩了甩。 然后见廖亭源从袋子里拿出个吹风机来,他刚才是提着袋子下去的,又提着袋子回来的。 陆梨阮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家的吹风机吗? 注意到陆梨阮的视线,廖亭源点点头:“我家没有这东西,刚才进去你家时,我看到它摆在洗手台上了,我没有翻你的家。” 陆梨阮摆摆手:“没关系,我家就算进贼了,贼都得骂一句今天出师不利真晦气。” 接过吹风机,陆梨阮找了个沙发旁边的电源插上了。 刚才洗完乱乱糟糟的就出来了,都没有梳理,刚才一折腾,长发都缠在一起了。 陆梨阮好几次不小心扯得自己直咧嘴。 “你等下。” 廖亭源一边看着手机里的什么,一边听着旁边小姑娘“嘶嘶——”地痛呼。 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然后拿着个一次性的小塑料梳子走了回来。 “哪儿来的啊?”陆梨阮想着这屋子里看起来,也没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啊…… “上次出差住酒店的时候,酒店赠送的。” “嚯。”陆梨阮乐了。 “拖鞋和一次性洗漱品拿了吗?” 然后见廖亭源自然地点点头。 “你不是说你们单位工资挺高的吗?”陆梨阮看着他那张脸,实在很难想象: 住酒店退房之前,他把所有赠送的东西,都塞进他那个规规整整的公文包里。 想想……有点好笑。 又有点可爱。 好居家的男人。 “跟单位的前辈学的,前辈说要勤俭持家。”廖亭源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柔柔的。 “别动,我帮你吧。” 见陆梨阮两梳子下去,强行扯掉自己几根头发后,廖亭源按住梳子,轻轻的用指尖把上面的断发清理掉,扔进垃圾桶里。 他手上动作很巧,陆梨阮都没什么感觉呢,头发就已经被梳开了,湿哒哒地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也没再问陆梨阮,拿起吹风机,开了一档,细致耐心地从发根顺着发梢吹,离得近时,他还先在自己手掌上试试温度,免得烫到陆梨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比陆梨阮自己做,感受好多了。 “你怎么这么就会给人吹头发啊?以前经常给你女朋友吹吗?”陆梨阮感觉温暖的风吹在自己头上,偶尔对方微凉的指尖擦过自己的脖颈耳垂,又很快地离开。 “不是。”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廖亭源的声音显得很小。 “那怎么练的?真的很专业,你别告诉我以前还在理发店打过工……” “给小女孩儿吹头发梳辫子时候练的。”廖亭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根,确认有没有吹透。 “你还会梳辫子呢?”陆梨阮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后的男人,身上泛着一种,淡淡的,很包容很慈爱的气息。 有点怪。 但放在他身上,却并不违和。 “嗯,会。” “那你帮我梳上吧。”陆梨阮得寸进尺地递上自己手腕上的头绳。 “想要花苞头还是双马尾辫子呀?” 廖亭源顺着她的话,轻柔地真的哄小女孩儿一样,逗了她一句。 陆梨阮被他逗得有点想笑,又莫名觉得有股子奇怪的温馨。 忽然,门外一声猫叫,打破了屋子里的氛围。 第39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0) “嘶——”陆梨阮下意识猛地转头,结果头发还在廖亭源手里,被扯得一疼。 “别动。”廖亭源一只手松开些她的头,另一只手搭在陆梨阮的脖子上,不让她继续动。 他拿过陆梨阮手腕上的头绳,手指灵活地,迅速帮陆梨阮扎了个马尾。 两个人从沙发上起身,往门口走去。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变化,陆梨阮总觉得屋子里的光一下子发冷了不少。 即使在屋子里……也没有多少安全感,和前几天在自己家的时候不一样。 陆梨阮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是:只要在家里,只要关着门,自己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咱们要出去吗?”陆梨阮压低声音。 廖亭源迟疑了一下:“先看看情况吧……” “等一下!”路过客厅的时候,陆梨阮比划了下。 “噔噔噔”跑去拿了自己带上来的塑料袋。 在廖亭源的注视下,从里面掏出来一把,没有拆开包装的……菜刀。 纤薄款。 超市里有更大,看起来更有威慑力的款式,但都挺厚的,陆梨阮觉得自己还是要考虑下实用性。 把包装拆开,陆梨阮握着手柄,来回比划着掂了掂,觉得还算是趁手。 扭过头,看见廖亭源并没有什么神色改变的脸。 可陆梨阮就是觉得……他好像对自己的菜刀,有些始料未及。 廖亭源确实是始料未及。 任谁忽然面对着一个方方正正,有人大半张脸大的菜刀,都会始料未及的。 “其实……” “嗯?” “你别伤着自己。” 廖亭源本来想说:情况,应该还没有严峻到这种情况呢。 可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尤其是还在从事面对着随机突发事件的社畜,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迷信在身上的……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只要说出来,就…… 比如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一般也不会说自己今天很闲这类话。 不然很容易遭到掌管工作之神的惩罚。 陆梨阮又挥了挥:“我会注意的!” 手里有武器,总比手里没有武器来的要有底气。 廖亭源:…… 其实想说的,是你别伤着我。 算了。 廖亭源又叹了口气。 住的地方平白卷入感染空间就算了,现在还要被迫加班。 加班的时间还在晚上。 如果真的能解决这个感染空间的话,回去能不能按照时长,申请晚上的三倍加班费啊? 一边这么想着,他捏了捏放在手心的折叠小刀。 外面猫叫的声音越发清晰了,听起来……不止有一只的样子。 那些叫声,从最开始小声的“喵喵”叫,声音越来越大,变得像拖着长音的嚎叫声。 “等下!” 就在陆梨阮深吸一口气,准备去开门的时候,廖亭源按住了她的手背。 “按照前几天的情况来看,外面的场景,会很吓人,或者说,是诡异。” 陆梨阮心说:现在就已经够诡异的了…… 前两天陆梨阮跟踪廖亭源,看到的那些东西,已经让陆梨阮觉得毛骨悚然了,但也给了陆梨阮点心理准备,大概知道廖亭源说的“诡异”是哪方面了。 “我尽量忍住不尖叫!”陆梨阮点点头:“开吧,反正如果想要解决这事儿,怎么我们都得面对不是吗?” 廖亭源看了看她,觉得这姑娘真是接受力良好,还有种像是野生的小动物那样的警惕野性。 陆梨阮伸手按下了门把手,率先迈出了明亮的房间,走进粘稠的昏黄色中。 走廊的味道,也仿佛越发得粘稠了,吸入后粘住鼻腔喉管,让那种腥咸的味道,不断的累积。 “喵~” 忽然,小小一声,就在陆梨阮的脚边儿响起。 陆梨阮此时如同惊弓之鸟般,下意识差点踢了过去。 在低头,看见蹲在自己脚边儿的那一小团东西后,堪堪忍住。 是一只黑白毛色的小猫。 大概只有陆梨阮的手掌大小,身上的毛还没有长成大猫那种厚实柔顺的样子,还有点炸炸的。 像只黑白色的小刺猬。 陆梨阮看着它,它也看着陆梨阮,眼睛里还有一点蓝色,小爪子细细小小的。 “喵~哈——” 在发觉陆梨阮看自己的时候,它张开嘴,对陆梨阮哈气,想要跑走,可爪子尖儿却勾在了陆梨阮的鞋带儿上。 把它急得毛更炸开了。 陆梨阮下意识想弯下腰去帮它一下,动作到一半儿忽然僵住了,回头看向廖亭源。 却见廖亭源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子,轻轻地把小猫的爪子拿开。 陆梨阮看着他好像还在人家的小小肉垫儿上,捏了一下。 “可以摸啊?”陆梨阮挑挑眉。 “现在可以。”廖亭源重新站起身,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 “喵~” 又是一声小猫叫,陆梨阮看着从五楼到六楼的楼梯中断,探出来一个小花脑袋。 看着比小奶牛猫要大上一点儿,显然胆子也更大一点。 它轻巧地跑了上来,绕着陆梨阮和廖亭源跑了几圈,到门边儿躺了下来,肚子翻起来,像是在蹭痒痒一样,小爪子在门上划拉出声音。 陆梨阮恍然大悟:最开始自己在门里面听到的摩擦声,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觉得吓人,可现在看到了罪魁祸首,反而一点也不吓人了。 “喵喵喵——” 忽然楼下又传来几声猫叫,一只更大一点儿的花猫,跑了上来,和趴在门口的花猫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追逐着对方的尾巴,陆梨阮眼睁睁地看着空气中,飞起来几撮毛。 “……哎!”陆梨阮想劝架,两个却从自己脚边儿扭打着跑开了。 “又多了一只。” 陆梨阮正想和廖亭源说话,就听见他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了一句。 “啊?什么意思?”陆梨阮没听懂,扭头看着他问。 “昨天晚上,没有这只猫。”廖亭源指着,扭打在一团中的,更大的那一团。 “啊?为什么会多啊?”陆梨阮往后退开一步,从衣服上,摘下几根飘来的毛。 “喂!别打了!” 看着小一点的那只被大一点的那只,打得“哇哇”叫,最小的那只牛奶猫,则在一边儿吓得耳朵都背过去了。 陆梨阮还是劝了下。 “你……”;廖亭源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别挥菜刀了……” 陆梨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紧张,手里一直紧紧地捏着菜刀。 自己不过是想挥手劝架,但定睛一看,自己的动作确实是有些狂野。 廖亭源都站到楼梯上去了。 “不好意思,太紧张了。”陆梨阮讪讪。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面前几只小猫跑跳打闹。 最小的那只好像对陆梨阮挺喜欢的,见陆梨阮不理会她,一会儿跑过来蹭蹭陆梨阮的鞋,一会儿用小爪子碰碰陆梨阮的腿,痒痒的。 很可爱。 忽然,就在陆梨阮的警惕心要降到底,忍不住要去摸摸那小奶牛猫时,走廊的感应灯灭了。 灭的猝不及防! 灭掉的那一瞬间,陆梨阮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么长时间,这本应该听着声音而亮的灯,一次都没黑过…… 即使很安静的情况下。 绝对的黑暗中,人心中的恐惧会无限的放大。 就在陆梨阮想要后退,至少靠在门板上,找点安全感的时候。 感觉到廖亭源的手,稳稳地扶住自己的手臂,还顺势……沿着自己的小臂往前摸去,捏住自己的手腕。 我知道你担心我一通大刀狂舞。 “别怕,我在这儿。” 但他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时,陆梨阮还是感觉到一阵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黄色的灯光再次闪烁了两下,重新亮了起来。 陆梨阮环视周遭,当视线落在自己脚边时,陆梨阮猛地愣住了! 陆梨阮感觉到廖亭源在拉自己,似乎想要让自己过去他后面。 可陆梨阮脚下像定住了,呆呆地看着。 刚刚还在偷偷摸摸用小爪子尖儿勾自己的小猫,此刻身子僵直,蓝膜还没有完全消散下去的眼睛,此刻已经浑浊了,呈现出浑浊的青灰色。 它细细瘦瘦的四肢,呈现出扭曲的状态,爪子张开,毛都没有长好的小肚子,鼓胀起来。 陆梨阮能从它张开的嘴里,看见一些血迹。 “别怕。” 廖亭源见拉不动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陆梨阮没出声。 自己白色的帆布鞋,侧面粘上了些污渍,还是湿的…… 是小猫的尿渍。 它好像刚刚死掉,又好像死掉有一会儿了。 感受到廖亭源的示意,陆梨阮脖子僵硬地扭转,看向他手腕上的机械表:11:00pm。 两个人靠的更近些,肩膀贴着肩膀。 面前的场景十分诡异。 廖亭源将小猫的尸体,挪到了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 可另外两只小花猫,却好像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般,还如同刚才一般,活泼快乐地玩闹着。 看着依然在空中飞的猫毛,陆梨阮却心中非常的沉重…… 她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沉默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再次亮了。 陆梨阮将右手的刀挪到左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心。 “不然你先回去吧……” 廖亭源感觉到身边人不安的动作,凑过去,在陆梨阮耳边轻声地说道。 陆梨阮摇摇头,马尾擦过廖亭源的脸。 廖亭源听见她低低道:“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再次亮起时,陆梨阮匆匆地一瞥,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即使只一瞬间,那场景也仿佛印刻在视网膜上。 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仅有点神经连接着,吊在空荡荡如黑窟窿的眼眶外。 陆梨阮第一次看到完整的眼球是什么样子…… 它身上的毛,已经看不出来是可爱的三花色了,全都是红色,湿淋淋黏糊糊得凝成一簇一簇。 身子中间好像被什么碾压过,扁扁的。 一只小猫怎么能这么扁呢?它两条后腿以畸形的角度伸开,陆梨阮看见有白色的硬块儿,夹杂其中。 那是碎掉的骨头。 陆梨阮想吐。 可她不像是昨天那样能直接吐出来,胃里反上来的酸水,有一部分好像到了眼睛,眼眶酸涩涩的的,有灼烧的刺痛感。 陆梨阮努力让自己不要吐出来,转过身子,她看见廖亭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也在害怕啊?” 陆梨阮吐出口气,试图转移注意力和他说说话。 “嗯。”廖亭源仿佛看出她的心理,陆梨阮说什么他都应答一声。 陆梨阮觉得自己应该说了好几句话,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剩下的一只小猫,还在伶仃地玩耍。 快乐雀跃地喵喵叫。 它跑过来,嗅了嗅陆梨阮的腿,陆梨阮不知道它是不是闻到了,那只小奶牛猫的味道。 陆梨阮弯下身,摸了摸它毛乎乎的小脑袋。 热乎乎的小脑壳,随着陆梨阮的抚摸,左摇右摆,湿漉漉的粉色小鼻子,擦过陆梨阮的指尖儿。 下一次灯再亮起时,陆梨阮又看到了那颗小猫头。 是昨晚自己在垃圾桶中看到的样子。 陆梨阮吐出来的瞬间,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陆梨阮感觉到,自己吐完后,被拉了起来,有人把自己拉到他怀里,用身体挡住自己的视线,陆梨阮视野里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布料,一缕淡淡的柠檬味洗衣液的清香,完全地从粘稠的腥咸味道中,挤进自己的鼻腔。 陆梨阮下意识深呼吸,试图多汲取一些…… “嘘——嘘,好孩子,冷静点儿,你的精神力会随着情绪而波动,不要被趁虚而入。” 廖亭源哄劝的声音,真的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温温柔到让人想拥抱又想哭的程度。 “都是假的,都是吓唬你的,好孩子,你最勇敢了,别怕,我在这儿呢。”他喃喃道。 陆梨阮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刀什么时候掉了,只记得自己两只手一起,死死环住廖亭源的腰。 西装衬衫下,他比看起来还要清瘦。 等陆梨阮再回过神来,已经在屋子里面了。 廖亭源把她带进来后,还贴心地把地上的菜刀也捡了回来。 陆梨阮蹲在门口,拿着他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还在不停流出来的眼泪。 “要不……坐在沙发上哭,好不好?蹲在这里腿不累吗?” 廖亭源也没有过分安慰她,只是也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盒纸抽。 非常体贴地把陆梨阮手里用过,擦了眼睛或者鼻子的纸巾换掉,再塞给她一张干净的。 耐心又细致。 第40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1) 陆梨阮用一张,他递一张。 陆梨阮其实现在意识是有些模糊的,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本能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可廖亭源和自己说话的声音。 清亮温和,却好像能穿过一切嘈杂的蜂鸣,让她清清楚楚,安抚她跳动的神经。 陆梨阮希望他能多说几句话。 “我扶你站起来好吗?” 好像能感受到陆梨阮的心思一般,廖亭源更靠近了一些,他浅浅的呼吸,随着动作,落在陆梨阮点耳畔。 凉丝丝的。 和他的体温一样。 他放下纸抽盒,朝着陆梨阮伸出手,然后动作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陆梨阮此时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看到廖亭源的手,下意识也伸出自己的手。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 溺水的人 ,尤其是陷入求生本能,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溺水的人 会死死的抓住来救自己的人,那种力道,和平时完全不能比较。 陆梨阮此时抓住廖亭源的胳膊便是如此。 她用力到,指尖泛白 毫无血色。 廖亭源一时不察,被她扯得弯腰往前挪了一步,但随即,他就重新站稳了。 没有任何惊慌和不耐地,他俯下身,把自己从陆梨阮毫无章法的抓法中挣出来。 然后他不再犹豫,双手环住陆梨阮腋下,整个抱小孩子那样,把她从地上…… 拔了起来。 如果是个个子很矮的小孩子,此刻已经双脚离地,被举抱起来。 但陆梨阮好歹是一个身高体重正常的成年女性。 于是她只是被廖亭源一长条地抻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廖亭源考虑了一下,他自己能走过客厅,去沙发那里的可能性。 叹了口气,手臂又伸直抬高了些。 然后按照他和陆梨阮之间的身高差,他也把陆梨阮抱了起来……轻而易举的。 他那张漂亮却显得有几分疲惫温吞的面庞上,连一丝神情都不曾更改。 好像抱着的一百斤重量,轻飘飘的,完全不能给他造成任何压力。 他甚至不是更省力些的公主抱,而是直接把人举起来抱住,如同移动一个极大号的孩子一样,把她抱到沙发那里。 然后轻轻柔柔地放下,甚至在手臂倾斜,承着陆梨阮全部的重量时,依然缓缓匀速地让她平稳着陆。 力气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和他瘦削的身形完全不匹配到,甚至有几分非人类的离奇感。 他看着陆梨阮脸上糊开一片的,晶莹透明的泪水,沉吟片刻,忽然伸出手,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接住一滴。 温热的,湿润的…… 他在指尖捻了捻,那点水渍很快就干涸了。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此刻又好像昨天陆梨阮看到的那样,深邃璀璨到仿佛里面有碎银在流转,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儿,若有所思…… 陆梨阮发出一声轻轻的哽咽,他一下子恢复寻常,刚才那些举动宛如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梨阮刚在那一瞬间,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根本无法抵抗的悲伤痛苦情绪集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自己一拳大的心脏,硬生生地拧攥,挤出里面所有的血液。 阻止接下来正常的泵动,让那种巨大的痛苦悲伤,顺延着最后一次血液的流动,涌入四肢百骸,悲伤到令人想完全蜷曲成回到母体中那般。 希望以此来稍微缓解。 可是完全没有用…… 陆梨阮被自己的眼泪呛到喉咙里一片苦涩嘶痛。 唯一能缓解她痛苦的,就是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和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 此刻别的什么思维也没有了,陆梨阮只想死死抓住能缓解自己痛苦的人。 陆梨阮头疼欲裂,眼前的一切都在泪光涟涟中旋转,坠落,旋转,旋转…… 她再完全恢复神智的时候,最开始好像只有脑子的神经缓过来了,所以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只有一颗头。 “没事,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陆梨阮听到刚刚缓解了自己痛苦的声音,也意识到了,那是谁的声音。 “你——” 她嗓子疼得好像干裂开几道血口子,气流一震动,便裂开来,陆梨阮感觉好像可以看见自己身体的内部。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陆梨阮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每个部位,每个器官都因为难受,而逐渐恢复感知,强烈地喧嚣着自己的存在。 “我怎么了?”陆梨阮忍着疼,颇为惊恐的问道,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瘫痪了? “你刚才面对了被污染的东西,没关系,最开始都是这样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廖亭源安慰她:“我在这儿呢,不会让你有事儿的。别担心……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发生的变化,也都在正常波动范围之内。” 随着廖亭源温和笃定的声音,陆梨阮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下来了。 “其实之前就应该告诉你的,但又担心先告诉你了,你会觉得紧张,在越紧张,越恐惧的情况下,面对被污染的事物,造成的反应就越大。主观情绪精神力的波动,都有影响。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不好意思……”廖亭源坦率地跟她坦白道。 陆梨阮想扯扯嘴角,却无法做到。 “几点了?” 陆梨阮隐约记得,从到走廊的时候,廖亭源就一直在看自己的手表。 仿佛在记下几个比较关键的时间点,在自己感受到冲击的前一刻,还看见廖亭源抬起手。 “我这样多久了?” “从进门才过去了八分钟。” “怎么……可能?” 陆梨阮语塞,从刚才到现,在陆梨阮的感知中,甚至觉得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可廖亭源说,才短短的八分钟。 “现在是零点五十八分,刚才……最后的时间是零点五十分。” “……”陆梨阮知道他说的刚才是指,最后一只小猫,在自己面前呈现狰狞死状的那个时候。 陆梨阮甚至无法说出口。 她只是稍稍回想,脑海中那令人不安悲痛的情绪,便再次翻涌起来…… 陆梨阮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 其实这也应该有自己的情绪。 陆梨阮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那些景象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震惊,害怕? 悲伤?怜悯…… 间隔的时间中,像是等待审判的闸刀落下,凛凛寒光令人瑟缩战栗。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梨阮蹙起眉。 她声带如同被砂纸打磨撕裂,挤出的声音荒腔变调,嘴巴里像是完全丧失了分泌唾液的能力…… 干涩得能听到舌头和口腔内部摩擦的“吱嘎”声,在被折磨的如同虚无空壳的颅骨内回想。 “先别说话了……我等会给你倒杯水。” 陆梨阮听了廖亭源的话,忽然,手上的知觉在一瞬间恢复了,陆梨阮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着,凉得穿透皮肉。 握着自己的手,是廖亭源的手…… 触感有点奇怪。 陆梨阮视线唯一,定在小桌子上,那只黑色的纤薄手套上。 陆梨阮骤然回神,扭头去往两人握着的上看。 握着自己的,是廖亭源一直戴着手套的那只手。 此时手套摘掉,他的手和陆梨阮的手,呈现出一种明显的色差。 陆梨阮自己长得就很白,她从小到大能吃苦会干活儿,锻炼出来很是抗造的身板儿,再加上她实在是年轻,整个人都是白里透着粉的健康好肤色。 像颗刚成熟的饱满的蜜桃,胶原蛋白满满。 廖亭源也白,但和陆梨阮的白不一样,他的肤色有些苍白到惨白的地步,但陆梨阮觉得还在正常的范围内。 可他这只手,却是另一种意义的白,完全没有血色,漂亮的,纯净的,毫无瑕疵的白。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的眼睛被影响了,感觉他这只手,仿佛有种细腻的光泽感。 见陆梨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廖亭源慢慢松开手掌,倒也没有收回去。 陆梨阮一直以为他的手是不是受伤了,或者手上有什么伤痕,类似烧伤什么的,才一直掩饰着。 可现在看廖亭源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他手掌翻向上,重新递到陆梨阮面前,让她看得更方便一点,不用歪着脖子。 看得更清楚,陆梨阮只觉得他的手真的非常漂亮。 手掌很薄,手指细长,指尖圆润,莹白得……像瓷雕。 陆梨阮突然产生这个念头。 然后控制不住地,上手摸了摸,细腻的,冰冷的,并不柔软…… “你……” 陆梨阮惊诧,不会真是瓷的吧?廖亭源整个人,不会都是白瓷雕的吧? 看着面前垂眉敛目神色平静的人,陆梨阮产生了这种荒谬的想法,以至于她用刚恢复知觉的手,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朝着廖亭源脸上,捏了一把! 廖亭源猝不及防,猛地眼睛都睁大了,露出几分惊惶之色。 陆梨阮没控制好力度,捏上去时,感觉到正常皮肤柔软的触感时,已经来不及了。 陆梨阮感觉自己像是个下手没个轻重的登徒子一般,对着人家的漂亮脸蛋,狠狠地拧了一下! 至于用了多大的力…… 只见陆梨阮的手离开之后,肉眼可见的,廖亭源被她捏过的地方,红了起来,形成非常突兀的一个印子。 “啊!” 陆梨阮抿了抿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你揉揉……” 陆梨阮脑子一抽抽,又伸手去揉,结果那块儿红斑更加扩散了。 廖亭源叹了口气,抬手摁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指。 “是肉做的,会疼的。”他淡淡道。 “那你这只手……” 陆梨阮去捏他那只手的手指,手感绝对不一样! 捏起来像是上好的玉石或是瓷器,可表面却还有着皮肤细腻的触感…… 像是,瓷雕上面,贴了层人皮! 陆梨阮现在,脑子总是往奇怪的地方狂奔,自己想完之后,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廖亭源拿起桌子上的手套,重新慢条斯理,非常细致的把手套带了回去。 黑色的布料,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包裹着,他艺术品一样的手。 黑白的颜色,互相交替取代,有一种极具冲击力,又怪诞的美感与色气。 陆梨阮移不开视线。 可当那双手套将他的手到手腕一截儿完全遮掩住,她又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么被吸引。 “跟处理感染源有关,具体的,等以后再跟你解释吧。”廖亭源跟她保证。 “那作用是……” “我本身就是遭遇过重度感染的幸存者,我将你身上的感染辐射引过来,你就会好得很快。”廖亭源解释为什么刚才自己拉着她的手。 陆梨阮一愣。 她不知道幸存者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也不知道作用于自己身上,令自己那么痛苦的感染辐射,在廖亭源身上,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不清楚,所以听到廖亭源如此自然,理所当然地,平静讲述。 陆梨阮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这的确,是在为她分担。甚至看起来像是奉献。 一种慷慨又无私的奉献。 这种感觉,让陆梨阮觉得有点奇怪。 廖亭源身上,有一种很轻易便会为了别人,而以己身相代的平静奉献感。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他本性如此。 还是说……因为自己所谓的,他口中很罕见的,高精神力。 他因为这个在保护自己吗? “喝点吧。” 廖亭源在陆梨阮陷入思绪时,已经起身把地上的狼藉扫到一边,给陆梨阮倒了杯冰可乐。 “你买的?”陆梨阮记得下午来的时候,他家还没有呢。 “嗯,你不是说夏天热的时候喝冰可乐很开心吗?” 陆梨阮想到自己下午的确是随口说过句:大热天喝冰镇快乐水超级爽~ 没想到廖亭源会特意准备。 “谢,谢谢。”陆梨阮猛喝几口,二氧化碳气泡好像给嗓子爆开些生机,陆梨阮觉得自己的器官又工作了。 “结束了吗今天?”陆梨阮问。 “时间上来说,应该结束在十二点五十……” 第40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2) “但是?” 陆梨阮现在已经习惯,他说完一段话,后面还藏着一段儿。 那话总好像不能一次性说完似的,多说半句能累得要了他命。 陆梨阮觉得,一涉及到和他工作有关的事情,他就显得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带死不活的…… 看得出来,非常不喜欢上班儿。 更讨厌上班的地点,发生在自己家这里。 “但是,要把门外处理一下,才能真的结束。” “你说的处理是……像你前两天那样?” 廖亭源点点头。 “不处理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能闻到非常浓烈的恶臭,应该只有我能闻到。” 廖亭源说到这儿,鼻子微微皱了皱,难得显现出来一个颇为嫌恶的表情。 陆梨阮很少见他,有什么大的表情波动,由此可以分析,那味道,应该实在是非常难闻…… 陆梨阮估计,是在自己什么都没感受到的时候,或者是自己当时还没有开始进入任务世界。 廖亭源进行点尝试。 “有点像……” 廖亭源恢复原本的神色。 “像什么?”陆梨阮示意他别话说半截儿。 “像要人必须注意到,必须感受到……必须去面对。”廖亭源轻声道。 陆梨阮一愣。 随即理解了廖亭源的意思。 按照他说的,这些东西目前,是处于夜晚特定的时间段。 即便第二天,有人去翻垃圾桶,也不会找到那包非常恐怖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夜晚所存在的,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留下的产物,第二天,有可能是自己消失的,或者是根本不会被人看见。 廖亭源刚才说的话,也证实了这点。 他能闻到恶臭气味儿,别人却依然闻不到。 可这气味儿,好像是对他不去关注,不去处理的一个惩罚。 由此来规训要求他们,必须做一些……在路陆梨阮理解中,多此一举的行动。 这些产物即便留在门口,第二天仍然不会被人看到,大可以扔在那里。 可他们依然要进行一些处理,就像廖亭源所说的:像是在逼迫,要求他们,去注意。去感受。 “你说的有道理。” 陆梨阮看他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一副新的胶皮手套,一眼扫过去,抽屉里大概还有一叠新的没拆包装的胶皮手套。 发现陆梨阮的目光,廖亭源随口解释道:“前几天特意新买的。” “哦。” 陆梨阮心说:我其实也没怀疑,你是在家里准备这些东西,准备随时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廖亭源记得那天在楼梯上,陆梨阮将自己的公文包撞在地上后,脸上的神情。 非常震惊,但又极力掩饰。 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感觉随时可以化身一只四脚蹬地的大兔子,窜离现场。 廖亭源:…… 好生动的表情,别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在做亏心事了。 当时其实,廖亭源有几分想解释。 他有在注意到陆梨阮,那天在超市,帮她从架子上拿方便面,两人手指相处的一瞬间,廖廷远就察觉到一些她的不同寻常。 就算是普通的邻居,廖亭源也不是很想给对方留下,楼里面住着一个可疑分子的担忧与恐惧。 但是事发突然,廖亭源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嘴里面怎么蹦出来,那种不着调又荒腔走板的理由…… 对方皮笑肉不笑的对自己扯开嘴角,廖亭源甚至觉得,自己看见她嘴角都抽了两下。 小姑娘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通达事理,又夸张至极的理解神色。 完了,越描越黑了…… 陆梨阮逃窜似的离开后,廖亭源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站在楼梯上。 想着楼下,被自己吓破胆子的邻居,每天必须熬夜做清理的工作,白天还要出去寻找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的同事。 廖亭源心里面就浮现一股淡淡的,疲倦的死意。 陆梨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廖亭源站在那里不动了,身子还微微前倾,胳膊撑在料理台上,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喂?你……你咋了?” 陆梨阮吓了一跳,可别这个时候,廖亭源再出什么事儿了。 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啊! 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搞不定啊! 原本陆梨阮来之前,还存着保护廖亭源的雄心壮志。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算了,先顺其自然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梨阮在心中安慰自己,说不定廖清源这么沉着冷静,我只需要提醒他注意安全呢! 陆梨阮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纯属是在扯淡。 要真这么简单的话,系统也不会把自己扔这儿了。 但人心理上的恐惧,是不那么容易克服的。 就像人都知道,鬼是假的。可在看完鬼片儿之后,不敢走夜路,不敢一个人睡觉的,还是比比皆是…… 陆梨阮再次安慰自己:算了,不丢人。 廖亭源被陆梨阮的声音,从疲惫发愁中唤醒,慢慢站直身子:“没事儿,突然想到些不开心是事。” 陆梨阮:……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不开心的事儿啊? 现在发生的事儿,还不够让你不开心吗? 在陆梨阮的示意下,廖亭源给她也拿了一副手套过来。 递给陆梨阮时,他有一些担心:“你在屋子里待着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陆梨阮深吸一口气。 其实虽然现在害怕,但陆梨阮心中的探究欲,也被勾起来了。 尤其是……陆梨阮想到那几只小猫活蹦乱跳,蹭着自己裤腿儿的模样。 陆梨阮就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感染空间到感染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会对小猫,产生这样恐怖的影响! 廖亭源也没再阻止他,他对陆梨阮的保护,并没有体现在那她保护在身后,或者是不让面对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保护陆梨阮没有发生危险,对于陆梨阮去探索,去历练学习,他乐见其成。 陆梨阮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戴上手套后,她深呼吸两口,让自己的情绪更为平稳一些。 在打开门时,门外的惨状,一如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眼…… 但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刚才廖亭源对自己的安抚起了作用。 陆梨阮并没有出现,刚才那样紧急,而不可控的情况。 她还是会悲伤,会难过,但此时的情绪,更多像是出自于陆梨阮本身的情绪。 她对这些遇难的,在这个空间里走向死亡的小猫…… 有的难过心疼的感情。 陆梨阮自己是能够有感觉,分辨得出来的。 廖亭源虽然没说什么,但陆梨阮看着他走到楼梯旁,双手将形态最为可怖的那只小猫,僵硬的身体,双手拿了起来,轻轻地放在陆梨阮撑开的袋子里。 陆梨阮听到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从陆梨阮的角度俯视,他眼睫低垂,有种说不清的温柔怜悯,轻柔柔的令人触动。 陆梨阮鼻子又是一酸,勉强咳嗽了两声,压住了涌上来的泪水。 陆梨阮在后面,廖亭源在前面,两人配合默契的,将几只小猫的尸体收敛好。 陆梨阮拎在手里。 一点儿也不沉。 那几只小猫都很瘦,三只加在一起,才那么点儿分量,让人心里堵得慌…… 陆梨阮其实有点儿想说:要不找个地方把几只小猫埋了吧? 可转念又一想,现在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们就算今天把小猫埋掉,天亮了小猫还是会消失。 还平白给廖亭源增加工作量,毕竟想要挖出个可以卖东西的坑,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做到的。 陆梨阮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 廖亭源一边脱手套,一边在昏黄的光线下,眼见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嘴都张开了,又闭上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可怜的。”陆梨阮敷衍了一句。 “嗯。”廖亭源没多说什么。 两人安安静静地往楼下走去。 前两天晚上,陆梨阮因为太过注意自己跟踪的人,而几乎完全忽略周遭的一切。 今天再从楼道里出去时,陆梨阮感觉,整个夜色都像是被凝固住了一般。 平时的夜晚,也经常没有一丝风。所有的一切都一动不动,可那种感觉,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张照片里面…… 只有自己和廖亭源是动的,周遭的一切,全都和他们不一样。 廖亭源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在廖亭源手中那个黑色的垃圾袋,落入到垃圾桶的一瞬间,那种凝固的感觉,仿佛瞬间就消失溶解。 一切都又流动了起来,空气流动了起来,时空流动了起来,这个世界都动了起来! “现在……是恢复了吧?”陆梨阮深呼吸一口,夏夜中,植物夜晚或生长呼吸的味道,清新凉爽。 “嗯。”廖亭源点点头,他随着陆梨阮的样子,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也深呼吸了两口。 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困了?”陆梨阮注意到他的动作。 “还好。”廖亭源并没有多困,他只是觉得心累。 但面对陆梨阮时,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还算是前辈的人,不能明显地说出来。 这是社畜的责任感。 陆梨阮顺着小路,看了看小区点侧门外面。 “我去买根雪糕,你吃不吃?” 虽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已经正常了,但陆梨阮刚才感受到的痛苦,煎熬并不是假的。 此刻也没有随着周遭的恢复而消失。 陆梨阮刚才胃里向上反,此时只觉得咽喉到胃管儿处灼热,发烫,难受的厉害,想吃点儿冰棍儿凉一凉。 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老年人练身器材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根不添奶油的纯沙冰雪糕,沉默地吃着。 陆梨阮要的橙子味,廖亭源要的柠檬味。 陆梨阮吃完后,有些放空地在在走步机上晃着。 一旁的廖亭源怕被她甩得越来越高的脚蹬踹到,坐在另一边给小孩子玩的跷跷板上,长腿踩着地面,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好像都在默默消化着什么,就这么沉默的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外的路上,传来一阵男人走调的哼歌声。 脚步越来越近,还没等陆梨阮看清,拐进来的人是什么样儿。 就听见一声非常惊恐的:“操!” “大半夜有毛病吧?一点动静也没有地在这儿玩儿健身器材,神经病!他妈的不晓得人吓人吓死人啊!” 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咒骂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哦,对,现在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在了…… 等到喝醉酒的大哥,光着膀子甩着上衣,走进楼道后,两个人才略显灰溜溜地,往五单元走去。 等上到五楼时,陆梨阮想回家,却发现自己的东西和钥匙,还都放在廖亭源的家里。 “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给你拿下来吧。”廖亭源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自己上去拿吧。”陆梨阮心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廖亭源的黑眼圈好像,颜色更加深了一些…… 廖亭源也没和她争,两个人走进廖亭源房间时,陆梨阮伸开双臂,空调的冷气迅速将她拥抱。 因为周遭恢复正常,夏天的热意也就随之而来。 在楼下吹风时还好,但一进到楼道里,上了几层楼,陆梨阮鬓角边又浮现出细汗。 廖亭源关门换鞋的时候,侧头瞥见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住在我这儿也可以。” “啊?”陆梨阮下意识回头。 见廖亭源指了指正在工作的空调:“能睡得舒服点。” 陆梨阮有点感动:“等我热得受不了了,就来你家蹭沙发。” 她对廖亭源态度很熟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年纪很小就出来打工赚钱,因为年纪小,学历也不高,所以周围的人有对她善意的,但也有不少,想要占她便宜,或者忽悠他的。 陆梨阮向来非常警惕,见人脸上笑三分,心里防三分。 看着青葱少女傻白甜,心里明明白白的。 这已经是她养成的性格了。 可面对廖亭源时,她却颇为放松。 大概是廖亭源这个人,气质实在是太没有攻击性,太温吞平和,又细心周到。 还有就是,他们两个人一同经历了那样紧张刺激的环境,也算是一种吊桥效应吧……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去睡我房间就行,我家的沙发可以拼成折叠床,客厅太小了,空调离沙发太近了,你直吹容易感冒。” 陆梨阮随口说了句,廖亭源却回答得很认真。 第40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3) 陆梨阮没想到会听到,这么认真,又从实际出发的回答。 好像好久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了,在陆梨阮的记忆里,她已经一个人住了好长时间,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 受了委屈,也只能一个人把火锅红汤往对方身上泼…… 就,就挺感动的。 这种感动突如其来,让陆梨阮甚至有几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廖亭源并没有在意她有没有回应,只是询问道:“你要住下吗?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不,不用了。”陆梨阮轻轻咳了两声,垂下自己的视线,快速地眨眨眼,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这都后半夜了,没有那么热,什么时候热得受不了了,我就来鸠占鹊巢!”陆梨阮咧了下嘴,开了个玩笑。 然后拿过自己的钥匙,像一只蹦跳的大兔子一样,飞快地夺门而出。 等回到家,关上门后,陆梨阮才发现,自己的菜刀,还在廖亭源家呢。 陆梨阮没有看见,她出门后,廖亭源在她身后拦了下门,并没有直接关上。 而是倚靠在门边,听着陆梨阮下楼的脚步声,直到听到她打开门,安全地回到家后,才轻轻地锁上房门。 打了个哈欠,把陆梨阮留在门口的菜刀捡起来,洗干净放进厨房。 陆梨阮打开灯,看着屋子里,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好像完全与此时割裂开来。 抬起头,陆梨阮下意识看向了那老旧的挂钟。 还没有到整点,所以里面只有金属的秒针,在肉眼可见的,枯燥无味的,咔哒咔哒走着。 陆梨阮无意识地盯着它,剧烈的困意袭来。 陆梨阮觉得自己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没在客厅里倒头就睡,而是艰难地挪进了卧室,把自己的躯体扔到了床上。 这一觉,没有任何的梦。 陆梨醒过来时,甚至都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如此深度的睡眠。 让她觉得,从闭上眼睛到醒过来 好像只是几秒钟的转瞬即逝。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但今天的亮,不是阳光明媚的,而是灰扑扑的,依然很亮,气压低得人可以身体感受到,那种来自然的压迫,并制造出烦躁的情绪。 陆梨阮听见纱窗外面,院子里传来了发生说话的声音,一边刷牙,一边睡眼朦胧地凑过去看怎么回事儿。 结果就看见,一个目测有二百来斤,身高一米八多的彪形大哥,把t恤撩起来,露出自己有碍瞻观的啤酒肚。 正站在健身器材旁边,和人说这话…… “对!就搁这儿!他大爷的给老子酒都吓醒了,顺着脊梁骨往外冒冷汗啊!” “谁知道狗日的是人是鬼啊!老子当时喝的迷迷瞪瞪的!” “俩!”大哥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陆梨阮:? 她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感觉……在说…… 大哥显然气得不轻:“还都穿的白色的,在那个器材上一前一后,脚不沾地晃晃悠悠的!你看你也害怕!不知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啊!给人吓死了他们偿命不啊!” “神经病!真晦气!”大哥恶狠狠地做出总结:“下回老子都不敢后半夜喝完酒回来了!” 陆梨阮想了想,自己昨天穿的白色,廖亭源……身上穿的白衬衫。 嗯,怎么不算是装神弄鬼呢? 洗漱完了,陆梨阮翻开冰箱,想找点吃的。 可冰箱里面没有什么速食了,昨天去买菜刀的时候,应该一起买点儿的,但因为太紧张了,忘记了! 陆梨阮想了想,决定下楼去小区门口买点儿吧。 今天是周六,小区院子里的人比平时多,带着孩子玩儿的长辈,坐在树荫下,下象棋的老人,还有打羽毛球的。 陆梨阮到楼下时,大哥已经发泄讲述完了,此时站在人家打扑克的身后,背着手看热闹。 陆梨阮稍微有些心虚地绕开走,谁知道大哥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自己的脸,万一看到自己,一下子想起来了怎么办? 陆梨阮寻着味道,停在手抓饼摊子前,给自己买了个玉米肠番茄酱的。 想了想,又买了个双热狗肠番茄酱的,准备等会带给廖亭源,不然如果他没吃早饭呢,自己在他面前吃独食不太好。 陆梨阮觉得自己非常大方,多加一个肠,多两块钱呢。 敲开廖亭源的房门时,陆梨阮稍微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 “怎么了?”廖亭源不明就里,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哪儿不妥。 陆梨阮看着他已经穿戴整齐,白色的短袖t,干干净净的素色,米色的休闲裤,让他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虽然他穿西装……嗯,很好看,但那股子班味儿实在是太冲了,冲到陆梨阮觉得熏鼻子的程度。 现在他看起来更明朗几分,也更显得柔和。 “你怎么今天穿成这样?”陆梨阮进门换拖鞋。 廖亭源想了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今天星期六。” “我知道今天星期六啊!”陆梨阮点点头。 “休息日我会这么穿。” “啊?”陆梨阮脱口而出脑子里面的第一个想法:“我靠!你双休啊?” 廖亭源:…… “正常的情况,是双休。” “不正常的时候呢?” 陆梨阮见廖亭源沉默了。 哦,不正常的时候就是现在。 “你为什么听到我双休会这么惊讶?”廖亭源没想明白,刚才这女孩儿为什么那么诧异。 陆梨阮犹豫了一下:“我以为你们是007哎。” “为什么?”廖亭源听到“007”,条件反射地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觉得你们工作性质,应该类比的是奥特曼,或者是美少女战士,没听说奥特曼和美少女战士还要双休 。”陆梨阮越说声音越低。 “你知道什么是奥特曼和美少女战士吧?” 廖亭源叹了口气:“我知道。” “哦。” “我们是正经且合法的工作单位。”廖亭源叹完气,还是解释道:“没有特殊情况,是双休的,有专门负责周末和突发事件的轮值人员。” “哦。”陆梨阮点点头,听廖亭源继续道:“我们和奥特曼,美少女战士,还有其他的不同。” “什么?” “单位会给我们交五险一金。” 陆梨阮:…… “外加巨额的人身意外险,完全会百分百生效的那种。” 陆梨阮来了点兴趣:“巨额,有多巨?” “大概……就是死在工作上,赔偿的金额,够受益者普通奢侈地活一辈子了。”廖亭源斟酌着用词。 好家伙。 陆梨阮正想畅想一下时,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进到这个单位,工作上死了,连个可以写在受益人那栏的人都没有。 一下失去了性质。 忽然,陆梨阮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不对啊!你被困在这儿,前几天也没法去上班啊!为什么我碰到你的时候,你还穿着上班儿的衣服啊?” “因为这周每天要穿的衣服,是上周末提前准备好的。”廖亭源淡淡道。 “所以……” 为什么好几天看到你,你穿的都是一样的啊? 大概是陆梨阮脸上的表情,太过于能表达自己的思想。 廖亭源慢吞吞解释了句:“我批发了十套一样的西装。” 陆梨阮:? “当时和同事一起买的,我们每个人买了十套,店家给我们打了八五折。” 陆梨阮转过脸去:各种意义上,感觉有点可悲了。 上周末准备好了五套同样款式的西装,即使中间不用去上班了,也懒得重新找衣服出来,而是对付着穿一下。 到周六了才变成现在这副“活过来”的德行。 好可悲的社畜。 陆梨阮觉得自己还是别继续问下去了,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手抓饼。 “给你带了一个,你吃了吗?”陆梨阮递给他一个袋子。 廖亭源有些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神色露出一丝为难:“我吃完了。” “你几点起来的啊?” “七点多吧。” “昨天晚上两点多睡得,你七点多就醒了啊?”陆梨阮不解。 “养成的生物钟吧。”廖亭源把饼放在桌子上:“我早上榨了豆浆,你喝吗?” “喝!” “加糖吗?” “加!”陆梨阮小学生似的举起手。 豆浆的颜色有些奇怪,廖亭源见她打量,解释道:“里面加了黑豆,对身体好。” 陆梨阮尝了一口,非常温和醇厚,甜度也适中,一口下去,胃里面都暖乎乎的。 陆梨阮大部分早上都是对付一口,好久都没这么时间充裕地品尝一杯豆浆了。 廖亭源坐在她旁边,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陆梨阮。 这女孩子吃饭吃得很香,仿佛从她吃饭的样子,就能窥探到,她是个充满活力,乐观积极的人。 忽然,廖亭源看她动作一顿,然后凑近了些看。 伸出手,从饼里面挑出来一个,好像是什么树上瓢下来的絮的玩意儿…… 廖亭源刚想说什么,就见陆梨阮用纸巾把手一擦,没事儿发生一样,继续吃着剩下的饼。 咬下去后,陆梨阮才发现廖亭源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色。 摆摆手:“没关系啦~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廖亭源把她的杯子拿过来:“还要再喝一杯吗?” “喝!” “不然我明天多做一份吧,你什么时候起,到我这里来吃。”廖亭源一个在做饭的时候,对食品安全把控得非常严格的人,实在有些没法接受,刚才看到的一幕。 “是不是……太麻烦你了?”陆梨阮假意推拒。 “没关系,做一个人份儿反而更难把握量。”廖亭源勾了勾嘴角,觉得陆梨阮这样子,实在是挺可爱的。 陆梨阮今儿也不是单纯来蹭豆浆的,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陆梨阮一起帮着他出去转悠,看看能不能碰上他的同事。 “但是有个问题。”陆梨阮喝完后,自己去厨房把杯子刷干净。 “我怎么认出你那些同事啊?” 廖亭源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胸针。 陆梨阮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但看起来,像是一块儿粗糙的,三角形的石头,颜色浓黑,边缘打磨得不是很规整。 周围用亮面金属包裹,看起来有几分严肃。 “你戴着这个,如果他们也在寻找我,会仔细留意的。” “除非……”廖亭源停顿了一下:“来的人是个瞎的。” “啊?”陆梨阮吓一跳,怎么从廖亭源嘴里,听到这么有攻击性的话。 “人家,没看见就没看见呗,大街上那么多人,不一定看见啊,你也别骂人家是瞎子啊!”陆梨阮含糊道。 “不是。”廖亭源摇摇头:“我没骂人,我们单位有一个同事,眼睛真的是看不见。” 陆梨阮:…… “你们单位……还收残疾人啊?” “他精神力很高,这种形成空间的感染,很可能是派他过来调查。”廖亭源解释道。 “他们的胸口,应该也会戴这种胸针,你也留意一下。” “好的。” 陆梨阮今天穿的是件牛油果色的短t恤,胸针戴在上面,很显眼,还有些好看。 廖亭源用陆梨阮手机里的地图软件,给她标注出,今天她去的几条街,两个人就分头出门了。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陆梨阮找得非常仔细,原本扫了辆共享单车,但陆梨阮发现,骑在车上速度太快了,看不清楚,于是只能下来步行。 好在今天没什么阳光,但大半天下来,陆梨阮也热得难受,光是冰矿泉水,就喝了四瓶。 然后在她走最后一条街的时候,收到了廖亭源的微信:“结束了吗?” “晚上想吃什么?你吃茄子吗?” 陆梨阮回了个\"ok\"的表情包,掉了个头,往小区走去。 一进门,空调已经开到室内完全凉了下来,厨房里传来让人饥肠辘辘的香气。 “我刚把西瓜切好了,饭还要等一下,你先吃点凉快凉快!” 听见声音,穿着深灰色围裙的廖亭源从厨房探出头来。 陆梨阮本来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两块冰西瓜下肚,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从卫生间里洗了脸出来是,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 陆梨阮忽然在心中感叹:这是什么好待遇! 第40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4) 亭源也肯定没回来多一会儿,下午的时候,陆梨阮还时不时地在微信上和他沟通。 陆梨阮尝试着给自己联系人列表中,其他的一些人发消息,比如以前一起和自己在火锅店的同事。 虽然都显示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可全部都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大概就是廖亭源说的,对方并不在感染空间中吧。 陆梨阮想着,自己从前发出去的,找工作的简历,也没有人回复自己,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自己回来,已经累得恨不得现在就死在沙发上,可廖亭源居然还能做出一桌子饭来。 陆梨阮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你尝尝看,合口味吗?” 廖亭源看着她热切的神色,热切到廖亭源都怕自己做的家常菜,辜负了她的程度。 陆梨阮夹了一筷子烧茄子,外皮酥脆,茄子柔软,勾芡的挂汁口味适中,让人觉得能配一大口饭! “唔——”陆梨阮来不及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比了个大拇指:“超级好吃!” “那,那就行……” 廖亭源还没别人这么赞美过厨艺,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垂下头去帮陆梨阮盛汤。 “你平时也吃这么好啊?” 陆梨阮挨个菜尝完,觉得自己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这么新鲜,这么合口味的家常菜了。 她平时即便是想吃家常菜了,自己又没有时间做,只能点个外卖。 但外卖的口味,重油重盐的,送到家里的时候,卖相和味道,都比不上刚出锅的,陆梨阮也只能对付着吃一口。 小时候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红烧肉,和鸡丁炒胡萝卜豌豆,陆梨阮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了…… 吃着吃着,陆梨阮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廖亭源不明白她情绪怎么忽然低落了下来。 “没什么。”陆梨阮塞了一大口饭,含含糊糊地开口:“想着今天一天,咱们俩都没有成果,啥也没找到。” “正常,那么简单找到了也挺奇怪的。”廖亭源淡淡地道。 陆梨阮:……老铁你本来也没抱希望是吗? 你出去只是做做样子吗? “多吃点儿。”见陆梨阮停了筷子,碗里面还剩了点儿饭。 “啊?” “多吃点儿,晚上还得干活呢。”廖亭源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无奈来。 “今天晚上也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我们俩不会这么一直打扫卫生下去吧?”陆梨阮唉声叹气,歪歪扭扭的。 “坐直点儿……”廖亭源曲起手指,在陆梨阮背上轻敲一下:“这么吃东西,一会儿胃里难受。” 陆梨阮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妈妈就是这么教育自己的。 ……有点古怪的亲切。 陆梨阮吃完饭,自告奋勇地要去刷碗,被廖亭源递了块儿抹布,哄道:“你去擦桌子吧。” 廖亭源干活儿很麻利,等陆梨阮在卫生间把抹布洗干净后,他碗都已经用厨房纸擦干净放回碗柜儿里了。 “你歇一会儿吧,晚上快到时间了我叫你。”廖亭源抬手看了看表,对陆梨阮指了指自己房间。 “没事儿,我能挺住……”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休息不好,晚上容易分神,对你的精神力控制有影响。”廖亭源见她窝在沙发上,一边儿逞能地说话,一边儿偷偷摸摸地打哈欠。 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不用这么硬挺。”廖亭源见她一边回头看自己,一边儿又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好笑。 原本陆梨阮是想,回自己家休息也行,但转念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时间上发生的奇怪错乱。 昨天自己能顺利地从家上楼到廖亭源这儿,今天不知道空间会发生什么变化,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了,自己最好还是一直和廖亭源待在一起…… 陆梨阮吃的多了,此时困劲儿上来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廖亭源的指路下,晃晃悠悠地往屋子里走去。 廖亭源的卧室很干净,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大柜子,深蓝色的窗帘遮了一半儿。地面是深色的地板。 廖亭源从柜子最下面,拿出一床薄被来,等陆梨阮晃晃悠悠地躺上去后,抖开来盖在她身上。 “没事儿,不冷。”陆梨阮喃喃道,已经马上要睡着了。 “至少把肚子盖上,小心肚子疼。”廖亭源把被子折了一下,把她腰腹一圈,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陆梨阮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咱们就算没有被子,睡觉都得用纸巾把肚脐眼儿遮上是吧? 陆梨阮扯了扯嘴角,还没笑出来呢,人已经睡着了。 她今天走了大概有三万步,实在是运动量超标了。 “小陆,小陆,醒醒——” “领班儿我没偷懒!” 陆梨阮“忽悠”一下,猛地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差点撞到附身看她的,廖亭源的鼻梁上。 廖亭源以极快的反应朝后撤开,才免于悲剧。 陆梨阮起得太突然了,呆呆的坐了几秒钟,才看清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和自己的处境。 长长地叹了口气:“哥,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别叫我小陆了,我实在是有点心理阴影。” “我……”廖亭源犹豫了一下。 陆梨阮歪着头看他,见廖亭源抿了抿唇:“我应该比你大挺多的。” “啊?你多大?二十四?二十五?”陆梨阮觉得他也就看起来这么大。 “我今年三十了。” 陆梨阮:…… 我了个老天奶,好一个驻颜有方! “哈……”陆梨阮有点词穷:“那还,好像,真的差挺大的哈。” “那你也别叫我小陆了,我上班的时候领导这么一叫我,准没什么好事儿。” “行。”廖亭源点点头:“那我叫你……” 他想了下:“阮阮?” 陆梨阮一愣。 本来以为他会叫自己“梨阮”,但“阮阮”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意外地很合适。 很温柔,有点亲密,还有几分,好像年长者的对小孩子的宠溺在里面。 陆梨阮说不出来,但被他叫的心尖儿一颤。 “可以吗?” “哦!可以啊,可以这么叫!”陆梨阮低下头,快速地眨眨眼,肯定道。 陆梨阮起来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9:48pm。 “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今天的时间是正确的,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在房间里。”廖亭源摇摇头。 “你说……今儿晚上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要进入感染时间内,陆梨阮心中感觉压着一块儿大石头般。 白天天色大亮时,让人踏踏实实的,但是现在,一切的未知,让人无法控制地觉得紧张。 “至少,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会再来一遍。”廖亭源轻声道。 这件事儿,今天白天的时候,陆梨阮和廖亭源已经说过这件事情了。 最开始,廖亭源门口,只出现了一只小猫,然后是第二只,昨天出现了第三只。 “它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啊?”陆梨阮不解。 “不清楚,但空间中发生的事情,好像是用一种叠加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廖亭源分析着。 “但为什么会这么出现,还不清楚,还得继续观察。” 两人不知道现在这个空间发展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之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也完全不清楚,发展到顶峰,会是什么样子。 只能继续观察着…… 廖亭源手腕上的表,指针到了十点整。 两人坐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听到走廊传来了声音。 昨天已经看到发生了什么,今天陆梨阮不准备全程守在外面了。 想着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开门出去。 廖亭源点点头:“那我先出去看一眼。” 他拉开房门,但并没有踏出去,手握着门把,半边身子探了出去,防止他出门后,可能和陆梨阮走散。 陆梨阮听见了小猫叫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梨阮觉得它们叫得,比昨天急促焦躁了些。 大概过了三分钟,廖亭源回来了,他脸上的神色也更严肃几分。 “猫今天的状态和前几天不一样,感觉……感觉要和我表达些什么,用爪子勾着我的裤子,像是要带我去哪里。”廖亭源稍显犹豫,毕竟猫不会说话,他也无法完全理解小猫的意思。 但至少看来……小猫是没有恶意的。 陆梨阮看了看时间,距离小猫死去的时间,还有一段儿,也起身走过去。 打开一条门缝,陆梨阮试探着迈出一只脚。 不管再怎么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昨天死相惨烈的几只小猫,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是……有些诡异。 可这些小猫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遭遇,或者要遭遇的,而是急躁地在原地转圈儿,见到陆梨阮后,那只最大的小花猫,伸出尖尖的爪子,勾住陆梨阮的裤子,陆梨阮都听见布料发出的声音了。 “你要带我哪儿啊?” 陆梨阮不敢松开手随着它出去,只能朝着它好像要去的方向看去,它好像要拖着陆梨阮继续往楼上走,楼上只有七楼和八楼了…… 陆梨阮回来,对廖亭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等到了时间,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外面传来了小猫凄厉的叫声……和昨天也完全一样。 再次打开门时,外面的场景,和昨天看见的,好像复制粘贴一般,陆梨阮甚至想拍下张照片,明天再对比一下。 “等一下!” 就在陆梨阮准备完全踏入走廊的时候,廖亭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拉回到身边。 “不对!”他简短急促地道。 而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陆梨阮也察觉到他说的意思。 不对…… 和昨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像空间中有什么更为粘稠的,更加让人压抑的东西,走进去,会让人呼吸不畅般! 陆梨阮伸出去的脚,猛地缩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陆梨阮觉得自己嗓子都干涩了。 那种压迫感,好像气压低到一定程度,光是发出声音,都困难。 今天和前几日,完全不一样。 “怎么办?”陆梨阮眼看着,走廊的灯越发暗淡下来,然后开始闪烁,电量用尽了一样。 “先回来。”廖亭源让陆梨阮进屋,陆梨阮往客厅走,可却没见廖亭源跟上来。 也没听见关门的声音。 陆梨阮回过头,却见廖亭源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手上还在不停动作着。 一种不祥的感觉蔓延开来…… “门……” “门锁不上了。”廖亭源的声音依然很镇定。 “去把我放在桌子上的刀拿过来。”他背对着陆梨阮,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外面,用身体挡住门的缝隙。 “哦!好!” 屋子里的灯光也发着颤,亮一下暗一下让人觉得头晕,陆梨阮从桌子上拿起两把折叠刀,又摸着墙,快速地走到厨房里,拿出自己留在这儿的那把菜刀,一刻不停地朝着廖亭源跑了过去。 廖亭源接过她递过来的折叠刀,将细细地刀刃翻出来,架在他细长的食指关节上。 “有,有东西过来了!”陆梨阮听见脚步声,从楼下的楼梯传来。 不是猫跑过的声音,的的确确,是一种极其缓慢的,人的脚步声。 陆梨阮觉得自己发根都炸开了:“是……人吗?” 廖亭源摇摇头:“不知道。” 他瘦削的背脊微微弓着,警惕地向前倾身,安静地聆听着,浑身透着戒备。 陆梨阮靠着他,借着走廊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看过去,廖亭源那张漂亮温吞的脸上,此时毫无表情。 和他平时完全不同…… 陆梨阮脑子里只浮现出这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看第二眼的时候,走廊的灯就彻底熄灭了。 “要开手机的手电吗?”陆梨阮扯了扯他的衣服,用极小的气声问道。 她此时高度紧张,那种被压迫下产生的粘稠的恐惧感,攫住她的心脏,但陆梨阮这个时候,拼命让自己冷静。 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至少自己不能给廖亭源添麻烦! 那脚步声更近了些,听声音差不多到了四楼的味道。 “开。” 廖亭源的声音依然很淡,却隐隐有几分锐气:“看看是什么东西。” 第40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5) 陆梨阮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安静些,然后拿出手机。 她其实很怕,在打开手电的那一瞬间,光线里会出现什么,令人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必然不会是像昨天那个,喝醉酒晚归的大哥似的。 那脚步声,缓慢的,阴沉的,仿佛从黑暗的泥沼中走出来的。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那脚步声中,还带了点……奇怪的水声,感觉像是有什么水渍,一边走,一边落在地上。 但是现在,外面没有下雨。 脚步声走到五楼了。 已经非常清晰了。 陆梨阮指尖颤抖地,点一下屏幕上手电的按键,手机手电的光线,本来就没有什么穿透性,只是模模糊糊,在眼前的一片亮白。 在打开的一瞬间,陆梨阮就感觉到,被照亮的这一团地方,好像迅速在缩小! 仿佛粘稠的黑暗,正在一口一口的吞掉光线…… 陆梨阮猛地一下子又关掉了。 眼前再次彻底黑下来,陆梨阮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了?” 廖亭源警惕的目光,一直看着楼梯的方向,没注意陆梨阮在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等那东西上来了再开。手电的光一打开,就很快的变弱,得用在关键的地方。”陆梨阮匆匆解释道。 廖亭源握在她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示意自己知道了。 陆梨阮不知道,是环境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情绪的影响,她现在觉得很冷,甚至牙关都有些打颤。 可这应该并不是她主观上的感觉,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皮肤应该温度很低,因为自己已经能感觉到,廖亭源手掌的温度了。 平时即便是廖亭源没有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也是冷冰冰的,但如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胳膊上,陆梨阮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温热。 “别怕。” 那脚步声一起走到五楼六楼之间的缓步台上了,距离他们仅仅有几蹬台阶了。 廖亭源忽然低声道:“我会保护你的。” 陆梨阮抬头,看着黑暗中,他林轮廓模糊的瘦削身影,张了张嘴。 虽然对于她的任务来说,廖亭源这话说反了。 可陆梨阮却不合时宜地觉得感动。 他们才认识几天的时间,在这种恐怖不明的情况下,廖亭源却愿意站在自己前面。 陆梨阮虽然还不完全了解他,可却会觉得,如果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廖亭源这人,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安全感。 他并没有那么强壮,也不多言多语,可就是让人觉得很安心。 陆梨阮恐惧感消退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涌上来的勇气。 自己也不能拖廖亭源的后腿,无论面对的是什么,现在他们只有同心协力,一起解决面对的困境,才能再想之后的事情。 “啪嗒——啪嗒——啪嗒——” 距离更近了,陆梨阮听到了什么东西,黏糊糊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回不是水声了,而是,什么有实体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呼——” 陆梨阮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搭在廖亭源的背上:“我要开了,三——” 廖亭源的身子更紧绷起来,陆梨阮更感觉到手下他的背脊动作。 “二——” “一!” 陆梨阮说完第三个数字后,再次打开了手电筒,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光线,朝楼梯那边照去。 光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老旧的,边角积满尘灰的楼梯上,一个弯着身子的人影,似乎被光线吸引到,他站住,距离陆梨阮和廖亭源不过两米的距离。 陆梨阮能闻到一股巨大的,如同走在夏日海鲜市场的腥臭味。 比那种味道还更加令人作呕,闻一次,就让人终身难忘。 陆梨阮脑海中搜索不出,曾经闻过比这个更臭的东西。感觉在自己的人生中,完全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不仅是觉得恶臭,令人作呕,还令人毛骨悚然。这不仅是味道,还好像是一种不安的信号。 “啪——” 什么软乎乎的,仿佛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掉在了尘土上。 透过在变小的白光,陆梨阮看到有灰尘扬了起来,落在那东西上。 那东西的样子,落在陆梨阮的视网膜上。 看见了,可却难以分辨。 好像大脑连信号都接收不到—— 陆梨阮呆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秒钟,她才猛的反应过来,那掉下去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人体器官。 深红色,几乎有些发紫的,怪异的深红色……上面有着腐烂的绿色。 不知道是被什么造成的,也许是连接别处的地方,也许是被剖开的创面,分泌出油脂状,黏腻的油状液,在陆梨阮的注视下,流到地上一小摊。 陆梨阮不是医学生,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人的肾脏。 “唔——” 身体比精神先反应,陆梨阮觉得自己胃中反上来的酸液,灼烧得喉咙口如同沙粒碾磨那样剧痛。 但她现在不能倒下! 陆梨阮觉得,自己已经精神分裂了,分成两个自己了。 一个在崩溃呕吐,另一个却安静冷漠。 好像冷漠的那个人格占了上风,陆梨阮顺着地上的那颗肾脏,视线缓缓的向上移去。 一双腿,穿着男人夏天寻常款式的大短裤,不寻常的是,他腿上,缠绕着自己的肠子。 陆梨阮分不清大肠小肠,也是头一次知道,人都肠子居然有这么长,晃晃荡荡的,如同肉粉色的绳子一样,缠绕着,绊住他的步伐,还有一段儿,扯得破破烂烂的,拖在身后,被台阶磨得,一路留下血渍淋淋。 上面是吊着的,挛缩的胃袋,被断得乱七八糟的肋骨刺穿,还有的断骨,刺进了肺,刺进了皮肉。 被刺穿的那叶肺萎缩着,另一边,糜烂得已经泛着白,上面长了白色小霉包的肺叶,却好像依然苟延残喘地在工作一般,一张一缩,两个拳头大,好像已经充了气儿的心脏,还在跳着。 跳着…… 为什么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这个“人”,或暂时称之为人的东西,整个腹腔是豁开的。 感觉不是用利器划开的,而是被什么硬撕扯开的,创口处,还能看见肉纤维一条一条的形状,脂肪层很厚,已经液化的脂肪油…… “滴答——滴答——” 他的脚踩上去。 “啪嗒——啪嗒——” 正是那种带着粘稠水声的脚步。 光线在变暗。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陆梨阮听到自己声音难听得像锯木头。 “不知道。” 廖亭源是真的不知道,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我们怎么办啊?” “啊——” 陆梨阮话还没说完呢,忽然条件反射尖叫一声。 刚才好像还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定在原地的那个东西,突然朝前扑了上来。 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算他行动不算非常迅速,可以也是转瞬之间,就到了面前? 陆梨阮还没有从固有思维中拔出来,正常来说,人的内脏这般露在外面,别说是行动了,早就已经死了。 可这人从楼下走到自己面前。 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那股腥臭的味道卷进陆梨阮的鼻腔中,让陆梨阮想后退。 可后面就是没法锁上房门的屋子,能退到哪里去! 陆梨阮想起,刚才那小猫,拉自己裤脚的场景。 难不成,这些小猫,也已经得知到危险的讯号? 而它们无法向楼下逃跑,所以便拉她想往楼上去…… “嘶——” 那东西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一个漏了气儿的气球那种声音。 在陆梨阮被恐惧攫住的一瞬,前面的廖亭源忽然动了。 陆梨阮借着所剩极其微弱的光线,看见他身形如风,竟是迎着那东西,转了半圈,将陆梨阮完全挡在他背脊和墙根的夹角处。 “噗嗤——” 他飞起一脚,直接斜踢在那东西的佝偻的肩膀上。 力道之大……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一条胳膊连着肩膀,塌了下来,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 我……靠! 当时那东西,已经和廖亭源离得非常近了。 两人之间,也不过半臂的距离。 陆梨阮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踹上去的。能踹到这个高度,还能保持如此刚猛的力道。 陆梨阮那一瞬间觉得,廖亭源之所以选择踹他的肩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实在不想踹进那东西已经粘稠,腐烂,开膛破肚的腹腔之中。 那场景,应该…… yue—— 但那东西似乎完全没有知觉,而是如同一滩腥臭的烂肉一样,“嘶嘶——”地移动着,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血液,脂肪,碎肉块,掉在地上。 陆梨阮在移动的时候,感觉自己踩到了那些东西,然后又碾碎了…… 手机的灯光越来越暗了。 陆梨阮拼命把手机往前伸,试图让廖亭源看的更清一点儿,可却没有办法,陆梨阮抬手一边往廖亭源身侧摸去,一边焦急地问:“我的手电坚持不住了,你的手机呢?” “屋子里。” “屋子里哪儿啊?我去拿!” “……” 从廖亭源的沉默中,陆梨阮就清楚,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扔在哪儿了。 什么时候乱扔手机都可以,但不要是现在呀! 陆梨阮也不敢把手电关了再重新打开,要是剩的这点儿光亮也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梨阮的错觉,和那东西对抗的是廖亭源,可那东西好像更加注意自己。 刚才陆梨阮看不清他的脸,即便贴的这么近,陆梨阮依然是看不清。 因为他的脸…… 陆梨阮形容不好,他的脸皮像是沙皮狗那样,一层一层褶皱地垂了下来,甚至分辨不清五官都在哪里。 他的脸仿佛要掉下来融化那般,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陆梨阮想要爆粗口,却爆不出来。 太邪门了! 廖亭源被他逼得往后退,几乎要和陆梨阮贴在一起了。 陆梨阮的脸靠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因为激烈动作,而加快的心跳。 啊!原来也是会因为运动而心跳加快都人啊…… 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廖亭源更有了些实感。 陆梨阮没想到廖亭源身手这么好,出招利落,一看就不是野路子,他高踢腿的时候,陆梨阮甚至能听见破空声。 如果踹在正常人的身上,恐怕根本遭不住,可奈何,对面是一个,无论怎么和他对抗,都会继续往前逼近的东西。 陆梨阮确认了,他要来抓自己! 那东西已经试图从廖亭源的身侧,伸手抓自己了! “你……”廖亭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身后一空!陆梨阮像是一条鱼一样,从他身后另一侧空隙滑了出去,朝着楼上的台阶那边跑去。 “回来!”廖亭源难得说话声音大了一次:“往上跑没有用!” 他以为陆梨阮是被吓到了,那东西离她太近了,所以慌不择路地想逃离。 却见陆梨阮只上了一级台阶,那东西果然转过去,朝着陆梨阮扑去。 廖亭源眼见着那女孩儿,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扬起菜刀!猛地朝着那东西劈了过去! “哐当——” 菜刀擦着那东西,砍在了一旁的栏杆上。 “你偷他后路!”陆梨阮喊道。 她站在廖亭源的身后,这东西越逼越近,只会缩短与廖亭源之间的距离。 而距离越短,廖亭源则越无法施展。 现在自己和廖亭源拉开一段距离,果然,这东西朝自己过来,廖亭源在他背后,则更有下手的机会! 陆梨阮一边喊话,一边毫无章法地,将菜刀在自己面前舞得虎虎生风。 颇有:靠近的全给我死,的架势。 廖亭源反应过来,顿时与陆梨阮配合起来,陆梨阮感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脚上,然后面前这东西……从腰的位置。 折了。 可他还在动。 靠!怎么都不死吗? 廖亭源也没料到会如此顽强。 陆梨阮借着他停顿的瞬间,直接踩着他在地上的肠子又跑走,脚下的触觉,滑腻腻的。 一回头,陆梨阮都懵了。 那东西,居然重新站了起来,腰的地方明显朝前折着,上半身诡异地扭曲着,继续朝她袭来! 第40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6) 陆梨阮:……我,靠!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思索这东西究竟是怎么个构造了,他已经慢慢地再次逼近了。 这东西虽然动作不是无法拦截躲避的快,但主打一个心理威慑。 陆梨阮是怎么也不愿意,让这玩意儿近自己的身的。 关键是,要真的被这东西伤一下,或者被这东西抓到,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万一,这东西抓到自己后,能直接把自己拦腰拧断,就像拧麻花那样呢…… 陆梨阮和廖亭源都不敢赌。 但这东西又完全没有痛觉似的,无论收到多大的攻击,他依然可以继续行动。 能令人无法行动的办法,对他好像都没有作用…… 这玩意,也的确不是人,他只是腐烂的,一滩还被骨架撑着的臭肉。 不仅仅是视觉上,嗅觉上陆梨阮也觉得自己要疯了。 实在是太臭了! 而且完全不是可以适应的那种,人身处难闻的气味当中,一般来说,只要过了最开始的一会儿,就会慢慢适应,即使觉得难闻,也能忍得住。 但这个味道是完全无法忍的,陆梨阮觉得自己的鼻腔火辣辣的,那气味似乎都带着灼烧的能力…… “廖亭源!想想办法啊!”陆梨阮猛地一矮身,再次从那东西旁边溜开,可那东西身形一闪,堵住了陆梨阮的路。 让陆梨阮无法朝着楼下跑。 “别往楼下跑!” 廖亭源看出她的意图,出声阻止:“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 这黑暗和往日不太一样,太压抑了,如果没有光线,屋头苍蝇一样,往更黑的地方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梨阮明白他的意思,她现在焦急得不行,因为,手电的光,在她重新回到廖亭源身边的那一瞬间: 彻底地熄灭了! 陆梨阮关掉手电,又重新点开,极其微弱的光仅仅又闪烁了一瞬,便再次熄灭了。 糟了! 刚察觉到手电光即将熄灭的时候,廖亭源做手势,示意陆梨阮到他的身边去。 没有光源,两个人分开的话,变数太大了。 那东西看着更想攻击陆梨阮,廖亭源不能放着陆梨阮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他拉住陆梨阮的手,心里想着对策:实在不行,只能…… 他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时,突然感觉,身边的女孩子用力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摸索着贴得更近些。 陆梨阮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没有五感,到底有没有视力听力这些…… 他脸上的五官,都烂得好像融化掉了,看不出个形状,感觉根本不能用了。 可他却能精准地找到陆梨阮的位置,只要能优先攻击陆梨阮,他就不往廖亭源那边走…… 不确定他听不听得见,陆梨阮还是谨慎些。 她当做太猛了,位置又不能确认得准确,踮起脚凑过去的那一瞬,鼻梁直接撞在廖亭源的侧脸上! 廖亭源也被她撞得一缩,还没等他询问陆梨阮的状况,就听见女孩子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小声低语:“你试试……” 陆梨阮撞得鼻子里面酸的不行,生理性的眼泪都分泌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把他拆成几块儿,他还能不能动弹咯!” 她声音可怜兮兮,好似带着哭腔一般,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 廖亭源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然后就感觉,什么硬硬的东西塞进他的手掌里面。 女孩子掌心发烫的小手,还如同托孤那般郑重,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交给你了!我的劲儿估计砍不动!” 廖亭源:…… 女孩子软热急促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耳朵上,廖亭源绝对有些痒:“那个……” “啊?” 陆梨阮晃着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试图将手电重新点亮。 听到廖亭源的声音:“怎么?” “我,没干过。” “就把那玩意儿,拆成几块儿,用刀。”陆梨阮心想,怎么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听不明白话呢? 难道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廖亭源原本是想先护着陆梨阮,现在已经过了昨天结束的时间,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能不能弄清楚这东西的来源,或者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和前几天一样,有固定发生变化的时间。 “我知道。”廖亭源点点头,然后意识到陆梨阮看不见。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说的是,我没干过把一个……至少是人形的,还在动弹的东西,肢解了,这种…… 大活儿。 廖亭源想说:虽然自己的工作听起来神神叨叨的,但总体来说,是个遵纪守法,按时上下班,不用刀口上舔血的工作。 但现在多说无益。 廖亭源明白,陆梨阮所说的,的确是值得常识的办法。 现在他们行动受限,即使他们躲进屋子里,依然会被这东西堵住。 廖亭源也不愿意……让他踏足自己的屋子一步。 大卸八块就算了。 廖亭源想先把他的腿斩断试试,他觉得至少自己的想法,比陆梨阮的大卸八块,来得更容易执行,也更符合正常思维一些。 “呼——” 陆梨阮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耳边扫了过去。 “噗嗤——” 无暇思考,廖亭源飞快地将陆梨阮揽到自己身前,拿着刀的手,往传来声音的方向,挥了过去! 中了! 当并不是腿。 廖亭源原本是朝着斜下的方向出刀,可那东西……已经从腰部向旁边扭曲。 廖亭源凭感觉,猜测自己这一刀应该砍到他的腹部和胯骨那个位置。 皮肤很薄,然后……就是刀刃嵌到骨头里面的感觉。 廖亭源力气用得很大,陆梨阮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蓄力的过程,那砍在骨头上的余震,还有收刀时,刀刃与骨头的摩擦音,都让陆梨阮觉得牙根发酸。 这也太…… 但接下来,廖亭源就空了两刀。 刀刃划破空气“咻咻——”有声,但因为无法确切锁定那东西的位置。 只能虚空摸索。 这样不行啊! 陆梨阮能感觉到,以廖亭源的身手,对付这东西,至少不被这东西堵住伤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坏就坏在,他还护着个自己! 陆梨阮完全不懂他的招式,两个人第一次一起面对这样的状况,陆梨阮觉得可谓是毫无默契! 她完全不知道廖亭源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躲来配合她。 甚至几次,她的位置,都已经阻碍到廖亭源出招和挥刀。 使得廖亭源无法施展开,只能以躲避和防守为主。 陆梨阮在心里跟自己说:机灵一点儿啊!你反应快一点儿啊! 但是完全没有用。 这不是精神集中,或者是想要做好就能做到的。 在陆梨阮的人生中,唯一几次的打架经历:从小时候的和小男生打架,拿泥往对方脸上扬,和长大了之后,拿火锅汤往猥琐男身上泼之外,她毫无战斗技巧! 但是…… 陆梨阮脑子里面忽然冒出来个想法! 她在这一瞬间,觉得应该还靠点谱! 陆梨阮慌乱中,又按到了握在手里的手机。 屏幕微弱地亮起来。 陆梨阮一愣,刚才手电筒往外发散的光被吸收没时,屏幕就微弱地亮着。 廖亭源也察觉到这一点光亮,对陆梨阮低声急促道:“往前伸一点儿。” “我得进屋一趟!”陆梨阮焦急道。 “不行,我们别走散了……”廖亭源刚拒绝到一半儿,就见陆梨阮摇摇头:“咱们这样不行,你拖住他,我去拿点东西!” 陆梨阮想把手机塞到廖亭源手里,但廖亭源一只手往前摸索着,另一只手拿着刀,根本腾不出空来。 陆梨阮也不知道进屋子和廖亭源分开后,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但明显廖亭源比自己更需要光线。 得让屏幕一直亮着。 陆梨阮点开了屏幕上的音乐软件,只要点开歌曲mv ,一直处于播放的状态,屏幕就不会熄灭。 陆梨阮快速点击下面播放栏里,播放到一半儿的歌曲。 屏幕上缓冲的提示亮起。 陆梨阮冲过去,把手机放在离廖亭源最近的台阶上。 飞快地拍拍廖亭源的背,自己大兔子一样,朝着屋子里连蹦带对颠儿地冲了过去! 就在陆梨阮踏进屋子的一瞬间。 身后除了打斗的声音,很安静的走廊中。 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陆梨阮差点绊摔在门槛上。 刚才她紧张的根本啥也没看。现在想起来了,上次打开音乐软件,是她在自己家觉得不对劲儿的时候,半夜放这首歌来给自己壮胆儿用的。 看不见身后廖亭源是什么表情,但陆梨阮觉得……他也应该被吓了一跳。 算了。 在微弱的光线中,陆梨阮看见廖亭源飞起一脚,直接将那东西踹到了对面的墙上,滑下来的时候,墙上有一个黏糊糊的人形。 进到门里后,陆梨阮摸着墙,一拐弯,就彻底没有任何光线了。 陆梨阮心想:好在自己这两天都在廖亭源家待着,对他们家的布局都记得,不然更两眼一摸黑。 陆梨阮现在门口的架子上和餐桌上摸了一遍,都没有摸到廖亭源的手机。 那可能是放在卧室里面充电呢? 陆梨阮找不到也没强求,她这次进来,也不是为了找手机。 陆梨阮继续朝前摸索着,目的地是厨房。 厨房在进门左手边直走,陆梨阮弯腰摸着墙,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着,期间撞到了边边角角,磕得生疼,龇牙咧嘴,但此时也顾不上了。 陆梨阮摸到了冰箱! 进厨房了! 陆梨阮一点一点摸过去…… 找到了! 她眼前一亮。 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陆梨阮又以最快的速度往回摸。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真的出现了偏差,陆梨阮觉得自己走得很长,明明正常的时候,从门口到厨房,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但经历过上次上楼的那件事儿,陆梨阮也没有慌,就顺着墙,往外走。 终于,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那东西的“嘶嘶——”喘息声已经往门这边靠近了,看来,那东西还是在盯着自己啊! 廖亭源不知道陆梨阮什么情况,从她进到屋子里,已经过去几分钟了,他喊了陆梨阮几次,但都完全没得到回应。 他只能守在门口,不让那东西有进门的机会。 刚才他再次尝试去砍那东西的腿,可那东西的骨头,出奇的坚硬。 以廖亭源做饭的经历来看。 最硬的排骨,都比这好剁多了。 幸好陆梨阮不知道他心中的比较,不然估计要心理阴影好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以剁排骨来进行类比,因为对于骨头的种类来说,廖亭源只剁过排骨。 剁别的……估计,不太行。 陆梨阮现在拿到的东西在手,非但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等终于看到那丝微弱的光芒时,也看见了,小半个折得更扭曲的身子探进屋子的东西。 廖亭源在他的后面。 陆梨阮快走两步,冲到那东西面前。 对着,廖亭源大喊一句:“你退开点儿,小心误伤你!” 话音未落,陆梨阮抡起手里的东西,用尽自己全身最大的力气—— “嘭——” 那东西歪斜着,摔了出去! 那东西站着和廖亭源缠斗了这么一会儿,被廖亭源打得折断了,也没有倒下去,还扭曲地继续纠缠。 这是第一次,他倒下了。 廖亭源听到陆梨阮的声音后,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陆梨阮的声音实在是,太充满昂扬的斗志了。 以廖亭源对这女孩儿……稍微有点虎的性格了解,他一个闪身,贴着墙躲开。 要不是他反应快,那东西都得糊他身上…… 廖亭源一贯平静的神色上,有几分惊诧。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蠕动着,还没起来的那东西,然后又看向了陆梨阮的方向。 看见陆梨阮手里…… 拿了个炒菜的不锈钢大勺。 duang大一个。 家里最大的一个。 陆梨阮打了个响舌,又舒畅地吹了个流氓哨:“nice!” 廖亭源:…… 陆梨阮刚刚短暂地回想自己几次并不辉煌,却也胜利的战斗经历,在被逼迫的情况下,瞬时总结出了经验。 无论是扬沙子,还是泼火锅汤,对方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的招数,主打一个打击范围广啊! 只要打击范围足够广,还管什么精度啊? 一扬一大片,一泼一大盆…… 第40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7) 只要武器过关,技术差点也没有问题。 虽然陆梨阮知道,自己的技术可不是差了什么……一点儿。 陆梨阮对廖亭源笑了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用担心我,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但落在廖亭源眼里,黑漆漆的门口,身形娇小的女孩子,扛着个炒菜大勺,在微弱的光线下森森一笑。 廖亭源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梨阮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 地上那东西完全领会不了他们两个的眉来眼去,就这么短短几秒钟,他已经蠕动着,扭曲着爬了起来。 陆梨阮看着他破开的腹腔里面,已经不剩什么了,就可以想象得到,刚才廖亭源揍他揍得有多激烈。 “他……”陆梨阮踮着脚尖儿,迈过地上一团血呼呼的肉块儿,跑到廖亭源的身边。 陆梨阮原本是想问廖亭源,这东西一直在这儿纠缠,到底什么时候今夜才能结束啊?会以什么方式结束? 难不成真的要等太阳升起来啊? 还是如果不把他解决了,太阳都不会升起来? “砍不动。”廖亭源在她没整理好自己的语言系统时,率先开口,认真地解释道。 “啊?”陆梨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廖亭源在说什么。 “哦,砍不动就……砍不动吧。”陆梨阮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十分的不法。 不法分子的不法。 陆梨阮心态转换很快,她向来适应力很强,如果不是这样,她早就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了。 她已经成功说服自己了,就当现在是在一场猎奇的游戏里,面前这个也不是人,就是游戏里一个吓人的怪物,这样她下起手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感谢这东西,长得的确和人有很大区别。 “你要用这个?”陆梨阮看着廖亭源在看自己手里的大勺,问道。 “没事,你用吧。”廖亭源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在那玩意儿上面。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炒菜大勺…… 廖亭源对于生活没什么追求,能过得舒服顺心就行,这口锅,就是他做菜时,最觉得好用舒服的。 “咱们得挺到什么时候啊?” 手里有了顺手的打击武器,陆梨阮的底气也上来了,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 “不知道……我们应该想办法,弄明白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廖亭源和陆梨阮背对背,侧过身,他来直面那东西。 “我们咋弄明白那玩意儿从哪儿来的?他脸都没了!”陆梨阮也明白,看现在的情况,他们所看到的,都只是一部分表象。 别说是寻找污染源了,他们连方向都没有,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染源,会让人,让猫都变成这样! 廖亭源感觉到她的烦躁,声音很轻:“别着急,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 他的声音像是有安抚人的能力,陆梨阮深呼吸一口,由恐惧转为暴躁的心情,平复下来不少。 先别想以后的事儿了,廖亭源说的对,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这次手机屏幕的光倒是挺给力的,虽然一直模模糊糊,暗暗淡淡的,但总归是没有黑掉,一直能给他们提供微弱的照明。 他们身处的黑暗,和普通的黑暗不同,人的眼睛可以适应普通的黑暗,过一会儿就可以在黑暗中看到。 可他们身处的黑暗,像是有实体一样,只有光线可以穿透,没有光的地方,永远都是浓黑。 “我们,要不下楼试试呢?”陆梨阮提议。 廖亭源看了看陆梨阮手里的大勺,思考一瞬,手指在她肩膀上捏了捏表示同意。 刚才陆梨阮只能靠着他的保护,廖亭源不愿意冒险,但现在看来,陆梨阮已经具有简单保护自己的能力。 廖亭源并不完全把她放在被保护者的角色上,陆梨阮也有所感觉,比起保护她,廖亭源更像是……引导她,帮助她。 并不把她当温室里的花朵。 可以让她面对的,也绝不会独揽处理,而是让陆梨阮跟他一起。 在确保陆梨阮安全的情况下,廖亭源从不会阻止她探索。 如果陆梨阮能联想廖亭源以前的工作,就会发现,这真的很像是……带孩子。 “走!”陆梨阮得到廖亭源的肯定后,率先朝着往下面走的楼梯移动。 她面对楼梯,廖亭源背对着,继续盯着那也跟着移动的东西。 陆梨阮担心他没法看路,紧紧地反手挽着廖亭源的胳膊,低声道:“我扶着你……” 然后两人发现,似乎那东西察觉到,他们两个人有逃跑的迹象,忽然动作变得更迅速起来。 他张开嘴,因为扯得太大了,陆梨阮眼睁睁的看着他下巴掉了下来,脱臼地卡在那里,没法合上,口腔中腐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漏出来,他猛地朝前一扑,一块儿胀大的肉块喷了出来! 他只有半截的舌头,掉了出来! 陆梨阮不明白,他为什么只有半截舌头? 可容不得她再多想了,那东西自上而下,如猛虎扑食般地跳下来了! 我靠! 陆梨阮这回理解刚才廖亭源为什么不建议自己往楼下跑了! 他们在低位,那东西在高位,那东西自上而下想对他们造成威胁,比在平地上,或是他们在上那东西在下的,容易多了! 而廖亭源招架加了重力都袭击,也没有那么轻松。 跑了一层半,那东西就已经追了下来,最近的距离,廖亭源用刀背抵住那东西张开的嘴,牙齿咬在金属上,那种吱吱的声音,听得让人浑身难受。 “不能再跑了!”陆梨阮站在缓步台上,大声喊道,她眼看着那东西就差一点点,就抓挠到廖亭源了! 那玩意儿看着就像是有病毒的样子,廖亭源被他伤了,会不会变成丧尸啊? 陆梨阮心里有这种想法,不会这个感染源,真是和丧尸有什么关系吧? “你往后让一下,我来!” 陆梨阮示意廖亭源重新试试手机的手电功能。 好一会儿没用,现在又重新有点亮度了。 “你帮我把手机举起来!”陆梨阮喘着粗气,她才跑了这么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我刚才看着他……”陆梨阮欲言又止。 “什么?”廖亭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不明所以。 “算了……”陆梨阮摇摇头,先试试再说吧! 那东西已经俯冲下来了! 陆梨阮扎了个马步,站稳下盘。 “要不……”廖亭源被她的起势,弄得胆战心惊,因为她的架势,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哟——嘿!” “哈——” “嘭!” 他话好没出口,就见陆梨阮把大勺撤到她胳膊能达到最远的距离,蓄力,自下而上猛挥! 下一秒钟,陆梨阮的尖叫声,几乎要把她自己和廖亭源的耳膜,全都穿破! 头! 头! 头飞出去了啊! 别说是陆梨阮,这太具有冲击性的画面,让廖亭源都觉得自己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伴随着嘹亮慷慨的“好运来”,一颗腐烂的,牵扯出汁水的头颅,从那东西脖子上断裂开来,飞出一个圆弧的抛物线。 落在一家住户的防盗门上。 陆梨阮完全没想到是这种震撼人心的效果,她手一松,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廖亭源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陆梨阮抓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去扯廖亭源的衣服,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处,企图鸵鸟一样,把自己的眼睛挡住。 廖亭源领子被她扯得直勒嗓子,却并没有挣脱她,反而摸着她的头发,让人靠得更有安全感些:“摸摸头,吓不着。摸摸头……” 他下意识轻声安抚道。 坏消息:陆梨阮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消息:那东西倒在地上不动了。 廖亭源也没想到,那东西会以这样的方式,失去行动能力,但终归是松了口气。 他感受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慢慢不再抖了,还传来了吸鼻子的声音。 “哭了?”廖亭源一愣,低头去看。 却见陆梨阮毫不客气地拿他的衬衣蹭了蹭,瓮声瓮气:“我没哭,泪腺自己吓得开闸了。” “嗤——”廖亭源有点想笑,又觉得现在笑,对陆梨阮不是很尊重。 “别害怕了,你好厉害的,那东西现在已经不动了。”反正衣服已经脏了,廖亭源也不在乎了,用自己的袖子,认真细致地帮陆梨阮擦脸,擦完了顺手捏了一下。 实在是职业习惯了。 “真死了?”陆梨阮从他身前探出头,眯着眼睛去看,果然看见那东西没头的身子横躺在那儿。 “嗯。” “呼——”陆梨阮长长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廖亭源有点好奇:“你怎么想到的……” 用大勺对着他脑袋猛扇的? 陆梨阮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知道廖亭源要问什么:“我刚才,在他往下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脖子上,好像有一条横着的伤。” 长长的,横贯整个脖颈。 陆梨阮心想,他既然脖子上有伤,就证明那里最脆弱了,陆梨阮本来是照着脖子去抡的,但这大勺的面积太大了,而且陆梨阮又稍微瞄准得偏了一点儿,就造成了,暴击对方脑袋的局面。 但陆梨阮对把脑袋扇飞这件事,真的是毫无心理准备。 陆梨阮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度,那种场景,谁来了都得吓一跳! 廖亭源问她能不能自己站在这儿,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 廖亭源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那东西脖颈的断裂处。 “不是你打断的,是本来就是断的。” 廖亭源指了指:“你看到的不是伤口,断口。” 陆梨阮试图去看一眼,但脚步蹭过去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我真是服了……”陆梨阮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猛地看过去。 果真如廖亭源所说,他脖子上的伤口,断面很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开的。 “这是……他的死因吗?”陆梨阮喃喃:“这是不是什么关键信息?” “可能吧。” “你准头挺好。”廖亭源随口鼓励教育了一下。 “我练过。” “练过?” “我以前在高尔夫球场兼职过,跟人学过怎么挥杆。” 廖亭源:…… 然后你就把头当高尔夫球挥出去了? “还挺,挺厉害的。” 廖亭源又去查看了那东西的头。 陆梨阮看着他竟然面不改色地,用刀扒拉开那融化了一样的脸皮,试图看清楚那张脸。 “别研究了。”陆梨阮挑了个干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咱们,这,怎么办啊?” 陆梨阮感觉周遭的黑暗,在一点点稀释,手电慢慢亮起来的光,也证明了这一点。 空间时间,结束了。 廖亭源抬手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一分。” 廖亭源动作也是一顿,和陆梨阮面面相觑。 他知道陆梨阮是什么意思,现在,面前,这一摊子,该怎么处理? “我们不是要一块一块地扔下去吧?”陆梨阮眼前一黑,这个空间的感染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能想出让他们干这么掉san的事儿啊? 陆梨阮看着楼梯上散落的各种内脏,其中不少肉块,还在他们的追逐中,被踩的烂掉了,粘在地上。 幸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处于这个空间里,不然但凡有人看见,得吓得这辈子都做噩梦。 陆梨阮忽然想到一句话:“不知道啊,警察同志,他来的时候就是一块儿一块儿的,跟没关系啊!” “你嘀咕什么呢?”廖亭源没听清。 “没事。”陆梨阮叹了口气:“我去屋子里拿垃圾袋。” 前几天她觉得廖亭源有时候挺丧的,提起工作,一句话叹三次气。 现在她懂了。 上班儿,哪儿有不疯的? 尤其是这种班。 最后掉在地上的,用扫帚扫起来,装到垃圾袋里,头……陆梨阮另外装了一个小垃圾袋。 身体实在是装不进去,廖亭源牺牲了一条床单,把身体裹了进去,拽着从楼里拖了出去。 陆梨阮实在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凌晨两点钟,出门。 抛尸。 真是活见鬼了…… 第40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8) 廖亭源看她神色发木,知道她此时心理已经到极限了。 原本准备自己下去多跑两趟,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呢,陆梨阮先一步把袋子提起来的,顺手得好像刚从超市回来的。 她抬腿就往楼下走,已经走下去一截儿了,才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廖亭源:“你扯不动?我帮你?” “……不用。”廖亭源把话咽了回去,这个时候还是别刺激她了。 他看着瘦弱,实则力气极大,那东西……还少了颗头的重量,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 于是在安静的夏夜中,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拎着,一个拖着,后面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迹。 看起来,他们两个像是一对儿雌雄杀人犯。 外面的垃圾桶估计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肩负抛尸这么重大的功能。 廖亭源把东西扔进去后,满满登登的还漏出来一块儿…… “呼——”陆梨阮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被塑料袋勒出的红痕。 转身对廖亭源道:“明天白天再出去买几包大的吧,家里的好像不够用了。” 语气淡淡的,好像讨论明天吃什么一样自然。 廖亭源抿了抿唇:“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脚步沉重,今天晚上比前几天更加热些,马上要入伏了,潮气也更重了,皮肤总是潮乎乎的发黏。 路过健身器材的时候,廖亭源试探着询问陆梨阮:“要不要在外面休息一下?” 陆梨阮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算了,别再把大哥吓着。” “应该不会吧……”廖亭源思忖。 陆梨阮还是摇头:“算了吧,我觉我们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多积点德吧。” 廖亭源很想接口说:现在积,应该来不及了吧? 但看着陆梨阮还有些发直的眼神,到底是没说出口。 他让陆梨阮在这儿等一下,转身回超市买了两根冰棒回来。 扒开包装纸,递到陆梨阮嘴边。 陆梨阮下意识伸舌头舔了一下,甜滋滋冰凉凉的味道,让她麻木的神经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回到现实了。 她从廖亭源手里接过冰棒,咬了一大口,凉的脑袋一个激灵。 柠檬味的。 转头看着廖亭源手里,他今天吃的橙子味道的。 两个人一边吃着冰棒,一边走到了单元门。 看着黑黢黢的楼道口。 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梨阮到底是没去蹭廖亭源家的空调。 她现在浑身冷嗖嗖的,从内到外的冷嗖嗖,恨不得出汗呢。 “你……”廖亭源送她到门口,耐心认真地叮嘱道:“如果有事情,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过来。” 陆梨阮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一个人害怕,心中感谢,但现在也提不起来别的心思,只能扯了扯嘴角:“放心吧,咱们俩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我肯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廖亭源听出她的强撑之意,但也并未惹人厌地反复啰嗦,点点头,抬手拍了下陆梨阮的头,帮她关好门后才离开。 陆梨阮靠在门上,一屁股滑下去,直接瘫坐在地上。 听着走廊里向上的,规律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前几天她还觉得廖亭源的脚步声毛骨悚然,现在却觉得听起来很有安全感。 无论干什么,身边的人情绪稳定,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先决条件了,更何况不仅情绪稳定,还细心周到,对人关切温和,武力值爆表。 陆梨阮找了个搞笑节目,在手机上放到最大声,扔在枕头边儿,闭上眼睛。 里面时不时传来笑声,可陆梨阮是半分也听不进去,只当背景音。 她不知道最后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脑袋很沉,头重脚轻,勉强爬起来去洗漱,想着今天自己应该是放了廖亭源的鸽子。 他估计已经一个人出门去了。 这么想着,陆梨阮还是给他发了个消息,没想到廖亭源马上就回了:“刚醒吗?” “嗯。” “你现在方便吗?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陆梨阮一愣,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还在家啊? “我上去吧。” 陆梨阮以为他要和自己商量继续出门的事情,草草抹了把脸,抓了件裙子换上,就往楼上去了。 “来这么快?”廖亭源开门前,已经听到她“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了。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耽误事儿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的让陆梨阮意识到严重性了,她现在比廖亭源都迫切地想找到他们单位的人。 如果找到能解决这件事儿的人,是不是自己和廖亭源就能不面对这些了! “没有,我也起晚了,今天就歇歇吧。”廖亭源微微笑了笑:“我是想问你吃饭吗?” 陆梨阮瘫坐在廖亭源家的沙发上:“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怎么了?”廖亭源走过去,看她抬手,皱着眉抱着头。 “头疼……” “吃药了吗?” “没,家里没有。”陆梨阮说话恹恹的,她现在稍微一动,脑袋里面的疼都带着余韵悠长的。 “我去给你找点药。”廖亭源俯下身,摸了摸陆梨阮的额头,陆梨阮被他的手心冷得“嘶——”了一声。 抱怨道:“你手这么凉,能测出来什么?” 就见廖亭源摸了陆梨阮的额头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 他从抽屉里翻出药箱,放在膝盖上,坐在陆梨阮旁边,翻找着。 陆梨阮凑过去看,手掌撑着廖亭源的腿,抬起上半身探头。 他的药箱里面整整齐齐,不同的药整整齐齐分类摆开,上面贴了便签,简单写了药名和功效,还有使用方法,露在外面。 这样就不用把每个药盒都翻出来,看是哪种药了,也不用现翻说明书看服用剂量了。 陆梨阮看见廖亭源的字很好看,是那种很有棱角笔锋,一笔一划都清楚的正楷。 “你学过书法啊?” “学过一点,以前要教小朋友写字,总不能做老师的字写得难看吧?” 廖亭源轻轻在她皱起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头疼就躺着别动,越动越疼。” “哦。”陆梨阮觉得自己在他手里,也好像一个被照顾的孩子似的,连药都是他两颗拆在手心,又倒了温水照顾她吃的。 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给自己吃的是牌子的药,反正挺好使的,她安安静静的靠在沙发上,只眼睛半眯着,随着廖亭源的身影动弹。 他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儿,就有香味传了过来。 陆梨阮看见锅里蒸腾出来白气儿,把廖亭源瘦削的身形半笼罩了进去,看着就热乎乎的感觉。 陆梨阮又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照顾过自己了。 这几年,向来都是生病了难受了,自己囫囵挺一挺,吃两粒药,经常上顿吃了下顿就忘了。 工作忙的时候,难受着还要出门去上班,倒不是自己有多么坚强,而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样呢? 好久没有……难受了就可以什么都不做,等着被人妥帖地照顾得好好的。 陆梨阮正想着,忽听到廖亭源的声音,将她唤起来:“来吃口东西再歇着。” 陆梨阮寻着香味儿,凑到桌子边儿上,看见桌子上摆了两个中碗,里面装了汤面,西红柿鸡蛋的,还切了几颗小菠菜,煮的软沓沓的,铺在上面。 廖亭源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个玻璃罐子来,里面是罐子绿油油的腊八蒜。 “哪儿来的啊?”陆梨阮惊奇,上次吃这东西,还是妈妈在家,用罐头瓶子做的。 “腊八的时候,自己做了两罐子,一直放到现在也没吃完,放心吧,没有变质。”廖亭源以为她担心这个,拧开罐子让她看。 陆梨阮闻到腊八蒜特有的醋味儿,忽然觉得自己开始饿了。 两个人在桌子边儿对坐着,都安静而迅速地吃着碗里的面条,看的出来是都饿了。 一碗汤面吃完,陆梨阮从里到外都舒服了不少。 兔子似的蹦起来,这回抢到了洗碗的机会。 “咱们下午还出不出去啊?”陆梨阮探头问道。 她刚看到,廖亭源把自己昨天晚上当武器那把大勺,放在了厨房门口的地上。 “去买东西。” “买什么啊?”陆梨阮一时没想起来。 “……垃圾袋。” “哦,行,我跟你一起去。”陆梨阮想起来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弄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人……他应该是个人吧?” “嗯。”廖亭源靠在厨房门口,点点头:“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能证明他的身份的东西,也看不清样貌。” “啊?你咋知道的?”陆梨阮发出疑惑。 “昨天我把他包起来之前,在他身上找了一遍。”廖亭源说得自然。 陆梨阮:您的心理素质,未免太强大了一点儿吧? “那怎么办啊?”陆梨阮皱眉:“按照规律,那东西今天晚上还会出现吧?” “按规律来说,是的,这次感染空间出现的规律,好像是叠加。” 陆梨阮理解他说的“叠加”是什么意思,每个晚上就像是一个图层。 第二个图层叠到第一个图层上面,第一个图层上面的东西就和第二个图层上的,同时存在,以此类推,继续往下叠加。 就是不知道,叠加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还是说,只要他们一天不能找到感染源,就每天都会叠加图层……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和廖亭源要是一直都没找到感染源的话,半夜家门口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植物大战僵尸(困难版)吗? 靠,她又不是豌豆射手! 歇了一会儿后,两人一起下楼,看到楼下热热闹闹的小区场景,陆梨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天阳光很足,晒得人眯眼睛,廖亭源里面穿着白色的短袖,外面套了件长袖的防晒衣。 陆梨阮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穿着长袖了,因为他得戴手套遮掩自己那只不一样的手,穿短袖戴手套显得太突兀了些。 穿过小区花园的时候,陆梨阮看见对面,那天那个小男孩和他妈妈两个,迎面走了过来。 “我没装病!我没有装病——”小男孩的声音很大,被妈妈牵着手,一边哭一边跺脚。 “你能不能别折腾妈妈了!为了只猫,你学也不好好上了!我不是说了吗,你期末成绩好的话,妈妈再给你买一只!” 女人视线都没落在儿子身上,显得非常不耐烦,她踩着高跟鞋,扯着男孩的胳膊,快速地往前走着。 “呜呜呜——我不要别的猫!我就要原来的猫!”小男孩一听这话,哭闹得更厉害了:“我没有装病!我中午的时候在学校吐了,你为什么说我装病!” 母子二人争论着,从陆梨阮和廖亭源的身边经过。 陆梨阮抬头,看见廖亭源站在树荫下,和自己一起,看着那对儿母子的背影。 “我前几天就见过这孩子,当时他就在院子里找猫。”陆梨阮和他一起站在树荫里,两个人对视一眼。 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相同的想法,他们现在对“猫”这个字,都很敏感。 “算了,先去买东西吧。”廖亭源目送着母子二人背影消失。 都看不见了,依然能听到小男孩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梨阮注意到,女人穿着高跟鞋,小腿上,却有着一大块儿淤青,几乎有拳头那么大小。 到了超市后,廖亭源拿了垃圾袋,陆梨阮找到他时,他正站在厨具的地方。 “还要买什么吗?”陆梨阮抱了半个西瓜。 “你……要不要来看看?” “看什么?”陆梨阮不解地走过去。 就见廖亭源指了指一排不同型号的炒锅,还有旁边摆着的一排平底锅:“你觉得那个,你用起来会不会更顺手啊?” 陆梨阮:…… “你,看过喜羊羊和灰太狼吗?”陆梨阮沉吟道。 廖亭源忽然想起什么。 “放心,你用了平底锅,那东西也不会那么邪门儿地,再回来的。” 陆梨阮:……你不要在这儿给我讲冷笑话。 第40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19) 廖亭源看着她木着张脸,也没再说。 陆梨阮倒是走过去,看了看摆放着的炒锅,转头反过来问他:“你来试试哪个顺手。” 廖亭源没反应过来,脑袋里面挥之不去的“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被陆梨阮这么一叫,下意识道:“我不用……” 陆梨阮:? “大哥,我让你试试哪个炒菜顺手,不是让你试试那个打人顺手!” 陆梨阮捞了人家一个过做武器,把头都打飞的锅,自然是不能再上灶台了。 陆梨阮很会看人眼色,灯亮了,看着廖亭源眼中,几分对那口锅的依依不舍。 心道:这还是他的爱锅…… 于是看到了,就想给他再买一个。 “家里还有。”廖亭源走过来,摇摇头,他没跟陆梨阮说,那锅是个死贵的厨具牌子,一分钱一分货,用起来不是超市里卖的可以比的。 他拿起一个小一点儿的,抓着把柄,稍微颠了颠:“你那个打人的姿势,用这个重量的,更好发挥一点儿吧?” 他声音不大不小。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从他们身边擦过的两个中年阿姨,眼神在他们之间游移,然后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与恐惧地快步离开了。 陆梨阮:…… 别说阿姨们了,我现在都觉得我自己,非常可疑! 廖亭源背对着那两个阿姨,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还在认真地挑选着,并且把另外一口锅,也递到陆梨阮的面前:“这个呢?” 陆梨阮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嘴比脑子快地打断了他:“嘘——低声些,我们干的这事儿,光彩吗?” 廖亭源:……的确是不太光彩。 两人最终还是提着一口新锅回了家,廖亭源除了垃圾袋之外,还买了两张便宜的床单。 见陆梨阮看,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昨天晚上扔出去那条,有点贵。” 陆梨阮点点头:哦,理解,这个只有我一个人是穷鬼的世界。 陆梨阮常在廖亭源家待着,当然发现了,虽然廖亭源家看起来很极简,但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看起来……都不是便宜货。 至少不像自己家,一看大半儿都是pdd买的。 哦,衣服除外。 陆梨阮那天看廖亭源开卧室的衣柜,被里面挂着的一排,完全一样的黑色西装所震慑,廖亭源还是说的保守了,他那柜子里,绝对不止十套这种社畜西装! 原本廖亭源还想去买菜的,但被陆梨阮拦住了,两个人在楼下的面馆吃了一口。 “你说今天晚上……会重复昨天晚上的,还是会有别的?” 陆梨阮是真心觉得发毛,这已经超出普通人的认知范围了,虽然事到临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可一想到,还是觉得怕。 “可能会有别的事情发生吧。”廖亭源看出来她惴惴不安的心情,也没安慰她,而是实话实说。 毕竟这也不是能编瞎话骗过去的。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吗?”陆梨阮撑着下巴,听着旁边桌子的客人一边儿喝酒一边谈天说地,愁眉苦脸。 “没有。”廖亭源递给陆梨阮张纸巾,点了点嘴角,示意她脸上沾上东西了。 陆梨阮擦了两下,都没擦干净。 廖亭源身子前倾,直接动作熟练地帮陆梨阮擦好了。 他坐回去,认真地回忆着:“之前的确是有过不止一次的,空间中发生死亡的情况,但也……”他停顿了下,觉得在吃饭的时候描述的太具体不好。 陆梨阮会意:没有死的这么离奇的,也没有死得这么惨的…… “我俩出去之后,应该找个地方买彩票。”陆梨阮跟他对着叹气:“要是能中五百万,我们两个就一人一半儿,然后就不用上班了!” 廖亭源沉吟着没说话,陆梨阮以为他不乐意搭理自己的痴心妄想。 结果他忽然抬起头:“为什么不能中一个亿?” “啊?”陆梨阮本以为这个话题都过去了。 “然后我们俩一人一半儿,下辈子都不用上班了。” 陆梨阮点点头:“好主意。” 我真是当穷鬼当习惯了,做白日梦我都只敢做小的。 你比我强多了。 “对了。”陆梨阮忽然问道:“你是练过什么吗?” 廖亭源的身手利落又漂亮,不是花架子,力道又很刚猛,实在看起来不像是野路子。 “哦,你说这个。”廖亭源点点头:“学过。” “你学这个干嘛啊?你们单位集体培训的啊?”陆梨阮看廖亭源的身形,也不像是做运动员什么的。 “我以前……” “嗯?”陆梨阮等着他说。 廖亭源顿了一下:“给人做过保镖。” 陆梨阮:?? 你到底做过多少份工作啊? 廖亭源看出陆梨阮的疑惑:“我年纪不小了……” 人生经历比较丰富是吧? 你做的工作多倒是正常,但为什么跨度这么大啊? “你给什么重要人物做保镖吗?”陆梨阮来了兴趣,追问他。 廖亭源摇摇头:“不是,给艺人做保镖。” “谁啊谁啊?”陆梨阮露出八卦的样子:“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 陆梨阮挑挑眉,自己还真知道,这两天还挺红的。 “为什么不干了啊”工资不高吗?”陆梨阮觉得这种工作应该工资还不错吧。 “还行,雇主把我换掉了。” “啊?为什么啊?”相处下来,陆梨阮觉得廖亭源,是一个再情绪稳定,任劳任怨不过的老黄牛式社畜了。 “老板开除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廖亭源淡淡道,情绪依然稳定。 陆梨阮:好卑微的社畜发言。 等回去后,廖亭源在厨房里切西瓜,陆梨阮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别的事儿干,忽然心血来潮,搜索了一下那个男明星前两年,一些在机场或者是活动现场的照片。 果然找到了廖亭源。 然后在几张照片里,看到了他和男明星同框的脸。 哦,我应该是找到原因了。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照片里最好看的男人? 陆梨阮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句话来,把自己逗乐了。 “笑什么呢?”廖亭源端着盘子走过来时,见陆梨阮用一种贼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嘴角小狐狸似的往上翘。 “没事儿。”陆梨阮摇摇头,:“就要觉得你的确不适合做男明星的保镖。” 廖亭源总觉得她不止人蹦蹦跳跳的,脑子里的东西也蹦蹦跳跳的。 一时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年纪比她大了不少,所以不能理解她整天到底在想什么啊…… “吃水果吧,你多喝点水。”廖亭源指了指陆梨阮的嘴唇,陆梨阮舔了舔,又一阵刺痛。 这几天她上了大火,嘴唇都裂开口子了。 就算陆梨阮再不乐意,外面的天色还是黑了下来。 陆梨阮站在窗台,朝着楼下看,院子里下班的人急匆匆地往回赶,在小花园里的孩子,也一个一个跟着大人回家了。 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廖亭源从厨房探头过来:“阮阮,你检查一下,几个手电都充满了没有。”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他们俩准备了三个大号手电。 说是要最大功率的,五金店的老板跟他们保证,卖给他们的是穿透力最强的。 “半夜在黑的地方打开,跟光剑似的,咻咻咻——”老板手舞足蹈。 陆梨阮:这个世界上的中二病真多啊。 白天试不出来什么。 陆梨阮听了廖亭源的话后,想起来这件事儿,拿着个手电,打开窗户,往楼下照去,的确是挺亮的。 “充好了!”陆梨阮挨个检查了电量,找了个斜挎包,塞了进去。 然后把包戴在身上。 廖亭源把陆梨阮用作武器的锅,把手用细细的棉绳。一圈一圈地缠好,固定住。 “这有什么用?”陆梨阮摸了摸,不明所以。 “防滑,防止打斗的时候武器脱手。”廖亭源握着把手,挥动了一下给她展示。 陆梨阮上手试了试,果然比光秃秃的油木把手舒服多了。 但……你把这口锅当武器来处理,怎么说,也……算了。 陆梨阮心想,感觉廖亭源干这种事儿的熟练程度,好像干过那刀口舔血的工作。 能刀口舔血,能艳压男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照顾得一手好孩子。 好全能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金盆洗手的?”陆梨阮嘴比脑子快,蹦出来个问题。 “我……洗什么?”廖亭源没听明白。 “洗手。” “洗过了。”廖亭源以为她说自己摸了锅有没有洗手。 “哦。” 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无用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果然……我们俩年纪差得太大了,她说得话我不太听得懂。 廖亭源看着陆梨阮的神色,在心里面轻轻地叹了一口。 本以为今天的变故,还会在晚上十点钟,准时开始。 陆梨阮坐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忽然感觉到一阵遍体生寒。 她猛地抬头去寻廖亭源,因为她现在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三十二分。 是自己的手机时间又出问题了? 她站起来时,正看见廖亭源走了过来,皱着眉,也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十点了吗?真奇怪了……”陆梨阮嘀咕着。 “不是。”廖亭源看了看她举着展示给自己的手机:“时间没有错,现在就是九点三十二分。” “怎么……往前提前了呢?”陆梨阮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变故的时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从十点钟,越发向后延伸,好像是固定规律一样,但今天固定规律打破了。 “我去看看门。”廖亭源皱着眉,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昨天门在他们出去之后,怎么关都关不上,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廖亭源用力地推了一下门,门没有开。 还在锁着。 陆梨阮暂时松了口气。 但马上,她这口气,就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人敲门。 不是小猫在门上撞的声音,而真真切切,是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三声。 廖亭源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转身。 他听到敲门声,怔愣了一瞬,然后一个快步向前,看向猫眼。 陆梨阮本以为,外面会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你不见。 可她见廖亭源站在门前,透过猫眼,继续看着。 便凑了过去:“能看到吗?” 廖亭源缓缓点点头,让开一步,示意陆梨阮可以往外看。 陆梨阮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凑到猫眼前,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外面站着个男人。 陆梨阮是通过身形判断出来的,因为看不清他的脸。 走廊的灯还昏昏地亮着,但就好像唯一照不清楚,这人的脸。 他站在门口。 陆梨阮看见他伸出手:“咚咚咚——” 那声音,隔着门板,如同敲在了陆梨阮的身上。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急促。 “阮阮,你离远点儿。”廖亭源拉了拉她的胳膊,让她别贴的那么近。 “哦!”陆梨阮只觉得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和昨天的“那东西”,不是一个。 至少看着穿的衣服,不是同一个。 “我们……开门吗?”陆梨阮忽然问。 然后就看见廖亭源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色:“啊?” 陆梨阮感觉他想问自己:你这么有礼貌吗? 人家敲,你就开? 陆梨阮:……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不开门,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啊?” 廖亭源顿了一下:“其实不开门,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陆梨阮:? “他手上拿着刀。”廖亭源淡淡道。 “他想杀了我们。” 陆梨阮汗毛竖起。 “是外面那东西想杀了我们,还是空间要杀了我们?”陆梨阮喃喃问道。 “先看看吧。” 廖亭源拍拍她的肩膀。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从最开始的一次三下,慢慢的,变成了无休止,不停歇的,重重的,一下一下的砸门声。 随着频率的加快,让人觉得心跳都跟着那频率一起加快。 “谁啊!” 陆梨阮觉得自己无比狂躁,没控制住,大吼了一声! 外面的敲击声停止了一瞬,随即—— 密集得几乎听不到空缺的敲门声,再次席卷而来。 陆梨阮在猫眼里看到了,他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握着的东西,寒光一闪。 第40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0) 还没等陆梨阮从猫眼旁移开,回过头和廖廷媛说话。 外面的敲门声,忽然间停了下来。 一瞬归为完全的寂静…… 陆梨阮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他知道被发现了! 他知道我看见了…… 陆梨阮忽然升起这个念头,一瞬间如海啸的巨浪般扑卷而来。 “他……”陆梨阮嗫嚅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 廖亭源察觉到陆梨阮不对劲儿,一瞬间,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别看了!”廖亭源抓着陆梨阮的肩膀,把她整个人从门前拉了过来。 “他知道我在看他!”陆梨阮离开猫眼后,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在被廖亭源从猫眼前拉开前的最后一瞬,陆梨阮看见了! 看见了,那人咧开的嘴角。 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陆梨阮感觉到,那股浓浓的恶意。 那种完全的恶念,透过小小的猫眼,让人四肢百骸都觉得冰凉透骨。 “冷静点,你被影响了。”廖亭源一把握住陆梨阮的手,力道用得很大,陆梨阮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被他攥得有点疼。 这时,陆梨阮才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 “别想外面那东西,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廖亭源另一只手,扳起陆梨阮的下巴,让她充满了惶然的视线,找到了焦点。 陆梨阮和他的目光相接,好像只要专注的看向廖亭源的眼睛,就会察觉到,他那双眼睛的与众不同。 他的眼瞳里,像流动着银沙。 随着他眼睛每一次眨动,更让人觉得漂亮异常,又深邃迷人。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冷静下来……”廖亭源带着手套的手掌,贴在陆梨阮的脸侧。 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细腻的布料,与皮肤间接触的感觉,仿佛直接接触在陆梨阮的神经上。 这种轻柔的抚弄,宛如慢慢得,将她纠缠紧绷在一起的神经解开,让她的情绪缓缓稳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陆梨阮觉得自己才能明显感觉到,所谓的精神力是什么。 好像是一种神经感知的具象化,非常奇妙。 廖亭源重复着那几句话,陆梨阮也无法思考别的,下意识听从他那几句话。 “好点了吗?”廖亭源闭了闭眼睛,他再睁开的时候,陆梨阮有些恍惚,听到他问自己。 “好,好点了。我刚才,被他吓到了。”陆梨阮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她知道这是外面那东西对自己的影响,不然即使是害怕,自己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神经像是被麻痹了那样。让她无法控制自己。 “嗯。”廖亭源摸摸她的头,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你听得到吗?”陆梨阮恢复意识后,耳朵听到一种声音。 尖锐的,刺耳的,让人牙根发酸的“吱吱”声。 那是刀尖儿划在门上的声音。 “听到了。”廖亭源手指尖点在门上,随着外面的声音,跟着移动,画出刀尖移动的方向。 陆梨阮看得毛骨悚然。 外面的人动作完全没有规律,从开始的一刀一刀划下来,到后来的劈砍,像是刚才的敲门声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 除了这些声音,陆梨阮又听到……那人,说话了。 刚开始的时候听不清,即便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小,但就是听不清其中的内容。 仿佛模模糊糊,被刻意隐藏。 陆梨阮集中精力,闭上眼睛,她学着廖亭源的动作,将手掌贴在门上。 慢慢的,那说话的声音,清楚起来。 越来越清晰…… 陆梨阮终于听清,那人如同精神病,又如同恶魔一般。一声一声急促中带着癫狂地问道:“你看见了吧?” “你看见了吧?” “你看见了吧?” “你们都看见了吧?” “是你做的吗?” “是你做的吗?” “是你吧?” “是你吧?” “一定是你吧……” 他反复重复着,最后声音变成如失去理智,密密麻麻地念叨着:“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 陆梨阮和廖亭源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厉声道:“看到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外面的声音听了一瞬,陆梨阮以为他听懂了,但仅仅一瞬间,他又重新重复起来,完全无法和陆梨阮对话。 陆梨阮皱着眉:“他到底是不是在和我们说话?” “他现在可能是被感染源影响着,做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也许是他要对我们做的,也有可能并不是。”廖亭源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因为其他人感知不到,而我们与此刻的感染空间,是可以互相感知得到的。所以说,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可能是这个感染空间想要攻击我们,也有可能,是被我们吸引过来的。”廖亭源简单解释道。 陆梨阮点点头,总觉得,现在发生在他们面前的种种,背后一定有一条逻辑,互相关联起来,这些东西,像是要展示什么,给他们看。 “我们……不是要在这人身上找线索吧?”陆梨阮吸了口气:“这咋找啊?” 廖亭源赞同陆梨阮想的,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超过晚上十点钟了,但是门口却没有出现小猫的影子。 “猫呢?”陆梨阮也发现了。 “不在。” “这人出现在这儿,猫不见了,他和那几只猫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他一直在说,我们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什么?” 陆梨阮刚才觉得,那人说的是,自己和廖亭源知道,他手里面拿着刀这件事。 可听他反复重复那几句话,陆梨阮又觉得不太像是。 不像是,单纯知道他带了刀过来…… 应该还知道些别的事情。 那件事情,也可能是他带着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因为自己和廖亭源,或者说他因为有人知道了某些事情,而要杀了那个人。 这个逻辑,陆梨阮觉得应该是正确的。 “他要报复,或者杀人灭口。”廖亭源跟上陆梨阮的思路。 “我觉得报复的可能性多一些,因为他刚才问的是:你们都知道了吧?你们,都知道了,应该不止一个人知道了什么事情,而他,因为这个,要杀人。难道是他要杀的人,将他的什么秘密散播了出去吗?”陆梨阮认真思考着。 廖亭源点点头,他和陆梨阮想得差不多,空间可能要攻击的是他们,但最开始,被攻击的,并不是他们。 “空间并不能完全掌控发生的一切,比如说,那几只小猫可能,并不是被空间所控制着每天出现在这里的……”廖亭源指了指门: “这个人,他的攻击性应该是对着我们,空间的感染源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想要攻击我们,所以这些东西出现在我们这儿,但他说的话,可能是他自己被感染源影响,而说出来的,这两者并不发生冲突。” 陆梨阮点点头,她听的明白廖亭源的意思:空间只能存在着对自己和廖亭源的杀意,但并不能完全控制,怎么来杀他们,或者杀他们的方法,谁来杀他们。并不能控制被自己感染的人或物,不表现出来被感染的特征。 他们看到的,跟空间的感染源都有关系。 他们活着,通过这些来分析,最后锁定感染源,才能进行收容。 陆梨阮长叹了口气,那就是说,他们的确要在这人身上找线索了。 “可……可能吧。”廖亭源看着她一副失去斗志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要是死在这儿,会不会像那几只小猫一样,等你同事来了之后,每天在他们面前死一回啊?”陆梨阮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别吧。”廖亭源轻声道:“得给他们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陆梨阮:…… 笑死,我同事在我面前死掉了,第二天又完整的回来了。 什么恐怖谷效应。 “昨天这门就不好使了,今天……”陆梨阮说一半儿就扇了一下自己的嘴。 但是这乌鸦嘴还是应验了。 过了一会儿,陆梨阮听见“咔哒”一声。 ……? 廖亭源的反应比陆梨阮快,他一把抓住门把手,死死地按住。 陆梨阮兔子一样跳起来,冲到屋子里,把大勺拎在手里:“你还能不能坚持住啊?” 陆梨阮眼看着,廖亭源整个身子都跟着门的剧烈敲击抖动,外面似乎察觉到了门锁开了,疯了一样地试图将门打开。 “不能。”廖亭源道。 陆梨阮:? 廖亭源看了她一眼:“我实话实说。” 陆梨阮:……好诚实的人。 “那我们……” “你往后站点。” 陆梨阮听话,后退了一步,就看廖亭源活动了一下,往后撤开半步。 “哎!你!” 你要硬刚他啊!大哥你别太自信啊! 陆梨阮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廖亭源把门重重往外猛推出去! 陆梨阮第一次见门板以这么快的加速度,扇了出去!! 外面那人,应该也没想到。 他正疯狂地摇晃着门把手,然后下一秒,被飞出来的门板,猛地扇了一个大屁墩儿。 陆梨阮:。 哥,我话说早了。 陆梨阮对廖亭源露出一个佩服的目光。 廖亭源身形极快,陆梨阮眼神几乎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在门板扇出去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也跟着出去。 在门板将那人扫倒的下一瞬,踹在了那人拿刀的手腕上,毫不留力。陆梨阮眼睁睁看着,那人的手腕,歪折成一个反向的角度。 可即便这样,拿把刀如同长在他皮肤上了一样,依旧死死地攥着。 他不可能是正常的人! 陆梨阮心道:没有人在这个寄力道下,手腕折了,手里的东西还不脱手的。 “咔吧。” 一声清脆的骨摩擦声,听得人后脑头发都立起来了。 他那只手并没有回到正常的角度,而是就那么,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朝着廖亭源刺了过去。 “邦!” “邦邦邦!” 但刀尖儿并没有碰到廖亭源。 刚才廖亭源那无比令人震撼的一幕,让陆梨阮的斗志重新燃烧了起来! 她眯着眼睛,跟在廖亭源的身后,也冲了出来。 她跟廖亭源两个人,现在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廖亭源要是完蛋,自己是一定完蛋的! 陆梨阮心说:就算是为了暂时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儿,她也不能干看着。 陆梨阮的眼睛死死盯住,被门板拍出去的那人的动作。 此时见他要袭击廖亭源,陆梨阮双手抄起大勺,从斜刺里面,如泰山压顶般,猛地,拍了下去! 就像拍在家里面看到的蟑螂一样。 一连拍到她胳膊发酸。 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人的身子,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整个人仿佛被折叠起来。 陆梨阮大喘着气:“我让你吓唬人!我让你敲门!我让你吓唬我!” “说啊!什么事情!你说啊!”陆梨阮一脚踩在那人塌下去的肩膀上。 正觉得自己今天武力值渐长,却忽然被一股巨大发力量掀翻,摔跌了出去。 那人仿佛被激怒了,他“咔哒咔哒”伸直了身体,极迅速地扭曲着站了起来,手中匕首扬起,要往陆梨阮身上刺。 陆梨阮抬手去挡,就见那人又仰摔了过去。 廖亭源用一件衣服当绳子,勒在他脖子上,硬生生把人往后拖拽出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把他也拆了吗?昨天那个拆头,今天这个拆哪儿?”陆梨阮大声问廖亭源。 “先等等!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做,曾经做过的事情!就像那几只猫,应该也是在重复,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之前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们得知道,他要杀得是谁!”廖亭源手上用力,语气却依然显得很平静。 “等到什么时候啊?”陆梨阮焦急道,她眼看着廖亭源没戴手套的那只手上,生生被勒出血痕来,可见那东西的力气有多大。 “至少等到昨天结束的时间。”廖亭源见她指着自己的手,满脸担心,摇摇头:“我坚持得住。”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能使上什么力气,只能在那人挣扎得厉害的时候,上去补两大勺,给廖亭源减轻点负担。 终于,在陆梨阮第无数次看向廖亭源手腕上的手表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吧嗒——吧嗒——吧嗒——” 粘稠的,缓慢的,如同有水渍的脚步声。 第41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1) 陆梨阮现在脑子转不太动,但好像,这脚步出现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 “来了!”陆梨阮回头,和廖亭源对视一眼。 廖亭源此时也几乎到了极限,被他抓住的那个人,好像完全不会累一样,一直以一个可怕的力气挣扎,并且尝试攻击廖亭源。 廖亭源的手臂上,已经被他的刀尖儿刮到好几次。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他白色的衬衫袖子,半截儿被染成了红色。 却帮不上什么忙,格外心焦。 现在走廊里出现了脚步声,陆梨阮一边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可神经却绷得更紧了。 按照她和廖亭源的分析,他们能同时出现在这里,应该就代表着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就像前几天出现的猫一样,它们之间也一定有某种关系,以某种时间关系出现。 但就算他们两个真的有关系,等一会儿会发生什么,陆梨阮和廖亭源也无法预料。 陆梨阮心说:如果这两个人是一起的犯罪团伙儿,等会汇合了会不会变身啊? 变成组装模式,对自己和廖亭源进行更可怕的攻击。 原本应该是逐个击破,但他们决策错误,让他们汇合了,自己和廖亭源是不是就死定了? 现在门也关不上…… 好像哪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廖亭源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忽然提高声音,对陆梨阮道:“阮阮,等一会儿,如果情况不对,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跑出去。” “在外面躲到天亮再回来,明天晚上你试试如果不回到这里……”廖亭源快速地想着之后的事情,想以最快的速度再嘱咐陆梨阮。 却被陆梨阮直接打断了:“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自己跑?我良心被狗吃了啊?” 廖亭源:…… 他沉默一瞬,陆梨阮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却感觉他的声音,好像带上分似有似无的笑意,比平时听起来更温柔似的:“别说小孩子话……阮阮,你听我说。” “我不听!”陆梨阮死死地盯着黑黢黢的楼道方向:“我要是把你丢在这儿,自己逃走了,你要是真死这儿了,那我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陆梨阮从心底觉得,别管任务不任务,她这么自私地在廖亭源的掩护下,独自去逃命,自己就算离开了这个任务,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无论在哪个世界,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做这种让人…… 本以为廖亭源那种,又能当爹又能当妈的性格,还得继续劝自己,但出乎意料的,廖亭源没有。 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真的笑出声来, 然后轻声道:“好,我不说了,你离台阶远点儿,别一不小心踩空掉下去。” “哦!”陆梨阮往后退了一步,觉得廖亭源的反应有点儿奇怪,但此时,也容不得她继续想廖亭源的反应了。 那脚步声,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 没事儿的…… 自己已经掌握了,怎么把那东西“弄死”的诀窍了! 自己就先这样,再那样……邦邦邦地把它解决掉! 陆梨阮在心里面演练着,等一会儿,要以什么角度挥大勺,争取一下子就把那东西的脑袋铲飞出去! 情况紧急到,陆梨阮已经完全意识不到,她现在的想法有多么的荒唐残暴了。 就在陆梨阮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马上就要看到昨天晚上见到的,宛若一团人形腐烂物的时候。 下一秒,陆梨阮看到楼梯转角出现了,一个…… 还挺完整的人形。 陆梨阮:? 陆梨阮定睛细看,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 比起昨天,那东西真的“完整”了一些,陆梨阮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裤子。 昨天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腐烂的汁水,泡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黏答答得如同起皱的皮肤一样,与他腐烂的躯体脏器黏合在一起…… 但今天却没有,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他身后拖着长长的水渍,陆梨阮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我靠,这怎么是进化了还是怎么了啊? 陆梨阮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他脖子上还有没有昨天那道,整齐的伤口。 但走廊里的光线太暗了,陆梨阮已经点起来第二个手电了,亮光也被吞噬得只剩一点点了…… “哥……”陆梨阮回过头,看向廖亭源。 在廖亭源的角度,无法第一时间看到楼梯上的东西。 听到陆梨阮带着颤的声音,廖亭源微微皱眉:“怎么了?” “他,他他……”陆梨阮听见自己都结巴了:“他今天是完整得来的。” 廖亭源:? 然后廖亭源瞬间明白了陆梨阮的意思! 他们两个刚才都太把注意力放在,被廖亭源控制住的那个上面了,于是两个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味道。 昨天在听到脚步的时候,就已经能闻到非常剧烈的腐臭味道了…… 但是今天并没有! 走廊里的味道,在脚步声出现后,并没有改变。 “你过来,到我这儿……”廖亭源咬紧牙关,他已经分不清是太久保持一个时间的疼痛,还是胳膊上一道道伤口的疼痛了,反正已经疼得发木了。 廖亭源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使劲儿了,只得盯着自己的手臂,防止什么时候忽然力竭脱手。 陆梨阮听话地撤到他身边。 还没开口,却听见廖亭源继续道:“我至少能控制住他们十几秒钟,你还是有机会跑下去的。”他转头看向陆梨阮。 微弱的光线下,陆梨阮还是能看见他单薄的身形,漂亮但是却有些寡淡的脸,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完全没在考虑自己的死活。 只想着……给自己争取那十几秒钟。 陆梨阮感觉,如果现在点头了,他真的会因为想帮自己争取那逃命的十几秒钟,搭上自己的命。 好像他可以被掐死,被刀捅死……或者是以什么残忍的方式死去,他都不在意。 只要陆梨阮开口,向他要这宝贵的,十几秒钟。 陆梨阮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他甚至还在笑着,温和的,平静的,宽厚仁慈的,让人想到白瓷雕的,圣母像。 陆梨阮觉得,即使不是自己,是别人管要这十几秒钟,他也会给的,即使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陆梨阮在这一瞬间,认为他才是更荒唐的,有时候,过分的温柔与慈悲,仿佛没有底线的奉献与牺牲,也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陆梨阮甚至有些不敢看,他嘴角的那一抹笑。 “不用,你别说了!”陆梨阮移开视线:“我觉得他变得……完整?可能和你手里的这个有关系。” “你手里边这个,也是完整的,但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完整,那个东西昨天出现的时候,是那样 ……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东西比你手里的这个,先死了?”陆梨阮在危急时刻,脑细胞疯狂燃烧。 她又熟练地抬手,在廖亭源抓着的那东西脑袋上“邦邦邦”敲了几下。 如同卖鱼的敲鱼头一样,让他稍微老实一点点。 “你大爷的,安静点儿!听不到说话了!”陆梨阮发泄似的,对着被敲了头还在嚎叫的“人”,大吼了一声。 “先死……”廖亭源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你说,像是那几只猫一样,出现在这个空间里的,都是已经死了的,他们在向我们,展示他们的死亡?而攻击性,则是受到空间想要攻击我们的意图影响,叠加出现的?” “对!”陆梨阮点头,那个相对完整的东西,已经踩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今天陆梨阮没闻到无比作呕的腐臭味道,而是闻到了一种……好像泳池的味道,就是,水里加了消毒剂的味道。 “他是不是来找那东西的?”陆梨阮压低声音,用气音最后问道。 她和廖亭源,已经到了角落的位置。 门口的平台,一共就那么小的地方,现在挤着四个人形的东西……相互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直逼眼前。 “啊啊啊啊——”廖亭源忽然觉得,手上一松! 那“人”的力气忽然变得巨大无比,仿佛和廖亭源耗着的这段时间,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消耗,如今忽然发力,廖亭源的手臂瞬时被他挣脱开。 下一秒,他手里锋利的刀,朝着廖亭源和陆梨阮的方向便砍了过来! “咚——”陆梨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快的反应。 好像已经突破了人的生理本能,看见那黑暗中,闪着寒光的刀刃,那一瞬间竟然不是避开,而是直挺挺地迎了上去! 连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而廖亭源也在同一瞬间,抓住陆梨阮的手,控制住了方向,两个人的力道加在一起,挡住了那一刀! 金属撞击的瞬间,甚至出现了火花,陆梨阮胳膊被震得生疼,小臂感觉几乎要碎掉一般。 耳边是廖亭源的喘息声。 陆梨阮感觉什么顺着自己的手指,流到手腕,有流到了自己的胳膊上,温热的…… 是廖亭源的血。 陆梨阮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虽然看不见颜色,但那流过的触感,让陆梨阮觉得无比的奇怪。 像是触及到了,关于廖亭源的,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 两个人交叠处,明明是温热的,但陆梨阮就是觉得很冷,像是廖亭源那只没有血色的手那样,很冷。 陆梨阮恍然感觉,自己某种意义上,被廖亭源影响了。 不是被他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那种影响,陆梨阮觉得,是感染的那种影响。 就是很突兀的,出现了这种感觉。 但现在别的什么都没用,陆梨阮不顾自己手臂的剧痛,转头去观察,防着下一刀从什么角度过来。 廖亭源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他的手虽然很修长秀气,但却比陆梨阮的手长出一个指节来,将陆梨阮的手包裹在他的手中。 带着血腥气。 但下一刀并没有来。 第二只手电,在抵挡完第一刀的瞬间,彻底没有了光亮。 陆梨阮心中懊悔,刚才就不也应该想着多挺一会儿是一会儿,就应该直接把第三个手电筒打开。 但现在第三个手电筒还在她背着的斜挎包里,但陆梨阮的手根本不能松开大勺。 可在心里默数了几秒钟,下一刀的呼啸声依然没有传来。 陆梨阮收回扎着马步警惕的腿,感觉到廖亭源握着自己的力道也松了些。 陆梨阮趁机把大勺柄塞进了廖亭源的手里,她不敢出声,只在廖亭源的手背上捏了一下示意。 他们两个人现在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了极高的默契性,廖亭源快速地接了过来。 然后迅速转身,将陆梨阮挡在他背后和墙角之间,让陆梨阮能安全地动作。 陆梨阮手心里黏糊糊的,她往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打开斜挎包,取出最后一个手电。 “现在打开吗?会吸引注意力吗?”陆梨阮往前凑,也看不清廖亭源,直到撞到他背上,陆梨阮就揽着他的肩膀,气声问道。 廖亭源往后靠在她身边,背脊抵着墙,喘息的声音很急促:“开吧,声音往楼梯那边去了。” “那我开了。”陆梨阮很听他的话,咬了咬牙,心一横,直接将手电开关推到了最高的档位。 打开的一瞬间,还是能有些亮度的。 陆梨阮在黑暗中涣散的视线,刚定焦的瞬间: 看到楼梯口,寒光一闪,手中拿刀的人,直直将刀刃送进另外那人的腹中。 残忍地,搅动着刀柄。 让朝上的刀刃,转到朝下的方向,缓缓地—— 划开。 那人的腹部,像是一个皮口袋一样,划开的瞬间,血还没来得及涌出来,皮层下的脂肪颗粒,陆梨阮觉得自己都看清楚了。 “啊……” 那种视觉冲击,充斥着残暴狂乱的气息,激起人巨大的,震颤的恐惧。 陆梨阮感觉自己的嘴,被廖亭源死死捂住,不管肺里面继续的气体多么想化作尖叫排出,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引得喉管都痉挛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听见皮肉被利器划开的“刺啦”声,然后有什么东西,黏腻的…… 那副场景映在陆梨阮的视网膜上,陆梨阮控制不住地想咬住自己的嘴唇,但她只碰到了廖亭源的手指。 拿刀的那个“人”,把手伸进了被划开的腹腔中。 把什么东西扯了出来。 第41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2) 陆梨阮隐隐约约看见,他手腕的动作。 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勾缠着,黏糊糊地被扯了出来,晃晃荡荡地吊着。 是一条肠子。 黑暗中,视力受到限制,而听力咋会无限地被放大。 陆梨阮觉得自己听见了“咕叽咕叽”滑动挤压的声音。 “嘘——别咬我。” 陆梨阮听到廖亭源也明显带着出喘息与轻颤的声音,贴着自己耳垂响起时,才发觉,自己发抖的牙关已经合上了,咬在廖亭源的指关节上。 力道很大,陆梨阮觉得硌得自己牙都酸疼了。 陆梨阮勉强控制着面部的肌肉调整,将廖亭源的手指解救出来。 合上唇瓣时,陆梨阮抿到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儿,在自己口腔中弥散开,顺着吞咽的动作,滑进身体里。 那是廖亭源的血的味道。 自己算不算是吃掉了他的一部分? 陆梨阮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能自己的精神真的绷到极限了,已经跨在失常的临界点上了。 第三个手电被陆梨阮顺着地滚过去时,角度非常正好地,就对着那两个“人”。 被黑暗影响,那光影影绰绰的,融着空间中阴森诡谲,照得一切,像发生在面前的无声默片儿。 那两个“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陆梨阮无法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腹腔被豁开的“人”,看不清楚五官长相的脸上,张开了嘴。 蠕动着,张合着,像在发出巨大的,痛苦的,无法承受的惨叫。 越张越大,下颌骨超出极限地张开,像是造了个黑洞出来,在看不清楚的脸上,只有那个黑洞…… 可陆梨阮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叫声好似消融,被吞噬进了粘稠的黑暗中。 抓着他肠子的那个“人”,不满足于他所遭受的痛苦般,再次把手伸进他打开的腹腔中。 泄愤地,一下一下地往外找掏着!宛如要把他的腹腔全部掏空般。 那还没腐烂的,新鲜的,和人体温一样热气腾腾的器官,并没有那么轻易被撤开。一团肉块混杂着筋络血管,让他的手没法抽出。 于是那“人”,再次举起了刀,一下,一下地,剁了下去! 他的注意力宛如被那血腥的一幕全然吸引,光是看着他身形的剪影,陆梨阮都能感觉到那种癫狂的兴奋感。 他不知道疲倦地戳砍着。 一下。 一下。 一下…… 那些东西掉在地上了,他也不放过,陆梨阮看他蹲跪下来,上半身向前匍匐着,他将那些掉下来的东西摆在一堆儿。 挥刀剁着:“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要将那堆东西剁烂! 陆梨阮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东西,烂成那个样子,即便只是走动,就会与腐烂的肉块儿掉下来了。 因为,他已经被人剁碎了。 “唔——”陆梨阮听见身后,廖亭源发出一声轻轻的抽气。 他的手比平时更加冰凉,凉得像一块儿冰,陆梨阮抬起胳膊,抓握住他的手,把指尖扣进他的指节间。 感觉他的手指像冬眠的,冰冷的蛇,感受到温暖,濒死般地缠绕上来,他死死地抓着陆梨阮的手! 陆梨阮能感受到他的脱力,他靠在墙上,脖颈低垂,额头抵在陆梨阮的后脑,凌乱的鼻息落在陆梨阮的耳侧。 狭小的空间内,那种狂乱的邪恶的气息,好似要逼迫着所有人精神错乱,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是不是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受伤会让他受到的影响更严重吗? 他现在怎么样? 陆梨阮喉头像被哽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勉力站得更直一些,想让他靠得更稳当一些。 那“人”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把那个依然在无声惨叫的“人”,推得跪倒,像是在忏悔,又像是被行刑的姿势,垂着头面对着,他自己血淋淋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内脏。 陆梨阮不知道那“人”还有意识吗?他还……“活着”吗? 他看得见,自己肢体的碎片吗? 他至少,现在已经不动了,只剩下电击刺激神经而产生的,本能性的肌肉抽搐一般。 “别看……别看了。”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忽然开口,好似用尽所有力气那样,气若游丝地。 但陆梨阮却无法控制自己,廖亭源说的话太迟了。 陆梨阮迟钝的脑回路,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并且想要通过分泌介质,传递给末梢行动时,已经晚了。 站在那儿的“人”,举起了刀。 挥动。 挥动。 挥动。 刀刃在手电光下,照得骤然清楚。 刀刃卷边了。 因为,“人”的颈骨太坚硬了。 刀刃卷起来了。 陆梨阮感觉有什么东西溅到自己脸上。 抬起被被廖亭源抓着的那只手,摸上去。 是一滴冰冷的汗。 透明的。 那颗头掉下来的时候,剩下的身子,如同尸僵缓解了般,朝前,倒了下去。 陆梨阮听到廖亭源轻轻地念出一个时间。 但她完全无法清楚自己听到的,是哪一个时间。 结束了吗? 应该结束了吧。 结束……了吗? 陆梨阮身子绷直,那“人”停止了动作,枯木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散发着“死”的气息。 他不会……还要朝着这边来吧? 陆梨阮早就不知道大勺掉在哪个角落去了。 她和廖亭源现在,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廖亭源脱力得厉害,陆梨阮能感觉到他抵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慢慢变大,喘息的声音,夹杂着无法摄入足够的氧气量,轻微的窒息抽气声,一直断断续续在陆梨阮的耳边持续着…… “死”的气息实在是太浓郁了,浓郁到陆梨阮已经在想象,那柄卷边的钝刀,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自己会和廖亭源一起死在这里吗? 陆梨阮后退着,却退无可退。 那“人”转过了身,他像是在想什么,但陆梨阮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思维。 他身上萦绕不散着狂乱的邪恶之感,他杀了一个“人”,可他却并不像杀了人那样,他不恐惧,也不觉得高兴。 陆梨阮觉得……他很痛苦,很焦躁。陆梨阮分辨不出来,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空间散发出来的。 可那种感觉,就是可以被陆梨阮感受得到的。 为什么? 陆梨阮看他缓缓地抬起手,无声地扭曲着嘶吼着,周围粘稠的黑暗,仿佛也跟着他一同扭曲着。 甚至都不像是和陆梨阮他们在同一个空间了。 他要做什么? 陆梨阮想喊廖亭源,要不要先进到屋子里面躲一躲,虽然门没法关上,但总归可以稍微周旋一下。 但她发不出声音。 第三个手电的光,再次暗淡了下来。 那“人”举起了刀。 他把刀举过了头顶,像是要蓄力劈下来,可不知怎么的,他只是轻轻地放了下来。 他踩进那摊肉块儿里,和没有头的躯体待在一起。 然后他又举起了刀。 刀尖调转了方向。 陆梨阮动了动眼皮。 那“人”将钝掉,卷边的刀片,对准自己的额头正中。 划了下去! 皮肉绽开的声音血淋淋的。 刀尖划过他的额头,鼻子,下巴,脖子,胸口…… 像是要将他自己劈成两半。 他扭曲着,无声地尖叫着,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恶毒的影子,挣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根本不是“人”能够达到的。 或许是光影的关系,陆梨阮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陆梨阮听见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是大是小了,会不会被那个“人”听见了。 “他也死了。” 廖亭源的声音轻飘飘的,陈述着事实般。 “出现在这个空间时间里的……都死了。” 陆梨阮听见自己声音都发着抖:“他是自己杀了自己吗?” “可能吧。只有我们是活着存在于这个空间时间段内的,所以一切,都是冲着我们来的都是给我们看的。” 他好像恢复了一点体力,说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已经没有那种完全的脱力感了。 陆梨阮感觉他撑着自己的背,站直了些。 面前的“人”,把自己劈成了两半。 陆梨阮恍惚觉得,下一秒,他说不定就真的要变成两半,朝着两边分开了。 但显然,那个“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哐当——” 刀掉在了地上。 “呲拉——” “呲拉——” 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但她就是知道,那是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不是划开的声音,是撕开,不规则的,缓缓的撕开的声音,似乎还能分辨出,皮和筋膜肌肉分离开的感觉…… 那“人”,沿着划开的,将他分成两半,正中间的伤口,把手伸了进去。 开始扒自己的皮。 撕了下来。 那种剧痛似乎能透过黏腻的空气传播,让人有所感觉。 陆梨阮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你没事儿吧?”陆梨阮觉得此刻廖亭源的情况,应该比自己更差,她从嗓子里,努力挤出话来。 但是没有得到廖亭源的回答。 什么东西被扔在了自己的脚下。 陆梨阮挪动的时候,踩到了,是一块还带着弹性的皮肤。 陆梨阮现在感觉庆幸,第三个手电的光,已经非常暗了,暗到陆梨阮看不清那皮肤的颜色,也看不清那“人”身上现在还剩下多少皮了。 他永无止休地痛苦着,却一刻不停地剥着,似乎要将所有的皮,都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 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恍惚了,好像精神到达一个顶点后,一直持续在那个地方高度时,就会麻木。 现在甚至连恐惧都感觉得不清晰了,思维反而活跃起来了。 陆梨阮就想着,今天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比起其他的,她觉得现在廖亭源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 比起别的,她现在最清晰的念头,只是关于廖亭源的。 什么时候能结束? 今天晚上。 还会结束吗? 真的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一切瞬间归于寂静,那“人”终于倒下了,仅剩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 陆梨阮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终于,属于空间的那种窒息的感觉,消散开来。 陆梨阮一下子向后摔去,廖亭源想扶住她,奈何现在他自己也没有力气,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陆梨阮感觉廖亭源给自己当了垫子,自己生生坐在了人家腿上。 陆梨阮实在是起不来了,手脚并用,想爬到一边儿去。 却感觉到一只手按在自己肩上,让她保持在原处。 “别动了,就这么待一会儿吧……你要按死我了。”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手脚并用的时候,又在廖亭源身上添加了附加伤害。 “你老实点儿,让我歇一下。”廖亭源手顺着陆梨阮的背脊滑下去,扣在陆梨阮腰侧,像是在防着她再出其不意地给自己来两下子。 陆梨阮呆呆地和他靠在一起,完全没注意到,她现在整个人坐在廖亭源的怀里,小女孩坐在家长腿上的姿势。 廖亭源把头靠在她的背上,借了点力来支撑自己。 他失血到有点头晕,眼前发花。 然后忽然听见陆梨阮小小声对自己安慰道:“摸摸毛,吓不着……”然后手就摸到自己头上了。 廖亭源有点想笑,但他的力气只够微微扯扯嘴角的。 陆梨阮以己度人,这场面,没人不会吓到吧?只要是个喘气儿的,就都得被吓的不轻吧。 “嗯。”廖亭源听着她喃喃地重复着,感觉她的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低低应了声。 两个人就着这种互相依靠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梨阮已经感觉到,手电的光稍微亮了些了。 “我去看看。”廖亭源轻轻挪动了一下。 “我去吧!” 借着亮起来一点的光,陆梨阮才看清楚,廖亭源身上大片大片晕开的血迹。 他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甚至手腕脉管处,都横着一条刀口,幸好看那样子不够深,没有划到下面的动脉静脉。 不然这么长时间,出血量早就致死了。 第41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3) 陆梨阮撑起自己的身子,才发觉,自己腿软得像面条。 “你……死透了吧?”陆梨阮朝着那边问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觉得非常荒唐。 就是单纯的,完全不想靠近一点儿。 陆梨阮上半身探出去两米了,脚还留在原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保持着平衡。 廖亭源靠在墙角,叹了口气,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摸着墙边,缓缓地朝着一边儿挪了挪。 很担心等一会儿陆梨阮要是一个没站稳,会不会整个砸在自己身上。 廖亭源觉得再被砸一下,自己今天晚上也真的会死。 幸好在他挪出陆梨阮的攻击范围前,陆梨阮并没有发生意外,而是够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大勺。 “哥,你……”陆梨阮回过头,想跟廖亭源说话,却莫名发现廖亭源已经不在原地了。 转着脖子找了一下,陆梨阮歪了歪头,不知道廖亭源为什么以一个看着就很累的姿势,往上爬了两级台阶。 他一条腿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在手电光更亮的地方,显得更加的苍白了。 “嗯?”廖亭源轻轻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没事儿……” 陆梨阮原来是想说:我到底要在那堆……肉里面,找什么啊?要不你也过来看看,别我错过了什么。 但是看到廖亭源这状态,陆梨阮把话重新吞了回去。 算了,我自己来吧。 感觉他真的要活不起了。 陆梨阮深吸一口气,脚尖儿点着,闭着眼睛往前迈了两步,强迫自己脑袋低下去,看着那已经叠在一起的,像是人的一部分,一部分……一部分。 我也是真的要昏过去了!陆梨阮掐着自己的人中,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翻白眼了。 “衣服。” 身后廖亭源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两个字。 陆梨阮点点头,她也是准备翻一翻那些已经被撕碎的衣服。 线索,总不能在胃和肠子里面吧?陆梨阮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因为在浮现出那个念头的瞬间,陆梨阮想的是,廖亭源家里有没有胶皮手套?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快要精神病出现幻觉了,总觉得那堆肉体在抽搐,自己盯着哪里,哪里就不动,可余光的地方,总是有在动的地方。 “我靠!我真是疯了!”陆梨阮抿了抿嘴唇,索性举起大勺,如同捣年糕一样,全都再狂捶一遍。 廖亭源靠在楼梯上,想出声阻止,他知道陆陆梨阮现在应该是受到了影响。 但他张张嘴,实在是没发出声音来,陆梨阮那边锤得实在是太热闹了,太热火朝天了。 算了。 锤吧。 廖亭源也没面对过这么个情形,他自己也没比陆梨阮好到哪儿去,陆梨阮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他自己更多的是身体出了问题。 陆梨阮也没注意到身后,廖亭源的欲言又止。 她捶完一圈后,气喘吁吁地住了手,稍微安心一点儿地,用手电筒的柄儿。 挑出来一块儿,早已经被血液和体液浸泡的失去了原本颜色的布料来。 那个位置是上衣的口袋的位置,好在口袋并没有被扯坏,陆梨阮屏住呼吸,眯着眼睛,找到了衣服的一个口袋,和裤子的两个口袋。 都是今天新出现的这个“人”身上的。 其中有一个,陆梨阮把它扯出来扔在地上时,发出轻轻的“叮——”的一声。 陆梨阮视线一顿。 用脚把那个口袋往旁边勾了勾,蹲下身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抓着一小角,抖了抖。 从里面掉出来一串钥匙。 陆梨阮用背着的帆布包擦了擦,放在手心上,仔细端详。 一串钥匙有三把钥匙,其中一把很小,看着应该是什么小箱子之类的钥匙,还有一个钥匙卡,圆形的扣装。 剩下最后一把。 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你看看……”陆梨阮走上台阶,一屁股坐到廖亭源身边。 廖亭源视线斜了斜:“门钥匙。” “让我们去这“人”的家吗?”陆梨阮喃喃:“关键是他家在哪儿啊?” “他家感觉是地狱来着……”陆梨阮极其无力地吐了个槽。 廖亭源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也是,咱们小区现在和地狱也没啥区别了。” 陆梨阮听了廖亭源的话后,忽然一顿,垂头又仔细看了看那个扣状钥匙。 明白了廖亭源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们小区的大门卡。 陆梨阮用的是老式的卡,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新办的新补的,都是这种扣状的。 “卧槽,邻居啊?”陆梨阮喃喃道。 “这俩人就死咱们小区的意思呗?”陆梨阮在回忆里仔细搜寻着,想找找前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但那个时候,自己在火锅店倒三班,每天累得要死,回来的也不是正经点儿。 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奇怪的事情…… “你说,是他们先死掉了,后产生的感染空间,还是先产生的感染空间,他们两个后死掉的?”陆梨阮用衣服把钥匙擦得更干净些。 “不知道,等找到他家,看到更多信息的时候,可能能分辨出来。”廖亭源歇了这么半天,力气慢慢恢复了些。 “哎!你干什么!”陆梨阮看他先动,结果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他。 廖亭源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没办法出去看看了,本来想看看,现在出去,会不会有点这东西从哪儿来的线索。” “反正都这样了,别急着这一天了,要不你在这儿待着吧,我一个人下去看看。” 陆梨阮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已经被吓麻了的状态。 原来觉得一个人从家里爬一层楼,到廖亭源这里这短短的路,自己走都害怕。 到现在,陆梨阮想到自己下去找线索,脑子里面完全没有波澜。 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成长了…… 还是彻底的疯了。 陆梨阮跟着一起叹了口气。 昏暗的走廊里,两个人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不行。”,廖亭源摇摇头:“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陆梨阮现在觉得自己再碰到这玩意儿,心率都不会再波动了,因为实在是已经没法再快了。 “怕……怕你死外边。”廖亭源声音一如既往柔柔的,可说出来的话,却非常言简意赅,直抒胸臆。 陆梨阮:……虽然是事实。 但我们两个,也属于是图穷匕见了,一点都不顾及社交礼仪了。 廖亭源被她吃瘪的神色逗笑了,深吸了口气,喘了两口,声音里带着半真半假的味道:“我花这么大劲儿保护你,你可不能死,争点气啊,乖乖……” 他完完全全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陆梨阮不知道以前被他哄的孩子会不会听话,会不会被他哄住,反正自己是完全会被他哄住。 即便是这种场合,听廖亭源的话,陆梨阮还是感觉有被哄到…… 陆梨阮原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很吃这一套。 大概是因为……很久都没人这么耐心地哄过自己吧,难过的时候,连自己都懒得哄自己了。 “行,那咱们先进去吧。”陆梨阮抿了抿嘴角,用力气把廖亭源从地上扶起来。 门现在好使了,但陆梨阮觉得,关和不关也没什么差别了,她把廖亭源扶到沙发上:“药箱呢?” “衣柜左边最下面。”廖亭源见陆梨阮着急的样子:“别着急,麻烦你先帮我拿件宽松点儿的短袖过来。” “哦!好!” 陆梨阮找了件黑色的t恤递到他手上,廖亭源往卫生间换衣服去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陆梨阮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口,都被水冲过了。 “哎!你小心感染!”陆梨阮看着他被水冲得已经看不到血色的翻开的伤口,觉得自己牙根发酸。 他胳膊上大概有四五条比较长的伤口,剩下零零碎碎被戳刺出来的,还有不少。 陆梨阮第一天还觉得自己有点晕血,但现在也完全治好了。 属于是强制性高强度脱敏疗法了,陆梨阮现在看着,只有替他觉得疼了。 “我轻点儿……”陆梨阮不自觉地,一边儿给他上着药,一边鼓着腮,轻轻地吹着气,好像这样子就能帮他缓解疼痛一样。 小孩子一样。 廖亭源看着她精细的样子,竟然真的生出几分……还在带孩子的既视感。 “要不……”陆梨阮仰头看他,眼睛里的发愁都快溢出来了。 “我还是自己下去看看吧,不然明儿还得来这么一出,可怎么办啊!”陆梨阮是真心发愁。 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安全的社会了,别说这种持械搏斗了,基本三个以上,可以直立行走的生物肉搏都很见到。 她真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啊!完全理解了什么叫做有心无力。 不动顶多是帮不上忙,擅自行动,说不定还是帮了倒忙! “不还有一白天准备呢吗,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明天就能准备准备了,别这么发愁了。”廖亭源的手套被血浸染透了,已经摘下来扔到垃圾桶里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换一副,那只漂亮得像是玉雕的一样的手,指尖抬起,在陆梨阮紧皱的眉心上点了点。 “谁知道明天还有什么东西……”陆梨阮嘀咕着,感觉他指尖那冰凉的感觉,从自己的皮肤表面,传到脑子里面。 “别动!”陆梨阮用纱布将他的胳膊包扎好。 等帮他处理好了,陆梨阮才去换了套衣服,把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盘好。 陆梨阮走到门边儿,打开朝外看了看。 今天晚上廖亭源估计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外面的东西也没办法处理了。 “别看了,就……在那儿吧。”廖亭源靠在沙发背上,头朝后仰着,露出苍白消瘦的颈子。 “就这样吧。”陆梨阮放弃了,狠狠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再来一个她,也搬不动那堆东西。 “起来,别在这儿睡着了,你进屋去睡!”陆梨阮洗完澡后,出来时看见廖亭源已经在沙发上蜷起来,安静地闭着眼睛。 “你去吧……我在这儿眯一会儿就行了。”廖亭源看了看手表,折腾到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三点了。 “你赶紧去吧!我在这儿就行了,你现在可是伤员,咱们俩中的保护动物,赶紧去吧,你不休息好,明天晚上我们俩得死得多惨!” 陆梨阮明明是想说点关心感谢的话,可话到嘴边儿了,又有点变味儿了。 “行。” 但廖亭源听懂了,他微微睁开眼睛,朝陆梨阮看了看,勾了下嘴角:“你不会死的。” “嗯,咱们俩谁都不会死得!咱俩得一起活着从这儿出去,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高薪工作呢!”陆梨阮也笑了起来:“快去!” 廖亭源也没和她再让什么,他实在是体力透支到,多说一个字都累得程度。 陆梨阮抱了床空调被,在刚才廖亭源坐着的地方,用抱枕给自己垫了个枕头,躺了下去。 身子伸直的一刻,感觉自己灵魂都出来了。 好像灵魂被抽出来那样,迅速地如同昏迷一样睡了过去。 陆梨阮现在是信了刚才廖亭源说过的话,自己的精神力被影响了,而恢复精神力比较简单通用的方法,就是睡觉,精神力被影响得越严重,入睡的速度越快。 第二天,陆梨阮是被熏醒的。 那种恶臭的味道,仿佛能够钻进人的梦里一样,陆梨阮觉得自己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不是梦。 那种令人窒息的味道还在。 陆梨阮缓了几秒钟,才想起来…… 廖亭源说过,要是前一天晚上不收拾的话,第二天就会这个样子。 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早点从这个空间出去。 不然前天是一具,昨天是两具,再来一个礼拜出不去,外面不会变成乱葬岗吧? “早上好。” 廖亭源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陆梨阮转过头,看到他已经换好衣服了,胳膊上的伤口都被衬衫袖子挡住了,看起来像没事儿人一样。 “你……”陆梨阮心说:你也不太……不太像人。 “你说这个味道啊?”廖亭源以为她问这个:“出去在外面待着就好了。” 陆梨阮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九点不到。 他们两个要在外面流浪十二个小时吗? 第41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4) 但先别管出去后,十二个小时要怎么待了。 总之,先出去。 陆梨阮刚翻身起来,一股更强烈的味道就冲击了鼻腔。 “yue——” 陆梨阮老实了,麻利地站了起来。 “你伤怎么样了?”陆梨阮一只手拿着牙刷刷牙,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发出闷闷的鼻音,从卫生间里面探头出来问道。 “没事了。”廖亭源在稍稍往上拢了下衬衫的袖子。 他胳膊上已经缠了新换的纱布,纱布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血痕透出来,应该是已经完全止血了。 “那就好。”陆梨阮洗了脸,抓了抓头发,盘了起来。 她本来年纪就小,把头发盘起来露出完整的脸蛋,看起来更稚气了几分。 蹦蹦跶跶地从廖亭源面前经过了。 廖亭源昨儿晚上那种带孩子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 比孩子好像……更可爱好玩儿一点儿。 廖亭源回想起昨天黑暗中,她嚷嚷着,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先走,微微勾了勾嘴角。 两个人出了门,门外干干净净,除了楼道上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陆梨阮他们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有别人一边下楼一边说话的声音,完全感觉不到异样,其他人也完全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走廊里的味道更好浓郁,陆梨阮觉得自己快要被臭得昏过去了! 憋着一口气儿,到了二楼的时候实在是憋不出了,整个人大兔子一样,一步三级地往下跳。 她起步太猛了,廖亭源还以为她要摔呢,下意识在旁边伸手去捞她,结果捞了个空。 反应过来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窜出去一个转角了。 好有活力的孩子…… 廖亭源默默地收回了手,他还是第一次见,在这种精神力持续被影响的环境中,恢复得这么快的。 说好听一点儿是,性格一定很坚强,自我调节能力也好,实在是做这行的好苗子。 说不好听一点儿。 孩子好像……的确是有点没心没肺的。 廖亭源觉得有些好笑。 算了,不好听的就不和她说了。 果然,听了廖亭源话的小女孩儿,显得乐呵呵的,走路都蹦了两下,并且表示等一下一定好好想想办法,今天晚上能更好地应对,绝对不能让廖亭源再受伤了! 鼓励教育,对孩子还是有用啊。 前幼教老师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果然出了楼道,到了开阔地,那种味道就散开了。 有了对比,夏天的空气更加的清新,有种绿叶植物被阳光炙烤的香气。 今天阳光很足,有些潮湿,陆梨阮走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觉得: 能看到活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啊! 想到这儿时,陆梨阮忽然一顿:我的幸福阈值真的是变得好低,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廖亭源显然也放松了些,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子放得很慢,反正今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不用急匆匆的…… 忽然,陆梨阮听到一声愤怒的女人的声音:“我说你自己玩儿去,你怎么不听话呢?妈妈在打电话呢!” 陆梨阮侧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好眼熟。 是在院子里面遇到过两次的,那对母女。 女人站在树荫下,在一旁玩耍的小男孩儿,好像是伸手拿什么东西,展示给妈妈看,可却被妈妈训斥了。 显得有几分失望,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又跑开了,蹲在角落里面,自己跟自己玩儿起来了。 女人明显是心情非常差,她刚才那一大声训斥后,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对着电话,语气很急促地在说着什么。 陆梨阮看到她很烦躁地,在树下走来走去,但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陆梨阮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陆梨阮给廖亭源使了个眼色,廖亭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在墙角的那个孩子。 “找猫的那个……还记得吗?”陆梨阮很小声地对他道。 廖亭源记得。 他看见陆梨阮故作不经意地朝着那边走过去,也跟在她身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装作是路过的,等到了离得近一点儿的地方,陆梨阮找了个树荫蹲下,背过身,手放在帆布鞋的鞋带上。 廖亭源靠在一旁的高花坛上,两个人还在说着话。 那正在打电话的女人,察觉到这边两个人,看了一眼过来,发现他们两个自然的样子,好似并没有发现异常。 而是背过身去,继续跟电话那边在争吵着什么…… 这回距离近一些了,陆梨阮能听清楚她声音大的几句了。 “他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还解决问题,这是能解决的问题吗?妈,你这不是在这儿搅乱吗?他也根本不像是能沟通的样儿……” “不行,我不放心,小宝今天晚上上完补习班,我就直接送你那儿了,你不用管我,你管小宝就行了。” 她口中的小宝,应该就是那个小男孩儿了。 “你别管我了!” 忽然,女人的声音不受控制一样,情绪失控地大了起来。 然后她好像很愤怒地对着电话那头喊道:“我死了你才能明白我说得意思是不是!” “我是你女儿,你为什么不关心我啊!小宝就算我一个人,我也能给他养大!你不忙帮就拉倒——” 陆梨阮觉得她的声音里,除了恐惧之外,还有别的情绪。 像是……被吓到了? 她显得极其焦躁不安,接下来她大声喊出来的话,让陆梨阮紧紧地皱起眉头。 “还问为什么!你们不是知道了吗!你们不都看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啊!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 看到了吧? 看到了吧? 知道了吧…… 陆梨阮脑子中的神经都条件反射地绷了起来。 昨天晚上,那“人”一边砸门,一边反复念叨的话,和女人现在说的,好像有一些重合了。 这是很常见的几句话。 陆梨阮觉得日常生活中,能经常听见,可此时此刻,可能是昨天晚上的状况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忘记了。 陆梨阮觉得很奇怪。 像是一种直觉。 转过头,陆梨阮确定廖亭源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陆梨阮系完鞋带站起身,对廖亭源点了下头,廖亭源继续坐在这儿,注意着女人打电话。 陆梨阮则朝着小男孩旁边那条路走了过去。 小男孩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蹲在花坛边儿上,摆弄着手里面的小石子儿,都没注意到陆梨阮靠近。 “小朋友……” 陆梨阮也蹲下身子,小声喊他。 “唔!”小男孩好像有点吓到了,但看清楚是小姐姐模样的陆梨阮后,又放松了点儿,但他也想站起身离开了。 “你的小猫找到了吗?”陆梨阮见他想起身,连忙问道。 小男孩一愣,原本他看起来并不想说话,表情也委委屈屈的,听到了陆梨阮的话后,他转过头,看着陆梨阮,扔了手里面的小石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猫不见了?” 陆梨阮见他愿意和自己说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心里面想着:应该让廖亭源来的,他比我有经验。 “有一天我看见你在楼下找小猫,本来想帮你一起找的,但是你被你妈妈叫走了。”陆梨阮指了指那边的女人:“那个是你妈妈吧?” “嗯。”小男孩点点头。 提到自己的小猫,他好像更加失落了。 眨了眨眼睛,他难过地道:“小猫找不到了。” “为什么啊?” “妈妈说的,妈妈说小猫找不到了,我期末的时候要是考试成绩好的话,就再给我买一只小猫。” 小男孩虽然没有看陆梨阮,但却愿意说话了。 陆梨阮觉得,他好像不知道该和谁说一样,有人提起他的小猫,即使自己是个陌生人,他也愿意和自己说起他的小猫。 “但是我只想要我的小猫,别的小猫不是我的小猫……”小男孩非常低落。 陆梨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也没什么安慰小孩子的经验。 啊! 应该让廖亭源来问的! 陆梨阮不自觉地跟着捏起一块儿小石子儿。 在廖亭源往这边看时,视野里像是一大一小,长在墙角,散发着阴郁气息的两颗蘑菇。 廖亭源:? “别,别难过了……”陆梨阮叹了口气。 小男孩跟着叹了口气。 小孩子是很会评估一个人有没有攻击性的,陆梨阮这样的,很容易就被归类到,可以沟通的同类范畴。 “我很难过……但是妈妈不理我,妈妈在和爸爸吵架。”小男孩小小声。 “为什么吵架啊?” “不知道,妈妈也不告诉我,还说要把我送到姥姥家去,我不想和姥姥在一起住,我想和妈妈在一起住。”小男孩声音闷闷的,陆梨阮怀疑他是不是在掉眼泪。 “你不想和爸爸在一起住吗?”陆梨阮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想。”小男孩摇摇头:“我不喜欢爸爸。”他很坚定地道。 陆梨阮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在大人的眼里,可能还太小了,觉得他们说的话,没有什么意义,只把他们当做需要哄着的小孩子。 但其实他们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分辨认识人和世界的方法了,只是很多时候,大人们并不愿意去了解,也没有耐心去了解。 “姐姐,你喜欢你爸爸吗?”小男孩忽然问道。 “我已经没有爸爸了。”陆梨阮如实回答。 小男孩一愣:“那你妈妈呢?” “我也没有妈妈了。” 小孩子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掩饰的难过神情。 “没关系,姐姐已经是大人了。”陆梨阮用自己手里的小石头,碰了碰小男孩手里的小石头:“姐姐已经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 陆梨阮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小孩子,至少他还有喜欢的妈妈在,但看着小孩子真心实意为自己难过的样子,又觉得颇为愧疚。 自己好像是让这孩子本来就不开心的心情,雪上加霜了。 啊! 果然我不适合! “等你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也能照顾小猫了,你就可以自己养一只小猫了。”陆梨阮把话题转了回来。 “那姐姐你有小猫吗?” “我……我还没有碰到有缘分的小猫嘛!现在也有点忙。”陆梨阮囫囵解释道。 “哦。等我长大了以后,就算很忙,也要养我的小猫。”他好像在和自己保证一样。 “那你很厉害哎——”陆梨阮对他竖起大拇指。 小男孩终于腼腆地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来。 但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呢,就听身后路边儿传来女人的声音:“走了!别玩儿了!赶紧回家!” 陆梨阮和小男孩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刚才还在打电话的女人,此时神情还是不太好看地站在那儿,她的眼神在陆梨阮身上上下来回扫视了几遍。 让陆梨阮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偷孩子的人贩子,第一次当犯罪嫌疑人,有点手足无措。 小男孩听话地站起来,扔了手里的东西:“姐姐再见!” 他对陆梨阮摆摆手后,就朝着妈妈跑了过去。 等走出好几步了,陆梨阮还听见女人训斥的声音:“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和陌生人说话,好人坏人你分得清吗?” 陆梨阮觉得,女人好像是带着怨气,和自己说的一样。 但陆梨阮也没觉得不高兴,让孩子提高警惕性是好事儿。 陆梨阮看着母子两个人的身影,继续往前走去。 一直进到了二单元里面。 廖亭源从后面走过来,神色有些无奈,拍了下陆梨阮的头:“你是一眼也不往我这边看啊。” 刚才女人挂了电话后,廖亭源想着提醒陆梨阮,让她注点意。 结果墙角那一大一小两个蘑菇长得更近了。 虽然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但廖亭源感觉,那两个小背影透出如出一辙的悲伤,大一点儿的那个,还有点尴尬。 在一起完全不违和。 “刚吓我一跳。”陆梨阮长出了口气。 “你听到什么了吗?”陆梨阮探听廖亭源的偷听成果。 “边走边说吧,一脑袋汗。”廖亭源摇摇头,带着大号蘑菇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第41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5) 陆梨阮原本还想说,既然今天都不能在家里待着了,不如,就再去街上晃一晃? 可想到廖亭源的伤势,又随即作罢。 算了,今天得让他好好歇一歇…… “你刚才听到孩子他妈,说什么了吗?”陆梨阮觉得,孩子的母亲,整个人充满了警惕,还十分的暴躁。 虽然说,她不让孩子和自己说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陆梨阮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过分的戒备。 尤其是第一眼看过来时,那种敌视,让陆梨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像自己会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情一样。 “其实也没说什么,基本就是,重复刚才你听到的那些。” 两个人走到小区外面,没有了树荫的遮挡,上午明媚却有些毒辣的阳光,直射在人的身上。 陆梨阮正准备走到马路边儿,寻找可以遮阳的地方前进,就见廖亭源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把遮阳伞。 非常自然地撑开来,对陆梨阮招招手:“过来一点儿。” “哦!”陆梨阮蹦蹦跳跳地过去。 廖亭源个子高,他撑的伞阴影,能将两个人完全遮挡在里面。 陆梨阮本来试图想要接手帮忙,但想想,以自己的身高,指不定得把廖亭源的脑袋罩在里边儿。 虽然说,做人应该体贴一点儿,有点儿眼力劲儿,但有的时候,没有必要太有眼力劲儿。 这是陆梨阮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非常实用的生活经验。 “她应该是,在跟孩子的姥姥打电话。”陆梨阮听见孩子他妈对电话里面的人喊“妈”。 “我刚才听那孩子说,他妈妈一直在跟爸爸吵架,他爸爸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问他知道爸爸去哪里吗,孩子也说不知道。”陆梨阮慢慢地总结着,从两个人这儿汇总的消息。 “你说……”陆梨阮忽然联想起来。 “如果我们看见的,是之前已经死了的人。那这孩子嘴里面说的,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的爸爸,是不是……” 廖亭源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说,这小孩子的爸爸,可能是出现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 陆梨阮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夫妻吵架,爸爸不愿意回家,也说得过去。” 陆梨阮思忖道:“让我更在意的是,孩子妈妈说的那两句话。昨天那个“人”嘴里,一直重复着。” 陆梨阮拍拍廖亭源举着伞的手背:“比如说我们两个,现在经常在一起,我们在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你是如何描述这件事情,我在向第三个人进行描述时,一定会不自觉,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引用到你的话” 陆梨阮比划着:“或者是说与你相似的话,对一件事情来进行描述……虽然说那两句话挺常听见的,但我还是很在意。” 廖亭源点点头,赞同陆梨阮的分析。 陆梨阮对于某些事情,有非常敏锐的直觉。 廖亭源也从不因为陆梨阮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而会忽略她说的话。 “其实你还在在意,那个小孩子嘴里面,提到丢失的小猫这件事儿吧?”廖亭源在她分析之后,轻声开口道。 陆梨阮点点头,觉得自己的想法也瞒不过廖亭源。 陆梨阮其实觉得有点牵强了。 因为这几件事情,好像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去。 可陆梨阮这些天,只在这个小孩子这里,听到过关于猫的事情。 便下意识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陆梨阮也没有什么证据,反正既然廖亭源说了,她也没有否认。 “你说,小猫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后来几天,小猫就没有小猫了?”陆梨阮不解。 廖亭源摇摇头:“不知道,今天晚上等拿到那把钥匙后,再去找找线索吧。” 他没有对陆梨阮的思路打断,也没有提自己的意见,不想让陆梨阮被自己影响。 两个人吃了早上饭后,在商业街闲逛,这条商业街离他们小区很近,陆梨阮漫无目的地左看看右看看。 “你说……”她缓缓开口。 “嗯?”廖亭源性子非常有耐心,就陪着她逛。 “咱们买点什么。” “要买什么?”廖亭源询问。 “买点今天晚上用的到的东西,总不能,还是和昨天一样,那么艰难吧?”陆梨阮心有余悸。 “那你想买什么?”廖亭源其实并没有多担心,昨天晚上他护着陆梨阮,有点被打得措手不及了,今天如果再对上那东西,廖亭源并不慌。 昨天晚上最大的不确定,在于不知道第二个到的的东西,是会和拿刀的那东西一起攻击他们吗? 现在确定了并不会,他们之间是自相残杀的关系,廖亭源就更没什么忌惮了。 但他看着陆梨阮一副急着找办法,想保护自己的样子。 也没说什么,反而任由陆梨阮暴躁兔子一样转来转去,神情中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陆梨阮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没有发现。 原本他是任由陆梨阮折腾的,像是看着孩子发展动手能力的妈妈一样。 直到,陆梨阮进入了一家五金店。 廖亭源站在外面收了伞,晚了陆梨阮两秒钟进去,就听见陆梨阮开口问道:“您好,请问您这里卖电锯吗?” 廖亭源:? 显然老板也没被问过这个问题,老板愣了两秒钟,然后问道:“什么……什么电锯?” 陆梨阮表情严肃,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长,电锯!就是一扯,会有响声的那一个!” 她觉得自己形容的不准确:“《电锯惊魂》看过吗?老板,《电锯惊魂》!”陆梨阮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比了一个,电影中,提着电锯的经典姿势。 老板:…… 廖亭源觉得,不管老板有没有看过电锯惊魂,但是老板现在的心情,应该是挺心惊肉跳的。 “你想拿它干什么呀?”老板下意识问道 “我……”陆梨阮停顿了一下,然后显得很敷衍地说道:“电锯还能干什么啊?就是锯点儿东西,简单锯点儿东西,老板。” 老板:…… 不像是简单锯点儿东西。 有的人撒谎的时候,脸上就会看起来非常心虚,陆梨阮就是这一种。 可能是,因为想到要锯的是什么东西,所以除了心虚之外,廖亭源觉得,她甚至是有点儿杀气腾腾的。 幸好她长得这张,小孩儿一样的脸。 把这股杀气腾腾,稍微中和了一下。 廖亭源都不敢想,要是一个彪形大汉,站在这儿,,跟老板说着同样的话,老板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即便自己不是彪形大汉,廖亭源已经感觉到,老板的视线,越过陆梨阮,开始在自己身上扫视了。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 他想给陆梨阮找补一下,但一时间思维也卡住了,想不到家里面,还有什么,是要用到电锯的。 还是《电锯惊魂》里,那种大号电锯。 “没有。”老板回答得非常坚决。 “那大号都没有,小号的有吗?”陆梨阮锲而不舍,不会读气氛地继续追问道。 “也没有!”老板继续摇头。 就在廖亭源试图进行一次插话的时候,就听见陆梨阮继续开口: “那,电钻有吗?” 廖亭源:…… 老板:…… “算了,咱们家装修用不着那些!走吧走吧!”廖亭源放弃了和老板说话,对陆梨阮开口道。 然后在陆梨阮说话前,把人勾着后颈,从五金店儿里拉了出来。 “啧。”他叹了口气:“你买那些干什么啊?” 陆梨阮理所当然:“在敌人只有冷兵器的时候,我们用上机械设备……” “到不了发生械斗的程度了!”廖亭源又有点想笑,又觉得陆梨阮实在是有点适应得太过分了。 “这里不会卖那种东西的。”廖亭源越想越觉得好笑,他蹲在路旁边,笑出声来。 陆梨阮一愣,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廖亭源这么开怀的模样。 他这人总是温温柔柔的,不急不躁,不生气也没有很高兴,性情非常稳定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太平淡死板了。 “笑……笑什么嘛?”陆梨阮抿了抿嘴角,蹲在他身边:“我在担心你哎……” “谢谢,谢谢你关心我。”廖亭源轻咳了两声,轻声答了陆梨阮两句后,又开始笑。 这回他甚至笑到把头埋在胳膊上,抵在膝盖上,背都在微微地颤着。 陆梨阮莫名其妙,却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无视路过人看过来的目光,各自占据着一块儿马路边沿。 现在他们两个,像两颗栽在路边的蘑菇了。 “我真的在担心你哎!”陆梨阮被他笑的没脾气,别别扭扭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阮阮。”廖亭源声音温温柔柔的,听得出来他的确是挺开心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陆梨阮莫名觉得,能让他开心,自己也挺开心的。 不然廖亭源做社畜做得,像一潭死水似的。 即使好看温和,但有点太死板了点儿,现在好像突然活起来了。 两个人在路边儿待了一会儿,廖亭源无所谓,陆梨阮是觉得热了。 两个人最后来了一家猫咪咖啡店。 陆梨阮眼看着所有猫咪,好像吸猫薄荷一样,绕着廖亭源转悠时,有点破防了。 “凭什么?” 廖亭源把扒拉着自己肩膀,想上到自己头上的一只小猫抱了下来,递到陆梨阮面前,让炸毛的陆梨阮摸。 “可能……小动物喜欢我吧。”廖亭源眨眨眼,像是在逗陆梨阮。 陆梨阮扁扁嘴,心说:这个倒是真的。 陆梨阮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要是小动物的话,可能也会愿意待在廖亭源身边吧。 感觉他会把小孩子,小动物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最后陆梨阮靠着,买的猫条,把小猫咪吸引到自己身边。 廖亭源摸着膝盖上,懒洋洋趴着的,已经快闭上眼睛睡着的小猫儿,看着陆梨阮转悠着,几乎把猫咖里所有的小猫儿都撩了个遍。 有两只小猫,待在猫爬架最高的位置,她颠起脚,又蹦蹦哒哒地去看人家,活脱脱像一只大兔子。 感觉小姑娘和小猫,都软乎乎毛茸茸的。廖亭源在心里面评价着。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在廖亭源心中是什么形象。 他们俩在这儿耗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出去吃晚饭。 看着各自顶着的一身猫毛,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廖亭源穿了条黑色的裤子,所以显得更加明显。头发也被终于努力攀上他肩膀的小猫抓得发丝乱翘。 陆梨阮第一次看他这么不修边幅,又有些狼狈的样子…… 回到小区外面时,陆梨阮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一家还开着的药店。 廖亭源有些不明所以:“你哪里不舒服吗?家里面有药箱……”他跟着陆梨阮走了进去。 却见陆梨阮直奔到补剂保健品那边的货架,从上面拿了两盒补血口服液,往前面去结账。 廖亭源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从药店出来,见陆梨阮把装了补血口服剂的袋子,往他手上一塞:“回去按照说明书,喝两个疗程吧你!” 现在天色暗了下来,陆梨阮刚才看到,廖亭源脸色在街边的灯映衬下,白得没有血色。 虽然平时,他好像也是这样…… 但此时此刻,陆梨阮还是觉得,肯定和昨天晚上受伤缺血了,有一定关系。嗯!肯定有关系。 “其实……” “要按时喝哦!你知道的,我没什么钱。” “知道了。”廖亭源拍拍她的头。 进到小区后,陆梨阮越往前走,脚步越是沉重。 虽然廖亭源说他有办法,可陆梨阮还是担心,直到站在单元楼下,陆梨阮又隐隐约约,闻到了那股令人无比作呕的味道。 长长叹了口气:“你不是哄我的吧?真的有办法吗?其实,还是应该买一把电锯的……来一个锯一个,来两个锯一双,我就不信他骨头,比电锯还硬!” 廖亭源:…… “真不是哄你的,算了,再再楼下待一会儿吧,还有点时间。” 他看着陆梨阮被熏得皱巴巴的小脸儿,抬起手腕看了看,轻声道。 第41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6) 两个人还是待在老地方,但今天这个时间,健身器材上,还有两个老阿姨在聊着天。 于是两个人只能蹲在花坛边儿,每个人手上拿着个冰棒,陆梨阮买了哈密瓜味儿的,廖亭源还是买了柠檬味儿的。 晚上的风清凉了起来,但还带着夏天特有的潮湿感。 陆梨阮觉得自己身上皮肤潮乎乎的,转过头,看见廖亭源拿着冰棒的那只手。 袖口的扣子解开,露出一截儿小臂,即便是在路灯的光线下,也看着苍白细腻。 陆梨阮忽然想他这么不怕热,身上皮肤会不会也还是凉凉的呢? 这么想着,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真的上手了。 等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心,已经握住廖亭源的那截儿腕子了,还因为忽然触手的凉意,又捏了捏。 真的凉丝丝的。 廖亭源不解地转过头,不明白为什么陆梨阮忽然之间在干什么。 但他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开,任由陆梨阮抓着,漂亮的浅色眼瞳中,浮现出些许疑惑来。 陆梨阮歪了歪头,也没撒手,心里面反而有种:啊……摸就摸了的,这种感觉。 他们两个人熟悉得太快了。从陌生人到同生共死,都没超过二十四小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亲昵感,被困在狭小的地方,其他人都不知情,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世界的真相一般。 很亲近,亲近到好像要突破人跟人之间的社交规律。 陆梨阮在和廖亭源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会忽然冒出想法:幸好被困在这儿的时候,碰到的是廖亭源。 好像碰到任何一个不是廖亭源的人,陆梨阮都觉得不行,都觉得不够有安全感,不够让她接受一切。 幸好是廖亭源。 陆梨阮很早就觉得,谁也不能依靠,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要坚强,要学着一个人生活下去。 但短短的时间,廖亭源仿佛已经要打破,她坚持了很多年的生活经验一般。 但陆梨阮并不觉得为何和冒犯。廖亭源这人很难让人觉得冒犯。 陆梨阮在对他自然地动手动脚之前,自己都不清楚,其实心中已经预设了结果,那就是廖亭源不会拒绝,也不会责备自己。 他总是安定的,温柔的,陆梨阮觉得他有种神奇的包容感,说不好,但陆梨阮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可以放肆随意一些。 在被此时廖亭源看着时,陆梨阮也没觉得尴尬,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去摸人家的脖子。 “你怎么一点儿汗也不出啊?”陆梨阮惊奇道。 廖亭源歪了歪头,没能甩掉陆梨阮的手,也就任由她的手掌贴着贪凉了。 “一直都这样。”廖亭源也没嫌她手上的温度热,慢悠悠地吃着冰棒。 然后指了指陆梨阮的:“快点吃,要化了!” “哦!”陆梨阮往他旁边挪了挪,收回手,专心致志地吃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廖亭源身边都能感觉到他凉丝丝的。 也可能是晚风凉丝丝的。 后面锻炼的大姨们,终于聊完了家长里短,意犹未尽地挥手道别,各自回了家。 陆梨阮用肩膀碰了碰廖亭源:“哎,你说,黄衣服那个阿姨讲的,她那个邻居到底会不会离婚?” “可能……会吧?”廖亭源不确定,陷入了和陆梨阮同步的思考。 陆梨阮:果然他们俩刚才都听得很入神。 谁不爱听八卦呢? 直到九点多,院子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廖亭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吧,上去吧,今天的时间开始后,那个味道就会消失了。” “哦。”陆梨阮没精打采地跟着站起来,如果能不碰到昨天那事儿,让她在这儿蹲一晚上她也是愿意的啊! 走廊里的味道比早上更加刺鼻了,仿佛是要惩罚他们两个躲出去一样。 陆梨阮胃里面翻江倒海的,幸好晚上饭吃的早,不至于吐出来。 等进到屋子里,廖亭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副白色的棉布手套戴上了。 就在陆梨阮不解他到底要干什么时,就见他又从柜子里掏出来个工具箱来。 陆梨阮:?? 不是,哥们,你真干装修的啊? 仿佛看出陆梨阮的疑问,廖亭源指了指屋子里面的灯,和一些很实用,位置也刚刚好的架子:“这些都是我自己弄的。” 陆梨阮点点头,您真是全能动手王。 但是你现在拿着螺丝刀干什么?陆梨阮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表,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您要干什么? 大晚上的,装修癖大爆发吗? 陆梨阮看他往卧室走,顺手从工具箱里面抄起把锤子,在手里面掂量两下。 今天晚上把这个也带出去。 廖亭源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站在卧室的门口…… 对着卧室门,打量比划起来。 “你要干啥啊?”陆梨阮觉得,廖亭源说的解决办法,可能也……比较猎奇。 陆梨阮白天脑子也没闲着,琢磨了不少招,其中一个陆梨阮觉得比较靠谱的,是在那东西身上倒油,然后放火去烧。 给那东西点燃了,还能让他充当一下移动光源,一举两得,但弊端就是绝对不能让那东西进到屋子里去,不然再给廖亭源家烧了。 廖亭源听了陆梨阮的办法后,倒是没有说赞同或者反对,仅仅是赞扬了陆梨阮丰富的想象力。 陆梨阮感觉幼儿园的小孩子儿,用七巧板拼了个形状出来,他也会这么鼓励。 陆梨阮见他搬来凳子,站了上去,拿着螺丝刀,开始…… 拆门。 陆梨阮条件反射地帮他扶着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动作。 “谢谢。”廖亭源垂头对她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没一会儿,就把固定的几个长螺丝,全都卸了下来。 直到他跳下来,蹲下身子,开始卸下面的螺丝,陆梨阮才反应过来:“你拆门干什么啊?” “我想的办法。”廖亭源一边忙着,一边让陆梨阮帮他扶着已经松了一半儿的门板:“你帮我扶一下,别砸到我身上。” 他平静地道,好像在家,把卧室的门拆下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在感觉到进入到空间时间内后,两个人一起,把这扇卧室的门,先从大门搬到走廊里。 陆梨阮喘了口气儿,靠在门口歇着,掐着腰担忧问道:“靠谱吗?” 廖亭源叹了口气:“试试呗,要是不行的话,不还有你那招,用火烧嘛。” 他摘下手套,活动活动手腕儿,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却重复了陆梨阮下午的话:“咱们还是要学会使用工具的嘛。” 陆梨阮:少学我说话! 廖亭源一转头,动作一愣:“你……手里拿的什么?” 陆梨阮正以极其不良的姿势,把刚到手的锤子,在空中抛接。 “你说这个啊?” 陆梨阮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工具啊!” “今天那东西要是再敢伤你,我就把他锤碎!”陆梨阮活动了一下筋骨,并且扎着马步做了做拉伸。 廖亭源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时间快到了。”廖亭源看了看腕表。 果然,马上,楼下就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来了! 没有了昨天的惊慌,今天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只等着那东西过来挨打。 终于,那“人”从楼梯拐角处,出现了!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人”看见他们俩的一瞬间,动作有一秒钟的停顿。 好像在纳闷,为什么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为什么……这两个人在这里? 但他随即又动了。 手里的寒光闪动。 陆梨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为了弥补昨天光源离得太远的缺点,陆梨阮今天,不仅准备了五个手电筒,还在帽子上,弄了个可以固定手电筒的地方。 此时自己头顶着光源,看得的确是比昨天清晰。 陆梨阮心说:这大概就是探照头灯的发明经过吧。 人类的智慧,就在于会运用,并且组装工具啊! 陆梨阮刚才已经把油和火柴,全都放在门口的鞋架里面了,如果需要的话,盲着摸也能快速找到。 今天那“人”的行进速度,好像比昨天快上些。 他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陆梨阮听见了廖亭源情绪稳定的声音:“你让开一点。” 陆梨阮迅速后退,把自己贴在角落里,给廖亭源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 廖亭源扫了眼陆梨阮,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光源在移动。 显得……有些好笑。 廖亭源把头转了回去。 陆梨阮的感觉没有错,那“人”今天的反应就是比昨天更快,他拿着刀冲上来的那一瞬间,陆梨阮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睛都不敢眨,手里面的锤子举起来,随时准备上去救廖亭源,和那“人”拼命。 就在那“人”到廖亭源面前的那一刻,陆梨阮亲眼看见,廖亭源一只手抓他后颈,一只手控制住他拿刀的胳膊。 把人往下一掰,同时膝击上顶,狠狠地顶到那“人”的肋骨上,发出巨大的,冲击到肉体上的声音。 陆梨阮都不知道…… 原来打人,还能打出来这么大声来。 某种意义上,太牛了。 廖亭源抓住那“人”就不松手,在几乎要将人折成两截的膝击后,他抓着后颈那只手发力,把那“人”的头,往墙壁上撞去。 陆梨阮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见,廖亭源手上毫不松力,如同撞钟似的,连撞七八下。 陆梨阮不知道那“人”现在有没有痛觉,看他的反应来看,至少现在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的,被廖亭源重击这么多次,他也只是,动作稍微暂停了几秒。 而廖亭源就是抓住这几秒钟的时间,抄起一旁的门板子,就把“人”拍进了和陆梨阮正对面的角落里。 陆梨阮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第一次看到搬门板子如此轻松自如的人。 门板子的妙用加一。 廖亭源动作非常快,从那东西扑向他,到现在,总共十秒不过,完全是以瞬时的爆发力,将那东西先发制人地控制住。 他把那“人”的个胳膊夹在门板外,陆梨阮凑过去的时候,看不见那“人”,只能看见一条拿着刀,被夹住,拼尽全力挣扎挥舞的胳膊。 廖亭源全部的力量都用在顶住门板上了,陆梨阮和他视线交汇。 然后陆梨阮,试探着……举起了锤子。 发现廖亭源并没有反对。 又试探性地,捶了下去。 “邦——” 廖亭源欣慰地点了点头。 陆梨阮:…… 然后陆梨阮的在此次行动中的贡献,就变成了,只要那只手动弹得厉害,她就举起锤子。 “邦邦”锤两下。 有点枯燥。 陆梨阮站着锤,蹲着锤。 坐着锤,盘着腿锤。 有陆梨阮在这儿分散注意力,廖亭源自己的力气,加上门板能够全面压制。 那个“人”一直没挣脱出来。 陆梨阮发现了,无论他怎么锤,那把刀好像长在了这“人”的手上一样。 陆梨阮觉得,应该是,没有到固定的时间,他会一直保持在同一个状态,不会轻易地被改变。 “还有多长时间啊?”陆梨阮问道。 “怎么,累了?”廖亭源的声音带着点气声,他已经坚持了很久了。 “我是担心你累了,要不要我帮你去压着?”陆梨阮听有点着急。 “没关系,快到时间了。”廖亭源的声音依然情绪稳定。 他在只有淡淡微光中,轻声夸了句:“阮阮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梨阮敲得更起劲儿了。 终于,另外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那被门板压住的东西,挣扎得更厉害了,如同最后的反扑,陆梨阮看见廖亭源差点被他整个掀翻出去! 急忙一个箭步窜上去,两个人全力,将那东西压制到,楼梯上,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形的阴影。 “可以了,松开吧……” 廖亭源按住了陆梨阮的胳膊。 陆梨阮因为用力过度,胳膊已经在发抖了。 “三,二,一!”廖亭源低低地倒数着,最后一个数字时,他拉着陆梨阮,两个人同时松手。 陆梨阮感觉到廖亭源一把将自己护在身前,朝着屋子的方向冲去。 在两个人冲进去,在背后掩上防盗门的瞬间,门板砸了上来。 陆梨阮惊悚于那东西挣扎了这么久,力气还是大得吓人。 直到外面传来戳刺声,两个人才再次慢慢走了出去。 第41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7) 陆梨阮感觉到门上没有再传来撞击,长长地松了口气。 刚才那“人”的力气大到,陆梨阮觉得自己和廖亭源要一起被撞飞出去了。 陆梨阮揉了揉自己刚才一直紧紧握着锤子的右手。 扭过头时,发现廖亭源也在揉着自己的胳膊。 刚才他和那“人”僵持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两条胳膊都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互相看过对方狼狈的样子,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陆梨阮从最开始觉得廖亭源这人,看着瘦瘦弱弱的,其实武力值高得离谱。 到发现他其实也会受伤,也有顾虑,也有小聪明,还挺有趣的。 但他还是别再受伤了,陆梨阮光是想想,都心惊肉跳的。 陆梨阮递给廖亭源一个手电,两个人顺着门缝看出去,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已经沉入了黑暗中。 “出来吧。” 廖亭源先走出来,然后回身朝着后面伸出手。 等陆梨阮拉上他的手时,很坚定地握着,陆梨阮总觉得,好像只要在廖亭源身边,就能感觉到他给自己的安全感。 “哐——哐——哐——” 那边的声音传入到耳朵里面,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把手电的光照过去。 毕竟,谁也不想再看一遍了。 陆梨阮压低声音:“咱们俩就一直这么等着啊?” 廖亭源晃了晃她的手表示否定。 感觉到陆梨阮捏自己的手指询问,廖亭源晃了晃拿着手电的那只手。 手电的光在地上幽幽地画着昏沉得光圈,陆梨阮听见细细轻轻的,金属的撞击声音。 陆梨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随即她猛地扭头,眯眼仔细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廖亭源拿着手电的那只手,小指上,勾着一个细细的金属圈儿。 下面几把钥匙,随着他的动作,相互撞击发出声音。 “我去——” 陆梨阮眼睛都瞪大的:“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啊?” “刚才。”廖亭源忽然有几分得色似的,歪了歪头,陆梨阮被他微弯的眉眼,晃得愣了一下。 难得见他这么灵动的神情,陆梨阮张张嘴,一时间话都没说出来,只知道瞧着人家了。 廖亭源那种神色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将那串钥匙灵巧得一甩,抓握进手心里。 “走了。” 廖亭源看着那两个东西缠斗到一边儿,将往下的楼梯口让了开来,拉着陆梨阮从缝隙中,快速往下走去。 “哎!不会追过来吧?” 陆梨阮比廖亭源矮了不少,她还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往后看,生怕又发生那天的事情,那东西饿虎扑食的架势,实在是深深地烙印在陆梨阮的脑海里…… 但幸好,那两个东西,好像在这段时间,要走什么固定的流程一样,原本注意力还在他们身上,但现在对他们的行动充耳不闻一般,甚至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两个跑掉了。 廖亭源的速度很快,转弯的时候,陆梨阮觉得自己要在外圈被抡得离地了。 “大哥,我~飞~起~来~了!”陆梨阮都不确定自己的脚究竟沾了几次地面。 廖亭源稍微慢下来些,陆梨阮试图用手电晃着周围,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不对劲儿啊……”陆梨阮这才感觉到,刚才廖亭源拉着她,到底下了几层来着? 他们现在,在几层来着? “没关系,就像你那天一样,只要往下走,总能走到外面的。”廖亭源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比洛陆梨阮更早的,已经注意到了。 陆梨阮正想点头,脚下却忽然绊了一下,超前载倒出去,被廖亭源一把捞了回来,陆梨阮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双脚离地了。 “我背你?”廖亭源听见陆梨阮已经呼哧带喘的呼吸声,轻声询问。 “没事儿……” “啊!” 还没等陆梨阮话说完,就感觉自己被廖亭源提了起来,陆梨阮下意识就两只手环住他的脖颈,然后就被廖亭源非常巧妙地一颠。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廖亭源的背上了。 陆梨阮:刚才这一段,感觉自己像是一袋面粉。 陆梨阮一瞬间有点想问:怎么,你以前干过的工作,还有扛包干苦力吗? “我背你吧,这样还能快一点,你走太慢了。”廖亭源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听在陆梨阮的耳朵里,还是有些伤人了。 我的腿……这么短吗? “你拿手电帮我照一下。”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儿……囫囵着混了过去。 “哦,好。” 两个人都默契地假装刚才那句话没有发生过。 陆梨阮努力把手电朝前探去,尽量让廖亭源看得清楚一些。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转角,陆梨阮终于看见了单元门! 走出了单元门,廖亭源才把陆梨阮放了下来。 外面的光线比走廊里面亮得多,最起码路灯还是亮着的。 但就是和平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咱们……”陆梨阮回过头去,看五单元的单元门,好像从出来之后,距离感知就变得正常了,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单元门有一定的距离了。 “去二单元吗?”廖亭源接口问道。 “你也看到了啊?” 陆梨阮当时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走进了二单元的单元楼里。 “嗯。”廖亭源点点头:“既然没有别的线索,就先按照你的猜测来。” 他很相信陆梨阮的样子。 “要是没有关系呢……” “没有的话,就再找别的线索。”廖亭源看了她一眼:“多相信自己一些,你的精神力很高,能感知到很多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这是你的……天赋。” 陆梨阮觉得他说的话,好像话中有话,但他又没解释什么,只是拉着陆梨阮的手,加快了脚步。 “二单元,但是咱们不知道几楼啊……”陆梨阮有些发愁。 要是一进到楼道里,再发生感知失调的现象,他们两个可怎么找的? “三楼往上。”廖亭源抬头看了看,肯定地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那个窗户看到了。”廖亭源指了指,当时他听到那女人对陆梨阮嚷嚷之后,便也下意识注意对方。 他们这里为了保证楼道里的采光,将缓步台处的窗户开得比较大,正常的成年人站直了,脑袋是露在窗户上面的。 二单元的门口,和五单元差不多一样,一脚迈进去,陆梨阮就觉得有些冷。 两个人慢慢地往上走着,防着楼道里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楼道里安静得可怕。 走上一层楼后,陆梨阮特意踮起脚,举起手电,照向楼牌。 2 并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顺利地走到了三楼。 反正这个空间里,也不存在着,半夜弄出噪音,把人吵醒了,人家报警抓他们的情况。 廖亭源站在陆梨阮身边,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陆梨阮拿着那把门钥匙,一扇门,一扇门地,试了过去。 三楼没有。 四楼也没有。 一层一层地往上走,陆梨阮的心提得是越来越高。 难道不在这个单元里,自己和廖亭源的猜想是错的吗? 直到试到603的时候,陆梨阮摸索着,把钥匙对准锁孔,往里面送…… 竟然,进去了! 陆梨阮瞪眼睛,尝试着扭动。 “咔哒——” 门锁的声音在无尽的寂静中,清晰得让两人全都动作一顿。 廖亭源接替了陆梨阮的位置,自己握着钥匙,慢慢地,将门朝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 屋子里面也漆黑一片。 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那对母子不住在这儿吗?不应该啊……”陆梨阮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进去,手在门口的墙上摸索着,摸到了灯的开关。 “哒——” 陆梨阮吓得一哆嗦! 灯居然亮了! 陆梨阮看见,门口还摆放着几双鞋,其中一双孩子的鞋,就是陆梨阮今天白天,看见那个小男孩儿穿在脚上的。 陆梨阮下意识就想把灯关上,担心下一秒屋子里面就会出来人,看见他们私闯民宅。 “等一下。”廖亭源按住她的动作,试探着往里面走去。 屋子里面应该装修很多年了,深棕色的地板,不知道踩到哪一块儿,发出一声“咯吱——”声。 廖亭源走到虚掩着的,卧室和书房门口,分别推开,往里面看了看。 “没有人。”他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并且对陆梨阮招招手。 陆梨阮这才松了口气,朝他身边走去。 走到厨房时,陆梨阮找到灯打开,看到桌子上面,还放着蒙着保鲜膜的剩菜。 好像,就是晚上吃的。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人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可这屋子里并没有人。 陆梨阮觉得,他们可是是走进了,感染空间中的,这间房子,而正常世界的这间房子,这个时间段,那对母子,应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陆梨阮看着小孩子卧室里,放着毛绒玩偶的小床,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说……这是真的房子吗?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儿呢?”陆梨阮忍不住问出口。 廖亭源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但是他能告诉陆梨阮的是,这种现象在空间中很常见。 “如果用一种概念来解释的话……你可以用表世界和里世界,来做类比。”廖亭源轻声给她讲着。 “等我出去了,一定恶补恐怖片……”陆梨阮叹了口气,丧着张小脸儿道。 “行。”廖亭源勾勾嘴角。 “你跟我一起看吗?”陆梨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脱口而出问道。 廖亭源愣了一瞬,随即淡淡道:“也行。” 既然屋子里面没人,他们两个也就没必要,再小心翼翼的了。 陆梨阮先是整体,在屋子里面扫视了一圈。 每一层楼的三号房间,是这一层楼里面积最大的。 三房一卫,还有一个不带窗户的内置小客厅。 陆梨阮推开门,看了看大概布局。 就是有两个卧室,夫妻一间,孩子一间,剩下的一间布置成了书房,应该是给男主人使用的。 小客厅里的沙发,看起来好久都没有人坐过了。 上面的皮质,都开始斑驳脱落了…… 地板看起来也旧旧的,没有人精心保养的样子。 小孩子的房间,倒是布置的挺精心。 能看得出来,这家人对孩子,还是非常用心呵护的。 陆梨阮从今天看到,孩子母亲的态度,也能感受的出来,即便是和丈夫吵架,她也对孩子非常关注。 但她究竟是为什么,和丈夫吵架。 听那语气非常坚决。 “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应该知道什么?看到什么? 既然这个钥匙,能打开这家人的门,就证明那两个东西,其中一个,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这家的男主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遭受到那样的杀身之祸? 一时间,所有的疑团,都涌进陆梨阮的脑袋里,竟让她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 廖亭源已经进入到卧室,墙上挂着夫妻两个的结婚照。 照片上面已经一层灰尘了。廖亭源伸手摸了摸。 这间房子,很久没有人用心的收拾过。 应该这个家里,出现问题有一段时间了。 廖亭源又打开了衣柜,他自己有收纳的习惯。习惯把所有的东西,都摆的井井有条。 但这家人的衣柜里,显得非常凌乱。 廖亭源皱着眉,伸手进去翻了翻。 大部分都是女主人的衣服,男主人的衣服非常少,少到不正常的地步。 廖亭源略微思索,在卧室对陆梨阮道:“阮阮,你看看书房里面,有没有简易的床,或柜子里面,有没有男主人的衣服?” “哦,好!”陆梨阮正在书架前面,看着上面放着的一摞一摞的书籍。 听到廖亭源的话,转过身,在屋子里面看了起来。 果真在桌子下面,找到一个可以折叠伸缩的小床。 看起来睡上去一定不太舒服…… 陆梨阮又看到地上,放了一个整理包,打开来看,是男主人的换洗衣服,和日常出门的衣服。 “找到了!” “嗯,知道了。”廖亭源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第41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8)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的声音,又按照他所说的发现了东西,有些好奇地探身,从客厅问他:“为什么男主人的东西在书房啊?”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分居了,所以男主人只能待在书房。”廖亭源手上不停,跟陆梨阮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是女主人在书房?”陆梨阮问完了,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毛病。 因为书房看起来是男主人用的多呗! 陆梨阮刚才看,无论是书房的装修风格,还是能闻到的,淡淡的烟味儿,都能察觉到,书房平时更多是男主人在用。 但陆梨阮的意思其实:是为什么廖亭源准确地说出,男女主人现在处于分居的事情,还猜到男主人现在的状态。 “因为……”廖亭源叹了口气:“因为男主人是过错方吧,大概。”他比划了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陆梨阮觉得,自己和他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哦,是那样吗?”陆梨阮也跟着比划了一下。 廖亭源:…… “也,也不一定,再看看吧。”他原本并没有彻底想到那里,但陆梨阮的视线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 “你怎么就知道男主人是过错方啊?”陆梨阮刨根问底,她的确对这方面的问题,没什么研究。 “很简单。”廖亭源抬头,深情淡淡地看着陆梨阮,颇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威压。 陆梨阮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同,歪了歪头,却被廖亭源审视的目光,看得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偏头。 “感觉到了吗?”他问道 “感觉到什么?”陆梨阮挑挑眉。 “假设下,你做了对不起我的错事儿。”廖亭源接着语气平平道。 “哈?”陆梨阮心说: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啊? 但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再次对上廖亭源的视线,陆梨阮就觉得自己噎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被廖亭源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看着,就……就忽然生出一种心虚得反省之感。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呀?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我可都知道了!”廖亭源放下手中的东西,他的脸在顶光下,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随着他的目光流转,竟有几分嗔怪与逼迫的纠缠感。 “啊……没啊!我俩整天都待在一起,我什么时候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陆梨阮挠挠头,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竟然结巴了。 再去看廖亭源时,陆梨阮瞧他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稍微歪了点头,好像下一秒就要再逼问什么一样。 见陆梨阮又要移开视线,廖亭源忽然笑了。 他一笑起来,刚才那种无声的气势感,瞬间就消失了。 他又变得温吞平和,即使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陆梨阮就站在他面前,通过自己的感受 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那种变化。 “你干嘛!”陆梨阮的声音可以大起来了! 并且察觉到自己被耍了! “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我真的在想,是不是背着你干了什么坏事儿,但我啥也没干啊!”陆梨阮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陆梨阮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 廖亭源在拿自己亲身经历来做实验。 来证明为什么他觉得,男主人是过错方。 “你做错了事儿,还会理直气壮地跟夫妻双方之外的人,大声嚷嚷:你们都看到了吧?都知道了吧?这种话。”廖亭源顺手把他刚翻找过的床单抻平,轻声道。 陆梨阮觉得,他只从女主人简单几句话,还有当时的状态里,就能推出这么多结论,还挺观察入味的。 如果说自己是靠着直觉更多,那廖亭源就是不放过细枝末节的小线索。 他们两个配合的还挺好~陆梨阮忽然喜滋滋的。 “你刚才演的,还挺像那回事儿的,比今天孩子妈妈还吓人点儿。”陆梨阮跟着他找了找,忽然回味着道。 廖亭源:? 就见陆梨阮不老实大兔子似的蹦跶过来,凑到自己身边儿来。 带着几分讨好地养着小脸,胶原蛋白都被她用来表现无辜之态了:“我刚才可没心虚哦~我,我可啥也没干,我老老实实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廖亭源有些想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解释。 “嗯。” “真的。”陆梨阮陷入了一个人经常陷入的思维怪圈,那就是听的人越漫不经心,说的人就越想解释。 比如现在。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在在乎什么。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廖亭源已经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了。 “你看这个。”廖亭源忽然拿着手里的东西,示意陆梨阮来看。 陆梨阮走过去,看了一眼,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那是一把刀。 一把很小巧的折叠刀,大概只有陆梨阮的半个手掌长。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把折刀,被廖亭源发现的地方,是在叠好的被子下面。 “床上为什么会放刀啊?”陆梨阮不解,拿过来细看。 “女主人的。”廖亭源指了指位置,那边明显是有人。住着的痕迹应该是平时女主人就躺在那一边,躺在靠里的那一边。 卧室里面是双人床。 廖亭源抬手比划了一下,轻声道:“普通人一个人睡这种双人床,大部分,要么睡在中间,要么会睡在偏外侧一点的位置……这样无论是下床取东西,开关灯,去卫生间都比较顺畅。” “但是女主人却是睡在里面的。”陆梨阮也发觉了,她试着往床上爬。 她和女主人的身高应该差不多,的确是爬到最里面,不是很方便…… 卧室里面,就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陆梨阮翻了翻女主人的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职业装。 平时她自己日常穿的衣服,以休闲款为主。 屋子里的化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化妆品,还有个已经用到一半儿的香水瓶。 一个上班的时候精明能干女强人,平时在陪孩子的时候,是个尽心尽责的好母亲形象,慢慢的在陆梨阮心中成型。 她平时对孩子,应该不是这个态度…… 陆梨阮想到今天小男孩儿落寞的神色,也能感觉出来,平时家庭和睦的时候,妈妈一定不是这么对他的。 可最近不仅爸爸不回家,连妈妈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这才让他,甚至和一个陌生人聊了起来。 不大的孩子,心里面一定有很多的难受。 陆梨阮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妈妈生病时,尤其是最后的那两年。 她身体好的时候,对待陆梨阮,还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可一旦当她身体难受,难受到令她几乎失去理智时,她就会对陆梨阮发脾气,对她多有抱怨。 那些抱怨,甚至都不是冲着陆梨阮,而仅仅是为了让她自己发泄身体和心灵上的痛苦。 可转过头来,陆梨阮知道她在后悔。 即便陆梨阮表示能理解。 希望她不要让自己有心理负担,努力地,让自己更坚强的活下去就行了。 可做母亲的,见女儿如此为自己奔波劳累,可自己不但帮不上忙,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伤她的心,又怎么能释怀呢? 陆梨阮觉得,女主人那样训斥完孩子,看见孩子落寞的神情,应该也会觉得很难过吧。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能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歇斯底里,让她无法自控。 这里面,一定有着非常严重的事情。 严重到,能引发要人命的争端。 “女主人……我是说,如果这把刀,真的是女主人自己准备的,她将这么小的折叠刀,藏在被子下面,我感觉,更像是在自卫。”廖亭源打开那把折叠刀,顺手在指尖转了两圈儿。 寒光一闪,这把刀很锋利。 陆梨阮先是被他转刀,这个很帅的动作吸引到。 随即又听到他的话:“这是她自己的家,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难道是有谁威胁到他们了吗?” “才”让她在自己家里,都觉得没有安全感。在自己家里都需要备着一把刀,进行防卫。她备着这把刀,是防着那个杀死男主人的人吗?”陆梨阮发散思维,猜测着。 “她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母亲那里,是不是也和她没有安全感这件事情有关系?她的没有安全感,到底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威胁,还是说女主人……”陆梨阮抬手,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还是女主人的精神出了问题? 廖亭源知道她的意思。 陆梨阮原来也不会这么轻易,朝着这种方向猜测。 可这所谓的空间,对人有影响力,难道说,女主人也受到影响了吗? 如果说受到感染源的影响,应该也算是一种精神上出了问题吧…… 比如自己最开始。 刚开始的时候,陆梨阮觉得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 疑神疑鬼,神魂不舍。 “有可能。”廖亭源拿着那把刀,若有所思。 “你记不记得,你最开始,买的那几把折叠刀。”廖亭源转头问他。 “记得啊,我当时……”陆梨阮思索了一下:“用来防身。” “你当时觉得自己防得是什么?”廖亭源拉过她的手,把刀柄放在她的手心里面。 细腻的黑色布料摩擦着陆梨阮的手背,透过布料,能感觉到廖亭源手心的凉意。 陆梨阮抬眼看了看他。 “嗯?”廖亭源的手微微用力,包着陆梨阮的手,握住那把折叠刀,刀尖儿冲着他自己。 陆梨阮吞咽了一口,她想到最开始她准备防着的是什么了:“我防着外面的东西,也……也想过防着你。” 陆梨阮已经淡忘的记忆,突然又清晰起来。 她想起,当时自己看见廖同源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是一个纸扎人,透着股阴森诡异劲儿。 直到后来,接触廖亭源后,一时间也没改过来这种看法。 陆梨阮不得不承认的是,她与廖亭源相处之后,依然警惕了一段时间,虽然时间很短就是了。 仔细回忆回忆,自己还真是一个没什么警惕心的人呐~ “想起来了?”廖亭源似笑非笑。 “那咱们俩不是不熟嘛!你大半夜的就穿一套衣服,在走廊里晃来晃去,跟鬼似的!那谁看了不说一句吓人呐!”陆梨阮为自己辩解。 廖亭源并没有反驳她。 只是松开她的手,轻飘飘地接着她的话道:“一对生活在一起,应该很多年的夫妻。就算是突然闹了不可调节的矛盾,你觉得,女主人怎么会用刀来防卫呢?” 廖亭源语气淡淡的,但陆梨阮感觉到,自己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在防鬼。”陆梨阮喃喃道:“她在防什么呢?” 这一句话说出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 “先去孩子的房间看看吧。” 廖亭源把那把刀放回远处,往外走去,陆梨阮亦步亦趋。 刚刚还觉得,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能打开,没有什么恐怖的气息。 可现在,陆梨阮觉得寒气森森。 不知道女主人,究竟在这屋子里面,看到过什么? 你看到了吗? 你知道了吧…… 女主人,应该是知道了。 两个人往小孩子的房间走去。 一进到小孩儿的屋里,陆梨阮更确定自己刚才的想法。 这孩子应该是被家里几个长辈宠着的。 墙上挂着贴着小红花的记录卡片,床头贴着全家福,相框应该是他自己做的,下面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永远身体健康! 床上的床单是卡通的,衣柜上的图案也是卡通的。 床旁边放的书架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课外书。 从冒险类到侦探类,到诗歌,散文,适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应有尽有。 陆梨阮的视线落在孩子的书桌上面,书桌上面还摊开着没有写完的作业本儿。 陆梨阮过去翻了翻,一眼就扫到好几道错题。 可见这孩子做作业的时候,也不怎么用心。 旁边放了个本子,陆梨阮翻开一瞧,发现应该是孩子的日记,下意识的合上了,这应该是人家小孩子的隐私吧。 陆梨阮又看见桌子角摆了一个小碗儿。 陆梨阮看着小碗儿的图案,上面是小猫爪的图案。 愣了一下,这应该是小男孩儿嘴里面,那只小猫以前用过的东西吧。 小猫虽然不见了,但是小男孩儿一直没忘了它。 把它用过的小碗儿,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第41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29)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小猫,而是一直想着它。 陆梨阮摸了摸那个,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猫碗,忽然有些难过。 小男孩这么小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失去,就像自己小的时候那样,在还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就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儿。 廖亭源察觉到陆梨阮停住了脚步,一副有些不开心的表情。 廖亭源一直觉得陆梨阮像小孩子,除了她年纪的确比自己小很多之外,还有陆梨阮那种率直活泼的性子。 她很难藏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好像写在脸上一样,廖亭源很爱看她活泼单纯的样子。 “怎么了?”廖亭源走到陆梨阮身后。 陆梨阮没听见他的脚步声,下意识后退一步扭头,结果一脑袋就撞在了廖亭源身上。 她眼中浮现出控诉地抬起头,无声地谴责着廖亭源。 廖亭源:…… “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廖亭源伸手到她撞到的地方,帮她揉了揉。 陆梨阮眨眨眼:“我不开心你还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廖亭源又揉了两下:“撞疼了吗?” “没。”陆梨阮笑了起来,她刚刚就是看廖亭源无措的样子,也逗了他一下,以报刚才廖亭源拿自己做实验的仇儿。 廖亭源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怎么了?刚才你看着有点难过。” “你看那个小猫碗。”陆梨阮指了指。 桌子上还开着的护眼小台灯,仿佛听到陆梨阮的话一样,闪了一下,更亮堂些,照到那个小猫碗上。 廖亭源也伸手摸了摸小猫碗:“因为小猫不见了不开心?” “因为小男孩失去了他的小猫吧……”陆梨阮抿了抿嘴:“他会不会一辈子记得他的小猫啊?” “会吧。”廖亭源想了想:“他应该会一辈子记住自己的第一只小猫吧,即使以后养了别的小猫,但这只小猫都会在他心里。” “你原来也会这么回答幼儿园小朋友的问题吗?”陆梨阮觉得他的口吻,有几分跟小孩子讲故事的既视感,温温柔柔又语速放慢,带着很难形容的宠溺。 “不会。”廖亭源回答得倒是痛快。 “小朋友要是问我,小猫怎么会不见了?我应该会回答,小猫去找自己的朋友了,小猫也有好多个朋友的,它来了看自己的人类朋友,陪着人类朋友玩了一段时间后,它要去找别的朋友了。” 廖亭源轻笑着,这回真是和小孩子说话了,一边说,他手还比划着,还做出猫胡子的动作,往陆梨阮脸上比划。 “啊!那小猫真是好忙啊!”陆梨阮配合着他,夸张地捏着嗓子,学着小孩子的声音,稚气道。 倒是把廖亭源逗得弯起眼睛,他靠坐在桌子上,微微垂着头,与陆梨阮对视: “那别的小朋友的问题老师回答完了,阮阮小朋友的问题呢?阮阮小朋友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廖亭源觉得陆梨阮刚才不开心的情绪太明显了,光是看她背影,就像是一只耳朵都沮丧地垂下去的大兔子。 陆梨阮以为这个问题就让她混过去了,她还没有准备把自己的心里话讲给别人听。 别人也没有义务来听自己的不如意,来听自己的不开心。 但廖亭源却没被她混过去。 反而更加温柔地询问她,这种感觉……好像他真的很在意自己,很认真地想要了解关心自己。 陆梨阮眼神飘了飘,小声道:“我是觉得小男孩失去了小猫会很难过,失去本身就是让人很难过的。” “小廖老师,失去会难过这件事情,有办法解决吗?”陆梨阮看着他。 本以为廖亭源会说些安慰的话,可他认真地想了几秒,坦率道:“没有哎。” 陆梨阮:…… “你别以为我是大孩子了,所以你就这么敷衍地回答我了。”陆梨阮和他靠坐在一起,两个人肩膀相互碰着。 虽然在这个场景下,有些奇怪安逸感,但陆梨阮不得不说,她很喜欢现在这个时刻。 “没有敷衍你。”廖亭源晃了晃肩膀,撞了撞她。 “那你这么回答我?” “我实话实说。”廖亭源叹了口气:“我当时不去做幼儿园老师了,也算是……失去了这份工作。” “你被开除了?”陆梨阮随口问道。 “不是。” “那为什么不干了?” “因为找到工资更高的工作了。”廖亭源的语气,一听就是实在话。 陆梨阮:…… 那确实是无法拒绝的理由,换做是我,也是没办法拒绝的! “然后呢?”陆梨阮想继续听,他之后要讲什么。 “我原来挺喜欢小孩子的,嗯……在我去幼儿园上班之前。”廖亭源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 陆梨阮抓住他话里面的重点:“怎么,去幼儿园工作了之后就不喜欢了?” 陆梨阮自己对小孩子没什么感觉,但听到廖亭源说自己喜欢小孩子,觉得还挺正常的,廖亭源给人的感觉,就很会照顾人,他喜欢小孩子,小孩子估计也很喜欢他。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很累。”廖亭源摇摇头。 陆梨阮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廖亭源这人,虽然话不多,但他讲话很坦率,对于自己心中所想的,也不会怎么掩饰。 就像他会很自然地坦白说,自己就是想找工资高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他只是想混日子。 “当时觉得很累,换工作的时候,觉得松了口气,总算是能消停一下了,总算能不用每天都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了。”廖亭源转头看着陆梨阮:“当时我觉得那么解脱的事情,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时,依然会觉得有点失落和怀念。” “我带的最后一个小班儿里,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头发软软的,她妈妈每天都给她扎好小辫子过来,但是每次午睡起来,她都把自己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廖亭源拍了拍陆梨阮为了省事儿,随便抓得丸子头。 “她头发细细的,我每次给她重新梳头发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不让女老师给她梳啊?”陆梨阮看了看廖亭源纤细的手指。 “她只要我梳,我要是不给她梳,她就哭,好像很喜欢我,又好像在难为我。”廖亭源叹了口气:“后来我就很会梳头发了,我还给她梳了好多发型,她妈妈还有给我发过短信,说她很喜欢,晚上睡觉都不要拆掉。” “你很开心哈?”陆梨阮歪着头,看他嘴角扬起个弧度来。 “嗯,听到的时候很开心。”廖亭源被她看到后,笑得更明显些。 “后来我不做老师了,她好几次都让她妈妈在微信上,发她问我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玩儿了的小视频。”廖亭源又叹了口气:“后来就不发了,估计是和新老师玩得很开心,把我忘记了吧~”他像开玩笑地说道。 “我主动失去了一份工作,我失去做她玩伴的机会,现在想起来,我会觉得有一点点难过。”廖亭源眨眨眼,认真地把自己的感受讲给陆梨阮听。 “我知道她妈妈会给她梳好看的辫子,她也会和新老师玩得开心,她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但我依然会有一点点的难过,所以你看,失去就是会难过的,无论是谁,无论失去后会有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廖亭源反问她:“你说,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我这一点点难过吗?” 陆梨阮摇摇头。 “所以我也没法解决你的难过,你也没办法解决小男孩的难过,只要是失去了,大家就只能难过着咯。”他语气平平。 陆梨阮觉得自己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觉得不开心。 反而好像……有一点点的释怀。 啊…… 廖亭源这种人都会难受哎! 她没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廖亭源神色一顿,微微眯了眯眼睛:“我什么样子的人?” 陆梨阮心虚地吹了个口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放松了,怎么说出口了。 “优秀的,帅气的,有爱心,有能力的人!”陆梨阮朗诵腔调道。 \"嗯。\"廖亭源毫无波澜地应了声,一股子做社畜看人说鬼话时的平淡味儿。 “得到了就会开心,失去了就会难过,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有的人经历得多,经历得早,有的人经历得少,经历得晚,但大家都明白那种感觉,所以……”他看着陆梨阮: “没关系的,难过的时候,就想想你拥有的时候,你越觉得难过,证明拥有的时候越幸福,想想幸福的时候,可能就会觉得,即使现在难过,也并不后悔曾经那么幸福地拥有过吧。” 陆梨阮觉得自己第一次,听廖亭源说这么多话。 最开始陆梨阮以为廖亭源是那种沉默是金,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的冷漠性子。 也是他的脸很有迷惑性的原因。 可后来陆梨阮发现,他虽然话不是很多,但很会关心人,真的很有当过老师的感觉,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他是个小孩子做老师,比起老师,他都有几分像妈妈了。 他原来给自己讲故事似的开导自己,陆梨阮并不意外,但他说的话,好像的确对自己起了作用,这让陆梨阮颇为惊讶。 “知道了,谢谢廖老师。”梨阮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拖着长音道。 “行吧,阮阮小朋友,有什么事情要和老师说哦~”廖亭源配合着她,接了一句当老师的时候,他会说的话。 却见陆梨阮抬起头,看过来:“真的可以说吗?” 陆梨阮问完后,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廖亭源给她的感觉太亲和了,太包容了,他本身又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 所以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甚至想要靠近他。 廖亭源显然也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手撑着桌面也站直起来:“可以哦。” “哦。”陆梨阮应了一声,回过头开始翻屋子里的其他东西。 人一不自在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很忙。 陆梨阮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完全就是个小孩子住的屋子,并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难道是女主人为了不让孩子跟着担心,所有孩子这里,才一点儿线索也没有?”陆梨阮疑惑道。 然后看见廖亭源拿起了孩子放在桌子上的日记。 “哎!孩子的隐私!”陆梨阮下意识拦。 结果廖亭源把本子举到头顶她抓不到的地方,淡淡道:“也可以说是……线索。” “你小时候写日记也不希望别人看吧?”陆梨阮指着他的鼻尖儿。 “我们又不认识那孩子,再说,你看完了,会去把里面的内容,讲给他妈妈听吗?” 陆梨阮:…… 有,有点道理。 他们两个现在,应该算是在“游戏”里,搜索线索的“玩家”。 “那……”陆梨阮的话还没说完呢,廖亭源就已经在灯光下,看了起来。 在日记翻开的时候,线索就直接掉了下来。 里面掉出来一张拍立得的相片。 陆梨阮弯腰捡起来,翻过来,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小猫。 陆梨阮看着那只小猫,觉得很眼熟。 但好像很多小猫都长这样,三花的,有黑色,也有白色。 陆梨阮定睛地看着,然后递给廖亭源:“有没有……在我们门口的那些小猫?” 廖亭源仔细看看,摇摇头:“没有。” “那是不是这只小猫还活着?”陆梨阮希冀。 廖亭源没说话,也没回答,陆梨阮知道他的意思,连陆梨阮自己,也莫名觉得这只小猫,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好像出现在这个空间中的,大部分都弥散着一股,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死气。 陆梨阮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大概是这种感觉。 感觉到了死。 陆梨阮在门口出现的那两个“人”形的东西上,感觉到了恶意,和死气。 廖亭源看东西很快,日记一页一页往后翻着。 很快,他停在了一篇上。 然后,他示意陆梨阮过来看。 陆梨阮扫了一眼,小孩子的字迹很大,看得出来写得很用心,端端正正的。 这一页上,中间几行写着:“我问妈妈,小猫可能去哪里了?妈妈说……小猫可能去了爷爷奶奶那里,可能现在是爷爷奶奶的小猫了。” “妈妈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很想爷爷奶奶,但我知道爷爷奶奶已经死了,我很想他们,但我见不到他们了,他们死了。” “小猫去到爷爷奶奶那里,小猫死了吗?” 这一页的纸,有一块是皱的。 第41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0) 那一块皱皱的痕迹,陆梨阮用手指摸上去,感觉比别的地方粗糙,像是被用力擦拭过。 应该是……眼泪落在纸上的痕迹。 陆梨阮反复摩挲着那一小块儿地方,只觉得自己心里也酸酸的。 小孩子坐在桌子前,一边难过地写下这篇日记,一边写着对小猫的想念,不知不觉眼泪落在了纸上,为了不把字迹晕开,赶紧擦掉了。 廖亭源的指尖也跟着擦过陆梨阮手指摸过去的地方,但是他的目光,更多的落在,那几行字上。 爷爷奶奶……死了。” 他小声念着:“他的日记里面,有写到,爷爷奶奶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廖亭源问道。 陆梨阮摇摇头,这本日记本,才写了不到一半儿。 如果小男孩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这本日记本应该才用了不长时间。 “爷爷奶奶死了,妈妈说小猫可能去找爷爷奶奶了吧……”陆梨阮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感觉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句话,乍一听,只是妈妈在安慰孩子的话,但是…… “为什么要说小猫可能去找爷爷奶奶了呢?是因为这么可以让孩子更简单的理解,以后见不到小猫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爷爷奶奶也是再也见不到的,又说小猫去爷爷奶奶那里,让孩子的心里面稍微舒服一点吗?”陆梨阮喃喃道,觉得这么想,是没有问题的。 “以前班级里,有个小孩子 家里面养的鸟,因为没有仔细关好笼子,所以飞走了,小孩子的妈妈在送他来幼儿园时,还叮嘱拜托我们几个老师,希望可以劝劝孩子。” 廖亭源想了想,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更有效地安慰,当时我一个女老师同事,跟孩子讲说,小鸟去找自己的朋友了,它在笼子里每天看到朋友们都在窗户外面唱歌,所以很羡慕,也想和朋友一起玩耍,所以这次它就去找朋友了,但你也是它的朋友,说不定哪天,它就又回来找你玩儿了,也可能还带着它新交的鸟儿朋友,一起唱歌给你听呢!” 廖亭源说话像讲故事一样。 陆梨阮知道为什么他能干幼师这一行了,干这一行在陆梨阮的心中,属实也是需要些天分的,得有孩子缘儿。 廖亭源一定就属于这种,陆梨阮觉得只要他想,就能有让人听他的话,听得入神的能耐,即使他讲的故事,对于陆梨阮来说,有点幼稚了。 这么一听,廖亭源说的这个故事,,和小孩儿妈妈讲给他的,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大概哄小孩子,也就那么几个套路…… 但这两个故事,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即便里面的元素,都基本相同。 突然,陆梨阮睁大了眼睛,她猛地拍了下手,又拍了拍廖亭源的胳膊:“我知道哪儿不一样了!” 廖亭源看向她,示意她说出自己的见解。 “是希望……是给小孩子希望!”陆梨阮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东西丢了,最希望的是什么?” 陆梨阮问廖亭源 廖亭源思索了一下,回答:“希望东西没有丢。” “对!”陆梨阮用力点点头。 “你讲的哪个故事,就是这样,老师告诉孩子,鸟儿不是丢了,而是出去玩儿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它自己就回来了!是回来!” “是重新让小孩子看到它,给了孩子一个没有期限的希望,这样即使鸟儿回不来,小孩子每天看到鸟儿留下来的鸟笼子时,心里面说不定都是在想,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陆梨阮一边说着话,一边不自觉地指尖抚摸着桌子上的小猫碗。 “但女主人讲给孩子的,虽然乍一听上去,是在跟孩子说,别担心小猫,小猫现在可能过得很好,但其实她整个叙述方式,与说出来的话,和她想表达的意图,是相反的。”陆梨阮把两根手指朝着两边分开。 “嗯,小男孩儿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日记里写道:小猫是死了吗?”廖亭源刚才也很在意这句话,反复地读了好几遍。 “按道理来说,女主人安慰孩子,是绝对不想要越安慰,让孩子越难受越伤心的。”陆梨阮顺着廖亭源的话。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廖亭源声音轻轻的:“就已经知道,小男孩的小猫,已经死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对,从小男孩到日记来分析,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个。 “她的本意是像你讲的那个故事一样,让孩子心里面好受一点,但她因为知道的东西,说出来的话 下意识带有相反的意味。”有时候,从细枝末节往里延伸,能得到很多表面上不是一眼能够看出来的结论。 “她说这话的时候,可能也没太仔细的去思考。也可能是……她没有心情去思考,只是很敷衍地,对孩子说出了刚才那句话。”陆梨阮慢慢地,继续抽丝一般,往深处思考。 “她的本意,一定是让孩子没有那么难过。”廖亭源又翻了翻日记本,发现后面的几篇,小男孩儿明显心情更加不好了。 “今天我问妈妈,小猫会不会过得不好,但是妈妈没有回答我。我晚上睡觉之前又问了妈妈,但是妈妈突然就发了pi气,骂我为什么总是问这种问题,有这些时间,为什么不多去学习?但是我今天的作业已经全都写完了,叫她给我检查签字,她也没有签字,明天老师又该说我了,老师已经说过我好几次了,我说是妈妈忘记了,但是老师觉得我在sa huang,我没有sa huang。”廖亭源念着后面的一篇日记。 小男孩儿写的很认真,写字时力道也很大,不会写的字,也用拼音代替标注出来。 可以想象,他在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一定是充满了委屈的。 “我想问妈妈小猫是不是死了,但是我不gan,我一提起小猫,妈妈就和我发pi气。晚上我想和妈妈一起睡,但是妈妈也不同意,她晚上总是发pi气,我不喜欢妈妈发pi气,妈妈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好难过。” “妈妈……总是在晚上发脾气?”陆梨阮感觉自己一面儿热一面儿凉。 因为脑子快速运转,陆梨阮觉得自己的脸上都在发烫,但是后背却凉嗖嗖的,好像昏暗的客厅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窥伺着自己一样。 她下意识挪了挪,把自己挪到廖亭源的身前,让廖亭源完全遮挡住自己的后背。 这回放心了。 她在心里“嘘——”地吐了口气。 廖亭源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陆梨阮的挡箭牌了。 还以为陆梨阮突然往自己身前挤,是为了让两个人能一起 更好地看清那本日记本儿。 于是他从善如流,从后面将下巴垫在陆梨阮的肩头,也俯身往日记本上看去。 他的发丝落在陆梨阮的耳边,有几分痒。 陆梨阮现在全神贯注,全部精力都在那本日记上。 对廖亭源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在廖亭源试图凑得更近一些,看清楚下面的字写的是什么的时候,被陆梨阮太瘦,一把抓住那撮头发,往他耳朵后面别去。 廖亭源:……? “你看,我就说,这孩子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把心里的难过跟妈妈说出口,他妈妈也没有心情听。”陆梨阮没发现廖亭源一瞬间的无措,淡定地微微侧头,同他道。 见廖亭源的视线没往自己这边瞧,还“啧”了一声,拉了拉他的袖子:“专心一点儿啊!一会儿咱们俩就得回去了!” “他妈妈,好像很抵触,听到关于小猫的事情,就连那些安慰,听起来也有些牵强,好像是不得已想出来的一样。”廖亭源也察觉到了。 小孩子的日记里,已经提到过好几次,每次他说起小猫,女主人都会发脾气。 陆梨阮最开始的那一次,看到小孩子在楼下找那只小猫时,并没有非常留意什么。 现在仔细回想,当时那天小男孩儿在前面,非常仔细地找着小猫。 可女主人却在后面,显出略有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且她只是跟着小男孩儿,并没有一同寻找。 当时并不起眼的举动,现在仔细思量来…… 陆梨阮问廖亭源:“你说,当时女主人,是不是已经知道小猫不是丢了,是死了。” “嗯。”廖亭源算了算时间,那个时候正是空间出现没有两天的时候。 “如果说,小猫只是在小男孩儿不知道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件事情女主人知道,却不忍心告诉小男孩儿,她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陆梨阮带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是我的话,我撒这个谎的时候,会有愧疚感。也可能……会更加耐心,更加细致地开导孩子。即便以后孩子知道了真相,我也不希望这件事情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什么阴影,完全不该是这种不耐烦,制止,不允许孩子去讨论的啊。” 陆梨阮光是看日记,都能感觉到,这个小男孩儿非常委屈。 但是他的委屈,又不知道向谁诉说。 “有些人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用发脾气来掩饰自己,这种人,一般平时都比较强势,比较不容忤逆,或者说,她发脾气的对象,是她觉得处于低于她位置的。”廖亭源忽然很学术地道。 “你学过心理学啊?”陆梨阮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随口问道。 “学过点儿童心理学,这是当小孩子老师,需要去避免的部分,不能随便对孩子发脾气,也不能下意识地把小孩子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可以糊弄的存在,教育照顾孩子时,高高在上的态度,是很多老师和家长存在的误区。”廖亭源说起自己曾经的工作,理论知识也很扎实。 “听……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陆梨阮比了个大拇指,对学习好又能讲得明白的人,有些不明觉厉。 有点害怕你们学术人。 让人想起了很久远之前,被老师教育支配的恐惧。 “没有很厉害,我考教师资格证前,有恶补过些浅显的……”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 你也不用这么实诚。 “如果这么说的话,女主人想对孩子瞒住,小猫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其实我觉得是小猫死了这件事情,本身就蹊跷。女主人才会在孩子提到的时候,用发脾气来掩饰。其实她更在意的是小猫死了这件事情,而不是怎么向孩子去解释。”陆梨阮试图理清楚。 “她也在乎孩子,只不过她现在把在乎孩子这件事情,排在什么之后……从种种迹象看得出来,女主人非常爱自己的孩子。她平时也并不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孩子的,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暴躁。又有些心虚,连孩子都顾不太上,甚至是……充满了恐惧。”廖亭源用指尖转着笔。 陆梨阮看过他转刀,他好像习惯性愿意在手里把玩着点儿什么,他的手又好看,做起这些动作来,赏心悦目的。 陆梨阮不自觉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以至于,廖亭源说的话,她听的磕磕绊绊的。 于是她伸出手。 “啪!” 一把按住了廖亭源的动作,不允许他再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廖亭源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到陆梨阮了,但还是安安静静地把笔重新放下,任由陆梨阮抓着自己的手指。 这回变成陆梨阮下意识的动作了,廖亭源的手指凉凉的,摸起来像是玉雕的一样,陆梨阮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上下下,捏了好几遍了,脑子还在飞快地转着。 “你看这儿。” 廖亭源的手忽然抽了出去,引得陆梨阮的意识回笼。 她发现廖亭源已经往门口走去了,他指着门上的一个东西,眉头都严肃地皱了起来。 陆梨阮凑过去,看到那东西,也觉得……很是蹊跷。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俩谁也没注意到这扇门。 现在看到 这扇门有两道锁。 一道在里面,就是正常的插销锁,孩子可以从里面关上。 可另一道,是外面装的插销锁。 可以从外面,由别人锁住,把孩子彻底锁在里面,让他没法出来! 第42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1)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陆梨阮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层。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扇门,觉得无论是那扇门,还是门外昏暗的客厅,都给人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那把锁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梨阮甚至脑子里面想不出,任何一个合理又正常的解释。没有人家里的门上,会有这种锁,至少陆梨阮从来没有见过。 门锁的主要目的是起到,在门里面的人,想要将外面想要进来的人拒之于门外的作用。 而不是门外的人,想将门里的人彻底锁死,让他们无法出来而准备的。 陆梨阮没有封闭空间恐惧症,但是她以前在火锅店的一个同事小姑娘有。 记得有一次,陆梨阮和她一起出去时,进到楼里,需要坐封闭式上下的电梯。 那个姑娘自从进去之后,便脸色煞白,一直靠在墙上。 陆梨阮问她有什么感觉,她说就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陆梨阮当时不理解,上电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会突然呼吸困难呢? 现在陆梨阮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她看着外面的那把锁,觉得自己胸口,像突然被重石压住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有些费力…… “你说……这把锁是谁装上的?女主人吗?”陆梨阮推了推身前的廖亭源。 廖亭源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往前走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把锁。 看起来还很新。 “感觉装上去的时间不长。”他用手拨弄了一下,陆梨阮也走到他身边,深呼吸一口气,弯腰去查看。 那是一把很简单,很老式的插销锁。 陆梨阮转了一下插销,把锁锁上,然后拽着门把手前后晃了晃,非常严实。 “应该是女主人吧。”廖亭源又把锁打开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陆梨阮重新把门推得大开。 “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男主人在家里,应该是没有话语权的。”廖亭源简单地分析。 “在这个家里,现在是由女主人做主。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很怪异的。如果是男主人在孩子的房门外装上这把锁,女主人觉得不对劲,不应该,那这把锁,应该很快就会被拆掉。” “可如果是女主人装上的,男主人没有办法对此发表意见,而孩子……她现在的注意力,不在孩子的身上。”廖亭源摇摇头。 “她,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关起来?”陆梨阮费解。 以她见到女主人时,女主人对孩子的关心程度,以及在这个家中,发现的有关女主人和孩子线索中,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女主人对孩子,是这样一种有着严苛控制欲的态度…… 尤其是现在,她甚至注意力基本不在孩子的身上,那就与她的行为,产生了非常严重的矛盾,简直到了悖论的程度。 如果说她的注意力如此着重地在孩子身上,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非常奇怪,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 本来以为到这儿之后,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情,会被梳理成一条线,找出其中的关键。 但没想到,到了这儿之后,一切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还增加这么多,新的,令人无法理解,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疑点。 如果说之前,在门口直观可以用肉眼看到的,血腥与暴力的场景,是直观上的恐惧。 现在这种,陆梨阮觉得同样令人恐惧。 它恐惧的点,在于你好像无法找到其中的逻辑。 而在你试图找到其中逻辑的时候,你会发现更多的不合理逐渐显现。 尤其是集中在母亲,孩子与父亲,这个本应该无比亲密,无比团结在一起的家庭关系当中,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陆梨阮从小到大,家庭关系非常简单,虽然说她的家庭充满了悲剧与磨难。 可陆梨阮知道,直到爸爸妈妈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他们都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 而自己也是深深地爱着,深深地怀念着他们。 这是一种很普通,几乎模板式,扁平化的家庭关系。 陆梨阮此时觉得,在一个家庭中,如果关系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那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因为家庭之中的关系,是没有办法摆脱,尤其是在孩子非常年幼的时候。 一旦家庭关系出现了问题,那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一定是在家庭关系中处于最幼小,最弱势的一方,最有可能的便是孩子。 最重要的是,孩子根本没有能力掌控一个家庭的走向。一旦出现了问题,孩子就只能跟随着,被迫的卷入这场争端。 如果家长或者是亲近的人无法保护他们,他们也无法保护自己。 “也许,女主人这么做,也是出于被迫?”廖亭源猜测。 陆梨阮不否认他的想法。 从女主人在枕头下面放刀的这一个行为,至少说明,女主人的情绪 已经处于要崩溃的状态。 她这个时候,可能做一些事情是没有逻辑的,或者说有她自己的逻辑。 所以她把这些,强加在孩子的身上…… 只不过陆梨阮和廖亭源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女主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锁……”廖亭源摸着那把锁:“女主人也有可能,是想从什么东西,或者一些事情中,保护孩子……” 他转头看向陆梨阮,非常细致地询问:“你今天和那孩子说话的时候,他有没有表现出:不想回家,不喜欢女主人,或是害怕他的妈妈,类似这些的情绪?” 陆梨阮摇摇头:“没有,那孩子不像是害怕女主人的样子。最后他妈妈喊他的时候,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往二单元走的时候,我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孩子好像还和女主人争论了几句什么。那不是孩子害怕的时候会有的样子。” 陆梨阮颇为肯定。 廖亭源点点头。 “如果之后,还能看见的孩子和女主人的话,你想办法帮我吸引一下女主人的注意力,我想和那孩子说几句话。”廖亭源认真道。 “哦,好!”陆梨阮无条件地信任他。 “你怎么这么害怕啊?”廖亭源发现陆梨阮一直往自己身侧蹭,突然抓住她,问道。 陆梨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发现廖亭源嘴角,隐隐约约挂着一丝笑意。 想必,他刚才那个动作,一定是故意的! “大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别吓我了!不要破坏我们两个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好不好啊?”陆梨阮对着他的后背,非常响亮地“啪”地拍了一巴掌。 廖亭源没料到,她劲儿用这么大,往前踉跄了一步! “行,我下次一定注意,保护好我们之间的信任。”他叹了口气,非常平淡又随便地保证道。 “真的?” “真的。” 廖亭源回答完,像随口询问一样,开口:“咱们俩之间什么时候有的信任?” “从你保护我,我保护你的时候开始的啊。”陆梨阮信口回答,眼睛都还没离开日记本。 “嗯,那下回我还保护你,你也保护我,怎么样?”廖亭源看着她头顶扎的,随着她脑袋移动,而晃动的小丸子,抿了下唇,开玩笑似的问道。 “那是自然啊!咱们俩现在的关系,还用说嘛!”陆梨阮点点头,因为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于是非常哥俩好地,用屁股朝着廖亭源拱了一下。 廖亭源正琢磨她的话呢,又没准备好,朝后一个踉跄。 廖亭源:…… 他垂着头,微微抿了抿上扬的唇角。 “日记后面还有!”陆梨阮翻着翻着,翻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想和妈妈一起睡,但是妈妈不让,妈妈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那么nian着妈妈了,但是我觉得妈妈很不开心,我想陪着妈妈,我也很不开心。” 再翻几页。 “半夜我听见爸爸妈妈吵jia的声音,我想开门出去看,但是门打不开,我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妈妈真的在吵jia,因为我又睡着了,我第二天问妈妈的时候,妈妈说我昨天晚上做梦,因为爸爸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但妈妈同意我今天晚上和她一起睡了,我很开心。” 陆梨阮念着,但这都已经是好些天之前的日记了。 看着日期,已经是这个空间存在之前的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从那天起,就没再写过日记。 还是说,她和廖亭源现在,只能看到这些? “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男主任还活着吧……”廖亭源轻飘飘地道。 然后陆梨阮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不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阴森的话呀?”陆梨阮搓了搓手。 廖亭源:? “我没……没有。”廖亭源有口难辩。 显然,陆梨阮也没给他辩的机会。 廖亭源抬手看了看时间,他们两个从进到这间房子,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了。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也不知道,我们找的是不是关键线索。”陆梨阮抓了抓头发,真的就是毫无目的。 因为根本也没有办法,把得到的线索理成线,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重要信息,什么是不重要信息。 他们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对的? 方向有没有走偏? 反正就……凭感觉吧。 先凑合着找吧,还能咋办。 “还有一个房间。”廖亭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扇外面有锁的门虚掩上。 陆梨阮亦步亦趋,脸上努力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可手却非常诚实,死死地抓着廖亭源衬衣的衣角。 因为他们两个步调不同步,廖亭源比她早迈了一步脚,结果领子一紧…… “啧,你慢点!”被发现了,陆梨阮也不挺着了,非常无礼地又扯了一下,把廖亭源扯笑了。 “你拿着大勺打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怕啊。”他没忍住,轻声调侃了一句。 陆梨阮白了他一眼:“我拿大勺打人的时候,至少我知道该去打谁!现在我就算拎着大勺,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打!这就相当于是物理伤害,和魔法伤害,打过游戏吗?听得懂吗?” “打过,听得懂。”廖亭源点点头。 “啊?你还打过游戏?”陆梨阮眨眨眼。 廖亭源有点莫名:“为什么 你觉得我没打过游戏?” “呀……你,算了。”陆梨阮摆摆手。 其实想说,你看起来不光像是不打游戏。 你也像是不看电影儿,不看小说,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甚至休息的时候,都不会睡懒觉的那种正经人社畜。 “你打啥?”陆梨阮平时的娱乐活动,就包括躺在床上打游戏这一项。 然后就听廖亭源报出……一连串的游戏名。 陆梨阮:? “我上大学的时候,做游戏代练,之后也断断续续做过这个兼职,各种游戏,都会玩一玩。” “玩一玩,你就能干代练?”陆梨阮拍了下手:“大哥你真是……干一行行一行。” 陆梨阮至今,也不知道廖亭源究竟做过多少份工作。 这些工作之间的跨度究竟有多大。 他又从这些工作里,一共赚了多少钱? 简单来说,陆梨阮不敢想象,廖亭源到底有多少存款。 他实在是太爱工作了! 陆梨阮报出自己最近在玩儿的两个游戏,拿胳膊肘碰了碰廖亭源,充满谄媚地问道:“哥,这俩你玩儿吗?” 廖亭源叹了口气:“你等我出去看一看。” “好嘞!”陆梨阮水灵灵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走进了最后一间屋子,书房。 “烟味儿。”陆梨阮吸吸鼻子,这屋子里不知道抽过多少烟,感觉都被腌入味儿了。 廖亭源先是把所有的柜子抽屉都摸了摸看了看。 “你找什么呢?”陆梨阮帮着他一起看。 “看看有没有需要钥匙打开的。”廖亭源晃了晃一直在尾指挂着的那串钥匙。 陆梨阮才想起来,还有个最小的钥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但这屋子里边儿,没有需要钥匙打开的。 陆梨阮刚才就在这屋子里晃过一遍,比较印象深刻的,就是书柜里面,除了少部分各种种类都有的书之外,最多一类的便是医学书。 第42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2) 医学书啊…… 陆梨阮随手翻着。 本来从进门开始,陆梨阮就在思考,这家的男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家男主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孩子说,他爸爸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陆梨阮不知道,是指和女主人发生不可调节的矛盾之后,才不回的家,还是之前就不怎么回家? 因为这孩子,明显感觉的出来,和女主人的感情,要比跟男主人的感情好的多。 陆梨阮努力回想,出现在廖亭源门口的那两个东西…… 试图分析出来点儿什么。 可一是没太注意,二是也没有什么特征性的衣着标志,陆梨阮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现在看着书架上的这些书籍,陆梨阮猜测:难道是医生? 廖亭源走过来,顺着陆梨阮手指摸索的方向,一本一本,仔细看了看那些书籍的名称。 点头附和陆梨阮的猜测,又补充道:“应该是兽医。” “啊?” 陆梨阮只是粗略的看了个大概,并没有细看具体的分科。 听到廖亭源的话,她脑子里面下意识浮现出,前几天在短视频平台看到的给牛接生的场景…… 脑袋上面浮现出几个问号:“兽医?” “宠物医生吧。” 廖亭源也是看见那书的封面上写的东西,结合目前他们身处的环境,想了想,改口说道。 “哦哦哦!”陆梨阮转过弯儿来了。 认真地再翻看翻看,发现应该的确是如此。 “宠物医生……”陆梨阮低声喃喃道:“你说男主人的职业,到底跟发生的这些事情有没有关系呀?我怎么感觉驴唇不对马嘴的呢?一边又觉得女主人好像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一边男主人这边,还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廖亭源也不清楚。 他想象力还没有陆梨阮丰富呢。 这姑娘平时想一出是一出,敢想敢干,想象力天马行空。 她现在都觉得联想不到一起去,何况是自己。 “先别管有没有用了,只要是看到的信息,就先记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间就有契机,可以联系到一起去了。”廖亭源不急不缓,他做事井井有条,又有耐心。 陆梨阮看他低头在手机上打着字,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在备忘录里,把刚才两个人发现的种种,都一条一条地记下来。 发现陆梨阮在看,廖亭源把手机屏幕,稍稍放低一些。 他戴手套的那只手,触屏不灵敏。 所以他是单手打字。他单手打字的速度,也不比别人双手的慢,陆梨阮只觉得他纤细的指尖,上下翻飞,记下来的东西清晰明了。 “你这打字速度,玩儿游戏的时候练出来的吗?”陆梨阮饶有兴致地询问。 廖亭源摇摇头:“打游戏也用不到这么多键啊。”他随口否认。 然后感觉到一旁陆梨阮的视线,其中意味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记下最后一条,关了备忘录,询问道。 “我是说……你不在打游戏的间隙里……和人,嗯,互相问候一下吗?”陆梨阮自己打字速度的巅峰,就是在打游戏的时候。 和人激情互喷的时候,手都要点出残影来了,争取在被对方拉黑屏蔽之前,尽可能多输出几句。 廖亭源:…… “啊?” “哦。”从廖亭源疑惑的音节来看,陆梨阮就知道,对方显然是不干这种事儿的。 于是她抬手,拍了拍廖亭源的肩膀,此时发自肺腑地夸奖了一句:“你脾气真好,你真是一个有着宽广胸襟的好人。” 廖亭源莫名被她夸了一嘴,但是总觉得……也不是啥好事儿。 于是就没接她这茬,叹了口气,继续搜索着屋子里面:“别琢磨游戏了,游戏什么时候不能打,现在快点儿来干正事儿!”他催促道。 陆梨阮“啧”了一声,心道:你们做老师的,口头禅真好像批发的一样。 “来了来了!”陆梨阮蹲下身子,往最下面的抽屉翻去。 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抽屉,陆梨阮看见抽屉里,放了几个文件袋。 拿出来放在书桌上,陆梨阮把它们挨个打开。 发现这里面,都是一些对于个人来说 非常重要的证件。 其中一个文件袋里装着:初中,高中的毕业证,还有大学的学位证书,研究生学生证等等…… 陆梨阮仔细看着上面的学校名称,有些惊叹:他大学念的,是非常顶尖的学府。就算陆梨阮没上大学,也对这个大学的名字清清楚楚。 “嚯!学霸呀!” 男主人不仅仅是这个学校的本科生,而是一路本硕博连读,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另一个文件袋里,陆梨阮拿出一沓非常厚的奖状。 定睛一看,里面有一些,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陆梨阮算了算,有些甚至是男主人上中学时候的奖状。 往后就越来越新,名头五花八门,大部分陆梨阮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还有各种奖学金证明,优秀学生代表证明…… 以及几张被剪下来的报纸,上面写着一些介绍。或是书籍的页面,也被他剪了下来,好好放在这里。 陆梨阮拿起其中一页报纸,那是当年高考之后的报纸,上面刊登了,当时一个南方省份的高考状元。 下面附上一张采访时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少年人,看起来很是镇定自若,报纸上刊登的一些采访内容,在如今陆梨阮看来,也得称赞一句少年才俊。 被收藏在这儿…… 陆梨阮碰了碰廖亭源,示意他过来一起看。 两个人对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半天。 还是廖亭源的眼力和记忆力更好一些:“手的形状,与后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东西”,有点儿像……” 陆梨阮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手的形状?” 廖亭源点点头:“其实每个人的手,长得也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自己的手,又拉过陆梨阮的手,叠在自己掌心。 陆梨阮的手很小,摸起来软软的,指节非常匀称。 她的手看起来也很年轻,也有着胶原蛋白。让她的手连关节儿都不明显,非常圆润可爱。 廖亭源的手,比她长出一个指节儿来。 修长细直,就连每个指甲都是细长的。 陆梨阮倒是觉得这双手,和廖亭源这个人也很配,看起来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 消瘦的,纤长却有力的。 “我的手没你的好看。”陆梨阮捏了捏廖亭源的指尖儿,觉得一对比,自己的手显得更短了。 “挺好看的。”廖亭源指尖在她掌心处点了点,陆梨阮觉得痒,张开手像猫爪开花似的。 又被廖亭源翻了手心向上,然后见他顺着自己手掌上一条掌纹划了下去:“而且财运看起来不错。”他非常懂陆梨阮心思的,只开玩笑似的说了这条。 “你还懂这个?”陆梨阮连忙看过去,一副毫不掩饰的财迷嘴脸:“哪里哪里?” 廖亭源指给她看。 “哦哦哦!”陆梨阮看不懂,但是陆梨阮相信! 廖亭源其实也不是很懂,但他会哄孩子。 刚看着陆梨阮瞧着自己的手,又看着他的手,巴巴地眨眼睛,就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于是便顺着这小姑娘,说了一句。 没想到把陆梨阮哄得这么开心。 就算是廖廷元擅长哄人,此刻也稍微有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感觉有点儿,太吃自己这一套了呢。 要是陆梨阮再问下去,廖亭源也答不出来了,于是转移了话题,又开始研究面前文件袋里的那堆东西。 陆梨阮又瞅见那张照片儿,思绪回笼,继续追问道:“你怎么记住他的手的?” 廖亭源轻轻叹了口气:“我与他僵持了两天晚上,记住最清楚的,便是他那双手了……” 哦。 也是。 陆梨阮想起第一晚,惊心动魄的时刻,那“东西”手里面拿着寒光匕首,忍不住后背又开始发凉。 廖亭源见陆梨阮又去翻别的,便拿过那张报纸,细细地读着。 读到后面,发现这篇报道里,不仅采访了当年的高考状元,还采访了高考状元的父母。 父母在文章中,分享了自己教育孩子的一些心得。 即便没有照片,也不知道当时的场景,也能从字里行间中,感受到这对父母,对孩子的期许与骄傲,几乎都要透出纸面了…… “哎?” 听见陆梨阮疑惑的声音,廖亭源放下报纸,去看她倒出来的,第三个文件袋里面的东西。 这个里面不是那些荣誉,也不是男主人曾经的过往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张身份证。 不仅仅是身份证,是被剪掉一角的身份证。 陆梨阮太知道身份证被剪掉一角,代表着什么了…… 当年她就是拿着母亲的身份证,到所在地的派出所,去注销掉母亲的户籍。 就此证明,这个人已经死亡,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仅留下一张剪了角的身份证,当作纪念。 母亲的身份证,现在也被陆梨阮好好地,非常珍惜地保存在,放重要物件的地方。 陆梨阮看了看文件袋,第一感觉是:怎么放在这里? 虽然说别的文件袋里的东西,也很重要,但是和这个,不是一个类型的…… 陆梨阮往下翻了翻,还有火化证明,与一系列的其他父母的证件。 陆梨阮心里说不出来的奇怪……可又细想,也没有非常不妥,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地方,也不是说不通。 陆梨阮皱起眉,廖亭源看出来她的纠结:“在想什么?” 陆梨阮也没犹豫,把自己所想的说给廖亭源听:“你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陆梨阮不过随口一问,却发现廖亭源愣了一下,然后挺诚实,又显得有些无奈地道:“我还没有什么,放这么重要东西的地方。” 陆梨阮一时间没有细究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出自己的看法:“感觉,不太重视,很规整但是没有那么在意的感觉。” 廖亭源知道她的意思。 “先看看别的地方吧。” 窗台上窗帘后面,放着一个烟灰缸,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里面的烟灰,烟头都已经满了。 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烟味儿,估计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 女主人是多久没有收拾这间书房了? 如果男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女主人这些日子,难道都没有进书房看一看吗? 还是说,书房一直都是男主任自己收拾的,女主人不会过问。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电,可以开机。 只不过有着开机密码。 陆梨阮回到小孩子的房间翻了翻,记得这孩子在日记里写过自己的生日。 男主人那些资料中,也有他自己的生日日期。 但把这两个都试了之后,没有一个是对的。 女主人的生日,陆梨阮和廖亭源都觉得没有必要去试。 因为夫妻两个的感情,看起来并不融洽。 两个人又试了男主人父母的生日,他的大学学号前几位,后几位,身份证日期…… 都不对。 但是他们现在所知道的,重要的日期,仅仅只有这几个,并没有其他标志性的,可能被男主人当做开机密码的数字。 或者,开机密码可能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如果说男主人只是随便想了几个数字,并输入进去,他们就没有办法破解了。 可这种情况一般很少,陆梨阮自己的密码,就是妈妈的生日。 屋子里面的灯光闪了起来,陆梨阮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怎么了?”陆梨阮一个箭步,窜到了廖亭源的身后。 “可能是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廖亭源看了看手表,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个小时了。 “那咱们走吧,这里,我感觉也没什么了,实在不行,明天再来找,不要太冒进了。”陆梨阮一向以安全为主。 “好。”廖亭源也是谨慎的人,两个人对视了眼,决定今天先从这儿离开。 两个人走到门口,当他们脚跨出大门时,身后的灯突然自己就熄灭了。 随即门也重重地关上,仿佛将他们两个隔离在外面。 他们刚才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关门,而是一直任由大门敞开着,好随时能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陆梨阮回头看了看,张张嘴小声问道:”我们要是刚才没出来,是不是会被关在里面呀?还是……” “好了,别多想了。”廖亭源看了看手表,把现在的时刻也记在备忘录里。 至少在这个时间之前,他们是被允许存在于这个房间中的。 第42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3) 走廊和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好似为了催促他们快点离去一般,他们往下走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两个人顺利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面好像有风,又好似没有一丝风,总归和平时的体感有所区别,陆梨阮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能感受到这些不同了。 好像随着她思想的转变,她对这些事物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也没有最开始那种无助感了。 陆梨阮把这些说给廖亭源听。廖亭源稍微一愣,然后点点头:“等出去之后,测一测你的精神力吧。” 他一直都说陆梨阮的精神力应该很高,但是他也说不清楚到底该高到什么程度。 廖亭源没有告诉陆梨阮的是:最开始他便觉得,陆梨阮的精神力很高。 可现在,从陆梨阮自己描述的变化来看,这还不是她的极限。 她的精神力,现在还没有稳定下来…… 在过去将近一个礼拜里,依然处于一个波动持续向上的势头。 廖廷远也说不好,她的精神力会有多高,会停留在哪一个位置。 但现在,因为没有办法确定,所以廖亭源也没有把这些让陆梨阮知道。 毕竟对于这小姑娘来说,也未必是她想要的。 还是一切尘埃落定,再做打算也不迟…… 没有必要现在给她太多的精神压力,虽然看起来…… 廖亭源看着已经脱离了自己身侧,背着手走在前面,甚至有些蹦蹦哒哒的小姑娘。 虽然看起来,她已经完全没什么压力了呢~ 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的心思,她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又要结束了,让她稍微放松一些。 以陆梨阮这么多年,被磨练出来的心态,她知道,与其无时无刻都紧张,提心吊胆的,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 今天活着,今天就是赚到! 以这种心态去面对。 再说还有廖亭源呢! 陆梨阮就是这样信任他,虽然说陆梨阮自己,现在也没有察觉到这份信任有些太盲目和乐观,但不妨碍她只要在廖亭源身边,就能喘口气儿,放任自己胆小一下。 廖亭源也不会责备自己的胆小,不会对自己的胆怯退缩出言教导。 陆梨阮最开始还担心,廖亭源是那种,对身边的人有很高的要求,会像严厉的老师那样督促教导,不让自己拖他的后腿。 但廖亭源都没有。 他包容着自己最开始的胆小退却,因为自己武力值不够,他便挺身而出,毫不犹豫的保护着自己。 一桩桩一件件的加起来,陆梨阮在脑子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身体已经觉得在他身边待着很舒适自然了。 两人回到五单元,陆梨阮走到一半儿,心里“咯噔”一下。 才想起来,刚才被她遗忘掉的事儿。 那两个东西……是不是现在还支离破碎,一块一块地在门口啊? 想起今天白天,闻到那股臭不可闻的味道,陆梨阮刚刚还稍微快活一点儿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那种味道,真的是让人闻过一次,就不想再闻第二次。 不只是腐烂,腥臭,这种刺鼻的感觉。 而更多的是,带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潮闷,绝望与恶意的气息,才更让人难以忍受…… 只要闻上一会儿,人的心情就会非常糟糕。 廖亭源察觉到她的脚步放缓,思索了一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楼道里那么昏暗,廖亭源甚至都不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感受一下她的动作和气氛,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上去吧,我把那些东西拖下去。”他轻声道,因为走在陆梨阮下面,所以只抬手捏了捏陆梨阮的腕子。 “没事儿,咱们俩大不了,明天再出去待一天呗!”陆梨阮故作不在乎。 要是一个还好,那么多堆在那儿……陆梨阮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又怎么好意思,一定强求廖亭源把那儿收拾干净了。 再说,他身上还有伤,搬那么沉的东西,别再把伤口撑开了。 “没事儿,我自己也受不了那味道。”廖亭源快走几步,到了陆梨阮的前面:“反正东西都买了。” 陆梨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就见廖亭源到了门口后,淡定地抬腿,迈过那血淋淋的一大摊,进到屋子后,拿出前两天,他在超市买的,两套便宜的床上四件套。 陆梨阮:…… 我都忘了。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刚开始廖亭源只是拿了床单,后来他又拿了几包,最便宜的床上四件套。 陆梨阮当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买床上四件套。 但是出了超市之后,就忘了问他了。 现在这个疑问,得到了解答。 就见廖亭源把最大的床单铺在地上,叹了口气,使了力气把最大块儿的,放在上面,往一旁拖了拖。 然后递给陆梨阮两个枕套,又指了指他从屋子里面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扫帚和……烧烤用的生肉大夹子。 陆梨阮都不知道,他这些东西又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然后廖亭源略微带着一点歉意地,对她说:“我先把这个拖下去,你把剩下的稍微……捡一捡,然后放在小包里,拿下来扔掉就行了。” 陆梨阮:…… 陆梨阮觉得自己脑子都麻痹了,手上非常机械地按照廖亭源的吩咐,把地上的碎肉,一块儿,一块儿捡起来。 甚至在捡的时候,陆梨阮还一边干呕一边品评了一下:今天砍得,好像比昨天砍得,更碎一点。 陆梨阮觉得自己的确是成长了。 但又清楚地认知,人,不应该往这种方向成长。 陆梨阮捡起最后一块儿, 塞进已经被血浸透的枕套里。 然后就如同提着普通垃圾袋一样,提着它,朝楼下走去…… 空荡的走廊里,陆梨阮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哒——哒——哒——” 就如同当时,自己在屋子里,听到走廊上,廖亭源的脚步声一样。 陆梨阮一瞬间,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那就是,她现在好像和廖亭源,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不是当时,隔着家里那一道防盗门。她和廖亭源,是非常遥远的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想法,好像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中,让她觉得好受很多。 但陆梨阮处于现在的境况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陆梨阮提着东西,往楼下走去,心中并未有怯懦不安。 难得的,兴许是睡觉之前干了重体力活儿,陆梨阮躺在床上,睡得还不错。 今天后半夜,天气阴了下来。夏日的暑气消散了不少,陆梨阮回了自己的家,一进门儿,却突然有几分无措。 仔细算下来,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在自己家里待过了。 冲了个澡,换上睡衣,陆梨阮扑到床上。 本想着定个闹钟,可心里面刚想到这个想法,还没等伸手拿过手机,人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梨阮听见窗户外面,“吱啦——吱啦——”的知了叫声。 陆梨阮勉强翻了个身,吸了吸鼻子,果真今天没再闻到那股难闻的气味儿! 光是这一点,就让陆梨阮的心情好了不少。 即便外面天色依然阴沉的很,陆梨阮还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前几天她好像是被这个空间生拖硬拽,强行令她往前走。 可经历了昨天晚上,陆梨阮才感觉出来一种探索之意,她今儿个不再是等着看空间发生什么,而是有能做的事情。 这一点,让陆梨阮的心中莫名定下来一些。 陆梨阮咬着牙刷,正在心里面琢磨着,等会儿应该先干什么时,廖亭源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问她起没起床,有没有吃饭。 陆梨阮回答没有。 廖亭源自然而然地回了她一条语音:“那我就做两个人份儿,你收拾完了就过来吧。” 背景音是油在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陆梨阮感觉自己,已经看到煎好的荷包蛋了。 这几天吃廖亭源做的饭。陆梨阮发现,他不止手艺非常好,而且还有挺多小花样。 那天早上,陆梨阮说自己不太爱吃鸡蛋,无论是煎鸡蛋还是煮鸡蛋,都不太爱吃,原因是没有什么味道。 然后廖亭源想了一下,端着那盘荷包蛋,回到厨房,没一会儿,重新端出来时,竟然是一道看起来色泽漂亮的糖醋荷包蛋。 陆梨阮第一次吃这样的鸡蛋,没想到还有这种做法! 廖亭源看她新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轻声揶揄道:“我管这叫哄小孩儿的菜系。” 陆梨阮才不管是不是哄小孩儿呢,反正她觉得好吃。 “我小时候,也没有人这么哄过我呀……”陆梨阮边吃边随口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想法。 小的时候家里面,经济水平也不太行,父母都忙于工作。 后来陆梨阮稍微大一些的时候,父亲就开始身体不好。 那个时候陆梨阮已经自己学会,给一家人做饭了,哪儿用得着别人哄呀? 再后来……就更不用说了。 陆梨阮做饭,主打一个别管好吃不好吃,反正饿不死就行! 陆梨阮对此,也没有抱怨过什么,毕竟人各有命嘛! 天生就没有这条件,也没有必要去强求,若是强求,只能让自己的心里更不舒服。 陆梨阮在这一点,看得非常开。 还有过的不如自己的呢…… 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呢。 陆梨阮无意与别人比较什么,可有的时候,也会这么想来安慰自己。 反正都挺过来了,陆梨阮现在随口提起这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也并没有什么怨怼的心情。 可当她吃完这口荷包蛋,再抬头看向廖亭源时,却发现她神色中有一抹愧疚。 她看着自己又移开了视线…… 陆梨阮愣了一下,没想到廖庭元对自己这句话,还挺在意的。 她顿时也有些无措。因为几乎没有人这么在意,又去琢磨她说过的话。 平时大家对她说的话,好像只是一听一过,怎么廖亭源看起来,像是走心了呢? 然后陆梨阮发现,他好像的确是走心了。 除了糖醋荷包蛋,廖亭源又给她做了松仁玉米粒,蓝莓山药,知道她喜欢糖醋的味道,又做了糖醋鱼。 陆梨阮吃着味儿,就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他说的,哄小孩儿的菜系。 陆梨阮咬着筷子尖儿,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下筷子,想说不用这样,但又说不出口。 怕说出口了,廖亭源真的不做了…… 陆梨阮知道自己有点太幼稚了,但是她确实很喜欢,喜欢……廖亭源这么对自己,她不愿意说不用哄着她。 陆梨阮活了二十多岁,现在被廖亭源哄得晕头转向的,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像孩子了。 陆梨阮上到楼上,今天的荷包蛋,果然还是糖醋口的。 好似见陆梨阮吃饭的速度慢了些,廖亭源琢磨着,轻声道:“明儿做虎皮鸡蛋你尝尝?总吃一样,几天就吃腻了。” 陆梨阮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囫囵地点点头。 “好啊,我也没吃过虎皮鸡蛋。”她快速闷声道,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吃饭的功夫,外面传来“哗哗“”的声音,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一片模糊。 开始下大雨了。 陆梨阮原本还打算,今天下楼,看看还能不能碰到那个小男孩儿,再套出点儿话儿来。 但看这样子,小男孩儿也不会在院子里边儿玩儿了。 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别的事儿要干。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空调开了除湿,屋子里面温度很舒服。 俩人对着廖亭源昨天晚上记下的备忘录,一条一条往下看着。 陆梨阮指着,关于男主人父亲母亲去世的那条信息说道:“先查查这个吧,昨天我看他们的死亡证明上,两个人是同一天去世的,那就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男主人的父亲叫陆麦安,母亲叫李月美。 陆梨阮掏出手机,开始百度相关的信息。 本来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弹了出来。 “重大交通事故致三死,十七伤。”陆梨阮看着照片,皱眉念了出来。 第42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4) 这个新闻,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惨烈,陆梨阮光是看网页上,经过打码的照片,就有些难受了。 这和每天晚上陆梨阮看见那些“东西”的感觉不一样,在那个空间中,陆梨阮下意识就把那些“东西”当做,非人的怪物了。 但是这不一样,这是真正,在事故中,意外离去的生命。 大巴车在回城的路上,侧翻造成连环碰撞,油箱起火,现场异常惨烈,不少获救的幸存者,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最惨的是几个被从窗户甩出去的乘客,被后面来不及刹车,造成连环车祸的车子碾压,面目全非。 看下面的评论说,连个全尸都没有,还是附近的村民先赶了过来,进行的第一步营救。 说是有的人都沾在地上,拿都拿不起来。 “这也……太惨了吧。”陆梨阮半晌才出声,根本无法想象,在现场的人,会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也不知道遇难者的家属,会有多么大的心理创伤。 这个男主人……也是遇难者家属其中之一。 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和这次车祸有关系吗?但这次车祸,完完全全就是意外,经过了一段时间,几轮调查之后,遇难者的家属也都得到了赔偿。 对了,赔偿! 陆梨阮心中一跳,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无论是怎么生活,和什么人生活,钱都是必须品。 有钱不一定过得好,但是没有钱,一定是过得不好的,这是陆梨阮自己的信条。 这种事故的赔偿款,一般肯定不会少,虽然新闻上没有说明具体的数额,但这些钱,用命换来的钱,有没有可能带来新的矛盾呢? “你说因为钱?”廖亭源揉了揉眉心:“因为钱,为什么会死人?” “可能是……”陆梨阮思索着,却见廖亭源摇摇头。 “如果是因为钱发生家庭矛盾,那矛盾也应该是集中在夫妻之间,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因为家里有了钱,所以就要对孩子不好吗?”廖亭源淡淡道。 “但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男主人得到了父母的事故赔偿款后,就不想要这个家庭了,所以他不仅对妻子造成了威胁,也对孩子造成了威胁,家庭已经是他的绊脚石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的想象力非常可以,已经马上可以去做编剧了。 廖亭源看向她,还没等开口呢,就见陆梨阮自己摇了摇头:“太黑暗了太黑暗了!”她拍拍自己的脸蛋儿。 但廖亭源却没有附和她这句话,反而轻声道:“有比你想得,黑暗得多的事情。” “啊?”陆梨阮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太留意廖亭源的话,回过神来,有些呆呆地询问。 “没什么。”廖亭源把她鬓角翘起的碎发顺了顺,轻轻掐了把她富有胶原蛋白的圆润脸蛋:“夸你想象力丰富,能发挥联想能力。” “那是!”陆梨阮挑挑眉。 “我可是看过好多本推理小说呢!”她又来劲儿了,继续冥思苦想。 陆梨阮其实是觉得自己想的很不靠谱,但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瞎猜了。 “如果有矛盾,应该也不局限在家庭关系中,因为这个家里,没有第二个男人。”廖亭源转着手里的笔。 “对啊,另外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其实陆梨阮也在想这个问题,那第二个人,到底和这一家子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把钥匙也没有找到能开什么呢。”陆梨阮叹了口气。 即使白天他们想努力,也没有用,那些钥匙,也跟晚上存在的空间一样,一到白天空间消失之后,那些钥匙也就不复存在了。 以此类推,空间里面的所有东西,应该也是带不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廖亭源记备忘录的重要性了。 现在连那一家三口的名字还不知道呢,只知道男主人和孩子应该姓何,当年报道状元的报纸上,用的也是化名。 陆梨阮本来想在孩子的日记本上,找找有没有孩子的名字,但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因为空间的关系,没有找到。 “看来还是得见那对母子一面,可能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陆梨阮叹了口气。 “嗯,先别想了,你中午想吃什么?”廖亭源放下手机,一副准备去准备下一顿饭的样子。 “你别做了,咱俩对付吃点儿吧。”陆梨阮扯了扯他的衣角,廖亭源会照顾人到,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的地步。 “那我简单下个面吧。”廖亭源没察觉到她微妙的愧意,点点头,走到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儿挂面来。 “煮面我会!要不我来吧!”陆梨阮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可以投桃报李一下。 廖亭源也没拦着她,然后在陆梨阮把黄瓜丝切得粗一根细一根的时候,把刀从她手里接过来。 “你……”他欲言又止。 陆梨阮却微妙地领略到,他应该是在考虑此时说什么,才能不打击自己的积极性,又能把自己从厨房撵出去。 陆梨阮其实对自己煮面条的水平,还是有点儿信心的,虽然说……卖相可能没有那么好看,但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反正黄瓜丝儿那个东西,整根黄瓜吃也是一个味道,切成黄瓜丝儿也是一个味道! 陆梨阮自己在家的时候干脆抱着整根儿黄瓜啃,切什么丝儿! 吃完中午饭,两个人各自躺下歇了也一会儿,外面的雨继续下着,隔着窗户传进耳朵里的“哗哗”声,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和安全感。 好像因为在屋子里,免于被风雨吹打。 陆梨阮在这种安逸的感觉中,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 醒了之后,她还带着几分迷蒙的对廖亭源说:“下回记得提醒我中午别吃那么饱,我这饭困得,感觉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跟你吃不吃饱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俩已经连着一个多礼拜,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能挺到现在,身体素质已经相当不错了。”廖亭源道,声音里面有种无奈又淡淡的感觉。 陆梨阮:…… 也是。 “哎?雨停了啊?”陆梨阮忽然觉得异常安静,往窗户外面一看,才发现天空已经没那么阴沉了。 “嗯,刚停没一会儿。”廖亭源蹲在地上。 “duang——duang——” 陆梨阮听到,呃,锤子的声音。 走过去一看。 就看见廖亭源在非常专注地,修门板。 昨天晚上陆梨阮没看清,今天白天也没注意。 现在仔细瞧了瞧…… 陆梨阮发现,,这非常厚的木板门上面,居然出现了两道裂缝儿! 现在廖亭源正拿着两个小木片儿,前后把这些裂缝钉好。 “我去,那东西力气这么大呀!”陆梨阮摸了摸木头的断茬,心有余悸。 随即,陆梨阮古怪地看向廖亭源。 “怎么了?”廖亭源不明所以。 “没……没事儿。”陆梨阮舔了舔唇角,觉得自己不只是看到了那“东西”的力气有多大,还直观地看到了,廖亭源的力气有多大。 忽然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话:你要是听不懂道理,那为师也略懂些拳脚。 然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笑什么?”廖亭源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真的跟不上年轻小孩子的思维回路。 见他无辜地看过来,陆梨阮更想笑了,捂着嘴跑一边儿去了。 廖亭源:? 修好了门板,廖亭源看陆梨阮正趴在沙发上,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一下出去吗?” “出去出去!” 陆梨阮和廖亭源想到一起去了,他们准备下去碰碰那个小男孩,看他今天会不会出来。 外面的空气,在雨后非常清新,陆梨阮跳着路上的小水坑,往院子中间走去。 大概是现在的天气不错,很多人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没一会儿,院子中间的健身器材,旁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有出来散步的爷爷奶奶,也有放学比较早的小孩子,家长拎着书包,站在旁边儿大声叮嘱:“别往水里踩,小心摔倒!” 陆梨阮本来站在前后摇晃的健身器材上,结果几个豆丁大的小孩儿,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地晃,那意思昭然若揭,但他们又不好意思说。 最后陆梨阮主动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几个小豆丁儿,自己上一边儿,站到了廖亭源身边。 “哎,我们两个站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儿格格不入啊?”陆梨阮小声歪头道。 “嗯?”廖亭源也歪了歪头,俩人肩膀靠在一起小声蛐蛐。 “你看人家三三两两的,要么在一起散步,要么在一起玩儿,我们两个像两根木头似的杵在这儿,你没有发现旁边的奶奶已经看我们俩好几眼了吗?”陆梨阮小小声道,挑眉示意廖亭源往自己身边看。 “那你说怎么办?”廖亭源看了眼,正好和看过来的老奶奶目光对上。 只好微微笑了笑,然后小声和陆梨阮蛐蛐回去。 正在陆梨阮转动脑筋,想对策的时候,一旁的老奶奶,忽然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陆梨阮心都提了起来,用手肘怼了怼廖亭源:“她不会把我们两个,当成踩点的人贩子了吧?” 廖亭源比较肯定地摇了摇头:“不会,你长得不像。” “啊?为什么?” 廖亭源勾了勾嘴角,凑到她耳旁,气息都落在了陆梨阮的发丝上了:“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像是能被拐走的那一个。” 陆梨阮:? 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还没瞪陆梨阮瞪他,老奶奶已经走到他俩身边了,自顾自地开始在树上撞着后背,进行一些奇怪的养生活动。 然后瞅了瞅廖亭源和陆梨阮:“刚搬来不长时间吧?” 她笑眯眯地问着。 “啊……啊!是,刚搬来不久。”陆梨阮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便顺着她的话,露出个笑脸儿,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住在这儿了,估计廖亭源也是。 他们两个只不过是一些社畜气息……这个时间,不会出现在院子里罢了。 老奶奶点点头。 又忽然问道:“你们小夫妻刚结婚不久吧?” 陆梨阮:……哈? 正想着自己和廖亭源哪里看起来像小夫妻,就被廖亭源把话头接了过来。 “是啊,刚结婚不久。” 他按住陆梨阮的手,示意她别反驳,听着就得了。 陆梨阮小幅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现在反驳,会显得他们两个更加可疑。 老奶奶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又笑眯眯地点点头,目光从廖亭源的脸扫到陆梨阮的脸上,然后啧啧称赞:“真好看!你们俩长得都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儿,不知道得长得多漂亮!” 陆梨阮觉得一股热血就往自己脸上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吗?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聊生小孩的事儿吗! 陆梨阮在心里废话连篇,老奶奶还没结束呢,她瞅着俩人:“准备啥时候要孩子啊?我跟你们说啊,这要孩子啊,还是早点儿好,你们身体也好,这也有精神头儿带啊!” 陆梨阮:…… 廖亭源:…… “要几个啊?” “喜欢男孩儿女孩儿啊?” 老奶奶在这个问题上异常地健谈。 陆梨阮长出了一口气:“我俩今儿晚上回去就要,谢谢您关心!”然后抓着廖亭源的胳膊,俩人落荒而逃。 一直窜到院子门口,俩人才放慢了脚步,彼此相视一眼,忽然一起笑出声来。 陆梨阮一边儿笑一边叹了口气:“我俩现在可真是草木皆兵啊,以为人家觉得咱们俩要干坏事儿,结果人家只想打听我俩啥时候要孩子哈哈哈哈哈!” 廖亭源去超市里买了两根橙子味的冰棒,递给陆梨阮一只:“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想等的人没见着,现在让人家问得院子也不敢回了。 陆梨阮偷偷往院子里瞧,看见几个老奶奶又凑在一起聊天儿了,一边儿聊还一边往门口这边看过来。 想必,自己和廖亭源现在一定还是她们嘴里的谈资。 “在这儿等一会儿吧。”廖亭源转过头去闷笑。 俩人像门神一样蹲在院子门口,等着等着,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第42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5) “你说,他们母子两个,是不是现在已经在家里了啊?”陆梨阮叹了口气。 廖亭源站起身,让陆梨阮继续待在这儿,他贴着墙边儿,往院子里面摸去。 过了两分钟他回来后,重新蹲在了陆梨阮的身边。 “你干嘛去了啊?” “他们家没有开灯。”廖亭源指了指二单元那个方向:“应该是还没有回来。” 陆梨阮觉得他们两个的举止,实在是太可疑了! “要不……咱们先回去吧。”陆梨阮腿都蹲麻了,站起来跺了跺脚。 随即“忽——”地一下子,又蹲了下来。 廖亭源被她吓了下,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回来了!” 陆梨阮竖起食指,立在嘴巴前,弓着腰撅着屁股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儿:“快走!快进去!” 她推搡着廖亭源。 差点把廖亭源推得坐在地上,好在廖亭源平衡能力好,扶着一边的墙,两个人如同做特工一样,飞快地潜回院子里。 幸好这个时间,院子里面的老奶奶们已经遛完弯儿回家去了。 陆梨阮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健身器材,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心虚,挺胸抬头地玩儿着 廖亭源:…… “你……”他扯了扯陆梨阮的衣服。 “怎么了?”陆梨阮气声询问她。 “阮阮,你自然点儿。”廖亭源叹了口气,在那对母子走进院子的时候,侧过身去和陆梨阮说话。 把陆梨阮格外挺拔正派的身姿,遮挡了一下。 但两个人是有些多虑了。 因为女人带着孩子进到院子后,眼神根本就没往他们这边瞥一下。 她还在打着电话。 陆梨阮看女人一身职业套装,手里面拎着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看样子是下了班直接去接孩子的。 但她眉头紧紧皱着,显出几分烦躁的情绪来。 “妈妈……我可以去玩儿会吗?”小男孩扯了扯妈妈的胳膊。 院子里还有其他几个带着孩子玩儿的家长,现在天色黑了下来,几个小孩子应该是在玩儿捉迷藏,当鬼的孩子正在大声倒数着数。 女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想了一瞬,挥了挥手。 小男孩便跑了过去。 “我们这一把已经开始了,下一把你先来当鬼吧!”几个孩子里为首的小姑娘安排道。 小男孩很听话地点点头,站在一边儿等着。 好机会! 陆梨阮和廖亭源对视了一眼,他便朝着孩子那边走去。 陆梨阮眼睛瞟着女人那边,注意着她的动向。 女人大概是在孩子面前,压制着自己的火气,等孩子一离开,她声音很快就变大了。 “妈!我要是再找不到他人,我就要报警了!不管怎么样,得给我个说法吧!” 陆梨阮悄悄咪咪地换了个离女人更近的健身器材,坐上去后才发现,这器材是做仰卧起坐的。 陆梨阮运动细胞不是很好,仰卧起坐里面,只能做到仰卧,做不了起坐。 于是陆梨阮就倒了下去,躺在上面偷偷地听着。 一边假装松弛地玩着手机。 女人烦躁地扯梨阮扯了扯包带:“现在这个问题,不是我想解决就能解决的!我让你照顾一下小米你也不愿意!你除了逼我你能帮上别的忙吗?” “妈,你掐着我下班到家的时间给我打电话,就墨迹这点事儿,这是我的生活,我不能把小米陷入到任何危险中,你明白吗?” “是不是有一天我和小米都死了,你才能来哭着说一句:当时我就不应该逼他们的啊!” 她好像忽然间就崩溃了,喊出口后,才转头向周围看,陆梨阮急忙翻了个个儿,假装自己不在。 女人并没有发现阴影里的陆梨阮,她吸了下鼻子,压低了声音:“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谁要是想伤害小米,我就是把他弄死,然后我也去坐牢也行!” 她声音里透着股决绝。 陆梨阮听到她此时说的话,有种感觉,枕头下面那把刀,一定是她自己准备的。 为的就是,随时防范,她觉得可能会伤害她孩子的人。 陆梨阮看着她垂下的那只手,神经质地攥拳,又松开,再攥拳…… “你别管我了……我丢我自己的人,也不丢你的人,何况,现在还是我想不想丢脸的问题吗?” 女人最后勉强平复了语气:“你既然不愿意帮忙,那你也别打电话过来了,下次再有什么事情,让我爸联系我吧。” 然后,她猛地将电话挂断了。 挂断后的一瞬间,她的视线就开始寻找孩子。 陆梨阮怕她看见廖亭源和那孩子说话,脑子飞快地转着,然后深吸一口气,起身上前。 “您好……”陆梨阮试探着打招呼。 然后就见女人戒备的眼神,一下子就扫了过来,像是控制不住地把自己来回打量了两遍。 陆梨阮就让她看着,脸上维持着腼腆的无害的神色。 大约是看陆梨阮是个年纪小的小姑娘,女人也没怎么态度紧张,只是有些生硬地问道:“你好,你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和小弟弟说过话。”陆梨阮坦白道。 “你找他做什么?” 果然一提到自己的孩子,女人一下子就绷紧起来,那一瞬间,陆梨阮觉得她甚至是不自觉地对自己有了敌意。 “啊,没什么事儿,就是小弟弟跟我说他的猫跑丢了。”陆梨阮温温柔柔地说道。 她是故意在女人面前提起\"猫\"这个字眼的,她就是想看看,“猫”这个字,会不会引起女人的应激反应。 果然! 听到陆梨阮提起猫,女人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即使现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梨阮还是能看清楚,她脸色白了起来,想要说话,唇角在微微地颤抖着。 “啊……是吗?”她甚至连对陆梨阮那种警惕的态度,都好似维持不住了一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般结巴,语无伦次。 “小弟弟跟我说,他丢的是一只花猫。”陆梨阮继续道。 女人显得越发得不自在,她看起来很想阻止陆梨阮继续说下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想说什么?”她只能冷声问。 “是这样的,我昨天出门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一只花猫跑来跑去,就在小弟弟说他找过的花坛那边。”陆梨阮手指了指,最开始见到小男孩 那个花坛。 “我就想着,那只是不是小弟弟的猫啊?他可以去那边再找找看,要是我下次看到的话,也争取拍下来,给小弟弟辨认一下。”陆梨阮笑着,显得十分热心邻里地建议着。 “要不然,您加我个联系方式,我拍到的话,在微信上发给您也行……”陆梨阮提着建议。 “那只猫……不用了!没必要加我的微信!” 陆梨阮没错过,女人脸上划过的一瞬间的,十分恐惧的神色,好似陆梨阮每多提到一次那只猫,她的恐惧就像是会叠加一样。 就如同……她对“猫”这个字过敏。 陆梨阮虽然察言观色没有廖亭源厉害,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是试探的最好机会。 陆梨阮故作奇怪:“万一真是您家的猫呢,我看小弟弟很伤心的样子,您不想找到吗?” 这话说得其实已经脱离,她一个陌生人应该说的范围了,但陆梨阮决定堵一下。 反正就算是说错话也没关系,女人的心思明显不在自己这里,她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像已经快要崩溃了,估计也不会认真想自己说的话。 女人被陆梨阮问得一愣,随即她恼羞成怒般:“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看小弟弟……” “那只猫已经找不到了!他过一段时间估计就会忘记了!别在他面前再提起那只猫了!” 女人的声音尖锐,对陆梨阮怒目而视,她穿着高跟鞋,高了陆梨阮大半个头,此刻看起来像是大人训小孩儿一样。 陆梨阮也不是真的想激怒他,从刚才女人的话中,也得到了一些信息,于是陆梨阮后退一步。 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小弟弟难过,对不起对不起!”陆梨阮道歉得真心实意。 女人此刻也缓过来些了,见陆梨阮这样,她扭了下头,咳嗽了一声:“没关系,我这几天被那孩子天天闹腾,作得脾气不好,还是谢谢你了,但这是我们家的事情……” “是是是,也是我冒犯了!”陆梨阮干过服务业,道歉是家常便饭,陆梨阮已经很熟练地做出恰到好处的真诚,跟人道歉。 女人看起来平时应该也不是那种尖锐的人,见陆梨阮道歉了,她也显出些不好意思。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扭过头去,不再和陆梨阮说话了。 陆梨阮长长叹出口气,眼神往另一边儿瞟去。 她已经吸引女主人一会儿女主人的注意力了,也不知道廖亭源完事儿没完事儿啊! 看女主人的警惕程度,要是发现他俩,一个在这儿和她说话,一个趁机和她儿子说话,在这儿打上配合了。 别从包里掏出把刀来,给他俩一起都捅了…… 好在,陆梨阮看过去的时候,廖亭源已经在往回走了。 两个人互相对了个视线,非常默契地一前一后,往五单元楼道走去。 女人抬头看了眼陆梨阮,随即又低下去了。 等进到楼道里后,陆梨阮才快走两步,蹭到廖亭源的身边:“哎呀我天,紧张死我了!” “你刚才不是和女主人聊上了吗?”廖亭源指尖儿转着钥匙,轻声带着点儿笑意问道。 他刚看着陆梨阮的背影都带着局促,感觉下一秒,都要给人家鞠躬了,所以调侃了句。 “我让她吓一跳!”陆梨阮夸张比划着:“我一个三好市民,今天算是体会到做人贩子的紧张了!” “说什么了?”廖亭源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没说出来,但陆梨阮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套路:摸摸毛,吓不着。 “我跟她提了他们家的小猫。”说到这儿,陆梨阮脸色严肃起来:“我觉得小猫死了这件事,女主人也早就知道了。” “不是在孩子找小猫的时候知道的,而是……她明知道小猫已经死了,却还是陪着孩子假装寻找,为的就是不让孩子知道。” 陆梨阮把刚才女主人露出破绽的话,简单跟廖亭源说了下。 廖亭源点点头:“小猫丢的时候她应该就知道小猫已经死掉了,那是什么原因……让她在小猫刚不见的时候,就知道小猫已经死了呢?” 陆梨阮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想着想着,她给自己想得后背发冷。 此时她等着廖亭源说出他的答案。 廖亭源看了陆梨阮一眼,站在家门口,轻声地开口:“有一种可能,是她见到了小猫的死,还有一种可能……是她,杀死了小猫。” “快进屋吧!这走廊怎么还阴风阵阵的呢!”陆梨阮搓了搓胳膊,催促廖亭源:“开门开门!” 推搡着进了屋,陆梨阮下意识往后瞧了一眼,看到走廊空荡荡的,才扭身关上了门。 “你看什么?” 廖亭源见她鬼鬼祟祟的进门儿,眼神飘忽不定。 “我看女主人有没有跟上来!要照你这么说,小猫如果是她杀死的,那她可不简简单单是精神有问题了!” 其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女主人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了。 这个时候,要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她,别说是杀掉小猫,她甚至连人都能杀掉! 那把枕头下面的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梨阮虽然不愿意这么去揣测,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女主人在孩子身边,岂不是她就是最危险的那个因素了吗? 陆梨阮只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孩子现在有没有危险啊?”陆梨阮是真心实意的,担心那个小男孩儿。 从短短的几次接触来看,小男孩儿是非常听妈妈话的那种孩子。 “只是一种猜测,现在也别下结论。”廖亭源摇摇头,示意陆梨阮不要先入为主。 “你在孩子那儿打听到什么了吗?”陆梨阮叹了口气,问他道。 “打听到了,男主人工作的地方。”他挑挑眉。 陆梨阮:……? 到底是你套话的功夫厉害,还是孩子太没有警惕性啊! “在哪儿啊?” “安心宠物医院。”廖亭源打开备忘录,给陆梨阮瞧。 第42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6) “你到底是怎么骗人家孩子的?”陆梨阮目露怀疑。 廖亭源被她警惕的模样逗乐了:“阮阮,你现在是不是警惕性有点太高了。” 像是应激反应下,整个人都炸毛成毛茸茸一团的大兔子。 “我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梨阮的确是处处被吓,感觉自己的神经粗了很多的同时,又同时觉得自己再经不得一点儿风浪了。 真是的,放过我吧…… 陆梨阮无奈腹诽。 她觉得廖亭源的精神状态,简直是稳定得可怕。 最开始陆梨阮还以为廖亭源干这个工作,会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形。 可细问下来,廖亭源非常肯定的跟她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呢。” 陆梨阮当时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冷漠得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啊?”廖亭源眨眨眼:“我杀什么鱼?” 陆梨阮:……算了,你也听不懂。 “什么意思啊?”廖亭源看了看时间,想着要不晚上就吃鱼吧,冰箱里还冻着一条。 “没事儿,你这个岁数不用懂这些了。”陆梨阮拍拍他的后背,从书房顺走了半根黄瓜,咬得嘎嘣脆地晃走了。 留下廖亭源一个人,显得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难得三十岁的稳重男人,有了点儿好奇心,被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陆梨阮的确是说者无意,廖亭源也没想到,自己听者有心了。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在乎这些话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陆梨阮的嘴里说出来,廖亭源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几分疑惑。 “我这个年纪……”廖亭源叹了口气,抬头朝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陆梨阮问道:“那你晚上吃鱼吗?” “吃吃吃!吃红烧的!”陆梨阮很不客气地点菜,感觉最近的运动量和进食量全都过分超标,每天都格外有食欲。 陆梨阮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廖亭源做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完完全全一种家里味道的好吃,和外面的餐厅,外卖都不一样。 陆梨阮被迷住了。 陆梨阮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狠狠地抓住了胃,还在美滋滋地吃着饭。 “好,家里调料差几样,你下去买一下吧。”廖亭源翻着冰箱,自然地吩咐她。 “好——”陆梨阮如同被指使的小学生一样,乖乖从沙发上爬下来,踩上室外拖鞋,拎着钥匙踢踢踏踏地出门了。 廖亭源听到关门声后,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门口。 在心里面自嘲道:“怎么越来越像养孩子了?” 但又不是照顾孩子的那种不省心,廖亭源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有些奇怪。 像有人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投进一颗小石子,那颗小石子他并没有在意,但是荡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却散播得很远。 感觉自己的生活,像是活起来了。 廖亭源甚至都能想象到,如果自己把这话,和陆陆梨阮说了,那小姑娘会神色夸张地,对自己挑眉瞪眼:“咱俩是活了,但那外头,可是一茬一茬的死!” 说不定还得补上一句:“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俩还是先活着出去,你再研究你的生活是死是活吧!” 完全吃不来一点儿矫情,整个一油盐不进,陆梨阮不知道在廖亭源心里,自己的形象已经完全变成这样了。 还没等廖亭源想完呢,陆梨阮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是这几种吧?”陆梨阮发来照片。 廖亭源洗洗手,看了看。 “对。” “好嘞——” 没有五分钟,陆梨阮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嘴里面还叼了根冰棍,顺便拆了另一个冰棍儿的包装纸,递到廖亭源的嘴边儿:“呐!给你带了,柠檬味儿的!” “谢谢。” 廖亭源和陆梨阮相处的时候,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呢? 就比如,廖亭源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没有陆梨阮的动作来的快的时候。 廖亭源就会觉得,好像自己的岁数,真的是比她大了不少啊! 晚上到底还是吃上了红烧鱼,而晚上在外面搬完尸体回来,廖亭源到底是靠在床上,查起了“大润发杀鱼”究竟是什么含义。 这些陆梨阮都不知道,廖亭源也没有告诉过她。 陆梨阮强调完,自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后,又觉得:我这个年纪,防人之心有没有……好像差别也不大。 最重要的是孩子得有防人之心啊!陆梨阮能确定廖亭源是好人,可若是别的坏人,也像廖亭源一样去骗孩子,孩子妈也不上心,岂不是很危险。 廖亭源看她很认真地在为孩子担忧,也不逗她了。 “我没有用奇怪的招数,套那孩子的话了。其实他挺警惕的,最开始我问他家庭情况,他都没告诉我的。” “那你说啥了?” “我跟他说,听到他妈妈在电话里跟人吵架。我想他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可以倾诉了,因为那天,你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就显得比较爱说话,我才从这儿做切入点的。”廖亭源平淡道。 “他就跟我说,爸爸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他想问问爸爸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面也担心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我问他,他爸爸是不是宠物医生啊?我说家里面有小兔子生病了,正好这几天需要去看宠物医生,不如就去他爸爸的那家宠物医院吧。到时候如果碰到他爸爸,回来就想办法告诉他,让他知道爸爸的近况。”廖亭源说得自然。 陆梨阮听得直咋舌。 这位真的是能够整合信息,并且把每条信息都联系在一起,让这些信息派上用场。 陆梨阮今天白天还在抱怨说,找到了这些线索,也连不成什么线儿,也分析不出来什么具体的起因,经过,结果。 但是到了廖亭源嘴里,就都变得有用了。 而且还是从小孩儿嘴里套出来的话,实在是…… 很老奸巨猾。 陆梨阮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便也说了出来,她以调侃的语气说完。 却见廖亭源轻轻叹了口气,手肘撑在下巴上,另一只手里面攥着的笔,朝向陆梨阮:“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阮阮?” 陆梨阮摊摊手,示意他自己说。 “精明能干?”廖亭源没有自夸过,这些日子被陆梨阮带的,嘴上话多了些,试探着说了个词。 陆梨阮顿时非常捧场地鼓起掌:“好!特别精明能干!让我们为这位精明能干的儿童心理学健将,鼓掌!” 廖亭源还是没扯过陆梨阮,耳朵尖儿慢慢红了起来,只有脸上的神色还端得住。 想和这小姑娘打成一片,真挺难的。 常年在孩子里面人气非常高的廖老师,此刻,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 “那我们去到宠物医院怎么办啊?不会还真的要弄只兔子去看病吧?”陆梨阮想了一瞬,然后就见廖亭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 恍然脑子转过弯儿来了。 刚才廖亭源是在哄小孩子啊!宠物医院都是大人,自然不用找这种理由啊! 直接问就好了啊! “完了,我脑子坏了!”陆梨阮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的脑子还没坏就行了。”廖亭源温温柔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轻轻的。 陆梨阮:…… 她觉得廖亭源总是有种蔫蔫儿,暗戳戳地促狭劲儿。 平时不现,对待不熟悉的人的时候,也一点儿不露。 但是相熟了之后,就会是不是地显现出来,让人觉得他这人,实在是绵里藏针。 陆梨阮没发现,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到很近了,而且还不是她单方面的,从廖亭源那里,应该也和她很近了。 “今天晚上还出去吗?”廖亭源问陆梨阮。 昨天他们其实,在那个房间里面,找的已经挺彻底的了。 廖亭源想着,今天陆梨阮的状态,虽然算不上惊弓之鸟,但也是经不起一点儿波动了。 便想着今天把门口那一波抵抗过去后,就让陆梨阮好好的歇一歇。 没想到小姑娘一拍额头,显得突然又涌起了一股干劲儿:“去啊,为什么不去?” “这么积极?”廖亭源挑挑眉。 “我这不叫积极……”陆梨阮叹了口气:“我是想着,能早出去一秒,就早出去一秒,万一今儿能找到昨天没发现的线索呢!” 陆梨阮拍了拍廖亭源的肩膀,惆怅地躺回到沙发上。 有了之前的经验,今天晚上,两个人对付那东西格外的顺利。 而且以极其高速的旋转运作进入了…… 反正就是非常流程化。 陆梨阮感觉自己拿锤子敲对方的头,都已经敲出一首b —box了。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今天其中一个“东西“”的脸,可以看清楚了。 之前都像是弥散着一层黑雾一般,就是让人没有办法窥探他们的长相。 但今天,后出现的那个“东西”,脸上的雾气仿佛消失了,让人能够看清他的五官。 陆梨阮对人脸的分辨,没有那么在行。 便把手电筒,牢牢地怼在那个人的脸前,让廖亭源来看。 廖亭源微眯着眼睛,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比较肯定地说:“对,就是报纸上那张脸。” “就是我们先自己找到线索,然后猜对了,所以说才能看清楚了,是吧?但第二个人的身份……”陆梨阮到现在,都没在这整个所有的线索里面,找出第二个男人存在的痕迹。 这个人应该不是家庭成员。 那……是工作场合上认识的人吗? 总不能是不认识的两个人互砍吧。 陆梨阮搜索过了,城市里面一共,有两个叫安心宠物医院的地方。 其中一个在城郊的位置,离他们太远了。 按照廖亭源的说法,这个空间范围应该不会非常大,至少会固定在,里面涉及到的人生活范围内。 廖亭源当时不让她叫外卖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果她叫的外卖,在超出这个空间范围之外。 当外卖员进入到这个空间内,相当于把涉及到这个空间的人,也就是陆梨阮的行动范围,扩散开来…… 说不定这个空间,会往外蔓延。 虽然说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当时两个人还存着,寻找失踪在空间之内的同事这个心思。 后来发觉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同事是肯定找不到了…… 廖亭源就放弃管陆梨阮点外卖这件事儿了。 可陆梨阮这些天吃好喝好,吃廖亭源,喝廖亭源,甚至都没想起来,要点外卖的事儿! 第二天陆梨阮睡到了十点多,睁开眼睛,屋子里面还暗暗的,和昨天一样,是阴天。 今天还是工作日,俩人准备了伞,吃过早饭,出了门儿。 打车到了安心医院门口,陆梨阮远远看见了牌子。 放在地上? 怎么回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好在还是开着门的。 但里面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医院看诊的样子,忙忙碌碌的,正在收拾着什么。 难道不是这里吗? 不管怎么样,已经来了,就先进去问问。 陆梨阮走进去时,门口一个正在指挥人,从柜台下面搬东西的女人,看了她一眼。 然后颇为冷淡地问了一句:“你们来干什么的?” 一下子把陆梨阮都问懵了。 这是一家宠物医院。她和廖亭源走进来,怎么会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而且屋子里面,几个人都抬起头看过来,神色间有浓浓的戒备。 打量着他们两个,好像怕他们两个,突然间暴起伤人一般,这怎么回事儿? “啊……这不是宠物医院吗?”陆梨阮试探着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梨阮感觉到女人松了口气。 然后摆了摆手:“现在不看诊了,你们要是给宠物看病,换一家医院吧。” “这里是……不开门了吗?” “嗯,马上就不干了!” 后面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回答道。 “其实……我们是来找陆医生的,陆医生是在这儿工作吧?”廖亭源直接开口,挑明了来的目的。 “我们这儿……”女人刚想说什么,后面戴眼镜的男人已经走上前去,把男人往身后护了护:“我们这儿没有姓陆的!你们找错了吧!” 第42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7) 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神色不耐烦的样子,而且语气也不好听,完全不像是面对顾客的样子。 但陆梨阮却觉得……他们隐隐约约地透出股,虚张声势的害怕来。 他们在害怕什么啊? 不就是有人要来宠物医院来找个宠物医生吗? 他们说姓陆的不在就算了,他们为什么要警惕戒备啊? 陆梨阮和廖亭源侧过身,用眼神和对方无声地交流,都从对方那儿,看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疑惑。 廖亭源示意陆梨阮来说话,陆梨阮这样子的小姑娘说话,会让人更觉得亲和放松一些。 陆梨阮点点头:“可我们听人说,陆医生的确是在这儿啊,我们就是想找他,有点……事情。”陆梨阮不太会说谎,最后显得几分支支吾吾。 本来以为自己这样,会更加可以,谁知道,那个女人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谁来这儿不是找他的?都说找他有事情,那你们就去找他啊,找不到他,在我们这儿作什么啊?” 她越说越生气,一把将手里面收拾一半儿的盒子,摔在了地上,里面是一叠一次性消毒纸巾。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什么都去找他去!我们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现在都来找我们闹,赶紧走!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怎么还突然要报警了? 女人话里面的信息太多了,一时间让人都不太能消化。 来的人……哪个不是找姓陆的? 姓陆的自己做的事情,他们全都不知道,别来找他们的麻烦…… 光是这两句来分析,就能得知,姓陆的医生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情,其他的人被他牵连了? 而且牵连得还不轻,已经到了可以报警来结局的程度了? “不是……我们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对方情绪激动了,陆梨阮先试图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都长得不像是难缠刁蛮的人,女人应激似的吵吵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自己蹲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一旁的男人拦住她:“我来吧,你先进去吧……” 女人靠在现在乱七八糟的接诊台上,她对陆梨阮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面也是存着好意,但这事儿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就是几个打工的。” “我们就正常在这儿上班,正常在这儿下班,正常地工作,别的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参与,你们指着我们鼻子骂就算了。”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还有的人,就拿手机往我们脸上拍,说是要把我们的样子都拍下来,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嘴脸,让我们这辈子都没办法从事相关工作了……” 陆梨阮快速地消化着她的话,第一感觉,这事儿肯定不是小事儿。 发现女人并非不是完全不能交流,陆梨阮快速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现在男主人也不在这里,看几个人的样子,他们估计也很想知道男主人在哪里,好无论谁找上门来,就直接给他们个确切的地方,让他们直接去找男主人去。 不能再装作是单纯是来找男主人的了,得换个说法。 陆梨阮觉得和廖亭源在一块儿这些天后,自己脑筋都学会转弯儿了。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做出一副抱歉的神色:“那个……其实我们也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你们说的事情,我们确实是不知道,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梨阮非常的真诚。 她的小脸儿,长得就是那种即使撒谎了,只要她自己不心虚,对方就不太看得出来的类型。 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像小孩子那种好看。 女人略微疑惑地打量她几眼,然后神色缓和了几分,不解地问道:“那你们来找姓陆的干什么?你们真准备找他给宠物看病啊?” 说到这儿,屋子里面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一种不屑的鄙夷来,明显得想注意不到都不行,他们也根本没想要掩饰。 那是一种……打心眼儿里的厌烦与不屑。 这些人,全都在发自内心地讨厌男主人。 一个人怎么同时被这么多人讨厌啊?陆梨阮从小人缘儿就好,她古灵精怪又有主意,大家都喜欢和她在一块儿,即使有人讨厌了,也不过零星一两个。 就算是陆梨阮见过很不讨人喜欢的人,也做不到人人都烦他啊,尤其是工作场所这种……大家都会稍稍地装模作样一下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还是几个人一通表达出来。 “不是……”陆梨阮腼腆地笑了笑:“我们俩都没养宠物。” “所以对这些……关于宠物的事情也不太清楚。”陆梨阮坦诚。 “那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啊?” 见陆梨阮说话还挺真诚的,又不是来给宠物看病的,女人看起来明显松了口气,语气平和了些问道。 “我们的确是来找陆医的,但不是来找他看病的,我们是,认识陆医生的儿子。”陆梨阮把话题转到小孩子身上。 果然,一提起小孩子,成年人的戒备心就会下意识地放低一些。 这是来的路上,廖亭源教给她的,最开始不过是陆梨阮缠着他,让他跟自己讲一讲他那什么心理学,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陆梨阮在心里面暗道:那句话说的真对啊,学什么都不白学啊! “他……他儿子啊,他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女人明显见过小男孩的样子,神色见少现关心。 “有那么个爸,孩子也是倒了大霉了!元元多乖的一个孩子!”后面一个正在搬箱子的男人,听到陆梨阮他们之间的对话,扬声接了一句。 他放下手里面的箱子,走到廖亭源旁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到他身后,把宠物医院的门关上了。 这回在门里挂了把锁,没锁上,但外面的人也不好打开了。 “我们在这儿收拾东西,刚才是去外面扔垃圾,这门忘了关了。”他解释了句。 “你们这是,要不干了吗?”陆梨阮指了指一地狼藉。 “那肯定啊,不然咋干啊?我们几个说不定还得去外地找工作呢!都尼玛的那个姓陆的害得!”他说起来就生气,又皱着眉啐了一口。 “你也别骂了,你躲着点儿吧,前几年你和人家吵架,差点让人送派出所去!”刚才挡着女人的男子劝了他一句。 “你们都是这里的医生吗?”陆梨阮询问。 “他俩是医生,苗大夫,朱大夫,我是护士,姓顾,墙上那都挂着呢,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呢。”刚啐了一口的顾护士台抬手指了指陆梨阮的身后。 陆梨阮回头看…… 然后仰头看。 心说:你挂在这儿,我一般也不会仔细看的。 挂得太高了! 陆梨阮往后退开一步,认真看了看,这医院还有另外两个医生两个护士,今天应该是不在这里。 男主人……在首位。 陆院长。 陆鸿升。 男主人叫陆鸿升。 光是名字就能听出来,父母对他报以了很大的期盼,名字才起得这么大。 顾护士都走过来了,就想把那板子摘下来,然后,他抬起手,可以够到最上面的挂扣。 陆梨阮:…… 顾护士:…… 廖亭源走了过来,抬手把那板子摘了下来,化解了两个人的大眼瞪小眼。 “谢谢,哥们儿,你多高啊?”顾护士接过来,大大咧咧地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下到廖亭源的哪儿。 “184。”廖亭源轻声道。 “我才173,害,我妈还说换水土能长个儿呢,又说男孩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呢,然后大学就把我报这儿念来了,也一点儿用也没有!” 他大声叹了口气:“我已经跟我妈说了,这回估计得回家,在她眼皮子底下工作了,关键是我老家那边儿,也没啥人养宠物啊,我说不定得去兽医站,给猪接生去!” 陆梨阮被他逗乐了。 “小陆小朋友,前几天还说过,想来这儿和你们玩儿,和小动物玩儿。”廖亭源语气平淡,非常自然地说道。 陆梨阮猛地侧过头去:? 那孩子说过吗? 到底是那孩子真说过,还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啊? 陆梨阮根本没办法从廖亭源脸上分辨出来。 “哈!元元去年暑假的时候,还被梁姐扔这儿,我们还帮忙辅导他作业来着!”顾护士听廖亭源的话,笑了起来。 一旁的苗大夫,朱大夫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你是元元什么人啊?你是元元的老师吗?” 大概是廖亭源身上,老师的味儿太浓了,苗大夫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 “我是幼儿园的老师。” 廖亭源半点儿不慌的,自如地答道:“我们和元元住在一个院子里,有时候元元会和她一起玩儿。” 廖亭源说着,指了指陆梨阮。 陆梨阮:? 但屋子里的几个人……似乎,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廖亭源更是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他总是在和阮阮说他爸爸的事情,说他妈妈不愿意跟他说爸爸去哪儿了,他特别的担心,担心妈妈也担心爸爸,也担心他们的家……” 廖亭源虽然说话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可他说出来的东西,就是莫名有种煽动性,有种让人能听下去,并且会相信。 陆梨阮已经见识过他的这个本事了。 果然,屋子几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些惆怅来。 “阮阮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回来跟我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我是做幼儿园老师的,知道如果孩子小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心理受到伤害,那这种儿童时期受到的伤害,很有可能是会伴随着他的一生的,并且还会影响到他之后的性格的发展。” 陆梨阮觉得连着她一起,屋子里其他几个人,都有些不明觉厉:这……这么严重的吗? 廖亭源的眼睛告诉他们:对,就是有这么严重。 “我就找机会和那个孩子聊了聊,孩子一直在问我,如果爸爸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他说妈妈不让他提起爸爸,想要让我们帮他,找找他爸爸,才告诉了我们他爸爸工作的地方。” “其实我们不应该听一个孩子的话的,也不该背着孩子的妈妈,擅自过来……但是……”他欲言又止地停住。 陆梨阮在心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太周全了! 完美地把他来背着孩子妈妈,偷偷摸摸和孩子打听人家家庭情况这事儿,给拧成他们是关爱孩子心理健康的好心人了! 果然,三个人都没有抓住他们背着孩子妈妈这件事儿。 苗医生皱着眉,有些纠结地道:“梁姐也不容易,其实梁姐前几天已经过来找过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啊?”陆梨阮故作随意地问道。 “哎呀……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得快半个月之前了,当时刚出事儿没多久,我们这儿乱成一锅粥,当时……”她犹豫了一下:“当时我对梁姐的态度也不太好。” “你也别太自责了,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也是生气……”朱医生连忙安慰她。 “那个时候就没有找到是吗?”廖亭源询问。 “对,当时陆院长就怎么都找回到了,我们都觉得,他是扔下老婆孩子,一个人躲出去了。” “哎?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家庭的事情吗?我听元元说,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呵!\"大约是同为女性,苗医生显得格外的不屑。 “他可不是对不起家庭这么简单,但他也的的确确对不起家庭!梁姐去年就想和他离婚了,他们两个甚至在医院都大吵过,但梁姐这人心好,考虑到他父母刚去世没多长时间,这才勉强又忍了忍,要我说,去年就应该离婚的!” “梁姐跟你说什么了?”顾护士有几分八卦:“你和梁姐关系一直都不错吧。” “还行吧,当时梁姐看着很难过,我看梁姐哭,就把她带咖啡店坐坐,梁姐说,他根本就不顾家庭,更不顾孩子,他甚至还……” 苗医生的语气凝重下来:“他还背着梁姐,教孩子乱七八糟的。” 第42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8) “他教孩子奇怪的东西?” 不只是陆梨阮和廖亭源,屋子里面其他两个人,也没听过这事儿。 苗医生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也是听梁姐说的,梁姐那人,你们知道的……特别要强,这几年对咱们也不错,我想着……这也是人家的家丑吧。” “感觉梁姐要不是实在不知道跟谁说了,也不能跟我说。”苗医生捶了捶腰,这几天干了太多的活儿了。 “现在想想……当时我要是劝梁姐,坚持离婚不过了,梁姐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折腾这堆烂事儿了。” “你也说了,那是人家的家事儿,当时也没那么严重,你要是劝的话,也说不过去。”朱大夫安慰她。 顾护士好像觉得他们俩之间有点事儿似的,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催促道:“到底梁姐说了啥啊?” 陆梨阮瞥了他一眼,心说,有他这么好信儿的催着,自己倒是省事儿了。 苗医生想了下,犹豫地开了口:“梁姐说,他跟元元说,说让他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有出息。” “这不挺正常的吗?哪个家长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朱大夫接了一句。 “盼着孩子出息是没错……”苗医生示意自己还没说完:“梁姐说,当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梁姐工作忙,说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关心孩子,当时是孩子的姥姥,时不时地去接送孩子,去学校啊,去补课班啥的。” “但当时元元总是哭,孩子姥姥跟梁姐说,孩子看着总是心情不好,总是一边学习一边儿哭,平时爱玩儿,现在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陆梨阮很难想象那种状态,一些从小就不怎么把学习当回事儿的学渣心态。 准过头去看廖亭源,却见廖亭源微微蹙着眉,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甚至连自己投去的目光,他都没有注意到。 “梁姐当时也问过孩子,但元元只是说,自己这段时间学习成绩下降了,心里面不舒服,有别的同学超过自己了,他要好好学习。”苗医生继续讲着。 “这不挺好的吗?我记得以前元元暑假在这儿的时候,不怎么爱学习,我给他讲题,他背着我偷跑出去买零食,我还以为他跑丢了呢,吓一跳!”朱医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但陆梨阮觉得廖亭源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神色越发严肃起来了,陆梨阮很少见他这么板着脸。 “梁姐当时也这么觉得的,还觉得……元元这么有上进心是好事儿,他们家学历都高,梁姐自己也是想要元元能好好学习,一路念好学校的,所以当时还表扬了元元,说等他成绩进步了,给他买想要的游戏机,允许他偶尔玩两个小时。” 苗医生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她自己还没有结婚,但当时听到梁姐讲养孩子的事情,就已经觉得听着都累了。 “但是元元……当时跟梁姐哭着说,他什么也不要,他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啊?”陆梨阮忍不住不解。 这完全不符合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吧? 说到这儿,陆梨阮也微妙地察觉到,即使是从苗大夫的叙述中,这种不合常理的感觉,也浮现了出来。 “你们知道吧,当时陆院长的父亲母亲……”苗大夫扬了扬头,大家都明白,是在说夫妻两个一起出了车祸,都不幸遇难那件事情。 “这关小孩子什么事儿?”陆梨阮不明白怎么这还联系上了。 “梁姐那个时候跟我说,其实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孩子没有那么亲密,孩子的爷爷奶奶都是很严肃的人,但他们对孩子也非常不错,很舍得给孩子花钱,尤其是对于孩子的教育上,孩子上的好几个补课班,都是老两口给孩子教的学费。”苗医生一副,反正都说到这儿了的样子。 后面的话说得就顺畅多了。 “孩子爷爷奶奶死得太突然了,但对于那个年纪来说的孩子,难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因为原来和爷爷奶奶也不是非常经常的见面,经常见面的是姥姥姥爷。” “梁姐说他最开始问元元的时候,元元只是说想爷爷奶奶了,爷爷奶奶让他好好学习,所有他得好好学习……” “其实是孩子的父亲对孩子说什么,是吗?”廖亭源忽然接口询问道。 他声音很凉,是陆梨阮没听过的那种凉。 陆梨阮下意识就觉得,现在的廖亭源,应该是生气了。 “嗯……对。”苗医生看了眼廖亭源,点了点头。 “说什么了啊?”顾护士也察觉到不对劲儿,拧着眉问道。 “刚开始梁姐还不知道,后来孩子姥姥跟她说,孩子有时候半夜会突然魇住,突然就哭喊起来,梦里面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姥姥,爷爷奶奶——”之类的,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但怎么问孩子也不说,让梁姐好好问问。” “梁姐才耐下性子,带着孩子出去玩儿,耐心地,一次次地询问元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苗医生神色不好看:“后来问出来了,那话,我听着都害怕,别说元元那种小孩子了。” “元元说,他爸爸跟他说……说要是他不好好学习,不能出人头地,他妈妈就会和爷爷奶奶那样,死得很惨。” “有病吧!”顾护士率先叫了出来,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了身! “他还跟元元说,说要是别的孩子学习超过了他,妈妈就会生病,就会很痛苦,然后死得很惨,他要是再学习不好不能给他脸上争光,妈妈死了之后,姥姥姥爷也会死掉。” “真神经病!”陆梨阮气得心里发堵,她和顾护士两个人,气得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在屋子里面绕圈。 绕到第三圈的时候,经过廖亭源身边时,被他拉住了。 廖亭源攥着她的手腕儿,让她停留在自己身边。 陆梨阮低头看他,发现廖亭源的胸口也微微起伏着,在系着全部扣子的白衬衫下,也看得出来,他应该同样气得不轻。 陆梨阮一直觉得他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整个人的情绪波动都不大,今天真是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浑身散发着凉意,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 陆梨阮抿了抿唇,没敢不听他的,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边。 “是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过分的话,还是亲生父亲跟自己孩子说的!”苗医生这事儿估计在心里面憋了很长时间了。 现在眼看着自己不在这儿工作了,也就一吐为快了。 “还有更过分的,梁姐说,元元跟她说,说他当时很生气,就问爸爸,说为什么妈妈会死,爸爸不会呢?” 陆梨阮心说,问得好啊!这孩子脑筋灵活! “然后他扇了孩子一巴掌,跟元元说,你最好老老实实好好学习,不然等你妈妈,姥姥姥爷都死了,我每天都这么扇你,你把今天我跟你说的话好好记住,敢跟你妈告状,我保证你妈肯定死得很惨!” “靠!” 连一向很斯文的朱大夫,听到这儿,都没忍住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他神经病啊?怪不得……” “孩子一直憋在心里面,元元那个年纪的孩子,他懂什么,听到他爸那么恶毒地诅咒他妈妈,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自己说出来,妈妈真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要不是梁姐逼问他,还不知道要瞒着到什么时候呢!” 苗医生也给自己说得气上头:“那不得把孩子吓坏了啊!居然还上手打孩子!要不是梁姐说,谁看得出来他人模狗样的,背地里……” “梁姐当时就应该跟他离婚!”苗医生拍着自己的腿,一副非常后悔,自己但是没有劝的样子。 “为什么没离啊?这样子都不离?”陆梨阮不解。 都已经对孩子说这种话了,更可怕的,他都已经明晃晃地说,要妻子去死了,还是诅咒妻子惨死。 怎么还能挺到现在才吵架要离婚呢? 屋子里几个人大约是觉得陆梨阮的年纪很小,看了她一眼,都莫名地沉默了一瞬…… “哪儿是那么容易就离婚的啊?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财产啊,孩子啊……你年纪还小,你也不懂这些。”朱医生率先开口。 “嚯!就是因为不容易,才得积极准备啊,不然一直不容易,一直拖着,拖到哪天自己死了都不知道!”陆梨阮是发自内心说的话。 毕竟,面前的几个人还不知道,但自己和廖亭源是知道的,男主人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 我靠! 陆梨阮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路就浮起来了,她突然反手抓住廖亭源的手。 瞪着眼睛,看着他。 廖亭源正习惯性地抓着她,被她突然间活鱼似的挣扎,惊了一下,抬眸去看她,结果看见小姑娘又是眨眼睛,又是嘟嘴了,一副有话现在就要说的样子。 廖亭源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于是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贴到自己耳边说。 陆梨阮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就俯身凑了过去。 没想到动作太急了,竟然直接贴到了廖亭源的耳朵上! 陆梨阮心里着急,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发现,廖亭源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即她对着说话的那只耳朵,瞬间滴血似的红。 “你说……”陆梨阮低声道。 “那个来杀男主人的人,和女主人有没有关系啊,是不是女主人发现没办法离婚后,找人来想把男主人弄死,却被男主人反杀了啊?”陆梨阮忽然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 毕竟,从这几天她和廖亭源分析出来的线索来看,这个家里,好像只有孩子是正常的。 母亲也好像精神存在着问题,父亲更不用说,已经不是精神上的问题了,从他对孩子动手就能看出来,他比女主人更加……不可控。 具有危险性。 “男主人说不定是真的先弄死他老婆,然后被女主人发现了……所以才……”陆梨阮觉得自己都要脑补出来一部侦探小说了。 这也……太复杂了。 廖亭源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梨阮觉得他有话要说,连忙把自己的脑袋也凑过去了。 结果发现廖亭源突然动作非常大地往后挪了一下。 陆梨阮:? 他们俩的动静,让另外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不明白他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廖亭源轻咳了一声,没法再跟陆梨阮当着人家的面儿说小话儿。 于是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递到陆梨阮面前让她看。 “有这个可能,男主人可能还做了更令人没法接受的事儿,不然女主人不会这么坚决地闹离婚。” 陆梨阮觉得也是。 前面那么对待孩子,她都能暂时忍下呢。 虽然陆梨阮不知道女主人到底有什么苦衷,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觉得男主人这样子,不耽误什么事儿。 还是觉得她有能力,在这种父亲的阴影下,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无论是什么,陆梨阮都觉得她不应该把自己和孩子,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们应该知道,孩子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现在离婚的原因吧?”廖亭源看着他们,声音很平稳,又带着坚定感。 果然,几个人的神色都奇怪了起来,互相看了看。 最后顾护士率先开口:“呵!别说是梁姐了,是个人都得离婚!那姓陆的就是个变态!变态!纯变态!” 他一连说了三遍,来表示自己的情绪。 苗医生感觉是已经都说到这儿了,也不怕说别的了的样子。 “其实梁姐的家事,我们不愿意多管,但这已经涉及到我们的职业声誉了,我做这行,当时是因为很喜欢动物。”她认真道。 “虽然我在这儿工作,但我完全支持,所有找得到他的人,都让他好看!”苗医生深吸了口气: “他虐猫,还把虐猫的过程拍成视频,进行了传播。” “后来被人扒出了身份,将他的个人信息暴露了,所以这家医院干不下去了!” “他活该!他虐待小动物,他自己怎么不去死呢!” 第42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9) 她的愤怒异常真实。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是因为喜欢小动物,当年才选择了这个专业,又选择了这个职业。 现在她工作的地方,本来应该医治救治动物的地方,老板是个虐待动物的人。 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说出来后,一旁的朱医生和顾护士,神色间也有掩饰不住的怒意。 “不止我们生气,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有正常良知,有正常世界观的人,都会觉得生气!”朱医生摘下眼镜,用擦眼睛的动作,来掩饰他的心情。 顾护士转过头,猛地啐了一口:“他简直就是畜生!畜生都不如!这种人,活在世界上,都是对社会的隐患!” “他想着虐待动物,怎么会只想虐待动物!他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苗医生声音充满了嫌恶。 陆梨阮已经被这个转折,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作呕的恶感,又觉得浑身发寒,只觉得没有比这更恶毒残忍的事情了! 在刚才听到苗医生说,他说要弄死孩子妈妈的时候,陆梨阮已经觉得非常不舒服了。 但因为还确定,孩子和孩子的妈妈,现在还是活着的,安全的,所以陆梨阮知道,无论他想什么,都没能得逞。 可是,那些小猫…… 陆梨阮想起,第一天晚上,那只小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的样子。 它眼睛上的蓝膜还没有消退,叫起来嗲嗲的,像是完全信任着任何人…… 它能看清这个世界吗? 它有看到自己的妈妈吗? 它有看清楚,残害虐待自己的人吗? 陆梨阮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指尖摩挲着,似乎还能感受到,小猫细密柔软的皮毛,暖暖的。 然后,小猫就死掉了。 陆梨阮记得那些小猫,死得时候的样子。 得是多么可怕的,多么丧失人性,完全如行走在人间的魔鬼一般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或许他并不会遭到任何的惩罚,因为他只是对小猫下了手,没有对小孩子,也没有对女人下手。 他只是对没法反抗,也不会被任何人保护的小猫,下了手。 但他是不想对孩子,对女人下手吗? 他当然想。 但他不敢…… 或许他继续活着,有一天他就敢了,让身边的人,让陌生的人,让只是在街上从他身边擦过的人,都陷入到危险中。 陆梨阮原来是个害怕死亡的人,因为经历了很多的死亡,后来她又不怎么怕了。 因为父母已经离开了自己,或许连死亡都并非是一件完全的坏事了。 但无论死亡是什么,无论每个人对死亡是如何理解的。 但不管怎么样,没有人,可以用充满残暴血腥的虐杀,去夺走另一条生命。 那不是轻视死亡。 那是用死亡取乐。 玩弄死亡,以别的生命痛苦的死亡为乐的人,终会被死亡玩弄,得到应有的报应。 廖亭源察觉到陆梨阮的身体都在颤抖,以为她在害怕。 握住陆梨阮的手时,却发现她的手死死地攥成拳,怎么掰也掰不开。 “真是死有余辜!” 陆梨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廖亭源拉着她,略强硬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一只手抵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给她顺气儿。 “先别气,先问清楚。”廖亭源第一次见她气成这副模样,平时她古灵精怪的,满脑子主意,现在结结实实地生气,廖亭源都怕她把自己气坏了。 生气也像小孩子似的,廖亭源拉着她攥成拳头的手想着。 陆梨阮稍微缓过来些,廖亭源手心的冰凉温度,让她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陆梨阮反手攥住廖亭源的手,汲取他散发着凉意的温度。 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要把东西都收拾完了,屋子里面也没有开空调。 虽然今天外面天气阴阴的,气温也不是很高,可刚才那么一下气,陆梨阮额头上都开始往外渗汗,感觉周遭空气黏糊糊,潮湿湿的。 连呼吸进鼻腔的感觉,都有一种沉重的错觉。 现在是不是只有自己和廖亭源知道他的下落?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也不知道男主人的下落。 因为,虽然男主人每天都会在空间内,到他们门前来那么一出。 但其实两人,也不知道男主人究竟死在了哪里,或者说他的尸体在哪里,有没有被人发现? 现在这空间内的感染源,到底是什么,依然没有头绪。 陆梨阮不知道,是否和男主人的下落有直接的关系,便也只能按耐住怒气,配合着廖亭源,继续从几个人口中套信息。 廖亭源知道她现在气得不行,便由他来继续询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宠物医院,现在就让你们几个人来面对吗?那这家医院后续该怎么处理呀?”廖亭源声音很冷静,问的问题也很现实。 “呵!我们倒是想他自己来处理呢,结果他那个懦夫,自从这事儿被人扒出来,大家都知道他丑恶的嘴脸,知道他姓甚名谁了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顾护士捶着椅子背儿。 “恶事儿是他做的,现在看呐这恶名啊,还是我们来给他分担!我们招谁惹谁了,勤勤恳恳工作,兢兢业业上班儿。我对手下每一只小动物都尽心尽力,结果前几天,有客户特意打电话来骂我,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我到底该怎么回应了?”朱医生长长叹了口气。 “我们能怎么处理?我们不过是员工罢了,这事儿,哎……我前几天给梁姐打过电话,说我们实在是挺不住了,既然找不着姓陆的人,我们就跟梁姐辞一下职吧。”苗医生摇摇头。 “这房子也是他们租的,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就认倒霉,这个月工资也不要了,也不为难梁姐了。”她说完,另外两个人也点点头,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 “那你们还真是不容易啊。”廖亭源恰到好处的理解话语,让几个人神色都轻松一些。 “要是人一直都找不到的话,也不知道元元妈妈,会不会选择报警来处理,毕竟一个家庭出了问题,孩子是会受到最大伤害的。” 陆梨阮觉得廖亭源这话,不光像是他说出来,用来跟人套近乎套话的。 而是他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并且陆梨阮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格外得沉重。 “报警,报警咋说呀?说失踪了,因为什么失踪?因为……”顾医生瘪瘪嘴。 “要我说,趁着这事儿还没闹开呀,赶紧想办法把离婚办了,以后元元就彻底跟他没有关系了!这样才是对元元伤害最少的,要不然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个爸,我都不敢想这孩子,得被人怎么孤立!现在的小孩儿,可什么都懂……”苗医生摇摇头。 看样子是,目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而且也没有人寻求任何方面的帮助,去寻找这个人的下落。 也是,做出这样事的人,最后得到的结果,只能是众叛亲离。 即使失去下落,别人也只当他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藏在某个阴沟洞穴里,不敢露面儿,更不会去大张旗鼓的寻找他。 “有道理,但我们回去怎么跟元元交代呀?”廖亭源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去朋友家,或者有没有可能谁能收留他?要是你们知道什么的话,不如告诉元元妈妈,早点把人找到,早点把事情了结了,也是对元元好嘛。” 廖亭源说得很真挚诚恳,但陆梨阮知道,他其实想问的是:男主人有没有什么相熟的人。 也就是在楼道里,和他一同出现,应该也是被他所杀死的那个人…… “谁能收留他呀?现在这事儿,但凡是上网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吧?我看前两天都已经上热搜了!”顾护士声音里面充满着幸灾乐祸。 这事儿廖亭源和陆梨阮的确是不知道,当时他们连男主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所以俩人根本也没往什么热搜不热搜上去看…… 更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上了热搜的,知情度这么广。 陆梨阮朝他看去,和廖亭源目光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默契地清楚,现在他们应该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共犯! 对,他们应该考虑,是否有共犯! 就像顾护士所说,如果这件事情,传播度已经非常高,正常无论是他的同事或是朋友,在知道这样的消息,发现他是一个具有危险性的人物,表里不一,人面兽心,做出这般残忍可怕的事情后,应该都不会收留他。 或是短时间之内,再与他接触,更不会隐藏他,包庇他…… 就连最亲近的人,他的妻子,也完全无法接受。 更不用提说,其他并不算非常要好的人。 亲人可能会收留他,包庇他,但也是非常亲近的长辈之类的,比如父母。 可是他的父母,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全部去世了。 那天晚上回到住处后,廖亭源曾经跟陆梨阮说过:他觉得男主人的家庭,也并不是一个健康,完全正常的家庭。 但当时因为线索太少,廖亭源没有办法具体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他是有这方面的感觉和理解在的。 陆梨阮当时并没有完全认同,因为在她看来,至少孩子的爷爷奶奶,对这个孩子是非常关心的。 在全家福上,爷爷奶奶看起来,动作也非常宠爱自己的小孙子。 廖亭源也没有反驳陆梨阮说的。 只是用一种很淡的口气,对她说:“其实有的时候,一个家庭健不健康,并不是看它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子。很多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温馨的,健康的,活泼的,好像模板一样漂亮的关系,下面会藏着,让人想象不到的污垢……” 陆梨阮觉得他说的很深奥,可当时,廖亭源的表情带着一种疏离又冷漠的神色。 陆梨阮竟一时间,没有再追问下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出口。 她不了解廖亭源,陆梨阮刚开始觉得,她对廖亭源这个人,他的性格,他的行事作风,已经有一定的了解,并且他们已经算是相熟了。 可越是深入的接触,就会反过来,觉得对这个人又没有那么了解了。 廖亭源的身世背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陆梨阮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可最开始她对廖亭源是真的一无所知的时候,当时并不以为意,甚至没有升起什么,要去了解他的心思。 可现在,陆梨阮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来的莫名其妙。 可陆梨阮就是无法摆脱,她不想有这种感觉,不想有,和廖亭源之间,重新隔开隔合的这种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太好了,而他这个人,又太神秘了吧…… 陆梨阮感觉到自己这种心思时,一边“咯吱咯吱”咬着薯片,一边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陆梨阮想着想着,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廖亭源之间,好像的确是存在着一个,还挺大的年纪差距…… 他总是管自己叫小孩子。 好像他曾经好多年的经历,和自己这种单薄,甚至连讲出来都很普通的经历比较,厚重得多。 陆梨阮虽然不清楚,廖亭源究竟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但是也愿意相信他的阅历。 今天这么一看,好像是廖亭源所说的,完全得到了印证。 虽然有的时候,一些人可能是天生坏种…… 但大部分情况下,在他成长的经历中,发生的事情,其他人对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会对他的性格,人格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他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来。 陆梨阮也觉得,他的家庭中,在他小时候,估计也不会是在什么温馨平静的家庭氛围。 什么样的人,能够没有芥蒂地,允许他在现在这个时候接近自己呢? 最大的可能是,和他有着同样想法,和他做过同样罪恶的人! 他们在同一条阴沟里,在同一个不见天日的洞穴里,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们更有可能抱团在一起。 他的共犯是什么人? 要怎么找到他! 他们究竟一起做过什么? 如果说,那个和他互相残杀的东西,就是他的同伙。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2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0) 如果是他的共犯接纳了他,他们两个为什么又会反目成仇,置对方于死地呢? 随着挖掘线索的深入,一切好像找到了解决的方向,但又好像,每一次都会出现更多的问题,等着他们继续向深处探索。 “他有本事就这辈子都别再出来见人!”顾护士恶声恶气。 “就算我不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就算我回家给猪牛接生去了,我也会死死注意着,这王八犊子的消息!他但凡敢露面,我就敢让他再火一次!” 苗医生点点头,显然很赞同他的想法。 “我反正家就在这儿,就算是再找工作,我也在本市找,我留意着,咱们可不能让他再有机会踏入这行,不然,不知道工作上被他看诊的动物有多危险呢!” 朱医生看起来是最理智的一个。 但是他好像……喜欢苗医生。 陆梨阮能察觉到,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扫,被朱医生发现了,他故作正经地轻咳了一声,稍微站得离苗医生的座位远了几步。 陆梨阮心说,你们也不用留意了。 下次再有他的消息,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别到时候吓到你们。 廖亭源听别人说话时,总表现得一副很温和专注的模样,他能很平稳地提供,让人愿意信任,同他开口的情绪价值。 陆梨阮形容这种感觉:感觉他暖暖的,落在踏实之处的。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就是有人是暖暖的。 “啊,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怎么了?”朱大夫正有些不自在呢,接口询问廖亭源。 “元元给了我们一把小钥匙。”他边说着,边作势去摸自己的口袋。 休闲裤子的口摸完,他连衬衫胸口的口袋都探进去摸了下。 “没带啊你?” 陆梨阮反应过来,也配合了起来。 “什么小钥匙啊?”顾护士的兴趣被吸引到。 “就是……这么大的一把小薄钥匙,看起来肯定不是开房门之类的。”陆梨阮伸手比划着:“就像一个小铁片儿似的。” “没见过。”顾护士摇摇头。 他看向此时又对上目光的苗医生和朱医生:“你俩知道吗?” 陆梨阮看他清澈的目光,忽然想着:他不会整天就在这两位身边儿上工作,然后啥也没察觉到吧? 果然,苗医生和朱医生面对他的时候,丝毫没有不自在,好像有一种无所谓,反正他啥也看不出来的,轻松感。 陆梨阮:…… 好清澈愚蠢的人啊。 但又是个正直热血的好人。 清澈愚蠢的顾护士,学着陆梨阮的样子,再比划给了苗医生和朱医生看。 两个人都摇摇头。 “没见过,我们这儿开药柜的钥匙和你说得像,但肯定比你比划的大。”苗护士指了指现在已经完全打开,里面都空了的柜子。 “会不会是陆院长的私人物品什么的,这是元元说,在他爸爸书房拿的。” 廖亭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恳请道:“我们也不想拿小孩子这个东西的,但小孩子说这是他爸爸的东西,说不定里面藏着他爸爸的秘密,所以……我们为了安孩子的心,也就拿来问问。” “麻烦你们,还别告诉元元的母亲,毕竟,梁女士现在处于……精神紧绷的时候,我们也不想让梁女士觉得我们别有用心,要是这儿没有得话,我们给元元有个交代,回去就把东西还给孩子。”廖亭源两只手合掌,轻轻晃了晃,显得他格外局促又恳切。 陆梨阮都要被他的演技折服了! 这叫什么! 随机应变,变得陆梨阮觉得,自己看着都得信得不能再信了。 “啊……好的好的!你们也是好心嘛!” 果然,苗医生率先开口。 顾护士随即也跟着点头:“我们也觉得元元那孩子,挺可怜的,对了!” 他指了指里面的,一个门已经敞开的房间:“那个是姓陆的办公室,里面大部分东西我们都没有碰,毕竟,谁也不想沾他半点儿,就一直放在那儿了。” “元元妈妈没说要拿走什么东西吗?”陆梨阮学着廖亭源,故作随意地问道。 要是女主人嘱咐了要拿走什么东西,那说不定是非常关键的信息呢。 “没有,苗医生问过梁姐了是吧?” “嗯,我给梁姐拍了照片,在微信上问的,梁姐第二天回我说,她什么都不要,让咱们直接给扔了就行了。” 她叹了口气:“我听着像气话,谁敢扔啊?到时候要是真丢了啥东西,再管我们要。” “到时间别再找上门来,咱们可害怕。”朱医生又推了推眼镜,附和苗医生。 “你们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找着那钥匙是开什么的。”苗医生摆摆手。 廖亭源和陆梨阮起身,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三人聊了这会儿天,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收拾着乱七八糟的屋子。 “要不找个保洁阿姨来吧?”朱医生见苗医生搬纸盒子搬得满头是汗,提议道。 “没事儿啊,没多少活儿了,再干一两天就完事儿了。”苗医生抿嘴对他笑了下。 “是啊!”一旁顾医生的大嗓门又毫无观察力地响起啦:“咱们仨干完就得了,本来这个月工资就拿不着了,你俩咋,钱多烧得啊?” 心疼苗医生的朱医生:…… 苗医生:…… 在屋子里听到的陆梨阮,生生被逗得乐出声来。 “别笑了,快过来帮忙找找……小心一会儿人家合计过味儿来。”廖亭源蹲在桌子下面,扯了扯陆梨阮的衣角,轻声道。 陆梨阮一激灵,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 然后,办公桌下小小的空间里,一下子挤了两个人。 陆梨阮甚至肩膀被廖亭源和桌子夹在中间,很可怜地缩成一小团。 “你……”廖亭源不知为何,也随着她的动作,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去那边找,这边我一个人就行了。” “哦!” 陆梨阮感觉被某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莫名出现的氛围所感染,脑子一抽,如同特工一般,从桌子下面,和廖亭源面前,匍匐着离开了,钻到办公室里面。 廖亭源看着她快速地蹿走。 “阮阮。” 他声音变成正常的音量,还把陆梨阮吓了一跳。 正想说点儿什么。 就看廖亭源站起了身,视线越过桌子,俯看着她:“阮阮,我们,不是在做贼,你不用这么……” 廖亭源抿了抿唇。 然后自己笑出来声来。 实在是太可爱了。 陆梨阮从下面抬起头来,神色懵懵的,歪了下头,露出个警惕的表情来。 炸毛的大兔子。 廖亭源把手抵在唇边,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快,快起来吧。” “地上全是灰。” 虽然他的话是关心,可陆梨阮已经听到他根本掩饰不住的笑,还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她真是这么多日子,警惕习惯了! 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恨不得伏地前行,生怕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注意到自己的身影。 简直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陆梨阮觉得,这种东西,应该会刻在自己的dna里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代谢出去。 刚才廖亭源又是蹲在桌子下面,又是压低声音,用几乎是气声的声音跟她说话。 简直像是瞬间被触发了条件,陆梨阮那根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忽然就不知道哪儿抽了一下,做出了这种莫名其妙,又荒唐可笑的举止。 陆梨阮四肢着地,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猛地把头垂下,不去看廖亭源。 然后她这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显得更好笑了! 他弯着腰,手肘撑在办公桌面上,两只手掌捂住自己的脸,陆梨阮看到他肩膀都在细细的抖。 “你能不能别再我的糗事儿里找乐子了吗成熟一点!像个大人一样啊!”陆梨阮压着嗓子呵他。 “嗯。”廖亭源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食指纤细的指尖儿轻轻晃了晃,然后淡淡道:“我不是成熟的大人。” “嗤——”装严肃没有三秒钟,他又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整一个喜笑颜开。 陆梨阮知道,自己肯定是非常好笑。 但也没想到,会如此取悦到廖亭源,明明刚才 他还处于一种,自己没见过的非常生气的状态里。 现在这个样子,陆梨阮了觉得有些尴尬之外,还松了口气。 其实心底觉得,能让他高兴一点儿,自己这算是…… 彩衣娱亲? 陆梨阮觉得自己这个词,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也幸好,她没有当时把这个词,对廖亭源直接说出来,不然,廖亭源当时也就真笑不出来了。 一下子把他说到父辈祖辈上去了…… 超级加辈。 陆梨阮拍拍身上沾的灰,非常开得起玩笑地扁扁嘴,仰着脑袋往里面找去了。 她在翻柜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能听见廖亭源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 这整个办公室里面,显得乱七八糟的,和家里面书房井井有条,甚至非常有序到一种苛刻的地步,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好像被谁翻乱过一样…… 可刚才那几个人说,自从出了那个事情之后,他们就没有人再主动进这间办公室。 唯一进来的两次,还是为了拍照,给女主人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要先拿回去,省的他们在收拾这里的时候,再不小心碰到什么的。 桌子上面的笔筒都翻到一边儿,书架的拉门儿 也是打开着的,里面有一排书,甚至都全都扒拉到地上。 两个人仔仔细细地找过了每个地方。 陆梨阮甚至连饮水机下面,放一次性纸杯的小柜儿,都打开往里看了。 可是都没有,看起来能匹配那把小钥匙的东西。 “可能……不在办公室里吧。” 陆梨阮迟疑道。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家里面,已经找过了,没有匹配那把钥匙的。 现在和男主人有关的地点,也就剩下安心宠物医院这里了。 要是办公室,再没有能匹配的钥匙的东西,那这钥匙到底是开什么的? 难道说,还有别的地点和男主人相关,是他们不知道的,还要去继续寻找的吗? 陆梨阮光是一想,头都要大了。 “啊——”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原地做了两个蹲起,让自己冷静下来。 结果差点撞到正走到她身后的廖亭源。 “别浪费体力了。”廖亭源按着她的肩膀,神色间也显现出一丝疲惫来。 奔波了这么多日,陆梨阮完全理解了廖亭源身上那种浓浓的班味儿,淡淡的死感是哪里来的了。 现在他俩都是一个味儿了。 活人微死。 他俩现在默契到相互对一下眼神,就差不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此时两个人心里面,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会吧?还要再找啊! 廖亭源捏了捏鼻梁,安抚地轻声道:“先别着急,晚上我们再回那个房子里去看一看。” 陆梨阮知道,现在她急也没有用。 除了在大夏天,给自己急出一脑门汗之外,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 陆梨阮觉得,原来自己脾气有些急。 跟廖亭源磨练了这些日子后,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紧张的情况下,危急的情况下,恼怒的情况下,以及现在这种焦躁失望的情况下,冷静地思考,而不是被情绪所裹挟着往前走。 陆梨阮见他从地上上拿了一块……玻璃碎片。 俩人往垃圾桶里看去,果然有几片更大的玻璃碎片,应该是玻璃水杯。 “摔碎的?”男主人自己摔的? “可能是匆忙碰掉的。”廖亭源脚踩了过去,轻轻撵着感受着,地上果然有没收拾的玻璃渣。 “男主人应该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也非常有条理,如果是他正在办公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水杯碰坏了,他应该会收拾的很干净吧?”廖亭源征求陆梨阮的意见。 陆梨阮点点头。 “就算不是为了干净,这地上都是碎玻璃渣,走起路来也不安全呀。”陆梨阮分明看到,桌子下面角落里,有一个很尖锐的玻璃碴子。 “所以男主人最后离开这儿的时候,应该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干净了?”廖亭源挑挑眉。 第43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1) “他什么时候来的啊?” 陆梨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陆梨阮心里面,对男主人的厌烦,已经到达了顶点。 “那就不知道了。”廖亭源摇摇头。 “应该是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来的吧,毕竟他是这儿的院长,肯定有这里的钥匙吧。” “他回来是要干什么呀?回来把办公室翻的这么乱七八糟,难不成是从办公室里面拿走了什么东西吗?”陆梨阮有些烦躁地,又重新开始对办公桌的搜寻。 “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在晚上偷偷摸摸也要潜入进来,找到然后带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他来说,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也如此的重要。” 陆梨阮左翻翻右翻翻,办公桌一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除了一叠资料病例之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廖亭源靠在桌子边儿上,陆梨阮见他不动,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背:“喂喂喂!别闲着呀,怎么还发上呆了呢?赶紧来找啊!” 廖亭源有些无奈的摊摊手。 他不是没看出来陆梨阮此时的焦躁情绪。 转回身,轻轻在陆梨阮翻动东西的手背上,按了按。 “行了,再翻也翻不出花儿来。”他叹了口气:“都说了,他已经把东西拿走了,你还在这儿翻,不是在难为自己吗?” 被廖亭源按住,陆梨阮果真不再动弹了。 她心里面也清楚,不过就是着急罢了,这事情磨磨唧唧,左一出右一出,一会儿把他们引到这里,一会儿把他们引到那里! 陆梨阮觉得自己跟廖亭源,就像是被线索遛狗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探索的过程就是这样,因为一个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感染源,他们不停地搜索,不停地跟进,不停地分析。 面对了重重的危险,到头来,依然还有其他的谜团! 这种没有成就感,也不知道何时是头儿的工作,的确非常让人烦躁。 “你觉不觉得……”她皱着眉,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廖亭源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话呢。 就这样陆梨阮把手放在头上,做成耳朵状,前后晃了晃,问道:“咱俩像不像狗?” “嗯?”廖亭源没反应过来。 陆梨阮一只手在自己头上,分出另一只手来,去够廖亭源。 把手搭在他的头上,也比了个耳朵。 “咱俩像不像巡回猎犬?” 廖亭源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种比喻虽然听起来并不新奇,比如累的像狗,穷得像狗之类的…… 但是从陆梨阮嘴里面说出来,为什么就有一种,又正经又好笑的感觉? 廖亭源逗她,摇了摇头:“不像。” 他那双颜色发浅的眸子,上下端详着陆梨阮,然后逗小孩子一样,勾了勾手指,如同招呼小狗。 “不像巡回猎犬。” 陆梨阮疑惑地看着他。 廖亭源一本正经:“你像小柯基犬。” 陆梨阮:? “你这人怎么这样?本来我就够难受的了,你还逮着我最脆弱最无助的地方开炮!” 陆梨阮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比了比廖亭源的。 一时间卡壳住了,不知道廖亭源像哪种狗,因为哪种狗,好像也没有这么长的腿…… “”好啦,别生气了,等一下我们出去吃凉面吧。“”廖亭源见她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开口提议道。 昨天晚上陆梨阮躺在沙发上,嘴里说着想吃凉面,但当时廖亭源已经做好饭了。 “你要是真的很想吃,就叫一份外卖吧。”廖亭源提议道。 其实陆梨阮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自己说完了之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毕竟显得太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 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的都想道个歉,却听廖亭源非常平和温柔地提议。 “小时候我要是在我妈做好饭,或者决定好吃什么之后,跟她说想吃别的,我妈就会骂我,说:早不提出来。现在给她添麻烦。”陆梨阮念叨着。 “但第二天,又会把我想吃的做给我。现在想想,我妈妈真好……”陆梨阮显得有几分惆怅。 她已经过了太久,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这些天突然被人照顾着,,被人在意着,好像又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样。 陆梨阮便会,经常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里。 有些低落地说完后,陆梨阮忽然一改画风,从沙发上蹦下来,小跑到廖亭源的身边,背着手,眼睛转了转。 用肩膀凑过去,靠了靠廖亭源,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直白地。说真心夸人的话。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你也好,好多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你真好。” 小姑娘平时就挺甜的,不止脸长得甜。而是她有一种,不自知的,看起来非常显小的,像水果硬糖一样的,甜滋滋的感觉。 廖亭源虽然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刻意的事情。也没指望陆梨阮感谢什么。 他甚至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细致去照顾这小姑娘…… 可事到如今,就算是廖亭源这种性子淡淡的人,听到她这么说,也很受用。 但就是,这个前言后语,起承转合之间…… 很真挚,很可爱。 但怎么,就是…… 廖亭源忽然有一种感觉,小姑娘下一秒钟,可能会像自己从前,带的幼儿园小班儿的孩子一样,张嘴管自己叫妈。 因为当时出现了这样的思考,所以廖亭源对陆梨阮当时,对自己的夸奖,印象深刻。 也对陆梨阮说,想吃凉面这件事儿,印象深刻。 正好现在,拿出来哄在生气边缘,和自己较劲儿的小姑娘。 陆梨阮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但陆梨阮也清楚。 自己确实是,今天情绪化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听到的,令她无比震怒的事情。 也可能是因为,外面的天气,气压很低,低垂的云层,简直要压得街上的行人喘不过来气儿。 潮乎乎,湿漉漉的…… 衣服都粘在身上,让人格外的烦躁。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自己的脾气也不该对着廖亭源发作。 现在廖亭源还耐心地哄着自己,陆梨阮就借坡而下。心里面那种,突然涌上来的情绪,现在也平复了不少。 陆梨阮最后彻底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是没有什么了,和廖亭源一起转身走出去。 “找到了吗?”正在往盒子里塞东西的苗医生问道:“翻了这么半天。” “没有,找不到。”陆梨阮耸耸肩:“里面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苗医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重复道。 估计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以他们在一起工作的经历,又怎么会不知道,男主人是个爱干净爱整洁的人呢? 办公室里面乱乱的…… 陆梨阮说这话的意思,本来就是给自己开脱一下。 别办公室里面,真的少了什么东西,女主人很快找过来,然后这几个人把事情赖到自己和廖亭源身上。 自己和廖亭源胡说八道,来这儿翻找的事儿再就这么暴露了。 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解决这个空间呢,要是先被女主人盯上了,以她现在歇斯底里的状态 可不太好办呢。 还是得让他们都知道,男主人应该已经回来过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后续的话,他们估计也会往逃跑失踪的男主人身上推。 临走的时候,廖亭源还去旁边的奶茶店,买了三杯冰镇饮品,回来送给几个人。 “天儿这么热,先喝点儿东西吧。小心忙中暑了。”他非常随和地把东西递了过去,然后再次表示了感谢。 “谢谢!” “谢谢了!”几个人也没推辞。 顾护士送他们到门口儿,挤眉弄眼的跟他俩说:“放心吧,你俩今天来这个事儿,我们会保密的。就是看你俩也没找到什么,估计也帮不上元元。” “他是做幼儿园老师的,下次看到元元的时候,再让他好好劝劝孩子!”陆梨阮拍在了廖亭源的肩膀上,笑眯眯说道。 顾护士看了看陆梨阮,又看了看廖亭源,忽然来了一句:“你们两个还真是人美心善感情好啊!” 陆梨阮:? 里面的苗医生和朱医生,眉来眼去,视线纠缠,都快在半空中,翻出一套花绳儿来了! 你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半点儿也察觉不到啊……怎么在我俩这个地方,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在这儿开始胡言乱语地指点上了呢? 陆梨阮咬着牙,维持着面上的假笑不变:“哈哈,是吗,谢谢你的夸奖,那我们就先走咯~” 等走过转角后,陆梨阮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他到底是有眼里见儿还是没有眼里见儿啊?”陆梨阮问廖亭源。 廖亭源挑挑眉:“谁知道呢,前面这家好像有凉面。” “好耶!”陆梨阮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刚找东西也耗费了体力,她现在是真的饿了。 这家的凉面味道一般,但好在是吃到了自己想吃的。 而且屋子里面冷气,打得非常足,陆梨阮在迈进去的一瞬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廖亭源看她吃得差不多了,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你说,男主人去到办公室,会不会就是把,那钥匙能打开的东西拿走了呀?”陆梨阮觉得,既然那把小钥匙出现在空间内,就一定有它的意义所在。 廖亭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把小钥匙应该是开金属盒子一类的。”他道。 陆梨阮点点头。 “他半夜去办公室拿一个盒子……如果那里面的东西,对他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放在家里呢?上面本来就有锁,即使是放在家里,只有他有钥匙,女主人和孩子也打不开。”廖亭源思索着,觉得不太合常理。 陆梨阮也觉得有道理,如果是那么重要,又非常隐私的东西,医生办公室怎么也算是一个半公开的场所,隐私条件自然没有家里面好。 “其实……”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儿:“我有另一个想法。” “你说你说!”陆梨阮把吸管塞进嘴里,开始“吸溜吸溜”喝着玻璃瓶子中的可乐。 “做出虐杀小动物这种事情的人,会有爱心和良心吗?”廖亭源忽然抛出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当然不会!”陆梨阮皱起眉头。 “那你说收留他那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们两个一起做的坏事儿啊!”陆梨阮想当然。 “可网上只爆料了男主人一个人。” 刚才进到这家店后,他们两个就已经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了这件事情,发现的确讨论热度非常高。 甚至男主人的照片,与曾经的履历,全都被人扒拉出来挂在上面。 还有自爆说,是他大学同学的人 出来爆料,。 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就没经老师允许,偷偷在实验室解剖过小动物。 被发现后,他还辩解说,只是碰到了病死的小动物,他想拿来研究而已。 因为也没抓到别的什么证据,这件事情只能给他记了个过,便不了了之了。 “事情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男主人被发现了,他会给他这个共犯,打掩护吗?”廖亭源提出这个问题,是陆梨阮没有想过的。 “对呀,男主人这么残忍偏激的性格,如果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被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的这些烂事儿了,而和他一起做的共犯,却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不相信他会让那个人一直躲藏起来,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骂名。”陆梨阮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 陆梨阮把玻璃瓶子往旁边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引得一旁桌子吃饭的人看向他,陆梨阮急忙收回手。 等人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后,陆梨阮才微微前倾着身子:“你是说,男主人没有把这个共犯暴露出来的原因是,他用这个,来威胁那个共犯收留他,让他现在可以有地方躲藏!” “嗯。” 廖亭源点点头。 “他连夜从办公室拿走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和这个共犯有关?” “我说呢,我说我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呢!”陆梨阮吐出口气来。 第43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2) 如果说能安安全全地待在一个地方,不被人发现,等着风头过去再做打算,估计男主人也不会出事儿。 可若是他待在的地方,收留他的人,本来也不希望他在那儿,但是却没有办法。 男主人用他的什么把柄来威胁他。 以男主人的性格,和他经历这些事情后,不稳定的状态。 那他们之间发生争吵打斗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如果怨恨累积到一定的程度…… 陆梨阮想想每天晚上,准时出现在门口的,那两具残缺可怖的尸体,顺着脊梁骨都觉得发冷。 自相残杀到这个地步…… 如果男主人说的那些话,没有被孩子妈妈逼问出来呢? 如果他继续在家里面,扮演着父亲,丈夫的角色。 如果他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被发现,那之后会怎么样呢? 这种危险罪恶的人,就潜藏在大家每一天活动接触的社会中。 这种人可以接触到孩子,可以接触到老人,可以接触到各种弱势群体……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你说……”陆梨阮轻声开口:“如果这种人,就在咱们每个人的身边,我们却没有办法识破,怎么办啊?” “我甚至想不到任何的办法,可以去进行有效的规避,难道,只有到被伤害的时候,才能得到重视吗?” 廖亭源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这的确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怎么什么都问我啊?”他脚步停了一下,声音有些无奈。 “你不是老师嘛!”陆梨阮是真的有点儿把廖亭源当老师了。 他身上那种让人信任,让人下意识去亲近,觉得对他依靠,对他示弱,他便会给你温柔的回应的感觉。 让陆梨阮和他颇为敞开心扉。 “我没教过你这么大的学生啊。”廖亭源放慢了速度。 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表达。 “就像阮阮你说的,我们可能每天都在接触危险的人,危险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一件事儿是危险的,但有的时候我们忽然知道了,再回想起来,就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当时没事儿。” “是啊……”陆梨阮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电影院的一份工作。 最后一场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节假日的时候,新电影上映时,排到晚班,甚至要后半夜两三点才从商场离开。 陆梨阮当时年纪是所有场务员中,最小的,她又能干可爱,其他的同事都喜欢她。 每次下班的时候,大家总是愿意和她一起走。 于是陆梨阮也没发生过什么。 那个时候,陆梨阮很讨厌一个在商场门口的夜班保安,那人总是笑眯眯的,和他们也比较相熟,有的时候晚上上来巡逻的时候,还会刻意跟她们聊上几句。 大家至少在一起工作了小半年的时间。 但陆梨阮就是不喜欢他,觉得他太殷勤了,虽然他对每个人都很亲切。 陆梨阮不怎么和他说话,但对方也像是看不出来陆梨阮不喜欢他一样。 每次在大门口看到她们,都主动上前帮着开门。 他还很近乎地管陆梨阮她们叫“妹妹”,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怎么看,怎么勤劳朴实。 然后有一天上班时,陆梨阮听到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昨天晚上,最后一个下完班的同事,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被这名保安跟踪了,见只有她一个。 便从后面袭击她,把她带到了旁边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 他是这里的保安,对周围的情况肯定摸得清楚。 虽然最后没有得逞,那女同事奋力挣扎尖叫,他应该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就被人跑了。 同事报了警,也吓得不轻,警察来进行调查,还和陆梨阮她们都了解了情况。 后来有没有抓到,陆梨阮就不清楚了,因为很快她就离职了。 当时陆梨阮有些庆幸,幸好自己一直都不喜欢他。 但现在回想起来…… 即使自己不喜欢他,有什么用呢?虽然自己不喜欢他,但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违法犯罪的事情。 如果当时是自己面对要一个人下班的情况,陆梨阮觉得自己也并不会比那个女同事更加警惕。 听了陆梨阮的故事,廖亭源的脸上神色严肃,有几分冷,他认真地听着。 “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他突然很郑重地,说了这句,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啊?”陆梨阮被他的决绝搞得一愣。 “你说得很对,即使你不喜欢他,但你也不会一开始就往那种犯罪的方向去揣测。” 他和陆梨阮并排走着,手轻轻搭在陆梨阮的肩膀上。 “……”陆梨阮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廖亭源的叹气声,从她斜上方传来了。 “哎?”陆梨阮没懂。 廖亭源的手捏了一下她薄薄的肩膀。 “这个动作,我不经过你的允许,就揽着你,是很冒犯的,你怎么没有警惕起来?” “我……”来陆梨阮下意识想反驳,可她在廖亭源说出口后,也的确感觉,这个工作,似乎的确是暧昧过界了。 “但是,是你啊。”陆梨阮抿抿唇,不自信地小声说。 “你又不会对我有坏心思。” “为什么啊?”廖亭源没放开她,听到她为自己开脱的话后,忽然胳膊一使力。 陆梨阮骤然感觉自己脚步歪了一下,撞在了廖亭源的胸膛上。 “啊!”陆梨阮脚下都因此绊了个趔趄,有点狼狈。 他们两个是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但两个人的动作,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甚至都没人多往他们这边儿瞧一眼。 “为什么觉得我没有坏心思?”廖亭源不松开她,重复刚才的问题。 他声音和平时也不一样,陆梨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好像又有些不高兴了。 应该是从刚才……在宠物医院里那个时候,他的情绪就一直在被他自己压抑着。 他试图让别人看不出来分毫,但现在还是露出几分端倪。 说句实话,陆梨阮的确是一点也没害怕他,自己只是比他小得多了些,又不是傻。 怎么能真的和小孩子似的,被大人装黑脸儿吓唬下,就真的觉得害怕了。 她又不是没有分辨的能力,再说,她的直觉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好一些,在明确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后,又更加明显了。 关键是,廖亭源装凶都装得没半点诚意信任度,还不如他本人实际上,隐隐露出的那一丝负面情绪来的吓人。 “你要是有坏心思,还用等到现在?早第一天晚上,你都不用动手,吓唬我都能把我吓死。”陆梨阮试图挣脱开。 然后她听到廖亭源无奈的声音,他的手慢慢松开了,顺着肩膀滑到她的后颈。 冰冷的指尖儿摩挲着,她后颈的那一小块儿皮肉。 “坏心思又不止一种……” “知道了知道了小廖老师!”陆梨阮小大人儿地摇摇头:“不用危险教育了,已经被我看透了哦!” “真的看透了吗?” 廖亭源微微耸耸肩,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淡淡笑着说出这句话,可却就是这句话,让陆梨阮忽然又一丢丢地不确定了。 好难看透,这个人! “其实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见陆梨阮搓着他刚才摸过的地方,廖亭源移开视线。 “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随时提高警惕,警惕和你陌生的人,警惕和熟悉的人,规避危险的最好办法,只能是,你自己提前预想到危险,不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他声音平平稳稳的:“因为任何看起来很值得信赖的东西,出身,学历,样貌,成就,都无法筛选出坏人。” “学校,社会,甚至是监狱与宗教场所,也都没办法将所有人都教化规训,所以在出现严重问题之前,他们主动暴露自己之前,没有人能把他们揪出来。” 廖亭源说得虽然有些残酷,但陆梨阮知道,这就是事实。 不是说这些没有用处,而是这些防不了漏网之鱼。 也没有办法对心怀恶念的人,提前惩戒。 “所以你最应该信任的,只有你自己。”廖亭源抬手,这次非常温柔的摸了摸陆梨阮的头。 “虽然我说这个话有点奇怪,但是我始终觉得,不是不可以去信任人,而是只要你开始信任一个人,就等于将自己的安危尽数交给了他。”陆梨阮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件事情,这么平铺直叙的讲给自己,没有半点委婉与美化。 “绝大多数的人信任父母,也有很多人信任伴侣,信任子女。这些感情的交付,很多时候是以血缘,以缔结契约的方式才能够完成。” “所以在交付信任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在递交了你的信任之后,如果发现有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要想着欺骗自己,抽离出来,像对陌生人一样,去思考,去评判。然后你可以抽身离开,而不是继续陷入进去,陷入未知的,但是却无限增加概率的风险中。”廖亭源看着陆梨阮的眼睛。 陆梨阮从他那双淡然的,却透着真挚的浅色眼眸中,感受到他的叮咛。 “一切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是吧?虽然社会有比较完备的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的道德底线,与法律底线。可我们不能因为有这些,就放低警惕。”陆梨阮总结了他的意思。 “对,阮阮真聪明。”廖亭源习惯性地,柔软地夸奖了她一句。 “其实这不算是,刚才你向我提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也只能理解到这儿了。”廖亭源坦诚。 “没关系。”陆梨阮表示理解。 她放慢了脚步,落后廖亭源两个身位,廖亭源以为她想什么,想的入神了。 停住脚等她。 却见陆梨阮,磨磨蹭蹭地往前蹭了一步,然后忽然用一个极小的声音说道:“我还是信任你的。” “各个方面都是……” 廖亭源一愣,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陆梨阮眼神,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有些别扭地,朝向另一头儿。 他们在外面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小姑娘扎着丸子头有点松,在她脑袋上晃来晃去的,她额角出了一层细汗,皮肤在暗沉的光线下,依然饱满,洁白,看着年轻又朝气蓬勃的。 廖亭源那一瞬间,看着她有些稚气的脸,还想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轻轻点点头:“哦 ”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陆梨阮下意识追问道,往前快走两步,回头看见廖亭源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他挑挑眉,和陆梨阮视线相接:“那我,尽量顾不负你的信任吧……” 陆梨阮点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说得确实是心里话。 无论是不是因为任务而注意到廖亭源,陆梨阮都信任他。 “我也……”廖亭源把笑意收了起来,温柔而郑重:“信任你吧。阮阮小同学。” 说实话,陆梨阮感觉以他现在这个语气和态度,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对自己说:我们拉钩上吊,100年不许变哦,小朋友! 但陆梨阮还是挺满意的。 廖亭源这人身上,还有着非常多的秘密。陆梨阮即便不了解,也能隐隐感觉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他愿意在这个时候,自己对他还不甚了解时,便说出这种话。 他也不像是会敷衍自己而随便接口的。 陆梨阮不自觉地,为自己能取得他的信任,有些沾沾自喜。 “行,那我以后好好努力,加油保护你!我们俩一定是最强组合!”陆梨阮中二地,朝着天伸手,比了个“耶”! 刚才他俩拉拉扯扯,没人在意。 现在陆梨阮这么一蹦跶,周围人的视线,倒是全集中了过来。 “搭档?”廖亭源不知道她怎么蹦出来这个词儿来。 “啊,对呀!”陆梨阮理所当然。 “你不是说你们那儿,至少要两个人搭档吗?就是那叫什么……叫什么我忘了!反正什么都行!那肯定是咱们两个搭档啊!我们两个都这么同生共死,默契无比,是吧?我们俩就差要义结金兰了。” 廖亭源:“阮阮,义结金兰不是这么用的。” 第43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3) 他摇摇头,示意陆梨阮这个词,有点儿离谱了。 陆梨阮反应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哪儿不对来。 没关系,勇于承认自己就是小文盲嘛! 陆梨阮轻咳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准备换个词来用。 但这次还没等她开口呢,两侧脸蛋儿,就先被廖亭源扯住了。 廖亭源把她的脸往两边扯了扯,揉面团一样,让陆梨阮没办法清楚地发出声音。 “辣……辣五文……” 她艰难发声。 “知道了!” 廖亭源打断她的锲而不舍,直接答应了下来。 “哎?”陆梨阮原本以为自己得说服他几天呢。 自己的任务目标是廖亭源,自己为了看好他,也得在他的身边。 他现在什么最危险,当然是他的工作最危险啊! 虽然廖亭源一直都是一副痛恨工作的社畜嘴脸,但陆梨阮发现,此人是工作效率,工作能力极高。 如果一定要比较一下,就好比,你单位中那个,会和你抱怨,说不想工作,工作好无趣。 但是每当一发布什么任务,总是会第一个,以最优秀的成绩完成的,你的同事…… 陆梨阮想着,如果是普通工作,自己碰上这样的人,估计会蛮讨厌的。 但是在这种高危,高风险的工作中,碰到这种同事,这种同事还是,和你一起并肩奋斗的,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感觉了! 陆梨阮愿意双标地称之为“同事中的同事,工作中的王者!” 虽然觉得把保护拯救他的任务分派给自己,实在是自己有些高攀,并且不自量力了。 但收到廖亭源的影响,陆梨阮现在还是充满了一些干劲儿! 出去之后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陆梨阮决定先死皮赖脸地跟他定下来。 陆梨阮也没怎么从廖亭源嘴里,听到关于他那个公司,还有他那些同事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那些同事里面,有没有曾经跟他搭档的,有没有身手比自己好得多,脑子也比自己好使很多的,和他在一起行动。 其实陆梨阮,仔细想想,觉得要是和自己搭档的话,廖亭源比较吃亏诶…… 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梨阮在心中,拿出上学的时候,都没有的上进劲头,心道:大不了我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努力做一朵,盛产阳光,提供能量的光荣向日葵! 她脑子里面,各种想法闪得飞快。 可落在廖亭源的眼睛里,就是这小姑娘,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廖亭源屈起手指,指尖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想什么呢?” 陆梨阮脱口而出:“想当一株向日葵!” 都什么跟什么呀…… 廖亭源此时也学会了,不去深究她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的想法。 反正知道,她又在说只有自己明白的怪话就可以了。 反正,怎么看都挺可爱的…… 比以前自己带过的小孩子都可爱。 放在身边,像颗能发芽的开心果儿。 廖亭源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也开始学着陆梨阮,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了。 “真跟我搭档啊?”陆梨阮怀疑他在哄自己。 “那你原来的搭档怎么办啊?”陆梨阮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太不顾他人感受了。 “我没有搭档。” “哎?” 陆梨阮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你不是说你们执行任务,都得至少两个人吗?你没有搭档,难道你平时天天坐办公室啊?不是吧?有这么好的事儿?”陆梨阮发出一连串的疑惑。 “倒是……没有天天坐办公室的这种好事儿啦。”廖亭源摇摇头,语气中透出了,一种不能天天坐办公室的,惆怅遗憾感。 “我会跟着别人一起执行任务,但没有人是我的固定搭档。”他解释道。 “大部分时候出一个任务并不是只有两个人,而是可以去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是一个小队。” “巡逻的时候,可能会出现落单这种情况,然后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后续进来营救的人,会费第二遍的麻烦事儿。” “所以很多时候,为了能省事一些,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便多派一些人。这样到时候,即便出现有人等级不够,精神力不够,其他人也可以直接接手这个任务,就不用再去折腾费事儿了。” “当然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这个时候精神力水平不如感染源,或者感染源空间等级高的人,在里面,就会存在一定被感染的风险。这个时候就要加快速度完成任务了。” 廖亭源点点头:“有利有弊吧。” “只有我们这种精神力高,能被感染源,感染空间的察觉到的人,才会有感染的风险吗?你们这些……幸存者?就不会有事儿吗?”陆梨阮犹豫了下,轻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幸存者”这个词,陆梨阮总觉得很难说出口。 因为这个词里面的含义…… 陆梨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的太过了,感觉总有一种让人不太舒服,又有些奇怪的特殊含义在。 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她,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问题或者怎么明确表述,自己的意思。 所以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直到现在,陆梨阮也没有问过廖亭源,也无法向她求证。 毕竟廖亭源也是“幸存者”中的一员。 陆梨阮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触及到他一些不想回忆,不想说的曾经过往? 还是这个问题,会不会不太尊重他,也不太尊重所谓“幸存者”这个群体? 幸存下来了,最简单,也是最直接能理解到的含义,幸运的存活了。 便是他们曾经一定遭受过什么。 遭受过意外,劫难,痛苦…… 然后“幸存”了下来。 他曾经到底遭遇过什么呢? 陆梨阮觉得,他精神稳定的,看起来并不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对于廖亭源这样的人呢,陆梨阮又无法轻易的下判断。 “那你跟我搭档的话,会不会耽误你找更好的搭档啊?” 陆梨阮心说,可别到时候因为跟我搭档了,反而才是那个危险的因素吧…… 因为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完全一无所知,完全前路渺茫。 陆梨阮在这个空间时间段内,一度怀疑自己。 难不成,我就是那个会给他造成危险的,可怕东西吗? “不会有比你好的了。” “假的。” 陆梨阮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第一时间便否定了他。 在陆梨阮听来,这句话实在是有点儿太哄她了…… 哄到陆梨阮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不是假的。”廖亭源摇摇头。 “你现在就算想哄我开心,也稍微走点儿心吧,不能因为我们两个熟了,你现在就连敷衍我都不用心了?”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略微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说真的。” 这次廖亭源显得更加真诚一些,陆梨阮突然有些将信将疑了。 当时系统,给自己金手指的时候…… 说给自己高精神力,但这个“高”,究竟是指比普通人高,让自己拥有,可以和廖亭源接触的先决条件。 还是说,这个“高”是真的很高…… 高到是有一定水准的? 陆梨阮在心里面“咂摸”着,不确定是哪一个? 主要是这次进来世界的时候,系统显得异常的冷淡。甚至比前几个世界更加冷淡…… 虽然它一直都非常冷淡。 冷淡简直是它的个系统风格了…… 陆梨阮听着它调平板直的声音,却总觉得,它是有股子情绪在里面的。 它绝对是有智慧思维的,因为通过陆梨阮跟它一些问答,它并不是完全像客服一样的存在。 但它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 陆梨阮有这种感觉。 可有时又觉得不像,毕竟人家实打实,每次都掏出来了好东西。 陆梨阮现在的思维虽然被封住,可她也能感觉到,前几个世界,自己也没有吃亏! 难道这就是一种冷漠的关心,霸道系统吗? “真的很高吗?”陆梨阮抬起手,比划出个高度来。 廖廷元抬着她的手,让她的手升得再高一些。 然后点点头,告诉她:“嗯。虽然现在不能准确确定,但你的精神力,一定是很高的级别,这是直接就能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啊?” “从这个空间就能看出来,这个空间应该是近几年来,很少见的,很高级别的存在。” “你在这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最开始精神力不稳定的时候,有被轻微影响的迹象,一直到现在,你还有任何难受的感觉吗?还有被控制住的感觉吗?” 陆梨阮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是啊! 最开始的时候,她经常有身不由己,或者说陷入到一种奇怪思维氛围中的时候,还是要靠廖亭源,用一些手段,才能将她唤醒过来。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陆梨阮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行动与思维,而不会再被影响了。 “对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梨阮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压根儿没把这些小事儿放在心上。 “大概……大概是从你察觉到这个空间的,第四天左右。” 陆梨阮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廖亭源竟然给出,她一个比较准确的时间点。 “啊!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关心我了,记得这么清?” 廖亭源拍了一下她的头,很认真地说道:“从你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在观察你了。” 他如实回答:“我一直在看着你。” 陆梨阮忽然从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对上廖亭源的视线,想着他一直默默注视关心自己这件事儿,陆梨阮走路都差点顺拐。 这好像是一份很重的关心,很沉甸甸的关心…… 陆梨阮太久没有感受过,别人如此把自己放在心上,即便她也知道,最开始廖亭源对自己,应该是存了观察试探,想分析自己的情况,这种心思。 可到后来,他坦诚地对自己说:有在关心自己,会用生命保护自己,会想和自己成为搭档…… 两个人接下来会相伴一起前进,成为最贴近依靠的存在。 廖亭源是先把事情做了,才说出口。 并且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暖暖的。 从不会恶语相向。从不会因为情绪的影响,而给别人负面的反馈。 “那我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陆梨阮忽然想起来,在她从被控制的状态中唤醒时,看到的廖亭源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如星河流转一般,璀璨又细碎的光芒。 陆梨阮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手指轻轻落在他眼睛下方,摸了摸。 “你说我的眼睛?”廖亭源现在眼睛就是很普通的,比正常人浅淡的颜色,透着一点点灰。 “是怎么回事儿啊?”陆梨阮顺着眼下,指尖触到了他的眼尾。 廖亭源眨了眨眼睛,他眼尾的睫毛,轻轻扫过陆梨阮的指腹,并没有闪躲开。 “算是……有些幸存者会有的一点小能力。”他淡淡道。 他俩得从宠物医院这条街走出去,才能打到车。 这条路太窄了。 可从刚才开始,一直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 陆梨阮和他说着话,便顺势坐到街旁边,一家饮品店户外的伞下。 此时他们两个肩靠着肩,看着伞外,摆小摊儿的摊贩匆匆的收着东西,打伞的,没打伞的行人,都脚步纷纷。 一人抱着一杯三分糖的加冰奶茶,慢吞吞地喝着。 陆梨阮心想,我以前可没听你说过。 “以后跟你说吧。” 廖亭源看着陆梨阮疑惑的目光,难得找借口,往后拖延道。 “真的会说吗?”陆梨阮表示疑惑。 如果廖亭源想要保守一个秘密,陆梨阮觉得,他会永远的保守下去。 “你不会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等我记忆力不好,自己忘掉吧?” 陆梨阮指指自己鼻尖儿:“我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我年轻,我记忆力很好的!” “哦。” 廖亭源叹了口气,手肘撑在面前,有些摇晃的塑料桌子上,手掌垫在下巴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像有些自嘲道:“但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可能不太行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忘了。” 第43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34) 陆梨阮没想到,他如此的活学活用。 记忆力好不好不知道,但陆梨阮觉得,至少在现在这一刻,他还挺伶牙俐齿的。 “我记备忘录了!” 陆梨阮也知道,廖亭源可能现在并不想说。 但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去了解他,不主动开口追问的话,估计他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说出口的。 陆梨阮看他的态度,并不算很不高兴,也没有很强硬地不想说,只是有种……不是很愿意提及的感觉。 甚至好像,只是不愿意麻烦地讲一遍那种感觉。 于是便故意,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真的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 在上面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然后把手机,推到廖亭源面前,告诉他说:“签字吧。” “……”廖亭源撑着下巴的手往后缩了缩,靠在椅子背上。 “怎么,你记忆力还不至于,不好到这么个程度吧?刚答应完的事情,难不成现在就想还反悔!当老师,为人师表,可不能这个样子啊!”陆梨阮开始给他扣高帽子。 “你这样,以后在我面前,都树立不起威信了!” 廖亭源被他逗笑了,怎么还突然间,演上情景喜剧了? “行。”他点点头。 拿过陆梨阮的手机,非常郑重,非常像那么一回事儿地,把拼音全键调成了手写,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行吧,信你一回。”陆梨阮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 看着廖亭源的眼睛琢磨。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什么超能力? “没有超能力!我们那里的人,没有会飞天遁地的,也没有会隔空取物的,也没有会隐身的……”廖亭源现在,看着她的目光,几乎都能从她的脑子里面,读出她的想法来。 “怎么?你会读心术啊?”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 廖亭源喝了一口,杯子外面挂满晶莹水珠的奶茶。 摇摇头:“主要是问过我这个问题的小孩儿,太多了,你刚才的眼神儿,就和那些孩子问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梨阮:…… 您直接说我幼稚,和幼儿园小孩儿差不多得了呗。 陆梨阮其实现在,就很想知道。 那时候看向廖亭源那双眼睛时,悸动的感觉。 那种仿佛,灵魂都被人控制住的感觉…… 即便当时神志并不清楚,记忆也颇为模糊,但陆梨阮还是清晰的能想起来。 如果廖亭源真的,有什么别人没有的能力,还如此行之有效,那他如果存了什么坏心思,真的是个坏人的话。岂不是非常危险吗? 现在当然知道廖亭源不是坏人。 可以当时,他们两个初见的情况来看,陆梨阮忍不住浮现了这种想法。 还是说他的一些能力,只对着精神力高的人才有效果呢? 还有他的那只手。 虽然陆梨阮看过好几次,他那只黑色的手套下,手的模样。 很漂亮,可以说是非常漂亮。 但也透着古怪。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人,还是…… 陆梨阮这么想着,捧在下巴上的手,就腾出来一只,慢吞吞地,像蜗牛似的越过桌面。 挨到廖亭源那只戴手套的手旁边。 假装不经意地触碰着,然后被廖亭源一把按住了:“又想做什么?” 他那只手寒凉的气息,隔着薄薄的手套,传到陆梨阮的手背上。 好像比那杯冰奶茶摸起来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你的这只手又是怎么回事儿啊?”陆梨阮得寸进尺地问道。 然后又补充一句:“既然你都答应,以后我们两个要做搭档了,你也不能有这么多秘密瞒着我,是不是?” “就像我,什么都不准备瞒着你!如果有什么想要了解我的,尽管问!”陆梨阮在这里,非常狡猾地钻了个空子。 因为她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无论廖亭源问什么,她都可以随便的答出口。 这完全是一个不对等的交易,但陆梨阮现在,冠冕堂皇地,把它们放在天平的两端。 还一副和廖亭源,我们两个非常公平的模样。 从单纯的意义上来看,的确是公平的。 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聊天语气弯了弯嘴角,用一种有些戏谑,又很温柔的目光看向她。 好像在说:“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陆梨阮见他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回避,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是一个非常会看人眼色的人,也非常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 这是虽然她年纪小,但也在社会上历练了多年的结果。 如果廖亭源露出不高兴的神色,陆梨阮就准备打个哈哈,把这话撤回来。 但廖亭源好像,并不是对这件事情很敏感。 所以陆梨阮也就静静地歪了歪头,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 廖亭源没在外面摘下手套。 他这次没有刻意敷衍什么,而是想了想,好像在考虑该如何解释。 然后说道:“这大概……也是我们单位另一个幸存者的,一些能力吧。” “应该说是,最开始没控制好的能力。”他补充道。 “什么意思?” “他的能力是把人变换成物品吗?”陆梨阮不解。 “也不是这样,等出去一起跟你说吧,放心吧,一定会告诉你的。在你见到他本人之后,应该会更好理解。”廖亭源跟陆李阮保证道。 “行吧。”陆梨阮虽然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好像目前的情况,也就只能先了解这些。 “你刚才在宠物医院的时候,很生气啊?”陆梨阮忽然想起来,她刚才想要问廖亭源的事情。 廖亭源点点头:“你不也很生气吗?” “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生气……”陆梨阮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 就见廖亭源挑挑眉:“你觉得我不该为这种事情生气啊?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陆梨阮知道他在逗自己,可就是想解释。 “你好像特别生气,跟你平时的样子不一样,就好像你平时的所有情绪都没有这么强烈,很奇怪。”陆梨阮比划着,试图以手上的动作,来缓解自己无法直抒胸臆的小文盲感。 廖亭源也没有抓着她这点继续取乐,点点头:“是啊,我对这件事情很生气。” “是因为因为你以前,做小孩子的老师,所以为那个孩子的遭遇感到很难过吗?” 廖亭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无法具体评判,一个小孩子到底是善还是恶。在一定年龄之下,大部分的小孩子可能有的时候是非常善良的,但有的时候,又是不那么善良的。” 陆梨阮认真听他说着。 廖亭源估计确实是挺喜欢老师这个行业,也很喜欢孩子。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有很多从他自己角度看的观点。 “所以很多人都说,小孩子会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就像有的孩子,天生从小就喜欢小动物,比如元元那样。有的小孩子在第一次见到小动物的时候,他就会去戏弄拉扯,有的孩子甚至会把小动物往地上摔。” 陆梨阮微微皱起眉头。 “但这些并不是教育的结果……想要评价一个孩子的善恶,是在发生这种情况之后,家长或者老师,进行教育干预引导之后,再去看他的思维与行为。”廖亭源拍拍陆梨阮的手背,示意自己还没有说完。 “如果他还是像男主人那样,存在着残忍暴虐,反社会倾向,那这个时候才可以评判。是恶的。” “为什么呀?”陆梨阮不理解其中的逻辑。 “我们不能只从,我们长大了以后,作为一个大人的视角去看孩子的行为。很多孩子是不知道,他的行为会造成什么结果的。就像有的小孩子,会去摸火焰,摸开水,甚至会刻意的从床上直接滚摔到地上。” “他不知道这些行为,会给自己造成疼痛与伤害。同样他可能也不知道,把小金鱼从水里捞出来,把小兔子从手里摔下去,这些会对小动物造成伤害。这些就需要大人去解释,去用一种平静的姿态,和他们说明白这些事情。而不是上来便劈头盖脸的责骂。” 陆梨阮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理解方式,他她想如果自己,看到哪个小孩子残忍的对待小动物,第一个反应一定是生气,然后可能会以非常严厉的姿态去进行阻止。 “教育要起到一个正向的作用,但有的家长和老师,在经过教育这个手段时,反而会起了反作用。”他淡淡道。 “所以说,我很讨厌那些不去正确利用教育这个手段,反而通过这种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是作为一种伤害孩子的工具,来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的人。” 然后,他忽然声音更冷了下去:“我非常痛恨,虐待孩子的人,孩子在他们眼中,比起大人,可能也只像是一种小动物罢了。所以孩子更容易受到伤害,受到伤害的严重程度也更甚。” “你……”陆梨阮忽然,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非常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让陆梨阮忍不住拉住他的手。 “你小时候……”陆梨阮舔了舔嘴唇。 “我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廖亭源低声道。 他没有诉说自己遭遇过什么,也没有讲,为什么他生活在孤儿院。 只是在陆梨阮的好奇下,随便提了一嘴罢了。 可这足够,让对他有些了解的陆梨阮探查到一些东西。 就像廖亭源说的,孩子在小时候,遭受的,承受的教育或是…… 对孩子将有极大的影响。 他如今反过来,对这件事这般敏感,愤怒,以至于他这般平和淡然的人,都如同被触及到某个开关,令他几乎濒临失控。 他小的时候,遭遇过什么呢? “走吧,外面的雨好像不怎么下了。” 廖亭源忽然起身,语气轻快了一些,他回过头,看向陆梨阮的时候,神色间有丝抱歉:“对不起,我好像把自己的情绪,强加着讲给你听了。” 陆梨阮赶紧摇摇头:“是我主动问你的。你想讲什么都可以,我很愿意听你的故事!我也想更多了解你一些!你看我们,是朋友吧?” 廖亭源点点头。 “就在今天,我们发展出比友谊更加伟大的关系了吧!” 廖亭源:? “那就是我们伟大的战友情啊!” 廖亭源:…… 陆梨阮慷慨激昂,简直都要把自己说感动了。 “你不用在我这儿想那么多……你看我,想跟你说什么的时候,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呀!你又是给我当朋友,又是给我当老师的,所以不用那么客气,那么客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陆梨阮拿着还剩下一半儿的奶茶杯子,和他一起起身往外走去。 外面下完了雨,此时天上堆积重叠的乌云散开了些,透出一抹清澈的阳光。 “哎!有彩虹哎!” 陆梨阮指着天上一个方向。 然后还没等廖亭源反应过来,就把自己的手机,调成相机模式,一把塞在他的手里。 往前跑了两步,找了一个没人的路边,呲牙笑得开心,比了一个耶:“来来来,给我拍个照!”陆梨阮招呼他。 等拍完了之后,陆梨阮想了想,又示意廖亭源蹲低一点儿。 廖亭源不明所以,刚俯下身,以为陆梨阮要跟他说什么话,就被小姑娘一把揽在肩上! 路陆梨阮颇为费劲儿地垫了点儿脚尖儿,大半身子的重量都挂在廖亭源身上,一边有些急促地喊他:“来来来,看镜头,我们两个合一张影!耶!” 在廖亭源有些茫然的错愕中,他们两个留下了第一张合影。 等到晚上按时按晌,两个人如同打卡上班儿一般,拿门板怼住那东西。 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 陆梨阮看着门板上,被廖亭源钉的很多木片,来加固或者防止被那东西弄断。 咋了咋舌:“这玩意儿,你还别说,我感觉挺有收藏价值的!” “嗯。”廖亭源居然附和地点点头。 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到时候送单位去啊。” 陆梨阮转头看他,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送单位去干嘛?” “哦,空间里使用过,损坏的武器,或者是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单位都想要回收一下。” “他们回收这个干什么?” 第43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5) “单位的领导,有一些收藏癖……他说以后想办一个展览会。廖亭源说这话的时候,陆梨阮感觉自己耳朵都坏了。 “谁去参观呢?你们不是保密单位吗?” 陆梨阮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这玩意儿……到底收集起来,给谁看啊? 你们单位不会也要定期评定“先进个人”“先进小队”这些吧? 陆梨阮把想的问题问了出来,然后正觉得自己荒谬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廖亭源,沉默了。 “不,不是吧?”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给谁参观,但是我们的确是有评优秀员工这种。”廖亭源无奈地摊摊手,就像原来他也觉得这事儿荒唐,但因为只是个社畜,所以就假装视而不见。 但是被别人叫破的时候,忽然又觉得一阵变本加厉的荒谬。 “可能……是其他城市的,分部员工,来这儿参观吧。” 廖亭源说得犹豫。 陆梨阮:? “你们还有总部分部?还是连锁单位?你们还要和兄弟单位交流工作经验啊?” “算,算是吧。” 廖亭源有些难以启齿,有些离谱的事情,如果大家都装作视而不见,对它进行忽视,可能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可是当一个人,突然如同叫破“国王的新衣”一般,把这些事情点了出来,就会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觉,得格外无地自容…… “其实到了年末的时候,还会把各个单位的工作成果,进行简报,然后统计出,每个单位究竟解决了多少起事件,从多到少进行排序,挂到各个单位,以此来激励。”与其等陆梨阮出去之后才发现,廖亭源也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哈……”陆梨阮一言难尽地点点头。 “怎么现在高危职位,保密单位,也搞这种东西了吗?” 陆梨阮摇摇头:“难以置信,世风日下!” “我知道这个时代卷,但是没想到,这个时代能卷成这个样儿……可能是我身处的位置太低,一直也看不到上面的天空吧,没想到,上面的天空,也是这么阴霾呀!” 陆梨阮用一种诗朗诵的语调,感情非常饱满地诉说着。 廖亭源:…… “你说总部和分部,那咱们在这儿的是?”陆梨阮好奇。 “总部。” “为什么啊?”陆梨阮不解,毕竟这里也不是首都,也不是全国最发达,或是最大的城市,为什么总部会设在这里呀? “因为最开始发现有感染源,感染空间存在的地方,便是这里。最开始能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所有的事件,都只发生在本省份,后来好像才逐渐蔓延出去。”廖亭源解释道。 “其实一直到现在,“蔓延”这个词,也不知道究竟准确与否。就好比,我当时跟你说,最好不要点远距离的外卖,因为有可能会让这个空间蔓延出去。”廖亭源指尖儿虚空画了个圈儿。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事情,也没有一定能举得出来的例子,来证明“蔓延”是存在的,或是证明,其他地方出现这种事情 是由本省“蔓延”出去的,但防患于未然嘛……”他声音顿了顿。 “怎么防?”陆梨阮觉得接下来他要说的,可能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这也是建立各个分部的初衷,最开始哪里出现了事件,大部分是由本部的成员,前往当地进行解决。”廖亭源脸上显现出淡淡的疲惫:“当时,真的好累啊……” 陆梨阮能从他这句不咸不淡的感慨中,感受到他对此的痛苦与不情不愿。 后来便在出现事件的当地建立起分部,负责解决周边再发生的事件。尽量一个地方的单位员工。不要出本省的范围。以免造成有可能的隐患。” “我们就是,被限制出行了呗?”陆梨阮简单总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廖亭源点点头。 陆梨阮心说:在你如此淡然的神色下,都掩盖不住的庆幸,是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是有多不想出差?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我的工资,我也不太负担得起。”陆梨阮坦诚地展示着自己的贫穷。 廖亭源勾了勾唇角:“没关系,我还算有钱。” “啊?我又不能花你的钱!”陆梨阮条件反射。 陆梨阮从小家里面就贫穷,父母对她的家庭教育便是:即便我们在经济上,没有那么富裕,但是我们在精神上 ,也不能低人一等。 不可以去占人家的小便宜,也不可以因为缺钱,而做出一些丧失道德的事情。 父母二人,也是这样做出榜样的。 所以陆梨阮对这个,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无论她张到多大,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父母还在不在自己的身边,都依然坚守着。 这也能让陆梨阮自己心中非常的自洽,不会因为贫穷,而丧失其他的东西。 廖亭源自己脱口而出这句话后,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很自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和陆梨阮在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了。 他自己一个人上班儿,一个人下班儿,回家空空荡荡,甚至好多时候,连饭都只是对付一口的日子,好像已经很远了。 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觉得应该打个圆场,或是再说点什么…… 可虽然平时,他就不算多会说话。 但此时,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完全是卡在那里。 他侧过脸去,不想让陆梨阮发现自己这一瞬间的异常。 幸好,这小姑娘好像天生就粗线条,脑子里面的回路,跟别人也不太一样…… 就在廖亭源以为,她要问自己点儿什么的时候,让自己解释一下的时候。 她确实是问了。 就见小姑娘突然踮起脚,用一种很审视的视线扫了过来,然后发出了她的疑问。 “你是不是……” 廖亭源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养的宠物了!” 廖亭源:? 陆梨阮鼻子都皱了起来,认真地思考着。 越想越觉得,廖亭源对待孩子,对待小动物,好像和对待自己 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都有一种,非常爱心泛滥的光辉感觉…… “没有。”廖亭源摇摇头。 他完全没想到,陆梨阮会说出这句话。 在那几秒钟时间里,廖亭源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好笑…… 他当着陆梨阮的面儿,笑出了声儿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陆梨阮也有一瞬间的尴尬。 两个人面面相觑。 廖亭源笑得微微弯着腰,下巴几乎要抵在陆梨阮的头顶。 “那你……那你干什么这么说呀?”陆梨阮气短,试图把自己脑子短路,怪罪到廖亭源身上。 “我的意思是。”廖亭源已经回过神儿来,并且已经想好自己的说辞了。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吃饭了,那以后……你也来我这里吃饭吧,总比你天天点外卖吃路边摊要卫生健康些。”他觉得自己解释得有些添油加醋,画蛇添足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添了句玩笑话:“算是我……喂养你?” 陆梨阮一拍手:“哦,对呀!等出去了之后你算一下,我得把伙食费给你!” 她这几天 来这儿吃的有点儿太自然了,一时间还真忘了给钱这件事儿。 “不用!”廖亭源拒绝道。 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他拒绝的很快。 几乎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而且声音里,有一丝暗藏在其中的隐隐不悦。 “那怎么行!”陆梨阮觉得不应该。 自己在这儿吃饭,几乎是从买菜到做饭,甚至有的时候,连洗碗这项工作,都是廖亭源自己完成的。 如果不给伙食费,那自己不真诚,吃白食,吃大户的了! “因为,跟你在一起……吃饭,我觉得很开心。”廖亭源抿了抿唇:“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陆梨阮想要坚持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也不知道,廖亭源说这话,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怎么样了…… 但陆梨阮瞧着他眼帘垂下下,好像是在示弱,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一下把陆梨阮看得愣住了。 她什么时候在廖亭源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廖亭源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也从来都温和又稳重。 陆梨阮一直都觉得,是自己依赖着他,自己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现在……品出几分廖亭源有些依赖,舍不得自己的意味呢? 这种突如其来的年龄上的颠覆感,让陆梨阮心中,忽然支棱了一下! 莫名一种自豪感冲上心头。 “啊……真的吗!”陆梨阮没发觉,自己嘴都翘起来了,还在故作淡定。 “嗯。” 他们两人顺着,很难走下去的楼梯,边走边说话。 因为知道,最后一定会下到院子里,所以陆梨阮现在的心思,全都在廖亭源的身上。 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仅仅凭着一盏灯光如豆大的手电筒,廖亭源也能看见陆梨阮现在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笑的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廖亭源早就摸清楚她吃哪一套。 但对于她总是反复吃这一套,并且百吃不厌,还是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还是年纪小啊…… 两个人此时都从对方的身上,得到了莫名的情绪价值。 廖亭源虽然说的是实话,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纪 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看到陆梨阮的反应之后,廖亭源自己倒是释然了。 怎么说呢,这句话廖亭源还是从路里远那儿学来的。 虽然说有点儿糙,但是用在现在,好像恰到好处。 一个猴儿一个栓法。 用对方法,事半功倍。 “那也……不太好吧。” 陆梨阮犹豫了。 因为她也觉得和廖亭源在一起挺开心的,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就更开心了。 毕竟廖亭源这人做饭,真的有一种家的味道。 “咱们俩以后,不是要做搭档吗?分这么清干什么呀?”廖亭源把陆梨阮说过的话,还给了她。 然后成功说服了陆梨阮。 “你这么容易就开心啊,那你以前,是不是……不太开心啊?”陆梨阮挨在他身边。 轻声问道。 “嗯,这一段时间,是几年来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了。”廖亭源的脸掩在黑暗里,他躲开那一点点光亮,才说得出口。 这句他从来都没说出过的话。 以前除了也不知道跟谁说,还有就是,以前廖亭源也说不出来这话。 因为他的生活一直都是那样的,只有有了对比,才能知道,什么时候是感觉到开心的…… 和以前的日子相比,这段日子陆梨阮在他身边时,就是比以前要开心。 “你不像我养的宠物。” 廖亭源声音带着笑意。 “啊?”陆梨阮没接上他的意思。 就听他学着自己的语气,捏起嗓子:“像长在家里的,会产阳光的向日葵!阮阮小朋友,是向日葵小朋友!” 陆梨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别学我呀!” “好啦,我以前不开心,现在很开心。”廖亭源既然说了,索性就继续说完了。 “所以,来吃饭吗?” “来来来!你做的饭那么好吃,我不吃亏死了!”陆梨阮拉着他的胳膊:“那我下次买菜。” “你起得来的话……” “当然!” “……” 陆梨阮感觉到他对自己作息的质疑。 “那也不能……每个人每天都能起的那么早啊!那是老年人的作息!我还年轻,我当然不能每天都起那么早!” “哦,是吗。”廖亭源并没有被她幼稚地攻击道。 “你会吗?”廖亭源紧接着发出合理的疑惑。 “那我什么时候起得来,咱们两个一起去!你教我我就会了!”陆梨阮一歪头,理直气壮。 “行,那我到时候叫你。”廖亭源黑暗中,准确地拍到她的头。 “到了。” 在陆梨阮都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级楼梯时,终于看见前面出现了楼栋口。 今天出门后,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好似贴得画布一样,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陆梨阮甚至觉得,连院子里树枝的方向都没有改变,身处其中的诡异感依旧。 两个人照例来到了二单元的屋子。 第43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6) 进到屋子的时候,屋子里面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实前几次的时候,他们两个来就已经发现了:这间屋子,不是每一次都是一样的。 陆梨阮最开始以为,他们到这间屋子,能看到的,能搜索到的 便是全部的线索了。 但第三次过来的时候,虽然大面儿上没有变化,可陆梨阮进到孩子的房间时,发现孩子书柜上的,一些摆设,发生了变化…… 而且那只,原来正放在书桌上的小猫碗,变成了倒着放在桌子上。 这肯定不是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做的。 那这儿发生了变化,这应该是房屋主人,亲自摆弄发生的变化。 也就是证明,这间房子里面的摆设与物品都是,怎么说…… 陆梨阮只能用“实时更新”这个词来表达。 “可能今天晚上孩子做作业的时候,把小猫碗扣了过来,我们在这个空间,过来的时候,小猫碗就是扣过来的。”陆梨阮指着那里,跟廖亭源讨论。 廖亭源点点头:“所以说,我们每天来的时候,有可能会发现不同的新线索。” 说是这么说,发觉到这件事儿之后,他们两个的确,每次过来,都会重新搜索一遍。 但他们也没有新发现什么。 陆梨阮在翻冰箱的时候,还会知道当天,孩子和妈妈吃了什么。 陆梨阮啧啧点评道:“没有我们家的伙食好啊,多亏了你!再接再厉!” 以此顺便鼓励了廖亭源一波。 “女主人在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和情感压力下,还能坚持每天接送孩子,给孩子做饭,还不让小孩子看出明显端倪来,已经非常有忍耐力了。”廖亭源叹了口气。 “是啊,真不容易。”不管怎么说,想想女主人现在的处境,陆梨阮也觉得,她真是挺可怜的。 虽然说,她之前的一些举动与犹豫,也造成了她现在的处境与后果。 可那只是选择问题,也不代表说,她就是做错了,或者她就是不应该这样。 人都是存在感性的,他们现在去评论去指责的话,那实在是有点儿太马后炮了。 不站在当事人,当时所在的立场上,就不要对人家处于当时环境下,做出的决定,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 女主人看样子,还是一个人住在卧室。 陆梨阮摸了摸枕头下面,果然,又摸到了那把刀。 廖亭源在客厅里面转着,突然,脚步停在了鞋架的旁边。 他伸手,在上面摸了摸…… 陆梨阮前几天来的时候,在门口踉跄了一下。 下意识伸手,就扶了一下旁边的鞋柜儿。 当时陆梨阮抓住鞋柜的侧面,松开手时,手掌上有一层薄灰。 女主人看样子,已经根本没有心思收拾房间了。 这些要擦的地方,估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了。 陆梨阮把自己的手,展示给廖亭源看。 廖亭源一般,都随身携带纸巾或者湿巾。 当时他只是拿出一片湿巾放在陆梨阮的手上,两个人都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可今天,陆梨阮看廖亭源把手,放在鞋柜上面,指尖轻轻擦了擦,有一块儿没有浮灰。 细看……好像还能看出几个手指印来。 “诶?”陆梨阮一愣。 难不成女主人今天白天,有心情收拾屋子了?这是心情缓过来了吗? 还是说,她想要离婚的事情有进展? 陆梨阮分析着,廖亭源都摇了摇头。 示意她往地上看一看。 陆梨阮就看见鞋柜旁边,平时一般人不会踩到的,那块儿地板上,依然存着灰。 “她不会只擦了鞋柜儿上面,对旁边却视而不见吧?”陆梨阮看他又摸了摸鞋柜的侧脸,还是有灰。 廖亭源说完,琢磨了一瞬,把鞋柜最上面,放一些小杂物的抽屉拉开。 只有在拉开这个抽屉的时候,可能会把上面的浮灰蹭掉。 这个小抽屉很小,只有薄薄的一层,应该平时只能放一些钥匙之类的东西。 廖亭源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下,在陆梨阮惊讶的目光中,又摸出一把刀来! 这回不是压在枕头下边的,那种小刀了…… 陆梨阮惊诧地看着,廖亭源从里边拿出一把,虽然薄,但是平面体积并不小,而且非常锋利,泛着寒光的,像是剔骨刀? “我靠!” “这是今天放进去的吗?”陆梨阮都惊了。 如果说,在枕头下面放小刀,是为了防身自卫的话,那这个东西…… 陆梨阮接过来,上手挥了挥,觉得这玩意儿稍微使大劲儿挥,都能把人生生劈开一块儿! 现在这家里面只有两个人,这刀肯定不能是小孩子放的。 那用排除法,也知道,一定是女主人新放进去的! 放在鞋柜儿里,放在门口儿…… 陆梨阮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拉了拉廖亭源的衣服。 “女,女主人想要劈谁呀?不会是想要……劈咱们俩吧?” “我靠!这空间没有什么可以互相重合的可能性吧!不能等一会儿,女主人从屋子里面冲出来劈我俩吧!” 陆梨阮拉着廖亭源,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黑黢黢的卧室。 陆梨阮觉得,自己手上有点儿欠的…… 她有随手关灯,节省电费的习惯,刚才出卧室的时候,她就随手把灯关上了。 现在,只觉得那黑黢黢的地方,充满着无限的危险…… “不能,不能给我俩这么上强度的吧?”陆梨阮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用一种求证的目光,看向廖亭源。 她这么想 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陆梨阮觉得,为什么女主人今天 忽然在门口的鞋柜中,放了一把这样的刀。 可能和她有些关系。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这个房子改变,那么她和廖亭源看到的,这个房间也会改变。 那,那天…… 陆梨阮心想,是不是自己手掌碰到鞋柜侧面,在灰尘上留下的手印儿,让女主人看到了? 女主人心生不安,才做出如此的反应。 难道说,这两个空间,已经开始相互连通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陆梨阮都不敢想,他们最后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还是说,这是空间给他们的最后通牒! 陆梨阮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廖亭源。 廖亭源没有陆梨阮那么紧张,他蹲下身,认认真真将这个鞋柜,以及周围看了看。 “不一定是你的原因,咱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说这个空间,在慢慢进行融合。”廖亭源安抚她。 “那为什么女主人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做出这样……算是有点恐怖的事情,总要有点原因吧?” “有可能是宠物医院的人,今天和她说了什么吧。”廖亭源淡淡道。 “说什么?不是跟我们保证了,不把我们去打听的事儿,告诉女主人嘛!这些人怎么出尔反尔呢?”陆梨阮心说,怎么说话这么不算数的吗?前脚刚走,后脚就说出去了? “我们的事情说没说不清楚,但他们也许告诉了女主人,男主任的办公室,有被人进入和翻动的痕迹,而且是在他们不在店里,不知情的情况下。” 陆梨阮一愣。 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 还好廖亭源这人,不光做事情有条理,还非常善于把看似不相关的事情,通过逻辑联系在一起。 “女主人在我们目前已知的信息中,她一直都不知道男主人的下落。那把小刀,也是很久之前,她就放在自己枕头下的。而这把刀,可能是觉得男主人,既然会悄无声息潜回到宠物医院的办公室,说不定,也会在她无法预料的,放松警惕的时间,潜回到家里吧。” “这把刀放在门口,也许是为了防止男主人回来。”廖亭源从陆梨阮手里拿回那把锋利的刀,刀刃的方向反对着陆梨阮,怕她不小心碰到。 她要拿这把刀去劈人呐? “虽然说……我是说……嗯。”陆梨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 “虽然说男主人做出那样的事情,女主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出于保护的本能,或者是保护孩子的意愿,对男主人有所提防,也是应该的。” 陆梨阮用词谨慎:“可真的,会做到家里面,随手能够到的地方,放了两把刀!是准备男主人进门儿的一瞬间,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弄死他吗?” 这一点,其实廖亭源也颇有疑惑。 因为按照逻辑上来说,有点说不通。 女主人本身的性格,是很强势的。 从她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便能听出来。 可她对于男主人的态度,并不是强势,而是完全的恐惧…… 这也是前几天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讨论女主人的精神状态,是不是也在这些年持续的紧张状态下…… 不仅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可能是长久以来,家庭的压力,孩子的压力,以及去年的时候,男主人对孩子进行威胁的种种压力堆下来,使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既然女主人今天有所行动了,屋子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改变,先看看吧。”廖亭源没有下结论,安抚了陆梨阮,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自己率先走进,那间黑黢黢的卧室。 将灯打开,陆梨阮探头进去,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陆梨阮进到孩子的房间,廖亭源则进入到了书房。 孩子桌子上的日记,陆梨阮已经读过好几遍了。 翻到最新的一页,发现今天孩子并没有写日记。 陆梨阮随手又往前翻了翻,再次看着孩子日记中的一些内容。 其中有一页,让陆梨阮稍有些疑惑。 孩子在日记中写道:放学之后,妈妈说要去超市买调料。 我跟妈妈说,想吃冰淇淋。 原来妈妈答应我,每个礼拜可以吃一次的。 但是上个礼拜我忘了,跟妈妈商量,能不能买两个,今天吃一个,明天再吃一个。 但妈妈说只能买一个,因为家里的冰xiang,已经塞满了! 没有地方放了。 但是我回家之后,趁着妈妈不注意,打开冰xiang看了看,可以冻冰淇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放啊! 里面什么都没有! 妈妈平时教我不说谎,但是妈妈说谎! 虽然陆梨阮觉得,这只是孩子普通的抱怨。 大概就是……女主人不想让孩子吃那么多的冰淇淋,而找的借口。 但陆梨阮莫名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孩子说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陆梨阮这几天,倒是看了看冰箱里上层,下层也没翻过,毕竟也不能什么线索,什么钥匙,什么盒子,放在冰箱里冻着吧。 可此时,陆梨阮还是没坐住,站起身,朝冰箱走去。 这个家里的冰箱,是上层冷藏柜,要大于下层冷冻柜的。 冷冻柜贴着地面,只有陆梨阮小腿那么高。 陆梨阮蹲下,打开这个老式冰箱的下层,然后愣住了,里面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不是说有空位置,而是一样东西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陆梨阮把手放进去,只能感觉到那股子冷冻室的寒气。 陆梨阮指尖儿,点着那空荡荡的冰箱抽屉,正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的时候。 突然听见廖亭源在男主人的书房里面喊她:“阮阮,你来一下!” 陆梨阮应了一声,走进去,却看见廖亭源站在电脑前面。 她们两个已经尝试过好多次,去破解电脑的密码,但都没有成功。 此时陆梨阮一眼扫过去,竟看到电脑处于桌面的状态。 “你打开啦!你怎么打开的?猜到密码了吗?”陆梨阮兴奋地对着他后背连拍几下。 “疼。”廖亭源躲着,回身抓住她的手,被她拉到自己的身前。 为了避免陆梨阮再次因为太激动,而对他动手。 廖亭源将她搂在两臂之间,从她身后,握着鼠标,操纵着电脑。 两人一前一后,陆梨阮感觉廖亭源贴在自己后背上,下巴搭在自己肩膀处。 还挺了挺身子,让他靠得能更合适一些。 嘴里面还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什么密码啊?你怎么想到的!” 第43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7) “密码是什么啊?” 陆梨阮看廖亭源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声催促道。 她是真挺好奇,这种变态,到底会用什么密码,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他第一次拍摄视频的那天。”廖亭源简短地说道。 他抿着唇角,神色间的几度嫌恶显而易见。 “……啊。” 陆梨阮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正想让他解释一下,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如何被人发现,是这么变态的人。 最开始,就是因为,他把自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虐猫的过程,拍摄成了视频。 不仅发到了网上,甚至还通过特殊的渠道,给有着同样爱好的人,进行了贩卖交易。 后来这些视频,不知道为什么流传了出去。 有人从视频中,分辨出他的身份来,他这才暴露。 今天下午,在找到那条热搜之后,陆梨阮也不知道,廖亭源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他贩卖的视频。 也不算是廖亭源找到的,神通广大的网友,什么都能找到。 当时这件事情发酵之后,并有人通过自己的渠道,把交易的平台都给挖了出来。 所幸视频因为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没有被大规模的传播,大部分都被现在的网络环境,给和谐了…… 廖亭源没让陆梨阮看,陆梨阮觉得,自己也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视频。 光是看到小猫的尸体,她都无法想象,究竟是多么心理变态,多么残忍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每每想到此,陆梨阮心中是半点儿怜悯也没有。 这样的人,无论死得有多么痛苦,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陆梨阮当时也跟廖亭源说,别让他看了。 反正都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没必要去观看这种东西。 这种视频,,完全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处于大众水平的人,可以接受的。 说不定都会对人,造成很长时间的影响…… 但陆梨阮想,廖亭源应该还是看了。 这才知道,最开始,他是从哪一天开始拍摄的视频。 即便对恶意,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但陆梨阮还是打了个哆嗦。 即便她的身后,是廖亭源。 两个人靠得很近,给陆梨阮一种安全感,至少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自己背后袭来。 可这股凉意,是从脚底下开始蔓延到全身。 陆梨阮看着旁边的办公椅,想象着,自己现在站着的这块地方,刚才坐着的地方……都曾经被那个变态的恶魔踩过,坐过。 一想到他是带着何等残忍可怕的思想,在这间屋子里活动的,陆梨阮都觉得膈应。 “我现在都在想……”陆梨阮喃喃道。 廖亭源低头看着,她无意识扯着自己衬衫的袖角,也没有制止她。 “有没有可能,女主人只是单纯的嫉恶如仇?换成我,如果可以不受到法律的约束,我也想直截了当的劈死他!”陆梨阮咬牙切齿。 陆梨阮觉得,自己绝对能说到做到。 因为这几天,她拿平底锅打人头,已经打得非常有技术含量了。 甚至形成非常完美的抛物线路,陆梨阮觉得,自己出去之后,应该可以去打高尔夫球,继续保持一下手感。 说不定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还能派上用场呢! 第一次,陆梨阮是完全的恐惧,几乎出于身体自己的本能,求生的本能,才与之对抗。 后来陆梨阮每每想到,他俩做的事情,那是越敲越起劲儿啊! 敲得节奏是越来越快,争取在有限的时间里,多敲两下。 “你也说了,是在法律的范围下。”廖亭源反应快,往后躲了一下,要不然,差点儿被她虚空抡起来的手肘,怼到下巴。 “你去敲那东西,是因为心里面其实知道,那是空间里面的产物,放在现实世界里,你是不会动手的。”廖亭源按住她的胳膊:“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陆梨阮被他拢在身前,无法乱动。 廖亭源就像控制,在外面,过分活泼的小孩儿一样。 陆梨阮没反驳他,心里面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这要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陆梨阮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真的用违法暴力的方式,来私自惩戒他。 “在还算文明的地方,不要以暴制暴,也不要以恶制恶。因为你不是恶人,而如果选用了这种方法,总有比你更暴的,比你更恶的,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廖亭源知道陆梨阮,只是随口一说。 两个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廖亭源一边在打开的电脑中,快速地寻找,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可能因为,是放在家里的电脑,保密性质也比较好,也不会随便被外人看到。 再一个,男主人可能觉得,他有别人根本猜不到的密码,所以里面的东西,竟然没有被删除过。 “哎?这不是在给我们放水吧?这线索,就大喇喇的给我们了?” 因为这些日子找线索,实在是非常折腾。 突然间,这么多东西摆在自己面前,陆梨阮还有些不适应。 “他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廖亭源淡淡评价:“觉得别人没有他聪明,没有他谨慎,没有他这样,可以过着双面人生活的能耐。” “大部分的反社会人格,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觉得自己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才会对其他生命,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产生漠视心理。”廖亭源幽幽的语气中,有几分嘲讽 “觉得别人都比他低等,所以他们才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而不会对此感到任何愧疚。” 然后陆梨阮相当少见地,听到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啊?你骂人了!”陆梨阮瞪大眼睛,想回身去看他的表情,但被廖亭源提前反应 ,按在了后脖颈上,像是提着什么小动物的后颈一样,令她没有办法旋转回头。 “阮阮,你别乱动了,你头发,已经在我脸上抽了好几个来回儿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梨阮当时没反应过来,你要是怕我头发抽到你,你就松开我呀! 我们两个并排着,我抻着脖子看电脑屏幕也行嘛…… 怎么就非得,是固定这个姿势呢? 廖亭源打开电脑上的聊天软件。 这台电脑上的账号,是自动登录的。 廖亭源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自动登录的这个号,是他平时在工作,上也会用的账号。 陆梨阮随着他鼠标的滑动,也跟着看了看。 “诶!这个账号……好像没有什么东西!” 这个账号上的联系人不多,从头划到尾,近期跟他联系的,也就只有工作上,跟他有牵扯的几个,还有女主人。 女主人的消息,即使往上刷出来,也没有几条。 可见之前,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就已经非常冷淡到一种地步了。 女主人比较集中,给他发消息,还是在他失踪之后。 都是催促着,问他现在在哪儿,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没个动静…… 让他赶紧滚回来,把离婚办了,少影响孩子以后的生活! 到后来,女主人的语气越发难听,带着侮辱谩骂。 可男主人一条也没有回复,就任由那些消息,放在那里。 “他应该也不是,逃走躲起来的第一天就出事儿了,他为什么不回复女主人啊?”陆梨阮嘀咕。 “按照他的性格,不像是这么能忍的呀!被女主人这样从人格上进行侮辱,以他那种小人心肠,以及他本来就存了对女主人的不太好的心思,怎么会一言不发呢?” “这种从阴沟里暴露出来的老鼠,平时再怎么阴狠残忍,轮到自己的时候,大部分也会知道怕呢。”廖亭源轻描淡写。 也是。 估计已经完全自顾不暇了,真是纯孬种。 陆梨阮有些着急。 刚才明明都在他电脑的文件夹里,用同样的密码,解开了几个加密的文件包。 里面的的确确有他一些,视频和照片的备份…… 廖亭源没有点开,但是他下午已经看过了,大概也就知道是哪些。 “难不成,还是找不到和他一起犯下这些事情的那个人吗?”陆梨阮叹了口气。 廖亭源示意她稍安勿躁,摸索了下,在账号页面儿,按下了切换。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切到了另一个账号上。 “他工作上的账号,和他平时用于联系那个人的账号,应该是分开的。”廖亭源从刚才就在研究这个聊天软件。 这个账号上的联系人,竟然比他刚才常用的那个,要多很多。 “他这个号怎么这么多人?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陆梨阮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些意味不明的聊天记录。 “应该是交易记录。”廖亭源快速检查一遍。 “这些人应该是通过聊天软件直接付款,来购买他那些影片的。这样就不会在平台上留下交易金钱往来的记录了。”廖亭源轻轻摇了摇头:“在不该谨慎的地方谨慎,这些没用的东西……” 陆梨阮斜着视线扫了他一眼,觉得廖亭源今天晚上,是有些火大啊。 发觉陆梨阮看他,廖亭源也察觉到,自己的轻微失态。 他叹了口气,抬手在陆梨阮头上拍了拍。 “你不看那些东西是对的,我下午看过之后,现在一想起来这件事,就忍不住生气,算是……被影响了吧。” “吓到你了?”廖亭源担心自己让陆梨阮觉得不安了。 陆梨阮摇摇头:“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是我见过生气的时候,最文明的人了!我生气的时候,都比你这闹腾多了……没关系,没关系!人有脾气,有不高兴,就是要发泄出来嘛,不然憋在心里,得病了怎么办?”陆梨阮鼓励道。 廖亭源挑挑眉,他见过陆梨阮烦躁发小脾气的样子。 现在听她把自己描述成这样,一边说还一边龇牙咧嘴地示意。 廖亭源觉得有一点点好笑,不知道她发脾气,究竟能不文明,闹腾到哪儿去? 像是生气的时候,被人拎住耳朵狂蹬腿的大兔子吗? 陆梨阮想不到,自己好心好意地安慰劝解他,结果他现在看起来脾气消退下去的原因,是在心里面,想象着自己变成兔子的样子! 廖亭源轻咳一声,把这个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 陆梨阮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诶——”了一声。 “你们会不会生病啊?你们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可以完全不生病!然后……” “我们其实只是普通人,至少一定不是吸血鬼。”廖亭源打断她。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陆梨阮本来是想到,廖亭源一直很低的体温,才想要用吸血鬼来做对比的。 没想到,还没等她说出口呢,廖亭源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说的了。 廖亭源心说:你话还没说出口呢,你手已经举起来了,嘴也咧开了,做出要咬人的样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吗…… 这种没有用处的默契,真的是在逐日增加。 刚才屋子里面气氛十分压抑,他们两个胡说八道一阵儿之后,倒显得轻松一些了。 廖亭源示意她别闹了。 在往下翻对话框的时候,一个头像是全黑,名字只有一个句号的好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打开之后,消息框弹了一下。 应该是有与手机的同步。 看样子在最后一次使用这台电脑后,男主人应该还在手机上,和这个人联系过。 最后一句话是男主人发的,看起来,就威胁意味满满。 “我告诉你,你不用想,我不可能放过你的。” 然后下面是两个电话,一个已接,一个未接,已接那个,不过三十几秒便被挂断了。 “看样子,咱们两个还真猜对了。他应该就是和这个共犯早就已经闹掰了,那个共犯是出于没有办法,只得帮他的忙,无论是指收留他,还是其他什么……”陆梨阮撇撇嘴。 往上的消息,也跟他们预料的差不多,两个人非常激烈地争吵着。 对方说这些视频的收益,他全都不要了,愿意所有钱都给男主人。 他们两个就算是两清了,以后,也让男主人别再去烦他了。 但男主人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而是恶狠狠地骂道:“你以为我是差那几个臭钱儿吗?我比你这种废物有钱多了!你这种废物,天天猪狗不如地窝在你那一亩三分地儿里,当初要不是你,会有这些视频吗?想跟我撇清关系,做梦吧!” 第43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8) 从他的话中,能感觉到,他面对着对方,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他本质便是气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人,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应该支配其他人和动物的生死一切。 这么多年,他像正常人一样,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不让人看出自己的不同来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 现在一切都完了!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性了,知道他在那张看起来斯斯文文,又小有成就的人皮之下,是怎么样肮脏恶臭,怎样的无半分良知。 他崩溃了! 但他的崩溃却完全不是因为认识到自己的做法,自己的本性出了问题,他只是怨恨着一切。 为什么他会被暴露出来! 为什么别人没有被暴露出来! 他不好过,他就要让其他的人也不好过! 因为拿捏着共犯的把柄在手上,所以他完全毫无顾忌地辱骂着,用最难听的字眼,如果能用他的恶毒文字。 将对方的皮剥下来就好了! 就像剥掉猫的皮那么容易! 如果剥下他的皮,能穿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但如果剥掉对方的皮,就能做成自己的伪装的话,那他自然有更好的人选! 这些并不是陆梨阮和廖亭源对他思想的擅自揣测。 要是陆梨阮自己想的话,甚至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能说出这么癫狂的,毫无逻辑的话来。 这些都是写在他保密文件夹的文档里的。 或许是他的这种思想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说服着他,但在这个正常的稳定的社会中,他无法施展开来。 在他心里慢慢的发酵,泛起浓硫酸那样具有强腐蚀性的泡泡,一点一点吞没着他的理智。 他只能写下来作为抒发。 如果是平时,陆梨阮或许还会调侃一句,还真不愧是父子,元元也喜欢把自己的想法都写进日记里面。 别的小朋友都不喜欢写日记,而他是真的喜欢写日记,还说要这辈子都写日记,等像爷爷那样老的时候,还能记得小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陆梨阮现在沉重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男主人写的东西里面,提到了元元。 如果剥掉对方的皮,就能够过对方的人生,只能就近选择的话,他想剥掉元元的皮,这样子,他就能重新变成小孩子来生活了。 凭什么那小崽子,能用着老子的钱,过那么安逸的日子? 老子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上小学的卷纸都能答成那个德行,要不是那个贱人拦着,老子把这蠢崽子抽得半死,关在屋子里恶他个三天,看他下回还考这个德行不! 死娘们儿敢跟我吼!还跟我讲怎么教育孩子! 她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以前是他妈状元!她算个什么东西!先把这死娘们儿的皮扒了吧,然后给小崽子看,晚上就他妈放他床上。 不是天天说要跟妈妈睡吗?那就跟他妈妈睡吧! “畜生!真是畜生!” 陆梨阮气得直发抖,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廖亭源一侧头,看她脸色都不自然地红了,而且呼吸和说话的节奏都不对。 “怎么气成这样?上不来气儿?”廖亭源急忙把她拉得站直身子,两只手并在一起,扣在她的口鼻处:“别着急……慢慢呼吸,慢慢吸气慢慢吐气……” 陆梨阮也发觉自己好像不太对劲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顺着廖亭源的声音,调整了一会儿,那种如鲠在喉,呼吸不畅发憋的感觉才好转。 “我这是……” “情绪太激动了,一下子有点呼吸碱中毒,过度换气了,没事儿。” “呼吸还能中毒呢?”陆梨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你知道得好多。”陆梨阮还是有些蔫巴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以前上过些急救课。”廖亭源简单地答了句,陆梨阮对他过去的经历,已经是知道他干过什么都不吃惊了。 廖亭源三十年的人生,感觉比人家三辈子都还要精彩。 虽然整天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社畜模样。 但陆梨阮现在觉得,其实他的气血足得可怕! 他的脑子和思想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身体还会上班在赚钱,真是可怕得很! 陆梨阮为了和他表明,自己已经没事儿了,便把这个玩笑开了出来。 结果廖亭源眼睛睁大了些,显出一种疑惑的神色:“气血……足?我?这是有什么指标和医学数据可以判断出来的吗?” “如果从简单的生命体征上,你应该比我活跃一些。” 陆梨阮:“……” 不应该给你开这种,你听不太懂的玩笑的。 本来我已经心很累了,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劲儿,再去给你讲,这个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怪我…… 怪我忽略了你的年纪! 廖亭源微妙地察觉到,陆梨阮身上弥散出来的,莫名的萎靡感。 然后他把嘴闭上了,没再提,关于两个人气血比较的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了男主人写得那些东西后,陆梨阮觉得屋子里面的氛围都阴冷了下来。 文字是有力量的。 尤其是带着强烈情绪的文字,无论是好的坏的,都能给人以极其严重的冲击力。 男主人写的那些东西,里面的恶意扑面而来,确实够让人窒息的。 陆梨阮和廖亭源分析,这种虐待动物的人,心中一定存在着想对人下手的渴望。但没想到他已经这么严重了。 “如果他不是现在被人发现了……元元,能不能活到长大?”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陪着父母,进过无数次的医院,和主治医生都相熟了起来。 尤其是最后母亲总去的那个医院,主治医生每次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情和怜悯。 后来母亲需要一些药的时候,大夫甚至会私下给她写张纸条,让她去外面哪个地址的药店,买这些药品,这样可能比医院买的,稍微便宜一点。 陆梨阮非常感激。 陆梨阮看过太多,对生命的渴望,对生命的怜悯,对生命的悲伤领悟。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完全反面的,对生命的蔑视,剥夺,对生命的痛恨折磨。 陆梨阮蔫蔫巴巴地坐在一边儿,廖亭源皱着眉,又重新把下面的一段看完了。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疯癫了。 廖亭源看到,在他父母车祸身亡后,他有几天的时间什么都没写。 然后廖亭源看到了一行字,他下意识地把电脑屏幕往旁边转了转。 陆梨阮真垂着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那几行字,让廖亭源都觉得,恶意太甚,胃里面觉得不适。 上面写着:今天我去认尸,有什么好认的呢?都碎得不成样子了,拼都拼不起来! 带着我去认尸的警察,还担心我接受不了,他们不知道,我捂着脸站在一边儿,不是在哭,而是为了担心他们看见我哭不出来…… 我不仅哭不出来,我还在笑着,我从手指头缝儿里往外看,想多看一会儿。 他们俩不是总愿意在外人面前,装成恩爱夫妻,装作感情非常好的样子吗? 这下遭报应了吧! 哈! 两个人都碎在一块儿了,我都分不清楚,压扁的那一块儿是谁的了,这下好了,真是一对儿恩爱夫妻了呢! 廖亭源又忍着不适,往下翻了翻。 有过了几天,他才开始重新记录。 这次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觉得我重新活了。 …… 现在廖亭源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写下这句话后没多久,他就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虐杀动物。 他甚至还把那一天的日期,用作秘密文档的密码。 可见,这就是他所谓的重新活过来了。 他开始将一切恶毒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他还写什么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缓过来了,重新走过去,廖亭源下意识地想避开他,被陆梨阮拦住了:“我刚才就是有点儿激动了,你不用这么护着我,什么事儿也不能总是你顶在前面替我啊。” 廖亭源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 陆梨阮乐了,拍拍他的后背:“我也没说啊,你咋还想这么多?你为我着想,我感动还来不及呢,但咱俩不是搭档吗?我也得学着保护你啊!” 陆梨阮发现,廖亭源有的时候,心有点太细了,明明是为了自己好,他在为了自己好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愿意让人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地方,实在是到了一种境界了。 陆梨阮低下头,也看见了那个日期。 “他把他父母去世了,当成解开了他的最后一道枷锁吗?”陆梨阮喃喃道。 “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父母啊?看起来…别说是爱意了,他非常地恨着他们……他父母到底做了什么啊,能让他恨到,看着他们那么凄惨的尸体都能笑出来啊?” 陆梨阮吞咽了下,觉得这话自己说的时候,都很荒唐。 男主人……唯一让他们觉得松口气的,大概就是,他真的很有表达欲。 往下翻,陆梨阮刚才问的问题,他居然也有写下关于其中的秘密。 “他怎么这么爱写啊?”陆梨阮咋舌,不仅爱写,还写的声情并茂的,通过他的文字,就能够感觉到他的癫狂。 陆梨阮和廖亭源没有见过男主人,真正活着是什么样子。 但按照所有对他的形容,应该外表是个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人,待人接物也很谦和,听宠物医院的人说,在没出这事儿之前,他很受到顾客的信任。 他们那儿的生意确实挺红火的,很多人推荐这家医院,有的人也是专门冲着男主人,才来这家医院的。 算是在市里数一数二的。 所以这次出了这种事情,才能迅速引起人们的注意,也和这个有关系。 但从他的文字里,陆梨阮甚至都感觉他不是人了,癫狂得好像……完全没有人形了。 他断断续续写得很长。 廖亭源和陆梨阮安静地看了一段时间。 其中一些,实在是让人,连讨论,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讲述他的父亲。 在外人面前,是个老实稳重的人,对亲人朋友都很好,是那种,完全不会有人觉得他会做坏事的人。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放假的时候,他父亲说为了能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就会把一家人带回乡下的老房子。 那是他最不愿意的时候。 因为他们没有邻居。 随着年代的变化,住在乡下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乡下的老房子,本来就在村路的尽头,旁边的那户老两口,已经被孩子接到城里去生活了。 于是没人会听见他们家发出的声音。 于是…… 他父亲积攒了半年的,装成是老好人的火气,就都会在假期发泄出来。 好像在这一个月里,肆意妄肆地任由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当然,他和他的母亲,谁也逃不过,但毕竟他还是要学习的,他从小学习就好,于是每当他说自己要去学习时,他爸爸就会放弃了,转而继续折磨他的母亲。 而他则是根本视而不见,好像根本无法看到他母亲的痛苦一样。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完全理所当然,如果自己管了闲事儿,那他自己也会遭殃。 他这也是在学他母亲的做法嘛。 他母亲为了自己能少被打骂,甚至会说自己儿子的坏话,只要他学习成绩稍微一有波动,他母亲就会撺掇着丈夫,把怒火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这个家里,父亲是绝对的掌控者,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心理扭曲变态,而母亲则是个完全不懂得反抗,反而顺应这种生活,并且变成帮凶的人。 他则本质上和他父亲是一样的人,他只渴望着,等自己长大了,也能掌握这样的权利。 他甚至完全不抗拒学习,他相信他父亲的那句话:“只有出人头地了,以后你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利,才能更有话语权,才能把你不喜欢的都毁了,知道吗?” 第43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49) 于是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出人头地。 只有那样他才能像父亲一样,把其他人踩在脚下。 他不仅没有反抗,或是拒绝这样的生活方式,反而十分的赞同,十分的接受,接受这种本来就是错误的世界观。 这和他的家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陆梨阮也相信,他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天生的坏种。 因为从他的字里行间,他甚至在他父亲虐待他的母亲的时候,都在仔细观察。 并且暗中学习,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以后会比父亲做的更好! 至于是什么做的更好,陆梨阮都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他的母亲曾经向他求救。 可他怎么说的。 他对他的母亲说:“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你看,我做的足够好,我就是爸爸的骄傲。” 陆梨阮都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多么的觉得自豪。 “再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如果你过的好了,那我又怎么能过得好呢?妈妈,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他在文档中写下。 “我当时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她求我!看着她最后绝望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觉得我赢了!” “你说……他妈妈也是和他们父子一样,是认可这种思维,并且能在其中体会到快乐的人吗?” 陆梨阮不理解。 她看到过男主人父母的样子,在那张全家福上。 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把元元抱在膝盖上。 脸上都是关心的神色,得其乐融融,非常的慈爱。 如果当时有人和陆梨阮说,这老两口儿,其实是一对儿变态来着! 陆梨阮都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看到这些记录,陆梨阮甚至可能觉得,都是谣传,因为看起来那么正常的人,怎么可能…… 现在实在是见识到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以后的后遗症,可能是没有办法再相信别人了。 看到什么人,都觉得看到的只是那人的表象,而不知道藏在那人那张皮之后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真面目。 陆梨阮看到一半儿的时候,已经坐下了。 是廖亭源非常体贴地,给她推过来的椅子。 陆梨阮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然后又一屁股坐下去了,刚才她就不应该站起来! 别说是陆梨阮了,就是廖亭源看到这儿,都忍不住想歇口气儿。 两个人对视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句话:“先歇会儿吧,歇会儿再说吧……” “等会儿咱俩出去,去外边儿买两瓶肥宅快乐水儿吧。”陆梨阮提议道。 廖亭源点点头。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你前两天儿,不是说想吃宵夜吗?宵夜想吃烧烤。”廖亭源问他。 “不是被你否决了吗?说那个点儿,还吃的那么油腻,对身体不健康。”陆梨阮点点头。 廖亭源叹了口气:“等会儿从这儿离开,小区外边儿那个烧烤店儿,我记得是通宵开门儿。这个时候,咱们先别管健康不健康了,先保证一下心理的健康吧。” “好耶!”陆梨阮没精打采地假庆祝着。 说句实话,看完这些东西,陆梨阮已经提不起什么精神去吃烧烤了。 但就像廖亭源说的,不能被这些东西彻底影响到。 本来在空间里面,就有感染的风险。 “行,那咱们两个……” 陆梨阮本来想说,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但是话说到一半儿,又咽了回去,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桌子上面。 伸出一只手,对廖亭源虚弱地摆了摆:“再歇会儿吧!” 廖亭源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小指勾住陆梨阮的指尖儿,晃了晃,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陆梨阮强撑起身子:“还有多长啊……我的妈呀,我觉得我在看一本恐怖小说了都!” “还有……”廖亭源往下翻了翻,有些遗憾:“还有挺多的。” “算了!看!看完又是一条好汉!”陆梨阮一拍胸口,给自己鼓劲儿。 俩人又重新挨在一起,继续往文档看去。 这回陆梨阮没觉得和廖亭源挨得太近了,反而有种俩人挨在一起才有安全感的由衷感想。 中间他用非常丰富,并且非常热烈的文字,表述了他的父亲是怎么对待他的母亲的,而他在一旁作为观看者,比看电影还要兴奋。 虽然他从小并没有被允许,出去和同学朋友看过电影。 再往下翻,陆梨阮和廖亭源终于看到了,关于动物的部分。 男主人写道:在城市里住的时候,他看到父亲经常会在院子里面,各个角落,偷偷摸摸放上蘸了毒药的吃的。 但这让他觉得很遗憾的是,他没有办法,亲眼看到那些吃了毒食物的小动物,是怎么死的…… 后来第一次他亲眼看见,父亲杀死动物,就是在回到乡下的时候。 村子里面,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大黄狗。 乡下的狗,大部分都是用来看家护院的,比城市里的宠物犬,要厉害得多。 看见生人便会“汪汪”大叫。 但主人训的很好,没有主人的命令,不会轻易上口咬人。 但如果谁想闯进他家,狗就会拽着对方的衣角裤腿儿,进行阻止。 男主人的父亲,有一次去那户人家,结果就被这条狗扯了裤子。 虽然及时被主人喝止了,但是这条黄狗的口水,还是留在了他的裤子上。 男主人写道:父亲回家之后,便把那条裤子烧掉了。他跟我说,过几天给我看个有趣的。 过了几天,那户人家出门办事。 趁着晚上的时候,男主人的父亲偷偷翻墙进去。 被院子里的狗察觉了。可这次狗只叫了一两声,便被男主人带去的,一根棍子上绑的一把刀,捅翻在地。 他并没有直接把狗捅死。而是趁着狗被捅伤了,没有办法咬人之后走上前,将狗的嘴死死绑住。 然后装进一个麻袋里,又费了很大的劲儿,将这狗从院子里拖了出来。 等到回自己院子后,他当着男主的面儿,把这条狗的皮活剥掉,又煮了一部分狗肉,分给妻子和孩子吃。 他母亲没有吃下去,被他的父亲毒打了一顿。 而他不仅吃得津津有味,之后还亲眼看着他父亲,把狗的皮,剩下的肉和骨头,全都一把火烧掉了。 他父亲教育男主人说:“看到了吧,这就是畜生!我就算把它弄死,它也比不上我那一条裤子!” 后来等那家人回来之后,只在院子里发现了凌乱的脚印,和一些血迹。 狗不见了踪影…… 村子里面没有什么秘密,那家人当然把这件事情,讲了出去。 男主人的父亲在听闻后,还特意去人家做客,颇为惋惜地说:“那可真是一条好狗。”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上门,偷偷摸进去,就为了弄死一条狗。” 他是带着男主人一起去的,男主人站在他父亲身边,听到这句话时,还能想起,那狗肉的味道。 直到出了院子,他父亲脸上,那假惺惺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 小声讥讽地骂道:“真是一家子蠢货!我都已经故意露破绽给他们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出一点儿不对来……” 男主人那个年纪,便已经非常聪明了。 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冷血…… 他听懂了。 刚才他父亲说,有人上门,只是为了杀掉那条狗。 那条狗现在已经不见了,又怎么能确定,有人上门,是为了杀狗,而不是单纯为了偷狗呢? 或者……是为了杀人而扑了个空呢? 反正他当时只觉得,如果他也有能力,干这种事情就好了。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觉得,把这些畜生弄死,实在是太令人开心了!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我终于找到机会在解剖室里,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可以看得出来,他小的时候,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几分崇拜在的。 可是随着他的年纪越大,他心里的那种,想要超越过他父亲,越发不把他父亲放在眼里,到最后,十分的痛恨,甚至生出过,想要把他的父母都杀死的想法! 这种想法越来越严重,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因为被社会法律所约束着。 而且他仿佛,总是对他的父亲,有一种生理上的畏惧…… 就好像是一头野兽,会畏惧,虽然年老,但却这么多年,一直给他造成威胁的,另一头野兽。 于是他越发的痛苦,这种痛苦,根本没有办法和人诉说。 而且他写道:“那两个老东西,居然对那个小崽子和颜悦色的!我竟然还听到那个老东西,跟那个小崽子说:让他活的高兴就好!凭什么?他得像我一样活着!不然我就弄死他!就像我想弄死那个老东西一样!” 原本可能,他会一直在这种痛苦中煎熬下去…… 然后像他的父亲一样,到了那把年纪还在伪装着。 甚至不如他的父亲,因为女主人明显,不是像他的母亲那样,逆来顺受,为了维护这个“家庭”所谓的稳定,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而忍气吞声。 任由自己被虐待,被欺辱。 然后将这种痛苦,转嫁到孩子身上,和孩子之间产生莫名的竞争与对立关系…… 这么多年无比畸形。 而女主人这样的女人,男主人可能一直都无法实施心中的恶念,他只能继续承受着,痛苦,忍受下去。 但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他的父母,突然出了那场意外的车祸。 几乎被碾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这让他受了极大的刺激。 并不是伤心。 而是有一种终于解脱了,他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终于再也不用有所畏惧了! 而且看到他父母凄惨的死状,大大的激发了,他心中变态的凶性。 让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对动物下手。 自从他的父母死了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 其实差不多看到这里。男主人这一生的经历,基本就已经七七八八了。 好像他的人生,从出生到现在,就都是黑暗阴霾的…… 他的家庭是,他的父母是他自己,同样也是。 他如今想把这份阴霾痛苦,带给其他人。 可在这个空间中,被打断了。 陆梨阮坐在那儿,甚至有些恍惚。 如果说,男主人和他那个共犯最后死了,是和感染源有关系,是受到感染源的影响。 因为他们两个一定不是感染源,所以说,他们两个极有可能,是被感染源所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陆梨阮生出一个疑惑:那这个感染空间,本身存在着善意与恶意吗? 它对自己和廖亭源看起来,像是恶意的,如果他们抵抗不力,真的会被杀死。 但总体来说,他用法律没有办法惩治的方法,让这两个可能会对社会,造成极大威胁的人,落得这般罪有应得的下场。 算不算也是好事儿一件呢? 如果说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或是一些其他空间,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清除这些败类人渣的话,那收容它…… “在想关于空间的事情?” 廖亭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么知道的啊?我发现了,你有时候,就像我肚子里面的蛔虫似的!”陆梨阮拍了下大腿。 廖亭源:…… 最后他决定忽视这句话。 “因为我以前也想过。”廖亭源笑笑。 “结论呢?” “不知道。”廖亭源很坦然。 “那你们就这么……直接把这儿给收容了?” “其实收容……”廖亭源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此刻摇了摇头:“收容的意思,并不是去摧毁。等你出去之后,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收容了。” 陆梨阮是越来越好奇了。 感觉秘密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在电脑里面,持续不断的搜索着各种聊天记录。 终于那个共犯的身份,浮出了水面。 陆梨阮张大了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们两个,竟然是这么联系在一起的。 陆梨阮心说,最开始廖亭源的判断是对的,这个感染空间的确不大,或者可以说,应该很小。 第43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0) 因为另一个共犯,竟然也住在这个小区里面! 甚至,仅仅就隔了两排楼! 当陆梨阮看见楼牌号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家伙。 怎么,这种变态也是扎堆儿出现吗?小区里面有一个,被人知道了都会非常不安,是潜在的危险因素。 一个小区里面有两个? 陆梨阮咋了咋舌:“那个……” “嗯?”廖亭源没看她,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在听。 “你房子是买的吧?” “是。” “当初什么选在这儿啊?” “性价比还算不错,小区虽然是老小区,但是周围交通发达,绿化也很好,旁边不远处就有公园,虽然我并不去逛,但心理上,会觉得这里比别的地方空气质量要好一些。” 廖亭源淡淡地,说得头头是道。 “价格也公道,因为是二手房,是有人介绍给我的靠谱房主,可以不用通过中介买卖,不然中介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廖亭源叹了口气。 “多少钱啊?”陆梨阮好奇道,她对房价只有粗略的了解。 廖亭源没有藏私地,报出来一个数。 陆梨阮咧嘴,虽然她知道,这个数肯定很划算,但对于她来说,现在还是遥不可及的巨款。 “分期还是……” “全款。” “有钱人。”陆梨阮幽幽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所以呢?”廖亭源问陆梨阮最开始想说什么。 陆梨阮有点为难。 “其实吧……我是想说,咱以后还住在这儿吗?” “有什么问题吗?” 陆梨阮本来想说,这里是不是风水啥的不太好啊,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以后别再出别的事情! 但这终归是太迷信了点儿。 陆梨阮叹了口气:“这里现在被感染源感染,形成了空间,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残留的影响啊?比如以后会更容易吸引……吸引这一类人?” “哦,你说这个,放心吧,不会的。”廖亭源摇摇头:“有人特意追踪研究过这个问题,形成空间的地方,之后会不会变得不宜居。” “结论呢?” “从目前已有的数据来看,是不会的,你不相信的话,单位的资料室里面有论文,你可以自己看看。” “论,论文?”陆梨阮对这个词非常遥远。 “你们……你们不会还在大学设了学科专业吧?”陆梨阮浑身一紧:“我……我如果到你们那儿工作,不会要求我恶补文化课吧?不会要求我本科学历,不然就只能在你们那儿做保洁阿姨吧?” “你们那儿保洁阿姨不会也要本科学历吧?” 廖亭源:…… “你冷静一点儿。”他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安抚地摸摸陆梨阮的头:“不用这么学历焦虑。” 陆梨阮心说:我怎么可能不焦虑啊?我焦虑多少年了我! “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往上读的话,我也完全支持你,以你这个年纪,其实……”廖亭源见自己越说,小姑娘的脸就越鼓成包子。 “我学不会。”陆梨阮摊摊手。 “你这么聪明,怎么能学不会呢?”廖亭源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对学校如此不喜欢,只能先安抚着她。 “就是学不会。”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对学校的确是有些心理阴影在的。 陆梨阮想想自己的学生生涯,永远睡不够的觉,永远做不完的作业,永远跟不上的进度,永远会发愁的学费。 当时陆梨阮的班主任,是个年纪不小的女老师,了解她的家庭状况后,已经非常宽容了,甚至还帮她垫付过学杂费。 陆梨阮很感谢她,存了半学期,终于还上了这笔钱,虽然老师说不用,但是陆梨阮觉得,如果这笔钱不还的话,她都没有脸上学面对老师了。 但科任老师就没有这么关照陆梨阮了,英语老师总是在骂陆梨阮不努力,为她为什么不背单词,为什么别人都有时间,就她没有时间。 陆梨阮想要顶嘴,说其他人放学回家,只要做作业,背单词就好。 可是她回家,又要做饭,又要整理房间,又要帮妈妈收拾卫生。 等忙完这一切之后,她已经累得,上眼皮下眼皮打架了。 以她现在的情况,背那几个英语单词有什么用啊? 但陆梨阮说不出口,虽然现在提起来,她假装出一副蛮不在意的样子。 甚至在提起,自己曾经的时候,还总是笑着开玩笑…… 可当时,在她心里,这些真的非常难熬。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虽然陆梨阮现在,年纪也很小。 可她却有着,比一般同龄人更加成熟坚韧的心智。 回忆起那个时候,她还是觉得很是难过。 如果让陆梨阮重新选择一回,她依然会选择,走上现在自己走的这条路。 最起码,她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有能力给自己租个房子,有能力供养自己吃喝…… 而不是像当年那样,十分无助,却被老师一次一次,要求到门外去站着,好好反省。 反省什么呢? 陆梨阮不知道。 她为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负责,没有什么好反省的。 廖亭源听着她故作平淡地讲起曾经。 意识到,陆梨阮所谓的学不会,并不是她真的学不会,而是……她潜意识中,就觉得自己和什么学习啊,学历啊,就挨不上边儿。 “这样啊。”廖亭源并没有责备陆梨阮,也没有责备陆梨阮讲述中的那个老师。 “你不劝我再学习了?”陆梨阮歪着头看他,本以为廖亭源还会继续劝她。 “就像你说的,你现在也能养活自己,生活的也还不错,以后呢,也不用再吃外卖了。我们单位薪资算挺高,岗位也稳定。你觉得现在这样非常开心,那就这么开心的生活下去吧。”廖亭源笑起来,眼角微弯,很认真地世说道。 “也没有什么是一定正确的道路,学习这件事情。什么年纪都可以嘛。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学就可以学。我前几年换工作的时候,考了一些证。也都是临阵抱佛脚嘛~”他坦言。 “你居然会承认这种事情!”陆梨阮眨眨眼。 其实如果廖亭源不说,陆梨阮从心中,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十项全能,博学多见。 只要他想要学,就毫不费力。 并且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那种人。 从第一次见到廖亭源,都没有与他交谈,陆梨阮便直觉,他是一个,非常有神秘感的人…… 其实直到现在,这种神秘感也没有从陆梨阮的心中消失。 一般来说,当两个人越发了解,彼此之间的秘密越少,神秘感与探查欲,也就会随之降低。 可陆梨阮觉得,她对廖亭源不是这样的。 即便廖亭源会把自己的脾气,自己的习惯,甚至把自己这些琐事都告诉她。 但陆梨阮反而觉得很有趣,好像能挖掘出这个人,不同的一面。 挖掘出一些小细节,对于陆梨阮来说,都很有趣…… 她对廖亭源这个人,有着超出一般的关注,会被他牢牢吸引。 不知道自己在廖亭源的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想法,悄然浮现在陆梨阮的心间,让陆梨阮一时有些茫然。 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从小到大,要是这么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陆梨阮早就生活不下去了! 毕竟在贫穷的时候,在忙碌的时候,她连校服都没有时间洗,别的同学都中午在学校吃饭,她连餐费也凑不齐。 只从家里面带点儿馒头,咸菜,中午便对付一餐。 别人的指指点点,对于陆梨阮来说,已经完全不是事儿了! 可现在,陆梨阮发现,自己在乎廖亭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在他心中,自己是不是像一张白纸一样,让他没有什么翻阅的欲望呢? 陆梨阮活到这个年纪,也很少反思,可现在却突然,生出一种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浅薄的想法。 如果说自己去学习,去尝试不同的东西,去了解更多,会不会就能厚重一点呢? 陆梨阮正陷入到思考的时候,廖亭源已经开始在手机备忘录里整理信息了。 “阮阮?” 他发现陆梨阮在发呆。 “啊……啊!” 陆梨阮走神被人发现,吓了一跳,见过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好近。”陆梨阮想了一下小区的楼号地形。 “咱们等会儿就过去吗?” “明天再去吧,反正他的房子就在小区里面,也跑不了。”廖亭源摇摇头。 他看着还透露出紧张和不安的,小姑娘的脸。 语气稍微轻快些,补充了一句:“不是说等一下要去吃宵夜吗?我都饿了。” 陆梨阮知道,他是在迁就照顾自己。 陆梨阮今天,也的确不想再去看到别的了! 谁知道在那个,藏匿了男主人的房子里,究竟会看到什么? 在这间屋子里,最起码因为有女主人和孩子的存在,男主人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但从他们两个聊天记录来看,他的那个共犯,应该是自己独居。 他会在房子里面做什么? 又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陆梨阮光是想想,脑袋都跳跳着疼…… “我也饿了。”陆梨阮拍拍肚子。 俩人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儿,确定没有什么再要看的了。 陆梨阮把冰箱打开,又给廖亭源看了看。 廖亭源比陆梨阮有生活经验得多,他伸手,在冷冻室的冰箱顶儿摸了摸。 连那里都是干净的,连一点儿使用时间长,冻上的冰碴都没有,应该是特意化冻过。 “一定专门收拾过。”他点点头。 “为什么要单独收拾冰箱的冷冻层啊?”陆梨阮不解,又原样关回去了。 “小区里的前一段时间不是停过电吗?”廖亭源忽然开口。 “对啊,当时不是下暴雨把哪个地方冲坏了。修了……修了能有两天吧!我当时都是去外面冷饮店,在那里点了冰淇淋,混个插座充电的。”陆梨阮回忆起来。 “天气这么热,可能是冰箱里的东西坏掉了吧。我家当时冷冻室里的所有东西,也都变质了。我把东西扔出去之后,也把冷冻的柜子,每一个都拿出来清洗了。”廖亭源点点头。 “还真是!” 陆梨阮自己家没有什么事情,是因为她那个小冰箱里,也没装什么东西。 就塞了几瓶饮料,连速冻食品好像都已经吃完了。 陆梨阮不太记得,孩子买雪糕的那篇日记,是发生在停电前还是停电后了。 但大概率应该是在停电后,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 两个人往外走的时候,气氛比来的时候,更沉重一些。 一时间竟然相对无话…… 陆梨阮有些不适应,想打破这颇为发闷的气氛,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你好多东西都是现学的,还有什么呀?我看不出来,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做的很好。” 廖亭源轻轻挑了一下眉,语气带了几分笑意。“只要你装作很熟练,完全不紧张的样子,别人就会觉得,你会做这件事情。” “讲讲嘛!”陆梨阮一次性从最后两级台阶上蹦了下去。 廖亭源沉吟一下,然后很真诚地回答道:“其实这个空间形成之后,在没遇见你之前,我有认认真真地学习过,怎么……科学处理尸体。” 陆梨阮:? “哈……”陆梨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样的见解。 我是想让你分享一下,自己曾经的故事,而不是想你,突然讲出这么硬核的话来。 “然后呢?你就学到了拿塑料袋和被单往楼下垃圾桶扔吗?” “差不多……” 廖亭源叹了口气:“因为正经的浏览器上,也不会教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陆梨阮认同,这要是搜到了,警察同志不得上门,把分享经验的抓紧去审讯啊? “那你还那么冷静?” 陆梨阮想到,自己从猫眼儿看到廖亭源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冷静苍白得像纸扎人儿。 “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处理过几天了。第一天晚上确实是很紧张的,因为我不知道我扔下去,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如果说要是没有消失,并且监控还好用的话,我的麻烦就大了。”廖亭源轻描淡写。 陆梨阮:…… 你好稳定的精神状态! 稳定的有点吓人了! 第44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1) “所以如果没有消失,你准备怎么办?”陆梨阮追问他。 廖亭源摊摊手:“被抓进去。” 陆梨阮:? “然后呢?” “等着单位的人来救我。” 陆梨阮抿了抿嘴唇,有一句话到底是没问出口:真的会来吗? 真的……会来救你吗? 自从进到这个空间开始,你的同事到底怎么了,到底来了没有,还是个未解之谜呢! 陆梨阮心说,如果他真的被抓走,自己和他的相遇。 估计就是自己去派出所作证,作证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好东西。 廖亭源不知道陆梨阮一个人在那儿嘿嘿笑什么呢。 他用余光扫过陆梨阮的脸,也跟着微微扬了扬嘴角。 他说这些,也是为了逗陆梨阮心情好一些。 不然她刚才显得太消沉了。 蔫蔫巴巴得,都不像平时的她了。 廖亭源还是喜欢看她高高兴兴,蹦蹦跶跶的样子。 现在他们俩收拾都收拾出经验来了。 就是垃圾单和床单废得有点太多了。 买的已经用完了,廖亭源今天贡献出一套,平时他自己用的,挺贵的床上用品。 陆梨阮往垃圾桶扔之前,还有几分舍不得:“真败家啊你!” “好了!” 廖亭源把垃圾桶的盖子盖上,拿出湿巾擦了擦手。 “走吧。” “啊?去哪儿?” 陆梨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廖亭源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小区外面:“吃夜宵去啊!” 下一瞬,陆梨阮忽然觉得周遭的氛围,猛地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突然间,又有了温度,一道无形的屏障消散,一切都开始流动起来,就连风中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今天晚上,又过去了啊…… 廖亭源已经往前走了。 陆梨阮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匆匆赶了几步,声音中有几分埋怨:“走慢点儿啊!等等我啊!” “点这些够了吧?” 廖亭源见她点得气势磅礴的,低声劝道。 “难得来吃一次嘛!你平时又不让我吃!怎么现在还嫌我吃得多吗?”陆梨阮一边儿翻着带着油花儿的菜单,随口说道。 没注意到自己的语言中的歧义。 廖亭源感觉到一旁等着客人点单的,年轻的男服务生,看着自己的眼神儿有点儿奇怪。 陆梨阮那边又点了两样:“我请你嘛!吃一次就吃得爽嘛……不然以后你又不知道啥时候陪我一起出来吃了。” 那道视线更奇怪了些。 陆梨阮其实想表达的是,以廖亭源对吃饭这件事情的认真程度,他估计不知道啥时候,还陪着自己一起出来吃烧烤了。 还是在这个时间。 陆梨阮其实都已经想好了。 既然廖亭源不愿意收自己伙食费,自己要是坚持算得那么清楚,估计还得让他不高兴。 还不如找机会,每个月出去吃几次饭,就由她来请客,这样子她也能出点儿钱不是? 结果这几个意思,结合在一起,就显得很奇怪了…… 她没抬头,就没看见廖亭源神色间的那抹尴尬。 然后廖亭源把嘴闭上了。 “这个你吃吗?”陆梨阮询问他。 “我……都行。” “这个呢?” “嗯。” “喝饮料还是喝啤酒?” “饮料。” 陆梨阮终于点完了,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廖亭源挺起来的腰板儿稍微放松了些。 男服务生转过身去,撇撇嘴:什么人啊! 找了个那么小还漂亮的女朋友,还那么抠门儿。 不就是长了张好脸蛋儿吗? 烧烤上来得很快。 不同于陆梨阮以前在家偶尔叫的外卖。 刚烤好的羊肉串滋滋冒着热意,焦香四溢,周围人们一边吃喝一边笑闹的声音,也令这一切更加的有滋味。 “我好久没和人一起吃过这种路边烧烤了。”陆梨阮拿起一串儿,咬了一口,被烫了下,嘶嘶哈哈地说道。 “上次是和谁去吃的啊?” 廖亭源随口问了句,摸了摸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凉得上霜的大瓶果汁。 “我妈。” 陆梨阮的话让廖亭源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小姑娘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也可能是她并不觉得那是什么秘密吧…… 他差不多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世,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那还……好早以前了吧?”廖亭源没有回避她的话,淡淡自然地接话。 果然,陆梨阮并没有别的神色,点点头:“是啊,好多年前了。” 可能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可能是廖亭源太让人信任,烤肉很香,周围大家都不设防地嘻嘻哈哈。 “当时妈妈身体还可以,我们一起下楼散步……往后面走,路边有架起炭火炉子,卖羊肉串的。我们两个买了十串。”陆梨阮用手指交叉,比划了个很可爱的“十”。 廖亭源一边听她讲着,一边用纸巾,把签子前面一段儿,烤时蹭上的黑色擦掉。 然后把擦好的递给陆梨阮。 “我和妈妈一个人五串,那个时候妈妈已经吃药吃坏了胃,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了。” “可能是看我想吃吧,妈妈才陪着我吃的,当时我家条件不好,家里买点儿肉都抠抠搜搜的,我是真觉得那天的羊肉串,好香啊……”陆梨阮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点的冰啤酒。 “妈妈最后也没吃完,把剩下的两串给我了。”陆梨阮抿了抿嘴角,神色黯然:“当时我吃得太开心了,都不记得,有没有看妈妈的样子了,妈妈应该是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人这一辈子啊,忙来忙去,到最后,就忙活一张嘴了。”我当时……当时没什么感觉。” 陆梨阮放下筷子,看了看烧烤架子那边。 目光闪烁:“后来很多次,我都想起那天妈妈说的这句话……” “然后呢?”廖亭源拿起自己装果汁的杯子,装模作样地跟她碰了下杯,让陆梨阮微微扯扯嘴角。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妈妈那句话,记得那么清楚。可能后来我一直在想……妈妈到最后,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一直到她去世,她吃了那么多苦,嘴巴却没吃到什么好东西……” 陆梨阮长长地叹着气,以掩饰自己发颤的尾音。 廖亭源没想到,她在这么平常的一句话上,这么较真儿。 但人就是这样,连自己都不知道,会记住哪一个瞬间,会对什么印象深刻。 这都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会被哪个瞬间困住。 但廖亭源觉得,自己可能……会记住现在陆梨阮的样子。 “她走得那么早,却连点好东西都没吃过……”陆梨阮喃喃道:“那次她还把自己的肉串,分了两个给馋嘴的我,我都不知道,妈妈当时,是怎么看着我的……她是笑着的吗?” 陆梨阮垂着头,用手背飞快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但那涌出的泪滴太大了,沉甸甸的,顺着她的手背滑到了桌面上。 在烧烤摊支起的棚子下,被摇晃的电灯照得晶莹剔透。 廖亭源平时总是有很多道理可说,总是有自己的见解。 但此刻,他却格外的沉默。 他默默地把一片湿纸巾,放在陆梨阮的手上。 他捏了捏陆梨阮的指尖儿,把她放在桌子上,攥起来的那只手轻轻打开。 反手握住她,施了些力;“肉串这么好吃,你妈妈看到你吃得香,当然会觉得高兴了。” “我看着你吃得香,也会觉得高兴……”廖亭源轻声道。 “别总是想,你妈妈当时具体在想什么了,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有准确的答案的。你知道的,她永远都是爱着你的,但她没有爱你的能力了。” 廖亭源从对面换到陆梨阮身边坐,他把自己的肩膀放得低了些,让陆梨阮能靠得正好。 “别自苦了,妈妈没办法在你现在的生活中爱你了,你记得她的爱,但你得……得放她走了。” “放她走?”陆梨阮垂着头,虽然靠着廖亭源,但却不抬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就难过起来了 莫名其妙就说起自己的事情来了,莫名其妙,就和人家倒起苦水来了。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看到“妈妈”这个词,太多次了吧。 看到人家小孩子和妈妈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从中品到,妈妈为了保护孩子,几乎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就有点……想起自己的妈妈了。 “你现在再怎么去想她的一举一动,再怎么去探究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会怎么做,会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没有用处了。” 廖亭源抬起手,揽住陆梨阮的肩膀,小姑娘不愿意抬头,他就任由对方将眼泪都抹在自己的衬衫上。 夏天衣服的布料太薄了,眼泪先是一烫,随即快速冷下去的温度,原原本本地触及到他的皮肤上。 “你就只记得她对你的好,对你的爱,你们在一起最快乐最温暖的时候就好了,这样你能从中汲取到力量,而不是困住你。”廖亭源轻声道。 “怎么就困住我了呢?”陆梨阮赌着口气儿。 “你刚才还说,原来好久都没有吃过烧烤,后来也只是偶尔点点外卖,而不会来烧烤摊这里,像今天这样?” 陆梨阮点点头,把脑袋在他身上怼得更严实了。 “妈妈的爱,不是让你吃不下喜欢的东西的,不是让你看到羊肉串就流泪的。”他把陆梨阮揽得更紧一些。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过界氛围地,依靠在一起。 “妈妈的爱,可能是……让你觉得羊肉串更香就好了。” 陆梨阮想笑,却只是吸了吸鼻子。 “给我那张纸。”她闷闷道:“不然我就要把鼻涕蹭你衣服上了!” “蹭吧,反正回去也要洗了。”廖亭源开玩笑道,手上动作很快地把纸递给了她。 就看陆梨阮动作忙忙碌碌的,除了擤鼻涕,还在乱七八糟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脖子不难受吗?” 廖亭源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弯着的后颈。 “呼——”陆梨阮又擤了擤鼻子,小声道:“不想让你看见。” “嗯,好,那我不看。”廖亭源手从她脖颈肩膀滑到背上,轻轻地摩挲着,给她顺气儿。 陆梨阮倒不是那么长久地伤心,毕竟已经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只不过,今天突然被勾起了回忆。 “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挺有经验的?”陆梨阮有些尴尬地找着话。 “因为好多年之前,我也算……这么想过吧。”廖亭源顺了顺她刚才在自己身上蹭的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帮你把头发重新扎一下?”他低声询问。 陆梨阮把心一横,把脑袋从他衬衫上拔起来,然后转过身,点点头。 陆梨阮的头发,是那种很细又很密的类型。从指缝中顺过去,柔柔的,像是小动物的长毛。 廖亭源用手指做梳子,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都拢了回来,扎了个高马尾,让她的脸全都露了出来。 陆梨阮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刚才哭过,现在感觉眼睛有点儿肿。 也不知道会不会看起来非常明显。 廖亭源非常体贴地,没有拿她的哭泣,去调侃她。 “好受一点儿了吗?” “嗯。”陆梨阮点点头。 “你刚才说……”陆梨阮不知道怎么问。 “我也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我都不记得父母是什么样子。但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什么变故?因为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就是不想要我……” 廖亭源神色认真:“想过很多次,想过很多年。后来突然发现,这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而我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即便可能有机会得到答案,我也不会再去寻找了。” 他拍拍陆梨阮的背:“这个答案,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能从里面,得到任何力量,感受到任何感情。你比我幸运的多,所以,别再因为这个,而难为自己了。” 他真心道,看着陆梨阮的眼睛,似乎想让她完完全全感受到,他是真的在关心着她,没有半句虚言。 “哦。”陆梨阮发现自己安慰人的话,少得可怜,又急着出口,半晌挤出来一句:“你别……别难过,我对你好,你以后,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力量吗?” 第44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2) 廖亭源一愣。 明明是自己在安慰她,怎么眼泪儿还没擦干呢,就反过来安慰上自己了? 陆梨阮是觉得,她心里面难受,现在有廖亭源安慰自己。 那廖亭源心里难受的话,谁来安慰他,对他好呢? 这些天,陆梨阮也发现了,廖亭源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或者说,他也不怎么跟别人交流,更不用说交朋友了。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估计他们两个之间,也就是两条平行线。 陆梨阮自己的朋友也不多,她年纪太小,就开始出来工作。 同事的年纪,大部分都比她大。 而且在她最开始上班儿的时候,做的也都是,一些服务类,或者是体力劳动。 因为年纪太小了,还得防着别人,问自己究竟有多大。 别说交朋友,每天光是干活儿,就心力交瘁了…… 后来也就逐渐习惯,这种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别人社交,也不向别人倾诉,什么都独自一个人消化的日子。 但习惯是一回事儿,喜欢这样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儿。 陆梨阮从小,就是一个很开朗很活泼的孩子。 虽然说,这样的生活也可以,但有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孤独。 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是怎么想的,可能他这种性格的人,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但陆梨阮以己度人,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想对他好一点…… 至于应该,怎么对他好? 陆梨阮觉得,自己还在摸索当中。 但至少要开始尝试,不是吗? 放在桌子上的烤串儿,因为半天没有人动它,已经要凉了。 廖亭源请人帮忙,重新放回烤架上加热一下。 来拿的,还是刚才那个年轻的男服务生。 此时他看向廖亭源的目光,更加不对劲儿了…… 你说你刚才抠抠搜搜的就算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给人惹哭了! 惹哭之后吧,看样子还挺会哄人。 小姑娘又被他哄好了! 怎么这样的人,都能有女朋友啊?看人家小姑娘年纪小,觉得好骗嘛! 斯文败类! 这次他打量的目光,连陆梨阮都感觉到了。 等人走后,陆梨阮小心的碰了碰廖亭源,低声问道:“他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廖亭源手撑着自己的额角,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能他,工作的就不太高兴吧。” 陆梨阮点了点头,深以为意。 这个点儿了,谁在外面工作都不会太高兴了。 “那个……” 陆梨阮清了清嗓子。 “我说,希望你能从我这儿得到安慰,希望……希望你能依靠我,这种话,你不会不高兴吧?”陆梨阮思忖片刻,还是决定问出来。 廖亭源这人,看起来大部分时间,喜怒不形于色。 他喜欢什么,或者他不喜欢什么,陆梨阮说句实话,看不太出来。 虽然陆梨阮决定,要跟他做朋友,想要去关心他,但要是方向不对,没有让人家觉得开心,反而惹了人家厌烦,就不好了…… 比起自己去无端揣测,然后冒着被人讨厌的风险。 还不如直接开口问。 毕竟从目前看来,只要是自己开口问的,廖亭源也不会同自己撒谎。 他给人一种不会撒谎,也不会刻意去欺骗人,说违心话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想?”廖亭源把她的杯子拿到一旁。 又重新拿了一个新的一次性纸杯,帮她倒了点冰凉的果汁,推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哎……”陆梨阮抿了一口果汁,如实说道。 “我觉得很开心。”廖亭源也讶异于,小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活泼开朗,适应力很强,甚至有时候有些大大咧咧的。 可细观察,却发现她很细腻,甚至有的时候,对自己挺没有信心的,可却对别人,愿意报以善意于宽容。 “大部分时候,人们不是喜欢什么 就能拥有什么,而会处于一种憧憬,希望,但是得不到,生活也可以继续下去的情况,所以说,你要是愿意把你的快乐,把你的关心分给我……” 廖亭源勾起嘴角,对她眨了眨眼睛:“我很愿意接受。” “说的这么好听……”陆梨阮不知道,是自己刚才喝下去的那点儿啤酒上了头,还是说怎么样。 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热意似乎要从皮肤下面,蒸腾着透出来……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角,陆梨阮喃喃,不好意思地开口:“明明是我从你那儿,得到的更多。现在听你这么说,像是……你在哄小孩儿一样!” “我保证。”廖亭源歪了歪头。 “你保证什么?” “我保证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在这一刻,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 “你平时也不该把我当小孩子!” 陆梨阮猛地反应过来:“你承认了是不是!你现在承认了!你平时,就是把我当小孩儿哄的!我早就看出来啦!我就觉得你的态度,有的时候非常不对劲儿……” 她去扯廖亭源的袖子,廖亭源招架不住,一只手按住她两只,另一只手抵在陆梨阮的额头上:“觉得你可爱嘛。” 他笑眯眯的,第一次见面时沉默寡言,又显得十分寡淡的样子 已经消失了。 好像此刻,他在陆梨阮面前,才真正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情绪,并且能表达出来的活人。 现在怎么看,都不像纸扎人了嘛! 陆梨阮看着他在烧烤摊儿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苍白的皮肤,暗暗评价道。 重新加热的烤串重新端了上来,其实陆梨阮已经不怎么饿了。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了。 估计还有一段时间,天边的泛亮了。 应该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气温最低的时候。 微微吹拂的风,带着丝丝冷意,非常舒服。 陆梨阮靠在椅子背儿上。 以前她自己,有时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儿。 每每安慰完自己后,心中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落感…… 可今天却没有。 陆梨阮觉得非常踏实,有一种从心底涌出来的安定感。 不算雀跃,但却能感觉到是开心的。 这种开心是隐隐的,平平淡淡的…… 却让人觉得很充实。 好像一切都让她觉得很舒服,而让她心境改变的源头,就是因为廖亭源这个人。 “吃不下了?” 慢慢的,烧烤摊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最近这些日子,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即便偶尔出出太阳,也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这才没一会儿,虽然天空还是处于黑夜,但依然能看出来,低沉沉的乌云再次聚集了起来。 陆梨阮打开手机看了看今天的天气预报,果然,从上午开始,就又要继续下雨了。 桌子上还剩下相当多,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点餐的时候,明明廖亭源劝过自己了。 可当时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一些不痛快了…… 所以由着自己性子,胡点一气儿。 结果现在就是这么个场面。 廖亭源没有怪她,反而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解决办法:“咱们打包回去,明天做炒饭吧。” 陆梨阮说要自己来结账,廖亭源也不是看不出来,她那点儿小心思。 没拦着她。 陆梨阮结账,廖亭源拿了打包盒后,很细致地,把剩的烤串儿都打包好。 然后拎着塑料袋儿,在一旁等着她。 两个人离开时,那个年轻的男服务生,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那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又用肩膀去碰男人……又跑到他前面,回过头来叽叽喳喳,好像在说着什么。 心里一阵泛酸:这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呀? 连一顿夜宵钱都不掏的男人,他凭什么啊! 走在路上的廖亭源,揉了揉鼻子,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两个人回到家时,已经快要凌晨五点了。 陆梨阮吃饱喝足,现在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 “在这儿睡吧,我把床给你铺好了。” 已经铺好的柔软床铺,和卫生间里,甚至连牙膏都帮她挤好了。 陆梨阮根本无法抗拒,迷迷糊糊去洗了漱,和廖亭源道了一声“早安”之后,便毫不客气的扑到了床上。 “啊……早,早安。” 廖亭源把空调的除湿功能打开。 正想问问要几点叫她起床,走到门口,发现陆梨阮连卧室的门都没有关,已经香香甜甜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没有半点儿戒心的模样。 廖亭源看了一眼,本来想直接把门关上的。 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拉过一半儿被陆梨阮压在身下的被子,帮她把腰腹处盖好。 陆梨阮今天的这条睡裙上,有粉色大草莓的图案。 廖亭源也不懂她的审美,草莓……为什么会有一张大大的笑脸? 但反正看起来,跟她气质还很相配。 此时廖亭源被她睡衣上的大草莓盯着,觉得有些好笑。 虚空点了点陆梨阮红扑扑,看起来软绵绵的脸颊。 几乎是用气声,轻轻地说了一句:“做个好梦,阮阮小朋友。” 也不知道陆梨阮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带着鼻音,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熟了。 陆梨阮醒过来后,迷迷糊糊地,吃到了味道非常好的炒饭。 廖亭源神色有些凝重,在屋子里面踱步。 陆梨阮不解地问他:“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发愁?” 谁知道,廖亭源居然点点头,表示同意。 “咋了?出啥事儿了?”陆梨阮放下筷子,一下子有些紧张。 能让廖亭源觉得发愁的,那一定不是小事! 就见廖亭源指了指,靠在客厅墙上,那扇已经被补了好多次,显得非常狼狈,又千疮百孔的卧室门。 “感觉……不能用了啊。”他蹲下身子,手指摸着裂缝,低声道。 陆梨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见廖亭源已经走到了厨房那边。 瞅着厨房那一扇,看起来要比卧室门贵上很多的木质拉门,神色间浮起了一丝犹豫。 陆梨阮:? “你不是,要把这扇门,也拆下来吧?” 廖亭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为了安全起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陆梨阮心说:看我来还不如卸床板,感觉床板便宜一点儿。 陆梨阮这话还真说出口了,没想到,廖亭源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 “床和下面的柜子,是一体的,我搬不动,我俩估计也搬不动。” 陆梨阮:……不是,你还真考虑过啊? 然后廖亭源说了,和陆梨阮心里想的同样的话:“厨房这扇门,比床板应该要贵一些。” “算了,为了安全起见。”廖亭源不准备冒险,去屋子里拎出了工具箱,就准备开始卸。 “等一下!” 陆梨阮放下筷子,阻止道。 然后在廖亭源疑惑的视线中,犹豫着说道:“要不……你看看我家那个床板呢?” 廖亭源叹了口气:“你不是租的房子吗?随便动人家房东的东西,之后是要赔偿的吧?” “床……是我自己买的。” 陆梨阮租的是人家的老房子,进去的时候就发现,那张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床,下面有一块板子都是折的。 陆梨阮和房东商量之后,决定她自己出钱买一张床。 毕竟休息是最重要的。 你就算再怎么节俭,也不能让自己睡不好吧? 那样人还有什么精神! 于是陆梨阮买了一张拼接式的,可以送货上门的,床板很厚的木质床。 “但我……”陆梨阮忐忑了一下。 两个人等陆梨阮吃完饭,拿着工具箱,便下到楼下,去陆梨阮家里观摩,那块儿据说很厚实的……床板。 因为是拼接款式的,所以并不是一片儿。 廖亭源上手摸了摸,发现非常……合适。 两人面面相觑。 “你这个床板,是两片拼在一起的,咱们两个如果用的话,用一个,还能有一个……备用。” 看着陆梨阮一言难尽的表情,廖亭源犹豫了一下,把这句话说完了。 “那我住哪儿啊?”陆梨阮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这床板,虽然对你来说,对你厨房那扇门来说,应该挺便宜,但是我当时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它便宜!” 陆梨阮神色紧张:“等之后,你们单位能不能给我报销啊?这算不算……” 第44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3) “算不算,我的个人物品,因公损坏?” 比起自己住哪儿,陆梨阮的话拐了个弯儿,明显这个才是更在意的事情…… 廖亭源正在用手指敲打着床板,听了陆梨阮的话,抿了抿唇。 “应该,算吧。” 廖亭源想了想,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 反而在脑子里面,回忆了一下,单位的规章制度…… “就是吧,你现在不算是入职的员工,所以说,这个……” “你不太确定,你不知道能不能给我报销?”陆梨阮自动补充了他后面的话,说得眉毛都挑起来了。 廖亭源确实是看上了这两块床板。 厚度和大小,以及重量,都非常的合适。 至少在他手里,还算是比较趁手的工具…… “没关系,单位不给你报销的话,我个人给你报销。” 他从工具箱里边儿拿出螺丝刀,开始研究,怎么把床板子卸下来了。 陆梨阮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咱俩什么关系?”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给廖亭源问的愣住了。 陆梨阮没察觉到他的走神儿,反而一副非常算计精明的模样。 “你给我报销,花你的钱?咱俩这种关系,里外里你赔了,就是我赔了!”陆梨阮说得掷地有声。 “我占你便宜,我也不会开心的!” “那你占谁便宜,才会觉得开心?”廖亭源本来是在走神儿,结果顺着陆梨阮的话,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样的废话。 “那当然是占公家……” 陆梨阮嘴一松,心里的实话差点儿说出来。 急忙刹住了车,保持一副非常理直气壮的模样:“什么叫占便宜?这说的有点儿难听!我这叫理所当然……我这叫……” 她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点儿,再有歪理的话来。 “哎呀,算了……” 陆梨阮摆摆手:“这东西要是能保护咱俩安全,尤其是能保护到你!不让你有任何的风险,那也算是……它有自己的价值了!比我天天睡在它上面更有价值!” 陆梨阮自我安慰。 “如果它今天晚上坏了,那我就只能说,它死得其所。名留……” “名留青史?”廖亭源见她说的困难,帮她把这个词儿补全了。 陆梨阮点点头:“算是吧,算是名垂我们俩的青史了!” 廖亭源也不知道,自己和她之间,哪儿来的史。 “那我真搬走了?” 他试探。 “办办办!”陆梨阮用眼角余光不舍地看了一眼,转过脸去挥挥手。 她向来是挺铁公鸡的。 对生活质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 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觉,能赚钱就行了。 陆梨阮孤身一个人,别的什么都靠不住,只有钱能靠得住。 所以虽然一直也攒不下什么钱,但陆梨阮也在尽力地攒,攒一块也是攒,攒两块也是攒…… 以前那种无能为力,钱到用时方恨少的日子,陆梨阮是过够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面对个突发情况,总不能无力应对吧。 “那你再多带两件衣服,再把常用的东西也都带上吧。” 廖亭源已经手脚麻利地拆下来了,示意陆梨阮站得远一些,别搬东西的时候碰到她。 “啊?”陆梨阮盯着床板,茫然地没反应过来。 “你就住在我那里吧,把暂时用的上的东西都带着,也省的你一次一次下来找和折腾了。” 廖亭源脸不红气儿不喘地,把一块床板直接竖了起来,仿佛轻飘飘般,抬起来从屋子里拿出去了。 完全没碰到地面。 原因是,刚才进门儿的时候,陆梨阮特意嘱咐过他,一定不要蹭划到地板! 不然如果地板有哪儿有擦伤的话,她还得给房东赔钱呢! “哦——” “你说咱们今天晚上要不要吃菠菜呀?”陆梨阮忽然问道 “你想吃啊?”廖亭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陆梨阮悠悠道:“倒也没有那么想吃,我就是想,吃了菠菜之后~我的力气会不会变得像你一样大呢~” 她故意学着小孩子的语气,拖着长音。 廖亭源轻笑一声:“这个我能听懂,我小的时候就有大力水手了。” 陆梨阮:你怎么听起来这么开心?难道听懂这种老梗,不是反而证明了你的年纪吗? 陆梨阮从屋子里面,随便打包了点儿东西。 其实她都感觉没什么好拿的,这段时间来回折腾,陆梨阮已经有好多东西,都在廖亭源家里了。 她现在猛然察觉,自己好像已经占据在人家家里了呢…… 现在看起来,不仅要吃人家的饭,还要住人家的卧室,躺人家的床。 陆梨阮在心里面感慨:真是好一个鸠占鹊巢! 随即又安慰自己:没办法嘛!现在条件艰苦嘛! 大家都先忍一忍吧…… 廖亭源把两块木板儿,都搬了上去。 站在厨房门前,他虽然没说话,,但是陆梨阮感觉到了他此刻的庆幸。 你怎么对厨房这扇门感情这么深? 陆梨阮没问出口,也不是很想知道。 陆梨阮把自己的护发素洗发水放进卫生间,看着台子上面,廖亭源用的牌子。 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寒酸。 等出去后,陆梨阮跟在廖亭源的身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 廖亭源发现她的举动,有些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在自己背后晃…… 回身问道:“你看什么呢?” 陆梨阮这下,开始明目张胆地看,并且伸手去摸廖亭源有些长的发梢。 “你洗头发用的那个牌子,我看他们广告打的特别好。我当时也想过买来着,但是实在是有点儿贵,快让我看看效果怎么样!要是真好的话,我咬咬牙就买了!” 陆梨阮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头发发质就不怎么样,发尾总是开叉……” 廖亭源也没阻止她的动作,反而停下手中的事情,微微弯下一点儿身,让她能看的更清楚些。 “我当时也是随便买的,可能是因为……广告打的好吧。”廖亭源都不记得自己买的是什么牌子了。 他习惯去一次大超市,会采购一堆回来囤着,这样就好久不用再去第二回了。 “我头发短,也看不出来什么,你先用用试试呗。”廖亭源抬手把陆梨阮摸乱的发丝别顺回耳朵后。 “其实好像洗头发的手法,频率,和怎么护理,对头发的发质好坏也有点儿关系。”他把陆梨阮用来砸“人”的锅,拿到水池子上刷干净。 仔细看看,锅底儿已经凹下去了一大块儿。 好在这种材质比较耐造。陆梨阮用的也比较顺手。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啊?”陆梨阮在他旁边儿晃着,不知道自己能干点儿什么。 最后,从水果盒里面拿出一颗饱满的桃子。 蹭着廖亭源打开的水龙头,洗干净后咬了一口。 被廖亭源扫了一眼后,又挑出来一个,洗完了,笑嘻嘻地递到廖亭源的嘴边:“您辛苦了,您请!” 原本陆梨阮只是开个玩笑,没觉得廖亭源会搭理自己。 没想到廖亭源手上动作没停,居然真的,就着她的动作,咬了一口,还评价了一句:“嗯,这个桃子买得挺甜的。” 洗碗池里,还有几个今天做饭的时候用的锅碗。 廖亭源慢条斯理地洗着,陆梨阮就在一旁,拿着桃子伺候着。 等廖亭源终于似笑非笑地收拾好这些东西,又洗了手,擦干之后,接过剩下的半个桃子,陆梨阮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那儿故意逗自己。 “……”陆梨阮扁了扁嘴。 廖亭源往客厅走去,声音淡淡的:“这是告诉你,家长在干活儿的时候,小孩子不要在旁边儿捣乱,自己玩儿自己的去。” 陆梨阮:? 你现在已经不背着我,把我当小孩儿了吗! 两个人今天吃完晚饭后,又去院子里面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女主人带着孩子。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陆梨阮现在,已经不太敢去接近女主人了。 估计上次自己说的话,已经让女主人心里面不舒服了…… 倒是廖亭源,还是可以再找机会,跟小孩子接触一下的。 这次两个人长了记性,看到上次,和他们闲谈调侃的大姨,两个人对视一眼 默契地分头行动。 廖廷元等在院儿门口,陆梨阮则蹲在体育器械旁。 两个人有些百无聊赖地,通过手机发着消息交流。 可是等到天色暗下去,也没有等到女主人和孩子。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今天是回来得早,已经回到家里了,还是说,今天压根儿就不在这儿住了…… 陆梨阮发消息,让廖亭源回来之前,去门口儿顺便儿买两根儿雪糕。 廖亭源回了她个,从她那儿收藏的可爱表情包。 两个人今天掐着时间,比昨天又更快了五分钟解决问题。 陆梨阮一边下楼,一边看了看秒表,对一旁的廖亭源说:“我们俩现在像不像《史密斯夫妇》?” 前面的没听懂,旅途只听懂了“夫妇”二字,略微诧异地扭过头,然后他就见,陆梨阮非常中二地,用手比了一个枪的动作。 转身,用后背靠了靠他,然后又颇为责备地仰头,那样好像在说:你怎么不配合? 廖亭源摊摊手,表示自己该怎么配合? 陆梨阮扁扁嘴,收回了手。 今天两人目标明确,直奔着,昨天得知的那个,共犯住的单元楼而去。 进到新的单元楼后,陆梨阮小心的看着四周,但却没有什么异样。 原本俩人还担心,进不去共犯这间房子,因为他们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钥匙。 廖亭源说,估计那个人,也不会信任男主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家的钥匙,那么放心的交到他手上? 估计从藏进那人家里之后,男主人一直到死,就再也没有怎么出过门吧。 结果到了他们要找的那间门前,两人发现,门……竟然是打开的! 陆梨阮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扯了扯廖亭源的衣角:“我靠!这门已经打开来欢迎我们俩了,是不是?” “里面一定是个有什么陷阱对不对?” 廖亭源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你从哪儿看出来……它在欢迎我们的?” “这门都敞开了,难道不是在欢迎我们吗?就好像在对我们招手:来吧……来吧……进来你就完蛋了~” 陆梨阮用一种飘忽的声音,渲染着恐怖气氛。 被廖亭源在额头上弹了一下:“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走吧,进去。”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的动作却是,把自己的身子挡在路里软的前面,率先进入了漆黑一片的房间。 和进入到女主人家不同,女主人虽然看着,有一段时间没仔细收拾过了,但是房间里面大体,都是干净整洁的。 这间却相反,刚迈这房子,陆梨阮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不是血腥味儿。 就是一种……很长时间不通气,带着霉菌味道,还有隐隐的臭味。 突然,陆梨阮感觉地面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鞋上爬了过去! “啊!” 她短促地尖叫一下,然后下意识,朝前往廖亭源的方向一扑! 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猛的挂了上去! 廖亭源就是劲儿再大…… 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下袭击,搞得腰差点儿闪了。 压低声音,小声无奈道:“阮阮,我年纪也不小了,你下次能不能先说一声,我腰都要折了。” 陆梨阮没缓过神儿来,抖着声音接话:“对,对不起,我知道男人的腰,腰很重要,但……这屋子里有活物!” 廖亭源:…… 都这个时候了,已经吓成这样了,就不要讲梗了吧? 廖亭源感觉她也不会下去了。 一只手在黑暗中朝前摸索,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膝盖,朝上颠了一下,让她在自己后背上趴得更稳一些。 陆梨阮也非常上道儿,两只手环住廖亭源的肩膀,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只吗喽。 终于,廖亭源摸到了墙上灯的开关。 “咔哒。” 屋子顶上暗淡的灯亮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低头,朝着刚才陆梨阮站着的地方看去。 看看是什么活物…… 然后,陆梨阮把廖亭源抱得更紧了。 因为光亮起来的瞬间,地上几只大蟑螂匆匆逃窜,隐匿在角落里面。 第44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4) 陆梨阮:……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鬼玩意儿呢,没想到是蟑螂。 但就算是蟑螂。 陆梨阮还是没从廖亭源的背上下来。 哆哆嗦嗦地探出一只手,指向那边:“怎,怎么,现在,现在还有生化攻击武器了吗?” 廖亭源:? 本以为看到是蟑螂,陆梨阮会安心一点儿,没想到小姑娘看起来,好像更害怕了。 陆梨阮下一句话就表示了肯定:“还不如家门口那俩玩意儿呢。” “你怕蟑螂?”廖亭源顺着陆梨阮的意思,离那里远点儿,等着蟑螂们在光线下,自己逃窜到更隐匿的地方去。 “你不怕?” 廖亭源:“怕倒是算不上。” 廖亭源爱干净,他也见不得这玩意儿。 而且刚才一闪而过的,那几只蟑螂,个头都非常大。 他们目前是在北方的城市,在北方的城市,能看见这么大的蟑螂,属实也是…… 陆梨阮心说:伙食有点儿太好了吧? 感觉各个都膘肥体壮。 但四下一扫,陆梨阮看清了,灯光照亮的客厅环境。 也理解了,为什么这些蟑螂,会长得这么大。 客厅里面实在是太脏,太乱了! 不仅是堆满了各种杂物,地上零散的扔了,两个开着的行李箱……也不知道是谁的。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屋子的地上,层层叠叠,堆了不知道多少个外卖袋儿和外卖盒儿。 摆放得歪歪扭扭,地面上都能看出深色的污渍,应该是什么带汤的东西,流了出来。 除了蟑螂以外,陆梨阮还看见有苍蝇,在上面飞过。 耳朵也能听见“嗡嗡’声。 现在是夏天,昆虫繁衍最旺盛的时候。 把这些东西留在屋子里面,跟专门儿养虫子的器皿有什么区别? 原来刚才,他们两个闻到的臭味儿,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不是别的臭味儿,就是放了太久的食物的臭味儿。 廖亭源这么一动地方,里面的味道更大了! 本来这间屋子就不是很宽敞,客厅也不通风。 站在角落里面,那股味道一缕一缕地,往鼻子里面钻。让陆梨阮觉得都有几分恶心了。 “不是,咱俩今天要搜的地方,环境这么艰苦吗?”陆梨阮趴在廖亭源的背上发牢骚。 廖亭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面对着别的那些,可能会让他们遭遇危险,或是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场景,廖亭源脸色都没有这么难看。 一想到等一下,可能要扒这一堆东西,廖亭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跟陆梨阮说:“你说的对,这些东西真的是生化武器……” “你比我强点儿。”陆梨阮拍拍他的肩。 廖亭源不知道自己强在哪儿? 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陆梨阮指了指他戴手套的手:“你好歹还戴了只手套儿。” 廖亭源用戴手套那只手,在她鼻子上轻拧了一把:“我这又不防水。” 俩人互相面面相觑。 廖亭源又背着陆梨阮,朝别的地方转了转。 卫生间就不用说了,一推开门,两个人都差点儿吐出来……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收拾过了。 地面上全都是,踩出来的污渍,和掉落的头发。 马桶里面更是颜色恶心,公共厕所都比这儿干净多了…… 洗手池那里结了一层污垢,镜子更是脏的,连人都看不清。 这间屋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 廖亭源分别推开对着的两扇门。 其中一扇,看起来是主人住的,屋子里面最瞩目的便是一台,还算高配的电脑…… 已经坐的变形的电竞椅。 床上各种衣服,袜子,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脏的,都堆在了一起。 地上还有外卖盒! 整间屋子,被遮光窗帘严严实实的挡住。 看起来这里面的人,完全像待在什么动物的圈里一样? 电脑没有关,廖亭源上前动了一下鼠标 ,发现处于休眠状态。 而另一间房间,看起来原来像是装杂物的,而现在住进去一个人的感觉。 屋子中间,被腾出一小块儿地方,还算干净。 铺了简陋的床褥,一些个人用品的风格,看起来也与房子的主人完全不同。 “这里就应该是,男主人暂时住的地方吧?” 陆梨阮从廖亭源肩膀上面,探着头往屋子里面看。 这屋子里面,蟑螂不知道已经繁衍了多少代了。 只要是黑暗的地方,突然见亮,就都能瞧见他们的身影! 陆梨阮完全不敢想象,住在这儿,究竟得是什么感觉! 这岂不是,半夜睡睡觉,蟑螂都得爬到脸上,被子里面? 光想一想,陆梨阮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浑身都觉得痒痒,好像已经有蟑螂的脚,在自己身上爬过了一样。 厨房里面锅碗瓢盆儿,是样样不齐全。 看样子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开过火了。 陆梨阮看着放在水槽旁边儿的,木头切菜板儿都已经长毛了。 “我靠,这真是人住的地方吗?”陆梨阮低声感慨。 “我感觉……”陆梨阮叹了口气:“我感觉男主人住在这儿,让他的心情更加不稳定。到走上杀人那条路,也不太奇怪,我这里的环境 确实应该对他有一些影响。” 廖亭源点点头。 陆梨阮本来就是随口吐了个槽儿,没想到廖亭源居然还赞同了自己。 于是陆梨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点什么头啊?” 廖亭源轻声道:“如果我在这里住的时间长,我可能也会……” “想杀人?”陆梨阮打断他。 …… 廖亭源显得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睛:“不是,我是说,环境会对我产生一些影响。” “哦哦哦!”陆梨阮摆摆手:“看来是这里,已经影响到我,让我也快到要杀人的程度了!” 陆梨阮吸吸鼻子,感觉自己被持续不断的臭味所袭击。 “不好意思冤枉你了,你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一个!” 廖亭源总感觉,她气哼哼的没说什么好话。 但又挑不出来她话里的毛病,只得作罢…… 除了蟑螂之外,暂时确定屋子里面,好像没有别的危险。 陆梨阮突然反应过来:这空间里面有的,都是……”她试探着说:“死人。这里好像被禁止了,至少咱们俩,没有在这个时间的空间里面,看到活人?” “所以……为什么会有蟑螂啊?” 陆梨阮崩溃:“难道是空间察觉到,我们可能探究到,什么事实的中心地方……特意出此恶心的下策,来阻拦我们前进的步伐吗?” 廖亭源心说:倒也是……不会被这种事情阻拦住调查的脚步了。 突然,他顺着陆梨阮的想法,想到了点儿什么。 悠悠地回了一句:“说不定,这些蟑螂,也已经死了呢?” 陆梨阮:……? 好清新出奇的角度。 但感觉,又意外的很合理! 难道这些蟑螂,真的也是被男主人,和这个房间住的共犯踩死了,所以说,才和他们扯上关系,和这个空间扯上关系。 最后,水灵灵的出现在这儿了? 陆梨阮前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空间,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或者说,它有没有一个,具有某些情感或是有判断能力的主体或是思维。 但陆梨阮现在突然觉得,大概率是没有吧。 虽然这话不能说死…… 那哪个意识,会干这种事儿啊? 然后陆梨阮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带了点儿偏见的想法。 也许这种意识,和我们普遍认知的意识,或者是与我们普遍认同的价值具有差异。 所以说,不能以自己的视角,去看待一个全新的,完全不了解的,可能存在的意识思维的视角…… 陆梨阮觉得自己有点儿,陷入到思考的怪圈儿。 她把这个讲给廖亭源的时候,廖亭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她说:“别想了,再想下去就是哲学问题了。” 陆梨阮:? 廖亭源反手在她小腿上拍了下:“咱们两个分头找找线索?” 陆梨阮眼睁睁地,看着地上,他脚前面又有一只蟑螂 耀武扬威地跑了过去。 因为不确定,现在要是踩到这个东西,会发生什么! 毕竟天天在他们家门口的那两个东西,明显已经不是阳间的玩意儿了…… 如果说这些蟑螂,也不是什么阳间的玩意儿,不小心踩到它们,会不会踩到一只,它们就会充满怨念地爆出来一百只啊? 陆梨阮深深地恐惧着。 见陆梨阮没有动静,廖亭源又晃了晃她,示意她现在可以下来了。 “……” 人人都有软肋,陆梨阮对蟑螂虫子这一类,实在是非常的讨厌。 陆梨阮原来在餐饮业,干过好几家服务员。 甚至前面有一家,辞职的原因,便是那一家的卫生实在是太差了。 后厨经常会有蟑螂跑来跑去。 陆梨阮倒是没有胆子,当着顾客的面儿大喊:有蟑螂! 但是也只能做到眼见为净。 陆梨阮离开那家店儿后,还点了好几次外卖,也不吃,就特意为了写了差评。 在上面写明了这家店的卫生非常不好,然后还被店家骂了。 “我好累啊,我有点走不动了……”陆梨阮哼哼唧唧地道。 廖亭源莫名其妙。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忽然脖子被陆梨阮轻轻地揽住。 陆梨阮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用一种嗲嗲的夹夹的,小女孩儿一样的声音,开口说道:“妈妈~我好累呀~你能不能继续背着我呀?” 考虑了一下廖亭源的性别,其实刚才陆梨阮想开口说爸爸。 但是实在是……因为一些不该了解的东西,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以非常狡猾的形式,进入到了大脑。 陆梨阮觉得,以自己和廖亭源之间这个岁数,她如果叫“爸爸”,实在是稍微有点涩情了。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那种涩情的关系! 而是完全的,纯粹的,站在感情制高点上的,伟大的患难同志关系! 廖亭源根本就不知道,陆梨阮脑子里面,这一系列花花节目。 廖亭源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叫妈妈了。 以前当老师的时候,因为带的孩子,实在是年纪太小了。 有的无论看谁 都叫妈妈。 廖亭源不仅要听着他们叫,还要答应。 但现在陆梨阮,是他听过,年纪最大的,管他叫妈妈的小女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廖亭源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陆梨阮本来以为他得和自己争辩反驳一下,没想到廖亭源笑得,她趴在廖亭源背上,都有震感了。 “在想,你和那些叫我妈妈的小孩子,的确是有共通之处。”廖亭源想止住笑意,然后失败了。 “还有人管你叫妈妈啊?”陆梨阮心说:果然我感觉到的气质,是没有错的! 廖亭源没理会她的问句,继续说道:“小孩子喊大人,用自己最熟悉,最亲密的称呼,是为了让大人照顾自己。你现在完全跟那些小孩儿是一样的。要么我说,你就没有长大!” 陆梨阮感觉,好像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抓住了一样! 明明自己这么喊他,是对他的一种调侃! 廖亭源应该红着脸,来反驳自己。 怎么现在,反过来,成为他论证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佐证了! 好一个反客为主! 陆梨阮从他背上蹦下来,莫名灰溜溜地,踮着脚尖儿,朝客厅走去。 “小心些!”廖亭源在她身后嘱咐她 “知道了好妈妈!” 陆梨阮阴阳怪气地,重新推开了主人房的门。 从这间屋子里面就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 是一个非常没有条理 而且也非常随便,放任自流的人 可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独居,他电脑连锁屏都没有。 直接电脑打开,陆梨阮点开桌面上的聊天软件。 找到他与男主人的聊天信息。 里面的聊天记录,和在男主人电脑上看到的一样,最后停留在男主人,对他的疯狂咒骂上…… 陆梨阮不知道那人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面会怎么想? 可他能和男主人做出一样的事情,心里面阴暗的程度,应该也不相上下,他怎么可能不记恨呢? 就在陆梨阮想往下翻翻,有没有他和别人的联系中,透露出关于男主人的信息时,廖亭源的声音 从男主人暂住的屋子里传来。 “阮阮,找到那把小钥匙可以开的东西了!” 第44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0) 陆梨阮捏着鼻子走出屋子,绕开再次在屋子地面上乱跑的蟑螂,窜到了廖亭源的旁边。 钥匙放在她身上。 “哪里哪里!” 陆梨阮晃得钥匙哗哗响。 就见廖亭源蹲在一个,被他打开的行李箱旁边儿。 这个行李箱上面,也有一把密码锁。 廖亭源看见陆梨阮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开了句玩笑:“男主人这个人吧,有些事情上还挺专一。” 陆梨阮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的意思了。 这行李箱上的密码,应该和他电脑上的密码是一样的。 陆梨阮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可能是,密码多了容易混吧,反正我所有的……” 陆梨阮说到一半儿,声音收了回去,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廖亭源。 廖亭源觉得好笑:“行,这回我知道,你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个密码了。” 陆梨阮扁扁嘴:“那又怎么样?你又不知道我密码究竟是什么?” 廖亭源露出一个,颇为高深的神色,上下端详着陆梨阮,直在阴暗的灯光下,他那张好看又苍白的脸,把陆梨阮打量得有点儿发毛了…… “你,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摆出这种表情?很吓人的!”陆梨阮缩了缩肩膀。 “现在这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活物,我们活物之间,要抱团儿……别吓唬人了,好吗?”陆梨阮把手放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非常严肃地对他说道。 廖亭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只是继续看着她。 “你到底什么意思嘛?”陆梨阮挑眉。 “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些,说不定,我也能像猜中男主人的密码一样,猜中你的密码呢?”他低声幽幽道。 陆梨阮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廖亭源真挺有吓人的天赋的,要是他想要吓人的话,确实是有一手。 “你提醒我了!等我回去,我就把所有的密码 都换成一串乱码,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我看你怎么猜,你要是能猜中,你就去买彩票吧,到时候你中个大奖,我们俩就都不用工作了,就平分了当咸鱼就行了。”陆梨阮虚张声势。 结果廖亭源突然眯着眼睛,温柔地笑起来,一扫刚才故意摆出来的阴森之气。 “小心到时候,你自己也记不起来。” “别拿你那老年人的记忆力和我比!我年轻力壮,我记忆力巅峰!”陆梨阮被他前后堵得,实在是有点儿羞恼成怒。 一巴掌拍在廖亭源的后背上:“快点儿开箱子了!你不知道咱们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啊?” “你现在真是学坏了……你再也不慈祥了!再也不像妈妈一样宽容温暖了!”陆梨阮嘟嘟囔囔道:“把盒子递给我啊!” 廖亭源找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陆梨阮从他手里接过来,来回仔细端详着。 怪不得钥匙这么小呢,原来这个盒子,也这么迷你呀…… 陆梨阮想不到,里边能装什么东西,对于男主人来说这么重要。 陆梨阮捏住那把小钥匙,试探着,从看起来非常结实的小锁里面伸进去。 “咔哒”一声,果真适配! 就是这把锁的钥匙。 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 陆梨阮看着里面两个小东西,甚至连这个小盒子的一半儿,都没有占满。 有些疑惑,伸手,把它们拿了出来。 这两个东西,一个是一个u盘,另外一个…… 陆梨阮摆弄了一下。 廖亭源接过来,按了一个地方,那根笔形状的东西,上面有一个小屏幕亮了起来。 “是录音笔。” “录音笔?” 陆梨阮心说,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平时都是在什么悬疑电视剧里,或者是故事里面,听到这种东西。 没想到现实生活里,还真有人买它。 “先看看u盘里面是什么吧,正好电脑是开着的。” 陆梨阮提议道。 两个人回到主卧室那边,把u盘插在了电脑上。 u盘里面东西很少。 就仅仅是一些视频,和一些图片。 陆梨阮本以为,还是那些他们找到的,被贩售出去的虐待动物的视频。 其中一部分,也的确是。 但两个人接着往下翻了翻,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那些被贩卖的视频和照片里面,两个人的声音,都被加了变声器处理。 而且只有戴着手套的手,和穿着雨靴的脚出镜。 根本就辨别不出来,他们两个究竟是谁。 可这些照片,明明白白地,拍到了一张脸。 不是男主人的。 男主人长什么样,陆梨阮和廖亭源都知道,是一个斯斯文文,带着眼镜的中年人。 而照片里,是另外一个,比他看起来要年轻不少的,邋里邋遢,头发油滑滑的垂在肩膀上,肤色偏黑的男人。 陆梨阮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应该是,住在这里的那个主人。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不讲卫生了! 身上的衣服,这一块儿污渍,那一块儿污渍…… 手指甲里面,也是全都有黑色的污垢。 但奇怪就奇怪在于,这人好像……没有意识到,有镜头在拍。 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镜头,而且角度都是偏下,或是拍摄的一些背影侧脸。 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违和感。 陆梨阮想了一下,皱起眉,试探着问道:“是偷拍?” “对,这些角度都不是正面拍摄人像的角度,而且对方没有察觉到,证明这些都是男主人,偷偷拍下对方的样子。”廖亭源表示认同。 “我靠!”陆梨阮缩了一下脖子。 拿过鼠标,嫌弃地在上面垫了张纸巾,才继续往上滑动。 滑到比较前面的照片,然后点开照片的具体信息,发现,照片拍摄的那个日期,和男主人设备密码用的那个日期,很相近。 几乎差不了几天。 他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在偷拍这个人了! 廖亭源点点头,神色冷冷的。 “应该是从他第一次,与这个人联系上的时候,就已经防着对方,并且做好了,以后要将对方推出去顶这件事儿的准备了。” 陆梨阮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男主人拍这些照片,应该不只是防着对方,为了在现在这种时候,拿照片威胁对方。 因为男主人根本,从来就没有认为过,自己的恶行会被曝光。 自己会被人发现做了这种事情,他拍摄这种照片的目的,最有可能的是,如果有一天,这事情捅出去,让人知道,惹了众怒之后。 他就将这个人,直接反手送出去,这样他就可以金蝉脱壳。 反正对方也没有什么能拿来对付他的证据。 真是心思缜密,又无比的狠毒反社会…… 虽然说从洛丽塔和廖亭源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就是共犯关系。 一起做着,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并且从中谋利。 可大概在男主人的眼中,那人根本就算不上他的共犯。 因为根本就不够格! 他甚至觉得那个人蠢笨得,只配当一个替罪羊,只配被他摆弄,被他所欺骗,被他丢弃。 他远远高于那人之上,无论是学识,智商,社会地位等等……所有一切。 他从心里面瞧不起那个人。 至于为什么,要跟那个人一起做这些事情。 大概是因为…… 廖亭源轻蔑道:“因为那个人,甚至比他更早,开始了这一项,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敢,只有在他父亲去世了之后,才终于放纵自己的事情。他需要一个引路人,需要一个带他开始做这些事情的人。” “其实他就是个畏畏缩缩,心中歹毒至极,扭曲变态的胆小鬼,又是自视甚高的自恋狂。” 陆梨阮经常觉得,只要廖亭源想,或者是在他生气,愿意袒露自己的尖锐的时候。 他说话总是非常一针见血。 而且总结得非常到位。 廖亭源这个人,好像是可以洞悉所有,他想观察的人…… 陆梨阮有时候也会好奇,从他的心里,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他会不会,其实也完全洞穿了自己呢? 可这个想法吧,有的时候陆梨阮在脑海中,闪过一下后,又突然觉得:我有什么好被对方看穿的? 他看穿我又能如何? 看穿我,只会发现我只是一个表里如一又心地善良的文盲…… 想到这儿,陆梨阮心里面就松快多了。 “那你说男主人,若是原本就准备了这一手,到最后,他会把这个共犯推出去。”陆梨阮琢磨。 “他可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也绝对不会优柔寡断,让他发现任何不对头的地方,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陆梨阮自己没想通,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这个故事讲不通顺! 虽然说,大体上都过得去,但是就是不通顺,好像哪里有些细节卡住了。 “你说这是一个突发事件?”廖亭源很快接上她的脑回路。 陆梨阮正在纠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时。 廖亭源就已经,把她的想法准确地说出来了。 陆梨阮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廖亭源此人,实在是太善解人意! 就是这种感觉! 好像整件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而且速度极快。 比如说,正常一件事情发散出去,需要一周的时间…… 可是男主人这件事情,好像从被爆料出去,到被众人所知,到他的工作场所被人找到,然后人消失不见,躲藏起来,一件事儿接一件事儿的发生,中间根本没有任何间隙。 就好像穿珠子…… 一个接着一个穿进去,最后才能成为,一条首尾相接的手链儿。 那这条手链儿,最后是谁戴上了呢? 当然不是男主人,也不是这个共犯,因为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 陆梨阮以前听过一句话,不知道是在哪个书里看到的。 好像是说,想要找寻一件事情的真相,就像从乱麻里,找到线头儿一样。 而当你捋着这根线往前时,你最终会找到,那个从中获益的人。 任何事情发生,都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旦有冲突,有死亡,那其中99%的情况下,都存在着利益。 利益可大可小,可被人清楚的感知到,也可能是令旁人无法理解的。 就看大家能不能找出,藏在下面的利益究竟是什么了吧…… 陆梨阮学着侦探的样子,声情并茂的向廖亭源阐述完自己的观点。 得到了廖廷元的一个大拇指:“说的很好,特别聪明!”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又觉得,这里面除了他们满足了自己的癖好,并且从中谋利了之外,我没有看到还有什么地方,是有利益的。”陆梨阮挠挠头:“这会不会就是剩下的那1%呀?” “别太早下结论。”廖亭源把u盘里面的东西,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确定并没有遗漏之处。 突然廖亭源的声音一顿,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陆梨阮。 但陆梨阮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发现什么了?”陆梨阮微微眯起眼睛,抬起手,从指头缝中,往外小心的观看…… 生怕一下子,看到什么冲击力太大的东西。 廖亭源脸色也不好看。 陆梨阮还没看到电脑屏幕呢,先看见他的脸色,顿时神经都绷起来了! 而即便做了这样的准备,当视线在移到电脑屏幕上时,即使廖亭源已经及时的,将亮度拉到最低。 陆梨阮依然一下子,那股子反胃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画面中是小猫的尸体。 而那些尸体,放在冰箱的冷冻柜里! 那个冰箱…… 他们两个刚刚,就在厨房里面见过! 陆梨阮顿时浑身血液都凉了。 下意识靠在廖亭源的身上。 这回不是故意撒娇假模假式的了,陆梨阮拉着他的袖子还不够,几乎要把整个人,陷进廖亭源的半边儿胳膊里了。 “你说……那些小猫的尸体……会不会,现,现在还在……”陆梨阮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 两个人的视线,一起缓缓的转了过去,面向客厅的方向。 即使现在,他们两个看到的,只有这间卧室的门。 “真的假的啊?”陆梨阮喃喃道:“你说,是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东西,无论是人是猫还是蟑螂……都是死在这里,而且尸体就在这里啊?” 第44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6) 陆梨阮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是非常接近事实的。 小猫是死在这里的。 蟑螂是死在这里的…… 男主人和共犯也是死在这里的。 这里好像……是一切起源的地方。 陆梨阮和廖亭源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这个想法:难道感染源,就存在于这个房间里面吗? 不然为什么,死在这里的,都会出现在空间里面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在这间又脏又破的屋子里面,究竟什么东西,有着那么大的影响力呢? 陆梨阮忍不住四下去看,但只看见墙上,又有两只大蟑螂脚步猖狂地跑了过去。 …… 算了。 等会再找吧。 陆梨阮看了看厨房里面,上面污渍累累的冰箱,一时间觉得无比的阴森吓人。 正常用来保存蔬菜肉类的铁盒子,现在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去看看吧,你在这儿等着。”廖亭源按住她的肩膀。 陆梨阮也没和他客气。 按照他们搜寻线索的经验来看,打开冰箱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陆梨阮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在什么地方是上限了。 而廖亭源的承受能力,远比自己要强得多。 比起自己强行跟着过去,被吓一下,还可能会影响到精神力的波动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陆梨阮现在已经和廖亭源之间形成了默契,她虽然依然想和廖亭源共进退,并尽自己可能地保护廖亭源。 但也学会了,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勉强自己一定要两个人做同样的事情,那有些太逞强不成熟了。 就像有些事情,廖亭源说到最后只能她来做。 那就是确定感染源是什么。精神力高的人,会对感染源有着一种莫名的辨别能力,也可以说是一种没有办法形容的知觉。 所以最后这件事情,只能由陆梨阮来做。 “你,你小心点儿。” 陆梨阮嘱咐了他一句,便自己站在厨房门口的门框后面。 “好。”廖亭源缓缓走了过去。弯下身子,打开了冰箱的冷藏柜门。 里面只有点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已经坏掉的蔬菜,还有些外卖盒子。 廖亭源把手放在了冷冻室的门上。 吸了一口气,沉着脸,拉了开来。 里面一片冰霜。 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连抽屉拉门都冻住了,只能依稀看见……里面的确是装了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团儿。 陆梨阮又后退了一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廖亭源用一旁桌子上的一块儿,看起来不太脏的抹布,垫在吗抽屉门儿上,用力往外一拽。 很有寸劲儿地,没有让里面的东西撒出来。 但陆梨阮还是看见了一些。 一些属于动物的皮毛。 黄色的,花色的…… 里面还塞着黑色的塑料袋,至于那里面是什么,廖亭源没有再打开了。 他神色凝重地,重新塞了回去,然后再次把冰箱门儿关上了。 “我们等会儿走得时候……要不要,把它们带走?” 陆梨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 “嗯。”廖亭源点点头。 “但咱们今天没有解决掉这个空间的话……是不是明天再来,它们还会出现在冰箱里面啊?”陆梨阮不确定了。 “那就再带出去一次。” 廖亭源认真回答道:“无论什么时候,它们都不会想待在这里的。” 陆梨阮抿了抿唇,用力地点点头。 既然已经确定,小猫的尸体,的确是在冰箱里后。 陆梨阮就继续沉下心思来,仔细地想着,脑子里面那抹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到底是哪里想不通呢? 陆梨阮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从头捋下来后,的确是有奇怪的地方。 “获利的人……” 陆梨阮勉强找了把干净的塑料凳子,坐了上去。 然后想让廖亭源坐在旁边那把上,然后发现上面一块儿深色的污渍。 陆梨阮觉得刚才廖亭源比自己受到的冲击大,所以非常体贴地,准备把自己坐的椅子,让给廖亭源。 结果她刚站起来。 一旁察觉到她的意图的廖亭源,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些许不知所措的表情。 “怎么了?” 陆梨阮已经对他比“请坐”的手势了。 就见廖亭源叹了口气:“阮阮,我还没有到……被别人让座的年纪吧?” 陆梨阮:? 我可完全没这么想,你怎么还开始自己对自己的年龄自卑起来了呢? 不识好人心。 于是陆梨阮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廖亭源:…… “你说我刚才说的那话,对不对?”陆梨阮怀疑自己。 “没有错。”廖亭源刚才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摸过了冰箱,现在指尖儿那里,湿漉漉的。 一想到可能是…… 廖亭源把手套摘了下来,转了一圈,想找垃圾桶,也没找到。 “不用那么讲究啦~”陆梨阮一把从他手上拿下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利益,可能并不是我们寻常知道的那些,得到了金钱,得到了地位……也可能是别的,对于得到的人来说,是有意义的,对于别人来说,却是没有意义的。” 廖亭源思索着:“所有也就注定了,只有想要得到特定东西的人,会在里面作梗,让自己能够如愿。” “有道理……毕竟这里面,除了两个死人之外,没有人得到了钱财,总不能把钱烧到地下去给他们花吧?”陆梨阮不自觉晃着腿。 “其实整件事情里,除了网上的关注之外,现实生活中,并没有涉及到几个人。” 廖亭源打开备忘录,一个一个地打在屏幕上面,好直观地看出来。 男主人,女主人,孩子一家三口。 女主人和男主人的父母,一共四人。 宠物店无辜被牵连,现在连工作都丢了的三个人。 以及这个和男主人一起的共犯。 “首先把孩子排除了吧?”陆梨阮询问。 “也不一定,如果孩子的执念太深……”廖亭源说到一半儿,觉得自己说得不对。 如果是因为孩子,从而有了感染源,那么顺序不太对。 男主人在孩子的小猫失踪前,就已经开始进行他的虐猫行为了。 这是从日期上面,就可以直观地看到的。 “宠物店的三个人,应该也可以排除了吧?”陆梨阮不觉得他们对这件事儿,有什么过于深刻的情感。 一定是会生气,会愤怒,也会觉得自己倒霉,怎么就摊上这些事儿了。 但应该也不会恨到,要报复什么的吧…… 毕竟陆梨阮看他们的意思,完全就是想离男主人要多远有多远,生怕哪里没做好,惹得这么个可怕的人记恨,伺机报复自己。 听他们的意思也从来都没有来过,男女主人的家。 平时暑假帮忙看着孩子,都是女主人把孩子送到宠物医院去。 有的时候当弄不清,究竟是谁做的,便用排除法。 排除法是最好用的方法。 比如现在,陆梨阮和廖亭源,在这儿一个一个,把所有人都排出去之后,剩下的竟然只有一个人:女主人。 陆梨阮有些咋舌。 女主人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陆梨阮觉得自己已经清楚了。 是一个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 也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孩子,她和男主人之间,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再和一个恶魔同床共枕。 也不能允许,这个恶魔再靠近自己的家庭! 陆梨阮想到,最开始听到女主人和母亲之间的交谈对话…… 女主人应该已经把男主人做过的一些事情,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可听那意思,她母亲并不是非常赞同她离婚。 陆梨阮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具体的信息。 还觉得是不是父母老思想,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离婚,也不希望自己的外孙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后来,陆梨阮又想了想,是不是男主人威胁了什么呢? 是不是男主人对女方的家庭,进行了言语,或者行动上的威胁…… 以至于后来,外公外婆都不太来家里照顾孩子了。 听宠物医院的那几个人说:原本是外公外婆照顾孩子的时间比较多,而且经常接送孩子上下学,这样女主人也就能轻松一些。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外公外婆就没有那么照顾孩子了。 当时朱医生说:女主人说父母年纪大了,照顾孩子有些不能得心应手了。 但真的是这样了吗? 这些都没有非常明显的,可以看出来,有据可查的线索。 但是也并不难猜测出来。 这是完全可以,通过前后上下的关系,补充出来的细节。 有些事情,只要你去想,就会越发的细思极恐…… 每个人的行动,每个人说的话,每个人做的事,都一定是有所原因,有迹可循的。 没有人,是无缘无故突然发生什么改变的。 就像女主人也是一样。 女主人是自己父母的独生女,从她的生活境遇,与她养成的性格来看。 她的父母应该对她也很好,给她生活中的底气,也给她一些生活上的支持。 但为什么,这么支持孩子的父母 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不仅说出那样的话,他们行动上,也畏手畏脚的…… 他们爱自己的女儿,但同样也非常爱自己的外孙子。 在威胁之下,选择劝说女儿牺牲一部分自己的利益,来为孩子换取一部分安全。 他们相信了男主人可以伤害孩子,伤害女主人的话,但是他们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女儿和外孙,便出此下策,劝说女儿,不要太过激烈的反抗。 从而保持一家人的安全…… 这才是能说的通的逻辑。 她不应该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疯癫! 陆里脑子像被闪电劈过一下,突然划过了什么路里,闭上眼睛努力想要抓住那一瞬间的想法。 对呀,女主人最开始应该只是想要离婚。 她并不是从现在这个时间段,开始想要离婚的。 从别人的口中,可以听出她与男主人之间的矛盾,很早就存在了…… 而且在去年的时候,她就已经想离婚。 那个时候她想离婚,并没有歇斯底里。 她现在这么歇斯底里。 除了知道了,睡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恶魔之外,也是因为,父母对她的不支持,想要牺牲她的人生来维稳。 好像只要她不离婚,男人就不会继续作恶一样…… 后来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这副模样呢? 陆梨阮最开始觉得,她可能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可现在,陆梨阮觉得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女主人是非常坚强的人。 在还有孩子和父母,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她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自己失去理智! 她是真情实感地,在害怕,一天比一天害怕,害怕着男主人,因为她不知道男主人已经死了。 男主人一天没出现,她精神就越发紧绷,男主人几天没有出现,她精神紧绷就成倍数增长。 这样折磨着她。 所以她对孩子,对父母都显得非常不耐烦…… 可这总得有点儿原因吧? 真的会怕成这样吗? 她从去年,梁医生和她说孩子的异样,她从孩子口中,问出那些可怕的话的时候。 应该心里就有所察觉和准备了。 陆梨阮使劲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被廖亭源把手拿了开来:“别扯了,不疼吗?” “没关系,不会扯秃顶的,我还年轻。”陆梨阮逆反地又抓了两把。 然后忽然,就在那么一个瞬间! 她想起孩子的那本日记。 “妈妈不让我买第二个冰棒,她说冰箱里面,没有地方放了。” 陆梨阮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凳子“啪”的碰倒了! 吓了廖亭源一跳:“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好像知道女主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了!我也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显得很不自然了!” 廖亭源点点头,示意她不着急,慢慢说。 “所有的小猫的尸体,被放在这里的冰箱里,但女主人却不让孩子,往自己家的冰箱里放东西。她还将冰箱里面东西全部清空,我觉得……她应该已经看过那些照片了。” 陆梨阮挑挑眉:“在所谓的被网友发现,被网友扒出来,东窗事发之前。” “你说,她会做什么呢?” 第44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7) 两个人之间积怨已久,女主人应该对男主人的种种行为,已经不满了非常长的时间。 从去年那件事情开始,或许从更早就开始,女主人不会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这种感觉,逐渐累积,一直到最后的爆发。 它是一个阶段性的过程…… 女主人不会一天之间,就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 但时间越长,这种压抑存于她的心中,一定会让她最后爆发的时候,就越加激烈。 人在最冲动,最痛苦,最无法解脱的时候,会做出什么? 是旁人无法预料的可能,就连当事人本人,也没有办法预料到,自己会在那种高压情况下,做出什么,让自己都觉得疯狂可怕的决定。 可往往大部分时候,冲动仅仅是一瞬间,做出某些事情也只是一瞬间的,后面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也没有回旋的时机了…… 陆梨阮试着,把自己带入女主人的角度。 发现丈夫是个恶魔,却没有办法抽身离去。 无论是自己,孩子,还是自己父母的人身安全,都陷入到危机之中。 可又拿这人无能为力…… 就像廖亭源说过的,除了保持警惕,别无他法。 因为在伤害你之前,他都是无罪的。 但在伤害你之后,就算是他被判定有罪,他受到惩罚,又如何呢? 对你的伤害,对你家人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算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又怎么样呢? 一切都回不去了…… 陆梨阮无法想象,女主人究竟花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去想,究竟如何,才能解决掉这一场噩梦? 究竟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让家人孩子安全地摆脱? 然后她看到了,丈夫手机或者电脑里的照片。 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那一瞬间 原本还只是怀疑他要动手,怀疑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现在突然就确定了。 女主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陆梨阮讲述出来的时候,廖亭源神色非常凝重。 他们两个人,都感觉到了那种,被困在其中的,无助的窒息感。 “然后女主人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她发现男主人的恶行,也是一个机会!” 廖亭源顺着陆梨阮的思路接口说道。 “对。这是一个机会。不用由她来亲自动手,而是让所有有良知的,会为这件事情感到愤怒的群众网友,作为审判他的人。” 陆梨阮想起网络上所有正义的人的口诛笔伐,对他的谴责。 他无处藏匿,也无法脱罪…… 当他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变成下水道里的蟑螂,变成肮脏恶臭的烂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他。 女主人自己也会理所当然,不会被任何人谴责地摆脱他。 就算是父母亲人,任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不会阻止她。 反而会更加赞同。 也知道了,这人的危险性,从而提高警惕。 没有人会谴责自己和孩子,他们会是这场事件当中的受害者,尤其是孩子,人们大多都会同情弱小。 如果他们知道,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何对待,被折磨成那样可怜的模样,就会对他更加同情。 陆梨阮抬起头,问廖亭源:“你看到的网上所有的信息里,有没有关于女主人和孩子的?” 廖亭源点点头。 但是当时,他们都没有太在意…… 因为男主人的身份信息被准确地扒出,而且男主人自己,经营着宠物医院,曾经也上过一些采访。 对于他的家庭如何,并不算非常难知道。 只要是有人想要调查,自然会知道,他的家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知道一些细节,也就不足为奇。 可现在反过头去想,那些网上所有关于女主人和孩子的言论,都在论述他们有多么的可怜。 生活在男主人的威胁恐惧当中,尤其是孩子,孩子在这种生存环境下,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对他的心理,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当然也有这一些人,提出了质疑。”廖亭源补充道。 信息的快速广泛传播,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 当信息发酵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不同的声音传递出来。 比如说,在女主人和孩子的事情上,也有人谴责女主人,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居然能在男主人这样的人身边,生活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察觉。 还有人抨击女主人是窝囊废,觉得她一定知道,但即使得知了丈夫的所作所为,依然不敢反抗,也不顾自己的孩子…… 骂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对于这个孩子,很多人的质疑,就是他会不会从骨子里面,就像他父亲那样,以后会不会也是社会的败类? “总之,说什么都有。”廖亭源总结道。 “但这件事情的最主流的风气,依然是按照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发展的。”廖亭源看着陆梨阮:“这个所有人里,就包括着女主人吧……” 陆梨阮不知道这词用在现在合不合适,但以她的文化程度,只能想到:瑕不掩瑜。 不管怎么样,女主人想让所有人 都看到她的恶行,这一点是做到了。 “你觉得,真的是女主人干的吗?” 陆梨阮感觉一阵一阵的凉意,顺着自己衣服的空隙,往自己身上钻。 他们两个一直到现在,在今天踏进这间房子前,还觉得,男主人暴露这件事情,是一个偶然的事儿。 因为最开始,廖亭源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理顺过这件事情发生的缘由。 是因为这种,原本只在一些特定的渠道售卖的,专供有这种癖好的人购买的视频。 被一些行为嚣张恶毒的人传了出去,本意就是要反驳吓唬那些,建议保护小动物的网友。 那些人不光传出去,还出言不逊,说他们从今往后,还是要继续虐待动物,因为没有人能管束他们,也没有人能抓到他们! 因此引起了网友的众怒。 然后在这些视频里面,找到了线索,通过男主人从胶皮手套上缘,偶尔露出来的手表,还有他左手手腕内侧的一颗痣。 有人觉得好像似曾见过,再由ip地址,往下进一步扒。 有去过男主人宠物医院,给自己宠物看诊的人。 站出来说话,还有人故意去男主人的医院假装给小动物看诊,然后趁机拍了男主人的照片,以此来进行对比。 众人通过种种对比,蛛丝马迹,最后确定了,这个虐待动物的人,就是这个宠物医院的院长! 然后便群起而攻之。 当男主人没有站出来反驳,也没有站出来想办法澄清,而是直接消失在医院里后,就更加明显了。 根本就无从辩驳…… 陆梨阮曾经问过廖亭源,说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下,最起码狡辩一下。 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用他的话说,自己成功了这么多年的基业,怎么就放弃自己的地位,放弃自己的口碑名气,一下子就逃走了呢? 廖亭源显出几分厌恶:“这样自诩自己非常聪明,又非常自恋的性格,大部分是经不起打击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极差,情绪波动非常大。他根本就不敢也不敢面对,能想到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顾头不顾腚!” 陆梨阮接口总结道。 廖亭源:…… “怎,怎么了?是觉得我太粗俗了吗?” “不是,是觉得,很一针见血。”廖亭源抿了抿嘴角。 如果带着这件事情和女主人有关的想法 再去看。 就能感觉到:其中很多事情,一下子就合理了…… 比如说为什么,这件事情发酵的那么快? 因为背后是有推手的! 男主人的身份,能迅速被扒出来,陆梨阮觉得女主人在其中,应该也起了一份功劳。 她用这种方法,将男主人彻底暴露出来,从而她自己也就没有了退路。 她当然会觉得害怕! 陆梨阮心想。 现在就连女主人的行动,也显得有理有据了。 她并不是一下子歇斯底里,也并不是因为,被男主人的行为吓到,突然知晓男主人是个恶魔之后,才变成这样。 她恐惧的根源,估计是在于…… “告密!” 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能让女主人害怕成这样的,应该只有担心男主人猜出来,她是那个罪魁祸首,她是害他失去一切的那个元凶! 这么一想,就完全理解女主人的想法了。 男主人已经开始,对小动物下手了,自己毁了他所自豪,他所自恋的一切! 在男主人看来,就是完全毁了他的一生…… 他现在逃跑了,从此就被钉在耻辱架上。 他永远不能在这个行业从业了,而且但凡有一个人,发现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因为在互联网上,永远是有记忆的! 他就会重新再次变回,人人喊打,难道说这辈子,只能不同的地方停留,被发现了就再换一个地方吗? 可是他又能去到哪里呢? 女主人这样想着,应该会觉得非常爽快! 可同样的,她心里有多么的畅快,就会有多么的害怕。 陆梨阮光是想想,都觉得,这种矛盾的心理 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承受不来…… 如果自己遭遇这样的事情,自己是否会有女主人这样的筹谋决策,是否会有这样的冲动魄力? 自己会怎么解决呢? 陆梨阮想象不出来。 她转头,对廖亭源非常认真地说:“我觉得女主人已经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了。” “她不仅要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保护家庭,还要将男主人的恶行公之于众。至少让他没有办法,再逍遥下去。也没有办法,再在这个行业内当一个蛀虫。让更多爱着自己宠物的人,承受宠物被这种虐待狂虐待的风险。” “虽然她最近看起来……对孩子的关心不够,但她,是个好妈妈。”这是陆梨阮自己的见解。 就像廖亭源原来说的,不能那么武断地的评判一个孩子的人性 到底是善是恶。 同样的,也不能武断地评价一个母亲,是不是爱自己的孩子。 就像有人说,这个母亲软弱,这个母亲不对孩子的安危负责。 但陆梨阮觉得完全不是。 她不光很爱自己的孩子,甚至也算是有社会责任感。 “那天在鞋柜儿那儿找出来的那把刀。”廖亭源示意陆梨阮。 “应该是白天宠物医院的人,打电话告诉她,说男主人有迹象表明,曾经回到过自己的办公室。”廖亭源分析。 陆梨阮点点头。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想着,是不是空间会有什么波动,让女主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 女主人知道男主人的消息,这才更加紧张起来。 担心男主人回过办公室之后 会回到家里。 而什么时候回来? 最大可能,是深更半夜吧……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男主人如果出现在门口,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刀捅过去。 至少保证在屋子里面孩子的安全。 至于她自己? 陆梨阮觉得,她已经把自己的安危,和自己以后会不会被判有错,置之度外了。 陆梨阮心想,自己刚才那句话。 判断一件事情的主谋是谁,就要看到,最后的利益归属于谁。 因为大部分人,不会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 跟着利益的走向,才是破解一件事情的关键…… 这件事情,女主人的利益是什么呢? 陆梨阮心想:她的利益就是,与平时大家所理解的普遍意义上的利益不同。 她的利益,大概就在于保护身边所有人的安全吧…… 用她能想到的,最冲动的,最轰动的,最解气的方法。 然后她成功了。 但她身心,一定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折磨和摧残。 陆梨阮想到,女主人和孩子家中,那空荡荡的冰箱冷冻室。 女主人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又一个人承担了什么呢? 以至于她将自己家的冰箱也都完全清空。 她是不是在怀疑,自己家的冰箱也曾经…… 孩子完全不知道,母亲在承受着什么? 所以会因为母亲不允许他买第二个雪糕,而觉得郁闷难过。 第44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8) 陆梨阮其实前几天的时候,也对女主人产生过一些质疑。 为什么她不能只听自己的,想做什么便去做,而是要考虑那么多,每次和母亲争吵的时候,却总是最后还是妥协了。 现在陆梨阮知道,她不是妥协了。 她可能只是,暂时为了让自己的父母安心。 知道女婿是这样的人,老两口害怕得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让他们知道,女儿决定要与他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老两口心里面得有多么的害怕和无法安心。 女主人没办法说服他们,所有的感受都要自己吞下。 父母却一次又一次地,以关心和爱护的名义,来询问女儿,给女儿施加心理压力。 “她父母,虽然也是为了大家好,但是,怎么就不多为自己女儿想想呢?”陆梨阮喃喃:“女主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干的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可她的父母,却没有像她那样,有着不惜一切保护女儿的决心,反而,把其他的排在女儿前面。” 陆梨阮轻声问:“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爱的方式有不同的表达,爱的深浅与先后也是由人心中的选择决定的吧……”廖亭源也不能完全参透。 他活了三十年,对“爱”这种感情,也并不怎么了解。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我,我该怎么做了。”陆梨阮摇摇头:“好像做什么都有危险,但如果我是女主人的话,我会觉得有些难受了……我心中,一直相信会永远保护着我的人,突然发现……他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决绝。” “你说,这得多难受呢?难道她做了妈妈,就不再是孩子了吗?” 陆梨阮扁扁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廖亭源摇摇头:“我想象不出来。” 陆梨阮以为他只是回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却没想到,他接下来轻声平静地道:“因为我永远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吧……” 还没等陆梨阮反应过来,他说的局面是指什么。 但却见他转过头,认认真真目光干干净净地瞧着自己:“但如果在什么场合中,你遇见了危险,我一定先顾着你。” “不去考虑更多的,所谓的什么可能正确,可能更加公平正义的因素。” 他勾了勾嘴角,好像觉得反正自己的话已经说到这儿了,那继续再说点也没什么了。 “我会把你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你可以相信我。” “为……为什么啊?” 陆梨阮被突如其来的话,说得都有些愣住了。 就在自己还在思考,如果自己面临选择的时候,如果纠结的话,要怎么抉择。 廖亭源居然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陆梨阮并没有问他。 他主动提起来。 陆梨阮的父母离开的时间太长了,甚至于父亲,在陆梨阮的记忆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和一些难忘的事情。 父亲背着自己去公园玩…… 父亲从单位赶回来,抱着小小的自己,和妈妈半夜拦车,为了送自己去儿童医院看病…… 而母亲。 陆梨阮见过她最多的时间,是在生病。 所以在陆梨阮的心中,母亲才是需要自己照顾,需要自己关心她爱着她的那个人。 陆梨阮很小就知道,母亲可能没法为她做什么,而她需要为母亲做点什么。 所以其实陆梨阮也不太能带入自己,刚才她在思考的时候,就是尝试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却被廖亭源一下子打断了对方,像是给了她一个迎头棒击,把陆梨阮别的思绪都打断了。 “因为我和别人,没有我和阮阮这么相熟,这么信任啊。”廖亭源淡淡道。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些什么,我会选择我熟悉的,我在意的。也许女主人的父母,还面对着是女儿,还是外孙子的选择。可在我这儿,我除了阮阮,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陆梨阮张了张嘴,忽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廖亭源就那么坦荡荡地看着她。 像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所说有假似的。 他显得非常平静,又非常自然。 好像是任由陆梨阮来审视他,来判断质疑他,由此来推定,他刚才那话里的真实性。 但陆梨阮却已经领会不到了。 只觉得莫名血都往头上涌…… 这话让他说的。 陆梨阮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廖亭源口中,也许还是他心中,排在第一位,与他亲近,与他相熟的人。 这是陆梨阮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就好像你去参加一个比赛,甚至你都没意识到这是一场比赛…… 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料想到,自己可能会在比赛中得到什么名次。 结果最后你是冠军,还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而陆梨阮突然感觉到,自己也是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冠军 而感到开心的。 在听到廖亭源的话,自己除了惊讶以外,最先感觉到的,居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好像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结果。 但陆梨阮仔细想想,自己并没有这种索求啊…… 她和廖亭源相处至今,也没有想过,说要成为对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或是我们两个天下第一最最好。 陆梨阮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过了这种交朋友,就要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唯一,类似这种幼稚的想法了。 如果朋友提起第三人,或者是生活中出现其他的一些朋友便会生气,不开心,也不是的。 可就是觉得很高兴。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梨阮忍不住把手握成拳搭在腿上,以免让廖亭源看出 自己脸上太过明显的神色变化。 在这种场合下,赶紧把嘴角压下来,然后把头转向一边。 廖亭源原本还在等着陆梨阮说什么,可她却突然扁了扁嘴,把头转向了一侧。 廖亭源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措。 他说这话,好像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想法…… 是不是给了对方压力。 如果对方心中,并没有把自己看成一回事儿的话,这样说,是不是会让对方尴尬? 廖亭源从来没跟人说过这种话,他在陆梨阮的面前,多多少少 是一种年长的,世界观更为清晰,也更为冷静成熟的存在。 可现在…… 廖亭源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都不像是大人了。 好像有点幼稚…… 应该是他多少年来说过的,最幼稚最没过脑子的话了。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也没像人这样说过。 现在看到陆梨阮的反应,廖亭源后知后觉地,有一点点后悔…… “那个。” 他把视线垂了下去,那双颜色微浅的眼眸,不再看向陆梨阮。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怎么想都可以……”这话说完,廖亭源又觉得不对,这好像,是在逼迫着对方表态一样。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间,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他一直把人家当成小孩子对待的小姑娘…… 廖亭源觉得颇为窘迫。 可他又不愿意撒谎,违背自己的内心。 这话说出来便说出来了。 如果陆梨阮不喜欢听,或是觉得有压力,太沉重了。 那自己…… 廖亭源都没有发觉,在短短的一瞬间,仅仅是因为对方一个微小的表情,他就已经想了这么多。 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而这件事情,也对他有非常重大的影响。 他在意的要命。 这明明不是他这种性格的人该有的情绪,也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慌乱。 可此时此刻,廖亭源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眼中脑海中,只剩下对方的样子。 陆梨阮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思绪。 “啊?”陆梨阮还没等消化完呢,突然听出廖亭源改了口! “我没觉得呀,我……我挺高兴的。”陆梨阮嘟嘟囔囔。 虽然她平时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总是嘻嘻哈哈,喜欢开玩笑。 可到了这种时候,廖亭源越是认真,陆梨阮就越是不自在。 下意识有些回避地,想要躲闪,可又不愿意躲闪。 “你不用勉强的……” 廖亭源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几乎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嘴拙舌过。 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怎么说过这种话吧。 廖亭源在心中颇为自嘲:现在说出来,是这么个结果,可能也是应该的。 廖亭源看着陆梨阮圆润饱满,充满血气的漂亮脸蛋儿。 突然觉得,这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像个开心果一样,让人高兴,让人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让人觉得,好像以后的生活都有趣得有了盼头儿。 她也许现在不知道,因为她还太年轻。见过的人也太少了。 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全部。 但以后,不知道多少人会让她知道,多少人可能会对她说,自己说的这句话。 自己这样的表述,对她来说,根本就不能算是稀奇。 也不能算是什么独一无二。 廖亭源并没想过会独一无二,他是现在这一瞬间,突然蹦出的这个念头! 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怎么会这么想。 他是想要得到独一无二吗?还是想要要求独一无二? 廖亭源有些迷茫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想法? 甚至,就那么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脑子里面了? “我!我没勉强啊!” 陆梨阮已经把脑袋转过来了。 却没有对上廖亭源的视线。 “你……喂。”陆梨阮弯了弯身子,想去看他的表情,却没想到廖亭源这个时候,把头稍微往旁边一转。 陆梨阮:? 喂!不是吧! 怎么了啊? 我叫你妈妈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脆弱啊! 陆梨阮迅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有点儿伤人了? 可明明自己是在开心呐!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陆梨阮突然想到,刚才自己的目的是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开心的有些过分。 难不成被他理解为:自己觉得不高兴了吗?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陆梨阮抿抿唇,伸手拉了拉他他的衣角。 不知道是因为动作太轻了,还是廖亭源就是没想搭理她。 陆梨阮觉得这样不行。 深吸了一口气:“怎么!非得我跟你说,我太高兴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没想,我居然也可以成为别人心中,最优先考虑的……” “而不是最后考虑,最先放弃的。”陆梨阮想起自己曾经的所有经历,说得越发流利起来。 “我就是因为很高兴……但我又……我又觉得,你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儿太早了?” 陆梨阮一记反客为主:“你以后不会把这话收回吧?” “要是碰到对你更重要的人,或者是你只是……觉得别人比我更重要了!又或者是,别的事情比我更重要了,你就要从我这儿收回去吧?”陆梨阮试图将所有的情况都概括出来。 “那我可会比女主人更觉得难过的。” 陆梨阮摇了摇头:“把东西给别人之后,又要回去,是一件非常不礼貌,非常讨人厌的事情哦!” “我三十年第一次说这种话……”廖亭源被她逗得抬起头,看见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睛,忽然就安定下来不少。 可以前,他从来都不需要从别人那儿获得安定。 “那你的人生还长着呢,现在才30年,可能40年,50年,60年……”陆梨阮没话找话地挑刺。 “不会的,我保证。”廖亭源打断她的话。 只有陆梨阮,好似从天而降注定的相遇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前也没有,此后也不会有。 因为这种感觉,陆梨阮是第一个,而她是第一个,就不会再有第二个。 廖亭源太过于了解自己,别说是第二个令他有这种感觉的人。 廖亭源现在都觉得,自己会在人生中有一次这样的感觉,都非常奇妙与不可思议。 像在一滩死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头。 颤巍巍的波纹儿,好似将他突然唤醒了,廖亭源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感知到一些什么了…… 虽然现在他说不清楚,但只要陆梨阮在身边,他们还像现在这样。 他应该会理清楚的。 陆梨阮抿了抿唇:“真的吗?” 她和廖亭源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虽然是带着目的接近了廖亭源,可目的也仅仅是出发的开始,其余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都是不可预料的。 第44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59) 陆梨阮觉得自己多余再问他。 如果廖亭源这一瞬间是真的这样想,陆梨阮都觉得很诧异了。 何谈以后呢? 如果以后很多时候,都要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陆梨阮并不想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反而是自己,应该把他放在第一位。 毕竟……自己的任务,是要让他活着嘛。 陆梨阮突然心生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好像自己还不如廖亭源呢。 明明……自己应该投入更多的感情,现在看起来,反而是廖亭源对自己更上心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潜藏在廖亭源这人,平平淡淡外表下的,非常深刻的母爱…… 不是。 潜藏在他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很温柔,很容易被人牵动的心吗? “真……” “知道了知道了!”陆梨阮提高声音打断了他。 廖亭源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面前是女孩儿突然从凳子上蹦着站了起来,到他的面前。 “谢谢你。” 她干干脆脆,认认真真地说道。 “嗯?” 廖亭源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没人这么对我说过,我真的很感动。”陆梨阮看着他的眼睛。 此时能看清,他那双浅色的眸子里面,似乎有着奇异的光影流转。 好像最开始的时候…… 陆梨阮猛地转过头,她刚才那一瞬间,察觉到自己好似又要进入到那种,被人吸进去,被人通过目光看进灵魂里,被控制住的那种感觉里。 但这次,她不是毫无自控能力地被吸引了,仿佛已经有了抵抗力一般,她能察觉到,并且自己转开头去。 廖亭源看着她的动作,也突然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去。 他眨眨眼,等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比起刚才,显得莫名的黯淡。 陆梨阮试探着又看了一眼,再没有什么异常了。 陆梨阮现在基本能确定,廖亭源发生这种变化,应该是跟他的情绪有关。 但他现在既然不想说,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陆梨阮也不准备抓着他细问。 反正要是如他所说那样,两个人以后真的成为搭档。 相处的时间越发变长,他也愿意与自己真心相处。那自己,就等到他愿意开口的时候吧…… “我相信你。”陆梨阮飞快地眨了眨眼,用小小声说道。 “我也会……也会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的。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危险,哎,比如说 别人问我,工资和廖亭源先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一个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的!” 陆梨阮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太凝重了,她虽然想回应廖亭源对自己的心意,可话到嘴边儿,却又忍不住嘻嘻哈哈地,故意开起玩笑。 不是她不注重这份心意,也不是不在乎。 只是因为,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所以会觉得紧张,会觉得不好意思。 下意识就去回避。 廖亭源显然感受到了她的局促。 但陆梨阮的心意,已经传递给他了。 分辨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敷衍,还是实在。 廖亭源活了三十年,自诩还是分得出来的。 在陆梨阮看向他的那个时候,他的心就已经稳稳的落了,回去不再那么提悬起来,空落落的。 刚才觉得自己是否自作多情的感觉,也消散了下去。 陆梨阮给了他继续表达出来的信心。 “哦。”他笑了起来。 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温和又有几分宠溺。 “那要是,房子和我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呀?”他顺着陆梨阮的话,淡淡地继续开了个玩笑。 “如果是我住的房子和你掉进水里,当然救你呀!毕竟……我的房子是租的嘛!”陆梨阮豪放一摆手。 “那房东如果让你赔怎么办?”廖亭源一边说着话,一边情绪已经恢复了。 他坐到陆梨阮刚才站起来的那个椅子上,拉着陆梨阮的衣服,让她面向自己。 站在自己的膝盖前,像是一副老师给小学生训话的姿势。 陆梨阮心说:怎么能问出这么现实的问题呀? “你先救我吧。” 没用陆梨阮回答,廖亭源倒是自己先开口了。 “啊?” 陆梨阮一诧异,怎么还自己要求上了? 不时让人做选择的吗? 就听廖亭源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如果你先救我的话,我就觉得……我们两个,天下第一最最好。”他笑得眼睛微眯,学着陆梨阮说话的语气。 “到时候房东如果要你赔的话,我可以因为我们两个最最好,替你给赔了的。” 陆梨阮:? 好奇妙的思考问题方向。 “代表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值钱啦。”看着陆梨阮愣愣呆呆的样子,廖亭源在她鼻尖儿上点了下。 陆梨阮挑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 廖亭源微微垂下眼眸。 也可以说是,他想要告诉陆梨阮,让她知道,让她记得,他们两个之间很重要。 用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把这话以陆梨阮非常在意的,钱的数值,灌输进她的脑子里面。 这也是很常见的,让小孩子能够更深刻理解记忆的一种办法。 比如说跟小孩子说,一个小时,等于他看三集动画片的时间。 比如他故意摔坏的玩具,要等于爸爸妈妈几小时的工作时间,也可以换算为他在幼儿园,上多少劳作课的时间。 用这种小孩子能够理解的方式,才能够加深他们的记忆。 并且让他们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廖亭源现在对陆梨阮用的,便是这种方法,以一种潜移默化的形式,让陆梨阮脑子中就主动产生这个印象。 陆梨阮不知道,所以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还以为廖亭源只是看出来她觉得有些尴尬,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其实两个人,都不太适应现在的氛围。 他们两个也都能看出对方,不是经常说,或者经常听到这样话的人。 幸好是处于现在这个时间段…… 如果是在家里,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沟通。 可现在在空间中,在这个地方,只要稍微转换一下话题,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正事儿上,两个人就显得轻松的多了。 陆梨阮背过身去,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廖亭源看着她的背影,也深呼吸了一下。 来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两人刚才讨论的问题上。 从蛛丝马迹上,已经那个推断出来,男主人东窗事发,和女主人一定脱不了关系。 “咱们是不是一直不知道,男主人到底和女主人说过什么?” 陆梨阮突然意识到,他们在男主人的电脑里面看到的聊天记录,大部分是男主人与这个共犯之间的,他在账号上,对这个共犯进行了非常恶劣,非常傲慢的语言攻击后,便来到了这个共犯的家,通过威胁对方收留的方式。 那女主人呢? 男主人估计在选择与女主人结婚,建立家庭的那一天,怀的就不是什么好心思。 而这么多年来,整个家庭对他的忍让,应该也让他得到了一种,自己之于这个家庭,非常重要。 他能掌握这个家庭的一切……这种想法吧。 不然他也不会在孩子学习成绩下降时,便说出那样的话。 他对孩子说出那样的话,一是觉得对孩子有完全的掌控能力,孩子惧怕他,只要他威胁孩子,孩子便不敢将此事和任何人说。 再一个,就是他觉得这个家庭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无论是女主人,还是女主人的父母。 大概是这种想法,让他膨胀了起来,后来女主人说要与他离婚,才让他这种想法稍作收敛,这个家庭才又坚持了一年。 自始至终,他就没有将女主人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甚至他看过自己父亲的做法,他都没有把女主人当成一个,正常的,有思维方式,可以反抗他的人来看待。 更别提现在依然幼小的孩子了。 他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威胁共犯,难道会对女主人完全置之不理吗? 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他就从来没想过回家吗? 一个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心思如此高高在上,如此狠毒扭曲的人,他必定是不会有任何愧疚心理的。 他只会愤怒,只会崩溃…… 他是绝对不会没有脸见自己的家人,没有脸回家见自己孩子的。 所以说,那个家是他回不去。 他也不会因为要逃避离婚,才不回家中,女主人也没有能力,将他押送到民政局,强制和他办理离婚手续。 而他做的这个事情,也没有办法在法律上,直接明确判决,他与女主人和孩子必须分开,而女主人孩子,将必须被保护起来。 也没有这种说法…… 陆梨阮觉得,她和廖亭源最开始的想法,陷入到了误区。 他们觉得男主人是自己不愿意回家,在那件事情之后,便主动销声匿迹,在外面躲躲藏藏。 男主人真的会希望躲回家吗? “女主人用了什么方法,让男主人不敢回来。”廖亭源点点头。 女主人说不定,早就料到了,他想躲回家里面,所以也做出了应对之举。 “那后来女主人去宠物医院露面,和别人说,她现在也在找男主人,想要他马上回来,两个人去申请办理离婚……” 陆梨阮咋舌:“也是……装出来的?” “应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想要表现出一副,刚刚得知此事,应该有的妻子的模样。以此来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廖亭源淡淡道。 “好厉害!” 陆梨阮比起大拇指:“我原来还以为她是遇到事情烦躁,慌张,不知所措。没想到连我们都被骗了!” “那你说,那天她跟我说话的时候……”陆梨阮思维发散出去。 “应该……不能吧。”廖亭源摇摇头:“我们在调查他们家发生的事,但对于女主人来说,我们两个,完全就是在院子里面偶遇的陌生人。如果她能心思缜密到,在你这个陌生人面前,都演一出好戏,那她总要有点目的吧……难不成,是需要什么时候你去给她作证吗?” “也是。”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女主人在做这一些事情的时候,的确精神压力非常大,已经到了临界点…… 只不过精神上归精神上,她该做的事情却一样也没做。 能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下,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陆梨阮对她已经有一些敬佩了。 “我再去翻一翻男主人那里!” 陆梨阮自告奋勇! 回到男主人的房间,陆梨阮忍住恶心,拿了一件儿衣服套在手上,开始翻翻捡捡。 男主人想必,在这儿住的非常难受,即使他已经,将这个屋子里面的脏东西,杂物大部分都清理了出去。 可陆梨阮在翻动的时候,依然有几只蟑螂从各个角落冲出来。 这个房间也没有正经的床,陆梨阮觉得男主人在这儿睡觉的时候,蟑螂说不定,都要从他的脸上身上爬过。 这种场景下,他怎么可能不想回家? 怎么可能不想回到家里面去藏着? 陆梨阮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和廖亭源的想法。 在翻找男主人为数不多的行李时,陆梨阮看见了他的身份证。 一般人平时出门的时候,比如说白天出门上班,会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吗? 现在都是手机支付,不像原来,还随身带着钱包的时候,银行卡和身份证,可能就放在包里。 现在…… 陆梨阮又翻了翻男主人带出来的衣服,虽然说没有多少,但是看起来内衣,外穿的,全都带了。 不知道是陆梨阮的错觉,还是说一种直觉。 陆梨阮感觉,这行李不像是男主人自己收拾出来的,更像是女主人收拾出来的。 其实陆梨阮想找的,是男主人的手机。 在宠物医院没有找到,在家里面没有找到。 现代社会的人,不可能会脱离手机生活,手机一般也会被随时带在身上。 男主人的手机里,还有没有别的秘密? 陆梨阮认真地翻找着,刚才他们两个人,本来想听录音笔里的内容。 但廖亭源发现,那录音笔竟然没有电了。 现在廖亭源去电脑旁边翻看,有没有充电器可以让录音笔可以开机。 第44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0) “啊?真的在这儿!” 陆梨阮忍着恶心,把被子枕头掀起来,往下面摸。 摸到最里面的时候,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正是一个,已经关机了的手机。 陆梨阮是想起,自己上班的时候,前一天晚上定了闹钟,第二天早上听到后,却不愿意起来,于是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枕头下面,或者被子里面塞。 好几次,最后终于清醒的时候,已经吃到不赶趟了。 往枕头被子下面塞手机,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的动作。 男主人的手机号,已经被有心人挖了出来。 或者是有心人爆料出来的,现在也不可知了。 反正听廖亭源说,网上他的信息,已经被很多人传播出去了,虽然这种行为并不合理合法,但是好多网友在愤怒的气头上,都抱着一种:反正挖出他手机号的也不是我,反正也绝对不是我一个人打他的电话想骂他。 然后男主人的电话就被打得根本无法接听。 这是听宠物医院那儿的人说的。 在出事后,他们也曾经想要尝试联系过男主人。 不管怎么样,得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一个交代吧?这种应该算是违反了劳动条例的事情,受害的是他们吧? 说不定还得赔上自己的名誉!他们刚开始也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无论怎么打,手机都无法接通,都是占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拨打。 后来他们也想明白了,这事儿只能吃哑巴亏。 毕竟和男主那种变态,现在再扯上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还不如就把这口气儿咽了吧,自认倒霉。 赶紧走,赶紧离开这儿就完事儿了…… “老板娘也说打不通电话,不然她也不会直接找到这儿来。”朱医生当时也这么说。 “老板娘的信息也有不少好信儿的给扒出来了,说句实话,她来那一天,外面还有人认出她来了呢,还以为那个人渣也在店里面,差点就冲进来了,后来老板娘也不敢来了。”他推了推眼镜,神色间非常无奈。 “老板娘还问我们能不能联系上他,谁敢联系啊!” 陆梨阮心说,男主人当时估计已经被折磨的崩溃了吧。 手机已经没电了。 陆梨阮拿着手机,往廖亭源那边去。 走到他面前晃了晃:“看我找到了什么?” “手机找到了啊?”廖亭源接过来,发现没电后,从桌子上又拿起个充电插头来。 找了根充电线,连上了。 “录音笔好用了吗?” “估计得冲一会儿。” 手机倒是充上电就能开机,陆梨阮迫不及待地打开。 结果刚载入屏幕,就卡了起来。 陆梨阮愣了下 还以为坏掉了,结果过了一会儿,手机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陆梨阮这才发现,未接来电的数量,已经到达了几千个。 刚才就是因为在加载这个,才卡成那个样子。 陆梨阮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接过的电话,都没有他的未接来电多。 “哇哦——” 陆梨阮嘘声感叹了一句:“该啊。” “我当时怎么不知道他的电话号,我也得给他添添堵啊!” 察觉到廖亭源看自己。 陆梨阮把腰一掐,理直气壮:“我就凑个热闹还不行吗?” “嗤——”廖亭源见她一副准备没理辩三分,像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的模样。 “没说不行。” 他故作认真的点点头,表示对陆梨阮的赞同。 见陆梨阮还在瞧着他,抬手比了一个拇指:“要是我当时也知道多好,我就跟你一起打了。” 陆梨阮乐了:“这才对嘛,我们两个这才叫团伙儿!” 廖亭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和她变成团伙儿了? 陆梨阮点开通话记录。 不去看那些陌生号码来电,直接看有联系人备注的。 拨入的号码里,陆梨阮翻了好半天,也没发现自己想看的东西。 “哎?” 廖亭源凑过来,站在她身后,思索了一下,切换到本机号码拨出的记录。 一排相同的号码,迅速展示了出来。 “他往这个号码上打了好多次电话,但是这个号码怎么没有备注呢?”陆梨阮不解。 廖亭源将号码记下,然后打开了聊天软件,点开女主人的头像,对比了一下账号。 “是女主人的号码。” “哈?” 陆梨阮皱起眉:“他怎么连女主人的号码也没有备注啊?” “可能是,完全没有把女主人当重要的人吧。”廖亭源淡淡道。 “这也太有毛病了吧?”陆梨阮咋舌。 “我就说他不可能没联系过女主人!他打了这么多电话,前面的女主任还接听了,后面看起来,压根儿就没有接他的电话。估计前面那些电话里,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陆梨阮指指屏幕。 “其实不用想,大概也能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了。” 陆梨阮自言自语道。 “录音笔打开了。” 廖亭源声音传来。 “啊!还好用啊!” 陆梨阮有些激动地看过去。 刚才他们还以为这录音笔坏了呢。 “里面……好多条录音啊。”陆梨阮扫了一眼。 “先听……”廖亭源顺着日期往下找。 “这段吧,说不定咱们马上就能知道,他和女主人说了什么。”廖亭源点开一段录音。 陆梨阮正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听录音笔里面,传来了女主人压抑而尖锐的声音:“喂,你还打电话回来干什么?” 然后陆梨阮第一次听到,东窗事发后,男主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在一些网络采访上,陆梨阮听过男主人平时的声音。 和他的长相非常相符,显得文质彬彬,谈吐间有进有退,显出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可现在还是同样的声音,却像毒蛇吐着信子一样,丝丝作响。 “怎么,你什么意思?”男主人恶狠狠地问。 “你也和外面那些蠢货一样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你说话啊!” “你别回来了。”女主人简短地说道。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决,但陆梨阮也能从中听出,她的紧张与颤抖。 陆梨阮能听出来,男主人当然也能听出来。 原本他还显得有几分焦躁的声音,在听到女主人的颤抖后,却忽然平息下来。 在说话开口时,竟然又显出几分自命不凡的劲儿来。 “你在跟谁说话呢?怎么?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了吗?你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他恶狠狠地问道。 “我呸!什么一家之主!姓陆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算是个什么男人?你欺负我爸妈,欺负孩子,威胁我!你在外面装的人模狗样,实际上干了这么多龌龊可恶的事情。你算什么一家之主,你都不算是个人!” 女主人似乎压抑了太长时间,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语气越来越颤,到最后声音都破音了。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男主人显然没想到,女主人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如此忤逆他。 “我这么跟你说话?我还要问,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怎么敢那么跟孩子说话?你怎么敢那么跟我父母说话?”女主人吼了出来。 “你就是一个人渣,控制狂,没有人性的怪物!别说是成立家庭做父亲,你连畜生你都不如!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回来了,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别让孩子再看见你!”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离婚的……没关系,我会去上诉离婚!法院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对孩子,对这个家庭无底线的伤害,无底线的威胁,我和孩子一定能摆脱你的!”女主人“砰砰”地,不知道敲着什么东西。 “你以为你无所不能,你以为你能掌控别人吗?你放屁,你做梦!你以为谁都会屈服于你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阴沟里的蛆虫!虐待动物的变态!”女主人尖锐地骂道: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嘴脸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躲,往哪里藏!你以前跟我说,看我往哪里躲,往哪里藏……这句话我今天还给你!” “你还不如,现在找个下水道去把自己淹死!这样说不定还能好过一点儿!不然,我看你下半辈子,用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男主人被女主人一通疯狂抢白。 显然他完全没料到,他自觉一直被自己掌控的女主人,怎么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此时就是听到了。 原本从家庭中建立起来的变态的自尊心,觉得这个家庭中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的自信,好似一下子崩塌。 陆梨阮光是听着录音,心中就是一阵爽快:真是活该呀! 女主人的情绪有点儿太激动了,陆梨阮都恨不得自己在那个时候,能替她去骂。 “阮阮……” 就在陆梨阮听得起劲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的廖亭源叫自己。 “阮阮。” 还叫了好几次。 “怎么了嘛?” 陆梨阮才分给他一点儿注意力,有些不耐烦地询问道。 就廖亭源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把这张桌子掀翻过去,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替女主人去骂人了。” 陆梨阮刚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生生将电脑桌抬起来一角儿了。 陆梨阮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现在突然反应过来,感觉到小臂一阵酸痛…… 急忙松了手,让桌子落回到原处,还差点儿砸到了自己的脚。 “哈——不好意思,有点儿太激动了。”陆梨阮深呼吸了一口。 男主人依然没有放弃要回家。 “这儿可不是你家!去年你爸妈已经把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了,你不知道吗?” 这事儿不光男主不知道,陆梨阮和廖亭源也不知道。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睛里面,看出一丝八卦的火焰。 果然男主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儿…… 女主人冷哼一声:“我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告诉了你的父母,老两口儿说,本来这个房子写得就是你爸的名字,他已经偷偷的过户给我了,说让我保证,以后一定会过户给孩子,我说那当然了,我这辈子只有元元一个孩子,我的就都是他的!” 男主人仿佛一下子就崩溃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会对那个小崽子那么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元元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不对自己的孙子好,对谁好?对你这个冷血王八蛋好吗?”女主人冷冷道:“你妈可是亲自嘱咐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让我保护好元元。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她觉得元元要面对的危险,当然就是你了!” 男主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声:“凭什么!凭什么!” 女主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这一通电话录音,就这么终止了,应该是男主人那边挂断了电话。 陆梨阮看了看廖亭源。 “女主人不知道男主人父母曾经……” “看样子是不知道。” 一对儿完全恐怖变态的父母,到了年老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孙子,居然有了慈爱之心。 听起来无比可笑与悲哀。 陆梨阮觉得有种恶心的感觉。 “有时候别的没有办法时”陆梨阮顿了一下:“我还是愿意相信,会有报应这个东西的存在吧……” 廖亭源摸了下她的头,点开了下面的录音。 下面的录音还是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的。 这次是男主人说话比较多,他歇斯底里,重复着恶毒又恐怖的话语。 但女主人态度非常坚决,就是咬死了:如果他胆敢出现在家里,或者他胆敢出现在孩子的周围。 自己就会通知媒体,将家里的住址发到网上,让所有人都来堵他,捉他,一睹他的真容。 “我就算与你鱼死网破,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从我这儿跑到一分一毫的好处!我也不会再怕你!”女主人一字一句。 “我的孩子,以后也不会再怕你,从今往后,我们就会开始新的生活!元元现在年纪还小,等他长大以后,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父亲的,我会把他保护的好好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 “如果你真的想拼了这条命和我同归于尽,那你就来吧,我相信,即便我和你一起死了,我的父母,社会上其他一些好心人,总会将元元照顾的很好。”女主人说完这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第45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1) 主人和他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对于如何才能让他不敢乱来,还是有点心得的。 陆梨阮想,女主人还是抓住了他自高自傲,一定要尽力维护自己那张人皮的心理。 “其实在所有人的心里,他已经不是个人了,但女主人的这个威胁依然有效,证明他这个时候,依然在努力维系着自己的那点儿可悲的自尊心。” “除了这个,他一无所有了吧,应该说,他连这个也没有了。”廖亭源冷声。 “女主人不让他回去,他就来了这里,估计这个共犯,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吧。”陆梨阮看着这间屋子,觉得自己已经能大致,估摸出住在这里的人的基本性格了。 阴暗,猥琐,肮脏。 毫无同情心,遇事退缩无能,胆小怕事,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整日过着和蟑螂一样的日子。 陆梨阮刚才在电脑里,看到廖亭源迅速关掉的东西。 陆梨阮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那白花花的画面和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本来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的。 陆梨阮发现,廖亭源眉头紧皱,有一种青春期家长担心孩子早恋的担忧警惕神色,扭头瞧了自己一眼。 那动作像是要把电脑屏幕扭到一边儿去似的。 陆梨阮决定,还是不开这个玩笑了。 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陆梨阮讪讪地把头转过去,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刚才说起来的话题。 她是能猜到,这房间里住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男主人出事儿,他一定第一时间想要迅速摆脱。 像是逃窜的蜥蜴那样,断尾求生,生怕沾上一点儿麻烦。 别说是想着替男主人分担,替他想办法,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男主这个人。 好让他继续能做,藏在屋子里的蟑螂。 男主人当然不会放过他…… 而且他这种态度,一定会激怒男主人的。 女主人刚威胁过他,这个在男主人眼里,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居然也来敢威胁他! 陆梨阮觉得,那一瞬间,他应该是非常愤怒的,即便压抑自己,却也是给他心中增添了很大的压力。 陆梨阮把自己的猜测,跟廖亭源简单说了说。 廖亭源神色有些奇怪地,瞧了她一眼。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觉得你还挺会看人的。”廖亭源笑了下。 虽然这个小姑娘,没有经过什么系统的学习,可就是有一种直白的直觉。 “我这是看图说话嘛!”陆梨阮没想到被夸奖了,颇为自得地指了指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布局。 “能把自己生活过成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在生活上,有什么积极向上一面的,更不可能有什么担当,估计早就吓破胆了。” “男主找上门儿,他都得说不认识他吧!” 廖亭源往下寻着时间记录,点开下一段儿录音。 听着听着,陆梨阮挑挑眉:“嘿!” 还真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陆梨阮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共犯的声音,听起来比男主人要年轻不少。 虽然从外貌长相上,他和男主人好像差不多大。 但陆梨阮刚才看见,他游戏认证上的年龄,比男主人小了能有个七八岁。 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有任何工作记录了,平时在家里面,做做游戏代打。 在没和男主人合作之前,他就已经做起了,卖这种视频的勾当。 最开始,还是倒卖别人的视频,从中赚取差价。 搜罗来各种各样猎奇的,恐怖的,能满足特殊人群变态心理的,做成集合,然后加价卖出去。 陆梨阮和廖亭源看过他的交易记录。 这人在网上显得十分油滑,居然还有几分推销技巧。 其实也不用太大的推销技巧,这种反社会人群,这种小众的虐待癖好,只要他手里面,有对方感兴趣的东西,对方就是愿意花钱来买的。 “我这些资源啊,国内的,国外的都有!要多刺激有多刺激!我给你看看……我规整出来的目录怎么样!这个价格还贵呀?你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违法的吧!我也不容易,你这回喜欢,下回还来找我买,我给你打折……” 他仿佛推销着无关轻重,非常无所谓的货物一样。 越看越让人觉得心里面难受。 他搜罗来的那些东西里,到底有多少小生命丧命于此,而它们的死亡,居然还被这群畜生买卖,赚取利润谋乐趣。 陆梨阮不知道,下面的水有多深,究竟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癖好,但当表面上看到一只蟑螂时,其实下面已经有无数只蟑螂了。 有时发现这些事后,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你看到的。 你看到的,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真真假假是什么? 谁也分不清楚…… 一层下面又叠着一层不知道哪里是深渊。 这种事情知道的多了,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环境了。 陆梨阮心想,那句话果然说的对:有时还是要得过且过。 一些职业被迫看过生活里面看似普通人,另外黑暗的一面后,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都得出问题。 “想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陆梨阮的恍惚,廖亭源把录音的音量调小了些,轻声问道。 “没事儿。”陆梨阮摆摆手。 往好处想,这种人被发现被暴露出来,以至于他这种产业链被人发现,被人知晓,被人唾弃,让他以后再做不下去。 是一件好事儿。 无论他影响范围有多大,无论他能起多大的作用,无论其余还有多少没有被发现的,只要这一个被发现,被制止,被以儆效尤,那就是好事儿。 陆梨阮安慰自己说,她和廖亭源也算是,被迫参与到做好事儿当中了吧。 “你不小心被发现,是你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儿?我要挂了,我打游戏呢!” 光从说的话听起来,这位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但陆梨阮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面其实有几分胆怯。 估计是想强撑,想着男主人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忙乱恐惧的时候,没有什么办法和自己计较。 “哦?是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你!你什么时候拍得我的照片!你……你凭什么拍我的照片,你要干什么!你别把我的照片发出去……我受不了……你别这么对我!” 这位的心理防线,根本不堪一击,还没等到谈条件呢,他自己先自乱阵脚了。 忙忙叨叨说了一通,完完全全,把自己的恐惧和弱点,暴露给对方看。 “蠢货。” 男主人忍不住骂了一声。 “赚的钱可以都给你,我一分都不要,你给我个卡号,我把钱给你打过去!咱们两个算两清,行不行?你别再来找我麻烦了,咱们两个就当不认识!” “闭嘴!” 男主人厉声呵斥道。 “你再逼逼一句,我就把你那些东西发出去!想跟我撇清关系……前些日子一口一个哥,都管我叫哥了,那怎么能跟我撇清关系呢?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哥,那我就把你当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男主人好像,重新在这人身上,找回了可以掌控别人的感觉。 这让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听着对方向他求饶,向他道歉恳求,他发出几声冷笑。 “饶了你!呵,你说为什么……这爆料,只提到了我 却对你只字未提呢,难道说,你藏的比我好?你这么厉害!你比我还会骗人!怎么可能呢?你就是一个废物!顾头不顾腚的东西!猪狗不如,蠢货!要是没有我,你早让人发现八百回了……” 男主人恶狠狠地骂道:“你还想在家打游戏?做什么美梦呢?” “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人就算是再蠢,也听出来男主人说的话,带着什么意思。 他连忙大声撇清:“哥!这事儿,跟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对!就,就像你说的 我胆小怕事,我,我猪狗不如,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呢?再说我也从这里挣钱了,我怎么能害自己呢?是不是?哥?” 他估计早就觉得男主人这人有问题了。 陆梨阮听着他惊慌的语气,嗤笑了一声: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即使只是听录音,也能听出这人声音里的恐惧。 其实刚才他想摆脱男主人的时候,声音就已经带着害怕了…… 现在听到男主人怀疑他,那种恐惧,顿时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 “哥,这事儿可真不是我干的,你别吓唬我……”他明显紧张得不行。 “我又没说是你干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男主人悠悠地冷声道。 “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我有什么话啊?我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男主人冷森森地桀桀笑了。 录音安静了三秒钟。 “这样吧,哥,那个……您现在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您就来我家吧,我家虽然小了点儿……嗯,但您想在这儿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我肯定不撵您,也不收您房租!” “您看我都这样了,您总得相信,真不是我捅出去的吧!我也没有那么不小心,我处理的那些视频,您最后不也都亲自看过吗?一丁点儿的信息都没有露出去过,!谁知道,谁知道就……”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显得非常没有底气。 这件事情他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竟然是从一个旧的手表,还有手上的痣纹路扒出来一个人,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其实他在知道这一件事儿的时候就想为自己开脱。但当时男主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他就想着得过且过。 本想这事儿跟他就没关系! 结果现在好像越描越黑…… 可他真是冤枉的呀! 他处理完那些视频,都是男主人亲自过目,觉得没有问题才敢卖出去的。 那现在出了问题,也,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嘛! 他有些后悔让男人过来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两个拍摄视频,大部分都是在他家中,他住在哪儿,对方一清二楚,即便他不开口,对方也随时可能找的上门来…… “哥……你,你现在在哪儿啊!家里嫂子是不是,是不是不让你回去啊?用不用我去接你?”他咽了口口水问道。 “怎么,想套出我住在哪儿?蠢猪!” 男主人此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与恶毒,他肆意辱骂着对方。 仗着对方不敢还口,越发难听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哥……” 再窝囊废的人,被这么劈头盖脸的骂,也一定不好受。 陆梨阮听见“砰”的一声。 男主人的咒骂停了下来:“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没有!哥……我水杯掉地下了!那个,您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把那边房间给您收拾一下!” 陆梨阮眯起眼睛,往旁边的墙上看去。 就看见墙上,果真有一个什么东西砸出来的痕迹。 而正下方,就是一堆没收拾陶瓷碎片儿,估计当时他脾气实在是忍不住,便甩手将杯子扔到墙上,才勉强压住,自己和男主人翻脸的冲动吧。 “你说,男主人是真的怀疑是他泄露的这件事儿,还是说,就只是在威胁他?”陆梨阮有点不懂了。 “不一定。”廖亭源关上这段录音。 “他装的像是很冷静,还能把控全局的样子,其实心里面已经慌了。他怀疑谁都有可能,应该说他怀疑所有人。”廖亭源继续看着录音笔。 “前面还有一些录音时间很长,而且时间也比较早。”廖亭源让陆梨阮看。 “我想,可能是有些视频的原音。”廖亭源看着时长,猜测道。 陆梨阮缩了缩肩膀。 “那我们……还听吗?” 陆梨阮永远也忘不了听到的小猫惨叫的声音,实在是不想再听一遍了。 “不听了。”廖亭源叹了口气。 他跳过那几个长的音频。 “先把剩下的短的听了吧。” 他点开其中一个,听起来,还是电话的录音。 他们两人之间的。 陆梨阮觉得这段录音,比那些原声还让她作呕。 第45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2) 依然是电话的录音。 这些录音,揭露了,那些被虐杀的小猫,是从哪里来的。 “抓到了吗?” 男主人的声音问道。 “抓到了两只!剩下两只和大猫跑了!” “草他妈是小畜牲,给我手抓了两条口子,看我不把它皮给剥了!” 那人在电话里恶狠狠地骂着。 陆梨阮知道,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真的将小猫的皮给剥掉了。 “哥,要不咱们先抓这两只?” “不是已经和提前定视频的顾客说了吗,咱们这次,要把院子里那一窝都弄死吗?” 男主人阴恻恻地笑了几声。 听起来十分的得意。 “这多好的噱头啊,要不是咱们这个主意,定金还拿不到这么多呢。” “是是是,还是哥你有主意!你有上个头脑,要么您怎么能当老板,做大买卖呢!” 这人顺着男主人的话,声音谄媚,一连串儿的拍马屁,就脱口而出,显得非常尊敬男主人一样。 能听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合作,也是以男主人为首的。 也不完全怪男主人不拿他当回事儿…… 这人什么都听对方的,一点儿自己的主意没有,完全一副小弟的嘴脸。 好像只要能赚到钱,只要能让他玩儿的高兴,他干什么都行! “你把钱拿去干什么了?” 男主人忽然声音一转,问道。 那人一顿。 随即有点儿心虚:“我,我就是拿着去买了点儿游戏,还,还在网上赌了两把,哥你知道,我就这么点儿爱好,你就别管我了吧。” 他支支吾吾。 “谁愿意管你呀?那钱有一半儿是我的,你爱花就花你自己那一半儿,要是被我发现,你动了我的钱,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男主人威胁道。 陆梨阮和廖亭源粗略地计算过,他们两个,通过卖这些视频 究竟赚了多少钱。 其实并不算很多…… 尤其是对于男主人这样,拥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宠物医院,并且还有一定的知名度,收费也不低。 这家宠物医院,主打是高端的服务与消费。 来的主人,大部分都很舍得,给自己的小动物花钱,也不太计较价格。 所以说,这些卖视频,营营狗狗赚来的小钱,就是一个零头都算不上。 陆梨阮觉得,他赚这种钱,并不是因为真的需要在乎这点儿钱。 而是一种癖好。 他从这里面,得到了满足感,找到了同类,找到了同样处于阴沟当中,见不得天日的人。 抱团在一起取暖不说,还能从中获利。 这让男主人,有一种微妙的……好像是有点理直气壮的感觉。 虽然说他一直都很理直气壮,可那种理直气壮,他自己也是清楚见不得光的,所以他一直在隐藏,在假装自己不是那种人。 但在这里不一样,所以他不在乎这点儿钱,但是他在乎,别人都得听从于他。 就像这个共犯,从这些录音来听,他没有一次是敢忤逆男主人的…… 无论男主人说什么,要他做什么,他都得第一时间答应。 不然,男主人便会对他恶语相向。 男主人在家里,至少还有几分伪装,可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就分毫毕现。 他狂躁,尖刻,残忍,充满着血腥和暴力的思维。 “这人同意男主人住进来,难道不知道,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中吗?”陆梨阮忍不住问。 “可能是定性思维。”廖亭源思忖着开口。 “他对男主人的害怕,到了一种,被对方精神控制的程度。也许明知道,将男主人拒之门外,或者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可是他不敢。” “他很少接触社会,更很少接触男主人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男主人就是当年,男主人父亲的那个角色,只不过时间还比较短。”廖亭源挑了挑眉。 “控制?”陆梨阮琢磨。 “男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他,可见手段也并不一般。”廖亭源表示肯定。 “幸好这两个祸害,到最后走上了自相残杀的路,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陆梨阮扁嘴。 是空间的影响,还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人看起来,也有点想反抗男主人啊!他明明都已经……”陆梨阮摊了摊手。 “想要反抗,和不得不服从,和被从精神上控制,并不发生冲突。男主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想反抗他的父亲。”廖亭源给陆梨阮分析。 陆梨阮点点头…… 是啊,男主人无时无刻,从任何一个方面,都透露出他对父亲的怨恨。 可他也一次没有反抗过,甚至还成为了他父亲的帮凶。 好像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就是他人生中一座搬不动的山,他也不是愚公,根本没有办法挪开。 只得永远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但从他的那些文字中来看,他的感情非常复杂,时而也透露出,对他父亲的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崇拜之感。 就算他的父亲年纪变大,就算他的父亲社会地位没有他高,可他就是没有办法逾越。 “这就是这种人可怕的地方。”廖亭源环视了一下,这间逼仄又肮脏的屋子。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封闭无知,又有着见不得人的癖好。毫无阅历,他会更容易的被男主人所控制。” 这点陆梨阮表示赞同。 “那你说,人是不是必须要接触社会?必须要……”陆梨阮想说: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必须走上同一条路吗? 到了一定的年纪,就需要去接触社会,去被社会同化,去遵守默认社会的规则,无论是好是坏…… 这和遵守法律,遵守道德是不一样的。 有一些规则,陆梨阮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是约定俗成的。 “也不是这样,和到底应该如何接触社会,和社会接触成什么样子不太有……那么大的关联。”廖亭源摇头。 “而是说要通过经历一些事情,了解一些事情,去塑造自己完整的思维链条。当你的世界观,当你的性格,都已经建立完善,不会轻易动摇,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控制,当然……”廖亭源轻轻笑了笑: “我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儿太不负责任,太轻松了。有些人被迫的,没有办法的,被塑造出了一部分缺陷,这样的人是值得关心的。” 陆梨阮想了想,突然问道:“我是这样的人吗?你是因为这个才关心我的吗?” 她很想知道,便在这一瞬间脱口而出。 廖亭源总说她像小孩子,大部分时候,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着她。 难不成,在廖亭源的心里,自己这也是一些,他口中的缺陷吗? 还是说…… 自己有一些别的,没有被自己发现的缺陷? 陆梨阮向来,觉得自己还挺有自信的。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时候,她有信心把自己照顾好,也有信心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即便这种有信心是被迫的…… 陆梨阮心说:即便自己没有信心,也没有办法呀! 因为世事逼人强嘛~ 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的处境就已经是这样了。 除了接受,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难不成,不接受就能有所改变? 就能让不希望的事情不会发生,这能让人生变好吗? 当然不会! “为什么会这么想?” 廖亭源没想到,她突然以己度人,套到自己身上来了。 “因为……”陆梨阮有些支吾。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像是那种,会突然愿意跟人交朋友的人。 感觉你更像是,会突然因为看到幼儿园的孩子,而产生照顾之心的,那种靠谱的……妈妈。 这话陆梨阮没对着廖亭源的脸说出来。 “因为你总说我是小孩子。”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么说,那我以后就不说了。”廖亭源表露出一些抱歉。 他真的以为,陆梨阮是因为,自己是个非常独立,非常努力的女孩儿,而不愿意被人矮化成孩子。 “我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梨阮打断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觉得不高兴了!我也不是不喜欢开玩笑的人!跟这个没关系……”陆梨阮有些紧张,觉得是自己没表述好。 要是让廖亭源误会了,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喜欢这样,或者是让他以后跟自己说话拘谨了,就反而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有点儿太好了!你这好的,让我觉得有点儿太飘了……你懂吧?就感觉有点儿脚不落实地。” 陆梨阮一边儿说,一边儿用肢体语言,踮起脚。 她太注重于自己在说话,没发现,廖亭源看到她这个小企鹅似的动作后,把头转向一边,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我总想,我跟你交朋友,你对我这么照顾,是真的觉得我这个人很好吗?很适合做朋友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我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性格上,嗯……习惯上……” 陆梨阮努力地想要解释,解释到一半儿,觉得有些丧气: 这还用问吗! 自己什么生活习惯上,当然不太好啦! 不然也不能,天天到人家家去蹭饭,一蹭还蹭好几碗! “嗤——” 廖亭源突然笑出声来。 “喂!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诶!你怎么笑出来了?稍微尊重我一点,好不好?不要不拿我当回事儿啊!” 陆梨阮正在努力的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却在意料之外的,把对方逗笑了。 虽然陆梨阮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好笑的点到底在哪里…… 于是她朝廖亭源走了两步,更加努力地想把自己抬起来! 双手插在腰上! 没想到,这个动作更加好笑了。 廖亭源把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企图把她摁下去。 但是因为陆梨阮现在非常较劲儿,所以根本就按不下去…… 他笑着笑着,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颤一颤的。 陆梨阮:? 你原来是这么爱笑的人吗? 我可不知道你是这么爱笑的人! “你……你能不能先好好站着?”廖亭源努力平静道。 “咋?” “我觉得你像企鹅。” 陆梨阮:…… 你怎么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陆梨阮一下子,有种泄气的感觉。 明明她刚才在追问廖亭源事情,却被他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 此刻陆梨阮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种认真较劲儿的样子,也有点儿好笑。 难不成,他是故意表现成这样,来转移话题的? 那样心机是不是也太深了? 感觉不太像…… 因为,他笑的实在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陆梨阮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笑笑笑!就知道笑。” 廖亭源咳了两声,终于神色归于平静。 “你看,其实我根本就没考虑那些。” “啊?” 陆梨阮被他,没前没后的一句话,说的不明所以。 “我是说,我只觉得你很有意思,你特别可爱,我们两个又恰好遇到了,所以说,现在成了……朋友。”他在陆梨阮肩上,点了一下。 “并不是说我看到你有什么缺陷,我看到你有什么不足,我以一个引导者或是支配者,控制者的身份 去与你接近,去与你做朋友。” “那种的话,本来就叫做目的不纯……只有怀有那种心思的人,才会靠着这个,去判断谁能做朋友,谁不能做朋友。” 廖亭源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做朋友之前,有想过我这个人,哪里不对劲,哪里不足,哪里有缺陷,可以被你加以利用吗?” 考虑你哪儿不对劲儿,这件事儿我的确是想过。 但利用…… 陆梨阮摇了摇头。 结果廖亭源还是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你考虑出……我什么不对劲儿了?” 他怎么还好像紧张上了? 陆梨阮眨眨眼。 “额……嗯,就是。” 对着廖亭源询问的目光。 陆梨阮把心一横:“我在猫眼儿偷窥你来着,你当时天天都穿一件衣服,脸色特别难看!我当时都以为这边闹鬼了!甚至想出去看看 楼下是不是有什么殡葬店儿,里边儿有什么特制的纸扎人跑出来了!” 第45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3) 廖亭源:? 虽然知道,听刚才陆梨阮那个话音语气,就知道肯定不能是什么好话。 听起来应该会不好听。 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难听。 其实陆梨阮以前已经隐晦地跟他提起过当时的场景,但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陆梨阮说出“纸扎人”三个字。 廖亭源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谢你。” 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正观察着他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感谢了。 “啊?” “谢谢你,当时觉得我那么像鬼,还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你真善良。”廖亭源颇为真挚道,指尖儿在陆梨阮的腕子上轻轻攥了下。 陆梨阮:…… 感觉阴阳怪气起来了。 “你看!这不就证明了你刚才的那句话了吗!我们俩都是应该跟对方做朋友的,而不是有目的性地,看准了对方的弱点,才决定和对方做朋友的!” 陆梨阮听懂他的意思了。 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太狭隘了。 的确,如果交朋友之前,认识之前,就已经看准了对方的弱点,想着怎么去利用,怎么去让对方的弱点,被自己所控制。 这就不叫交朋友了,这叫算计了。 “那以后呢……”廖亭源忽然开口。 “嗯?”陆梨阮没太听清,把耳朵伸了过去:“你说啥?” 廖亭源对着她伸过来的耳朵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耳廓。 陆梨阮觉得痒痒的,廖亭源冰冷的指尖儿撵过她的皮肤,让她心尖儿抖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嘛!别吊我胃口!” 陆梨阮怕他不说了,让她一直挂着,急忙再次追问道。 “我说,阮阮,那以后呢?”廖亭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陆梨阮从他的视线中,看出了探寻。 他仿佛非常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以后?”陆梨阮觉得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没前没后的。 “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说到他们关系好时,廖亭源自顾自地点了下头,好似在肯定坚信自己的这个说法。 “那如果以后,你发现我有缺点,有和你认为的不同的地方,也可能……不太好?”他似乎在斟酌着开口。 “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廖亭源从未有过这么时刻,三十岁的人,在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面前,说不出理直气壮的话来。 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了。 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廖亭源在心里面责备着自己。 可他真的想从陆梨阮口中,听到些……类似保证的东西。 好像有了虚无缥缈的,没有任何法律效益的,一个二十出头小姑娘的保证后,会让他心满意足。 陆梨阮被他问得愣住了。 这不像是廖亭源会问的话吧…… 陆梨阮也感觉到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突然膨胀起来的责任感。 好像她一下子,在更年长的人面前,有了话语权那般。 年长的人不耻下问。 好似就是会让年纪小的那个,觉得非常兴奋。 陆梨阮差点儿都没听清他的问题。 “没事儿,你可以……不回答的。”廖亭源整理着自己衬衫袖口的扣子。 看似有条不紊,可其实,他指尖儿系了半天,也没把那枚薄薄的扣子,推进扣眼儿里。 “别啊!我说!我说!”陆梨阮如同要上课回答问题一般,把手举了起来,使劲儿眨巴眨巴眼睛! “你咋想得比我还多?”陆梨阮歪歪头。 但不得不说廖亭源这个问题,突然就化解了陆梨阮自己心中的无措感,与隐隐的不确定感。 原来他也有担心的事儿啊! 知道了这个事儿后,陆梨阮心里,突然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些沾沾自喜的感觉,让陆梨阮有些愧疚。 不应该这么想的…… 可她又控制不住,人的心思,怎么能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呢? 听到廖亭源居然也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愿意与他做朋友,愿不愿意与他相处下去。 陆梨阮那种潜藏在心底小心思,突然就膨胀开来! 好似顶开了顶上的泥土,露头发了芽。 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原来还挺重要的。 如果只有对方在自己心中重要,陆梨阮会觉得不公平,现在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中,也很重要,便刹时安定开心了起来。 “当然不会啊!” “是吗?” “当然了!人无完人嘛,要是谁都这样,只要发现朋友有点缺点,只要和朋友争吵一下,就要疏远,就要绝交,那哪还有朋友了?”陆梨阮翻了个小白眼。 “喂……” 她皱起眉头,朝廖亭源身边蹭了两步:“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她开玩笑地问道。 廖亭源勾勾嘴角,随即学着她的样子,也弯下身子,把嘴凑近陆梨阮的耳朵,小声严肃地说道:“是啊……所以特别害怕被你发现,要是被你发现,你不理我了怎么办?” 陆梨阮手肘怼了他两下:“那这样不如你先跟我坦白,你提前说出来,我有心理准备了,到时候就不会吃惊了不是?” “嗤——” 廖亭源忽然直起身子,在陆梨阮疑惑的目光中,用手指点了下她的眉心:“套我话。” “哎?被你发现了!”陆梨阮哀嚎:“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嘛,你说嘛!总是吊着人家胃口——” “那吊着吧。”廖亭源忽然笑眯眯地,柔声道:“阮阮今天的话我记住了哦。” “啊,所以呢?” 陆梨阮叹了口气。 “如果以后阮阮因为今天保证过的事情,要和我绝交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神色认真下来,一双漂亮浅淡的眼睛,注视着陆梨阮,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在陆梨阮抬头与她对视的一瞬,那种打量试探瞬时消散,他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晃了晃。 “怎么?”陆梨阮没明白。 就见廖亭源点亮的屏幕,柔声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我现学现用。” 陆梨阮看到他屏幕上,有着录音的标志。 他点了一下。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便放了出来。 陆梨阮:? 虽然我学习成绩不好,基本上是一个文盲,但是“学以致用”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随便你咯!我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反悔!”陆梨阮拍拍自己的胸口,本来想表达自己毫无畏惧。 结果劲儿使大了,给自己拍的直咳嗽。 “……” 陆梨阮被廖亭源抚着后背顺气儿。 男主人和这个共犯的录音,有很多。 男主人是一个,非常狡诈谨慎的个性,他不漏掉任何一条信息。 只要是通话,他就会全部录音下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他与女主人之间,日常的电话录音。 可以听得出来,他们两个之间,关系非常紧张。 女主人对他态度,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冰冷。 也能听出来,男主人在面对这个共犯,和面对女主人的时候,是两个态度。 在他还没有被暴露到众人面前时,他在和女主人通话的时候,居然也带着伪装…… 显得非常温和,好丈夫的感觉。 如果不明所以的人,听到这些录音,八成还会觉得,是女主人有问题,是她的态度,让家庭变得不稳定。 男主人都已经这样温和宽厚地对待她了,可她却句句带刺,说话非常难听。 说不定还会同情起男主人来。 “可真是表演型人格,你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陆梨阮听得直难受。 不知道女主人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究竟得多难受…… 尤其知道他干了什么之后的那段日子,陆梨阮心说:女主人没在打电话的时候吐出来,都是心理素质强大。 “他这么做,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吧。”陆梨阮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 “等以后,如果女主人再跟他提出离婚,或者提出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就把这些东西 放出来给亲朋好友听,或者是给其他人听。” “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完美的形象,错误都是别人的,这样女主人反而成了那个过错方,被别人指责,而男主人则变成了受害者,是这样吧?” 陆梨阮琢磨完,又觉得有点儿奇怪:“那你说,就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儿吗?为什么他每一通电话都要录音吗,这样显得他这个人……也挺恐怖的。” 廖亭源摇摇头:“其实找个理由就可以了,比如说,他接客户的电话时,总是习惯录音,以免漏掉人家的要求,或者是之后产生什么纠纷,所以说跟女主人的电话,也就顺便录下来了。” 陆梨阮缩了缩肩膀:“哇,你好可怕,你居然想的这么周全!” 廖亭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是啊,我好可怕,我们俩刚才说的话,我不也录下来了吗~” 陆梨阮:说不过! 总觉得熟悉之后,廖亭源这个人,非常善于堵别人的话。 总是平平淡淡,轻轻柔柔地,说了很多让人接不下去的话…… 男主人居然还会,好似很关心的,和女主人谈起孩子的问题。 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很疼爱孩子的父亲! 而女主人,则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我说了,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是听不明白人话吗?” “元元也是我的孩子。” “我倒希望元元不是你的孩子,我再跟你说一次,如果你再敢动元元的什么心思,就别怪我……” “别怪你什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男主人突然笑了起来,陆梨阮从那笑声中,听出深深的恶意与深深的自得之感。 随即他又冷下声音:“元元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你是在说,你对不起我了吗?你和别的男人生孩子了吗?” 这话简直是太让人愤怒了! 不敢相信,女主人持续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精神上得受到多大的压力。 这人就是明明白白故意的,不想让她好过,可让旁人又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完全就是在精神控制,精神打压…… 他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女主人,女主人只要越生气,越歇斯底里,他就越高兴! 下一个电话来的速度就越快,而且态度更加温和可亲。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被女主人发现,陆梨阮都不敢想,女主人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来摆脱他! 这应该是她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次机会。 所以说,女主人看起来更加的勇敢坚定了。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却依然没有被同化,被打压。 接下来的几个录音,陆梨阮觉得,可以评为,这几天以来听过最恐怖的。 “哥,还有一只猫,怎么都找不到!” “我知道。”男主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现在在我家里。” “啊?在你家里!为什么,在你家里呀?哥,你抓回去了?” “不是说不往你家里放吗?你不是怕嫂子……” “被我儿子捡回来了,说是想在家里养着。”男主人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我儿子也和我一样,很喜欢这些小动物啊。” “怎么,你儿子也……” “他没遗传到我一点儿,根本就不像我儿子!懦弱,胆小,蠢笨和他妈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半点儿像我的种的样子!”男主人啐道。 “还说要给小猫买猫碗……我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好心过!”男主人语气带着嘲讽,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而只是他养的一只,不合他心意的宠物一样。 他对女主人对孩子的态度,和对待小动物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那,那怎么办呢?咱们要不算了……” “算了?这不是正好得来全不费功夫吗?我等明天吧,我把那猫给你带过去啊。” “那你儿子……哥,这不太好吧。” 这边的共犯,显然都觉得有点儿太荒谬了。 “这有什么的?等他什么时候长大点儿,再问我:爸爸那只小猫去哪里了,我就可以把这视频给他看,告诉他:小猫在这里!” “也省的他天天听他妈骗他说什么,小猫自己跑掉了……小猫出去找妈妈了……我再给他看看那只大猫的视频,告诉他,确实是去找妈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5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4) 他声音显得非常的开心爽朗,几乎和他的性格完全不相符了。 这对于他来说,好似一件非常有趣,非常能激起他的兴趣的事情,他说得兴致勃勃的。 他的语气,和他话里面的内容做对比,显得无比的诡异,无比的让人觉得分裂。 陆梨阮早就知道他以这种事情为乐,但是他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在别人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他在说,他以折磨自己的儿子为乐,甚至折磨自己的儿子,是一件比折磨动物,更能让他感觉到快乐的事情。 同样是反社会人格,陆梨阮感觉和他通电话的共犯,也感觉到害怕了。 从粗略的了解来看,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共犯懦弱无能,放到社会上,几乎是完全不能生活的那种人,所以他才用虐待动物,来发泄自己作为无能者的掌控权,他也只能在动物身上,施展自己身为人类的满足感。 但男主人完全不同。 在他的眼里,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人和动物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共犯估计给他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敢真的对活人下手,他也不敢真正去挑衅司法,他害怕自己被逮捕,如果可能他愿意一辈子躲在电脑后面,而不暴露出来。 可男主人不一样…… “哥……你这,你这真不怕嫂子发现啊?” 他讪讪地问道。 听着像想阻止,但却不敢忤逆男主人。 “她?”男主人收了小声笑声,语气冰冷:“她早晚得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陆梨阮抬头看了眼廖亭源。 “卧槽……他说的不是要对女主人动手了吧?” 陆梨阮用口型,小声问道。 廖亭源学着她的样子,也用口型回答她:“可能。” “啊……那嫂子要是知道了,咱们这,哥,你说了,要保证我的安全的,我这人没能耐,我只能跟着你混,哥,你,你可小心着点儿。” 共犯吞吞吐吐。 某种意义上,他还的确是预料对了。 他们很快就不安全了,而不安全的原因,还和女主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但此时男主人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话:“放心吧,又能有什么事情呢?只要你们所有人都听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陆梨阮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了。 廖亭源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陆梨阮想起来他记在备忘录里的东西。 这是男主人父亲,和男主人说过的话。 在男主人的记录里面,不止出现了一次。 男主人的父亲,对他的母亲和他说道:“你们只能听我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听我的,那我们这个家庭就非常完美,没有人能拆散我们这个非常好的家庭的。” 以家庭为单位的虐待场。 男主人看着他的父亲成功建立了一个。 现在,他自己也想效仿着,建立一个变本加厉的。 幸好女主人识破了,而且在这个牢笼形成之前,破解开来,不然等一旦她和孩子真的被关了进去,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 陆梨阮原本不是很懂,为什么男主人的母亲,会那么甘愿地沦为她丈夫的帮凶。 难道她也是那样的人吗? 难道她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现在陆梨阮忽然懂了。 这不是想逃就能逃得出去的。 就像男主人的那些录音。 最后都会成为困住女主人的工具,通过他的曲解,他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站在他这边,去谴责折磨女主人。 折磨女主人这件事情,不只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他也绝对不会满足于只有自己一个人动手。 所有人都是帮凶。 就连女主人的父母都是。 虽然陆梨阮觉得他们的出发点,其实还是为了女儿和外孙子考虑,但他们的行为,的确已经走在了帮凶的边缘。 “如果女主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会怎么说?”陆梨阮淡淡嘲弄道:“哎呀,我们的女儿命不好,我们的外孙子命不好……我们老两口也命不好,但没有办法啊!” “喜欢这么说的人很多,但阮阮绝对不会这么说是吗?” “那当然!” 陆梨阮掐着腰:“冤有头债有主,没事儿就怪命是怎么回事儿?明明该做的努力没有做,到时候就怪命。” 陆梨阮心说,自己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怪过命。 她不止一次听人可怜自己,说:“这小姑娘的命可真不好啊……” “摊上这样的命,可怎么办呢?哎呀……以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呢,这一步不行,步步不行,真可怜啊,长得挺好看的,怎么这个命啊?” 于是陆梨阮也开始觉得自己命不好。 越听越觉得自己命不好。 有一天,陆梨阮正怨气满满地上班时,忽然听到旁边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 “你咋一天总傻乐呵啊?” 其中一个小姑娘,问另外一个。 陆梨阮不经意,就把这话听进去了。 被问的那个小姑娘,家境也非常不好,陆梨阮知道她家,和自己差不多。 有生病的母亲,还有一个生病的弟弟。 全家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陆梨阮自己没有父亲,那个小姑娘虽然有父亲,但一点儿用都没有,整天偷她赚来的钱,去喝酒,赌博…… “那我不开心怎么了?我不开心日子就能变好啊!”小姑娘笑嘻嘻道。 “我现在觉得我出来上班儿,就挺开心的,哎呀,反正就这样嘛……日子就是一天一天过下去,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再想办法呗!” 小姑娘吃着一两块钱买的小袋儿米花糖,还分给她们。 陆梨阮捏过那一小块儿米 花糖。 突然想着:是啊,不开心又能怎么样? 觉得自己命不好又能怎么样?觉得自己命不好听,别人说自己有多可怜,命就能好起来了,日子就能好起来了吗? 别人说那话的时候,安的也未必是好心。 自己如果往心里去,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下子豁然开朗,突然想开了一些事儿。 并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很奇怪的契机罢了。 从此陆梨阮每次碰到不顺心的,想要抱怨的事情,就会鼓励自己:反正今天过去,还有明天嘛! 明天过完了,还有后天。 总不能把我弄死吧?有本事就把我弄死…… 也不是说没人能去怪命不好……”陆梨阮觉得自己说不明白:“但那也要命,不好到一定程度了。” 廖亭源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我也觉得过,自己的命不好。”他突然说了这句话。 “啊?” 陆梨阮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因为廖亭源看起来,实在是太体面了,至少比自己体面很多。 他应该有很高的学历,并且知识面非常广。 就从他做过的那些工作来看,光是专业上的东西,他就应该学过很多种…… 虽然说陆梨阮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 但他一定很聪明。 聪明,努力,还会赚钱。才30岁,就能给自己买了房子安定下来。 现在也有非常不错,虽然危险了一点儿……但用他的话来说,比较高薪的职业。 陆梨阮也想过,廖亭源这样的人,身世会是什么样的呢? 即便不会太好,最开始陆梨阮觉得他身世,可能也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努力拼命的赚钱。 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太差的话,他哪里有这些机会,哪里有这些眼界? 但后来,从他只言片语的叙述中,让陆梨阮觉得意想不到的是,他好像是个孤儿……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小的时候住在孤儿院。 但后来,应该就不住在孤儿院了…… 是被人领养了吧? 陆梨阮想不出有第二种可能,毕竟他那个时候还未成年,总不可能自己偷偷摸摸跑了吧? 如果有人领养他,那领养他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呢? 也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陆梨阮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从她认识廖亭源开始,廖亭源几乎就没提过家里的事情。 他的父母,或者说是养父母,都完全没有提及,就好像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现在他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也觉得自己的命不好,为什么呀? 陆梨阮想追问,她实在是很好奇,对廖亭源的一切都很好奇。 可又觉得,自己追问出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结果。 “那我们还真是……有共同的……” 陆梨阮话说到一半儿,把嘴闭上了,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是太地狱了。 下面还有一些录音,再听就没有这一条来的令人震撼了。 到最后,两个人开始争吵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电话的录音。 而是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时候,男主人录下来的。 正如廖亭源所说的那样,到最后,男主人一定会开始怀疑所有人的。 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即便他的这个共犯,一次又一次的想通过各种办法,来甩脱自己的嫌疑。 “哥,我都让你住在这儿了,还不能证明吗?还要我怎么证明?” “这事儿肯定不是我干的!我干这种事儿,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哥,你能别再纠结这个事儿了吗……我不是要跑!咱们两个现在连吃的都没有了!我得出去买点儿东西。” 男主人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不是可以叫外卖吗?” “这屋子里乱成这样了,哥,我得去扔一扔垃圾吧!”和他说话的人,声音都有些发飘了。 “你平时不也是这么过的吗?现在爱干净什么?怎么,想跑了?” 陆梨阮心到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男主人原本是想用建造囚笼这种方式,令妻子孩子无法脱身。 现在没有办法做到了…… 他就把这种偏执的手段与控制,用在了他这个共犯身上。 而且还是更加严密的。 让他连着屋子都出不去。 仔细想想,实在是非常好笑,他们两个互相折磨,这种场景实在是让人喜闻乐见。 “他俩不会是因为太饿了,就在屋子里打起来了吧?”陆梨阮嘲讽地说道。 “那不是应该一个人把另一个吃掉吗?” 廖亭源凉凉地接了句。 陆梨阮抖了抖:“行了,行了,你杀死了比赛。” 廖亭源但笑不语。 “其实我们两个找到现在,应该所有的线索,都找的差不多了吧。以前连不上的故事线,现在也都能连上了。”陆梨阮掰着手指头。 “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些信息中找出来,感染源是什么?”廖亭源表示肯定。 他低头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 “怎么,已经很晚了吗?” 陆梨阮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 “还可以,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再待一会儿。”廖亭源放下录音笔,朝四下看了看。 陆梨阮学着他的样子,也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走到厨房,就觉得比别的地方要更凉一些,好像是那台冰箱,散发出来带着怨恨的凉气…… “感染源是不是在这间屋子里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儿出发的……感染源总不能是一只蟑螂吧?”陆梨阮试图用自己那时有时无,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知觉来感知。 却发现好像她越执着于找到那种感觉,就越是找不着。 不仅找不着,还越来越烦躁。 她使劲儿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儿,抱怨道:“我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呀?怎么就这么不好使呢?” 廖亭源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刚才敲过的地方:“小心点儿,别敲坏了。” 陆梨阮转头看他。却发现廖亭源此时温柔的语境里,好像掺杂着一些戏谑。 果然,廖亭源温温柔柔地勾了勾嘴角,下句话,继续说道:“本来全新的,能卖不少钱。你别再给敲出瑕疵来,掉了价格……” “你什么意思啊!你说我脑子是全新的!”陆梨阮在他手底下往上蹦了蹦。 “好老的笑话——这个梗我好几年前就已经听过了!”陆梨阮只能跳脚地以此作为反击。 “是是是。” 廖亭源挑挑眉:“我也是好几年前就听过这个笑话,但是已经好几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用出来呢,感觉有点儿合适。” 廖亭源这话说完,放下手转身去看别的地方。 留下陆梨阮应了一会儿…… 他的意思是说,几年间,就碰到自己一个脑袋全新的,是吧? 第45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5) 廖亭源的话很好地打断了陆梨阮的焦躁。 她找了块儿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手撑着下巴,在屋子里面巡视着。 这屋子里面东西太杂乱了。陆梨阮眼睁睁看着几只蟑螂,排着队消失在了一堆破烂儿衣服里。 “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会是什么啊?”陆梨阮问廖亭源。 “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廖亭源站在她身边,带着点儿笑意,把她炸毛的丸子头当球儿似的拍了几下。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怎么事不关己的?”陆梨阮捂住自己的脑袋,哀怨地追问。 “你说,我要是没选对,就像你说,惹了这空间警惕了,它就来对付我们……” 陆梨阮“啧”了一声:“怎么越说,越觉得这个空间是活着的了?”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活着吧,感染源,算是它们的心脏?当有人寻找它们的心脏。并且尝试着攻击,它们自然会反击的。”廖亭源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模拟心脏跳动的频率,拍了几下。 “三次?”陆梨阮质疑道:“这个次数准确吗?别是大概吧?” “……”廖亭源抿了抿唇。 “我靠!真是大概啊?”陆梨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不算,形成有攻击性空间的感染源,本来就不算多见,所以样本数据就比较少。而且每个空间的攻击方式都不一样,我们前几天晚上,也是被攻击了,所以这……有些难分辨。”廖亭源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狡辩了。 看着陆梨阮充满探知欲的眼睛,他抬起手,挡在陆梨阮脸前:“所以……差不多是三次吧。” “你们单位,到底有没有靠谱的人?”陆梨阮发出疑问。 然后见廖亭源忽然抿着唇,露出一抹笑意来,他轻飘飘地在陆梨阮鼻尖儿上点了一下,语气平淡自如地说道:“我啊。”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啊啊啊啊!”陆梨阮蹦起来,企图去拧廖亭源的脸,被廖亭源动作非常敏捷地躲开了。 他闪身后退一步,将小炮弹一样冲到面前的陆梨阮按住。 “噗嗤——”廖亭源从来没觉得,逗别人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可以开心到乐此不疲。 “你说我要是把所有看到的东西,全都拿起来一便,瞎猫碰死耗子,为什么不行啊?”陆梨阮叹了口气。 “就是不行。”廖亭源摇摇头:“精神力是你与空间之间的联系,你能感知到空间的存在,空间同样也能感知到你……怎么说呢,比较唯心主义?” 廖亭源转头来确认一下,陆梨阮是不是明白“唯心主义”是什么意思。 陆梨阮:…… 大概……大概能明白吧。 她用眼神,略虚地回答了廖亭源。 廖亭源就当她是明白的。 “你抱着去寻找感染源的心思,去试探,空间是感受得到的。” “啊?那我在心里面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找哦。或者我现在就……就碰这个椅子!” 陆梨阮把手搭在椅子上。 “我在心里面念叨:我要找感染源咯,这个椅子是不是呢?这个椅子是不是感染源呢?我要拿咯!它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廖亭源摇摇头:“你骗不了它,就算你努力想在心中变换一种想法也没有用的。”廖亭源虚指了一下陆梨阮的心口:“空间的能力并不是读心术。” “可能感觉是它能知道你心中所想,但它和你连接的,只有精神力,所有说,它还是通过精神力来判断的,和你怎么想的,怎么骗的,关系都不大。” 陆梨阮长长地叹了口气:“好难搞啊……我说它难搞,它不会听见了吧?” 廖亭源也叹了口气:“都说了,别把它当成活的啊。” 陆梨阮打消了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摸一遍的念头。 刚才两个人谁都没往卫生间去,因为不用进去,那味道就已经飘散出来了。 陆梨阮非常不解,到底是为什么,家里面的卫生间,能做到和外面公厕的味道一样可怕啊? 现在还是夏天,温度高,光是走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嗡嗡飞虫苍蝇的声音了。 陆梨阮刚往前走几步,差点被飞过来的苍蝇撞在脸上,慌忙退后两步。 “怎么能这么脏啊?”陆梨阮走到一旁,吐出憋着的一口气儿。 却见廖亭源的脸色很严肃。 “怎……怎么了?”陆梨阮每次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后都不会有啥好事儿。 “卫生间就算是再脏,也不应该是这个味道吧?” 他一句话让陆梨阮更想吐了:“卫生间还分什么味儿的?你别研究这个啊!” 陆梨阮觉得廖亭源的洁癖真是一阵一阵发作,他居然敢闻里面的味道! “我是说……”廖亭源看着陆梨阮一副看脏东西的样子看着自己,也往后退开一步。 “我是说,里面像有些,腐臭的味道,那种味道,和普通的脏臭味是不一样的。” 陆梨阮一愣。 忍着恶心,陆梨阮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小小呼吸了一口。 “yue——” 陆梨阮实在没忍住,干哕了一下。 然后这一下,让一些脑子里面,非常不好的记忆,复苏了。 “这个味道,我怎么闻着有点儿像……”陆梨阮不敢确定,转过头去和廖亭源确认。 “像我在走廊闻到的味道的,稀释版?”陆梨阮把剩下的话说完。 大脑好像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实在是太难以接受的事情,或者经历过的重大创伤,脑子会下意识地让它淡忘下来。 陆梨阮进屋的时候,只觉得卫生间味道很难闻,但都没有和那种味道联系在一起。 现在被廖亭源一说,这才感觉到……确实是有点相似的。 只不过没有走廊里面的味道那么浓烈。 “卫生间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烂在里面了吧?”陆梨阮心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屋子这么小,但真是处处是“惊喜”,都能在这里玩一出密室逃脱了! “我去看看。” 廖亭源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无奈,他也觉得够够的了。 社畜的坚忍用到现在,也快要告罄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陆梨阮抓住他的胳膊:“不能总只恶心你一个人啊……” 这屋子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不我自己去也行。”陆梨阮本意是关心廖亭源,廖亭源为了他着想,已经自己面对很多次冲击了。 本来是好心的话,但被廖亭源看过来的时候,陆梨阮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脸上有些发热地,不自觉地补充了一句:“总恶心你一个人,明天给你恶心的做不了饭了怎么办?” “哦。”廖亭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你明天想吃什么?” 陆梨阮:? “你别真的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啊!不然明天我真吃不下去了!”陆梨阮崩溃道。 熟了之后,她发现廖亭源这人是有种平平淡淡的恶趣味在身上的! 不熟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熟了之后感觉到的时候,有时候也反应不过来。 因为这人恶趣味的时候,依然温温和和的,情绪稳定得可怕。 “行,那……去看看?” 廖亭源也不跟她纠缠,笑眯眯地对她伸出手。 陆梨阮拉住,还是有几分忐忑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廖亭源的手冰冷,但这种冰冷却意外地给陆梨阮无比的安全感,陆梨阮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可靠而温和的安全感了。 卫生间很小。 其实站在门口,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构造。 就是很普通的卫生间,离门最近的地方,是洗手池。 上面有一个非常脏,不知道都有什么污渍的镜子。 再往里,放了一个老旧的洗衣机…… 陆梨阮不知道这洗衣机,究竟还能不能用。 排水管儿已经黑得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里面是马桶。 然后再往里面,放了脏衣架子和几个……盆之类的东西。 因为前面有东西挡着,所以看不清楚。 一眼看过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发出的味道。 这卫生间,小到两个人一起往里进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拥挤。 陆梨阮不得不把半边身子,贴在廖亭源背后,这样他们两个才能并排着走。 她从廖亭源肩膀旁边探出头去,试图用闻嗅的方式,找出这味道的源头在哪儿。 结果又是一阵干哕。 廖亭源回头看她一眼,陆梨阮拍拍他的后背,跟他保证:“放心,绝对不会吐你身上的!” 廖亭源:…… 两个人走进去,卫生间的灯光闪了闪,那股子味道更加明显了。 水池子里面没有东西,周围凝固了一圈儿,像是锈渍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埋汰…… 陆梨阮小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非常体贴地,扯了扯廖亭源的衣服,防止擦蹭到。 再往里走,洗衣机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污渍。 陆梨阮先廖亭源一步,“啪”的一下,将洗衣机的盖子推开。 一鼓作气,探头往里面看去。 里面没有水,但里面塞了几件,不知道是谁的,应该是准备要洗的衣服。 甩干桶那边也没有东西,味道应该,也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陆梨阮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努力分辨着。 剩下的地方,马桶…… 马桶盖儿是掀开的,里面……陆梨阮就不想形容了,实在是连第二眼都看不下去。 感觉看一眼,都要滋生很多的细菌。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廖亭源拿起一旁的一个衣架,将马桶盖子合上,能更方便,看清挡在里面的景象。 外面两个盆,里面没有装东西。架子上面,也只摆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 陆梨阮踮起脚尖儿,往被马桶挡住的最里面看去,那里面好像……还放着一个盆? “我上去看一下!”陆梨阮找了下角度。 从旁边架子那边,看不太方便,陆梨阮自告奋勇,在廖亭源的搀扶下,踩上了合上的马桶盖儿,又往水箱的上面踩了一脚。 站到高处,往下俯看。 “我靠,好滑!” 陆梨阮脚下一趔趄,幸好廖亭源扶得非常谨慎,几乎是一下,便圈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固定得稳稳当当的。 刚才踩空的一瞬间,陆梨阮心也忽悠晃了一下。 不止是因为踩空,还是因为,看到的东西。 里边儿有个盆儿。 “盆里好像好像是血水……”陆梨阮没太看清楚。 因为那盆水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酱红色。 不知道放了多久,水面上,已经长出一些类似霉斑的东西,肉眼可见,感觉那盆水都非常粘稠起来。 里面泡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毛巾还是衣服,总之一团儿,也都已经变了颜色。 那股味道,在从那个缝隙中,直冲陆梨阮的天灵盖。 就是这儿了! 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个位置十分的狭小,感觉是有人故意,把那盆东西往里边塞的。 现在想要扒拉出来,也不太容易。 关键是,这怎么扒拉出来呀? 陆梨阮无法想象,把这盆脏东西,从那个缝隙里面用手拽出来。 那个盆现在,上面也已经黏糊糊的…… “咋办啊?” 陆梨阮摊了摊手,让开位置让廖亭源也上来看看。 就见廖亭源思索了一下,然后蹲在马桶盖儿上。 陆梨阮怕他摔下去,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站在他身后,拿手环住他。 让他抵靠在自己的肩上。 就见廖亭源把手向下伸,那股子味道,一下子就更浓烈了起来。 然后陆梨阮看见他,拿着手里的衣架,把盆子里面的一样东西勾了起来。 那是一件儿衣服,已经被那盆水,泡得完全变了颜色。 陆梨阮甚至看见,上面还出现了拉丝状态…… 廖亭源把那东西举的远了点儿,跟陆梨阮说道:“再帮我拿个衣架过来。” 陆梨阮跑到架子那儿,又拿了一个衣架递给廖亭源。 廖亭源小心地,用两个衣架,将那件衣服展开来。 虽然整件衣服已经变色了,但是依然能看出来,上面有没有经过搓洗的污渍。 看颜色,应该是血。 而且那血的位置在胳膊上,陆梨阮自己也拿个衣架,往前捅了捅。 这件衣服,像是谁拿来擦……自己身上的血的感觉? 第45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6) “这……这是血吧?” 陆梨阮用自己手里的衣架,怼了怼那团布料。 一股子恶臭更加蔓延了出来。 廖亭源少见地阻止了陆梨阮的动作:“你,你别碰了。” 他神色不大好看:“掉下去,那盆里的水崩起来,得崩在咱俩身上。” 陆梨阮果断地收回了手,并且把手举了起来,示意自己绝对不会乱动。 廖亭源慢慢,把那东西挪得稍微近一点儿。 让两个人能看的更加清楚…… 陆梨阮眯起眼睛,想仔细看看,但是又生理上忍不住后退。 实在是有点儿太恶心了! 陆梨阮本以为经历了前几天,近距离的脱敏,现在自己应该是百毒不侵了…… 可是还是不行。 “这血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呀?是他们在拍视频的时候……“”陆梨阮干涩地吞了吞口水。 廖亭源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太确定,看着不太像是喷溅上去的。” “什么意思?”陆梨阮没听明白。 “喷溅上去的,就比如……我们两个面对面,我手里面拿着刀,捅了你一下。”廖亭源用手里面,干净的那只衣架,在陆梨阮肚子上戳了一下。 陆梨阮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 “啊!你别在这种场合,讲这种事情,好不好?”陆梨阮被吓得一激灵,卫生间里面的灯光昏暗,陆梨阮还以为是脏的那个呢。 廖亭源挑挑眉,继续道:“然后我把刀拔出来,这个时候,你的血液喷到我身上,这种叫喷溅型血液。” “但如果是我自己的手受伤,或是我自己上半身的哪里受伤……”然后廖亭源伸出手,指尖向下。 “这个时候,血滴到我的衣服上,这种血液,叫滴落型血液。” “你看他这个像哪种?” 陆梨阮心说:这都糊成一团儿了,我在看什么呀? 但凑近了一看,脑子里想了想廖亭源刚才细致的解释,居然真的发现,确实不像是喷上去的。 更像是滴上去的…… 好像还有擦什么东西的感觉。 陆梨阮看着后面糊成一大片的暗红色。 忍着恶心屏气喃喃道:“说不好,就好像是横向地……擦了一下什么的感觉。” “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廖亭源摇摇头,把那件儿衣服,小心翼翼地,又重新放回到水盆里。 又从里面挑出来另一件儿。 这一件是一个白t恤儿。 上面也沾了血,但是没有刚才那一件儿染的多。 t恤上有非常夸张的卡通图案,而且尺寸看起来非常大。 陆梨阮突然反应了一下,这件t恤,应该是那个共犯的吧? 因为男主人的体型,是那种非常匀称,看起来很正常的中年人体型。 但是这个共犯,从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是一个体型比较肥胖的人。 而且男主人应该也不会穿这种卡通的东西吧? 陆梨阮刚才,拿他在一件衣柜里的衣服,比划了一下,感觉一件衣服,都能塞下两个廖亭源。 廖亭源本来身形就比较单薄,在衣服的衬托下,感觉像一个纸片儿一样。 陆梨阮抖了抖脏兮兮的衣服,欠儿了吧唧地,把脸往廖亭源那边凑了凑,跟他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有点儿像纸扎人儿嘛!”陆梨阮贴脸开大。 廖亭源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竟然点了点头:“没想到被你识破了呀~” “虽然我一直在极力否认,可是你居然还是能够看透……好厉害啊!” “我看透什么了?”陆梨阮被他突如其来的随地大小演,搞得愣了一下。 这种拙劣的,逗小孩儿的话,陆梨阮当然不信,可从廖亭源嘴里说出来,配上他故意为之,有些阴嗖嗖的表情。 陆梨阮还是感觉到,一股阴风从脚下旋转而起。 “好了,好了!” “我不开你玩笑了,你也别开我玩笑了!”陆梨阮把那件t恤,扔了回去。 廖亭源觉得好笑,明明胆子也不大,可却在特定的时候,能表现出非凡的勇气。 即便自己非常胆怯,可还是想挡在别人面前…… 廖亭源也不知道她哪儿生出来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思,而且格外明显。 虽然陆梨阮没有直说,但各种行动上,廖亭源都是能感受到的。 就好像一只小兔子,一定要挡在一只大狮子面前,然后回头跟狮子说来:“我保护你哦!” 这种场景非常奇怪,但又意外的很可爱…… 廖亭源以前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讲多了,现在看到陆梨阮,有时候竟然会幻视,她脑袋上长出两个大兔子耳朵,随着她走路一蹦一跳,前摇后摆。 让他觉得十分的有趣,什么爱丽丝漫游仙境。 陆梨阮也曾经追问过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廖亭源没有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她。 因为觉得陆梨阮会觉得恼。 “有没有可能,是共犯自己的血呀?”陆梨阮仔细回想着,刚才在整个屋子里面,有没有什么是能够证明,这个共犯是受了伤的? 然后陆梨阮想起来,他扔在电脑桌下面那一堆,看起来就脏兮兮的卫生纸。 没有人会变态到,抓着别人用过的卫生纸,看看里面是什么。 里面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到现在…… 陆梨阮叹了口气:“我去他房间看看那些卫生纸,是不是擦的血。” 陆梨阮表情带了几分恶心。 然后陆梨阮拦了她:“我去看吧。” “啊?” “你不是在这儿拿着这些衣服呢吗?”陆梨阮疑惑。 廖亭源轻手轻脚地,把那些东西重新扔回盆子里。 然后非常认真地,跟陆梨阮说:“我去看吧。” 廖亭源不希望陆梨阮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梨阮虽然觉得费解,但看廖亭源坚持的样子,也就由他去了。 卫生间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 陆梨阮也退到了客厅里,跟着廖亭源走,回到那人的卧室。 廖亭源用脚尖儿,把其中几张团的非常大团的卫生纸,从桌子下面勾了出来。 那些卫生纸,看起来不像是一张一张用的,好像是这人非常急迫地,从纸抽盒里抓出一大把,用完之后,便团起来随手扔在地上。 廖亭源用脚尖儿,踩住纸的一边,然后慢慢地展开来。 因为这些纸用的非常多,外面的纸团儿包得非常厚,所以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这纸团儿一拆开,里面的纸上,赫然是暗红色的血痕。 “真是他受的伤吗?这个出血量,我看着也不算太小,怎么回事儿?是在家里,把自己伤到了吗?”陆梨阮看着里边儿那几张,几乎被浸透的卫生纸,非常的奇怪。 “他在自己家里,会有什么危险呢?”然后陆梨阮就想到,这个屋子里,最大的危险,应该就是男主人了。 衣服是共犯的,看起来血应该也是共犯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主人和他之间动手了吗?在他们两个发生残杀事件之前,就已经见血相向了吗? 那些带血的衣服,扔在盆子里,是想要去洗吗? 还没等有人去洗,这屋子里面,就已经发生别的事情了。 陆梨阮的注意力,被这些事情又吸引走了。 等反应过来,她刚才明明想做的,是找那个神出鬼没到,现在还没有丝毫踪迹的感染源时。 廖亭源又抬手,看了看表:“今天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他回头看向陆梨阮:“不然你可以先试一次。” 陆梨阮白了他一眼:“拿命试吗?” 廖亭源被他逗乐了:“其实你要是觉得,什么东西可能是 ,那就试一试。不然的话,今天不试,明天不试,你一直不试,我们就要一直困在这里。” “那如果……如果我出了三次错,或者说,你们那个三次的数据根本就不对,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啊?” “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两个就一起尝试着解决呗。”廖亭源说得颇为轻松。 陆梨阮其实从刚才,廖亭源跟她解释完之后,心里面,就像一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虽然她脸上不表现出来,行为上还和平时一样活泼跳脱,可心里,那种压力,却挥之不去。 不是因为自己找错,或者找不错。 陆梨阮从小就是个学渣,abcd乱选一通,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至于拿多少分儿,那就是看命的事情了…… 可是这不一样。 如果选错了,这是自己选错了,可却要连累廖亭源一起,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威胁到性命,自己把廖亭源害死了,自己的任务失败不说,她对不起廖亭源呀! 陆梨阮的心理压力,主要是在这儿…… 廖亭源看出来她所想:“我们两个是合作关系,你要是没有我,前几天的晚上,也不太好过吧?” 陆梨阮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夸耀自己的语气来说话。 抬起头,看见廖亭源脸上,带着平和淡然的笑容,十分的令人心安踏实。 他说这话,似乎是为了减少路陆梨阮的压力。 “要是前几天,我没有能力,那被我拉到一起对抗空间的你,是不是也要遭殃了?” “你当时都没有怪我?” 陆梨阮心说,你拉不拉我,其实都是一个效果。 “现在轮到你保护我的时候了”廖亭源道。 “明明现在就是你在保护我,我是被你保护,要被你带着从这个空间离开的,我要是挑三拣四,对你的选择生出不满,那岂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廖亭源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陆梨阮知道,其实没有什么道理。 他只是在劝慰自己。 可这种劝慰,对于陆梨阮来说,竟然是管用的。 也许是廖亭源说的太过真挚,也许是他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太过可靠,陆梨阮知道有时候,别人说我不怪你,其实心里是怪你的。 但是这话从廖亭源嘴里说出来,陆梨阮就信。 就信他所说的,如果自己选择错误,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会和自己一起对抗,并不会在心里面埋怨自己。 “要试试吗?” 廖亭源拍拍她的头。 “算了吧……我歇一晚上,明天再说。”陆梨阮还是摇了摇头。 “行,听你的。” 廖亭源拉起她的手,两个人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屋子。 一起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你说,明天空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每次我们发现更多的东西线索,空间都会有所变化。”陆梨阮隐隐不安。 就像他们找到男主人的信息后,他们就能够看清楚男主人的样貌了。 这次他们找到的信息不算少,应该说,他们几乎找到了整条故事线,串联起了所有东西。 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陆梨阮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没想到一觉醒来,都已经是中午了。 廖亭源做了皮蛋瘦肉粥,煎了自己包的素馅饺子。 陆梨阮胃口大开,吃了一碟。 “哎……”陆梨阮吃完,拍拍肚子叹了口气:“你说这个空间,只有晚上给我们找事儿,为啥不能白天的时候找事儿,然后我们九点上班,五点下班 也算是早九晚五合理工作日了嘛!” “白天……”廖亭源一边收碗筷,一边轻声地嘀咕了句什么。 “怎么了?”陆梨阮帮他把水池旁收拾干净,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准备缓一缓凉气儿,等会儿吃。 这也是廖亭源让陆梨阮注意的。 冰箱里的西瓜最好不要马上就吃,太凉了会拉肚子。 而且即使盖了保鲜膜,最上面的一层,也最好用刀薄薄地削下去。 “我们一直都觉得,空间是在晚上,对吗?”廖亭源给她拿过西瓜刀,问道。 “是,是吧?” 陆梨阮被他一下子问得有点儿懵。 “但是空间怎么会分白天晚上呢?”廖亭源拉她回客厅坐下。 “我们好像一直都默认,白天没有线索,白天没有办法寻找感染源。” “不是吗?白天外面人来人往的,怎么找啊?我们俩现在去到昨天晚上那个屋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啊?” 陆梨阮突然一阵恶寒:“那两个人的尸体,和猫的尸体,在白天的时候 不会还在那间屋子里吧……” 第45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7) “至少现在,应该不在吧?”廖亭源见她神色不太好的样子,自己走回到厨房去,摸了摸西瓜的温度。 “你要这么吃,还是榨成西瓜汁喝?家里昨天我冻了冰块儿。”他转移陆梨阮的注意力。 “那……榨汁喝吧。”陆梨阮此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耽误吃喝。 以前看过一句话:能流着泪吃饭的人,是可以活下去的人。 陆梨阮深以为意。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还吃喝得下去,那日子就总归会过下去的。 “为什么现在不会在啊?”陆梨阮没太想明白。 廖亭源一副:你真的想在这个时候,听我解释这件事儿吗?的表情。 “为啥啊?”陆梨阮觉得自己最近晚上熬夜熬得太多了,本来不多的脑细胞,又不知不觉地阵亡了一大片。 “现在是几月份?”廖亭源一刀下去,把西瓜从中间切开。 带着寒冷水珠的,绿油油的西瓜皮裂开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七月啊……”陆梨阮对答。 “冰箱能不能断电呢?” “不能啊,那冰箱一断电,里面的东西不都全都坏了吗?”陆梨阮刚住在这儿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小区的电缆有一阵总出问题。 居民群里面全都是在抱怨,再这么不给提醒就停电,冰箱里的东西不就都坏了吗? “所以呢?”廖亭源又是利落的几刀,把西瓜果肉削了出来。 “所……所以呢?” 陆梨阮在他的示意下,去把榨汁机拿到水龙头下面,认认真真地又冲了一遍。 “人和冰箱里的肉,有什么区别?”廖亭源插上电源开关。 “……?”陆梨阮洗了手,帮他把切出来的西瓜块,上面的西瓜子挑掉。 “人为什么要和冰箱里的肉有关系?” 问完了这个问题后,陆梨阮神色一僵硬。 “明白了?”廖亭源叹了口气,一副你非得问,非得想明白的表情。 陆梨阮脸色都要和西瓜皮一样绿了。 是啊,活着的人和冰箱里的肉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活人可以自己调节体温,无论在什么样的温度下,都可以保证……活着。 那死了的……人呢? 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肉有什么区别呢? 在夏天这种温度下,两块一百多斤的肉…… 可能有一块儿要两百斤。 就那么没有任何措施地,放在屋子里面? 他们一定是在这个空间没形成,或者刚刚形成的时候,就死掉了。 陆梨阮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其实根本就不用数。 现在这个温度,外加让人不舒服的湿度,很多东西早上放在外面,下午就已经闻起来有馊味儿了。 所以廖亭源说,那两个东西,现在应该不在…… 即使是在,也不是他们所以能理解的,正常情况下的状态。 不然别说是邻居了。 陆梨阮觉得整个小区都得闻到那股子腐烂的巨臭了! 现在这个小区还风平浪静的,根本没人讨论有什么味道,陆梨阮每天一到白天也什么都闻不到。 上次白天的时候,她和廖亭源其实走到过那个小区的单元门口,闻到的,也只是外面小区花坛里面花草散发的清香味道。 目前小区里,还没听说出现恐慌,陆梨阮都不能想,要是有人发现了,得引起多么大的轩然大波。 “那要是不在的话……那俩人,去哪儿了呢?”陆梨阮抿了抿嘴:“不会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巨大反转吧?就像……有人把他们偷偷弄走了?” “我们俩往垃圾桶扔尸体……不会是重复人家做过的事情吧?” “想象力太丰富了。”廖亭源用一旁的牙签,扎起西瓜最中间的一块儿,塞进了陆梨阮的嘴里。 “那怎么会啊……”陆梨阮含含糊糊道,刚才那点儿恶心感,被西瓜清甜的汁水冲淡了不少。 她投桃报李,也殷勤地给廖亭源插了一块儿,送到嘴边儿。 廖亭源手上动作一顿。 陆梨阮没去拿根儿新的,而是直接用刚才扎过的那根牙签…… 虽然叼走西瓜的时候,陆梨阮的嘴也并没有碰到牙签。 但…… 廖亭源停了一瞬,随即顺着陆梨阮的动作,咬过那块西瓜,快速低下头眨眨眼,以掩饰自己神色间的不自然。 陆梨阮倒是什么也没察觉到,动作也只是一顺手,脑子里面还在转着刚才想的事情。 “没人把他们弄走,那因为啥啊……我们不会以为快要解决问题了,其实问题才刚刚开始吧?别吓我……”陆梨阮星星眼。 “不会的,我们现在晚上看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完全没有再有别的情况向外延伸的证据,别多想,别自己想岔了。”廖亭源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其实在空间中有时候是这样的,廖亭源以前也参与过进入空间中的任务。 精神力高的人,往往神经也更加敏感,如果自己的思维陷入歧途,会把所有人都带偏的。 因为在空间中,拥有高精神力的人,有着更高的感知和知觉,并且最后也是要由他们来寻找感染源的,所以他们是团队的领袖,一般就算发生意见相左,大多也是以精神力高的人为主导的。 廖亭源觉得自己要是现在把这个和她说了,她的压力更大了。 昨天晚上穿堂风有些凉。 廖亭源看到陆梨阮屋子没关门,走过去想帮她把门关上。 结果走到门口,就看见陆梨阮抱着被子,抱得很紧,毛毛虫一样在床上扭着。 嘴里面念念叨叨的。 廖亭源试图听清楚。 然后就听到了:“哈!呵!嘿!”类似这种拟声词。 然后就看到陆梨阮在床上打了套拳。 廖亭源:…… 想进去帮她把肚子盖上,但感觉盖上她也会马上掀开。 最后廖亭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只是在打拳,并没有做噩梦的迹象,慢慢关上门离开。 “对了……昨天晚上你梦到什么了吗?” 陆梨阮歪了歪头:“没有啊,睡得挺好的,怎么了吗?” “……没事儿。” 廖亭源按下榨汁机的按钮。隆隆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响起。 “我仔细想了想!” 陆梨阮扯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在榨汁声音中传到廖亭源耳朵里。 “你说的对,我也实在是觉得,没有别的什么人再牵扯进来了……” 陆梨阮觉得不能自己吓唬自己,现在他们的故事线儿都已经基本完善了,空间似乎也感受到了,晚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陆梨阮感觉廖亭源的手表,显示的时间都慢了不少。 就那种陆梨阮自己体感好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一看是手表,才过去了十分钟左右。 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有陆梨阮他们把门口的那些东西处理掉后,才会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陆梨阮觉得自己这些天,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你干嘛呢?” 廖亭源榨完第一轮,用榨汁机自带的筛网,准备把碎掉的西瓜子过滤掉,一转头,看见陆梨阮把自己睡衣的袖子,撸到了肩膀上,正摆出非常不标准的健美姿势。 “看看我胳膊上长肌肉没?” 陆梨阮侧着头,使劲儿绷着自己的胳膊。 “你练什么了?”廖亭源不明所以。 “我每天抡那个大勺,搬那个门板子,拖那个尸体,怎么不算健身了呢?我这也可以叫做生活化健身!”陆梨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居然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儿肌肉线条了。 廖亭源…… 也不是很生活吧?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有点儿!”陆梨阮招呼廖亭源过来看。 廖亭源原本觉得她只是在闹着玩儿,结果被陆梨阮召唤过来,手里还拿着筛网。 然后发现……好像,还真有一点儿了。 “你可能是有点太瘦了,稍微锻炼比较容易看出来形状。” 廖亭源没发现,自己现在也已经把陆梨阮口中那些事儿,称呼为“锻炼”了。 “我哪儿瘦啊!我这是壮!强壮!女人就要强壮!” 陆梨阮长这么大,还头一次有肌肉,以前看到人家漂亮姐姐有好看的肌肉,陆梨阮喜欢的不得了。 现在发现自己也有了点儿,陆梨阮美得快要冒鼻涕泡了。 “是是是,特别强壮!” 廖亭源在她胳膊上拍了下,附和道。 “你也得强壮!你才是瘦的那个吧?” 陆梨阮沾沾自喜后,开始蹬鼻子上脸的指点教育上廖亭源了。 廖亭源:?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你看,我们不能只追求白幼瘦嘛!我看你就挺白幼瘦的!”陆梨阮见廖亭源又走回去,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拿着筛网,恶向胆边生。 突然找到了“说教”的快感。 一边说着,一边往廖亭源的胳膊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然后:…… “你怎么也有肌肉啊?” 廖亭源举着东西的姿势,胳膊正好是绷起来的。 陆梨阮摸了一下后,狐疑地又摸了一下。 廖亭源眨眨眼,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为什么……我不能有?” “没事儿,就是觉得你薄薄的。”一片儿似的。 “可能是,这几天,我天天和你做一样的锻炼,现练出来的吧?”廖亭源随口敷衍道。 陆梨阮知道廖亭源力气大,但因为他力气和他体型不符合的大,所以陆梨阮一直以为那是天赋。 “松开我吧……”廖亭源对一直保持着姿势的陆梨阮,叹了口气说道。 在陆梨阮摸上来的一瞬间,廖亭源动作都僵了一瞬。然后陆梨阮下面的话,马上就破坏掉了她的动作的暧昧意味…… “然后去拿两个玻璃杯。”廖亭源吩咐道。 “哦,好。”陆梨阮这才发现,自己手还捏在人家胳膊上呢。 陆梨阮刚才想问:那你别的肌肉也都有吗? 但话到嘴里转了一下,陆梨阮也意识到了,这句话好像……挺骚扰的。 两个人现在同吃同住,廖亭源就和自己的“妈妈”一样,自己的确是不应该这么没有礼貌地,进行这种骚扰。 陆梨阮在心里教育了自己的行为。 拿了杯子回来,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杯加了冰块儿的西瓜汁,安坐在沙发两侧。 结束了关于锻炼的话题。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廖亭源发现自己和陆梨阮待的时间长了,思维都跟着跳脱了起来。 现在也出现了,接不上前面的现象了…… “我想想。”陆梨阮自然地接口。 灌了一大口西瓜汁后,回溯想起来了。 “咱们俩说,那东西为什么没引起人们的注意,咱们俩觉得应该不是节外生枝,又有什么别的人,把两具尸体运走了。” “嗯。”廖亭源点点头,夸了句:“年轻就是脑子好使。” “那当然!”陆梨阮丝毫不谦虚。 “原本我们觉得,这空间只在夜间显现。”廖亭源点了点自己腕子上的手表。 “嗯。”陆梨阮其实也觉得有点儿奇怪:“难不成这空间也有工时的啊” 廖亭源:“应该,没有吧?不然显得它好像休息得比我们多。” 陆梨阮:…… 你好在意。 你居然在意起来了。 “应该没有吧。”陆梨阮鹦鹉学舌。 “嗯。”廖亭源把杯子放在一边儿。 所以说,白天的时候,没有人发现那个屋子有问题,应该也是空间的原因,就在此时此刻,我们觉得平静的白天,空间应该也在发挥着它的能力。” 陆梨阮反应了一下:“那为什么,白天看起来这么正常?外面……外面都是人啊,我看大家也都正常地进进出出啊。” 然后陆梨阮回忆起,最开始的时候,廖亭源就和自己说过,如果是根本感受不到这个空间的人,其实这个空间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他们也当然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所以只有陆梨阮和廖亭源的通讯是没办法联系到外面的,陆梨阮在软件上的求职消息,一直收不到任何回音,也是这个原因。 当时陆梨阮还觉得是自己实在是学历太低了,连不限性别的保安这种工作,人家都不考虑自己呢。 “所以说……现在白天的时候,空间也一刻不停地在影响着所有。”陆梨阮喝完最后一口果汁:“那我们按道理来说,白天应该也能找到线索。” “但我们,好像除了那天去宠物医院,什么也没找到啊!” 第45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8) “咱们俩不会还要去宠物医院吧?”陆梨阮不解。 “上次人家就说马上要关门不干了,白天的时间是正常流淌的话,我俩去了也没有用啊!” 见陆梨阮看着杯子,廖亭源指了指桌子:“那边还有西瓜汁,你喝的话自己去倒。” 陆梨阮起身。 “宠物医院应该没什么线索了。” 陆梨阮路过廖亭源的时候,顺便帮他把杯子也带过去了。 “你咋知道的?”陆梨阮问道。 “朱医生发消息给我,说他们已经彻底关门了,还帮我们临走之前,把办公室里面又拍了几张照片,那里现在应该没有人了。”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 “你什么时候有的朱医生的联系方式?”陆梨阮回忆着那天,廖亭源是真的生气了。 陆梨阮还觉得,那天是自己主要负责和人沟通的呢,因为廖亭源冷着张脸没什么话。 陆梨阮认为自己格外的独当一面,在这个空间里面,能和廖亭源打配合了,也能照顾廖亭源了。 结果人家…… 廖亭源挑挑眉:“我和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帮他看着男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帮他跟女主人稍微提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工资结算了。” 陆梨阮给他比划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你是真的太懂人想要什么了,太会抓人家的想法了。” 陆梨阮现在回忆起来,确实是朱医生看起来最在乎自己没结的工资。 苗医生看起来对女主人非常同情,对孩子的遭遇感觉到气愤,还有些自责,以前女主人找她倾诉的时候,她没能按照自己的心中所想劝一劝 顾护士年轻气盛的,对男主人的所作所为觉得愤怒,他应该是有家里面给兜底。 自己也是没心没肺的,说的最多的是,估计这回要回到爸妈眼皮子底下工作了。 只有朱医生,是个文质彬彬的细致人,说话很有分寸谈吐,但也能感觉出来,是个比较斤斤计较的人。 廖亭源一下子就抓住了人家的心思,这就水灵灵地和人家搭上线儿了。 “你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想到要做什么啊?”陆梨阮询问。 “你教教我呗……我也想这么有眼力见儿!”陆梨阮真心实意。 “唔——”廖亭源卖了个关子:“这个吗……” “怎样?” “可能是年纪大见识得多吧。”廖亭源叹了口气。 “切!”陆梨阮听他也没什么诚意,像是在敷衍自己,一仰头懒得和他顶嘴。 “好,教你。”廖亭源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教给陆梨阮,陆梨阮这姑娘看着就是个直直的热心肠。 廖亭源并不觉得自己这算什么优点,但陆梨阮既然提出了,他也哄着:“以后慢慢教你,这个可能得在生活中学吧。” 廖亭源这句话是有点敷衍她了。 陆梨阮扭回头来,刚才嘟嘴的表情一下子笑开了:“行行行!你最好了,廖老师~” 虽然不知道白天究竟能找到什么线索。 陆梨阮和廖亭源还是决定下午的时候,去那个共犯的房子去看一看。 白天的氛围和晚上完全不一样,他们走在走廊里,后面还有别的楼层人说话和走路的声音。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梨阮伸手摸了摸钥匙孔的位置。 指尖儿上沾了灰。 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晚上推开门前,廖亭源也伸手摸过,当时就在指尖儿蹭了灰。 白天和晚上是不相同的。 不然自己现在不会摸到灰的…… 陆梨阮再一次确定了这个想法,上次女主人在鞋柜放刀那次,属实是有点儿让陆梨阮心惊了。 而且这次门推不开了。 门是锁上的。 陆梨阮又推了推,的确是关上的。 看了廖亭源一眼,陆梨阮微微弯下身,把鼻子往门缝那边凑。 试图透过缝隙,能闻到点儿什么。 “咳!” 突然陆梨阮听到廖亭源的轻咳声,然后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后领子,硬把自己提了起来。 另一只手开始行云流水地敲起门来。 陆梨阮不明所以,莫名地往周围看了一眼,就看到,下面缓步台上,一个穿着老头背心儿的大爷,正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脸上的神情有些警惕和戒备。 陆梨阮连忙假装无事发生,背着手,站在廖亭源身边。 看着廖亭源屈起手指,“咚咚咚”又敲了三下。 仿佛他们两个,就真的只是来敲门找人的。 大爷好像就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背着手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陆梨阮觉得有些尴尬,小心地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廖亭源的衣角。 廖亭源抓着她的手指尖儿,示意她冷静,两个人也不知道自己演技是好是坏,反正就站在这儿,和大爷演起来了。 又敲了几次,屋子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大爷好像也相信了,他们是过来敲门找人的。 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往上走,一边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是找这屋子里的人?” “是啊,大爷,你认识这屋里的人吗?” “我可不认识!”大爷摇头。 “这屋里边儿那个小年轻,奇奇怪怪的……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儿,有时候看到他出门儿扔垃圾,哎呦:那垃圾味儿大的!” “有一次我透过开着的门,往他屋里看了一眼,哎呀!吓我一跳!那埋汰的,简直和猪圈有的一拼!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住的下去的!”大爷突然开始评论起来。 “哦,这样啊……那他最近这几天出门儿了吗?”陆梨阮接口问道。 “没有吧……我们谁也不会特意注意他的行踪,就是好几年,从来没见他有什么朋友来过。”大爷不确定。 “我们也不算他的朋友。”陆梨阮讪讪地笑了笑。要是被认为是这种人的朋友,自己都得折寿。 “就是有人嘱咐我们过来,找她一下。说是……他欠人家钱。” “哦。”大爷也没太深究,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梨阮和廖亭源:“我就说嘛,这么立正的姑娘和小伙儿,也不太可能和这里面那个小年轻做朋友吧!” “你们敲这么半天了,那他要么是不在,要么就是躲着你们,别费那个力气了!”大爷摆摆手,一副楼长的样子。 “大爷,您没见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这儿找他吗?”廖亭源在一旁开口,温声问道。 “三四十岁的男的……没注意怎么,他到底欠人家多少钱呢?” “不知道欠了不少人的钱呢,我们朋友在外地,没有办法自己过来,这才让我们过来看看他在不在家,哦,我朋友跟他,是以前的同学。”陆梨阮把这谎话,编得稍微圆一些。 “那我帮你们稍微留意着点儿?”大爷是个热心肠。 指了指隔壁:“我就住这屋,下回你们要是再来找,可以敲门问问我,我要是在家的话……” “哎,好,谢谢大爷,真麻烦您了!”陆梨阮笑眯眯地感谢。 陆梨阮也不是真想留意什么,只是大爷的话,坐实了,确实这里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和大爷道了别,就转身离开了。 “咱们……要不要白天去一下男主人的家里?” 陆梨阮提议道。 廖亭源抬手看了看手表,摇摇头:“不知道这个时候,男主人家里有没有人。” “应该没什么好看的,白天屋子里是正常住人的,我们不可能进去。” 也是,如果真的碰上了女主人,陆梨阮觉得对方说不定真的要拿刀砍他们两个。 “算了。”陆梨阮站在楼下,看着今日非常晴朗,一片天蓝的天空。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说白天有线索,那白天上哪儿找线索去啊? “要不然,我们两个围着小区走一走?”廖亭源提建议。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下班儿早的,放学早的,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 吃饭早的一些爷爷奶奶,也开始在小区里面遛弯儿了…… 显得热热闹闹,一片祥和。 “行吧。” 陆梨阮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两个人便像其他散步的人一样,沿着小路,顺着花坛旁的路线,走了起来。 谁知道迎面儿,正好碰见上次在体育器材旁边,碰到的那位奶奶。 陆梨阮想要掉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有的时候,不能低估这些爷爷奶奶的记忆力…… 就见奶奶笑眯眯地,已经开始跟她们打招呼了。 “好些天没见到了,怎么今天下班儿早,小夫妻出来散步啊?” 陆梨阮端起一副乖巧的笑容来:“是啊,奶奶你们也出来散步啊?” 除了这位奶奶,还有她身边几位同伴,一起用打量的目光,落在廖亭源和陆梨阮身上。 就是廖亭源这么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人,也被打量得有几分不自在。 奶奶拍了拍旁边儿的,另一个奶奶:“看人家小夫妻俩,长得好看吧……我上回就说,那生出来的孩子,得长得老漂亮了!” “就是,哎呀……少见这么漂亮的小夫妻!” “多大年纪了呀?” “哈哈哈,我二十五,他二十六。”陆梨阮面不改色的谎报着。 感觉如此,如果自己说出自己二十二廖亭源三十,便又会变成,这几位奶奶口中的谈资。 “哟!这最好的年纪,真好!” …… 在几个奶奶的连声讨论与夸赞中,陆梨阮和廖亭源终于摆脱了。 等走到一边去时,陆梨阮才发现廖亭源好半天没说话了。 “咋了?”陆梨阮以为他在想事情。 幸好现在天色昏暗下来了,廖亭源觉得陆梨阮看不清自己的脸色。 他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耳朵都在发热。 明明上次也被这个奶奶调侃过,但那个时候……廖亭源都忘记自己想什么了。 但这次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一样了。 “想什么呢?” 陆梨阮拍了他一下。 “怎么,觉得我把你年纪说小了,侮辱你人格了?”陆梨阮开着没边际的玩笑,毫无知觉地靠在廖亭源身上,完全没有戒备心和距离感的样子。 “吃雪糕吗?” 廖亭源忽然问她。 “啊?”陆梨阮被他的转折弄得反应了一下。 随即无忧无虑地快乐举起手:“吃!我要吃柠檬的!” “好……我去买。”廖亭源勾了勾嘴角,决定先不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虽然在这个奇怪的会让他加班熬夜,可能还没有加班费的空间中。 廖亭源却觉得很开心。 开心到……甚至有些想要这个空间慢点结束了。 这个念头,是昨天晚上忽然冒出来了。 就在陆梨阮说,他们可能很快就要出去的瞬间。 这个念头忽然就蹦了出来。 现在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依靠着对方,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事情。 若是等到这里结束了…… 这小姑娘,就会见到其他人,就会认识其他人,会了解到更多,会见到更多。 廖亭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一瞬间。 觉得那个时刻,要是晚点儿来到,也不错。 虽然说一定会来的。 “我跟你一起去!再买点儿零食吧!” “还吃零食?”廖亭源回头瞧着她。 前几天陆梨阮吃了一瓶水果罐头,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冰箱里放的太久了,吃完之后胃不舒服。 半夜廖亭源爬起来给她找药。 “这次买别的零食嘛~走了走了走了!”陆梨阮在后面推他。 两个人脚步轻快地,向着外面的小超市走去。 买了雪糕,坐在路边儿,陆梨阮慢慢地咬着。 看到前面有好几个,牵着狗路过的。 这个时间,院子里面有不少人出来遛狗,大狗也有,小狗也有。 有的见陆梨阮在吃东西,耸着小鼻子,“巴巴”地就过来了。 陆梨阮征求主人同意后,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心满意足。 突然陆梨阮愣了一下:“咱们院子里面,小区里面是不是有几只流浪狗?” “是啊。”廖亭源点点头,的确是有几只。 “流浪猫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想到流浪猫一家,被男主人和那个共犯抓走了…… “不对,我从来没在院子里面见过流浪猫。”陆梨阮喃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这儿了…… 第45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69) 似灵光一现的感觉,陆梨阮连忙在脑海中抓住。 因为这种感觉,可能就是所谓的“直觉”。 “流浪猫?”廖亭源没觉得陆梨阮的思维跳跃,反而很认真地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 “咱们院子,小区里……原来有流浪猫吗?” 廖亭源向来不怎么关心这些,他对除了上班下班之外的事情,都不太过心。 完全是活人微死的社畜。 “有啊!”陆梨阮是记得很清楚的。 陆梨阮还记得就在这个空间出现前不久。 那个时候……好像是刚入夏,陆梨阮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并且也能和时间对应上了。 “我半夜的时候下晚班回来,走到小区的时候,被突然打架的几只猫吓了一跳!” 陆梨阮还记得自己当时手里面拎着从后厨顺来的,当天多出来的果切。 这些放到第二天就会坏掉的东西,下晚班,他这些服务员带走,店里面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不是小猫,都是大猫了,花色……和视频里面的也不一样。”陆梨阮歪着头,努力地更细致地回忆着。 幸好男主人和他那个共犯,在院子抓猫的时间不长…… 陆梨阮也算是通过他俩的对话,捋出来他们究竟都抓了什么样子的猫,录了什么样子的视频。 这还要多亏了男主人爱录音这个习惯…… 男主人和共犯两个人,最开始是通过群聊联系上的。 共犯作为卖视频的人,有一次在用手机拍电脑屏幕,展示上面他要卖的视频时,照片的一角出现了,他不小心拍摄进去的,开小区门的感应门卡 当时还是老版的门卡。 这个小区的治安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高端小区,门卡上也没有印上小区自己的名字或者图片。 但男主人还是私聊了共犯,开始是假装很好意地提醒:“你做这种买卖,还是要小心点儿自己的个人信息不要泄露啊!” 他们两个人原来就聊过几句,男主人是那种非常会伪装的人,只要他想,让共犯这样的人,对他放下戒心,和他聊到一块儿去,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很快,对方就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儿,这上面啥也看不出来,我那照片儿都发出去了,也撤不回来了,下回我注意,谢谢哥提醒咯!” 又聊了一段儿,男主人才终于有一天问他: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住在…… 对方这才大惊失色:“哥,你……你是干黑客的啊?别啊,我就……我就赚点儿小钱,我也没干啥大事儿,哥你没必要监视我吧?” 男主人那时声音温和,甚至显得有些爽朗,他接起对方慌乱地打过来的电话。 “你电影看多了吧?我监视你干什么?我从你那个钥匙卡上看出来的,因为我和你住的很近,看你的那个门卡有点像……这才问了你,咱们这不挺熟了吗?” “我能对你干什么啊?我也是你的客户啊,咱们还不知道彼此喜欢什么嘛……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真就是为了你好,要是有不好的心思,我还能提醒你吗?” 陆梨阮当时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都觉得这男主人实在是太收放自如了。 和他后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对方一听他这么说,还主动暴露了自己也在他附近住着,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哥,你这吓我一跳,这我可长记性了,下回肯定不敢了!”对方松了口气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儿,更加熟悉一些,当然,这些都是男主人故意为之的。 然后男主人就开始引导,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因为他自己家里没有场所,所有他需要这个共犯的原因,不过就是找个场所,找一个替罪羊罢了。 那人最开始还十分的胆怯,他还处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阶段,但男主人就像是魔鬼一样,一点一点地蛊惑着他,一点一点地引诱着他。 直到最后,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可能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不出来了?”廖亭源轻声道。 陆梨阮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动物都有你那个心眼子啊?” 廖亭源:? “以己度人就算了,怎么还以己度动物呢?”陆梨阮笑他:“小动物要是有这样的危险意识,那它们也不至于……”陆梨阮说着说着,自己有些笑不下去了。 “可能吧。”廖亭源拍拍她握成拳头的手:“然后呢……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提示?和猫有关……和流浪猫有关?”陆梨阮不确定地说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这个念头跳出来后,就完全没有章程了,就只有这么一瞬间。 甚至连该往哪里思考都不知道。 “但……”陆梨阮忽然一顿。 “我记得。”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那天她起来得晚,家里太热便出来买早餐。 在院子里碰到了找猫的小孩儿元元。 陆梨阮在那天,听到了猫叫,对,自己肯定是听到了猫叫,当时还在想要不要和那个孩子说,但又怕不是孩子那只,让他失望! “我听到过猫叫!” 陆梨阮确认:“在元元出现前。但没看到猫。” “你是觉得,那个时候的猫叫,然后元元就出现了,和现在院子里面见不到流浪猫,都是一种有序的,可以追寻的线索?”廖亭源把她想说的话,准确地表达出来。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陆梨阮表示肯定。 “从哪儿开始想呢?”廖亭源也有点儿苦恼了。 主要是,这实在是不知道要从什么方向开始研究。 “总不能我俩现在去院子里找猫吧?”陆梨阮往沙发上一躺:“今儿晚上还不一定有啥节目呢,我啥时候能早睡早起啊?” 廖亭源斜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阮阮平时也早睡早起嘛?” “怎么可能?上班的时候有夜班,休息的时候我得抓紧一切时间玩手机打游戏,怎么可能早睡嘛!”她理所当然。 “那你现在……” “这不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嘛?我可以自己选择熬夜,但是不能完全被迫熬夜,这是我作为一个社畜的尊严问题!”陆梨阮义正言辞。 “怎么,你有意见?”陆梨阮诈尸一样从沙发上重新弹坐起来,认真瞪视着廖亭源。 “没……我只是想说,我记得你原来说过,早睡早起是老年人才有的作息,老年人指的是我。”廖亭源手指指了指自己。 陆梨阮:…… “好一个记忆力优秀的老年人……” “好一个记忆力衰退的年轻人。”廖亭源轻飘飘地接了一句,然后起身往客厅,去检查那块又要阵亡的床板子去了。 “喂!你怎么不做个慈祥的长辈了!怎么还跟我计较上了!”陆梨阮信口开河毫无逻辑地撩闲道。 “慈祥的长辈也是有脾气的,再说……别把我当长辈了嘛……”最后一句他声音很温柔很小。 陆梨阮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廖亭源弯下腰,垂着眸把勾进自己手套的木茬子拔出来。 晚上在陆梨阮的要求下,两个人点了楼下的外卖。 因为看起来时间不太赶趟了,陆梨阮不想让廖亭源忙活了。 “你平时……吃炸鸡吗?”陆梨阮拿着手里的鸡翅,好奇地问廖亭源。 “吃。” “啊?你也吃炸鸡啊?” “为什么我不吃炸鸡?”廖亭源帮她撕开一袋番茄酱,挤在碟子上。 “我刚才点的时候,还以为到了以后,你会跟我说:我吃不惯这个……太油了,这是啥味儿啊,哎,下回别点了。”这样的话。 “……”廖亭源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等咽下去了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又捏起了一根薯条,把陆梨阮的伸过去的薯条扒拉开,自己先蘸了番茄酱。 “阮阮,我是三十岁。” “啊?” “不是六十岁。” “哈!人家六十岁的人,也不见得这样啊!哈哈哈哈,你刻板印象了吧!”陆梨阮豪迈一笑。 廖亭源:? 感觉这小姑娘有时候说话,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散发出一种:我在针对你,并且只针对你的,气息。 “鸡翅你吃吗?”陆梨阮盯着剩下的那包鸡翅。 “……吃。”廖亭源把鸡翅拿到自己面前。 “哦,那我吃鸡块儿了。”陆梨阮丝毫没意识到,廖亭源隐晦地表达出来的不满。 完全神经大条捏~ 这回也不用洗碗筷,吃完东西陆梨阮拿了垃圾袋过来装好。 “嗝——”吃的有点撑了。 陆梨阮看看时间还能歇一会儿,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窝在沙发上。 “起来好好坐刚吃完东西这样子窝着影响消化。”廖亭源忍不住又操心了一句。 说完后自己有点儿后悔。 他也在思考,为什么陆梨阮看起来完全把自己当成长辈的模样。 感觉都不止是长辈了,还是那种很老古董很死板的长辈,廖亭源觉得可能是平时自己管得太多了。 廖亭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话多的人,活了三十年,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他。 可最近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嘴比脑子快。 他对陆梨阮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水平。 至少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前三十年的,正常水平。 廖亭源并不是第一天察觉到,但却放任了下去。 以至于,现在完全改不掉。 他刚思考一瞬,就看见陆梨阮翻了个身,像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换了个姿势继续卷着。 “……这样也不行!”他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哦哦哦,知道了!” 陆梨阮知道廖亭源是为了自己好,她从上学的时候,就很多事情,所以吃饭一般急三火四的,吃完也不等歇会儿消化,就到处动弹。 以至于她的胃一直不怎么好,只要一没好好注意,就会犯病疼起来。 “你不能仗着自己现在年轻啊。” 陆梨阮还记得自己半夜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客厅小声喊着廖亭源,当时陆梨阮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麻烦人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因为从小到现在,陆梨阮也没有刻意放心的,毫无负担的的麻烦的人,所以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和人很亲近。 但到了这种需要别人的时刻,陆梨阮总是忐忑的…… 会不会给人添麻烦,对方会不会不耐烦? 然后陆梨阮轻声的呼唤,等来的是,廖亭源关切的视线,温柔的话语,轻缓地,帮她揉着胃的手,热水和对症的药片。 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神色看起来正常。 这太温暖了…… 陆梨阮模糊的幼年记忆里,自己半夜发烧生病,爸爸妈妈带着自己去医院。 爸爸宽厚的背,走在楼梯上的喘息声,妈妈焦急的嘱咐,到了医院挂上点滴后,买来的童话书和小玩具。 和那一样好…… 小的时候不知道那是幸福,甚至对于爸爸妈妈的照顾,完全就是理所当然地接受,连思考都没思考过一丝。 现在陆梨阮懂得多了,被这样对待后,只觉得自己愿意永远待在廖亭源的身边。 真好啊…… 这个人。 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的想法,其实她不是一定要将廖亭源当做长辈什么的…… 但在陆梨阮的心里,好像只有长辈,只有爸爸妈妈,才可能对自己这么好啊。 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了出来,像是不太好意思地,表达着撒娇和亲昵。 其实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别扭的。 “知道了——”陆梨阮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见廖亭源往屋子里面走去。 “你干嘛去呀?” “把另一块儿床板搬出来。”廖亭源说着,屋子里面已经传来搬动的声音了。 “啊?不会吧,这么快就阵亡了?” 陆梨阮的床板子明显比廖亭源的门板子好用,这都撑了好几天了,只出现了两条裂纹。 陆梨阮走过去,看着床板子觉得还行啊。 “拿出来先备用,今天晚上不一定发生什么。” 然后出乎他们两个人的预料,今天晚上格外安静。 安静到异常的诡异。 两个人严阵以待,可过了以往的时间,平时该来的东西,却根本没出现。 也没有猫。 但陆梨阮听见了猫叫声。 “你听到了吗?”陆梨阮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忙推了推廖亭源。 廖亭源点点头:“嗯,听见了,是猫叫。” 第45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0) 陆梨阮走到走廊的窗户边上,踮起脚,朝着楼下看去。 但楼下的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影影绰绰的。 “看不清……” 廖亭源确认走廊里没有东西,对陆梨阮点点头,陆梨阮才又往下走了一层。 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那猫叫声听起来很奇怪…… 不像是在花坛里面,也不像是在小路那边,听起来很近,近到……几乎就像在耳朵边儿上,或者,就在下一层那种感觉。 可又并不是在那儿。 廖亭源和陆梨阮的感觉一样。 他让陆梨阮留在门口,抓着门把,别让门关上,自己拿着一个光线微弱的手电,向下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啊!” 这么多年找到的规律,今天晚上却突然打破了,十分的令人不安。 陆梨阮担心这是什么圈套,为的就是把自己和廖亭源分开来,逐个击破。 “你别担心,如果有东西来,也是从下面往上来,不会凭空出现的。”廖亭源安慰了她一句。 “你在这儿,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我们两个都离开这儿,门关上了没法回去,可能才是真的出问题了。”廖亭源耐心地给她分析着。 陆梨阮也不是听不懂话,深呼吸了一口:“那你快点儿……别管是什么情况,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廖亭源示意她看,却发现陆梨阮看不见。 把手伸过去,让她摸握在掌心里的折叠刀:“不用担心我,你哪里也别去,如果有紧急情况就先进到屋子里面。” “只有等到我回来,见到我这个人,而不是听到我的声音……只有等见到我,确认是我,才能开始下一步,知道吗?”廖亭源想得多,认真嘱咐道。 “咋,咋还能有东西来冒充你啊……”陆梨阮让他说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磕磕绊绊地,嗓子里干涩地问道:“那,那咱俩用不用定个暗号啊?” 廖亭源实在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她逗到…… “那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问我问题吧,行吧?”他在陆梨阮的耳边轻声道。 他只是比较警惕,因为出现了他从来没在空间内听到过的猫叫声,所有廖亭源担心在声音上出什么问题,才这么嘱咐到,没想到还把陆梨阮吓到了。 “你快去快回……我想想等会儿问你啥。”陆梨阮推推他。 等听到廖亭源的脚步声向下后,她一只脚踩在门里,一只脚站在门外,用自己的身子保证门不会轻易关上。 陆梨阮没有时间概念。 但觉得过去了很长时间…… 陆梨阮刚开始还安慰自己,这里的时间体感是不正常的,廖亭源走上走下肯定要花一段儿…… 但后来,陆梨阮在黑暗中,慢慢地开始焦急了起来。 心里面开始担忧,廖亭源不会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然后逐渐变成……不会他现在正陷入到什么困境,等着自己去救他吧? 自己在这儿多耽误一刻,就是让廖亭源更加危险一瞬? 这种感觉是最难熬的。 尤其是黑暗和恐惧,一点一点放大了自己的感觉。 陆梨阮闭上眼睛,在心里面默念:得听廖亭源的安排。 没看到恐怖片里面,死得早得容易出事儿的,都是不听安排作死的吗! 猫叫声还在。 还离得又近又远。 一声一声的,仿佛就是想要和陆梨阮对话。 “喵~”陆梨阮闭着眼睛,也小声叫了几声:“你这么叫我也没有用啊,我听不懂啊!我又没有猫语翻译器!” 陆梨阮感觉自己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在心里面想着,这空间里的猫,是不是可以沟通的。 平淡畏缩地叫了两声后,陆梨阮轻咳了下,又非常注入感情地叫了几声。 “喵!喵!喵!” 陆梨阮觉得自己叫得比那猫叫声更渗人。 但显然是没有用处的,猫叫声还是以一种奇怪的规律感,继续进到耳朵里。 没有因为陆梨阮注入感情的沟通,而出现任何的变化。 陆梨阮:…… 觉得自己脑子有泡。 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陆梨阮觉得,可能是什么激素被吓得疯狂分泌,出现这种快要精神失常的现象吧。 “喵~”陆梨阮把想说的事情,在心里面默念着,最后又叫了一声。 然后决定,在心里默数三百个数,要是廖亭源再没回来,自己说什么都要下去找找了,不然如果廖亭源真的被困住了…… 陆梨阮数着自己的心跳。 觉得太快了,没一会儿就数了一百五十多下了。 但廖亭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陆梨阮决定剩下一百五十个数慢慢数…… 就在陆梨阮数完第一百四十个数,瞪着眼睛,呆呆地盯着下面的黑暗看时。 终于瞧见了一点点极其微弱跳动的亮光。 陆梨阮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 但陆梨阮也没有出声,只是等着那亮光缓缓靠近,果然速度很慢。 直到那亮光距离几步就到面前时,陆梨阮终于看清,拿着手电正有些微微气喘的廖亭源! 廖亭源也抬头看着她,把手电靠近自己的脸。 于是从陆梨阮的角度,几乎只能看到一颗头悬浮在亮光的半空中。 廖亭源那张肤色极白的脸上,神色……有点儿奇怪。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陆梨阮不说,还微微蹙起了眉,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神色。 “站住!”陆梨阮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涩得发哑了。 廖亭源依言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仰着头。 “你想问什么,问吧。”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哄小孩子的无奈感。 “我想想……”陆梨阮刚才一直想着说,用思考等下问什么问题来分散注意力,但到底还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最不希望我叫你什么!”陆梨阮脑子里忽然蹦出来,廖亭源晚上还在抱怨的事情。 廖亭源:……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淡淡:“你愿意叫什么都行,但还是……别管我叫妈妈了。” 陆梨阮:…… “好了,你上来吧,我以后尽量注意,廖老师。”陆梨阮对他招招手。 等廖亭源上来后,才发现陆梨阮的奇怪姿势,把自己卡在门缝里,一只手还死死抓着那只平底锅。 “那个……”廖亭源伸手撑住门,示意她先出来。 陆梨阮这才发现,自己保持了太长时间相同的姿势,两条腿已经麻了。 “你有遇到危险吗?”陆梨阮拎着另一个手电,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对着廖亭源照。 廖亭源看她担心自己的样子,微不可察地抿抿唇角。 “没事儿。” 廖亭源任由她打量,甚至还配合地抬起手,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陆梨阮松了口气。 刚才她数到最后几个数时,是真的决定马上东升下去找廖亭源了。 若是他没有事儿,那顶多就是走散了,或者是被廖亭源批评说自己不听指挥。 大不了在外面挺到天亮…… 要是廖亭源真的遇到危险,自己没有去帮她,陆梨阮不知道自己得多后悔。 “那个……”廖亭源想继续说,自己刚才被打断的话。 “啊?咋了?”陆梨阮示意他有话就说。 廖亭源歪了下头,谨慎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也学猫叫来着?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梨阮:…… 这,你让我怎么回答好呢? “你……是碰到什么了吗?” 廖亭源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刚往回走的时候,感觉猫叫的声音依然还是距离自己那么远,结果,还没等他仔细听一听。 几声极其凄凉,听起来……格外的可怖,仿佛有着很大怨念的嘶声猫叫,突然从楼上传来。 廖亭源那一瞬间,还以为陆梨阮出什么事情了。 往上跑了一段儿,那猫叫声停了半分钟,然后再次响了起来。 然后廖亭源站住了脚步。 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陆梨阮叫的,只不过叫得太夹嗓子了,廖亭源第一次没听出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廖亭源还是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回来了。 他刚才其实喘得胸口有些疼,现在才慢慢缓过来。 “额——”陆梨阮撅了撅嘴:“怎么说呢,算是吧。” “算是?” “我想和那个猫叫声交流来着……”陆梨阮含含糊糊语气极快。 “嗯?”廖亭源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说!我当时脑子一抽,想着能不能用猫叫和空间交流来着!我脑子突然抽了行吧!别问了!”陆梨阮大声清楚道 “噗嗤——”廖亭源毫无防备地笑得扭过头去。 “没事儿……”他看不清陆梨阮的脸,但却能想象到,她鼓着腮帮子,一副羞愤的模样。 “没事儿,你没和空间沟通上,你和我沟通上了。” 他勉强说完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继续笑了起来。 陆梨阮:……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爱笑的人? 我们俩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也没有这么爱笑啊? 怎么,我就这么好笑吗? “你听出来我表达的是什么了?”陆梨阮愤愤地问道。 “嗯。” 廖亭源示意她可以往下走了,一边认真回答:“你在问空间,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哟,还真听懂了。”陆梨阮嘟嘟囔囔,自谈地拉着廖亭源递过来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下楼梯。 “咱们现在下去干什么?”陆梨阮第一次没经历一番搏斗,就黯然下楼,有些不习惯。 “不知道。”廖亭源回答。 “猫叫声一直都存在,等走出楼道口,就能听出方向来了,好像这声音,就是为了指引我们,让我们按照声音的方向前进。” “啊?”陆梨阮打了个寒战:“这些猫……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空间里,这个时间应该都……死了吧?” 陆梨阮抓着廖亭源的手抬起来,看了看他腕子上的手表确定时间。 的确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了…… “是。”廖亭源刚才也想到这个问题了。 “已经死掉的小猫,会把我们引到哪里去呢?”陆梨阮自己听到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这句话,都觉得很阴森。 “总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先过去看看吧。”廖亭源安抚她。 “也是……”陆梨阮小声喃喃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想让这里恢复正常,我们可没有一点儿恶意啊!” “咻咻咻——” 前面的话廖亭源还听得明白,后面从她嘴里,发出这种无意义的“咻咻咻——”的声音是什么? 还没等他思考完,就感觉陆梨阮的手指在自己背上狂画十字:“我现在假装我的手是桃木剑,但是我又不会画符,所以就决定百无禁忌,中西结合一下,现在可以想象成是我在用桃木剑,在咱们俩身上画十字架!” 廖亭源:…… 就在陆梨阮觉得他不会理自己时,听见廖亭源很平淡,很死板地念道:“阿弥陀佛。” “啊?”陆梨阮手顿住。 “行了,这下更混搭了。” 啥都有了,完全就是求神拜佛大杂烩了。 “行,希望谁现在有空谁保佑咱俩吧!”陆梨阮也跟着念了句。 在俩人没有意义,缓解紧张情绪的插科打诨中,终于是走到了楼道口。 在踏出去的一瞬间,陆梨阮马上就明白了,廖亭源刚才说的感觉。 能听得出来方向了。 一下子就能够领悟,这是在指引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个人站在门口没动弹,那猫叫声,听起来更大了一些,像在催促着他们。 “这边?”陆梨阮朝着花坛前面那条路指了指,确认廖亭源和自己听到的,是同一个方向。 廖亭源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朝着那边走去。 猫叫的声音,总维持在他们迈步的前一瞬。 走到一半儿,两个人就差不多知道了,猫叫声要引导他们去哪里。 去共犯的家里。 完全就是那个方向。 而且随着越来越近,猫叫的声音就越来越密集。 听得人心跳都加快,那种森森然又尖锐的叫声,让人觉得慌乱而紧张,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住。 到了。 陆梨阮抬起头,看到共犯家的窗户,亮着灯。 第46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1) 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似乎察觉到陆梨阮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催促着他们两个前进的猫叫声,突然间变得更加犀利。 声音也更加大,仿佛在让他们不要停下,马上按照他们的要求,继续前行…… “咱们上次来的时候,里边没有开灯吧?”陆梨阮确认道。 廖亭源点点头。 以往他们出来的时候,除了院子里面的路灯,其他地方全都是黑漆漆一片。 这也能看出来,和普通的世界是有区别的。 即便是后半夜,也有熬夜的人,通宵不关灯,怎么可能院子里面,所有的窗户,都漆黑一片呢? “感觉这么催我们,应该没有啥好事儿。”陆梨阮发自内心的觉得:如果是好事儿,也不用催的这么急。 廖亭源颇为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小声的问道:“怎么可能是好事儿?” 陆梨阮白了他一眼:“要你说!” 嘴上这么说着,陆梨阮手上,却攥廖亭源钻攥的更紧。 廖亭源拍了拍她的手背儿,示意不要太担心…… 陆梨阮心说:来一个就够我俩喝一壶的了,这不知道要来多少……我瞅着那个灯光,好像在对我俩说:来呀,来呀,来了你俩就死定了! 但这话陆梨阮没有说出口,因为实在是太晦气了。 四周凄厉的,猫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不像刚才,仅仅是为他们指引方向,陆梨阮感觉,这些猫叫声,好像越来越近,好像在呈现一种包围的态势…… 它们要干什么? 是准备要围攻过来吗? 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廖亭源包围在中间? “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陆梨阮喃喃地嘀咕着。 但如廖亭源所说,空间并不会和人交流,这个时候,它们又像是一种死物。 “咱们要是站在这儿,说什么都不动弹,你说,会看见什么?”陆梨阮突然蹦出来这么个想法来。 谁知道廖亭源竟然马上就回答她了:“那就试试。” 陆梨阮其实是在意,这些猫 到底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着? 因为白天的时候,看不到它们,晚上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它们也是死去的状态…… 这些叫声,究竟是这些猫,以什么形态发出的呢? 两个人慢慢靠近单元门口,但是就站在那儿,并没有往上走。 背靠背,看着周围的情况。 身后楼道里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人的幽暗巨口…… 更显得窗口透出来那一点莹莹的亮光,格外的诡异。 有时候,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光亮,会让人觉得安心,让人觉得有希望。 可有的时候,在黑暗中看到的亮光,会让人觉得恐惧和怪诞,不知道如此反常,究竟是为何? 陆梨阮刚才觉得,这说不定就只是声音,为他们指引方向,或者是逼迫他们前行。 然而,很快的,陆梨阮就发觉不对了…… 陆梨阮感觉自己听到了脚步声,听到了细碎的摩擦音…… 仿佛从花坛深处,一声一声的传来。 在这无比寂静的空间内,也同时摩擦着自己的耳膜。 陆梨阮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而出现幻觉…… 于是她捏了捏廖亭源的手腕,然后廖亭源无声地,也捏了捏陆梨阮的手腕。 陆梨阮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听到了,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有这样的声音,从周围窸窸窣窣的传来。 “我靠,它们不是……真的“存在”吧!” 陆梨阮恍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预料好像出错了。这些猫可能是有实体的。 陆梨阮想往后退,被廖亭源轻轻拉扯住,对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们已经在单元门口了。”廖亭源的意思是再看看。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周围没有一丝风,陆梨阮感觉自己的呼吸,吹动了鬓角的碎发,让那缕碎发,一直在自己脸上蹭。 她觉得有些痒痒,但是也分不出精力去挠…… 而是警惕地,感受着额角一点一点汗意渗出,盯着周围的黑暗。 直到陆梨阮看到了,一双发光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亮! 明明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能被这里的黑暗所吞噬掉,但是那双眼睛,就是非常清晰,非常明显。 闪着悠悠的绿光,如同无机质的凝视一般,从黑暗中缓缓的探了出来,看不到别的形状…… 陆梨阮这回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可就只能看到眼睛…… 是不是猫,或者是猫的形状,根本就看不见! “它们……是活得还是死的啊?” 陆梨阮这话问的有问题,其实她应该想问的是,这些猫是完整的,还是…… 第一双眼睛冒出来了,陆梨阮朝左右扫了扫…… 慢慢的,又有两双眼睛,从不同的方向冒了出来。 “喵喵”的声音,从眼睛的方向,继续传过来…… 这下子更大了。 而且因为眼睛能看到,所以所听到的方位,感觉便更准确了。 就是一点一点,在向他们靠近! 陆梨阮看不清前面究竟是什么景象,但是估摸着,那个距离,它们应该已经走出花坛了…… 继续向着自己这边儿前进,前面应该没有什么遮挡了 。 如果这些猫扑过来的话…… 陆梨阮想到猫的敏捷性,顿时汗毛都立起来了! “咱们……要不还是先进去吧。”陆梨阮磕巴道。 “你不是想看看,它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形态吗?” “这啥也看不清啊!”陆梨阮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以它们现在的距离,如果扑上来,能给我俩瞬间挠破相……你说在空间里,晚上这个时候,我要是被它们挠破相了,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或者到空间外,能不能自愈啊?” 陆梨阮有这个毛病,就是越紧张的时候,没用的屁话就越多。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廖亭源的情绪依然非常稳定。 并且还在回答陆梨阮这些无厘头的问题:“可能吧,早上钥匙都能消失,估计伤口也能消失吧……” “就算它能,我也不想被挠这一下……我估计咱俩是看不太清了,要不先进去吧?”陆梨阮拉着他往后退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个站在这儿,不听指挥,不被催促的举动,惹了对面猫生气。 陆梨阮感觉他们脚步一动,对面儿也明显速度快了起来…… 直朝他们这边儿逼近! 几双幽深的,毫无感情的,绿色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迅速飘了过来! “我靠!”陆梨阮此时控制不住叫了一声,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在楼道口了,但此时又觉得,这几步路还是挺远的…… 毕竟在空间里面,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有很微妙的错位感。 她还拖着个廖亭源。 身后的猫叫声越来越近了! 陆梨阮看着廖亭源,飞奔进了楼道里,头也不回的往上冲了两层楼。 跑得太激动了,感觉血都涌到耳膜上了。 陆梨阮甚至没听到廖亭源在叫自己:“别跑了,阮阮,它们没有追上来!” 陆梨阮这才完全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果然没有从楼道里,传来猫叫的声音。 那些猫叫,还是继续徘徊在楼下,好像就在楼道口那个位置。听起来像是在守着那里。 如果他们两个敢走回头路,重新下到楼下,一定会与这些猫再次碰上…… “怎么突然这么有攻击性啊?”陆梨阮心有余悸。 “其实……”廖亭源声音有些犹豫。 “怎么?” “它们不太像是有攻击性。”这也是廖亭源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拉着陆梨阮往里面跑的原因。 廖亭源刚才自己独自一人下楼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些猫叫,并不像是充斥着攻击性。 廖亭源曾一个人,在楼道口停留,往外走了两步,又向回走,那些猫也像是刚才那样,越来越靠近。 廖亭源当时并没有等到它们露出真容,但是他转身进到楼道时,那些猫距离也非常近了。 进到楼道里,廖亭源的手电光,照耀着面前的一点儿地方,便看不到楼道外的种种。 但那些猫,就好像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楼梯口外面。 这个时候,猫叫隐隐有一些不一样…… 廖亭源听到,好像是很小的猫的叫声,就像……当时他和陆梨阮在门口听到的一样。 “真的假的?”陆梨阮心有余悸。 大概是眼睛没有办法看清,所以通过自己的一些想象,让陆梨阮觉得格外的可怖。 现在听着廖亭源的话,陆梨阮努力地回想。 可依然也没有个定论,反正两个人都已经进来了,现在也不能往回走,就只得往上上楼,看看在那间房子,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外边的猫,现在是可以活动的,而且在这个空间里,是活的,那是不是在这个空间里,本来应该在这个时间点死掉的东西,也都是活的呀?” 陆梨阮脚步沉重,走了几层楼后,还是说出了她在心里的这句话。 “有这个可能,但你先别担心……”廖亭源走在她身后。 说到一半儿的话,被陆梨阮打断:“我怎么能不担心!我们两个连床板子都没带呀!” 廖亭源:…… “没关系,你的锅带了。” 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感觉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手柄,被廖亭源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啥时候带的?”陆梨阮有些懵逼。 她刚才在廖亭源回来的时候,因为太高兴了,所以随手就把那锅放在地上,不知道哪里了。 整个环境太黑了,这一路上,陆梨阮也没发现廖亭源什么时候,把这口锅又拎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脚正好碰到了,我就顺手捡起来了。”廖亭源实话实说。 陆梨阮一阵默然。 觉得自己刚开始认识的廖亭源,好像不是这样的。 但是又感觉,他这个人淡淡的,好像什么样子,也没有毛病。 “谢谢,你真周到。”陆梨阮干巴巴道。 “嗯,不客气。” 两个人心中都颇为忐忑地往上走着,直到看到了,开着一条门缝的门里,传来的,好像真的有人在那儿的亮光。 门里的光,是这空间里面最亮的了,亮到陆梨阮觉得,那好像是正常世界里屋子的灯光一般,晃得她眼睛都有些发酸。 “进去吗?” 陆梨阮停住脚步,廖亭源自然地往上,走到她前面。 “进去看看吧,现在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哎!你别!小心点儿!”陆梨阮被他护在身后,压低声音焦急道。 “咱们先从门缝往里面看看……” 当真的走到门口时,陆梨阮看着透出来的光,越发觉得诡异。 屋子里面甚至还有声音……听起来像是游戏里发出的。 两个人走到门的后侧。将门挡在身前,慢慢地拉动把手。 门开了…… 发出细细的“吱呀——”一声。 如果屋子里面有人,这个声音应该能听的清清楚楚的。 如果有人的话! 下一瞬,陆梨阮透过打开一半儿的门! 眼睛瞪大,连呼吸都停住了! 屋子里有人! 客厅里,男主人就站在离他们,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定听得见!门在他面前,他也一定看得见! 因为在这个时间内,活人永远只有她和廖亭源两个,现在突然看到第三个!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活生生的人…… 那种冲击感,那种与人突然对脸的恐惧感,让陆梨阮想叫都叫不出声来! 一旁的廖亭源反应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陆梨阮拉开! 门板在他手里,如同变成一个击打的武器一样,用非常沉重的速度,向前推推了过去! 门被掩上了…… 陆梨阮没有听到落锁的声音,低头一看,门把还在廖亭源的手里呢。 本以为这么大的动作,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儿,里面的人一定会察觉。 怎么都会有所反应。 可廖亭源握着门把手,警惕地与陆梨阮一起等了……估计有两分钟,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连人接近门的感觉都没有。 陆梨阮疑惑地与他对视一下,用口型询问:“在里面守株待兔呢吗?” 第46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2) 但又觉得不像…… 陆梨阮回忆着刚才的那一瞬间,感觉男主人的眼神,都没有看向自己和廖亭源这边。 “有声音吗?” 陆梨阮突然那一下,吓得都有些耳鸣了,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手里死死地握着廖亭源刚塞过来的大勺。 “要是他等会儿要追杀我们,我就冲过去,跳起来,对着他头狠拍一下,然后我们转身就跑!” 陆梨阮凑到廖亭源耳边、 她控制不住自己说话声音的大小,连带着气息也落在廖亭源的脖子上。 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 太近了…… 近到他也能听见这姑娘的心跳声了,因为对方正贴在自己身上…… “那个……”廖亭源吸了口气。 “我拍他吧,你把锅给我。” 陆梨阮手死死攥着锅把手:“没事儿,我来吧!” 此时前有狼后有虎的,陆梨阮凭空生出勇气来,她的性格向来如此,从来不会先丧失掉奋力一搏的勇气。 “我的意思是,我不用跳起来。”廖亭源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他和陆梨阮相处久了,就这么没过大脑地说话了。 陆梨阮:…… 你就非得再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给我讲个冷笑话,自降士气吗? 廖亭源是真没跟她讲冷笑话。 “没事儿,我跳起来冲击力比较大。”陆梨阮干巴巴地回道。 “嗯。”廖亭源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较真……更奇怪了。 他现在一只耳朵还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呢。 但很奇怪,里面不是完全没有声音。 如果屋子里面完全没有声音,还会被怀疑,是不是在门店后面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往里冲的时候自投罗网。 但里面……有声音。 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就是正常踩在了地板上的声音。 方向也不是在门口这边,而是向……在客厅里面踱步? 陆梨阮的心跳廖亭源的“冷笑话”中,慢慢平息下来。 这些日子,她也算见过大场面了,现在对于调节自己的情绪,已经很有心得了。 “他干嘛呢?” 陆梨阮也听出奇怪来了。 刚开始陆梨阮还以为屋子里面有两个人,是其中一个人在做诱饵呢。 但听着听着,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还有听不清的,好像是男主人咒骂的声音。 “他骂我们呢?”陆梨阮皱着眉,认真听着。 “不是吧……” 廖亭源从门后慢慢往前挪动。 “你!你干嘛去!” 廖亭源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别出声。 走到门口,刚才那条门缝被他们两个关上,此时走廊里漆黑一片。 廖亭源重新拉开了极小的一个缝隙。 光露出鬼森森的一线。 然后变成一丝…… 然后是一扇。 廖亭源将门打开了大概手掌那么宽。 陆梨阮的心提到最高处,她已经在盯着最好下手的那个缝隙了,要是里面有埋伏。 她就从斜刺里冲出去,一个大跳,然后…… 她得计算好距离,别不小心打廖亭源身上了。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梨阮只听到了变大的脚步声,还有男主人的咒骂声。 骂得的确不是他们。 这……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男主人已经疯了?他已经是个疯子所以根本就不在意他们? 他到底是以一个什么形式存在的啊? 陆梨阮觉得这个空间里实在是太乱套了,好像死了的人和动物,能重新回到他们任何一个形态一般。 陆梨阮和廖亭源讨论过这个问题,在看清楚男主人的脸的时候,那个时候男主人来的时候,看起来是“完整”的。 廖亭源的猜测是: 他们发生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空间形成之后。 也有可能……是他们都接触过感染源,感染源形成空间后,他们在其中发生的状态是可以随意转变的。 也就是空间想让他们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 但也都只是猜测。 陆梨阮看着廖亭源的背影,他站在门口,并没有很戒备,只是站在那里。 “怎么了?” 陆梨阮挤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屋子里面看。 这一幕十分的奇怪诡异。 这间房子他们来过好几次了,并不大。 客厅小小的一个,连窗户都没有,堆得全都是东西,显得非常拥挤肮脏。 此时男主人在屋子里面,让这屋子就显得更加拥挤了。 准确来说,他们站在门口,和里面的男主人,最多不过三步的距离。 但男主人……连看都没往他们这边看一下。 他就自顾自地在那儿转着圈。 陆梨阮刚开始还弓着身子,可她和廖亭源已经都站一排立在门口了,里面的男主人,还是对他们熟视无睹。 陆梨阮:? 真疯了? 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陆梨阮踩上了门里面的地板,慢慢地跨了进去。 距离男主人,差不多只有两步远了。 陆梨阮本以为,这道门……可能像什么结界一样,只要不跨进去,男主人就看不到他们。 但如果进到了结界里面,男主人就能看到他们了。 想必廖亭源也是这么想的,他在陆梨阮往前迈的时候,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陆梨阮感觉,随着自己迈进去,廖亭源手上的力道也在微微收紧。 好像只要一发现里面不对,他就能将陆梨阮一把打横举起来,然后带着她一起转身快逃那般…… 然而一切平静得十分荒谬。 陆梨阮又准备往前走。 腰上的手按了一下又松开,廖亭源也走了进来。 这下子,三个人都站在这个逼仄的小客厅里了。 真的是十分拥挤了。 男主人就在陆梨阮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与她面对面。 陆梨阮已经能看清楚,他眼睛里面,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休息好,爆出来的一条条红血丝。 脖子上因为愤怒和咒骂绷起的青筋,衬衫上的污渍。 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换衣服了,落得这么个狼狈的样子,和照片上他永远意气风发,一丝不苟的样子完全不同。 胡子拉碴,手紧紧攥成拳头,陆梨阮和廖亭源还能看见他指关节上的擦伤。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擦伤是怎么造成的了。 就在他们面前,男主人一拳砸在了墙上。 顿时把本就已经破了的皮肤,撞开血口子,血印留在了墙上,可男主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了一样。 他居然又狠狠砸了两下。 陆梨阮能感觉到他的力道有多大,这个人完全散发着一种疯癫的气息,近距离感受这么可怖的负面情绪,让陆梨阮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种阴暗粘稠之感,仿佛跗骨之蛆般,攀上靠近的每一个人。 陆梨阮强忍着看向他的眼睛,唯一庆幸的是,男主人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是好像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狠狠地盯着门口的位置。 他的确是看不见自己和廖亭源。 这是怎么回事儿? 陆梨阮抬起手,想碰一碰男主人,看看是否能真的触碰到他,他到底是不是实体。 他们几个人……现在到底处不处于同一个时空平面内? “别碰!” 廖亭源突然拉住她的手。 把她往旁边一带,堪堪避开突然开始走动起来的男主人。 “怎么了?” 确定男主人察觉不到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陆梨阮说话的声音也恢复正常了。 “别碰,有可能碰到他后,就会让我们之间产生相交。”廖亭源摇摇头:“以前好像有分部的人碰到过这种情况,接触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嚯!” 陆梨阮一听这话,不仅把手缩了回来,连身子都往后躲了躲,紧紧靠在墙上,生怕一个不小心,衣角挨到了男主人身上。 这要是和他处于同一个空间,陆梨阮看了看这小屋子,觉得男主人抓他们就像瓮中捉鳖似的。 她把这话跟廖亭源讲了,廖亭源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阮阮,我们不是鳖。” “我就是做个比喻嘛!”陆梨阮倒也没想把自己当成鳖。 这……这不是没别的词了吗! 男主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已经极其不稳定了,他走着走着,一脚踢到了客厅那堆脏兮兮的外卖山上…… 陆梨阮眼看着早已在夏日腐坏的外卖汁水撒了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小飞虫嗡嗡地飞起来,一阵怪味直冲鼻子。 “yue ——” 陆梨阮用手扇了扇,但没有用,那股难闻的味道,根本无处躲无处藏。 陆梨阮心说,自己要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估计也早就疯了。 男主人越走越快,在狭小的客厅里,看得陆梨阮觉得眼晕。 “他自己走得不晕啊?”陆梨阮叹了口气问道:“他要走到啥时候啊?” “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他表演竞速走的啊?” “可能吧……” 廖亭源也眯着眼睛,觉得看得有些累了。 俩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墙边儿,如果有别人能看到这个屋子里面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有些荒谬的好笑。 男主人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机,然后逐渐地,他开始不停地打电话。 应该是只拨一个号码,不停地拨,不停地拨…… 但那边却没有人接听。 从最开始的忙音,变成最后:您拨叫的电话已关机。 但即使是听到对方已经关机了,男主人依然魔怔了似的,还是继续不停地打。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精神不稳定与狂躁。 这种氛围太压抑和神经质了,陆梨阮都说不出话来了。 陆梨阮觉得男主人就算装作是成常人的时候,他那种给人压抑的感觉也改变不了。 不能想象,女主人和这种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还要心中藏着事儿,随时防备着他还要保护孩子,得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他给谁打呢啊?”陆梨阮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屏幕,但失败了。 “只是一串数字。”廖亭源也凑近了看,结果陆梨阮一回头,两个人鼻梁差点撞在一起。 “啊!”陆梨阮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顺手去摸了摸廖亭源的鼻子。 “吓我一跳……”她在廖亭源脸上又拍了下。 “对不起。”廖亭源喃喃道,他慌乱地垂下眼帘,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好在陆梨阮也没听他说什么,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儿的,倒也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奇怪的。 而就在他们退回到墙边儿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 陆梨阮往门口看去,门“咔哒”一声,好似很迟疑地打开了。 陆梨阮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楚的,那个共犯的脸。 前几天晚上在走廊其实也看见了,但那个时候的人,已经不像是“活着”的了。 但现在,他至少看起来,是个活生生的人。 穿着宽大的深蓝的卡通t恤,黑色的短裤,手上提着超市买东西的袋子。 一张胖的有赘肉感的脸上,长了不少痘痘。 此刻他神色间,带着谨慎的小心,肥胖的身子脚步踩在地上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在他进来的一瞬间,男主人阴鸷狂暴的视线,马上就追了过去,他声音沙哑,好似很久都没喝过水一样:“你去哪儿了?” “我去!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去……还去扔了点儿垃圾,家里的味道太大了!” 他像是在路上准备了很久的说辞,瞬间说出了口。 男主人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袋子上。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开静音了,哥你给我打电话了吗?”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关机了……” 男主人冷冷地扫视着他:“我不是说过吗?我睡着的时候,你哪里都不许去!哪里都不许去!你是聋子吗!你听不懂人话吗!” 陆梨阮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男主人看起来眼睛通红,好久都没睡过觉的样子了。 因为他担心,他睡着的时候,这个共犯会偷偷跑走…… 这是对方的家,只要对方找准机会,就能够跑走。 “对不起哥……我是看你,看你睡得太熟了,我就出去买东西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哥你喝酒吗?我买啤酒了!” 他谄媚讨好地说道。 感染世界男妈妈(73) “我不是说过,不许出去吗?”男主人却根本不听他的辩解。 他将流着血的那只手,伸向了那人手里面的袋子。 那人肥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想要往后躲开,但又不敢,他被男主人死死地瞪着,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然后下一瞬,男主人猛地一把夺下那塑料袋,也不管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劈头朝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陆梨阮完全没料到他会忽然这样,在那袋子砸下去的瞬间,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男主人的力气很大,大到一瞬间,袋子里面就有液体爆了出来,猛地爆炸开来。 廖亭源揽住陆梨阮的腰,将她往后一带,陆梨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腾空而起,和廖亭源一起,直接冲进了卫生间里面。 再探头出去看时,陆梨阮咋舌,整个客厅的地板,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被迸溅出来的水渍。 要是自己刚才还站在原处,现在肯定会被啤酒或者血渍崩在身上。 碰到啤酒还好,如果碰到了血渍,估计也算是与这里产生某种连接的话,那陆梨阮肯定是跑不掉了。 “我靠……”陆梨阮长长地吸了口气:“他不会是直接把那人砸死了吧?” 陆梨阮看见客厅里,被砸到的那个人,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手捂在额头上面,整个人在发出一声惨叫后,便一动不动了。 陆梨阮眼睁睁看着,有红色的血从他的手指头缝里面流出来…… 然后滴在了衣服上面。 “那件衣服……是不是?”陆梨阮突然道,她从刚才那人进门开始,就瞧着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很是眼熟。 现在仔细一瞧,不就是放在水盆里面的其中一件吗? “这血……是从这儿来的啊?”陆梨阮恍然大悟。 果然廖亭源说的是对的,就是滴落的血迹。 男人的衣服上面的血迹斑斑驳驳。 陆梨阮看到的在水盆里的那件衣服上已经被泡的看不清楚了。 可现在衣服还穿在男人的身上,图案清晰,这种奇怪的感觉让陆梨阮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她和廖亭源顺着线索,一路找到这儿,这个空间到底要展示给他们什么? 陆梨阮转头和廖亭源对视,两个人的脸上都紧绷着,显得很是忧心。 陆梨阮是觉得,随着他们的深入,这种感觉像是被引着。被牵着。 是他们发现了线索,也是他们一点一点来到这里,可更多的感觉是,这些都是空间想给他们看的。 廖亭源微微侧身,将陆梨阮不动声色地挡在后面。 他此时担心的,却是如果情况失控了怎么办? 现在明显男主人已经不受控制了。 不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但不管怎么样,如果一不小心与之产生了连接,那他和陆梨阮一定会遭遇危险的事情。 这里空间太狭小了,而且回忆昨天来到这儿时,在各处发现的线索,卫生间,客厅,厨房,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没有一处是可以保证,他们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的…… 不管如何,他都要确保陆梨阮的安全。 “我们得出去。”廖亭源轻声道。 “门好像关上了。”陆梨阮也压低声音,刚才进卫生间之前,她往门口瞟了一眼,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严实了。 “咱们不能开门吧?碰到门是不是也算产生连接了?”陆梨阮丝毫不敢移开盯着客厅的视线。 “现在不清楚。”廖亭源实话实说。 他也从来没碰到过这种,这个空间似乎比从前遇到的更加有思想。 虽然这么说并不对,可现在只能这么形容来比较贴切。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等级的空间。 “那咱们去哪儿啊?”陆梨阮想起楼道外面,那一双双亮起来的,看起来十分诡异的猫眼睛,心里面就毛毛的。 现在估计也出不去…… 把他们逼到楼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算结束? “先去厨房或是卧室,卫生间这里太小了,等一下进来人,发生接触的概率很大。”廖亭源走到卫生间门口,试探着,往外观察着。 客厅里面。男主人居高临下,将已经被打懵摔倒的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陆梨阮刚才以为,他那一下子直接把人打晕了。 可估计是肥胖的男人皮糙肉厚的,被砸了这么一下,发懵了几秒后,发出了巨大的哀嚎声,捂着自己的头在地上扑腾。 陆梨阮吐出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她还真以为人直接被砸死了呢。 男主人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着,他慢慢勾起嘴角,好像一瞬间释放了压力,格外的狰狞。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飞溅的玻璃碎片。 “啊啊啊——啊——” 陆梨阮被越来越大的惨叫声叫得心跳的很快,见廖亭源对自己招手,急忙跑到他身边,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别紧张。”廖亭源拍拍她的手背:“阮阮拉着我的手。”他一边说着,一边等陆梨阮松开他的衣袖,把冰凉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廖亭源扣住她的手指。 “走。” 两个人迅速轻悄地从卫生间出来,尽量避开地上的玻璃渣,往厨房而去。 进到厨房后,廖亭源往阳台灯方向查看一番,小阳台里堆积着各种各样的杂物。 乱七八糟的纸和箱子,没有地方放的外卖盒子,居然还塞了一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骑过的自行车。 廖亭源踩着纸壳,慢慢朝里面移动着。 看起来触碰到屋子里面没有生命的物品,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陆梨阮也发觉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厨房门边儿,朝客厅望去。 在地上挣扎的人,终于从那阵剧痛中缓过来,但此时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抱着头,一轱辘朝后爬去,嘴里面还念念叨叨:“对不起,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此时再怎么蠢笨,也感受到了,此刻不同以往,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控制了。 男主人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癫狂的模样。 从前那种斯文友善,看起来和他是伙伴的模样,已经消失殆尽了,只露出这副残忍暴力的本性。 陆梨阮看着他鼻涕一把泪一把,混合着脸上的血液,极其狼狈与绝望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同情,反而皱起眉,十分嫌弃的低声道:“真是活该。” “嗯。”廖亭源认同。 能对同样是生命的小动物轻视虐待,还要以此赚钱,到此时自己的生命也被轻视虐待,根本不值得同情。 恶人被更恶的人折磨,陆梨阮不爱看,但却觉得,完全罪有应得。 “哥,你饶了我吧,我这回真的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哥!你饶了我……”地上的胖子又被一脚蹬翻了,他伸手去抓男主人的脚踝,癞皮狗似的祈求着。 终于,男主人又在他胸口肩膀踹了几脚,把他踹得哀哀惨叫后,才停下动作。 “这回知道什么叫听懂人话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男主人看着他痛苦地爬起来,淡淡要求着:“去点外卖吧。再点点酒,地上浪费的那些你收拾好。” “嗯。” 胖子不敢有任何的反驳,虽然他体型比男主人大,但他却没有男主人那么凶狠,本质上只是个敢对弱小下手的窝囊废。 “哥,你,你要吃什么?” …… 胖子蹲在客厅的角落,慢吞吞地收拾着地上的污渍。 地上除了刚才崩溅的啤酒和玻璃碎片之外,还有各种灰尘,油渍和蟑螂的尸体。 他一边收拾,一边哆嗦着。 “怎么这么慢?” 男主人靠在卧室的门旁,用一种极其冷酷的神色,就那么盯着他看,即便什么也没有做,给人的心理压力却无比巨大。 “哥……家里,家里没有抹布。” 胖子的手已经被割出了几道伤口。他不想再继续碰了,可是又害怕男人。 “没有抹布,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用不就得了?”男主人冷哼一声。 胖子愣了片刻,从廖亭源和陆梨阮的角度,能看到他神色上划过一抹怨恨,紧紧的咬着牙。 可动作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忤逆,还是把身上那件沾了血的衣服,脱下来放在地上,像男人说的那样当了抹布…… 陆梨阮觉得男主人简直是个疯子。 他现在和他在日记中所写的,他曾经看到的父亲那样,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疯狂。 当掩饰的面具撕下之后,便露出令人作呕的本来样貌…… 陆梨阮想起女主人歇斯底里,看起来不正常,好像疯女人的样子。 忍不住觉得,女主人实在已经很坚强了。 面前这个身材肥胖的共犯,短时间之内都已经被他吓破了胆子,但女主人在经历了这么多,甚至与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后,依然会全力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努力从这种生活中挣扎出来,并且依然在反抗。 男主人看着胖子完全听从自己的话,显得冷静下来些。 他现在过街老鼠似的躲在这儿,连家都没有办法回,那个女人…… 他用脚踢了踢胖子的腿。 “敢杀人吗?”他轻飘飘地问。 陆梨阮的心随着他的话,也猛地提起来了。 廖亭源按住她的肩膀,陆梨阮因为太想听清男主人在说什么了,所以整个人都前倾出去了。 “哥……你在说什么啊?”胖子连头都不敢回,装作努力地擦着地板:“我怎么可能敢杀人呢?” “咱们去把那个女人杀了吧!她可是掌握着咱们的把柄!她死了,我儿子就由我一个人来抚养了,到时候咱们的事情也就慢慢过去了!”男主人淡淡道,似乎在说着什么非常简单的事情。 陆梨阮紧张得都没意识到自己抓着廖亭源的手,用力地捏着对方的手指。 原来男主人对女主人起了杀意! 虽然原来有所怀疑,但陆梨阮还是觉得,他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现在看起来,男主人似乎觉得杀个人和杀一只猫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梨阮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在这个屋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应该都是曾经发生的,而不是将要发生。 即使男主人对女主人起过杀心,但女主人现在还活着,就证明最终他没有得逞。 想到这里,陆梨阮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哥,别这样!你看你现在虽然……”胖子支支吾吾:“但不管怎么样,杀人可是犯法呀!” 男主人嗤笑一声:“怎么,你就没有想杀都人?没有想杀人的念头?” 胖子连连摇头。 “哥,你要不和嫂子好好说一说……毕竟你和嫂子之间还有个儿子呢!您看……您总在我这儿也不是办法。我不是别的意思,哥!我就是说,用不到走上杀人吗……” 胖子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男主人不置可否。 没一会儿,送外卖的到了,传来了敲门声。 胖子战战兢兢地想去开门。 被男主人一脚踹到旁边。 男主人神态自若的打开门,好像屋子里面,根本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门口的外卖员,好似闻到屋子里面奇怪的味道,有些狐疑地,往屋里探了一下头,被男主人挡住。 接过对方手里的外卖袋儿,男主人冷静的将门重新关好。 被踹倒在地上的胖子,原本目光有些希冀地朝门口看,此时见门又关上,只得哆嗦着重新缩回角落里,一声也不敢再说。 “行了,收拾的差不多了,来吃饭吧。” 他将一碗饭扔在了胖子的手里,自己回了卧室。 等吃完饭后,男主人拿着手机出来。在胖子面前点亮了手机的屏幕,上面赫然是一家人的照片。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胖子的声音猛的提高起来,陆梨阮看不太清楚,她稍微有些近视。 廖亭源认真看了一下,对陆梨阮说:“应该是他家人的照片。” “哥你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吧……”胖子磕磕巴巴,神色间愤怒和恐惧来回切换。 “我也没说要做什么,就是觉得这照片儿拍的还挺好的。”男主人笑了笑。 “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一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听懂了吗?” 第46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4) “我……哥我知道了。” 胖子哆哆嗦嗦的,其实心里面已经无比的怨恨: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逼着你干的,反而是你主张做这些的,现在怎么还怪罪到我的头上?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知道自己家里人的照片。 他丝毫不怀疑,男人会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 “哥,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还信不过我吗?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好过吗?”他头上的伤口还疼得厉害,眼前发花。 男主人不置可否。 陆梨阮看得牙根直痒痒。 这人完全就是企图控制认识的所有人,希望所有的人都被他摆布,受他影响,这么做会让觉得有满足感。 就连和他一起的共犯,他估计也是从一早开始,就想好了如果对方不听话,要用什么样子的方法对付他。 “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陆梨阮低声道。 廖亭源却微微皱起眉,盯着男主人的行动。 “你在想什么?”陆梨阮现在已经和廖亭源很有默契了,转过头看着他的表情,连忙问道。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廖亭源指着在客厅站着的男主人,侧了侧头。 “哪儿不对劲儿?”陆梨阮试图分析,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做什么呢?”廖亭源小声问。 “应该……”陆梨阮试图理解廖亭源的意思。 “他现在不就和他平时一样吗?他怎么对待女主人和孩子的,他现在就也试图怎么控制这个共犯啊。”陆梨阮没感觉男主人的行为模式有什么反常的。 “这个没有问题。”廖亭源点点头:“我的意思是,男主人刚才说,他的一切都完了,那他就会任由自己完了吗?” 陆梨阮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 男主人和他父亲是一样的,在外面尽力维持自己的形象,为了心中想要的东西,能非常地努力,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 他们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你说,他为什么就在这屋子里面不出去呢?”廖亭源轻声道。 陆梨阮愣了一下。 是啊…… 虽然他现在是过街老鼠,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又不是只要出门,路上所有人都能认识他。 就算互联网上传播度特别高,但也没到根本没法出门的地步,但他就是待在这里,甚至连房门都不迈出去一步。 不仅如此,看他现在的样子,是越来越……没有办法走出去了。 “对啊……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他自己会去对女主人不利,是非常符合他的思维模式的。” 陆梨阮想起看到女主人,在卧室里面放着刀,对孩子严加看管的样子,并且显得警惕异常歇斯底里,显然女主人也觉得,他极有可能想办法回来伤害她,或者是伤害孩子。 本来陆梨阮以为他是被这件事情刺激到了,让他的自尊心完全被打击,他性格中那种隐藏的懦弱无能显现了出来。 可刚才他的话…… 他绝对是想要对女主人不利的,他还想把孩子抢回到自己身边来,重新控制孩子。 “他好像……完全不敢出这个房子。” “嗯。” 他现在不仅自己不出这个房子,还禁止共犯从房子里出去,这显得更加怪异了,尤其是他反应这么大。 “他可能已经被空间影响了。” “啊?”陆梨阮回忆起曾经廖亭源和自己说的,空间影响人的不同模式。 因为人或事儿的原因,才形成了感染源,形成了空间。 还有是感染源形成了空间后,空间反过来影响与之相关的人或事儿,造成了行为与后果。 “如果这么想的话……”陆梨阮眼睛转了转:“那感染源就不是,比如男主人杀死小猫的时候用的刀具这种?” 因为这是男主人的主动行为,而不是被影响后产生的行为。 不是因为刀是感染源,反过来影响男主人使他做出的行动。 “可以这么想。”廖亭源表示认可。 “空间可能从以前就开始影响男主人的行为了,可能是他被曝光在网上之前,或者更早……”廖亭源回忆着。 “感染源可能是很早之前和男主人就有过接触了,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多多少少大概也受到影响?”陆梨阮不知道男主人的行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异常的。 因为到现在,她和廖亭源也不是很清楚,平时什么样子的情况,对于男主人的情况算异常。 “可能……女主人和孩子能平安,也是因为空间影响。”廖亭源声音淡淡的,但听到陆梨阮的耳朵里,让她打了个冷颤。 “还……真的可能。” 如果男主人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的话,女主人和孩子,甚至是女主人的父母,可能都已经被…… 陆梨阮最开始觉得空间是恐怖的,其实这个印象一部分责任在于廖亭源,陆梨阮光是每天晚上看他在楼梯上出没就吓得半死了。 后来觉得空间是危险的。 但现在陆梨阮对这个空间的感觉有些微妙。 如果真的像她和廖亭源猜测的那样的话,那空间岂不是也保护了女主人和孩子吗? 如果没有这个空间的出现,男主人会不会一直隐藏下去,会不会女主人和孩子最终遭遇不幸? “那感染源,是和男主人有过接触?应该还有什么条件。”陆梨阮脑子里面转圈琢磨着,想把目前得知的所有东西,理出个思绪来。 “嗯。”廖亭源看着她的神色,将手掌平伸搭在她额头上。 “干嘛?”陆梨阮不明所以。 “摸摸你脑子转太快有没有过热。” 陆梨阮反应了一下,才发觉廖亭源在逗自己玩儿。 “啊!廖老师你现在是不是对我有点刻薄了?”陆梨阮对他毫无威慑力地龇了下牙。 “没有……”廖亭源在她头上又自然地拍了两下:“我就你一个搭档,怕把你累坏了。” 陆梨阮抿了抿唇,脸上还故意板着,心里面却涌起一股掩饰不了的喜悦,她听到廖亭源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莫名其妙就是很开心。 像得到了奖励糖果的小孩子…… “哦。”陆梨阮嘟了嘟嘴,小声道:“因为我要做你的搭档才得更努力吧……这样才能保护你嘛!” 廖亭源垂着眸子,很听话地应:“好,我等着阮阮保护我。” 那边客厅里稍微安静了下来。 胖子收拾完地上后,把当做抹布的带血的衣服拎到厕所去了。 陆梨阮松了口气,要是刚才廖亭源不带着她出来,估计得在厕所里和胖子打个照面…… 男主人的眼睛红厉害,红血丝蔓延到眼白的每一处,他往厨房看的时候,陆梨阮总毛毛的,好像他能看到自己一般。 “他看起来要疯了。”陆梨阮扁扁嘴。 “人不能长时间缺少睡眠,不然状态也会出问题的。” 陆梨阮不知道为了看着胖子,男主人已经多长时间没入睡了。 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到极限了。 “他干嘛呢?”陆梨阮看着男主人的动作,不明所以。 男主人将几张床单扯了出来,结实地绑在一起。 然后将其中一边儿,绑在了大门的把手上。 从厕所里出来的胖子,也没弄明白他在干什么,只唯唯诺诺地朝后躲了躲:“哥……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睡一会儿……你要是敢跑……” 男主人将另外一边儿拴在自己手腕儿上,这样只要大门那边一有动静,他就能感觉到。 胖子急忙答应:“我知道了哥!我绝对不会出去的!” 男主人神色阴鸷地进到卧室里面,躺在了乱七八糟的床垫上。 陆梨阮看着胖子小心翼翼地在客厅里面,不敢发出声音,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褪去,变得怨恨起来。 胖子也不是好东西,他只是被男主人吓怕了。 他眼神瞪着卧室那边,还偷偷地走到门口,观察里面男主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然后又去大门那,看那条拴在那儿的床单,几次伸手,但还是没敢碰。 “你说他会不会趁这个时候跑出去?”陆梨阮问廖亭源。 廖亭源摇摇头:“这个空间影响了男主人,也有可能影响了他。” “哦!对,也是!”陆梨阮反应过来。 “那到底……”陆梨阮想说,那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两个人都死了呢? 陆梨阮现在心里很忐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就会导致最终可怕的结局发生。 而她和廖亭源像是被迫观看一场悬疑电影一样,在这儿等待着最终的落幕。 空间真的好像,在为他们两个单独演一场电影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陆梨阮看着胖子径直朝着厨房走过来了,连忙拉着廖亭源往阳台里面挤了挤。 “要是他等会真的要碰到咱俩了,咱们就爬到那堆垃圾上面去。”陆梨阮指了指廖亭源身后。 “应该碰不到吧?”廖亭源估算了下距离。 “他太占地方了……”陆梨阮看着胖子一转身,把厨房台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碰到地上去了。 胖子在厨房翻找一通,陆梨阮看着他从柜子的深处,找出来一把看起来已经生锈了的刀。 他握着刀柄,恶狠狠地在空中挥了挥。 “我他妈弄死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捅死你!” 他嘴里念念叨叨的,拿着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从外卖袋子里面掏出已经完全冷了的饭,打开盒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偶尔牵动到脸上的伤口,他的表情抽动着。 他打开电脑,对着键盘一顿敲敲打打。 陆梨阮和廖亭源走到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他在和人聊天。 那应该是一个隐蔽的聊天室,里面所有人的头像都是黑色的,名称也都奇奇怪怪的。 “怎么,又有视频卖啊?” “不对啊……你们不是闹到网上了吗?你怎么还敢干啊?” “你这也挺长时间不上线儿了!” 这是他和网上那些买他视频的变态线上交流的办法。 “操!别提了!” 胖子飞快地打着字。 “他不知道咱们这个聊天室!” 他指的是男主人。 显然,聊天室里面的人,也知道胖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和他有联系啊?” 胖子和这个聊天室的人看起来关系比较熟悉,说话之间也比较放松,他简单地把发生在他和男主人之间的事情讲了一遍。 很快的,下面弹出来消息: “你就没想过弄死他?我靠杀人是什么感觉啊?你要不录下来卖给我得了!我愿意付钱!” “是啊,反正他在你家啊,你怂什么啊?” “别做孬种啊!多好的机会啊哈哈哈!” …… 下面的对话越来越跑偏,陆梨阮看着都觉得难受。 这个匿名聊天室里面,所有的人也都在释放最大的变态恶意,杀人在他们口中,仿佛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一样。 一想到这样的人,平时穿着自己的伪装,混迹在社会中,不一定是谁的家人,是谁的爱人,或者是谁的邻居…… 一旦这么想,就会觉得周围充满了危险。 胖子像是被鼓励到一样,也开始在聊天室里面说着可怕的话,他一边打着字,神色中带着怨恨。 “再他妈惹老子,老子就剁了他!” 胖子留下豪言壮语,得到下面一致好评。 “几点了?” 屋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陆梨阮已经想离开了。 廖亭源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会儿下楼去看看。” “咱俩开门没事儿吧?”陆梨阮看了看门上的床单。 “男主人估计很快就醒了。”廖亭源示意陆梨阮听。 果然,男主人的屋子里传来不安稳的翻身声。 在听到男主人起身的时候,胖子忙不迭地退出了聊天室,假装自己在打游戏。 男主人面色并未好转多少,阴沉沉地出现在他的门口:“你在干什么呢?” “我……我无聊在打游戏,哥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怕你背着我生坏主意啊……”男主人阴阳怪气道。 第46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5) 胖子坐立难安,整个人看起来就很不自然。 陆梨阮觉得胖子现实生活中,简直和男主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他被男主人控制,是非常正常的。 就算没有空间的影响,估计到最后,他和男主人之间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摆明了心里有鬼吗?”陆梨阮和廖亭源咬耳朵。 男主人正好转头看向这边,陆梨阮吓一跳,以为自己的话被听到了呢,急忙闭上了嘴。 “时间差不多了吧?” 廖亭源又看了看表,他感受得到陆梨阮的紧张,小姑娘虽然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实际上自己的衣角都被她拽的……全是褶子。 毕竟男主人现在失控的样子,完全就像在面前上演的恐怖片,谁知道什么时候来个跳脸。 刺激的很…… 大门上的床单已经卸下来了,廖亭源示意陆梨阮稍微往后一点,他动作很轻地试探着往前。 果然,这道门像是一个空间的联结一样。 刚才还关的严严实实的,但现在又恢复了廖亭源和陆梨阮来时候的状态,微微虚掩着。 但屋子里面的两个人,似乎完全看不到,在他们的视野里,门应该还是关着的状态。 这是告诉我们可以出去的意思了…… 陆梨阮现在越发觉得,这个空间简直是有智慧的。 能给他们讲故事,能和他们交流。 进到走廊以后,陆梨阮觉得空气一下子就变得轻薄清新了,屋子里那种近乎粘稠的污浊味道一下子消散了。 深呼吸了两口,陆梨阮站在原处,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一场舞台剧。 “你还听得到猫叫吗?”廖亭源拉着她的手,用手机的光亮,照着楼梯,慢慢往下走着。 陆梨阮侧耳仔细分辨着,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感觉是很静止的那种安静。” 廖亭源点点头:“我也没听到。” “可能是走了?”陆梨阮心里面犯嘀咕:“廖老师,我觉得一切还是和猫有关系,除了我们目前知道的,还有什么地方和猫有关系……” “还有什么地方呢?”陆梨阮觉得他们已经按照线索,把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全都探索遍了。 “感染源难道是一只猫吗?”陆梨阮绞尽脑汁。 “阮阮你上次说,第一次在院子里看到女主人和孩子在……找猫?”廖亭源回忆。 “嗯。”陆梨阮肯定道:“我那天,肯定是听到了猫叫的声音,那孩子来找猫的时候,我还想跟他说,在草丛里面听到了声音呢,但是后来孩子就被女主人叫走了。” 陆梨阮绝对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 “那院子里是有猫的?”廖亭源拉着陆梨阮,走到那天陆梨阮听到猫叫的地方。 “……我没有亲眼看见。”陆梨阮皱起眉。 “我只是听到了声音,并没有亲眼看到猫。” “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有在白天,在院子里看到猫不是吗?”陆梨阮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也可能是没有仔细观察?”廖亭源猜测。 “那咱们明天白天再出来找找?”陆梨阮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但想到了,就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 “好。”廖亭源对她想做的从来都不否定。 “廖老师……” 在马上进楼道口的时候,陆梨阮站住脚步。 “嗯?” “有你在我身边,其实我……总觉得特别有安全感。”陆梨阮突然道。 廖亭源没想到突然听到她这般话,愣了一下,又听她继续道:“很多事情我一个人是不敢去做的,又很多想法如果要我一个人去实施,我就会瞻前顾后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一拍脑袋,就决定了。” “哪儿有?你哪儿有自己说的那么莽撞?”廖亭源摇摇头,他真的觉得小姑娘的心理素质很好,胆大心细的。 “你别太听我的了……”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我说真的,要是我有哪儿想的不对,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做什么不过脑子的事儿,让咱们都陷入危险就不好了。” 陆梨阮喜欢廖亭源的温柔,觉得和廖亭源待在一起,又舒服又自在,但陆梨阮对自己不自信,虽然她想要保护廖亭源,但她没有自信能做好,这让她被廖亭源信任的时候,反而对自己更不信任了。 廖亭源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明白了她的想法。 小姑娘像一个刚独立,有些无助的小雏鸟一样。 希望有人能给她引导,即使是否定她也可以,这样才能让她觉得,不是由她来下决定,是这种胆怯的心情。 “阮阮怎么会觉得,我是在由着你胡闹吗?”廖亭源挑挑眉:“你都管我叫廖老师了,觉得我会那样吗?” “廖老师……”陆梨阮叹了口气:“你咋这么温柔?” “还行?”廖亭源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温柔,犹豫了一瞬。 “哪里是还行,你超温柔的!”陆梨阮撒娇地蹭了蹭廖亭源的肩膀,用头撞了他几下:“妈妈级别的。” 廖亭源:…… “你得慢慢习惯独当一面。”廖亭源想说,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才能对自己建立起信心,以后在很多时候,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尤其是陆梨阮感知力高的人,才更需要坚持自己。 但看陆梨阮瘪嘴,还是没说出来。 “我不用独当一面吧,廖老师……我们俩一起挡一面就行了嘛!”陆梨阮黏黏糊糊地看着他。 廖亭源到底是暂时由着她了。 “嗯,如果我觉得哪里不对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要担心。”廖亭源和她保证。 说出了心里话,得到了满意答案的陆梨阮舒服多了。 “走吧,回家回家!” 进到屋子后,陆梨阮靠在沙发上喝了杯廖亭源冲得热豆浆,胃里舒舒服服地回去睡觉了。 自从发现陆梨阮胃不好后,廖亭源就监督她规律饮食,并且不要保持空腹,晚上回来晚的时候,睡前让她喝点热的。 睡到自然醒,陆梨阮爬起来,看见廖亭源站在窗户那儿,朝着下面院子看着。 “你在看什么?” “早点的时候,女主人的父母来了。” 廖亭源看到女主人和一对老夫妻一同从小路上走进了单元楼。 “啊?” 陆梨阮不明所以:“女主人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她父母不好像还在说,没有时间吗?” “可能是担心家里人被威胁,所以住在一起吧。” 廖亭源淡淡道。 其实明显看得出来,女主人和父母一起进来的时候,是在争吵的,应该声音还不小,旁边路过的人都朝他们看去。 大概是见女儿坚持要离婚,才过来的吧。 廖亭源心中有几分讥讽。 他没告诉陆梨阮,不然以陆梨阮的脾气,又要生闷气了。 “好了,先吃饭吧!”廖亭源扶着陆梨阮的肩膀让她坐下。 熬了软烂的小米粥,又做了鸡蛋饼。 陆梨阮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在手机上搜索,附近还有没有和动物相关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分心,会影响消化的。”廖亭源一边在“叮叮当当”地给门板加固,一边还能一心二用地注意到陆梨阮。 “廖老师你这个时候特别会给我提意见……”陆梨阮嘟囔着。 今天天气有些闷热,陆梨阮穿着短袖短裤,头发梳成丸子,整个人看着特别小。 廖亭源犹豫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也挑了件白色的t恤。 “真少见啊,你还有这种衣服呢?”陆梨阮眼前一亮。 廖亭源瘦削又气质淡然,平时总是穿着衬衫,一板一眼的显得不好接近,现在这副打扮,平易近人很多。 廖亭源原本心里的确想的是,不想和陆梨阮显得太……不相称,现在被陆梨阮认真打量,倒是因为自己的心思,有点不自在。 “廖老师,你显得年轻多了!”陆梨阮随口夸赞道。 廖亭源:…… “原来差得很多吗?” “啊?”陆梨阮没听清。 “没事。”廖亭源摇摇头。 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现在在在意,和陆梨阮在一起,别人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否……像同样世界的人呢? 楼下还是一如既往。 陆梨阮仔细观察着,想找出白天也被空间影响的端倪,但却什么也没发现,一切都非常正常。 陆梨阮重新站在最开始那天,听到猫叫的地方。 往草丛深处弯腰看去。 结果没看到猫……反而在树下看到个孩子。 “哎?你怎么在这儿啊?”陆梨阮往周围看看,并没有看到女主人的身影,连忙问道。 孩子看见陆梨阮,并没有警惕,他已经见过陆梨阮好几次了。 “姐姐……” “你先起来,别坐在地上啊!”陆梨阮把孩子扶起来,廖亭源听到声音,也走过来,弯腰帮孩子拂了拂身上的灰。 “你妈妈呢?”陆梨阮想,以女主人现在的紧张程度,要是发现孩子不见了,不得急疯了啊? “我……我自己出来的,姐姐。”孩子垂着头小声道。 “啊?那你妈妈找不到你多着急啊!赶紧回去吧!”这孩子还真是偷溜出来的! “……”但任凭陆梨阮拉他,孩子就是不愿意往前走。 “我不想回去,家里面,妈妈和外公外婆在吵架。”孩子用力往下一蹲,差点儿把陆梨阮带个趔趄,廖亭源稳稳地扶住她,示意自己和孩子说。 廖亭源带他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陆梨阮去外面买了几根冰棒回来,见孩子已经神色好多了。 三个人并排坐在石凳上,一起吃着冰棍。 孩子原本还低着头不说话,慢慢地自己就开口了。 “外公外婆来妈妈特别不高兴。” “为什么啊?” “因为外公外婆和妈妈吵架,不希望妈妈和爸爸离婚。” 陆梨阮一愣:“他们来是为了说这件事儿的啊?” 陆梨阮刚听说女主人的父母来了,还以为是因为女儿最近情绪不好,来帮女主人带孩子的呢。 结果…… 到头来女主人在为他们担心,可他们却从没把女主人的情绪放在心上,平时推脱没有时间,结果见女主人坚持离婚,倒是有时间来劝了,陆梨阮此时怀疑,女主人的父母,到底对男主人的本性有几分了解,是不是……想用劝女儿凑合过,牺牲自己,来维持其他人的安稳度日? “然后呢?”陆梨阮装作闲聊继续问道。 “妈妈说爸爸不好……” 孩子咬了口冰棍:“还说爸爸现在死活人都找不到,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所以妈妈说一定要离婚,就算外公外婆以后都不帮她的忙,她也要和爸爸离婚。” “原来这样啊……”廖亭源摸摸孩子的头。 “那你怎么想呢?”陆梨阮轻声问。 “我……”孩子好像第一次被问到自己的意见。 “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呢?” “我想和妈妈在一起。”孩子认真道:“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行,我要保护妈妈,妈妈太累了。” 陆梨阮眨眨眼,突然觉得好受了些。 所有人在男主人的伪装下,或者是真心的,或者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在劝说女主人凑合着过日子,只有女主人最重视保护的孩子,看出了妈妈的疲惫,想要站在妈妈身边。 “就算和你爸爸离婚吗?” “嗯,爸爸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妈妈……”孩子扣着自己的手指。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谁喜欢自己,谁讨厌自己,他们天生就能感知到。 “我不希望爸爸回家,我不希望他欺负妈妈,妈妈因为和爸爸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我希望妈妈开开心心的……” 陆梨阮觉得心里软软的。 廖亭源点点头:“那你应该把这些和妈妈说啊。” “可是,妈妈只是叫我听话就好了。” “你要告诉你妈妈你在想什么嘛!你的支持对你妈妈一定很有用,知道吗?”陆梨阮拍拍孩子的头。 “真的吗?” “真的。” “你一个人跑出来,只会让妈妈担心,妈妈可能以为你是因为不希望她离婚,所以才跑出来的呢,你在想什么,希望别人知道的话,要主动开口表达哦。”陆梨阮认真道。 孩子从石凳上蹦下来:“姐姐你说的对,我要回去告诉妈妈!也要告诉外公外婆,我和妈妈两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 第46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6) 孩子好像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会给妈妈添烦恼,脚步不停地就准备跑回去,被陆梨阮一把拉住了。 “等!等一下!” “嗯?怎么了姐姐?”小孩子不明所以。 “那个……姐姐问你件事情。”陆梨阮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什么事情啊姐姐?” “你记得有一次你在院子里面找猫,从姐姐身边路过吗?” 孩子认真地想了想,似想起来又似不太清楚地点点头:“好像吧……姐姐你要问什么啊?” “我是想问问你,从那年之后,你还在院子里面见过猫吗?” “猫?”孩子皱起小眉头:“我想想。” “好像没有吧?自从我的猫丢了之后,我就……”孩子想起了伤心事儿,垂下头,小声嘀咕。 “这样啊,没别的事儿了!你先回去吧!好好跟妈妈说话,不要吵架了!”陆梨阮叮嘱他,挥了挥手。 等小孩子一溜烟儿地跑走,陆梨阮咬了几口手里要化掉的冰棒,叹了口气。 “怎么,因为女主人的事情不开心?” 廖亭源挪了个位置,挪到陆梨阮的身边。 “也没有。”陆梨阮摇摇头:“估计不理解不支持女主人的那些人,包括她的父母,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子了。” 能对自己孩子的苦难视而不见,反而要劝说她隐忍牺牲,只为了那所谓都让他们“省心些”,难道以前还能是多善解人意的嘛? “好在女主人最想保护的孩子,是理解支持她的。” “无论别人支持与否,同意与否,女主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廖亭源点点头。 “是啊,女主人自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往好处想,别管谁来劝,女主人应该也不用离婚了。”陆梨阮眨眨眼,讲了个地狱笑话。 廖亭源挑挑眉:“嗯,省了不少的事儿。” 孩子说好像这些天都没在院子里看到猫,陆梨阮和廖亭源分两边儿,顺着院子仔细又找了一遍。 无论是楼道口儿,还是草丛里,全都没有猫的影子。 “没有。” 从另一边汇合的时候,两个人都摇摇头。 “难道这就是空间在白天存在的提示?”陆梨阮想到这里。 廖亭源看着对面一对儿情侣正牵着狗往这边走。 那只毛色漂亮顺滑的大金毛犬,路过陆梨阮的时候,非常好奇热情地蹭了蹭陆梨阮的小腿。 男人急忙抓紧了绳子,一旁的女子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陆梨阮摇摇头:“没事儿,它真好看。” 小情侣见没吓到陆梨阮,都松了口气。 陆梨阮摸了一把狗头,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把它嘴这么严实地遮上啊?” 金毛嘴上戴着嘴套。 正常溜较大型犬的时候戴嘴套很正常,但金毛脸上这个,更像是加厚版的,简直是个大口罩扣在脸上了。 “看着也不凶啊……”陆梨阮又摸了把,试图站起身和她握手的金毛爪子。 “是啊……我们家福福从来也不咬人。”说起这个,男主人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色。 “这嘴套防的不是福福咬人,防的是中毒!” “嗯?” “就前一段时间,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故意下了毒动物的药,院子里好几条狗,不清不楚地就中毒了,有两条没抢救回来……还毒死过猫。”女主人解释道。 “现在出门遛狗,我们都得趁着天色还早,仔细看着,不让福福随便闻什么东西碰什么东西,真是的……” 陆梨阮和廖亭源互相看了眼。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廖亭源自然地揽着陆梨阮的肩膀:“我们还想着养只狗呢,听你们这么说都不敢了。” 陆梨阮正认真听着对方的话呢,被廖亭源搭住肩膀,几乎是圈进怀里,并没意识到什么奇怪。 “你们要养狗的话,可要提前做好工作啊!” 女人认真道:“现在养狗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呢。” “其实也在考虑养猫,毕竟可以不用溜嘛!”陆梨阮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这上:“领养一只也可以。” “前几天我们还在说,在院子里面绑架一只呢,结果几天也没看到院子里有猫。”陆梨阮故作遗憾。 对面情侣看起来也是很喜欢动物的人。 男人点点头:“是啊,领养的话……我记得原来院子里面经常能看到猫的,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 “哎!对了!不是有志愿者组织来这过这里吗?给流浪猫绝育,把小猫送去领养吗?你记不记得?”女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男人。 “对对对!是有这个事儿,你们要是想领养的话,不如联系一下试试?” “你们有联系方式吗?”廖亭源询问。 “我没有哎……”女人想了下,对陆梨阮道:“你们也住在这个小区吧?我加你微信吧,我回去问问别的养宠物的,要是有人知道的话,我微信上告诉你!” “好啊!麻烦你了!”陆梨阮笑眯眯地答应。 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什么也没找到,陆梨阮倒是跟着廖亭源去超市转了一趟。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买了明天要吃的菜,丝毫没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完全就像一起过日子的小夫妻。 “志愿者领养救助组织啊……”陆梨阮念叨着。 “你说人和人的不同怎么就这么大呢?有的人好像根本无法容忍除了他以外别的物种存活,投毒,虐杀,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错,有的人救助动物,帮流浪动物找家,还觉得自己做的不够。” “嗯,人就是这么不同。”廖亭源一边摘着菜:“有好人,有坏人,还有更坏的人……” “廖老师,你见过更坏的人啊?有多坏?”陆梨阮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双大眼睛瞅着廖亭源。 廖亭源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阮阮还是别听了。” “哦……”陆梨阮想知道更多关于廖亭源的事情,可每到一些时候,廖亭源就会显得很神秘。 吃完饭,陆梨阮去卫生间洗手后出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廖亭源见她忧心忡忡的,以为她有什么事情呢。 结果见陆梨阮猛地往前一凑,廖亭源躲闪不及,就见小姑娘的脸,就在离自己的脸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将目光躲开时,就听陆梨阮大声道:“廖老师,你认真地看着我!” 廖亭源:? 将目光投向陆梨阮的脸,廖亭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 “有没有发现我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陆梨阮问他。 “没有吧?”廖亭源试图往后退,却被陆梨阮一把按住了肩膀,大有继续逼近的意思。 \"真的没有吗?\"陆梨阮似乎松了口气。 “廖老师……咱们真得快点从这儿出去了。”陆梨阮捧着自己的脸:“我熬夜熬得眼袋都出来了。” 廖亭源:……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变化也没有?”陆梨阮嘟囔着。 “可能,我一直都有眼袋吧?毕竟我年纪比你大。”廖亭源试图安慰她。 “你没有,我看过了,你就是有点黑眼圈。”陆梨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年纪比我大这么多,长得还那么年轻。” “我先进去躺一会儿。” 廖亭源被她说的,也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怎么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眼睛下面。 等到出发的时候,陆梨阮迷迷糊糊的,发现廖亭源已经经验极其丰富又熟练地将门外的东西解决完了。 甚至连发出的声音都很小,让陆梨阮能多睡一会儿。 陆梨阮揉了揉眼睛:“廖老师你这手艺又长进了。” 两个人这次没用猫叫催促,径直到了昨天的房间。 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场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好像按照当时的时间流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陆梨阮的心头。 看到男主人的时候,陆梨阮感受到那种狂躁感。 他整个人好似瘦了一圈,颧骨突出,一双眼睛闪着阴鸷又狠毒的目光,头发乱糟糟的,再也没有那种从容之感了。 胖子咋更加唯唯诺诺了。 他头上脸上的伤口已经青紫起来,一块儿一块儿的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他走出房间门时,被男主人扔过来的杯子砸在了鼻子上面,顿时鼻血就冒了出来。 “哥……我真得出去扔扔垃圾了,这屋子里面都没法装人了!”他手捂着头,嚷嚷着。 “滚回去!我让你出来了吗!我让你滚回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 胖子没办法又退了回去。 “这应该这么是被空间影响了吧?”陆梨阮看着男主人疯狂地在手机上发着消息,对面的女主人却一句也没有回复。 胖子的房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陆梨阮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地上的衣服绊得摔倒,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陆梨阮几乎是和廖亭源贴着站的,俩人一起弯腰朝着他电脑上看去。 胖子泄愤似的,将键盘敲得“啪啪”作响。 “我现在是一点儿也忍不了了!” “我他妈现在只想捅死他!” “我现在看着他的脸,就像用刀捅进去搅!” 他一句一句地写着。 下面的人更是用更加可怖的话语回复他。 “反正他在你家,你就算捅死他也算正当防卫吗!你别忍不住把他切碎了就行哈哈哈!” “我想看他切碎哈!一块儿一块儿地割下来,要不然你也把他塞冰箱里得了!” “都他妈说好几天了,到底敢不敢!你是不是孬种啊!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 下面全都是劝他动手的,激将的,咒骂的。 胖子眼睛里面反着屏幕的光,嘴里面骂骂咧咧,几次伸手摸向放在抽屉里的菜刀。 “他不会真的要现在对男主人动手吧?” 陆梨阮拉着廖亭源往角落缩了缩,担心胖子突然起身撞着他们。 “……”廖亭源神色间也不好看。 这里的气氛实在已经变得非常奇怪了。 陆梨阮往男主人那边去,刚才男主人那边传来的巨大的摔东西的声音。 陆梨阮看见他手机上,女主人终于回复了他的消息。 “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也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再被你摆布被你控制了,你别想再伤害我和孩子一分一毫,你想怎么对我,我就会怎么对你。” “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我会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和你拼命的,你最好想清楚!” “我要弄死那个贱女人!”男主人恶狠狠道。 但他仍然不出房间,甚至他已经走到大门门口了,却又退了回来,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止,就要一切都在这个高压锅一样的屋子里发酵,将他困在这里! 胖子再次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盯着男主人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坐回到电脑前。 将藏在背后的菜刀,再次放回到抽屉里面。 陆梨阮不知道这里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流速。 门外再次传来外卖员的声音时,胖子走到门口,将东西取进来,却没有递给男主人,而是拿在手中。 “哥,你自己点外卖吧,我没有钱了。” 男主人死死瞪着他。 胖子这时却没有那般唯唯诺诺了。 “哥,你到底要在我这里待到什么时候?”胖子开口问道。 男主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你想怎么样?想反抗我了?” 胖子踉跄一步:“哥,我现在还叫你一句哥,但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男主人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是,我不是什么东西,但你现在过街老鼠似的!连家都回不去,自己家里的女人孩子都摆弄不明白,你在我这儿逞什么威风!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是!再不滚出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胖子实在是忍耐到了极限,一股脑地喊了出来。 第46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7) 男主人最不能被人道破的地方,被他叫出来,一瞬间神色极其可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出! “你说什么?你个蠢猪,垃圾!我还让你活着你就该感谢我了!你这头猪就该被剁成肉泥,送给你那没用的废物爹妈吃!” “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连和我说话都不配,还敢反抗我!”男主人疯了似的大声嘶吼着! “呸!” 胖子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看起来像要给男主人一拳。 “怎么,想和我动手?”男主人察觉到他的意图,逼近一步。 胖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他现实生活中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面对男主人的攻击性,他总是下意识地后退。 然后他被男主人一拳揍在了肚子上。 “唔——” 男主人用了很大的力气,胖子整个人往后踉跄,痛苦地嚎叫着,试图站稳脚步,却又被敢上前的男主人,继续揍在脸上,肋骨上…… 男主人一拳接着一拳,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胖子身上。 “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蠢猪!” “想反抗我?都想反抗我?谁都别想好过,我要弄死你们!弄死你们!”男主人把胖子打得再次跌倒在地上。 陆梨阮和廖亭源都站到角落去了。 “这是在干什么?自由搏击擂台?” 陆梨阮看得牙酸,她最近打架的技巧极速提高,手里有武器的时候,也能舞得虎虎生威,但看到男主人这疯癫的架势,依然有被吓到。 “你能打过他吗?”陆梨阮突然转头,好奇地问廖亭源 廖亭源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能不能保护她。 “我争取吧……” 陆梨阮:? 你争取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平时不会也有暴力解决问题的倾向吧?”陆梨阮凑到他耳边,认真问。 “我?”廖亭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从来都有种,可以完全泯然于人群中的气质,甚至是让别人忽略他的存在,陆梨阮最开始也有这种感觉,还奇怪,他明明长了那么长醒目秀气的脸,到底是为什么啊? 廖亭源别说和人发生冲突了,从前他的生活经历中,他和人发生交集都是很少的。 陆梨阮上下打量了廖亭源的气质,也觉得自己这个疑问和廖亭源实在是不搭调…… “要不是见过你……我都得觉得,你不被别人欺负就行了。”陆梨阮点评道。 “阮阮,你这算是……” “算在夸你了!”陆梨阮挑挑眉:“我们廖老师温柔善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武力爆棚,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好物!”陆梨阮一串儿从嘴里蹦出来。 廖亭源觉得要是自己没听错的话,里面好像夹杂了几个,不是什么好事儿的词儿。 “哎呀……我也没什么文化嘛,反正就是在夸你!”陆梨阮提前堵住他的话头,很萌地眨了眨眼。 廖亭源看着她故意的模样,伸出手,在陆梨阮诧异的目光中,上下捏住她的嘴……捏成了小鸭子的形状。 “唔……礼作素么……” 陆梨阮摇头想要摆脱,却被廖亭源按住:“嗯,我的确是武力爆棚。” 能压制得我没办法还手是吧?陆梨阮自动补出了他没说出来的话。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这边两个人却连眼神都没分过去几个。 也实在是不想看。 这种单方面的,让人无法直视的虐打,陆梨阮无法对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生出半点的认同。 那边胖子已经要没了声息,即使被打的时候,也如一摊死肉一样,只一味地抱着头。 “草!” 就在陆梨阮觉得男主人要停手的时候,形势突变! 胖子猛地抓住男主人的腿,用力地扯着,硬生生把男主人扯得摔在地上,他被男主人的重量砸得惨叫却也不松手! 肥硕的身躯奋力地拱着,将男主人半边身子压在下面,满是血的手去抓男主人的头发,被揍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迸发出豁出去的狂怒:“让你他妈打我!你他妈赖在老子家!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他妈不跪在地上管老子叫爹,你还敢在老子家装人!” “草!草!” 胖子吼叫着,每骂一句,就在男主人身上砸一拳! 两人缠斗在一起。 胖子被打得受不了, 所有的凶性也被激发出来了。 他用尽力气,对男主人动手的那一瞬间,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再也没办法收回去了。 陆梨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故,胖子用自己的体重,压着男主人让他站不起来,虽然他的动作毫无章法,但体力快要耗尽的男主人,在他手底下也讨不到什么好。 胖子发觉自己居然真的能打到男主人后,越发的兴奋起来,他喘着粗气:“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男主人被他打的鼻子里面的血喷了出来。 虽然不应该,但陆梨阮看着觉得很解气。 “应该让女主人看到!”陆梨阮扁扁嘴。 “女主人想要的也不一定……”廖亭源话没说完,陆梨阮摇了摇手指:“虽然说暴力不好,但女主人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见他被揍,心里面肯定特别痛快!” “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就有领班欺负我,但我没办法我只能忍着啊,有一天,有个新来的员工,和这个领班打起来了,给他的头都塞水池子里了,我当时站在一边儿嘴角都下不下去!” 陆梨阮神色自然,带着几分狡黠市侩。 廖亭源见她鲜活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下回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 “怎么,廖老师你要揍欺负我的人一顿骂?”陆梨阮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 “也不一定任何事情都要动手的。”廖亭源无奈:“你以后还是尽量别让人欺负了吧。”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陆梨阮嘟嘟囔囔。 “嗯。”廖亭源点点头,然后轻声道:“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啊?”陆梨阮没想到听到廖亭源这般大包大揽的话,歪着头看过去,却见廖亭源侧头不与她对视。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明亮,但陆梨阮还是看到了,廖亭源半掩在头发下的耳朵,泛起淡淡的粉。 “那以后我可就靠廖老师照顾了~”陆梨阮握拳敲了敲他的肩膀:“廖老师你真好~” 胖子虽然体型大,但他并不会打架,缠斗了一会儿,就打不动了,又被男主人占了上风。 男主人已经看起来完全不正常了,他眼睛直勾勾的。 胖子勉强从他旁边爬开,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摔上了,男主人则疯子一样,用力地砸着门,将手边拿到的东西全都砸过去。 “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你敢出来,我就弄死你!”他阴森森地说道,满脸的血,露出的牙齿紧紧咬着。 胖子把自己揍了男主人的事情,发在了聊天室。 结果聊天室里的人却都说他是孬种。 “都让人骑在头上了!” “这你都能忍,兄弟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不妥妥的正当防卫吗?赶紧干死他!干死他再来说话!” 胖子将键盘摔在一边,往椅子上一躺。 陆梨阮站在门口,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因为聊天室的话,而是在胖子看不见的门外,男主人正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地就站在那儿。 他好像已经彻底疯了,神色间的阴鸷令他看起来非常吓人。 “他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陆梨阮站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屋子里面的胖子可能一无察觉,但陆梨阮缺感觉到了,男主人此时,已经起了杀心。 他想要杀人。 陆梨阮无法阻止这一切,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廖亭源拉着陆梨阮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不让她再靠近男主人。 “我们能做什么……” 陆梨阮手心冰凉,然后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傻话,他们现在看见的,根本就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能做什么? 廖亭源将卫生间的门虚掩上,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今天的时间好像格外的漫长。 陆梨阮也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们两个现在就能从这儿离开。 廖亭源摇摇头。 陆梨阮想靠在墙上,但墙上实在是太脏了。 廖亭源揽了揽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别怕。” “我没怕。”陆梨阮嘴硬。 其实她现在比前几天在楼道里的时候还紧张害怕,那个时候毕竟看起来袭击的怪物,已经是怪物的样子了。 但现在,自己看到的还是人的幻影。 外面很安静,安静得不寻常。 终于,陆梨阮听到了胖子房间里传来声音,大门外随之有人敲门:“外卖。” “放在门口就行了。” 男主人阴沉沉地率先回答道。 门外的外卖小哥下楼梯的声音很清晰。 “草!没他妈买你的份儿,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胖子打开房门,和站在他门口的男主人正对脸,也吓了一大跳。 但他现在不想打架,于是从男主人身边绕开,朝门口走去,俺看着男主人也被他打的很难看的脸,心里有几分洋洋自得。 不是瞧不起他吗?不是威胁他吗?现在还能把他怎么样? 胖子打底也是没下定决心做什么,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是再不走,就报警抓他,胖子心说反正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他就一起被抓进去,最倒霉就被关今天! 但这有头有脸的可就不一样了…… 胖子决定等把他撵出去后,好好地在给他宣传一番,让他更没法做人!还要把他老婆孩子的信息公布出去……胖子心里面琢磨着,一想到能让别人倒霉,他心情就顺畅了不少。 走到门口去取外卖,开门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男主人已经一步一步地跟到他身后了…… 打开门,把外卖拿进来。 门关上的一瞬间。 “啪!” 他手里的外卖掉在了地上。 “唔———额额额!” 陆梨阮听到一阵喉头哽住的声音,清晰得几乎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男主人手里拿着一件儿衣服,此时正死死勒在胖子的脖子上! 胖子眼睛瞪得到大,被勒的外凸,完全没想到男主人会突然对自己下杀手,拼命张开嘴试图呼吸,手奋力地抓挠着,整个人在地上痉挛着……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男主人有些拽不住他,趁着男主人踉跄的一瞬间,胖子猛地一个翻身,如同狗一样四脚着地,拼命朝着屋子爬去! 男主人紧追其后。 胖子眼前发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着本能,进到屋子的一瞬间,企图将门关上,可男主人已经追了进来! “你要干什么!” 胖子没想到他是真想要自己的命,刚才那力道,完全就是冲着杀死他来的,这让胖子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他不想死! 男主人却一言不发,只是步步逼近。 “我不让你滚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出去行了吧?我现在就走!”胖子试图和他谈判。 见男主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胖子一边往后面蜷缩,一边用肥硕的身子挡着,将手伸进了抽屉里。 在男主人靠近的瞬间,他猛地抄起菜刀,没头没脑地朝着男主人劈砍了过去! 男主人显然没想到他屋子里面居然藏了刀,可胖子因为太惊惧了失了准头,根本连男主人的衣角也没砍到,反而自己又摔了出去。 陆梨阮眯着眼睛,看两眼便转过头去。 最后一眼看到,胖子被男主人踹翻在地上,手里的菜刀也被夺走。 “别看了。” 廖亭源将陆梨阮拉到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陆梨阮的视线。 陆梨阮闭着眼睛,耳朵里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完全不似人的痛苦哀嚎!随着劈砍的声音,令人无法忍受。 “廖老师……” 陆梨阮伸出手,死死抱紧廖亭源的腰,将头埋进对方的胸口,廖亭源捂住她的耳朵,下巴垫在她头顶,用自己的身体尽量包裹着她,给她安全感。 第46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8) 原本这屋子里面的气味,就很难闻,现在被血腥味儿覆盖,更是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男主人身上,脸上,全都是可怖的血迹。 他用菜刀将胖子劈砍到没有人形,一些零碎的器官甚至都挂在他的身上……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咣——”菜刀掉在地上,发出可怖的声音。 他的脚步踩在地上,粘稠的……带着水声的,往厨房走去。 血脚印踩在厨房布满污渍的白色瓷砖地上,衣服上的血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着。 男主人缓缓站住脚步,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 那里面是……被装在袋子里冷冻的,猫的尸体。 陆梨阮试图去看男主人在做什么,可刚从廖亭源怀里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外一看,触目惊心的红色激得她发出一阵干呕,胃里面翻江倒海几乎要冲到喉咙口。 “别看了。”廖亭源赶忙拍着她的后背,让她转过身去。 他一只手推开卫生间的门,一只手揽着陆梨阮的腰,领着对方慢慢地往外走。 时间差不多了。 看陆梨阮的情况,他们还是赶快从这里出去。 陆梨阮闭着眼睛,全部信任着廖亭源,埋着头,也不看也不听地跟着对方走。 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廖亭源,完全相信对方会温柔的,妥帖地照顾自己。 往前走了几步…… 陆梨阮忽然停住了。 脚下的触感,湿滑的,黏腻的,每抬一次脚,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还没冷却的液体,透过鞋底,将死亡的温度传递到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是无形的恐惧,彻底地攫住人的神经,让陆梨阮怎么都没法再往前走了,腿像灌了铅一样,千斤重。 廖亭源感觉到陆梨阮的力量,跟着站住脚步。 “怎么了?” 陆梨阮没法开口,那种让她极其恶心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她只觉得自己可能一张嘴,就要吐出来了。 她要是吐在地面上,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 陆梨阮咬紧下唇,死死地闭着眼睛,手指颤颤地指了指地面,廖亭源马上就明白了。 小姑娘白色的鞋上,溅上了暗红色的污渍。 “别动。”廖亭源退回到陆梨阮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陆梨阮的头,示意她不要那么紧张。 他一只手滑到陆梨阮的背后,另一只手轻轻地在陆梨阮膝弯处点了点,让陆梨阮知晓他的动作。 然后稍一用力,将陆梨阮打横抱了起来。 “啊!” 即使有心理准备,突然失重的感觉还是让陆梨阮吓了一跳,一双手臂连忙揽上廖亭源的肩膀。 “稳吗?”廖亭源稍调整了一下姿势,陆梨阮的体重在他手上,像是个布娃娃一样,任由他轻松地颠起来调整。 “嗯。” 陆梨阮的气息落在廖亭源的脖颈旁:“咱们赶紧走吧……” “好。” 这不是陆梨阮想逞强不逞强的,是她确实没有办法克服。 小的时候,有一次她早上跟着小姨去公园锻炼身体,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等阳光彻底升起来,准备出公园回家的时候。 陆梨阮看见出公园的必经之路上……爬上来很多有小臂那么长的蚯蚓,灰红色的,沾着泥土的,在地上纠结蠕动着。 陆梨阮当时害怕的无法走过去,站在原处。 后来怎么样陆梨阮忘记了……但那种感觉,那种被定住的,根本无法克服的感觉,陆梨阮却深深地记在心里。 而现在,廖亭源不仅带着现在的她从这里离开了,也好似突然间,将陆梨阮缺失的一些安全感,安定地补上了。 陆梨阮并不是很缺安全感的女孩儿,她一个人生活,性格坚强又聪明,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她还是希望生活中出现一个,能让自己觉得很安心,能无条件信任的人。 陆梨阮感觉到走出了大门,但廖亭源也没马上将她放下来,而是就这样抱着她下了楼梯。 直到陆梨阮闻到夜晚特有的味道时,才终于能够正常地呼吸。 “廖老师……放我下来吧。” 陆梨阮拍拍他的手臂。 廖亭源站住脚步:“没关系,这样回去也没问题。” 陆梨阮摇摇头:“在外面坐一会儿吧,我想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廖亭源将她放在了院子中石凳旁边儿,护着陆梨阮让她坐下,陆梨阮脚着地长长地吐出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多亏了……” “阮阮不用表现得很坚强的。”廖亭源坐在她身边,打断她的话,抬手,在她扬起的嘴角处点了点。 陆梨阮表情定住了,随即笑容慢慢褪去,神情空洞洞的。 “我真的被吓到的。”她小声道。 “嗯,我其实也被吓到了。”廖亭源没敷衍地认真道:“我也没见过那种场面。” 陆梨阮此时听他这么说,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有些东西,只要能说出来,就会感觉稍微好些。 但很久之后,陆梨阮才知道,这是廖亭源为了安慰她,而说出的,为数不多的谎言。 “我以为我很坚强了……” “你已经很坚强了。”廖亭源说得真心实意:“你是我见过的,接受得最快的人了,单位有个同事,被吓到后,整整一个月连家门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又进到哪个空间去了。” “真的假的?” “真的。” “那他幸好不住在这儿。”陆梨阮想想被逗笑了:“住在这儿不用出家门也进空间了。” “可不是嘛……”廖亭源这句抱怨得特别有个人感情。 “说不定是你运气不好,才带得我一起倒霉。”陆梨阮扁扁嘴。 廖亭源对此并不认同:“我不倒霉……” “嗯嗯嗯,你不倒霉,你可别倒霉,不然你倒霉就是我倒霉,我俩一样倒霉!”陆梨阮绕口令似的。 “嗯,以后咱俩都不能倒霉了。”廖亭源叹了口气。 “哎……”陆梨阮过了这么半天,才感觉身上有点劲。 “吃冰棒吗?”看了看时间,廖亭源问她。 “吃!” 陆梨阮勉强打起精神来,事情还没解决,她不能给廖亭源添麻烦! 两个人慢慢地走到超市,夏日夜晚微潮的热意让陆梨阮舒服了不少,冰棒的甜味儿也安抚了她刚刚干呕到发疼的喉咙。 等回到家的时候,陆梨阮脱下鞋,鞋底和鞋面儿上溅上的红色痕迹已经不见了,但陆梨阮却还是能回忆起来…… “唔——”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等洗澡的时候,陆梨阮脑子迷迷糊糊的,喝了半杯廖亭源递过来的温水后,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栽倒在床上,瞬间就陷入了睡眠中。 可是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整个人都很难受,像是做噩梦了,又好像不是,总之无法进入深度睡眠,隐隐觉得脑袋很沉,四肢也沉的厉害。 陆梨阮觉得自己好像陷入到什么奇怪的梦境里,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 直到她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阮阮!阮阮!” 声音越来越清晰,陆梨阮感觉自己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慢慢向前走,直到最后睁开了眼睛。 “啊!” 陆梨阮猛的想要坐起身,可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样,软绵绵的。 一旁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急忙扶了她一把,让她重新躺好。 陆梨阮这才睁开眼睛四处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而廖亭源,则坐在自己身边,俯身看着自己神色之间带着几抹担忧。 “我怎么了?” 陆梨阮想说话可张开嘴,发出的音节都格外的沙哑,喉咙里面,也疼的像被砂纸磨过一样,连咽唾沫,都格外的艰难。 “先喝点儿水吧。” 廖亭源从一旁拿过杯子,体贴的扶着陆梨阮稍稍靠着床头,找了一个软垫儿,垫在她的腰下面。 陆梨阮顺着他的动作,抿了几口水,水里面有淡淡的蜂蜜的味道,喝下去将嗓子稍微顺滑了一些,这才咳嗽几声,声音没有那么难听了。 “你发烧了。” 廖亭源将被子往上拽一拽,又把陆梨阮的胳膊塞了进去。 屋子里面因为一直用空调开着恒温,所以并不热。 陆梨阮陷在被子里面,感觉自己被裹的像一个茧。 “可能是昨天出了汗,然后被风吹到了。”廖亭源轻声道。 “我感觉我应该是单纯的吓出来的。”陆梨阮摆摆手,表示自己的体质,应该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这大夏天的,上哪有风能把她吹成这样。 廖亭源再一次,把她从被子里面拿出来,挥舞的手,重新塞了回去。 并且嘱咐道:“你把被子盖的严实一点儿。” 陆梨阮那一瞬间觉得廖亭源说话的方式和小时候自己妈妈一模一样。 “你今天早上烧到快40度了,我怎么叫你起床,你都没有声音,我就推门进来看一看。”廖亭源解释着,为什么他没经陆梨阮的允许,便进到她的房间里。 陆梨阮并不在乎这个,廖亭源是什么样的人,在接触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当时好像一直在做梦,但是梦到什么也不知道。”陆梨阮回忆着。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廖亭源怕她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来。拍了拍她的头,制止道。 廖亭源拿出体温计来递给她,让她再量一次。 陆梨阮觉得,自己刚才就一起身,那么一个动作,此时就已经感觉到累了。 把体温计拿出来后扫了一眼,上面还显示着38度…… 陆梨阮突然想到,早上自己烧到40度,但自己睡着了,也没有办法吃药,这温度是怎么降下来的? 然后陆梨阮转过头去。 看到床边放了一个凳子,凳子上面盆里装着,冷水和毛巾。陆梨阮心头一颤…… 廖亭源不知道在这儿,守了自己多长时间,就这样慢慢用物理降温的方法,帮自己缓解。 就这份耐心和爱护,陆梨阮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廖老师,你怎么这么好?” 陆梨阮喃喃道。 廖亭源看到她的视线方向。 “我比你大这么多,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他自然的说道。 才不是应该的…… 陆梨阮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生活,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但心酸苦楚也不少。 陆梨阮觉得,自己照顾自己都未必有这么细心,可廖亭源就是这么对待她的,点点滴滴中,细枝末节中,让陆梨阮的心被捂得热热的。 要是没有廖亭源,自己可怎么生活啊? 陆梨阮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应该去帮助他的……怎么现在变成自己去依赖对方了?陆梨阮想不明白。 廖亭源见她突然开始发呆,以为她又难受起来。 “我去把粥热一热,你再躺一会儿……” 陆梨阮现在并不想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难受的厉害,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不想再陷入到那种感觉。 “你快点儿……”陆梨阮看着廖亭源走出去。 “然后回来陪我!”陆梨阮突然把自己任性的想法说出来。 可能是生病中格外的多愁善感,也格外的脆弱,也可能是廖亭源对她的纵容,让她不自觉地就是想要撒娇。 陆梨阮此时不想一个人待着,只想和廖亭源待在一起。 廖亭源以为她是在做了什么噩梦,但是又不愿意说,用这种方式表达,从门口回过头来:“嗯,很快。” 廖亭源说得很快,就真的是很快。 十分钟后,他就端着粥和小菜回来。 咸鸭蛋黄很香,小米粥熬的粘稠,很好地安抚了空落落的胃,陆梨阮刚才并没觉得自己饿,但在廖亭源的注视下,不知不觉地一碗粥都喝了进去。 “还要吗?” “饱了。” 陆梨阮觉得自己应该吃得慢一点的,这样廖亭源就能在这里多陪自己一会儿了,现在吃完饭了,也没理由让他继续待在这儿了。 但廖亭源送了碗筷去厨房后,却又回来了。 坐在陆梨阮的床边,替她贴上退热贴。 “等一下再吃药。”他贴之前用手背试了试陆梨阮的温度,还是热。 第46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79) “嗯……”陆梨阮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鼻子眼睛在外面。 廖亭源察觉到小姑娘眼神转着偷偷看自己,却装作不知道。 其实今天早上,好像是莫名的感应一般,廖亭源睡得也不安稳,起来去厨房做饭,可却不由自主地倒了陆梨阮房门前。 廖亭源站在那里,小声地叫道:“阮阮?” 本来陆梨阮那个时间没起床很正常,但今天廖亭源就是有些不踏实。 屋子里面没有回音。 廖亭源站得更近些,几乎是贴在门口。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大概是睡得很熟吧……就在廖亭源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并不礼貌,有些担心过度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喃喃含糊说话的声音。 听不清楚。 廖亭源将门推开一条缝……陆梨阮没有把门关严实的习惯。 屋子里面,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床上被子下小小的一团影子,不安稳地翻着身,喃喃地发出呜咽声。 像在说话,又像是委屈地在小声哭泣。 廖亭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开了门,径直焦急地走了进去。 “阮阮?怎么了?” 廖亭源走到床边,弯下腰,试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屋子里空气不流通有点闷,完全是睡觉的氛围。 床上的姑娘仿佛陷入到噩梦之中,眉头皱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手指关节用力抓着被角。 “阮阮!” 廖亭源不敢碰她,怕将她强行惊醒吓到。 只能凑近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醒醒……” “廖老师……廖亭源……” 突然,廖亭源听到陆梨阮嘴里叫出自己的名字。 陆梨阮很爱开玩笑,平时说话嘻嘻哈哈的,总没个正经模样,这是廖亭源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 廖亭源愣在远处。 可梦中的小姑娘,像是终于想起了可以依靠的人。 “廖老师……” 她喃喃地似乎着急地叫着,在梦中也在找寻一般。 廖亭源心中一片柔软,试探着去拉她的手。 但碰到后,廖亭源担心地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陆梨阮的手冰凉冰凉的,空调打得温度合适,陆梨阮还盖了被子。 廖亭源抬手去摸陆梨阮的额头,触手滚烫。 怪不得这么不安稳,原来是发烧了。 感觉到陆梨阮烧得迷糊,廖亭源又试着叫醒她,但陆梨阮却一直是半梦半醒似的,感觉到身边有人,乳燕投林似的朝着廖亭源黏了上来,将廖亭源的手臂抱住,贴在自己的脸旁。 廖亭源凉凉的体温,让她发热的脸贴着很舒服,于是她抱得更紧了,还更加得寸进尺地想把廖亭源整个人拉过去。 廖亭源没办法,坐在她旁边,陪了她一会儿,狠狠心,将手抽出来,去卫生间拿了凉水过来,用毛巾拧干盖在她额头上 期间还要警惕着陆梨阮突然的翻身,和突然伸过来抓他的手……总算是等到陆梨阮自己清醒了过来。 小姑娘醒过来,一副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干过什么的模样。 廖亭源难得有点不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廖老师……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会儿,麻烦你照顾我了。”陆梨阮小声问道。 “没关系,你躺你的。”廖亭源手里拿了本书,眼睛没抬地翻了一页。 陆梨阮鼓鼓嘴,总觉得廖老师心情不怎么好……又不像是不高兴,他总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陆梨阮此时根本搞不懂。 麻烦到他了? 廖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啊!陆梨阮这点毫不怀疑。 陆梨阮用眼角觑着对方,到底又老老实实缩回到被子里去了。 廖亭源其实已经有点想笑了,但陆梨阮偷偷摸摸的样子很好玩儿,廖亭源眼神看似落在书页上,可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掐着时间到了,廖亭源把药端来让陆梨阮吃进去。 陆梨阮刚才还觉得不困,不知道是吃得太饱了还是药物的作用,没一会儿,上眼皮下眼皮开始打架。 廖亭源放下书,坐在她身边,伸手又试了试陆梨阮额头的温度,他手心的微凉之意更让陆梨阮舒服得蹭了蹭。 “困了就睡吧。”廖亭源轻声道。 陆梨阮从刚才开始,努力让自己睁着眼睛,此刻这种过分温馨的,温馨又安全到令人幸福的感觉,陆梨阮想要再久一些。 屋子里温暖轻柔的气息将她包裹着,眼前的视野都逐渐模糊了。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做噩梦我就叫醒你。” 廖亭源以为她是害怕到不敢再睡,柔声安慰道。 “……嗯。” 陆梨阮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好似只过了一瞬间,意识就陷入到了温暖的无底的黑暗中。 等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陆梨阮只觉得自己不过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睁开了,正想要抱怨廖亭源不遵守承诺,说好了守着自己,怎么走了呢? 结果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点亮屏幕一眼,居然已经睡了四个多小时了! 怎么睡得这么沉啊? 陆梨阮试着撑起身子,浑身骨头缝儿里透着高烧之后的酸疼,让她几乎龇牙咧嘴的…… “嘶——” 陆梨阮把自己从被子里剥出来,慢吞吞地靠在床头。 “怎么起来了?” 虚掩着的卧室门外传来廖亭源的声音。 见他推门进来,陆梨阮撅起嘴:“廖老师,你是说要陪着我吗?” “我看你睡得还挺安稳的。”廖亭源被她说了笑起来:“怎么刚才做噩梦了吗?” “……没有。”陆梨阮本来就是故意找事儿。 见廖亭源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生病的时候,比平时脆弱不少,往常身旁并没有可以任由她撒娇的人,现在碰到廖亭源,陆梨阮一边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不应该……一边又忍不住。 对方温柔得,让她无比安心地确定,所有的任性和软弱都会被好好地照顾到,廖亭源会稳稳地接住他。 就像他已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什么东西?好香啊!” 门打开,厨房的味道飘了进来,陆梨阮耸着鼻子。 “煮了点梨汤,你不是嗓子疼吗?” 陆梨阮注意到他身上还围着围裙,灰色的,带着条纹格的。 “廖老师……你真好~”陆梨阮黏黏糊糊地叫他。 朝他伸出手,廖亭源走过去,突然被陆梨阮猛地抱住腰! 陆梨阮手很欠地去扯他围裙的带子,一边用力地攀着廖亭源坐直身子:“廖老师~我好幸福啊~” “生病了幸福什么?”廖亭源抿了抿唇角,任由她闹着自己。 真是个小孩儿…… 廖亭源弯下身子,提着陆梨阮的腋下将人半扶半拎到地上。 “既然有精神了,就下地走一走,躺得越久身上越没力气。” 陆梨阮虽然站起来了,却依然不肯松开他…… 转了个方向,挂在廖亭源的背后。 廖亭源往前走一步,她就黏糊糊地往前跟一步。 “怎么?”廖亭源被她坠得放慢脚步。 “没劲儿……感觉身体被掏空,走不动!”陆梨阮哼唧。 “嗯,这样啊。” 廖亭源声音淡淡的,然后下一秒忽然回身,一只手将陆梨阮拎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啊——”陆梨阮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自己的姿势超级好笑,被放在凳子旁边时,笑的前仰后合的。 “廖老师,你真有劲儿啊!你这么瘦,到底哪儿来的一身牛劲儿啊?”陆梨阮又想到廖亭源拎床板,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厨房窗户外面,天色已经发暗了。 陆梨阮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休息日的时候,也经常一天都在床上躺着补觉,那个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天黑的时候,就会有种莫名的空虚和难过。 但今天却没有,虽然身体一天不舒服,但陆梨阮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特别幸福。 今天一天都在温暖的被窝里,在廖亭源的身边度过…… 梨汤熬了很久了,里面的梨肉在嘴里一抿,就全都化开了,淡淡的甜味儿,很好地抚慰了陆梨阮刺痛的喉咙。 “晚上你想吃什么?”廖亭源问她。 陆梨阮想了想:“不喝粥了吧……” “行,那做个白菜汤面吧。” “嗯嗯!” 陆梨阮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沙发上玩儿手机,沙发套已经被廖亭源换了新的,奶黄色的,陆梨阮窝上去之前,还装模作样地问廖亭源:“廖老师,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啊?”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把脚抬到沙发上去了…… 陆梨阮曾经尝试过去给廖亭源帮忙,结果廖老师嫌弃她碍手碍脚的,在陆梨阮第几次连调料都分不清楚后,廖亭源在她嘴里塞了块儿糖,哄着她自己玩儿自己去的了 “厨房不是给你玩儿的地方……” 陆梨阮依稀记得,这句话小时候,自己从妈妈嘴里听到过一字不差的。 陆梨阮随便找个综艺放着,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扫一眼屏幕,陆梨阮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廖老师!” “嗯?” “跟我家联系方式的那个姐,刚给我发消息,说是从小区别的宠物主人那儿,拿到了那个救助组织的联系方式!” 陆梨阮没想到对方这么把此事儿放在心上,那天加了联系方式后,陆梨阮都没指望收到对方的消息。 结果这才两天。 陆梨阮急忙回复对方,具体询问。 “好的,谢谢姐,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是真的喜欢小动物,你要是愿意领养,给无家可归的可怜猫咪一个家,我也觉得很高兴。” 对面回了语音过来,背景里还能听到她家狗在和男主人做游戏的声音。 “对了,我听朋友说,这个救助组织最近没来过这个小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忙不过来啊,还是有别的原因也不清楚……”对面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也可能是做不下去了,反正我也不太知道,你打电话问一问吧。” “哦哦,好的好的!”陆梨阮应下。 陆梨阮按照对方发来的电话号码,找到了微信,先发送了好友申请。 “廖老师,那个救助组织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这边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梨阮疑惑。 “难道是因为那个救助组织在空间范围之外?所以大家才觉得他们没来这里?”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救助组织的信息,到底和空间有没有关联啊?这该不会是无用的消息吧?”陆梨阮被对方说的心里打鼓,来询问廖亭源。 廖亭源眉头微蹙:“空间应该影响不到一般人的行为模式,也不会让空间里的人,产生看不到范围外人的错觉。” “如果没看到人来,大概就是没来吧。”廖亭源一边把碗端到桌子上,一边安抚陆梨阮:“先别想这个了,等联系上对方再做分辨,你赶紧来吃点东西,晚上吃药的时间快到了。” “廖老师,今儿晚上不能又把我吓发烧了吧?”陆梨阮吃到一半儿愁眉苦脸:“这工作不能请病假是吧……好不人性化啊!” 空间不会因为她发烧了,今儿晚上就不折腾。 廖亭源叹了口气,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要不今天晚上你戴着耳塞和眼罩,我背着你?” 陆梨阮:…… “廖老师,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你不需要用那种带着病重孩子沿街乞讨的方式来……” “虽然没有人看得见,但我觉得空间看见了也会笑话我俩的……”陆梨阮光是想想,就觉得好荒谬的场景。 “空间不会笑话你的。”廖亭源挑挑眉。 “算了,我闭着眼睛进去吧。”陆梨阮觉得昨天那波大的惊吓过去,自己现在应该更有抵抗力了。 吃了药陆梨阮又啃了个桃子,盯着手机半天,但对方还是没通过自己的好友。 “明天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等到时间差不多时,陆梨阮拉伸了下筋骨,龇牙咧嘴地跟在廖亭源的身后。 但今天楼道里很安静…… 陆梨阮和廖亭源一个拿着大勺,一个拿着门板。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面面相觑,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 陆梨阮今天胳膊没劲儿,把大勺往地下一放,自己蹲在旁边:“真的可以请病假啊?” 第46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0) 廖亭源试探着放下手里的门板,转过头来和陆梨阮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陆梨阮是在胡说八道,但那一瞬间,廖亭源居然开始思考起陆梨阮的话…… “不能真的活了吧?”陆梨阮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一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样子,指了指周围。 廖亭源:? “从来没有过空间活了的例子,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廖亭源见她光是举着大勺,没一会儿就已经呼吸加快了。 从她手里接过去,放回门里面。 “那例子都是要发现的嘛!可能咱们俩就是这么倒霉呢!”陆梨阮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儿邪门了。 在廖亭源侧目的注视下,急忙拍了下自己的嘴:“怎么竟说不吉利的!呸呸呸!” 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廊还是黑洞洞的,虽然依然是那种沉闷的和正常不同的感觉,但的确什么都没有出现。 无论是猫,还是那两个早就面熟了的“怪物”。 “那咱们……下去?”陆梨阮试探着往屋子里面进。 “还是不用下去?”一只脚踩在门里,一只脚踩在门外,陆梨阮心说,这要是没有怪物催命似的砸门,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偷懒了? 今天晚上的温度并不高,但陆梨阮额角却出了细细的薄汗,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在安静的环境中能听出来比平时急促,这是退烧了之后身体发虚的表现。 “要不……你回去歇着,我自己过去看看?”廖亭源摸了摸她的手,她的手心潮乎乎的,温度却很凉。 “啊?” 陆梨阮试了试门锁,还是没办法锁上。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陆梨阮赶忙摇头。 虽然嘴上说着已经缓过来了,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不要害怕,但怎么能这么快就完全恢复? 陆梨阮现在的安全感来源就是廖亭源。 就算是在廖亭源身边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比自己待着什么都碰不到,只是胡思乱想来的好。 “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你把我一个可怜的病号儿留在这儿呢忍心嘛?”陆梨阮一把挽住廖亭源的胳膊,一副必须和他共进退的坚定模样。 廖亭源叹了口气,明明是为了她考虑,结果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一副自己要丢下她的样子。 “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嗯嗯!”陆梨阮点头,把自己当个挎包,挂在廖亭源身上。 “我背你?” 走下几层楼后,下面的路还不知道要绕多久,廖亭源停下脚步问她。 “不用!”陆梨阮摇头:“我不舒服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终于走到院子里,院子里面也异常的安静,一声猫叫也没有。 两个人戒备地走到楼道,回头看去,院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陆梨阮不解。 “也许……”廖亭源想了想,轻声道:“是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我们发现了,这个空间在夜晚会重复展示给我们看的东西,都展示完了,所以也就不需要再催促我们了。” 陆梨阮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但廖亭源所说的,的确有道理,可能是现在最能够解释得通的答案了。 “那是不是就说明,咱们找那个姐要的,救助组织的联系方式,方向是对的?”陆梨阮脑筋转得很快,马上就想到这上了,颇有几分兴奋地摇晃着廖亭源的胳膊。 陆梨阮原本担心自己想的方向不对,现在要是可以通过这种提示,来确定应不应该继续往下走,让她觉得松了口气。 “明天再联系看看。”廖亭源其实并不确定,但现在见陆梨阮开心的样子,只这样说道。 就算再不情愿,还是来到了门前。 门依然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昏暗的灯光,不知道是不是陆梨阮的错觉,那暗黄色的光线中,反射出不祥的诡异红色。 眨一下眼睛,又没有了。 “阮阮你在外面等我吧。”廖亭源按着陆梨阮的肩,让她站在门后,视线会被门板挡住,就算廖亭源进去,陆梨阮也不会看到屋子里的场景。 “你自己……小心一点儿!”陆梨阮知道自己的承受水平,并不准备逞强去给廖亭源添麻烦,只是认真叮嘱道。 “知道了。” 屋子里面没有声音…… 前几次来的时候,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就能听到男主人和胖子的声音,但这次却鸦雀无声,一星半点都没有的死寂。 廖亭源开了门,进去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廖亭源也没有发出声音。 陆梨阮不安地稍微提高音量:“廖老师?怎么样了?你还好吗?”陆梨阮把脸凑近门缝,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臭味儿。 不是昨天晚上出门时,那种感觉还带着温热的铁锈腥味儿。 倒是更接近在楼梯上闻到的那种…… “嗯,没有事。”廖亭源出声让陆梨阮放心。 犹豫了一下,他继续道:“阮阮,屋子里面和楼梯上几乎一模一样。” “啊?”陆梨阮一愣。 怎么今儿没有情景剧吗?原来不都是连续剧吗?连着前一天演的。 “今儿没连着昨天咱们走的时候……” “没有,看样子,时间应该过去一两天了。”廖亭源的声音很冷静,完全不像在讨论着一屋子的可怖场景。 “我……能进去吗?”陆梨阮听到他的声音,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放下去些,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害怕的话。”随着廖亭源的声音,他重新出现在门口,对磨蹭到门外的陆梨阮伸出手。 柔软的黑色布料包裹在他的手指手腕上,陆梨阮把手搭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手套下面廖亭源的手,没有那么冰冷了,更像是正常肌肤的触感了。 闭着眼睛迈进了屋子里,那股子恶臭的味道更加浓重了…… 但此时,这种味道让陆梨阮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陆梨阮光是想想都觉得太地狱了,放了几天了比新鲜的对于她来说好接受一点。 听了陆梨阮委婉的表达,廖亭源沉默了一瞬。 想了一下,他有些无措地开口:“嗯……看起来不是新鲜的。” 陆梨阮哽住一瞬,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如同廖亭源说得,屋子里的场景,基本和他们每天在楼梯上看到的最后的样子差不多。 只不过楼梯上的光线太暗,现在看得更清楚些。 陆梨阮踮着脚尖儿,不让自己踩到不该踩的东西。 男主人已经死了……就如同陆梨阮知晓的那样。 身上的皮乱七八糟地脱落,如今看得更清楚些,陆梨阮心中发毛,那些伤痕,看起来有锐器造成的,但也有不少……像是撕裂,甚至像是动物抓出来的! 绽开着,里面血肉模糊的…… 陆梨阮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样的伤口,很像是猫抓出来的,但又绝对不是小猫能抓出来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男主人发狂地将自己砍伤,然后被控制着……自己扯着伤口的皮,撕开来……将自己的皮肤一片一片扯下来,发出惨叫,挣扎,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依然在扯着身上的皮肤…… 就像他曾经对那些猫做的那样。 他是怎么伤害其他生命的,最后自己也落得了一样的下场。 陆梨阮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只是觉得场面可怖。 见陆梨阮盯着看,廖亭源抬手在她眼前遮了下,将她的注意力唤回来。 “进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廖亭源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去里面的房间看。 陆梨阮明白他是照顾自己,点点头,朝着男主人以前住过的屋子走去。 手机点亮,还有最后一丝电量。 陆梨阮看见屏幕上,女主人发来的信息:“你这种人渣,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赶紧去死,就是对孩子成长最好的事情了!” 一语成谶,真的死了。 陆梨阮这次真的彻底替女主人松了口气。 摆脱了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和孩子终于能继续幸福地,再无顾虑地好好生活了,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变得比现在好,好上很多! 将手机放到一边儿,陆梨阮用脚尖儿将男主人的东西一样一样扒拉开,并没有找到什么其他的。 书房里面,胖子的电脑还开着机,上面聊天室打开着,陆梨阮用纸巾垫在看着就黏糊糊脏兮兮的鼠标上。 浏览着聊天室的消息。 胖子应该是被男主人杀死前,还在和聊天室里的人说话,然后突然就消失开了。 所以聊天室里这几天都有人在试图让他说话。 “怎么?到底怎么个结果啊?你到底把他宰了没啊?宰了怎么不上来吹牛逼啊?” “不是他妈的怂了吧?自己跑了,没脸和咱们说了哈哈哈!” “卧槽你不是真的报警进局子了吧?别几把把咱们供出来,你要是敢把我供出来,我他妈弄死你个逼崽子!” 下面看到这句话的,一片的附和声。 然后慢慢的,这群人发现胖子还是没有回音。 “你他妈到底死哪儿去了?” “活着死了?不是让人家宰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要是这么没能耐,被人宰了也正常,别管谁他妈宰了谁,能不能让我看看爽一下啊?” 一直到刚才,聊天室里还在说话,没有一条有人性的…… 陆梨阮虽然对胖子和男主人的遭遇毫无同情,但对这些人也气的咬牙切齿! 廖亭源走过来看她对着电脑龇牙,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廖老师……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东西……” 陆梨阮说到一半儿,又觉得有心无力,他们藏在聊天室里面,只是嘴上说着这些话,可要是真的输他们犯了罪,应该也算不上,这样的人到底该拿他们怎么办啊? 廖亭源想了一下,对着电脑操作了一下。 陆梨阮站在一边儿生闷气,没注意看廖亭源到底在看什么。 廖亭源在手机上记了点儿什么,转过身点点头:“等从空间里出去,再想想办法。” 陆梨阮以为廖亭源只是在安慰自己,有些垂头丧气,并没有放在心上。 “厨房那边找到了点东西。” 廖亭源拉着陆梨阮过去看。 那是个黑色的小袋子,藏在冰箱的后面。 冰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断电了,里面的冰全都化了,颜色恶心的水化了一地,大部分已经干涸了。 下面冷冻室里,被冻着的小猫的尸体已经被拿出来了,只留下空荡的抽屉。 廖亭源检查到这里时,稍微挪动了一下冰箱,从后面掉出来一个黑色的小袋子。 打来,里面是红色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陆梨阮想用手去碰,被廖亭源拍了下手背,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就用手碰?”廖亭源轻声斥了句,把袋子拿得离陆梨阮远了点儿。 “哦……” 廖亭源用戴手套的手沾了一点儿在指尖,捻了下细细观察。 然后将手套脱下来,揣进了裤子兜里面。 “什么啊?” “……药粉?”廖亭源这个并不太确定。 “药粉?藏在冰箱后面干什么?”陆梨阮不解。 随即,陆梨阮脸色一变:“毒药啊?” 联想起这两个人的德行,和院里养狗的姐姐说的话,陆梨阮气的脸都红了! 这也是他们干的? “在公共区域下毒!别管目的是什么,这已经构成危害社会了吧?”别说小动物了,要是有孩子不小心误食,那酿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死得真是一点儿也不冤啊!” 陆梨阮在看过去时,心里面仅存的那一点儿害怕也烟消云散了,真是死得越惨越好,这种危害社会的人,死得越干净社会越稳定啊! “还有别的吗?” 陆梨阮又忍着恶心,在厨房翻了翻,的确是没有别的什么了。 “小猫的尸体呢?” 陆梨阮没找到。 廖亭源神色有些奇怪,指了指客厅一个位置,陆梨阮顺着看过去,就看到,装在塑料袋里的小猫尸体,正在男主人手旁边的位置,陆梨阮刚才没仔细看。 …… 陆梨阮没说话。 廖亭源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地揽住她,给她靠着。 “小猫给自己报仇了……”陆梨阮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她愿意相信。 第47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1) 昨天来的时候,冰箱还是关上的,小猫的尸体应该还在里面。今天再来的时候,小猫尸体在男主人的手边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男主人在杀了胖子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小猫的尸体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陆梨阮此时更相信,男主人完全是被空间影响了,而空间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被他们虐杀的小猫们,到最后他不受控制地将小猫冰冷的尸体拿在手里的那个瞬间,到底有没有恐惧后悔呢? 陆梨阮希望他在最后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处于无尽的恐惧之中,感同身受一下,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这……”陆梨阮叹了口气。 “等下拿出去埋了吧。”廖亭源替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了。 其实陆梨阮和廖亭源也不知道,这屋子里现在看到的小猫尸体,到底是不是还在这里,是否还在现实正常的世界里的,这间屋子里的冰箱里面。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梨阮心想,她想要表达的,不知道那些小猫能不能感受得到?即使是在空间中,它们都乖乖的,毛茸茸地蹭着自己的小腿,都是可爱的好小猫…… 屋子里面污浊的味道让人更觉得无比的压抑,电脑屏幕上偶尔还弹着聊天室的消息,卫生间里面也凌乱恶心。 这个是污浊的巢穴,罪恶污浊的灵魂离不开这里。 但陆梨阮廖亭源,和小猫可以离开。 最后一次回头,扫视了一遍,确定再没有什么后,两个人从大门离开,然后转身,将门关紧,将一切都关在里面,连一丝昏沉的光线都不漏出来。 在院子里找了棵粗壮的大树,陆梨阮和廖亭源一起蹲下身,用手用捡来的树枝砖块儿,挖出一个合适大小的坑洞。 慢慢地,将塑料袋放了进去。 陆梨阮捧起土盖了上面,瘪了瘪嘴想哭,又努力咽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说法,好像是小时候妈妈告诉自己的……无论是送人还是送小动物走的时候,都不要把眼泪沾到,不然对方会感觉到你的伤心,离开的不安然的。 等埋好后,两个人蹲在旁边默默无声。 廖亭源从一衣服口袋里掏出包湿纸巾,拉过陆梨阮的手,慢慢地帮她擦着,细致地蹭过每个指尖儿,又在她手心捏了捏以示安慰,现在什么样的语言都显得有些无力。 陆梨阮回握住他的手,站起身:“走吧,今天回去能睡个好觉了。” “阮阮不用勉强自己笑的……”廖亭源轻声道。 “嗯?”陆梨阮眨眨眼,才发觉自己的确是故作轻松地扬着唇角,她可能平时也是这样,在面对各种事情的时候,都习惯尽量将情绪压下来。 不然别人没有义务在乎你的情绪,总是给人带来不好的情绪,别人只会觉得你不好相处,这是陆梨阮一贯的想法。 “阮阮想难过的时候就可以难过,想不开心的时候就可以不开心,没关系的,我陪着你呢。”廖亭源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寂静的夜里,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令人安心。 “哦。”陆梨阮垂着头吸了吸鼻子。 廖亭源又递了张纸巾过来。 等到进到家门,在灯光下的时候,陆梨阮已经擦好了脸。 廖亭源这种无声的陪伴,对于她来说真是很好的安慰方式,即使他没有说话,陆梨阮也能感受到他的在意和关切。 坐在沙发上,见廖亭源从屋子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体温计。 “我不发烧了,刚才还出一身汗……” “量一下放心。”廖亭源把体温计递给她,示意她再量一次。 “哦,知道了。”陆梨阮靠在沙发上,看着廖亭源到厨房去热了下午剩下的梨汤。 “嗯?”陆梨阮盯着体温计上的数字,明明她已经不怎么难受了,怎么还是三十七度多? 廖亭源听到她的声音,凑过来看了下。 眉头微微皱起来:“等一下吃了药,你就赶紧去睡觉。” “好好好,知道了,廖老师你离我远一点儿,小心被我传染了!”陆梨阮见廖亭源的脸凑过来,往后挪了挪。 “没关系,我不怎么会生病。”廖亭源随口道。 “哦?对自己的抵抗力这么自信吗?”陆梨阮接过他递过来的温水,也闲聊地接口。 “……”廖亭源动作稍停一下,随即又自然了起来。 “现在这样,是不是证明空间要结束了啊?”陆梨阮用勺子吃着梨汤里的梨肉,又琢磨了起来。 “你先别想了,等会儿好好睡一觉。”廖亭源担心她病情反复,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陆梨阮没有防备,身子往后一仰,顺势倒在沙发上面。 拿起一旁的沙发枕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啊……赶紧结束吧,赶紧结束吧~” “你在做法吗?”廖亭源看着她翻开肚子的小动物一样,一边哼唧一边儿蠕动,觉得很好笑。 “嗯,在做法医。”陆梨阮把眼睛从靠枕上面露出来:“你也一起做法。” “行,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做法一下的。”廖亭源附和道。 “现在,你老老实实地去洗漱睡觉!”廖亭源对她伸出手,示意她起来。 陆梨阮抛弃了靠枕,拉住廖亭源的手,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坠了上去,全权由着他把自己拽了起来。 回到房间后,躺进床上,陆梨阮才发现,廖亭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床单被套,枕巾全部都换掉了。 发烧的时候出了些汗,陆梨阮原本都已经忘记了,但廖亭源细心地都帮她收拾好了。 新的被罩有淡淡的洗衣液残留的香气,是廖亭源常用的那一款,陆梨阮最开始在他的衬衫上,也能闻到这个味道,现在她自己的衣服上,洗完也有同样的味道了。 没一会儿陆梨阮就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沉沉的睡眠。 丝毫不知道廖亭源站在她的门口,站在掩着的门后面,靠在墙上,一边儿看着手机,一边守了好一会儿。 确定没听到陆梨阮做噩梦的声音,才轻步离开。 第二天陆梨阮自然醒的时候,外面阳光透过纱制的窗帘投了进来,落在陆梨阮身上,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的酸痛已经退了下去,在此时此刻,有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廖老师!我好了!” 陆梨阮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儿,一边大声宣告着,一边寻找着廖亭源。 可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廖亭源不在。 “去哪儿了?”陆梨阮挨个房间看了一下,确定廖亭源不在。 然后拿起了手机,正准备给廖亭源发消息的时候,手顿住了,自己怎么像个发现家长出门的小孩儿呢?家长离开一会儿就要打电话…… 陆梨阮从厨房拿了个桃子,洗了后,坐在沙发上啃着,找了个电影,没滋没味地看了一会儿。 廖亭源还是没有回来。 陆梨阮按下了暂停键,这下犹豫了几秒,还是给廖亭源发了消息:“廖老师,你去哪儿了?” “廖老师,你怎么不在家啊?” “廖老师……” 等发觉的时候,已经发了四五条消息出去了。 陆梨阮:廖亭源不觉得自己聒噪,真是脾气好啊。 要是在平时的人际交往中,陆梨阮虽然表现得活泼开朗,但其实会经常反思自己,比如这样做会不会让对方不喜欢,会不会给对方添麻烦,即使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想,对方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的说话做事方式? 但在廖亭源这儿,陆梨阮却不会有。 即使在想廖亭源的反应,陆梨阮的心情也是轻松的,甚至是想要和对方恶作剧的。 廖亭源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的消息:“你醒了?我出来买菜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家里的水果好像也没了,你想吃什么?” 陆梨阮看着廖亭源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了。 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认真地想了想。 点了几道想吃的菜。 “还要西瓜……廖老师你在哪儿买菜呢啊?要是远的话,就别买西瓜了,拎回来太沉了,下午咱们去楼下超市买也行。” “知道了。”廖亭源这次回的很快。 陆梨阮得到了对方的消息,心里面踏实了,这回安安心心地看电影了。 “亭源?”站在廖亭源对面的一个,染着红色头发年纪不大的男青年,见他低头摆弄手机,叫他的名字。 “……”廖亭源点点头,示意自己有在听他说话,让他继续,但眼神还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打着字。 “你和谁联系呢?”比起其他,对面红发的人显然对廖亭源的举动更好奇:“你这段日子可完全没和我们联系啊。” “联系不上。”廖亭源言简意赅地淡淡道。 “那倒是,我们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你不知道大家找你都找疯了!”青年想拍一下廖亭源的肩膀,最后手还是没落下。 廖亭源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抬起头,露出个有点困惑的神色来…… “你这种,每天从不迟到从不早退,每个月都拿打卡全勤的好好员工,突然一声不吭地旷工了,大家当然会觉得奇怪,觉得你是不是出事儿了好吧?这我们要都不担心你,你把我们当什么?把我们这群人当没心没肺的畜生吗?” 对面说着说着,突然手舞足蹈地慷慨大声了起来。 廖亭源:…… “怎么?你拿我们当什么!”对方见廖亭源看他,又重复了一下。 “拿你们当同事。”廖亭源淡淡道。 以一句话结束了对方的演讲。 “你拿我们……拿我们当同事……也没毛病。”对方把话题又拽了回来:“那你不是和我们联系,你和谁联系呢啊?你可从来没有什么联系人啊!咱们信息上你连紧急联系人都没填!” “嗯。”廖亭源完全没接他的话茬。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并且顺势转移了话题。 “已经过来好几次了,但好像是空间的影响,找不到你住的地方。”红头发的青年耸耸肩:“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能联系上了,方姐也来了,但临时有事儿回去了。” “知道了。”廖亭源看了看时间。 “那你先回去吧。” “啊?”红发青年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你不留我帮你忙啊?我可是专门儿来……” “不用了,我们能解决。”廖亭源被他吵得有点闹腾。 虽然陆梨阮也吵吵闹闹的,但廖亭源从来也没觉得她烦过,好像陆梨阮做的任何事情,都因为是陆梨阮做的,所以廖亭源都觉得挺可爱的…… 对方虽然吵闹,但显然也很是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廖亭源话里奇怪的地方。 “你们?们?这空间里面还有谁在啊?咱们单位最近没有别人缺席找不到啊?” “等结束了回单位我再解释吧。”廖亭源想了下,这么搪塞着。 对方显然也了解廖亭源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话,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来什么。 见廖亭源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只能把满腔的疑问放回到心里。 “老板也挺担心你的,在出差的途中特意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问呢,你要不要先和他联系一下?” 廖亭源愣了下,但还是摇摇头:“等我解决这边的事情再说吧,到时候我写成报告交上去。” “你明知道老板关心的是你不是关心报告。”红发青年嘀咕了句,见廖亭源毫不留恋地就要走,追问道:“你干什么去啊这么着急?” “去买菜。”廖亭源如实回答。 “哈?” 青年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廖亭源离开了。 他的这个同事,向来独来独往,他们也都习惯了。 但怎么今天感觉……不太一样了呢? 还有,为啥要着急买菜啊? 这个空间里怎么做菜很重要吗? 陆梨阮听到开门声时,眼神“唰——”地看过去。 然后蹦蹦哒哒地去帮廖亭源接手上的东西。 看到西瓜时,还没等她说话,廖亭源就开口:“西瓜是在楼下买的,不算沉。” 第47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2) 陆梨阮把西瓜抱到厨房桌子上,回头见廖亭源已经将其他的菜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了。 ……总感觉有点奇怪。 陆梨阮思忖着廖亭源的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样,看着更像……她刚见到对方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廖亭源显得冷淡淡的,即使他说的话做的事儿,很温和体贴,但陆梨阮依然觉得他颇为疏离。 后来在慢慢的相处中,那种感觉才逐渐消失。到了现在,陆梨阮几乎已经忘了最开始对廖亭源的评价了,结果今天廖亭源又看起来像那个时候了。 “廖老师……”陆梨阮眨眨眼,试探着问:“你咋了?” “嗯?”廖亭源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谁惹你不开心了?”陆梨阮指尖儿戳着西瓜。 “你现在要吃吗?还是先切开放在冰箱里冰一下?”廖亭源洗了手,去厨房拿了切西瓜的刀来。 “先冰一会儿吧。”陆梨阮默契地把切水果的菜板送过去。 “咔嚓——” 西瓜切开清脆的声音,里面鲜红的果肉露了出来,散发着甜滋滋的清香味道。 “廖老师,你是在外面碰到什么事儿了吗?谁欺负你了啊?” 见陆梨阮看着西瓜,廖亭源自然地将西瓜中间那块切了一片下来,递到陆梨阮面前。 陆梨阮抻着脖子叼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又想开口。 “没有。”廖亭源把剩下的西瓜包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回答道。 “廖老师你不适合骗人哎。”陆梨阮咽下西瓜扁扁嘴:“你看起来就不怎么开心嘛。” “不开心?没有吧?”廖亭源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确是没有觉得自己不开心。 只不过…… 最开始廖亭源想的的确是如何能快速解决这个空间,毕竟社畜最讨厌的就是加班,还是这种没日没夜的加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廖亭源在听到陆梨阮喊着“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个空间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啊!”的时候,心里面却不再跟着附和,虽然他嘴上依然附和着陆梨阮说话。 虽然离开了这个空间,依然还是能继续和陆梨阮相处。 但…… 廖亭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短时间内太紧密的联系,陆梨阮对自己的依赖…… 让他莫名地觉得被需要,和他从前过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从空间中离开了,小姑娘还要见到其他的人,接触其他的事,可能也不再需要他的照顾…… 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廖亭源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但每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都总及时让自己停下。 这样太奇怪了,而且小姑娘想怎么样,是她的自由,自己没有理由去干涉半分。 虽然一直都这种想法,但今天在看到同事的那一瞬间,这种想法,终于从想法,即将变成现实。 有种……什么快要结束的感觉。 廖亭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表达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不高兴。 为什么呢? 刚被陆梨阮说的时候,廖亭源甚至有几分错愕。 这么容易被看得出来吗? 他转过身面对着冰箱,语气尽量淡然地回答着陆梨阮的话。 可小姑娘却不依不饶,从客厅晃到自己身后,黏人的小尾巴一样,嗡嗡叫的小蜜蜂一样。 “廖老师~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不要一个人憋着噢~” “知道了。” “那我现在可以放心吗?” “放心吧,有事情会和你说的……”廖亭源不厌其烦地回答着陆梨阮故意缠人的问话。 陆梨阮本以为只要自己死缠烂打,多问几遍,就能知道廖亭源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平时廖老师并不是一个嘴非常严实的人。 这是陆梨阮到目前为止对廖亭源的印象。 只要她撒下娇,基本就能得偿所愿。 但今天廖亭源的嘴巴格外严实,他越是说没事儿,陆梨阮就越觉得有事儿,这种吊着好奇心的感觉,让陆梨阮一下午,都有事儿没事儿的瞟着廖亭源。 她做的明显,廖亭源当然感觉到了。 只能假装没注意,两个人各怀心思…… 陆梨阮又试着加了几次对方的微信,但依然没有回音。 晚上吃完饭,陆梨阮和廖亭源出门转悠的时候,走到了上次那对养狗情侣说过的,以前毒死过小动物的地方。 果然,那里的草丛里,还能看到不知道什么人放的,写了提示的牌子:“此处可能有危险品,小心绕行。” 陆梨阮站住脚步,往四周看了看,果然这一块儿没有遛狗的,也没有带孩子玩儿的。 身后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陆梨阮和廖亭源往旁边站了站回头看去。 就见爸爸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快步通过了这一块儿。 陆梨阮皱着眉,看起来不光是对养宠物的造成了影响,弄的家长也是惶惶不安的。 “这种人危害真大的。”陆梨阮感慨道。 “咱俩也赶紧走吧……鞋上不能沾到什么了吧?”陆梨阮抬腿看了看自己的鞋底。 “……”廖亭源刚想说什么。 就听陆梨阮又冒出来一句:“没事儿,反正我也不舔鞋底。” 廖亭源:?? 去超市买了点儿零食,两个人回家。 “廖老师,咱们今天晚上还用过去吗?”陆梨阮不确定。 “看情况吧……”廖亭源也不确定。 吃了晚饭,陆梨阮发现廖亭源又在低头看着手机。 平时廖亭源不怎么玩儿手机,他更多的时候是看书之类的,陆梨阮也没见过他玩游戏什么的。 但今天陆梨阮已经看到好几次,他低头看手机,还挺入神的样子。 陆梨阮放轻脚步,小猫儿似的靠近廖亭源。 走得挺近了,本以为廖亭源会发现,但没想到,廖亭源好像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竟然好似真的没察觉到陆梨阮的靠近。 也没有遮掩手机屏幕的意思了。 陆梨阮自己犹豫了,她虽然好奇,但是偷看别人手机是不礼貌的行为,将心比心,陆梨阮也不喜欢别人不打招呼就凑过来,偷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陆梨阮站住脚,变成正常的走路,同时还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到来。 “咳咳——廖老师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嗯?”廖亭源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 陆梨阮不是故意的一眼扫过去,看到廖亭源手机屏幕上的界面,是聊天的界面。 哎? 廖老师还能和谁联系? 陆梨阮不是别的意思,就是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廖亭源几乎从来不和人联系,陆梨阮也没听他提起谁。 今天怎么了? 对面的人让他不开心了? 不对啊! 陆梨阮转念一想……廖亭源是怎么能联系到别人的? 难道对面的人也在空间里面,还是说……廖亭源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空间外面的人吗? 陆梨阮心生奇怪,但却没问出口。 廖亭源的确是在跟别人联系。 “真的不用我们去帮忙?” “嗯,不用。” 廖亭源打着字:“很快就结束了。” 打下这句话的时候,陆梨阮正在吃西瓜,廖亭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面突然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如果可以不结束呢? 但怎么可能不结束,空间必须被解决,小姑娘已经在这里熬的生病了,越快解决越好,不能节外生枝了。 “听小恒说,除了你之外,空间里还有人和你一起行动是吗?” 那边的人又问道。 廖亭源思索了一瞬,还是回答道:“嗯。” “怎么回事儿?” “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回到公司我再解释吧。”廖亭源打下几个字后,又删除了,回复了这句话。 好像这样……他才能继续真正和陆梨阮单独待在一起长一些…… 对方显然没有红发青年那样好敷衍。 “老廖,如果他和你一样的话……你可不能瞒着。” “你知道的,老板对这个很重视。” “她和我不一样。” 屏幕那一边的女人看着“她”这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记得要保护好自己,有任何需要,随时和我们联系。” “老廖……大家都很担心你,这次真的挺吓人的。” “我知道了,谢谢。”廖亭源抿了下唇:“我们会安全的回去的。” 廖亭源看到陆梨阮状似不经意地,又从自己身边晃过去好几次,叹了口气:“阮阮?” “啊?”陆梨阮装傻。 “我什么也没干啊!”陆梨阮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有人和我联系了。”廖亭源被她逗笑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要是不说出来,小姑娘能好奇得晚上睡不着觉。 “啊……这样啊。”陆梨阮眼睛乱转。 “不用想着怎么套我的话了,是单位的人。”廖亭源挑了挑眉。 “啊?”陆梨阮的确是有些惊讶。 虽然一直听廖亭源提起他工作的地方,但对于陆梨阮来说,还真是第一次听到,确切的关于他单位的消息。 “怎么联系上的啊?”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 “现在空间好像可以往外联系了。” “啊?”陆梨阮这次真的诧异了。 “不是说没解决的时候……” “不知道,今天白天收到了公司的消息。”廖亭源点点头。 陆梨阮急忙跑回房间里,拿了自己的手机来看。 果然看到了…… 招聘软件上,之前自己发的消息,已经被回复了。 并且回复的是欢迎她来面试。 “哈……”陆梨阮发出有些遗憾的叹息声。 “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廖亭源看她的表情,问道。 陆梨阮把自己的招聘信息给廖亭源看。 廖亭源浏览了一下: 夜班保安,工资每月四千。 “待遇挺好的呢……” 陆梨阮还是有点儿遗憾,抬头看廖亭源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用手指点了点他:“廖老师……你单位真的能录取我是吧?” “你看,我本来能有挺好的工作机会的。”陆梨阮贼兮兮地:“要是你单位没有录用我的话,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点儿补偿啊?” 虽然廖老师是个好人,但他单位未必都是好人啊! 陆梨阮上了这么多年的班儿,什么牛鬼蛇神都见多了。 联想到今天白天的时候,廖亭源联系到了单位,但是还背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虽然没问出来是因为什么,但陆梨阮已经开始有些悲观地猜测,是不是廖老师和人家说自己的事情,人家不同意啊?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虽然要完成任务,但是也不能让廖老师难做,反正只要廖老师不搬走,他们两个还是住的很近吗…… 陆梨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胡思乱想。 “……放心吧。”廖亭源不知道为什么陆梨阮对上班儿如此有热情。 “肯定会让你有工作的。”廖亭源摸了摸陆梨阮的头发,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年龄差距在这里体现得很明显啊…… 晚上到了时间,陆梨阮和廖亭源体感上能感觉到是进入了空间,可外面依然十分安静,并没有出现什么。 廖亭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除了门关不上之外,别的真的什么也没有。 陆梨阮松了口气,把大勺放回厨房里。 屋子里面的灯光发暗,气氛也粘稠着。 “阮阮你先去睡也行。”廖亭源对她道。 陆梨阮心说,我也得能睡得着啊! 所以天天嚷嚷着,空间赶紧结束了这样自己就能恢复正常作息了,但其实熬夜了这么多天,陆梨阮作息已经在这个时间睡不着了……有时候从外面回来,躺在床上还能再玩儿会儿手机。 俩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面。 陆梨阮忽然眼睛一亮:“廖老师,咱们出去看看吧!” “去哪里?” “去哪儿都行啊,把周围都看一看!原来咱们回来的时候,空间时间没上就要结束了,万一院子里面和周围室外还有什么咱们没注意到的呢?” “空间时间里和空间时间外,说不定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廖亭源听了她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有道理。” 第47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3) 今天晚上有些凉,一股沁入皮肤的寒意,让陆梨阮走出门的时候,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回到房间拿了件外套,陆梨阮伸手摸了摸廖亭源的胳膊,体温一如既往的低。 “你平时不会觉得冷吗?”陆梨阮好奇道。 “嗯,对温度的感知好像没有那么强,冬天的时候也不需要穿很多。”廖亭源摇摇头。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陆梨阮总觉得其中有些关联,其实到现在,陆梨阮也没弄明白,所谓的在空间中幸存下来,对廖亭源到底有什么影响。 廖亭源虽然说了的确是对他有影响,但总是含糊其辞,陆梨阮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但越是这样,陆梨阮越是好奇。 比起说对幸存这件事情好奇,更多的是对廖亭源好奇,陆梨阮想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都知道了……自己才能更好的了解他,更好的守护在他身旁不是吗?陆梨阮产生这种想法时,会这样告诉自己来自洽 久而久之,陆梨阮理直气壮的觉得,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儿。 “我不太清楚。”廖亭源摊摊手,很是诚恳。 “你怎么会不清楚啊?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吗?廖老师,你是不是又在敷衍我啊?”陆梨阮狐疑 廖亭源有点儿无奈。 “我真的没有敷衍你,阮阮……”他那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个迁就的笑来:“你看我像敷衍你吗?” 他弯下腰,对上陆梨阮虎视眈眈看过来的目光,任由她打量。 陆梨阮心说:你看着老实,其实老狐狸一只……我上哪儿能从你那儿看出破绽来? 但还是盯着廖亭源的脸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算了,你长得就漂亮得很诚恳。” “嗯?”廖亭源没理出其中的逻辑是什么。 他对自己的样貌不存在不满意,但也没有什么别的感受,陆梨阮却总是夸他漂亮,次数多了,廖亭源再从陆梨阮嘴里听到这句话时,便有了些轻微的悸动。 “我说我看着你的脸,分辨不出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看阮阮的时候,分得倒是挺清楚的……”廖亭源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小声道。 他的音量正好在陆梨阮能听到的范围内,陆梨阮眼神滑了过来:“廖老师,你什么意思?” “阮阮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还有心虚的时候,都很明显……”廖亭源学着她的话说道。 “我!我什么时候心虚了!”陆梨阮摸着自己的脸,然后眨了眨眼,目光从廖亭源身上虚虚略过。 “哎?是吗?”廖亭源拉着她的手,不看她,声音淡淡的。 这回的确是在敷衍了…… 陆梨阮听出了他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里面的意思在说:你看,现在就在心虚哦~ 陆梨阮撅了噘嘴,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话题。 今天的楼梯走起来格外安稳,没有怪物扑过来,也没有恶心难闻的味道。 陆梨阮拉着廖亭源的手,注意力全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能一直无尽头地走下去。 “廖老师,等这个空间结束,再下楼的时候,说不定我都会觉得不适应了。”陆梨阮突然蹦出来一句。 “怎么?觉得住的楼层不够高了?”廖亭源随口接话。 “……嗯。” 其实是再也不能像这样,我们俩一起这样走下去了。 陆梨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今天突然空间能收到外面的消息了,这个空间真的快要结束了,有了实感。 好奇怪……陆梨阮以前是真的每天盼着赶紧结束,但现在却有种莫名的,空落落的感情,在心中慢慢地蔓延开来。 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让陆梨阮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摇了摇头,陆梨阮安慰自己,空间结束了,自己依然可以赖着廖亭源天天吃他做的饭!廖老师那么温柔,一定不会拒绝投喂自己的! “廖老师……”陆梨阮心里存不住事儿。 “嗯?” “你以后会一直做饭给我吃吧?”陆梨阮没过脑子地问道。 廖亭源:?? 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会吗?” “……会吧。”廖亭源点点头。 “哦。”陆梨阮心里暖暖的:“廖老师你真好!” “是吗。” 廖亭源不知道陆梨阮这跳跃的思维是到了哪儿,但总觉得,一直给对方做饭……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算了,反正小姑娘喜欢的话。 等下到楼下的时候,陆梨阮站在单元门口,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呢? 陆梨阮努力地想着。 “唰唰——” 突然,她反应过来,树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音,地上的垃圾袋也从脚边儿划过去。 “哎?怎么有风了?”陆梨阮惊讶道。 原本晚上进入空间时间时,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陆梨阮和廖亭源活动其中,那种诡异的,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压抑感很容易能够从体感上分辨出与正常时间的不同。 但此时,空间里面流动起来了。 陆梨阮体感上,和白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这也是刚才一瞬间她觉得奇怪的缘由。 廖亭源点点头,两个人站在原处,感受着夜风吹得发丝扬起,陆梨阮身上宽松的外搭也吹得鼓鼓的。 “看来真的是要结束了,只等着我找到感染源了。”陆梨阮看着周围。 “我怎么感觉……这个空间没有什么攻击性了呢?”陆梨阮轻声道。这是她自己的感觉,前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空间中,陆梨阮都会感觉到戾气,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就是会被直接传递情绪到心中,陆梨阮最开始情绪中的恐惧波动,大部分也源于此。 陆梨阮相信廖亭源一定和自己有同样的感觉。 可随着空间的进展,随着陆梨阮和廖亭源慢慢拼凑起来线索,了解这个空间所表达的含义,知道从前发生过了什么。 空间中的戾气就渐渐消散下去些了,陆梨阮并不是今天才有这种感觉的,当时陆梨阮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感知力慢慢迟钝了,从而就开始适应了? 但仔细感觉后,陆梨阮觉得并不是。 好像这个空间,把要表达的表达出来后,就逐渐平息了些。 “要去哪里?”廖亭源看着她怔愣的神色,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先转一圈儿吧。”陆梨阮抬腿,夜风拂过她的腿,一种光滑而清凉的感觉。 天上的月亮昏昏暗暗的,拖得人影子老长,陆梨阮好似今年第一次好好感受夏天的夜。 “廖老师,夏天快要过去了……”陆梨阮算了算日期。 “今年的夏天没有那么热。”廖亭源点点头。 “啊……今年的夏天应该是最难忘的夏天了。” 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侧垂下来的叶片翠绿饱满,陆梨阮抓住树枝晃了晃,枝条弹到后面廖亭源面前。 廖亭源摸了摸陆梨阮刚碰过的叶子,又让枝条重新垂回原来的位置。 慢慢走到了下午来过的地方。 陆梨阮远远地看到草坪上面,有一个木头搭建的…… 走进仔细看,是一个可以给流浪小动物遮风挡雨的木头屋子。 里面放了几个软垫,看起来脏兮兮的。 “哎?” 陆梨阮跑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 “这个……能碰吗?”陆梨阮不确定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下午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按照空间的规律,这个东西很可能是之前存在过在这里的,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陆梨阮并不知道。 廖亭源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儿。 两个人对着积木玩具一样,对着这个木头窝面面相觑。 廖亭源先于陆梨阮一步,将手轻轻地放在了木头顶上面……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能是下午咱们走了之后,有人放在这儿的吧?”陆梨阮不确定,难道这是在现实中存在的吗? 廖亭源摸了摸上面脏兮兮的,一个小小的泥脚印儿,能清楚地看见小小的肉球印儿……是小猫踩过的痕迹。 “不能……”廖亭源指了指脚印:“已经很旧了,今天下午也没有下雨,草坪和地上都是干的。” 陆梨阮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然后伸出手,在那个小脚印儿上,点了点。 陆梨阮的手指贴上去的瞬间,一阵风吹过,草丛深处传来“沙沙——”的声音。 好像只是草叶摩擦的声音,又好像是什么动物跑过去的声音。 “哎?” 陆梨阮松开手,那阵风过去了。 陆梨阮再次触摸上去的刹那,草丛深处里,传来一声: “喵——” 细细弱弱的,但在寂静的环境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陆梨阮一愣。 怎么这里也有猫叫?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催促着进到男主人躲藏的房子里的那天晚上,就没有在院子里发现小猫的踪迹了。 “喵——喵——” 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几声。 陆梨阮站起身,猫着腰儿,顺着猫叫的声音,踩在草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找过去。 草丛里面是灌木丛,陆梨阮走到灌木丛边儿上,就没法再往里进去了,只能站在灌木边儿上,踮起脚尖儿,点开手机的手电,企图在灌木丛的缝隙里,找到小猫的身影。 但却什么也没看到,里面枝叶影子幢幢,却连小猫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喵喵喵——”陆梨阮嘴里也发出了猫叫。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廖亭源非常轻微的笑声。 “廖老师你笑什么?”陆梨阮猛地一回头,正抓到廖亭源脸上的笑容还没褪下去,嘴角还在扬着。 “没什么。”廖亭源轻咳了一下。 “嗯?”陆梨阮眯起眼睛。 廖亭源是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陆梨阮因为担心害怕,在楼梯上,发出了比猫还要凄厉悲伤的猫叫声。 他最开始听到的时候,都没听出来是陆梨阮叫的。 后来听出来,还以为陆梨阮是碰到了什么事情,用这种方式在给他暗号,向他求救呢…… 等跑上去后,就看见陆梨阮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满脸悲戚地朝着外面喵喵叫。 廖亭源当时因为担心,所以并没有其他太多感觉,可过后想起来,怎么都觉得好笑又可爱。 “真的没什么……你叫你的。”廖亭源抿了抿唇,眼神却出卖了他。 陆梨阮此时也想到了……那天自己的样子。 顿时羞恼了起来。 “你也来叫一下!”陆梨阮掐着腰,对廖亭源提起无理的要求。 “啊?”廖亭源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陆梨阮拉着胳膊拉了起来。 “你也来学!”陆梨阮挑挑眉,指了指灌木丛,示意廖亭源可以开始饿。 “我……” “来嘛来嘛!”陆梨阮希冀地看着他。 廖亭源有些无措,但看着陆梨阮一副期待着他出丑,今天他不按照她的要求来,就没完的架势。 叹了口气。 脸朝着黑暗…… “喵……” 陆梨阮眼睛一亮! 廖亭源的声音很好听,学猫叫时低低柔柔的,像是受了委屈的猫。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再喵一下~” 陆梨阮蹭到人家身边,非得探头去看廖亭源的脸。 幸好是在黑暗中,廖亭源难得感觉自己脸上发热。 自己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现在在个小姑娘面前学猫叫,廖亭源总觉得莫名又好笑又羞耻。 关键是小姑娘显得兴致勃勃的,好像看他猫叫,是一件令她开心兴奋的事情。 “再喵一下嘛~特别可爱哟,廖老师~”陆梨阮软声诱哄道。 顺便抬手在廖亭源的后背上,给猫顺毛一样顺了一下。 廖亭源认命地歪了下头:“喵~” “哈哈哈哈哈哈!”陆梨阮乐不可支。 “廖老师你这么大只,是缅因猫吗?” “那阮阮是什么?矮脚猫吗?”廖亭源幽幽道。 陆梨阮:?? 怎么突然开始攻击我? 陆.看起来像矮脚猫.梨阮看着廖亭源只给了她背影,便又回到木头窝那里,慢慢品味过味儿来。 廖老师这是害羞了捏~更可爱了,不知道为什么…… 陆梨阮心里痒痒的,一点也不生气:“嗯嗯,我是矮脚猫哦~” 第47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4) 矮脚猫来咯~”陆梨阮笑嘻嘻地继续往廖亭源身边蹭,反正廖老师又不会真的生气。 用肩膀蹭了蹭廖亭源的胳膊,陆梨阮弯腰探头去看他的脸,难得看见廖亭源神色间有几分羞恼。 “廖老师别害羞嘛,很可爱啊!”陆梨阮完全诚恳地夸奖。 刚才那几声,像撩在她的心尖儿上,挠的痒痒的。 平时越是正经的人,逗起来越是令人欲罢不能。 陆梨阮在脑子里惦记着,以后想办法再逗一逗…… 廖亭源不知道她脑袋里面,已经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他此刻是发现了,这小姑娘是,你越顺着她的意思,越是被她的话惹到,她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廖亭源站住脚步,轻咳了几声,尽量调整自己的表情,准备悄无声息地把这篇儿翻过去。 “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不同吧。”他伸手抓住陆梨阮的后颈领口,微微用力,真的提猫一样,把她从自己身边儿提得远一点儿,指了指其他的方向,吩咐道。 “廖老师,你比抓我嘛!”陆梨阮违抗不廖亭源的力气,不甘不愿地噘着嘴,抚着自己脖子后面的衣服:“你把我衣服都抓皱了!”她大声抱怨着。 “快去吧……早点结束早点回去睡觉。”廖亭源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要像带孩子的妈妈了。 有的时候,小姑娘比真的小孩子还更会作闹。 灌木丛里面还是偶尔传来猫叫声,陆梨阮又找了一会儿便放弃了,这大概还是像最开始时,只能听到叫声,但看不到小猫。 周围并没有其他什么了。 顺着小路往前,陆梨阮看见廖亭源脚步停在那里。 “怎么了?”陆梨阮跨出草丛。 廖亭源指了指石凳后面,那里放着什么东西。 陆梨阮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自动喂食器,和刚看到的木头窝一样,上面也有崩溅上的泥点子。 上面的容器里,还有着些没吃完的宠物粮。 陆梨阮蹲下身子,刚想用手摸摸,却被廖亭源拦住了。 “怎么了?”陆梨阮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廖亭源用脚尖儿,将那个喂食器慢慢挪出来,将手机的手电打开,光线照着里面观察。 陆梨阮反应过来,廖亭源是担心里面有没有毒药。 虽然不知道在空间时间里的毒药,等到了这段时间之后还有没有效,但最好是小心为妙。 但看不出来什么…… “要是那么容易就看出来,也不至于危害那么大了吧?” 陆梨阮看着周围的地面和草坪,觉得说不定现在这些看不出来的地方,都可能存在着毒药。 当时带着宠物来散步的主人,也是这样毫无防备,走过这段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路,然后自己家的宝贝就中毒了。 陆梨阮如今站在这里,看着周围,只觉得更加可恨了。 “再往前看看吧。”陆梨阮学着廖亭源的样子,用脚尖又挪回到原来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时,那个喂食器在石凳后面的阴影里,显得孤孤单单的。 前面就没有什么了……陆梨阮和廖亭源从前面的岔路往回绕,顺着院子走了一圈儿,也并没有什么发现了。 身旁的草丛里,还是时不时地传来小猫的叫声,好像是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和他们闹着玩儿一样,一路跟了回来。 等到陆梨阮他们快走到单元口的时候,才消失不见,一切都归为寂静。 “咱们还用去男主人那里看看吗?”陆梨阮站住脚,朝着那间屋子的方向看去。 “上去看看吧,时间还早。”廖亭源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 今天再走进那个单元门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要走老半天才到门口,楼梯好像恢复了白天正常的样子,陆梨阮习惯在心里面查着楼梯的阶数,今天就是正常的阶数,走到了男主人和胖子的门口。 但今天房门是关着的。 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像故意在等着廖亭源和陆梨阮光临一样,留着一条缝隙,今天关得严严实实的。 陆梨阮伸手去抠着门缝,想看看能不能打开。 打不开。 仿佛是在拒绝他们的入内。 “怎么今天不让人进去啊?”陆梨阮后退了点儿,将头凑近猫眼,往里面看去。 她记得前几次来的时候,猫眼也是能透出光来的。 但现在从猫眼看进去,却连一点儿亮也没有,里面似乎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儿气息。 “可能是没有什么需要展示给我们的了。”廖亭源也往里看了看,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几分莫名。 原来都是空间在屁股后面追着他们跑,他们第一次在空间这儿吃了闭门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这怎么……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陆梨阮喃喃地自言自语,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怎么恰当,但此时陆梨阮的确是有几分被用完就扔的无措感。 说完陆梨阮下意识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眼睛滴溜溜地四周看了看:“我没有说坏话的意思哈……” “空间听不见的。”廖亭源觉得自己要被陆梨阮搞的,也快疑神疑鬼的了。 “廖老师,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相信啊?难道真的就一点儿可能也没有吗?我总觉得这个空间……排除它影响着……把人弄死,我觉得它还挺善良的,就算弄死了那俩,我其实是觉得更善良了。”后半句话,陆梨阮嘟嘟囔囔地在嗓子眼儿里说道。 “这并不是空间存在感知和情绪,更可能的解释是,这是感染源通过影响你的感知,来让你产生的情感。”廖亭源淡淡道。 “空间没有思想,也没有善恶,或者说如果你非要将发生的事情分为善恶,那有也就会有恶。”廖亭源看着陆梨阮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对她说道:“不要去思考这些,不要被这些影响,我们的任务就只是,解决空间这个问题,而不是去尝试理解和共情。” 陆梨阮觉得廖亭源的话里有话,感觉是经历过什么后,才会得出的结论。 陆梨阮想问他是发生了什么吗?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不用尝试,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廖亭源不会回答她的。 他真的不想说的时候,嘴比蚌壳都严实。 陆梨阮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壳撬开。 “我知道了。”陆梨阮乖巧地点点头。 “这里进不去,哎?咱们去女主人和孩子家看看呢?”陆梨阮突发奇想,他们自从来了这里后,就没去过女主人那里。 如果说是因为这里没有任何有用信息了,所有他们才没法再进去,那女主人那里还能不能进去呢? 反正今天晚上的时间还很充裕,从院子里来到这里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女主人和孩子住得那栋楼,走起来比这里费劲多了。 等到了门口,陆梨阮看着里面传来的灯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廖亭源:“我以为这里也进不来的。” 陆梨阮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这里和她想象的情况是相反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门……为啥开着啊?”陆梨阮问道。 廖亭源看着他。 陆梨阮从他脸上看出: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廖亭源走在前面,推开了门。 “女主人和孩子不会在里面吧?”陆梨阮蹑手蹑脚的。 但屋子里面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和上次陆梨阮他们来的时候毫无二致,一切都好像是刚才还有人在,但里面却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空房间。 但也的确……没有什么了啊! 女主人很爱干净,所以屋子里面收拾的一丝不苟的,陆梨阮和廖亭源之前就很仔细地检查过整个屋子了,陆梨阮连孩子的日记都快要背下来了,也没有别的新发现了。 “咱们还要找什么啊?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找不到线索的,已经完全探索过的地方,就不允许再进入了能再进入的地方,就是里面还有没有探索出来的地方?”陆梨阮疑惑。 廖亭源正在门口的位置,蹲在地上检查着架子,他和陆梨阮想的一样,但也的确是找不到新的线索了。 “难不成这屋子里还有地道?” 陆梨阮脑子一热,作势就蹲下去,开始屈起手指,在地面上敲着,妄图像电影里面那样,能敲出什么地方有空洞 然后就看见廖亭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阮阮……” “嗯?” “不会有地道的。” “嗯?” “楼房里挖地道的话,会挖到楼下家里的。” 陆梨阮:…… 也是。 陆梨阮悻悻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还有哪儿啊?”两个人背对背站着,一起冥思苦想。 剩下的时间就在这儿耗掉了,陆梨阮进到孩子的房间,又翻了个遍儿,甚至大声朗读了一遍孩子的日记。 “我刚开始看孩子的日子,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陆梨阮点了点头,评价自己道:“果然是学好难,学坏一出溜儿……” 廖亭源叹了口气:“别出溜儿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他抬手看了看表。 “哎?廖老师……你说,咱们要是不顾这个时间,就非得在这儿待着,会发生什么啊?” “不会等下时间一过去,女主人和孩子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和咱们大眼儿瞪小眼儿吧?”陆梨阮突发奇想。 廖亭源心说,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但他叹了口气:“阮阮,还是不要了,小心孩子发现你朗读他的日记。” 陆梨阮:…… 那算了,还是赶紧走吧。 陆梨阮心虚的劲儿又重新上来了。 昨天发现空间有结束得迹象,也找到了最后的方向时,陆梨阮还挺高兴的,但今天却高兴不起来了。 回到家洗漱完,陆梨阮坐在沙发上噘着嘴,脑子里面想着今天晚上看到的种种。 “别想了,快去睡吧。”廖亭源把她落在卫生间的发绳拿了出来,帮她套在手腕儿上。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陆梨阮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吃了药回去睡觉了。 本来陆梨阮觉得自己那天就是惊吓过度,也不是感冒了,烧退下去就不用再吃药了,平时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过得马马虎虎的,有的时候生病了也不吃药,反正都是小病挺挺就过去了。 但廖亭源非常细心,看着陆梨阮一顿药也没差过。 “你自己听听你说话的鼻音,看看你今天用的卫生纸,还说自己没感冒?”在陆梨阮反驳的时候,廖亭源挑挑眉。 陆梨阮瘪瘪嘴,铩羽而归。 晚上做梦,陆梨阮迷迷糊糊地梦到,从这个空间出去后,自己和廖亭源之间便不像现在这样了,又梦到人家单位不要自己,自己孤零零地在家里等廖亭源。 醒了的时候,陆梨阮还记得那种委屈又不爽的感觉。 廖亭源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小姑娘脚步“吧嗒吧嗒”的,比平时声音大。 转头去看她,结果小姑娘一下把脑袋拧到那边儿去了,明显的……在生气。 廖亭源:?? “阮阮,怎么了?” “没事儿!” 陆梨阮没好气儿地回答了句,把头低下去,咬着碗里的面条。 廖亭源摸不着头脑,只能去给她倒了杯鲜榨的豆浆,温柔地问道:“加糖吗?” “……加。” 吃完饭,廖亭源又去榨了西瓜汁,陆梨阮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廖老师,即使自己不能在他单位上班,他也不能以后不理自己了吧? 让他一个人行动,那可不行,自己必须死死黏在廖老师身边儿……陆梨阮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陆梨阮没一会儿就看一次手机,可对方还是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许可 陆梨阮不由得怀疑,难道对方并不在可以联络的范围内?可是不对啊……从昨天开始,联络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连让自己去面试保安的消息都能收到呢。 陆梨阮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给对方打电话。 电话第一次没有打通,“嘟嘟——”的声音响着,那边却没有人接听。 第47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5) \"没人接。\"陆梨阮又确认了一下手机号。 没有问题。 “再打一遍吧……”陆梨阮不死心。 这次打过去,那边嘟嘟了几声后,传来了“咔哒”一声,电话被接通了。 “喂,您好?”陆梨阮试探着问道。 “……”那边声音很嘈杂。 “喂?哎!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对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似乎是从什么闹哄哄的地方出来,电话那边安静了些。 “啊,您好,请问这个是救助组织的电话吗?”陆梨阮急忙问道。 “对,是的!你是想要来做志愿者的吗?我们这边需要您填写个个人信息的表格,请到公众号上下载填下……”对方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询问电话,说得十分的顺畅快速,陆梨阮根本找不到地方插嘴。 “不是的……我找您是其他的事情!”陆梨阮等她说完了,才勉强挤进去自己的声音,生怕对方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 廖亭源听到电话接听了,在厨房擦干净了手,走过来坐在陆梨阮身边,陆梨阮将电话开了免提键。 “嗯?那你是有什么事情?”那边显然也有些迷茫。 “我住在……”陆梨阮报了这边小区的名字。 “您的手机号,是院子里面曾经看到您那个组织救助的姐姐给我的,说我可以联系您,关于领养的事情。”陆梨阮还是用这个借口,然后对廖亭源挤了挤眼睛 这要是人家真的要我们领养咋办啊?我自己都养不活呢!陆梨阮愁眉苦脸。 廖亭源看着她古灵精怪的表情,心想:家里有小姑娘在,和养了小宠物也没有区别,估计比养小动物好玩儿。 陆梨阮不知道他在心中怎么编排自己,努力地和对方交流着。 对方听到陆梨阮说的地址,突然声音顿了下,显得有些迟疑。 “您是住在……”她又问了一遍。 “对,听院子里的姐姐说,您那边救助组织以前有在院子里安放投喂点的。”陆梨阮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是……倒是。”对方那边又传来嘈杂的背景音。 “您那边是现在在忙吗?”陆梨阮听到对方把手机捂住,对着后面说了什么。 “是挺忙的。” “那您看这样可以吗?您给我个地址,等您有时间的时候,我过去和您面谈吧,这样子也能省去一些沟通的麻烦。” 陆梨阮怕对方不答应,又补充道:“我知道领养都是需要审核的,正好,您也可以审核一下我适不适合领养。” 那边显然有些犹豫,思考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行,我们这边今天有救助的物资过来,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呢,实在是不好意思哈,没有时间和你多说。”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打扰到您了!”陆梨阮松了口气 “我加您微信,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过去,麻烦您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吧!” “嗯,好的,等一下你加我的时候备注一下吧。” 对方那边忙得不可开交的,再没和陆梨阮说什么,直接就挂断了…… 陆梨阮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对方像是按下倍速键了一样。 “前几天没加你应该是不知道你是谁吧。”廖亭源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 陆梨阮抓住他的手,回过味儿来,品了品刚才和那边的交流:“廖老师,我说我住在那儿的时候,那边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嗯。”廖亭源表示肯定。 “这里到底怎么了啊?”陆梨阮莫名其妙。 “等过去当面儿问吧,你说要领养的话,对方肯定会同意的。”廖亭源抿了抿唇:“看起来就能和小动物相处得很好的样子。” 陆梨阮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儿。 她拧头盯着廖亭源。 廖亭源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因为看起来可以无障碍交流……” 陆梨阮:?? “廖老师,你看起来也能通过领养的。”陆梨阮脑筋一转。 “因为小动物天生知道谁才是妈妈!哈哈哈!”陆梨阮指着廖亭源,大声地发起了反击。 廖亭源:…… 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 陆梨阮丝毫没意识到,按照他们两个对对方的描述,他们两个一起去领养的话,场景大概是:妈妈领着家里的老大,去挑选领养的弟弟妹妹。 十分奇妙的比喻,但是却又挺……形象的。 陆梨阮这次再加对方,过了一会儿就通过了。 “万一真的领养回来了怎么办?”陆梨阮忧心忡忡。 “我连自己都养活不明白呢……廖老师,你喜欢宠物吗?” 廖亭源看了她一眼,心说,喜不喜欢另说,但感觉已经养上了:突然出现在家里,吃饭撒娇不干活儿,会霸占卧室,平时还会给人带来好心情。 “到时候看看再说吧,说不定咱们俩其实都不符合要求呢。” “为啥?” “你是租的房子,我没时间陪伴。”廖亭源给出非常现实的理由。 “对哦……”陆梨阮在心里面落下了面条泪:“我忘记了我是个穷光蛋!” “没关系……”廖亭源突然下意识想说:我养着你也行…… 但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转了个弯儿:“等你上班了就有钱了。” 陆梨阮哀叹,转身躺倒沙发上面蜷缩起来:“好难啊……生活好难!生活怎么这么难啊!” 廖亭源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 “廖老师你也不想上班?”陆梨阮歪着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廖亭源莫名其妙:“你认识我的第一天不就知道我不爱上班了吗?” 我那是觉得你讨厌以外加班…… 算了,看起来没人能喜欢上班,有的时候像纸扎人的廖老师也是一样的。这样想想,廖老师的活人气儿一下子就足了起来了呢。 既然联系上了,剩下的就是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陆梨阮想去院子里面再看看能不能碰着孩子,再套套话啥的,看看他家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结果在院子里面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 “女主人的爸妈也不知道走没有。”陆梨阮在健身器材上晃悠着,问一边儿的廖亭源。 “总不能赖在这儿不走一直惹人烦吧?”陆梨阮站在女主人的角度,想想都觉得厌烦了。 “热死了……”陆梨阮又等了一会儿,灰溜溜地拉着廖亭源买了雪糕回家了。 下午的时候,对方才终于回复了时间。 说是明天上午的时候,陆梨阮可以过去。 地址距离这里也不远,走路过去大概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 “好的好的!”陆梨阮赶紧回复。 今天晚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但陆梨阮已经习惯了出去转一圈儿,坐在院子里,好像这夜晚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月亮灰蒙蒙地挂在天边,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氛围。 廖亭源站在树下,身形细长,他不说话的时候,如同融入到了这氛围里面了,成为这夜色的一部分,树上垂下的枝条扫在他肩上,在他白色的衬衫上印刻明明暗暗的影子。 陆梨阮心想,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但在这个时候,不要有任何的影像留存下来…… 于是陆梨阮决定多看几眼,记在脑子里面。 廖亭源总有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好像只要在他的周围,一切都是淡淡的,安稳的,沉静的,令人有些着迷。 陆梨阮今天睡了个好觉,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咖啡的香气从门缝里钻进来,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说早餐想喝咖啡,廖亭源今天就准备上了。 “早啊,廖老师……”陆梨阮揉着眼睛,穿着睡衣晃了出来。 “来吃早饭,等一下不是还要出门吗?”廖亭源催道。 “对对对!”陆梨阮刷牙的速度都加快了。 念叨什么就会看到什么,陆梨阮和廖亭源走到小区小路上时,定睛看到了前面女主人和父母。 孩子拉着妈妈的手,女主人正在和父母说着什么,陆梨阮仔细观察,明显能看得出来,女主人的父母脸上表情不太好看,母亲还转过身来,和女主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但此时的女主人已经不像前一段时间看到的,那样歇斯底里了,反而看起来格外的平静,整个人显得有些冷硬。 她丝毫没在意自己母亲说了什么,只是帮着拉着行李箱,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陆梨阮和廖亭源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孩子注意到他们,对他们笑了起来,看起来已经被没有那天那么消沉了。 陆梨阮悄悄对他摆摆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以后会后悔的我跟你讲……”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我和你爸的一片好心呢……” 陆梨阮路过时,女主人的母亲还在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陆梨阮皱了皱眉。 “妈,我和孩子不需要你和爸的好心了,你们现在回去,别来掺和我的家事,才是最正确的好心了。” 陆梨阮听到女主人冷冷淡淡地,一句话又把她母亲怼得唉声叹气,心里叫好。 “你也为自己孩子考虑……” “我听妈妈的!我要一直一直和妈妈在一起!我支持妈妈!” 孩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咱们这算不算有帮上点儿忙啊?”走过去后, 陆梨阮小声问道。 “算吧。”廖亭源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我们超棒!”陆梨阮鬼鬼祟祟地又往后看了一眼。 然后对着廖亭源伸出手,两个人偷偷又莫名其妙地击了下掌。 “耶——” 按照对方给的导航,两个人顺利的找到了地方。 那里是一个不大的仓库,仓库后面还有个小院子。 陆梨阮进门后,有人过来询问他们是做什么的,陆梨阮给她看了自己的聊天记录,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啊!来找何姐的啊!你直接进去吧,何姐在工作呢!” 穿着印有志愿者字样的t恤的女孩儿给他们指了路。 陆梨阮观察到,这个救助的地方规模并不大,人也不是很多,但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陆梨阮进到屋子里的时候,一只橘黄色的猫就堂而皇之甩着大尾巴,从陆梨阮的脚上踩了过去。 陆梨阮:?? 然后眼睁睁看着它又从廖亭源的鞋上踩了过去。 “你好?” 陆梨阮没忍住,弯下腰,快速在猫头上摸了两把,抬头看见一个同样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她带着黑框大眼镜,头发随便盘了起来,衣服上还有些污渍,显得十分不修边幅。 “啊!你好!”陆梨阮对她笑了笑:“您姓何是吗?我们在微信上联系过!” “哦!你叫我何言就行,你们两个想要领养是吗?” “嗯,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毕竟我们觉得养宠物不是一件随便就能决定的事情。”廖亭源接口道。 何言看了看廖亭源,又看了看陆梨阮,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这儿对情侣领养小动物,是需要一些审核的。” 啊? 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转过头去看廖亭源,却见廖亭源脸色都没变一下,也附和着点头:“嗯嗯,我们明白的。” “请坐吧,我先把这些东西整理完。”她走到门口,搬起一箱子东西,往仓库那边走去。 陆梨阮跟上去,也弯下腰想帮着搬点儿,结果一上手,才发现箱子特别沉,看何言不费劲的样子,陆梨阮还以为是很轻巧的东西呢…… 廖亭源替陆梨阮搬起来,跟在何言的身后。 何言看着他们两个的动作,笑了笑,没有拒绝,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今天新送到的猫砂。” “我刚才刚把送来的东西做好登记,现在把剩下这些搬到仓库去,上午的工作就完事儿了。” “没事没事,我们不着急,下次我有时间,也想来这里做志愿者。”陆梨阮笑眯眯道。 “欢迎啊!我们这里可是一直都缺人呢,平时都是一个人掰成两半儿用的!”何言开着玩笑,她是个很开朗的女生。 “大家都是专职在这里工作吗?”陆梨阮问道。 “不是的,基本都是用空余休息时间来这里帮忙的,还有些社区的阿姨大爷啊,没事儿也会来帮帮忙,所以我们这里排班很琐碎的。”何言讲给他们听。 第475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6) 陆梨阮看着这里井然有序的样子,心生佩服:“那这里能做的怎么完善,还真是不容易。” 何言并没有谦虚:“是不容易,大家都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牺牲了很多个人休息的时间,我们这里的志愿者,大部分都是没有工资的,完全就是靠着对小动物的爱心,来坚持完成这份工作的。” 她笑了笑:“而且还有各种爱心人士的捐赠,这才让我们能够一直维持下来,虽然一直都挺穷的,但好歹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们一直都努力地想要给救助回来的小动物,找到好的负责人的领养家庭,这是为了这些小动物好,也是给我们这里坚强负担。”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但清清楚楚,让人听的明白。 何言一边儿和陆梨阮说话,一边指挥着廖亭源将东西,摆到仓库里的什么位置,丝毫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 廖亭源也安安静静的干着活儿,他本来力气就大,搬这些东西,比何言一个女孩子要快的多。 何言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对陆梨阮说:“多亏了你们来帮忙,要是我自己搬,还得搬上一会儿。” “你男朋友劲儿真大,对了,你们结婚了吗?” 陆梨阮听到这个问题,稍微有一些尴尬,可脸上却尽量一丝不露,挤出一个笑容来:“还没有呢,我们现在只是只是在同居……” “所以想要一起领养小动物,是吗?”何言接口下面的话,陆梨阮见她替自己编好了,于是赶忙点点头。 “对啊!就是这样……我和他都特别喜欢小动物,听说这边有救助组织,才特意过来看看,毕竟领养代替购买嘛。” “对,领养代替购买哈哈哈!”何言看起来挺喜欢陆梨阮的。 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的外形条件,几乎是无往不利的 陆梨阮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十分有活力,而廖亭源俊秀又温文,虽然长得好看,但却丝毫不锋利,一看便是个好人的感觉,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几乎一眼就能博得旁人的好感。 陆梨阮其实能感觉到,昨天在网上联系的时候,何言对她是有所防备的,而且也并没有很欢迎的样子,虽然陆梨阮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需要被防备了。 两个人在前面聊着天,廖亭源在后面任劳任怨地干活儿。 等到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仓库之后,廖亭源才轻轻拍了拍陆梨阮的肩膀,示意结束了。 何言往仓库里一看,该摆放的地方,摆放的整整齐齐,这才回过神儿来。 “不好意思,让你刚来就干了这么多活儿。” 廖亭源摇摇头,微微抿唇,笑了笑:“没关系,就当提前体验志愿者生活了。” “你以后也要和阮阮一起来做志愿者?”她笑眯眯的问。 廖亭源点点头,声音很温柔:“阮阮做什么,我就陪着她做什么。” 陆梨阮心下吃惊,暗道: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这么会说话,平时看不出来呀,没想到一套一套的! 陆梨阮伸手到廖亭源的背后,掐了掐他的腰侧。 廖亭源也把手搭在陆梨阮的肩膀上,捏了捏,两个人心照不宣,却连个眼神儿都没有交汇。 自然而然的走进何言的屋子。 何言坐回到桌子后面,掏出来,刚才要让陆梨阮和廖亭源填写的资料本儿,让他们补充上了几项。 其中包括家庭住址,家庭成员…… “啊,那个不用填写了。”何言指着工作薪资那一项,摆了摆手。 “后来我们觉得,这种调查实在是有点太涉及到隐私了,而且有钱的家庭不一定有爱,有爱的家庭……”她眨了眨眼。 陆梨阮笑了起来:“怎么越说,越像养小孩子?” “养小动物可不就跟养自己的孩子一样嘛……”何言笑了笑:“我自己家里面就养了两只猫,一条狗,其实我自己也不算生活富裕,但是养活它们,能让我觉得快乐,我也愿意为它们付出时间和精力,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其实陆梨阮还是稍微有一些遗憾,因为她的确想看看,廖亭源会在那一栏填多少钱。 倒不是觊觎廖亭源的资产,而是想看看,如果自己以后能在他单位上班儿,到底能拿多少工资。 虽然说陆梨阮的任务是要让廖亭源好好活着,但这与她想要发财过好日子,并不发生冲突。 能过好日子,谁愿意过差日子?能上白班儿,谁愿意上夜班儿,是不是? 陆梨阮在心里面非常社畜的,给自己排着序。 陆梨阮他们本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今天要带一只小动物回去。 于是陆梨阮坐在桌子对面,开始在心里面盘算,要怎么开口。 然后就听到旁边的陆梨阮非常自然的问道:“本来我们想在楼下,捡一只小猫回去的。可是院子里面没有找到,那天和人聊天的时候,听说院子里面原来有救助,但是后来又撤下去了,是因为这院子里的小猫,都跑到别的地方了吗?还是都已经被救助站带走了?” 陆梨阮在心里面,给廖亭源点了个赞。 平时少言寡语的,关键的时候你还真挺会说话的! 廖亭源又感觉到小姑娘,在背后掐了自己一把,下手还不是很轻…… 廖亭源表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右手却暗中,伸到背后,按住陆梨阮作乱的手,两个人在后面手指打架。 但面上却端的一副和睦温馨,非常求知的小情侣模样…… 陆梨阮甚至主动地,往廖亭源身边靠了靠,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 何言听了廖亭源的问话,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稍微暗了暗。 陆梨阮看出其中的端倪,连忙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其实我们听说,好像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院子里面养宠物的,大家都好像挺担心的……” 陆梨阮试探着开口,希望能从何言那儿,听到具体的情况。 何言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你们也听说了。” “嗯,当时给我们电话的姐姐,和我们说了几句,还和我们说,如果想要养宠物,也一定要注意……” “当时你们那个小区,有人打电话给我们反映,说出生的流浪小猫很多,而且有一窝小猫集体患了病,看起来十分可怜,希望我们能去救治,所以我们就过去查看了情况,给小猫治了病,然后又判断了小区里的情况。”何言开口。 “后来出了问题,我们也是因为考虑这方面的原因,才将放在那个小区的喂食器和固定捕捉点回收的。” 何言见他们一副想知道的样子,也没有瞒着。 这也不是什么好瞒的事情…… “当时我们的志愿者在那里设置固定的捕捉点,为的就是将小猫送去领养,将已经定型,无法被驯养的大猫,抓来做绝育,再进行放归。所以说,会在固定的地方进行投喂。” 她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展示给陆梨阮和廖亭源看。 陆梨阮仔细看了一下,那照片拍的 正是昨天晚上,她和廖亭源在空间时间内,看到的场景。 但当时应该刚布置,一切都还挺新的…… 还有志愿者在旁边合照,一副很是和谐快乐的场景。 “当时你们那个小区,和别的小区一样,都进行了这种布置,志愿者按时去进行投喂,一切进行的也都很顺利。” 何言又把照片往后翻了几张:“最开始,是这些东西被人为的破坏了……有一次,我们给流浪动物搭的窝,都被人拆掉了。” 陆梨阮看着照片上,几块儿被人硬生生踹断的木头,心里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干出这种事儿的人,到底怀了多大的怨气? 陆梨阮和廖亭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中都有数,这种事情,应该是谁干出来的。 何言继续说道:“我们当时发现了,还专门派志愿者在那边守了几天,又重新换了新的窝。然后的确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她又给陆梨阮展示着后面的照片。 “直到这个时候。” 陆梨阮凑近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皱起了眉头。 本来是木头颜色的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泼的乱七八糟,一片红,一片黑的,看起来十分可怖。 “有人故意在这上面搞了破坏,好像就是,专门和我们作对,告诉我们,只要是在这儿做这一项公益活动,他们就要捣乱一样!” “……真是有病!”何言低低的骂了一声。 陆梨阮深表同意,可不就是有病怎么的……脑袋没有毛病,心理不扭曲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 当时你们小区里有很多,看着我们做这项公益,也过来帮忙的叔叔阿姨,也自发的,说在散步锻炼的时候,会帮我们留意这边的情况,我们也非常感激。” “可这些人捣乱的时候,一般都在后半夜,早上起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当时也不信邪!”何言无奈的摇摇头。 她继续往下讲,眉头越皱越紧:“我们刚开始想着,这些人,闹几次可能就消停了,但没想到,他们越演越烈……” “好像就是故意和我们对着干,最开始只是破坏,后来我们接到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有带宠物散步时,宠物在那里中毒的情况,我们当时也是及时赶了过去,把动物送去救治,然后将东西拿回来检查,发现的确,里面有毒药的成分……” 说到这儿,何言用手锤了一下桌子:“他们这是投毒!这已经不是搞破坏的程度了!” “我们当时也向小区申请调取了监控,但因为那里面是在树荫之中,我们当时选择那个地方,就是不想太影响过路的行人,所以拍不到什么东西。没有办法,我们也在警局做了备案,但一直也没有成效……” 陆梨阮光是听着,血压就要起来了,这实在是太可恨了,分明大家都是好心,都在做好事儿。 可这些人,就是因为自己毫无理由的阴暗心理,就去搞破坏,伤害小动物的性命,伤害别人对小动物的救助之心。 “我们没有办法,不是说不想较劲儿,而是较劲儿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们就只得将东西全都撤走了……之后那里就……”何言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失落。 陆梨阮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有人,从院子里面将猫抓走,虐猫卖视频这种行为。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何言不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说给她听,对她来说也是非常残忍的。 廖亭源与她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廖亭源和陆梨阮是一个想法,他们两个人,都是心很软的性格,思忖一瞬,廖亭源叹了口气:“那为什么院子里面,没有什么小猫了呢?是因为没有人喂食,所以都跑到别的地方了吗?”廖亭源如此问道。 何言想了一下:“最开始我们救助了一窝小猫,还有一窝,后来我们也去过,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了,我们也问过院子里面的人,他们都说没再看见了。” “那是一窝小花猫……猫妈妈带着孩子,后来连猫妈妈也没有再看到,猫妈妈也没有绝育,可能是跑到别的小区了吧,说不定以后还能碰到。” 何言想了想:“诶,我当时拍到了那窝小猫的照片,你们看一看!” 陆梨阮把头探了过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但真的看到何言手机上,那几张小猫的照片时,陆梨阮心里面还是酸酸的。 果然……就是在空间里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那几只小猫。 何言再也不会找到它们了…… 它们也再也不会长大了…… 就连猫妈妈也。 陆梨阮那股酸涩劲儿 从胸膛中涌上眼睛,眼眶有些难受,陆梨阮假装回身揉了揉。 感受到廖亭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无声的安慰着。 “你没有看到这几只小猫吗?”何言还在问他们。 廖亭源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跟着猫妈妈一起去别的地方了吧。” “希望吧……毕竟那里……” 第476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7) 何言看起来有什么话没说完。 陆梨阮不解地看着她,何言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低了声音,对廖亭源和陆梨阮说道:“我们志愿者曾经去那儿找过好几次,但都没发现那些小猫,我们也只能希望……它们是跑去别的地方了。” 何言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一样:“毕竟流浪猫的活动范围很大,可能是找到了别的地方的救助投喂点儿,那在那边呆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当时撤掉投喂点儿,也有考虑这个,希望这里的流浪动物……都能去别的地方。” “怎么了?”陆梨阮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 “就前一段时间,网上闹得特别热闹的那个……虐猫事件,你们听说了吗?”何言抿了抿唇:“照片我就不给你们看了,怕吓到你们。”她为两人考虑。 陆梨阮拉了拉廖亭源的胳膊,然后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但这和咱们这边救助……有什么关系吗?” “虐猫的人不知道被什么人,查出了身份地址,就是不太远的地方,一家宠物医院的院长,那家宠物医院,我们这儿的志愿者,还有的在那儿给家里的猫狗看过病呢……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何言拧紧眉头,说得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可不是吗…… 陆梨阮特别明白,明明应该是为动物治病救命的地方,院长在背后竟然那么残忍地对待小动物。 他接待那些带着家中毛孩子,焦急来就诊的人时,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包含了多大的恶意,只要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不舒服极了 怪不得那个宠物医院其他的医生都会被牵连,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营业。 “虽然不确定,但好像他就住在你们那个小区……”何言声音更低了,见陆梨阮神色诧异,连忙继续道:“我也是听说的,这种事情不确定的,你们不要因为这个就担心!就算真的在,估计被这样大肆曝光之后,也不敢继续做什么了!” 何言看陆梨阮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急忙安慰她。 但陆梨阮诧异的是,原来男主人住的地方也有人扒出来……那女主人和孩子不会被影响吧? 不会真的有人能找到家里吧? “不知道他继续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估计也不能放家庭住址了,这种就也是犯罪了。”何言摇摇头。 陆梨阮稍微松了口气。 何言带着陆梨阮和廖亭源去看了现在救助中心里有的小猫小狗,屋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基本一点异味儿也没有,猫猫狗狗都被志愿者收拾得干干净净 ,生病的和没生病的隔离开来。 一看就不是装模作样博取眼球的组织,而是在实打实地做着救助。 陆梨阮看到一只和在空间中,看到的小花猫很像的小猫,也一样的亲人,陆梨阮把手从笼子的缝隙伸进去,它就小声喵喵叫着,凑过来蹭陆梨阮的手指头。 “它五个多月了,是你们隔壁小区救助回来的小猫,小的时候得过猫瘟,好在救了回来。”何言见陆梨阮喜欢,给她介绍着。 最后陆梨阮恋恋不舍地从救助机构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陆梨阮今天和廖亭源一样都穿了白色的上衣。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粘着各种颜色的毛……黑的,黄的,白的…… 廖亭源拉住陆梨阮,帮她拍打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得回去用胶带才能粘下来吧?”陆梨阮比较有经验。 抬头看廖亭源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哦,对了……廖亭源可能稍微有点儿洁癖。 他家里总是收拾的一尘不染,他不仅收拾自己的家里,这些日子,还分几次下去,把陆梨阮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陆梨阮回去拿东西的时候,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家的厨房瓷砖竟然能擦到泛着亮光的程度…… \"廖老师……没必要这么认真吧?你这收拾的,我以后进屋都有心理压力了。\"陆梨阮站在厨房外面,拿着颗廖亭源新买的梨子啃着,一边儿指指点点。 “有什么压力?” “我要是做饭的时候,在台子上面崩上个油点子都会紧张的……”陆梨阮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唧唧歪歪。 “嗯……”廖亭源淡淡应了一声,都没回头看陆梨阮一眼。 陆梨阮得寸进尺:“我要是有压力了怎么办啊廖老师?” 陆梨阮这是典型的没事儿找事,没话找话的聊闲,关键是廖亭源这种人,总是有问有答,即使是无聊的问题,无聊的对话,他都会有所回应,这就让陆梨阮更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地撩他。 尤其是在廖亭源忙的时候,廖亭源越是忙,陆梨阮就越喜欢去聊闲…… 刚开始的时候,还心里有点儿愧疚,觉得自己没帮上廖亭源什么忙,但后来发现,自己即使上手想要帮忙,却会被廖亭源当小孩子一样,哄到一边儿去,不用她。 陆梨阮那时候还以为廖亭源不好意思用自己,后来发现,廖亭源是对自己的动手能力不满意。 她收拾过的地方,廖亭源等一会儿路过的时候,又不自觉收拾了一遍。 陆梨阮心说:那下次,就你一次干到位就好了嘛…… 怀着种心思,陆梨阮往后便偷懒的非常的从容了。 廖亭源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陆梨阮的问题。 陆梨阮跟屁虫一样,绕到人家背后,廖亭源被她缠的,都觉得绊脚…… 微微站直身子,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有心理压力的。”他轻声道。 “因为你不做饭。” 陆梨阮:…… 撇了撇嘴,拿着梨重新回到屋里去了。 “廖老师,我看你是养不了宠物了。”陆梨阮见路都走到一半儿了,廖亭源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一点儿一点儿扯着身上的动物毛。 廖亭源听了陆梨阮的话,分辨不出来,她有没有遗憾,有没有不高兴。 想了一下,折中的回答道:“如果你很喜欢的话……” 廖亭源自己此时,还没意识到,为什么陆梨阮要养宠物,他要委曲求全? 难道不可以让陆梨阮把宠物,养在自己的屋子里嘛? 他们两个毕竟还是……现在只是因为空间的关系,所以暂时住在一起。 但此时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等到这个空间结束了,陆梨阮就可以没有压力的,回自己楼下的房间生活了。 他们还在有来有回的讨论着…… 陆梨阮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很想养小动物,我只是挺喜欢,但是如果要让我,去负担一个生命的责任……”陆梨阮摊了摊手:“我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负担得起。” 陆梨阮从小就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 如果让她自己比喻,陆梨阮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被人负责的小猫。 父母虽然很爱自己,但是也没有给陆梨阮什么安全感。 她不仅要照顾自己,反过来,还要承担家庭的责任。 可以说,过的很是疲劳,即便她性格乐观,但也不能将这段苦难的经历,避之不谈,或者说并不觉得苦。 廖亭源察觉到陆梨阮在想什么,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那你喜欢的话,我们有时间,就来做做志愿者。” 刚才临走的时候,廖亭源给救助机构的账户,捐赠了2000块钱。 陆梨阮本来也要捐的,他们虽然是来这儿调查,但救助组织里面,所有人的工作态度,以及何言面对工作时候的真挚热情,也让他们动容。 廖亭源拦住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表示他连着陆梨阮那一份儿一起捐赠了。 陆梨阮噘了撅嘴,还想自己再捐点儿,被廖亭源按住手机。 “留着给你自己买粮食吧。”廖亭源小声道,陆梨阮深感破防。 到最后陆梨阮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那点儿拿不出手的钱,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何言听他们要回去考虑考虑,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很感谢他们今天的到来。 也欢迎他们之后,来做志愿者…… “如果你们愿意来帮忙,就太好了,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 “没什么……”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想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情。” 何言把他们送出院子。 等回到家之后,陆梨阮坐在沙发上,猛灌了半瓶可乐,虽然小猫小狗很可爱,但是还是赶紧,去卫生间冲了个澡,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廖亭源洗澡出来的时候,见陆梨阮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头发的水没有擦干净,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已经将她单薄的白色的t恤湿了一片,透出里面淡淡的肉色。 廖亭源连忙把视线转开,去卫生间重新拿了一个干毛巾出来,包在陆梨阮的头上。 “去换件衣服吧。” 陆梨阮不明所以,以为自己沾湿了沙发套,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前挪了挪。 结果这一下,衣服那里看着更明显了…… 她还有些抱歉的对廖亭源眨了眨眼睛:“等会儿我把沙发套换了。” “没关系……”廖亭源叹了口气,到底不知道,应该怎么直说出口,只得自己避开来。 陆梨阮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看着廖老师好像有些莫名仓惶的背影,眨了眨眼。 怎么怪怪的? 廖亭源在厨房里面忙活了一会儿,等再出来的时候,陆梨阮已经换了个姿势,头发也擦的半干了。 “廖老师,咱们今天去那儿,也算是证实了之前的猜想。为什么救助的喂食器之类的,都被撤走了。” 陆梨阮想着,今天何言说的话,一点一点理顺着。 “所以说,救助组织在这里进行的活动,也与这个空间是有关联的,所以我们也要将,和这些有关的事情判断在内。”廖亭源接着她的话说道。 两个人对此都达成了共识。 “嗯。” 陆梨阮打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她最近把自己脑子里面出现的零星想法,都记下来,然后再从中分析线索。 “我们现在就差,寻找到感染源这最后一项了,跟空间有关的所有线索,应该都已经拼凑齐全了……”陆梨阮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也记录下来。 “现在感染源,应该就存在在几个地方。排除了男主人和共犯,待的那个房间,因为那个房间已经没有办法进去了,相当于帮我们,否定了那个答案。” 陆梨阮庆幸,当时在空间里的时候,自己没脑子一抽,指着某个蟑螂的尸体,试试那是不是一个感染源,从而浪费机会。 “咱们家也不可能。”陆梨阮想说,虽然这里,也被空间影响到,但他们两个住的地方,和这个事件完全没有关系。 “走廊里……我们也走过那么多遍了,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陆梨阮也仔细观察过了。 廖亭源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看着陆梨阮认真的样子,也不去打断,而是慢慢的,通过肯定的方式,引导陆梨阮继续独立的思考。 陆梨阮此刻也没意识到,她在两个人的谈话中,在分析探讨的过程中,完全占了主导位置,她已经渐渐的习以为常,而不是完全去依赖廖亭源了。 “那剩下的,就只有院子里面,和女主人与孩子住的房间。” 本来陆梨阮还担心,感染源是不是在宠物医院那边? 但是那天白天,她和廖亭源又过去了一趟。 虽然说也被空间影响着,可宠物医院,已经人去楼空了,门口都已经贴上了“出租”的牌子,里面都已经全都收拾完了,该扔的扔,该卖的卖。 陆梨阮保险起见,也在微信上咨询了一下女医生,对方也说,的确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所以那里,基本也可以排除了。 “剩下的范围虽然说不大,但是也不小啊。”陆梨阮抓了抓头发:“廖老师,你觉得在哪里的可能性大?” 陆梨阮歪着头去求助…… 廖亭源挑眉:“晚上再去看看吧。” “只能这样了。” 第477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8) 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各自拿着记的笔记,背对背坐在沙发上研究着。 原来陆梨阮是没有这种习惯的,后来是看廖亭源这么做,慢慢也学着这么做的。 毕竟抄学霸的总是没错的嘛! 陆梨阮原本想感染源会不会在救助站里面,但参观了一圈儿之后,发现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消耗品,比如猫粮猫砂啊,有的笼子也直接送给领养人了…… 活着的那些小猫,也不是这个小区里面的。 所以陆梨阮觉得概率很小。 剩下的两个地方,陆梨阮心说她对女主人和孩子家的各种边边角角,可能比住在那儿的他们自己都更了解。 我好像活在人家家里的老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从下水道里爬出来…… 陆梨阮把自己心血来潮的比喻,和廖亭源分享的时候,看到了廖亭源脸上浮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阮阮……” “我知道了!我这人就是没文化嘛!我闭嘴!”陆梨阮摆摆手,率先继续以此理由搪塞。 其实陆梨阮在说的时候,就知道廖亭源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大但她就是故意的……看到廖老师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有趣耶~ 下水道的小老鼠从下水道的大老鼠旁边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去厨房里面找点心吃去了。 廖亭源看着她的背影,倒是觉得真的有点儿像小老鼠…… 因为感觉已经锁定了最后的目标,陆梨阮下午心情很好,在微信上跟好心告诉自己联系方式说了情况,表示了感谢。 “你联系上了就好。” “哎?你们也准备去做志愿者啊?我和我老公已经去过几次了,下次咱们可以一起去啊?” 陆梨阮为人开朗讨喜,很快就和人家混熟了。 陆梨阮问起对方知不知道被开盒的虐猫的人的事儿,对方也没听说男主人的家庭住址在哪儿,陆梨阮放下心来。 晚上廖亭源准备的晚饭十分丰盛,糖醋小排做得软烂脱骨,炒青瓜虾仁,清蒸鱼鲜嫩…… “哇!今天过年了吗廖老师?” 陆梨阮寻着香味儿,去厨房帮着盛饭。 “说不定今天就能解决这个空间了,提前庆祝一下。”廖亭源笑了笑。 “哎?要是没解决呢?”陆梨阮说完了,连忙伸手打了自己三下,然后又打了廖亭源三下。 “刚说的话不算数不算数……” 廖亭源:?? 我又没说,打我干什么? “那要是今天真的没有……”陆梨阮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明天是不是还要做到这么丰盛啊?” 廖亭源:“……阮阮,你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哦,也是。” 陆梨阮眨眨眼,对廖亭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廖老师你真好,越来越好~” “嗯。”廖亭源应和了一声,虽然他现在已经对陆梨阮时常自然又热情的表达习惯了,但每每听到陆梨阮这么说时,心里面依然会挺高兴的。 于是他基本不反驳陆梨阮的表达…… “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上午出去买菜,你不一定起得来。”廖亭源给陆梨阮舀了汤,一边自然地问道。 “如果今天晚上空间解决了……你也会继续去买菜吗?”陆梨阮突然问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恍惚…… 光是想象一下这个空间解决了,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了一样,这种感觉让陆梨阮的心像是坐上了过山车,然后经历了从高处失重的那一瞬间,连面前的菜的香味儿都闻不到了似的。 “嗯?”廖亭源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了?就算空间解决了你也不能高兴得不吃饭吧?” 陆梨阮:……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两个人对视着,陆梨阮突然泄气……觉得他俩现在真的好像青春期的,鸡同鸭讲的母女。 讲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妈妈不知道你开心不开心,妈妈只是觉得你应该好好吃饭。 陆梨阮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又逗乐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那种惆怅消散去了,拿起筷子给廖亭源夹了块糖醋排骨:“是是是,您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咱们都得吃饭,您辛苦了,您先吃!” 以为自己吃不了多少,结果陆梨阮吃的在屋子里直转悠。 没办法,廖亭源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梨阮在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圆了一圈儿。 等到了时间,两个人再出门的时候,院子里不仅有风了,还有蚊子了…… 陆梨阮前一段时间晚上出门,从来都没被蚊子咬过,都已经忘了夏天晚上蚊子多的事儿了,结果今天还没走到楼道口,就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这怎么眼看着要结束了,条件还艰苦起来了呢?” 陆梨阮一边苦着脸挠着手臂上肿起来的蚊子包,一边压低声音抱怨着。 “条件是艰苦了点儿,再忍一忍吧。”廖亭源顺着她点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基本已经能跟上陆梨阮跳跃的思维,和跳跃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且还学会了附和她。 “好,你也忍一忍!” 陆梨阮咬咬牙,拍了拍廖亭源的胳膊,然后发现廖亭源胳膊上凉凉的……仔细一看,根本没被咬。 “你怎么没事儿?”陆梨阮又凑近一点儿,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然后发现……真的一点儿也没事儿。 “哦,我不招蚊子。”廖亭源抿了抿唇角,不知道怎的,当着陆梨阮的目光说出这句话,有点紧张。 “哈?” 陆梨阮看着他:“这也和你经历过空间有关系吗?我以后会不会也……” “不会的,我从小就这样,阮阮,空间没有这个功能。”廖亭源打破了她的幻想。 陆梨阮叹了口气。 “别挠了。”借着很微弱的光,廖亭源都能看到她胳膊上被自己挠得红一片,连忙张开手心儿按住她被咬的位置。 廖亭源的手心一如既往的凉凉的,贴上去的瞬间,竟然缓解了些,陆梨阮吐出口气:“廖老师你就这么抓着我!” 她把廖亭源的手当冰袋一样,按在胳膊上。 细腻的,温热的女孩儿的皮肤被自己握在手心儿里,如果不经意就算了,现在廖亭源不自觉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儿。 不敢用力,怕捏重了对方,这种感觉让廖亭源突然有些怪,他基本不怎么出汗,但此时,却觉得自己额头发热。 两个人一直到了屋子里,陆梨阮才松开了廖亭源的手。 陆梨阮想着,要是今天这个门打不开就好了,那样子就又缩小了范围,但事与愿违,今天的门看起来开得更大了些,仿佛就是特意在等着他们进来一样。 “到底要我们找什么啊……能不能再给点儿提示啊?”陆梨阮从进门开始,双手合十,对着每个房间都恭敬地拜了一下。 “你找的时候也虔诚一点儿……”陆梨阮拍了拍廖亭源。 “咱们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都得信一点儿!”陆梨阮很认真地解释道。 廖亭源被她逗笑,进门之前也学着她的样子,念叨了两句。 但还是没找到什么。 没有什么地方看着是可疑的。 因为男主人为了瞒着家里面,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在这里做的,而是在共犯的家里做的。 如果说共犯家都进不去,不存在感染源的话,那这里其实就更不应该了。 陆梨阮和廖亭源两个人分析的结果,这个感染源,至少应该是接触过虐猫这件事情,并且一定和男主人有关系,还应该……是在这整个事件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承担了重大的情感寄托,或者是在有核心的作用,有承上启下贯穿始末的条件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些要求都很笼统,陆梨阮也无法说出,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什么东西符合要求,只能心里面想着,然后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希望看到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东西,完全符合所有的要求,然后顺利地收容。 可陆梨阮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儿,的确是没找到符合要求的东西,靠在床边儿,陆梨阮手里摆弄着女主人放在枕头下面的刀,廖亭源担心她划到自己手,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这个应该不是。”廖亭源把刀摆回原处。 “我知道。”陆梨阮又叹了口气。 这刀如果承载了很多感情,那也是女主人一个人的感情,女主人的恐惧和警惕应该都承载在这把刀上。 但这和整个中心事件没有关系。 这个屋子里面其实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和女主人有关系,但是和男主人没有关系。 屋子里除了书房以外,有关男主人的东西都很少。 女主人应该很早就已经厌倦了男主人,所以尽量不把他的痕迹留下来,别人如果走进来,可能会因为这个房子里面只有两个人生活…… “这屋子里男主人根本就没留下什么!” 陆梨阮站在冰箱前面,一格一格地拉开,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女主人自从在里面看到可怕的场景后,估计就再也没用过,一直让冰箱空着了。 里面干净得连块儿冰都没有。 陆梨阮蹲在前面儿,看着冰箱发呆…… 屋子里面和整个事件最相关的,应该就是这个冰箱了,最起码应该是承载了,小猫的怨念吧? 陆梨阮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但整个事件里面,小猫的怨念,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虽然陆梨阮不知道小猫究竟有没有怨念实质化……可能只是空间感受到了,所以才产生了。 陆梨阮无法真的深入地想,空间的本质或者类似的问题。 因为她曾经问过廖亭源,廖亭源只是和她说:“不要往里面想,因为可能会陷进去,记住我们的任务就是解决问题,解决空间就可以了,不要低估空间对人的影响力。” 陆梨阮深以为意,最开始被空间影响到很严重,需要廖亭源唤醒她的那种感觉,她此时依然还记得。 那种失去自我控制能力,被摆布着行事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 空间中被影响的人,是否也会和自己有相同的感受。 还是……因为自己是有特殊的感知力的人,所以在被影响的时候,自己是有感知的,而真正在空间中被控制的人,连自己的感知都没有,根本没有可能挣脱出去。 陆梨阮想起男主人最后的样子,他完全不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觉得自己的行动很奇怪的样子。 孩子的房间里更没有什么了。 女主人为了让孩子能尽可能远离男主人,简直是严防死守,陆梨阮通过和孩子的交谈,虽然孩子能感觉出父母之间对不对劲儿,但的确没有被男主人真的过分影响。 廖亭源翻着孩子的日记,他现在已经和陆梨阮一样了,已经没有半点儿偷看孩子隐私的愧疚了。 “阮阮。”廖亭源叫陆梨阮,示意她来看翻开的日记其中一页。 陆梨阮不明所以,走过来仔细看了看。 发现,那是孩子新写的日记。 陆梨阮:…… 这真的好吗?孩子写一篇我们看一篇?在这儿追连载呢啊? 不知道现在应该在睡觉的孩子,会不会做噩梦? 虽然这么想着,但陆梨阮还是毫无愧疚地看了下去。 孩子写这篇日记的时间是昨天,往前翻已经是他们上次看到的最后一篇了,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家里的事情令孩子有压力,所以孩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写日记了。 但新的这篇的文字,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前一段时间妈妈问我,如果以后妈妈要更努力的工作,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我了,外公外婆也不会来照顾我,我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可以吗? 我跟妈妈说,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我已经长大了,老师说,我们要照顾妈妈的,我也想照顾妈妈,想让妈妈过得更开心! 后来妈妈说要和爸爸离hun,虽然外公外婆一直在和妈妈吵架,但妈妈声音更大。 我和妈妈说,我支chi妈妈!我最喜欢妈妈了! 妈妈抱着我哭了,我也哭了。 第478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89) 妈妈说她对不起我,jue得我很可怜。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可怜,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去na里都可以,我也可以保护妈妈的! 上次在院子里的哥哥姐姐jiao我,要对妈妈说自己想什么,我告诉妈妈后,妈妈笑了。 我以后也要告诉妈妈,希wang妈妈能天天开心! 这篇日记写的比前面几篇都长,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孩子对父母离婚这件事情,并没有抵触,反而觉得开心和解脱。 不仅是因为自己,更是因为妈妈。 “总有人说孩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子懂得可多了,小孩子有的时候比大人还要更能感受得到别人的情绪,但因为他们小,别人都不把他们当一会儿事儿。” 陆梨阮认真道。 “嗯,我同意。”廖亭源点点头,看着陆梨阮:“阮阮小的时候,也很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吧。” 廖亭源看陆梨阮说话的时候,那种感觉分明不止是在说这个孩子,同时也在说自己。 陆梨阮抿了抿嘴……当然能感受到了,不仅能感受到,还因为年纪小,所以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爸爸的身体也不好,虽然父母极力地想要瞒着自己,想要不让自己感受到那种紧张的氛围,但陆梨阮完完全全感受得到,这让年纪小的孩子很有压力。 从那个时候陆梨阮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发现爸爸妈妈不想让自己知道,就会装出不知道,假装出叽叽喳喳开朗的样子。 陆梨阮有的时候并不想说话,也不想做调节气氛的那个人,但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让她习以为常了…… “能感受到有什么用……”陆梨阮小声地嘀咕着。 “是没什么用。”廖亭源再次赞同了她。 陆梨阮有些吃惊,没想到廖亭源会这么说,他看起来可不怎么会懂小孩子的小情绪的样子。 但陆梨阮转念想到了…… 廖亭源小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 那里的孩子……过得肯定比自己更难得多了。 陆梨阮莫名有点愧疚,觉得在廖亭源的对比下,自己可能已经过得算不错了,自己还在他的面前抱怨。 “廖老师,你小时候也不开心吗?”陆梨阮问完,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对,但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了。 廖亭源却并没有被冒犯到,靠在小孩子被女主人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边儿,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很认真地回答:“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不开心,但应该是,不开心的时候比开心的时候要多一些吧。” “啊……”陆梨阮想“好心疼你啊……”这种话,但又觉得这种话很没重量,轻飘飘的。 “廖老师~”陆梨阮想了下,往前一步,张开了手:“要不抱一下?咱们两个人互相安慰一下?” 廖亭源一愣,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陆梨阮刚才一系列的心中挣扎,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完全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只是很认真地在回答陆梨阮的问题,没想到还引起了小姑娘的同情。 正想说自己并没有……低下头,看见站得离自己很近的小姑娘,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带着真挚的纯净的温情……像一池清透见底,引人入胜的湖水。 此刻这池清泉对自己泛起涟漪。 “怎……” 陆梨阮还以为廖亭源并不愿意被这么安慰呢,正想说什么,被矮身的廖亭源揽进了怀里。 廖亭源身上有种好闻的淡淡的温和的味道,很家常很踏实的味道,闻到了就会想起家,想起温馨的种种。 也许他的确是这种味道,但也许……是陆梨阮赋予了这个概念,因为好像和廖亭源在一起,就像回到家里一样安然。 这个也不是小时候的家,而是……陆梨阮觉得是自己的家,由自己选择创造的家。 原本多少年间,求而不得的东西。 陆梨阮有的时候下意识会想,和廖老师在一起过年是什么感觉?和他一起旅游是什么感觉? 因为已经体验过了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看着电视节目……这些,陆梨阮还想和他一起做些别的,来完善自己……对家的一些想象。 陆梨阮抱着廖亭源的腰,把头贴到他肩膀上,两个人都是这么第一次,安安静静地拥抱对方。 陆梨阮能透过廖亭源单薄的白衬衫,感受到他的体温。 凉凉的……被自己在夏夜中燥热的体温中和。 “廖老师。”陆梨阮还想再抱一会儿,但又觉得时间好像太长了,试探着开口:“你有被安慰到吗?虽然安慰得有点儿晚了。” “有的。”廖亭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你也安慰我一下……我小的时候也过得不怎么开心。”陆梨阮闷闷道。 “好。” 虽然说,孩童时期的种种,在此刻谈起,在大人的生活中,显得无足轻重,甚至很好笑幼稚。 其实就算不被安慰,甚至不需要讲出来,生活也能继续,日子也能一样的过,还是能开心地笑。 但陆梨阮此刻,的的确确地感觉到,心里有什么地方,好像有重建的迹象,廖亭源帮着她一起重建起来的。 陆梨阮松开廖亭源的时候,感觉到不好意思。 明明是在说女主人和孩子的事情,怎么到头来,变成她比小孩子更娇气? “阮阮好点了吗?”廖亭源顺着她的力道放开她,手心已然残存小姑娘发丝的触感,廖亭源不动声色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压下心中的一丝餍足。 他也被陆梨阮安抚着……从他波澜无惊,甚至是无聊刻板,一潭死水的生活中,捞起了他。 陆梨阮将日记本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从心里面祝愿女主人和孩子,往后的生活再无阴霾。 “哎……还是没有什么。”陆梨阮摊了摊手。 在廖亭源反复告诉她,在空间中,她需要相信自己和旁人不同的,格外敏锐的感知力,陆梨阮将他说得理解为第六感之类的,一种直觉。 因为平时的生活中,陆梨阮即使有一些直觉,但也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一样的直觉,所以学着去感受去相信,最开始并不是件简单轻易的事情。 人总是习惯地怀疑和否认自己。 但逐渐的,随着对自己直觉的肯定,陆梨阮开始慢慢地相信自己一些,开始相信之后,感知力这个东西,就逐渐增强。 这是陆梨阮自己能感受到的。 就比如现在,陆梨阮对刚刚查看过的东西,都没有感觉,不是不确定,而是觉得不是感染源。 “啊啊啊啊啊!” 廖亭源正打开孩子卧室的柜子看时,厨房传来了陆梨阮一阵尖锐爆鸣声。 “怎么了?” “蟑螂……蟑螂动起来了!” 前些日子在胖子家,看到蟑螂的尸体的时候,陆梨阮已经心生惧意了,没想到,刚才在打开洗碗槽下面的时候,一只活灵活现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蟑螂,从自己面前跑了过去,给习惯了空间中任何东西都是静止的陆梨阮,视觉上极大的震撼。 廖亭源走过去的时候,蟑螂已经在陆梨阮的叫喊声中,潇洒的离开了。 “为什么厨房里总是有蟑螂啊!”陆梨阮抱怨道:“我家也有……明明我厨房里什么都不放,怎么还是有啊!” “这栋楼挺老了,下水道里面有的时候的确会爬上来。”廖亭源认真解释道,然后迟疑了一下:“你不做饭……不会是因为……” “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只要我不进去,我看到的概率就会小一些。”陆梨阮点点头。 廖亭源:…… “你家也有吗?”陆梨阮试探道。 因为廖亭源实在是非常干净,厨房收拾的简直是光可照人的,陆梨阮至今没有在厨房里面看到过这种可怕的动物。 “刚住进去的时候有。”廖亭源点点头:“后来我想了点儿办法。” 陆梨阮觉得他那个想了点儿办法……绝对不是想了一点儿…… “等回去了,我帮你把你家的厨房也,处理一下。”廖亭源很贴心道。 “也,也行。”陆梨阮还挺想看看,他到底得在厨房里折腾多少办法。 被蟑螂攻击之后,两个人从屋子里出去。 站在走廊里,陆梨阮试图用力关上门,但门就像是没有锁一样,怎么关都是打开一条缝隙。 “这里面就是有东西吧?”陆梨阮松开手放弃道。 “到底是什么啊……” “也不一定,有可能感染源只是与屋子里相关,你在屋子外面找到了感染源,这里自然就关闭了。” 廖亭源也挺奇怪的,他也没觉得这屋子里面哪里奇怪。 “先再去看看户外吧。”陆梨阮没办法了。 户外今天的体感比昨天更像是正常时间,陆梨阮走到院子门口时,甚至看到外面小超市门口的灯一亮一灭的。 “感染源会是只在空间时间内出现的东西吗?”陆梨阮问道。 “什么都有可能,感染源并没有什么拘泥条件。”廖亭源想了想:“等从空间出去后,去单位里有新入职员工的培训,到时候会发入职手册,里面罗列了很多奇怪的感染源。” “比如?”陆梨阮好奇地问他。 廖亭源:“……我记不得了。” 在陆梨阮的注视下,廖亭源抿了抿唇:“我没仔细看。” “哦。” 好典型的偷懒社畜。 陆梨阮心中暗自评价道。 等到了昨天的地方,果然,草坪上和石凳后又出现了东西。 今天的木头窝里面,还多了两个垫子,而喂食器里面,能看到更多的动物粮食。 陆梨阮走过去,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下巴。 闭上眼睛…… 廖亭源没有打扰她,坐在她的旁边,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感受着空间的流逝……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其实陆梨阮就有点不同的感觉。 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陆梨阮无法形容,甚至连和廖亭源怎么说也没想好,的确好像是处于某种磁场中一样,越靠近中心,就越有感应。 但陆梨阮也不确定,毕竟还有救助组织这条线索没有跟进。 机会不多,为了保证自己和廖亭源的安全,陆梨阮是非常谨慎的,今天再靠近这里时,有了刚才在女主人家的对比,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陆梨阮心跳得快了几分。 刚才还浑身又热,蚊子包又痒痒的感觉消退下去,连风吹过皮肤都格外的明显,好像感知被异常地放大了。 睁开眼睛,陆梨阮抿了抿唇:“我感觉是在这里。” “好,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找一找吧。”廖亭源丝毫没有怀疑的意思,也没有追问,只是自然地道。 他显得完全信任陆梨阮的判断。 陆梨阮起身,往草坪上走去,陆梨阮还记得昨天廖亭源的话,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廖亭源看着她的动作,思索一下,将自己手上的黑色手套摘下来,递给陆梨阮。 陆梨阮第一次戴这种柔软材质的手套,廖亭源的手比她大,手套戴上松垮垮的,陆梨阮的手指动了动,布料包裹着她的皮肤。 有种廖亭源拉着她的手的感觉。 这似乎无形中……给了陆梨阮更多的底气。 陆梨阮个隔着手套,将手掌张开,贴在了木头做的窝上面,又摸了摸里面沾了土的软垫子。 然后又起身,走到石凳后面,伸手,将喂食器里的粮捏在指尖,按了按。 陆梨阮发现,通过不同的接触方式,就好像她回归到探索世界的幼童那种感觉,会有不同的感受…… 如果不是担心里面有不好的东西,陆梨阮甚至想闻一闻,在此时此刻,连旁边草叶的味道,都比平常更鲜明地传到陆梨阮的鼻腔里面。 蹲的时间长了腿软,陆梨阮索性直接坐到了草坪边缘,试图将心里面的感觉理顺。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终于开口,指着喂食器说道:“我觉得……可能是这个。” “喂食器吗?”廖亭源其实心中有几分惊讶,但此刻他不能表现出来。 “嗯……”陆梨阮点点头,冥思苦想后,认真说道:“其实我觉得,很说得过去的。” 第479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0) 陆梨阮认真地分析着。 “这件事情的中心,就是虐猫事件,虐猫事件一开始,和救助组织也有关系,他们将救助组织的东西损坏,又在里面投毒。” “后来他们将曾经在这个喂食器吃过粮,被救助组织看到的那些小猫抓走,也能算是关联事件。” 陆梨阮掰着手指头,按照时间顺序,一件一件地捋顺着。 “不只是被抓走的小猫,这里的毒药,还波及了院子里面其他的宠物,这些宠物和家长的感情,也会投射到这个上面吧?” 陆梨阮想了想,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感觉。 “如果……用拟人的说法来看……这里的喂食盆,看到因为自己而聚集到这里的小猫,被可怕的的人捉走,明明是承载了救助组织那么多人的好心,善良,种种正面的,向上的感情,结果到最后,吃了自己这里的粮食的小猫,小宠物们,都落得很可怜的下场,不少还丢了性命。” 陆梨阮抿了抿唇:“如果我是这个喂食器……我会觉得特别的愧疚,特别的无法释怀,被期望着的,和发生的事情,都充满了浓烈的感情色彩,在相互撞击的过程中……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这种完全对立的感情,是不是会造成什么感情上的交织扭曲呢?” “在我们看不见的纬度,然后这种扭曲,就落在了承载的实物上,由此形成了这个空间的感染源。”陆梨阮用手比划着,希望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希望能让廖亭源听得更清楚明白。 廖亭源认真地听着她的话,偶尔点头表示认同。 并不是鼓励陆梨阮,而是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空间中的感情投射,大概就是她说的这么回事儿。单位里做新人培训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么讲的,陆梨阮在实践中,不需要别人抽象的解释,自己就领悟了。 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陆梨阮得到了廖亭源的肯定,停顿了一下。 “你还想到了什么,什么都可以说。”廖亭源坐在石凳上,微微向前弯腰,认真地看着陆梨阮的脸。 “后面的……就完全是我自己的感觉了。”陆梨阮对廖亭源没有什么隐瞒的,而且廖亭源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觉得好倾诉的人。 陆梨阮虚空指了一下周围:“如果,感染源上是我刚才所说的,那种感情的交织投射,那我觉得……这和整个空间表现出来的感觉,也很相似,这也是我觉得这里最有可能的原因。” “空间所表现出来的感情?”廖亭源微微蹙起眉头,的确是没人从这个角度开始思考,他们最正常的寻找感染源方式,就是通过线索的分析,最后所交织的地方,便最有可能是感染源的所在。 这也就是刚才陆梨阮所说的,她自己领悟到的方法。 “嗯……”陆梨阮其实也觉得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并没有什么实质,但她还是想听听廖亭源的意见。 “你看,最开始的时候,空间表现出来的,是很……暴戾的情绪。”陆梨阮皱着眉头:“走廊里出现的小猫,到了时间呈现出它们死去时候的样子,从楼下走到我们面前的怪物,也是展示出来攻击性,散发着恶臭,腐烂的味道,如果当时不是咱们俩,想出了门板和大勺这么伟大的武器!”陆梨阮现在提起这个,还十分的骄傲。 廖亭源有几分想笑,又不想打断她,便严肃地点点头:“是,特别伟大……” 说完把脸微微侧到一边儿,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陆梨阮最开始,拿着大勺,英勇地尖叫着,打高尔夫一样,将那个怪物的头抽出去的壮观场面……当时着实是让廖亭源也吃了一惊。 虽然……但之后想起来,真的很好笑,很少能有让廖亭源觉得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陆梨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发现廖亭源的异样。 “当时那些东西真的在攻击我们……但随着后来,我们找到的线索越来越多,这种攻击性就渐渐减弱了,你看前几天,我们找到所有的线索后,整个空间就好像一下子平静了。” “好像是最开始是暴戾的情绪,后面看到我们知晓了发生的事情,又一步一步找到了真相,看到了那些作恶的人的下场,这个空间就逐渐平息下来了。” 陆梨阮认真道:“空间没有感情,不是活的这件事儿我知道,我所说的,可能是感染源所散发出来的情绪,投射到整个空间,影响着空间中发生的事情。”陆梨阮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想过好几遍,才最终提出来。 “最开始的感觉,就像是暴戾的那一面儿……后来更像是温和的积极的那一面儿,似乎希望我们看到坏人的下场,希望我们对在这里发生的惨剧,为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感到难过。” “交织在一起,显得很拧巴,但的确是两种都有,和我觉得的,这个空间感染源的感觉是一样的,统一的,所以我才觉得……”陆梨阮低着头,看着在自己手边儿的喂食器。 这个小小的灰扑扑的,不起眼儿的东西,引起了陆梨阮的注意力后,好像一下子令她想通了很多事情,有种一下子什么都理顺了,想通了的感觉。 陆梨阮原来一直都很焦虑,有种对自己不自信的感觉,即使廖亭源一直鼓励她,要相信自己,她的感知力是最重要的东西,但陆梨阮还是心中没底,但在想通这些事情后,好像是被什么推着……陆梨阮自然而然地就感觉出些踏实的感觉。 似乎是:啊……原来如此……就应该是这样的。 此刻的感觉,是正确的是贴近真相的,而不是完全无凭无据的猜测,也不是像廖亭源说的那样,完全是通过推理得出的,这种感觉陆梨阮觉得可能只有自己感受过,才能真正地了解。 她说的时候看着廖亭源的神色,从廖亭源的脸上看出认同和理解,但陆梨阮知道,他并没有自己这种突然的感受。 果然,廖亭源听了后,只是点点头:“有道理。” 陆梨阮第一次有种感觉,就是她真正地在帮到廖亭源,此时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陆梨阮试探着问道。 “我第一次听到从分析空间的映射情绪走向,来与感染源相互对应的这种方法……等写报告的时候,我着重写进去。”廖亭源真心实意,并且很是确定地说道。 陆梨阮:…… 我说的不是这个。 怎么结束了还要写报告啊?我不用写吧?我当年上学的时候作文就写的不怎么样啊!陆梨阮腹诽。 “那我……试试了?” 陆梨阮说了一通后,到真的下手实操的时候,还是很紧张。 “廖老师……你能拉着我那边手不?”陆梨阮眨巴眨巴眼睛,把没带手套的那只手,伸向了廖亭源。 廖亭源蹲在她身边儿,将她的手用点力气攥在手心儿,用行动给陆梨阮一些助力和支持,两个人挨在一起,像看着什么稀罕物件儿一样,看着脏兮兮的喂食器。 \"我怎么弄?\"陆梨阮紧张兮兮。 廖亭源看着她,非常诚恳地说道:“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别管在哪儿谈了!你再谈一次!”陆梨阮用肩膀拱了拱他。 “你要是确定了,就带着确认的情绪,去感受你觉得是感染源的东西……” “就没了?” “没了。” “廖老师……这不会也是在培训手册上,然后你觉得这不是你负责的部分,所以你就没认真阅读背诵吧?”陆梨阮一到紧张的时候,就会话格外的多。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然后陆梨阮发现廖亭源沉默了。 陆梨阮:? 不是吧你! 你也从来没想到会碰上我这个完全新手是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钟,陆梨阮听廖亭源继续道:“应该就写了这些。” “你不是忽悠我吧?”陆梨阮怀疑,廖亭源刚才明明是在犹豫。 “嗯,等你出去后,可以自己去看看。”廖亭源挑挑眉。 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不少,陆梨阮也分不清是不是对方为了分散自己的情绪,特意在逗自己。 “没关系……开始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在一起。”廖亭源捏了捏陆梨阮的手指,让她看看两个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嗯!” 陆梨阮吐出口气,闭上眼睛,心里面按照廖亭源所说,保持没有杂念地想着。 然后,将手,轻轻放在喂食器上面! 几秒钟过去了…… 陆梨阮突然就感觉到,一种确信的感觉,完全充斥在自己的心中!那种充实的,丰盈的感觉,好像在给予陆梨阮完全的肯定。 再也没有任何的犹疑,陆梨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有人告诉自己,但又没有人同自己对话。 又像是在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但也不是…… 总之,和那些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是从来没有过,但此时此刻,会让陆梨阮觉得特别舒畅与喜悦的感觉! “廖老师!”陆梨阮试图站起来,结果她的动作太突然了,把廖亭源扯了一下,陆梨阮这才赶紧睁开眼睛,扭头去寻找,与廖亭源对视! 廖亭源随着她站起来,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勾起唇角。 “怎么样?”他明知故问。 “成功了!就是这个!”陆梨阮拉着廖亭源的手,几乎围着他跳了一圈儿!廖亭源握着她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转。 “阮阮好厉害。”廖亭源看着她,真诚地夸赞道。 “嗯!我超级厉害!”陆梨阮觉得此刻的开心,已经是她好久都没有感受过的了,尤其是在廖亭源的注视下,她真真正正地和廖亭源一起完成了一件事情,并且的的确确地帮到了廖亭源,她能做到廖亭源做不到的事情……这种隐秘的开心,让陆梨阮心中发热。 陆梨阮弯下腰,将那个喂食器从地上拿起来。 拿到眼前细细地看,并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什么印记,但陆梨阮确信,就是这个东西! 是空间中的感染源。 周围的一切,好像随着陆梨阮的动作,一下子更加流动起来了,时间的流动,风的流动……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传进陆梨阮的耳朵。 让陆梨阮在巨大的欣喜过后,莫名开始迷茫起来。 “廖老师……咱们,这算,完成任务,空间结束了吗?” 廖亭源带着温和的笑容:“应该吧,我们应该可以不用再熬夜了。” 两个人在石凳上,坐到了空间时间快结束的时候。 陆梨阮手里拿着那个喂食器。 发现这次,在空间时间结束后,这个东西,依然没有消失。 “哎?”陆梨阮进门后,将这东西很郑重地摆在客厅的桌子上,弯腰在一旁仔细观察。 自从离开空间时间后,这东西就变得……轻飘飘的。 明明是木头的东西,但是重量却完全不像是木头那种厚重,甚至感觉比塑料还要更轻。 “言言姐不是说,那个喂食器,他们回收了之后,担心上面的毒药清理不干净,所以进行处理后,就扔掉了吗?那这个是什么?”陆梨阮不用问也知道,这个肯定不是当时被扔掉的那个喂食器,因为明显手感就不对劲儿。 “应该是,这个空间感染源的载体吧?”廖亭源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表达,他确实是……在培训的时候偷懒 。 陆梨阮像看什么新奇的物件一样,围着那东西看了好半天才去洗漱,出来一边擦着脸,一边又走了过去。 廖亭源端着温水过来递给她:“去睡吧,今天可以彻底睡个没有忧虑的觉了。” “咱们醒过来的时候,它不会消失不见吧?” “应该……不会吧,它又没有长脚。” 廖亭源摸摸她的头,推着她的肩膀往屋子里送:“去吧,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耶~”陆梨阮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廖亭源坐在客厅,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刚才和陆梨阮在一起表现出来的喜悦。 第480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1) 廖亭源走过去,转头看了看陆梨阮关上的房门。 慢慢地摘下手套,用那只泛着如同光泽陶瓷一样光泽的手,缓缓地,贴上了那个好像虚幻的喂食器。 贴上的瞬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廖亭源轻轻地握住,闭上眼睛。 廖亭源神色没有半分缓和,反而轻轻地叹了口气,试图感觉到什么。 但还是什么也没有…… 陆梨阮刚才说的那些,廖亭源确实是完全没有过那种感觉,陆梨阮表现出来的激动,兴奋,廖亭源无法与她分享,甚至都无法理解。 自从成为幸存者之后……廖亭源很多感官,都没有之前灵敏了,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廖亭源依然记得那个时候,那个瞬间。 廖亭源那个时候年纪……很小,比陆梨阮还小。 廖亭源知道陆梨阮总是想从这里得到些信息,她像是一个无比好奇,对新世界充满热情与探索的孩子,想要听自己讲故事一样,听自己讲述,自己比她多知道的事情。 但廖亭源总是含混过去。 如果陆梨阮想知道别的,廖亭源愿意告诉她,愿意与她坦诚相待,但陆梨阮问到那些曾经过往……廖亭源回忆起来,充满了混乱的感情。 愤怒,迷茫,仇怨……掺杂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和害怕,在那个年纪冲击着廖亭源的心灵,廖亭源知道自己原本的性格不是这样的。 有时候陆梨阮夸奖他的时候,廖亭源会愣住,随即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如此接触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对他下过评论了。 廖亭源以前被人评判的时候……评判那些……无法说出口的东西,和现在陆梨阮所说的,所评价的,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陆梨阮所说的,让廖亭源心中暖暖的,如同被棉花所包裹住,廖亭源不忍心打破任何一点……陆梨阮说的任何事情,廖亭源都想要满足她,都想要迁就她。 看到她……好像也在迁就……曾经的一些孩子们。 廖亭源这些,都无法和陆梨阮认真,坦诚地说明,这些也是廖亭源隐藏在心里的,黑暗的阴暗的东西,不应该被释放出来。 廖亭源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再想起,再陷入那些东西。 而退化的感知……廖亭源无能为力,或许永远也只能无能为力了,没有办法了。 廖亭源到了现在的年纪,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事情无法强求,无法改变,也无法……走上另外的路。 但只有陆梨阮。 廖亭源心里面存着这个念想:只有这个小姑娘,他想要留在身边。 照顾她,关心她。 还想要…… 廖亭源松了手,有些落寞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陆梨阮去睡觉后,屋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廖亭源坐在刚才陆梨阮坐得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陆梨阮抱过的抱枕。 “阮阮……”廖亭源无声地叫出这个名字,闭上眼睛,头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儿上。 陆梨阮此时,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的确像廖亭源所说的,今天是个难得的好觉。 梦里乱七八糟的,但是却都让人觉得开心,再醒来时,陆梨阮回忆梦境,别的想不起来,但清晰地记得,自己肯定梦到了廖亭源。 “廖老师——”陆梨阮蹦蹦跶跶从屋子里出来,嘴里面喊着廖亭源,但眼睛却往客厅里瞟去。 往桌子上看去,寻找昨天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生怕那玩意儿消失。 那东西还好好地放在桌子上。 “呼——”陆梨阮松了口气。 “这下更确定,这个是感染源了,从空间中出来,到早上了还在这儿。” 陆梨阮蹲在旁边看着喂食器,用手指捅了捅,接触到的时候,还有有那种奇怪的感觉,看来与感染源发生奇特的链接,不分在不在空间里面。 “廖老师!咱们今天干什么?”陆梨阮看了看时间,睡得太舒服了,现在已经马上中午了。 厨房橱柜台子上,放着廖亭源新买回来的菜,听到陆梨阮的声音,他围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面走出来。 神色有点奇怪:“要干什么?你快去洗脸刷牙,等一下来吃饭。” “啊?咱们今天没有别的活动啊?”陆梨阮与他面面相觑,两个人似乎都觉得对方说了奇怪的话。 “什么特别的活动?”廖亭源转身回去看着锅,盖子一打开,里面一股浓香,廖亭源炖了番茄牛腩汤。 “那……那个?”陆梨阮指了指客厅的东西。 “嗯。” “就一直放咱们家啊?”陆梨阮张了张嘴。 “没关系,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你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就代表你已经被它暂时收容了。” “我不是说这个……”陆梨阮摇头。 “那是什么?”廖亭源递给陆梨阮一把香菜,示意她摘一摘。 陆梨阮接过来,蹲到垃圾桶旁边:“我是说,咱们俩不用马上去你单位,然后把这……玩意儿送到哪里去保存起来吗?”陆梨阮想说这个“危险玩意儿”。 但又感觉好像不怎么危险的样子。 “今天不用。”廖亭源摇摇头。 “为啥啊?咋,这个还要良辰吉日吗?”陆梨阮紧张起来,以为这里还有什么奇怪的讲究呢。 结果廖亭源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点开自己的手机,递到陆梨阮面前,示意她看看。 陆梨阮探头过去,看到上面的显示:星期日。 哦。 今天是休息日,社畜不加班。 陆梨阮瞬间明白廖亭源是什么意思了。 “放家里真没事儿?”陆梨阮眨眨眼:“你们单位没有上门来取这种服务嘛,难道这种东西,要我们两个……就装在包里拎着过去嘛?” “没有,今天是周日,大部分人都放假,如果没有任务的话。”廖亭源点点头,又对陆梨阮道:“我们单位没有什么加班文化,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陆梨阮:…… 我不是很想现在了解你们的企业文化。 陆梨阮可能是因为,和它之间的感应比较大,所以说只要它放在那儿,陆梨阮总是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注意力。 等吃完饭后,廖亭源把它塞进了柜子里面。 “有好点吗?”他问道。 陆梨阮点点头表示肯定:“眼不见为净。” 此时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陆梨阮这种感受,究竟代表着什么? 陆梨阮吃完饭后又回房间睡了一觉,精神上实在是太放松了,觉得做成了一件大事儿。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压迫感,突然全都消失了。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筋骨都很舒服,陆梨阮走道儿都恨不得蹦蹦跳跳。 这种快乐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晚上廖亭源做了红烧鱼,炒了芹菜。 陆梨阮挑食,被廖亭源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芹菜。 “廖老师……我已经年纪大的可以决定自己想吃什么了。”陆梨阮一边儿咯吱咯吱的咬着,一边儿小声说道。 “是你的脑子已经到了决定自己想吃什么的年纪,但是你的身体,还没有缺少什么东西,依然可以继续健康活下去的能力。”廖亭源学着她的逻辑。 最开始,廖亭源并不会和陆梨阮进行这种,有来有往,但是毫无意义的对话。 但时间长了,潜移默化之间就学会了。 陆梨阮有的时候发现,廖亭源这人脑子转的比她还快,知识面比她要广,说出来的一些话,比她还要更没有意义…… 廖老师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陆梨阮在心里面承认。 廖亭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话比从前多了,可他从前话少,并不是因为真的就不爱说话,或者是极其内向。 只是因为,没有人和他说这些话,没有人与他开这些玩笑,久而久之,便自然如此…… 陆梨阮如果知道,是这样的原因,肯定又会觉得难受。 吃过晚饭之后,陆梨阮哼着歌,下楼去买了零食和水果。 回来一进门儿,看到廖亭源正收拾完厨房,解开围裙往屋子里走,顿时一种心满意足,充满了胸膛。 因为词汇非常匮乏,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贤良淑德”这个词。 然后抿了抿嘴,没有敢对上廖亭源的视线,小耗子一样跑去沙发那边了。 “怎么了?” 廖亭源看出她的闪避,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儿!廖老师你吃——” 陆梨阮笑的眼睛都弯了,摆出一个非常无辜的神情,把刚洗好的葡萄,摘下一颗,塞进廖亭源的嘴里。 廖亭源咬了下去,这个季节葡萄很甜,清凉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 虽然没有陆梨阮这么明显,但廖亭源也被她的开心所感染。 陆梨阮久违地,盘腿儿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打了好久的小游戏。 自从进入到空间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心情玩儿这个了,签到的礼品都已经没有了。 等玩儿得犯了困。陆梨阮也没有再熬的准备,从沙发上起身晃晃悠悠去洗漱,然后换了睡衣,走到自己的门口,转身挥挥手,乖巧地同廖亭源道晚安:“廖老师,你也早点睡哦~” 结果,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陆梨阮神色古怪地推开门,手里面还抱着一个抱枕,鬼鬼祟祟地往客厅走。 正好对上,已经从沙发坐起身,神色清明的廖亭源。 廖亭源对陆梨阮比了一个手势,让她待在原地,自己摸着黑,走到开灯的地方,上下摁了摁,没有反应。 陆梨阮此时,已经小碎步挪到了廖亭源身边,挽住廖亭源的手臂,声音压的很低:“廖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刚才突然醒了……” 明明已经睡着了,可突然之间,陆梨阮就惊醒了,过来醒后,也没有任何迷茫,清醒的格外奇怪。 陆梨阮觉得哪里不对。 又是那种感觉…… 但不应该呀! 陆梨阮莫名其妙地下了床,想看看廖亭源现在是什么状态。 结果开了门,发现廖亭源也醒了。 直到灯开不开之后,两个人彼此看了看,确定了,怎么又进入了,晚上特定的空间内时间? 感染源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这个空间已经结束了呀? “我就说,咱俩今天应该把那东西送走吧!”陆梨阮小声的抱怨道,一边左右看着,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屋子里面。 “只要感染源被收容了,而且确定就是这个东西,空间就已经结束了……而不是它什么时候被送到单位,什么时候结束。”陆梨阮不由自主的也压低声音,配合着陆梨阮。 “不对呀,确定就是那个东西!如果不是它,怎么能从空间里被带出来呢?”陆梨阮焦急道。 陆梨阮知道廖亭源感受不到她说的那种感觉,有些着急了,以为廖亭源是觉得她找错了。 自己不可能找错…… 陆梨阮现在非常确认! “我不是说那东西不是感染源……”廖亭源拍拍陆梨阮的手臂,语气温和的安抚她:“阮阮你先别着急。” 陆梨阮心说:我能不急吗?本来都睡着了,大半夜又给我搅和醒了! 廖亭源拉着陆梨阮,慢慢往大门口走去,果然,那里也是开着的。 外面走廊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和前几天一模一样,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此时没有任何改变,反而是让人最摸不着头脑的。正常来说,在空间中发生什么,尤其是他们拿出感染源,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有所不同,可现在,却好像昨天晚上的事儿没有发生一样。 陆梨阮叹了口气:“能不能…是……今天是周日,空间也放假了,所以说还没来得及检测出来,感染源已经被我拿出来了……” 陆梨阮有气无力地,开着好不精彩的玩笑。 说完之后,自己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出去看看吧。”廖亭源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慌。 “你要去换件衣服吗?”廖亭源看着陆梨阮还穿着睡衣。 因为起来的比较急,头发也披散着,乱糟糟的。 “啊……”陆梨阮向往房间走。 刚抬起腿,走进黑暗中,又停住脚步:“……廖老师,你能陪我去吗?” 第481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2) 廖亭源本能地想拒绝,听到“换衣服”三个字,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但陆梨阮显然此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她只是拉着廖亭源的手,看着黑暗的一丝光亮都没有的客厅。 “廖老师?”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怎么没声音了,疑惑地又叫了一声。 陆梨阮的确啥也没想,她只是担心,虽然廖亭源说没有关系,但那感染源放在客厅里面,到底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啊! 尤其是现在黑的什么都看不到,陆梨阮脑子里略过了曾经看过的超级多的恐怖片儿的画面,警惕地就是迈不出脚。 但她现在身上的夏季睡衣实在不适合出门。 “嗯,走吧。”廖亭源看不见陆梨阮的脸,陆梨阮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廖亭源顺着自己的胳膊,摸到自己的手,然后他走在前面,领着自己往卧室的方向过去。 廖亭源另一只手摸索着客厅的墙壁,准确的绕开了障碍物,等摸到卧室的门口时,他轻声道:“你进去换吧,我在门口等你。” 陆梨阮此时才感觉到一丝异样,也不是异样,就是一瞬莫名的尴尬的感觉,然后自己摸着走进了卧室。 手机的手电基本没有什么用处,黑暗仿佛会吞噬一般,陆梨阮将那豆大的一点儿光,几乎举到了眼前,才弯腰找到了衣服。 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明知道廖亭源什么也看不见……但刚才……自己好像没有关门。 门还开着,廖老师站在门口。 陆梨阮快速地换了衣服,等全都穿好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廖老师,我好了!” 人在黑暗中,视力没有用处,听觉就格外的灵敏。 廖亭源刚刚听到,里面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走吧走吧!”陆梨阮提高了嗓音,试图将这奇怪的氛围驱散,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氛围。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陆梨阮心里面不由自主地有着烦躁的感觉。 那种已经尘埃落定的东西,突然又席卷而来。 陆梨阮很讨厌。 走下楼梯的时候,陆梨阮甚至听到路过的窗户外面,树上蝉鸣的声音,今天惊醒的时候,陆梨阮其实第一时间都没感觉出来,这是又进入到空间的时间内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单纯地醒了过来。 这才出门来看廖亭源的反应,发现廖亭源也有感觉后,才确定今天晚上还有空间时间。 现在外面的空间流动感,也和平时正常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没有人在活动罢了。 等走到楼下后,陆梨阮眼睛才恢复了视觉。 朝着周围看了看,今天的风有些大,就像白天一样,吹的地上的灰尘卷起,差点迷了人的眼睛。 “咱们去哪儿啊?”陆梨阮一时间颇为迷茫。 比前几天还要迷茫……明明都已经知道了感染源,现在还大半夜地把人弄出来,在干什么?行为艺术吗? 廖亭源显然也有几分莫名,两个人面面相觑 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命真苦”三个字。 因为上班而变得不幸,命很苦的两个人,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昨天找到了感染源的地方看看。 陆梨阮一路上,心里面都担心着,别等到那儿的时候,看到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然后她再鬼打墙似的,还要再收容一遍? 那这真成鬼打墙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但陆梨阮显然想多了…… 等走到那里时,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喂食器没有了,那个木头窝也没有了。 这几天只要过来,就能听到的,似乎是在逗他们玩儿的猫叫声也没有了,安静得只能听到树叶摩擦的声音。 今天晚上天气阴阴的,月亮的光隔着一层乌云,幽幽地落下来,让这里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寂寞的安静。 仿佛也在压抑着…… “没有了。” 陆梨阮蹲下身子,摸了摸昨天找到东西的地方。 “既然没有了,就证明是被收容了吧?” 陆梨阮开口:“户外也没有办法不让咱们俩过来不是?总不能在半路设个无形的屏障啥的。” 廖亭源顺着灌木丛又走了一圈。 这次他甚至迈进了草坪深处,仔细寻找着,看是不是有什么他们看漏了的东西,因为曾经猫叫声出现在草丛的深处。 但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格外认真地,简直要掘地三尺地,又将这一块儿翻找了一遍,翻得陆梨阮都已经把草皮踢开到一边儿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廖老师,要不找个铁锹来翻翻?”陆梨阮烦躁道。 “不用吧?”廖亭源把那块儿草皮又用脚踢了回去。 “我俩现在特别像冷宫里面疯了的妃子,你懂吗廖老师?”陆梨阮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 “嗯?”廖亭源没听懂。 “就这么点儿地方,每一块儿草皮每一块儿砖缝咱俩都摸明白了,可不就像冷宫疯了的妃子嘛!”陆梨阮给廖亭源解释着这种网络梗。 “哎……”廖亭源难得长叹了口气。 “走吧。” 陆梨阮从草坪里蹦出来。 俩人默契地又往女主人的屋子走去,现在都不用交流了,就能知道要和对方做什么,这种危难之中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俩显得格外的合拍。 不出意外地,女主人的房间……还是能打开。 陆梨阮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 “我们两个……现在也像技术差的小偷了。”廖亭源看着陆梨阮的样子,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了。 “啊?”陆梨阮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来人家屋子踩点儿了这么多次,最后只偷偷看了孩子的日记。”廖亭源淡淡道,虽然在开玩笑,但语气却很平静。 陆梨阮:…… 听完我更想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廖老师,你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啊!”陆梨阮抓着头发,崩溃地蹲了下来。 廖亭源走到她身边,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顶。 “那你今天还看孩子的日记吗?” 陆梨阮想了下:“看。” 今天晚上孩子可能还是睡得不安稳。 陆梨阮直奔书房,倒不是她多喜欢看孩子的日记,而是这个日记,可能是这屋子里唯一会产生变化的。 可能从这里面了解些新的信息。 其实刚刚来的路上,陆梨阮就想:其实今天早上起来……或者说今天一天都过得很顺畅,就应该知道,这个空间可能没有结束。 因为根本没听到任何奇怪的消息。 廖亭源和陆梨阮两个人一成不变的日子过多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回过味儿来,直到陆梨阮说的时候,廖亭源也是突然反应过来…… “廖老师,你不觉得今天不应该这么平静吗?”陆梨阮讲鬼故事一样,幽幽地问道。 廖亭源对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陆梨阮在院子里指了指,胖子和男主人住的那间屋子的方向。 廖亭源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已经没有任何光亮的窗户,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和陆梨阮习惯称呼,晚上这段特别的有联结感的时间,是空间内的时间,但其实前些日子,他们已经证明了,不仅仅是晚上,就算是白天,其实也是在空间的时间里,只不过和晚上的呈现形式,感知强弱不同罢了。 但因为白天看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了,时间看似正常流逝,周围的人,也没有任何异样。 所以就像陆梨阮说的那样,他们都忽略了很重要的,应该能代表着空间结束了的事件。 ……那就是,共犯房间里,男主人和胖子的尸体被发现。 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就算是空间中,陆梨阮和廖亭源闻到的那种味道,周围的人也不至于闻不到啊! 邻居,路过的人…… 一定会被发现的…… 到时候,这种事情,一定会在平静的小区中引起轩然大波,廖亭源和陆梨阮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尤其是这个院子里老年人有很多,消息更是传播的快,但今天廖亭源还出了门,外面平静的和寻常的日子一样。 正是这种平静,看似正常的日子,才是最不正常的,陆梨阮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 “你说的对。”廖亭源对他表示肯定。 “如果今天有人发现了,才是证明了这个空间已经结束了。”陆梨阮唉声叹气:“我们真是太久没过过好日子了!廖老师……大意了啊!” 廖亭源拖着她的胳膊,帮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嗯。” “赶紧干活儿吧。” 陆梨阮觉得廖亭源今天也挺无语的,只不过廖老师的脾气和忍耐程度实在是上等,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惹怒他了。 这种完美的打工人脾气,我要以此为榜样,好好学习一下。 陆梨阮继续唉声叹气的,垂着头往孩子的卧室走去。 孩子的日记,今天依然放在桌子上。 陆梨阮拿起来翻看,本以为里面不会有新的内容了,但孩子又新写了一篇。 里面写的内容,大概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背着女主人,偷偷地给孩子打电话,甚至把电话打到了孩子的老师那里,让孩子去接电话。 想要通过游说孩子的办法,来让女主人改变主意。 孩子说,外公外婆和他说了很多,说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是多么可怜,他妈妈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如果他现在任性的话,那他也是破坏家庭的坏小孩儿。 还说如果他不劝他妈妈,以后他妈妈会怪他的。 陆梨阮看着都觉得牙痒痒,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看到这些,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进行道德绑架的话,恨不得替女主人去反驳! 真不知道女主人是在什么家庭环境中长大的…… 如果说男主人变成这样,和家庭环境脱不开干系,他因为家庭的原因,也因为自己的原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女主人则是努力地摆脱家庭的影响,就算是此时艰难,也要带着孩子挣扎出泥潭,最起码不让孩子步自己的后尘。 这是不同的,对待人生的态度,也会决定,之后的人生路会是什么样子,孩子有这样的妈妈,实在是幸运。 陆梨阮接着往下看。 孩子听到外公外婆的话后,并没有一个人憋着,而是直接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妈妈。 “因为我和妈妈说好了,我和妈妈中间不会有mimi!外公外婆这么说妈妈,我觉得是不对的,所以我告诉了妈妈!” 陆梨阮看得像要拍手叫好。 之后女主人给父母回了电话,并且也告诉了班主任,以后不要让孩子接这种电话。 虽然陆梨阮看孩子的日记,看得心情好一些了,但这些日记和线索也没什么关系啊…… 陆梨阮津津有味地看完后,又让在屋子里转悠的廖亭源来看。 看完了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重新把日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再次转身去屋子里翻找了。 “这间屋子还能进来……就真的证明,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了!”陆梨阮最后的幻想被打破了,只能面对这唯一的现实的。 可这屋子里真的就没有新的东西了,陆梨阮甚至找了个凳子,在廖亭源的搀扶下站了上去,把天花板,甚至是吊灯都摸了一遍。 “等干完这票,咱俩之后就更有经验了……”陆梨阮苦着脸,嘀咕着。 廖亭源没问她……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经验了。 反正一无所获。 陆梨阮耗到了时间快结束了才出去,然后去门口的超市买了三根冰棍,她自己吃了两根。 廖亭源听着她牙齿咬着冰块发出的“沙沙”声,感觉到她现在心情的不好。 “明天咱们该去干点儿什么啊?”陆梨阮心说,明天是周一了,能不能把你同事都叫来帮忙啊? 但这话卡在喉咙里,还是没说出来。 陆梨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矛盾的心理。 虽然真的很烦,但又很真心……现在的时间。 “女主人的房子里还有东西,而且,和喂食器有关系。”廖亭源拿过陆梨阮的雪糕棍儿,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和喂食器有关系?” “等下回去看看,喂食器是不是有什么……零件儿缺失了。”廖亭源刚才想到这点。 感染源要是个完全的整体。 第482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3) “行……” 陆梨阮无精打采地叹口气,应了一声,她听明白了廖亭源的意思,就是那个喂食器少点儿什么东西,都不算是个完整的感染源,就会造成空间无法结束。 但陆梨阮觉得可能性很低,昨儿收容的时候,她已经认认真真,里里外外地看过那个喂食器了。 没有什么缺胳膊少腿儿的地方啊…… 再说,那个喂食器到底和女主人与孩子有什么关系啊? 从头到尾,陆梨阮都没找到交集在哪儿。 和男主人,共犯的交集,是在他们刻意破坏喂食器,还在喂食器里面投毒,所以这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女主人和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陆梨阮站住脚步。 “怎么了?” “廖老师……不会是男主人把喂食器的什么拿走了吧?”陆梨阮想起刚才自己和廖亭源的的确确在书房里面,翻找了一通。 但书房几乎是空下来的。 这也是和前些日子比起来,这个房子比较大的变化。 不仅男主人的东西基本都被收拾走了,里面淡淡的烟味儿也散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女主人将书房重新布置了一番,看样子是准备把书房给自己和孩子用,后面书架上那些关于动物医学的书,也都不知道被清理到哪儿去了。 现在那里的一半儿放了孩子的一些课外书,另外一半儿放着一些可爱的小摆件儿,像是孩子做的小手工,贝壳做的,陶土做的…… 窗台上边,也摆了几盆观赏类的植物,地上原来暗色的地毯拿走了,换上了浅色的看起来更加温暖的地毯。 整个书房的观感和男主人使用的时候,显得大不一样了,男主人和孩子已经完全做好了,以后没有男主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生活的准备了! 并且有着很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陆梨阮心说,女主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肯定比他们彻底多了这书房里面,男主人要是真藏了什么和虐猫有关系的东西,陆梨阮不相信女主人还能任由放在那儿! 甚至早就扔出家门了。 就像那个冰箱,陆梨阮觉得女主人也快要把它扔出去重新买一个了。 廖亭源点点头,表示对陆梨阮的想法同意。 “我把书房的灯也检查了一遍。”廖亭源淡淡道。 “啊?”陆梨阮莫名其妙:“你检查灯干什么啊?” 廖亭源:……不是你把客厅的灯先检查了吗? 陆梨阮和他用目光无声地交流着。 “客厅里面的灯上面是有灯罩的啊……书房的灯,上面就是两个灯光儿,你检查啥呢啊?”陆梨阮莫名其妙。 廖亭源没说话。 陆梨阮实在是突然被他逗笑了。 廖亭源叹了口气,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现在的状况,确实也让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接下来具体应该怎么办了。 陆梨阮听到他的声音,咧着嘴反手拍了拍廖亭源的后背,学着他的样子安慰道:“廖老师,咱们俩是急……但咱俩先别急。” 空间时间结束的时候,陆梨阮和廖亭源也回到了家里。 陆梨阮换了鞋,直奔客厅存放喂食器的柜子,打开看到那东西还安安稳稳地放在那儿,和走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自己长腿儿跑了。”陆梨阮喃喃道。 虽然没有抱希望,但陆梨阮还是将它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犹如做研究一样严谨地,将那东西仔仔细细地检查,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最后得出了结论: 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陆梨阮一屁股坐在地上,拧紧眉头,和喂食器面对面。 “你告诉我,你到底哪儿有问题?”陆梨阮见廖亭源在厨房那边,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将耳朵靠近了喂食器。 “你小点儿声告诉我,你知我知……”陆梨阮又用手指头点了点喂食器的塑料顶。 自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陆梨阮演上瘾了,声音更低了带着神秘:“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任务,你别难为我……你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别难为它了。” 喂食器没有声音,廖亭源带着笑意的声音倒是从身后传来了 陆梨阮被他发现自己的幼稚举动,颇为尴尬地轻咳两声:“我……” “嗤——”廖亭源轻笑着,从她旁边经过。 陆梨阮:…… 我还没被逼疯,我精神没有问题。 昨儿晚上睡眠不足,陆梨阮打了个哈欠,歪歪斜斜地往卧室走去,反正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等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迷迷糊糊地走出来时,发现廖亭源正认真地在手机上看着什么,便凑了过去:“廖老师,你看啥呢?” 廖亭源把屏幕给她看,上面是购物软件的搜图功能,查询的正是这款喂食器。 “我看看是不是买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替换的零件儿。”廖亭源轻声道,他做事非常细致周到。 “哦,对,还有这个办法呢!”陆梨阮也拍了张照,开始帮着一起搜索。 “我去问问言言姐,她们这些喂食器是在什么平台买的。” 陆梨阮一边说,一边给何言发了微信。 何言今天大概是不太忙,过了一会儿就回了微信:“阮阮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啊……我和我……男朋友!”陆梨阮瞟了廖亭源一眼,继续道:“想多买几个送去你那里,上次听你们说,还有好多地方要进行救助捕捉嘛,就想着买了直接送过去,能省你们挺多事儿的!” 陆梨阮说出已经想好的理由。 何言在那边儿明显很感动:“这样啊……那我,那我查一下,等会儿回你。” 她没有说不用,也没有推脱,毕竟现在救助组织确实是资金比较紧张,有人愿意捐赠,他们会感谢地收下。 “好好好!”陆梨阮也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着挂断了电话。 何言动作很快,过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发来了几张照片,是仓库的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什么东西,购买的渠道是什么,每一样花费了多少钱。 这是何言她们固定要做的非常清楚的记录,毕竟她们是没有盈利的公益组织,有人捐款,她们也会定期发给捐赠人,让人家知道这些钱都花在了哪儿。 陆梨阮看着上面的购买渠道,在网上搜索。 但还是失望了,购买界面儿上,显示的这款喂食器,就是和他们看到的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零件儿。 “那就和这个没有关系吧……” 陆梨阮把手机扔到一边儿,盘腿坐在沙发上,抓着自己的头发。 廖亭源从她手腕儿上,拿下头绳,从卫生间拿来木梳,走到陆梨阮的身后,非常熟练快速地梳了个花苞头。 然后用纸巾,将掉下的头发捡起来扔掉。 陆梨阮去洗漱的时候,发现廖亭源给自己扎得小女孩儿的发型,探出头来:“廖老师!你怎么把我当五岁?” 廖亭源抿了抿唇:“顺手了……” 其实是因为廖亭源觉得陆梨阮梳成这样,显得最可爱。 反正都已经搜到了,陆梨阮下单了十个一样的喂食器,地址直接填了救助组织。 “咱们还有啥办法啊……”陆梨阮长吁短叹。 “中午想吃什么?” “廖老师你别转移话题……”陆梨阮垮着脸。 “嗯……所以中午吃什么?”廖亭源示意她去洗菜。 “你想找人来帮忙吗?”廖亭源轻声问,他感觉得出陆梨阮的烦躁,想着如果陆梨阮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他就让同事过来接手反正现在这个空间也是可以进来的。 交接他自己来就可以。 陆梨阮听明白了廖亭源的意思,一骨碌站直了身子:“我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当然要有始有终啊!” 陆梨阮虽然觉得没头绪的挺闹心,但如果现在让她别管这件事儿了,她更闹心了! 现在如果自己撒手了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自己不继续下去,谁来和廖老师继续解决这个空间?廖亭源不是说他的搭档是我吗? 难道还要说话不算话吗? 想到这儿,陆梨阮心里面有种莫名酸溜溜的感觉。 觉得廖亭源是不是忘了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了? 廖亭源没有领会到她细腻的心情变化,只以为陆梨阮是倔脾气,一定要把这事儿解决了才算完。 “好,不用着急……我们这个工作没有时间限制的。”廖亭源点点头,安慰她道。 “你们解决一个空间,最长的是多长时间啊?”陆梨阮觉得急躁的确也有因为,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了的原因。 而且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出周围一亩三分地儿,驴拉磨似的反复兜圈子的转,自然而然地就会急躁起来。 “……”廖亭源仔细地想着,然后开口:“四个多月。” “啊?”陆梨阮惊诧着:“你不是为了安慰我,然后骗我吧?” “没有……”廖亭源挑挑眉:“不是我们这里的,是别的分部的,我还记得清楚,是因为他们困在里面好几波工作人员,然后那边就人手不够了,到处求援,希望能借点儿人过去。” “你们借了吗?你去了吗?”陆梨阮好奇地追问。 廖亭源摇摇头:“没有。” “那你们单位别人去了?” “也没有。” “为啥啊?”陆梨阮歪着头。 “因为当时马上过年了,我们这边领导为了能让大家休假……” 陆梨阮:?? 你们是什么企业文化? 那不是你们兄弟单位吗?你们就这样子晾着人家吗? 廖亭源看着她的表情,弯了弯嘴角:“其实也有别的原因,各个分部一直都缺人手,毕竟我们这个工作不确定性太多了,连时间都不确定,所以一旦人手被借出去了,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曾经就发生过,去了那边后,被那边的领导加工资挖走的先例,所以大家都……很谨慎。” 陆梨阮:…… 好残酷的企业文化。 还透着点儿凄凉的好笑。 “但因为每个分部负责的区域都不小,所以出差得事情还是经常有的,但是出差补助非常不错。” 陆梨阮心道,说实话我没有问你,但你的牛马味儿已经完全偷偷藏不住了。 听廖亭源讲着一些趣事,虽然对于廖亭源来说,那并不算是趣事,陆梨阮心情慢慢好转了些。 通过廖亭源的话,陆梨阮一点一点地了解到他曾经的生活……然后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着,自己以后和他并肩工作,可能是什么样子,突然就不怎么烦躁了。 事情都是一点一点办明白的,办法都是人一点一点想出来的,刚刚那“四个月”多少是安慰到了陆梨阮。 一个工作干小半年,怎么不算是慢工出细活儿呢? 陆梨阮重新躺回到沙发上想办法去了,心安理得地吃着廖亭源切好的桃子。 陆梨阮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其实昨天到女主人房子时,陆梨阮都想对着日记本试一试了,毕竟是唯一经常有变化,又能引导一些方向的东西,但陆梨阮最后还是没冲动。 因为这实在是不符合陆梨阮自己的分析逻辑。 喂食盆还有什么…… 毒药? 不对啊,那天他们在共犯那儿找到毒药后,又放了回去,毒药还在屋子里,门就打不开了,肯定就不是那东西。 廖亭源担心陆梨阮钻牛角尖儿,结果吃饭的时候,陆梨阮因为太好吃了添了第二碗。 廖亭源觉得自己多心了…… 小姑娘没心没肺的。 今天晚上陆梨阮说什么也不准备出去了,不管怎么样,安安稳稳在家里待一天。 反正也不知道找什么,没有方向,也没有怪物来攻击。 但在空间时间里,想睡也睡不着。 廖亭源就看到陆梨阮小耗子一样,将切好的果盘,零食,一趟一趟地搬到客厅小桌子上来。 既然光线会被吃掉,但是声音不会。 陆梨阮在马上要进入空间时间时,挑了个讲鬼故事的电台…… 廖亭源坐在沙发上,陆梨阮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毯上,头靠在廖亭源的膝盖上,一边儿吃着零食,一边听鬼故事。 “阮阮,要不你坐上来听?”廖亭源询问? 第483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4) 陆梨阮又往廖亭源腿边儿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摇摇头:“我这样待着觉得更有安全感。” 廖亭源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等到了时间,大约是今天是在客厅里,而且周遭又特别的安静,电台里面的节目还开始,于是陆梨阮听到了大门,发出令人毛毛的“咯噔”一声,悄悄地打开了。 原来每天是这样子进入到空间时间的。 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陆梨阮看不清客厅的其他地方,更别说看清门口了,在一片黑暗中,明知道门打开着,后面也是无尽的黑色,这种感觉,实在是给人压迫感。 正好电台的节目里,发出诡异尖锐的音效,配合着主播故意阴嗖嗖的声音,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廖亭源刚开始还能听见“咔嚓咔嚓”咬零食的声音,后来这个声音也消失了,而自己的腿上,缠上来一双手…… 陆梨阮死死抱着廖亭源的小腿,那架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廖亭源只穿了一层家居裤,觉得自己被陆梨阮掐得都有些疼了。 “呼——”电台里面的恐怖音效再次响起。 “廖老师……你害怕吗?”陆梨阮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你怎么不说话啊?我抓着的还是你吗?廖老师?你现在还是你吗?” 陆梨阮颤颤巍巍地问道。 廖亭源:? “我说话的话,不是破坏你的沉浸式体验了吗?”廖亭源无奈道,重复她刚才说的话。 陆梨阮吞咽了一下,认怂道:“其实,其实也不用那么沉浸的。” “我去把电台关掉?”廖亭源询问道。 却被陆梨阮阻止:“不用!就是现在听才带劲儿!只要证明了你还是你就行!”她谄媚地,摸黑从果盘里拿了几颗葡萄,塞进了廖亭源的手里:“廖老师你吃葡萄~” 廖亭源不明白她这种做法到底是为什么,陆梨阮要是知道廖亭源的想法,会对他说:“廖老师,你不知道人越怂越爱玩儿吗?” 廖亭源的确是不知道。 随着电台的故事越来越恐怖,陆梨阮后背都僵硬了。 廖亭源很惯着她的,每过去几分钟,就和她说几句话,来表示自己的确还是自己,暂时还没被什么怪物所取替。 到后来……廖亭源觉得自己即使是坐着,裤子都要被陆梨阮扯掉了,至少等会儿开灯,没有弹力的裤子,都得一个裤腿儿长,一个裤腿儿短。 廖亭源想了一下,最后妥协地……从沙发上下来,陪着陆梨阮一起,缩着腿坐在地毯上。 陆梨阮这回方便多了,抱着廖亭源的一条胳膊,听到恐怖的地方,就再往廖亭源身边儿蹭蹭。 “阮阮。” “嗯?怎么了,廖老师你也害怕吗?”听到故事的高潮时,陆梨阮听到廖亭源和刚才有些语气不同的声音。 “不是。” “那咋……” “阮阮,你别掐我了。” 陆梨阮这才意识到,自己死死掐着廖亭源的手腕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 然后给自己找补道:“我这也是……给自己做做岗前培训不是?你们单位对新人的培训,有没有这项啊?不然员工要是一下子进到什么空间里,被吓坏了怎么办?” “阮阮。”廖亭源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是正经单位,不是鬼屋。” “至少空间里不会出现水猴子,伪人……直立行走会开家里指纹锁的黑熊,我们不是超现实……”廖亭源停了一下:“即使是超出普通的现实,但也没有那么超出现实的,放心吧。” 刚被会开指纹锁的黑熊吓到的陆梨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那就好。” 因为在空间时间中,即使陆梨阮尝试着闭上眼睛睡觉,但却根本就睡不着,中间桌子上的东西吃完了。 陆梨阮像被大考拉背着的小考拉一样,黏在廖亭源的身上亦步亦趋地又去厨房拿了些。 在外面找线索的时候,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但现在在屋子里面无所事事,这段时间就过得格外慢。 慢到最后陆梨阮妥协地叹了口气:“廖老师……明天咱们还是去看孩子的日记吧。” 终于熬到时间结束,陆梨阮眼前像是突然被人将黑布掀开了一样,但等睁开眼睛后,陆梨阮往旁边看了下,还没有完全适应明亮光线的眼睛,视线落在廖亭源的身上,让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廖老师……” 陆梨阮深深地感觉到了愧疚。 廖亭源和她一样,坐在地毯上,膝盖蜷起来。 陆梨阮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正好,但廖亭源个子高腿长,即使他人消瘦,但挤在缝隙里,依然显得……特别可怜。 像把脾气好的大型动物,关在小笼子里……无良动物园儿那样,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 廖亭源的头发乱糟糟的,白色的柔软的家居服上衣……领口被扯得很大,陆梨阮看着他露在外面的锁骨,一时间讷讷无言。 不知道该说什么…… 廖亭源的家居服都是很浅的颜色,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此时浅色的布料上,粘上了一块儿一块儿的污渍,有紫色的葡萄汁液,干果的碎屑……干果还是廖亭源给陆梨阮扒皮的。 还有带着辣条油的红色手指印儿。 因为刚才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陆梨阮也没有发觉自己的动作,在廖亭源衣服上留下印子,现在灯一打开,感觉……明晃晃的,全是自己的罪证。 陆梨阮因为词汇量非常匮乏,无法用更确切的语言形容廖亭源此时的状态,但就是感觉……像被糟蹋了。 而且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陆梨阮:? 虽然并没有怎么样,但此时,陆梨阮从心中感觉到了一股愧疚。 廖亭源显然也发觉了陆梨阮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定地抬手,把自己摇摇欲坠的领子拉了上去。 陆梨阮看他要起身,急忙殷勤地伸出手,拉他起来。 廖亭源站起身,弯腰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起来,然后指了指地上,示意陆梨阮去拿笤帚,将地上的垃圾都扫起来扔掉。 陆梨阮见有事儿需要自己做,急忙颠颠儿地听话跑着去了。 还没等她拿到笤帚呢,听到廖亭源的声音在后面叫自己:“阮阮。” “啊?”陆梨阮转过头,看到廖亭源手里拿着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种神色是他平时不常见的。 “怎么了廖老师?”陆梨阮眨眨眼。 就见廖亭源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裤脚,陆梨阮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正在不明所以的时候,听到廖亭源慢吞吞地道:“阮阮帮我看看,有没有把我的一条裤腿儿拽长了?” 陆梨阮:……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梨阮觉得自己脸上发烫,虽然廖亭源完全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陆梨阮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突然特别抬不起头来。 “没有!” 陆梨阮大声否认了一句,拿着笤帚跑回到客厅去了。 她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灯刚亮起来那一瞬间,廖亭源有些衣衫不整的样子,怎么都忘不掉…… 廖亭源开玩笑适可而止,别真的把小姑娘逗得不开心了。 将客厅的东西收拾干净后,发现小姑娘已经跑回房间了。 “阮阮?有重新刷牙吗?”他敲了敲门,问道。 “刷完了!”陆梨阮隔着门大声道。 廖亭源只以为她是困了,并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将客厅的灯也熄灭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关着卧室的门,但陆梨阮还是将头蒙进了被子里,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空间时间结束,困倦席卷上来,陆梨阮梦里都乱七八糟的,但在快要醒过来的时候,陆梨阮梦到了自己又来到了院子里面。 陆梨阮的梦里,院子里面的喂食器还没有拆除。 到了周六日的时候,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也会来这里看小猫,几个孩子围着带着孩子的猫妈妈,想要摸一下,但是小猫很灵活地跑掉了。 陆梨阮在这群孩子里面,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孩子也在那里,陆梨阮看到他也在看着那些小猫,有一只小猫蹭到他的脚边儿,他轻轻地非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醒过来时,陆梨阮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半天没有动弹。 昨天晚上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在经过一夜的睡眠后,已经平息了,但在出卧室门看到廖亭源的瞬间,陆梨阮依然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了?”廖亭源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廖老师……我做梦都在想,女主人和孩子,和喂食器这个感染源有什么关系。”陆梨阮边想边说。 “其实我也有在想这个问题。”廖亭源昨天就已经有点想法了,但因为陆梨阮显得很是烦躁,廖亭源就一天没有提起这件事儿,希望能让陆梨阮松快一些。 “你先说吧。” 廖亭源示意陆梨阮。 “我在想,我们一直觉得女主人和孩子,和救助组织没有关系,但有没有可能,救助组织在院子里放这些东西的时候,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主人和孩子,很可能看到过,或者接触过,产生了某种关联?他们在那儿做过什么?”陆梨阮其实也想得不是很完善,只能用宽泛的话来表达。 但廖亭源能听得懂。 “你怎么想?”陆梨阮见廖亭源点头,问他。 “我们不应该……把想打拘泥于,只在喂食器上。”廖亭源指了指,现在还安静地待在架子上面,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喂食器。 “那还有什么啊?”陆梨阮也不想只看着那个喂食器,但现在的确想不出别的思路了。 “我也在想,女主人和孩子,到底和喂食器有什接触,但却想不出来,即使我们觉得他们有接触,也没办法证明,总不能去查之前几个月每天的监控吧?就算真的查到了,也未必就……有用。”廖亭源摇摇头。 陆梨阮有点泄气,因为廖亭源说的是事实。 “喂食器可能只是个方向……喂食器是做什么的,是救助流浪动物的。”廖亭源打了个响指,让陆梨阮回过神来。 “方向?” “嗯,其实归根结底,是救助。”廖亭源认真总结道。 陆梨阮仿佛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廖亭源让他们不要把感染源拘泥于某个东西上,在寻找的时候,要聚焦在一个,由具体东西而延伸出来的,概念上。 在这个概念方向中,再去寻找具体的物品。 而不是把已经找到的喂食器,这个感染源,进行拆分,觉得一定是没找到和它相关联 ,比如它丢失的一部分之类的。 “那……往哪儿想啊?”陆梨阮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热牛奶,嘴边儿留了一圈儿白色的胡子。 廖亭源想了想:“救助。” “或许,只要是和救助有关系的事情,里面涉及的物品,都有可能是感染源?”廖亭源从厨房里盛了汤,示意陆梨阮线坐下吃饭。 “……”陆梨阮撑着下巴沉吟。 女主人和孩子做了什么救助吗?那个时候男主人还在家里,女主人应该也没有心思,对外面的流浪动物救助什么吧……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警惕男主人那里了。 孩子的话…… 陆梨阮觉得以那个孩子的性格,倒是可能去帮助这些小动物。 但那孩子做了什么啊? 陆梨阮想起自己梦里的场景,认真思索着。 “咱们找那孩子问问?”陆梨阮说完都觉得为难,咋找人家孩子啊? “咱们不会又得去院子里蹲着吧?”陆梨阮叹了口气:“廖老师,早晚女主人得报警抓咱们两个。” “……”廖亭源也没更好的办法:“到时候,再把女主人引开?” “你这说法听起来更可疑了。” 两人吃完饭,陆梨阮坐在沙发上,还是莫名的很在意,自己做的那个梦,陆梨阮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空间里,做的到底是不是梦了。 这种与现实中完全不同的感觉,陆梨阮从自开始的荒谬已经逐渐适应了。 还是那片草丛。 陆梨阮找到何言的微信,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第484章 感染世界男妈妈(95) 陆梨阮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既然廖亭源说,说不定和“救助”这个概念有关系,那和此做相关的,就是救助组织了。 反正也想不起来其他应该干什么,陆梨阮就先翻着看看吧。 眼看着现在每天睡到中午,吃了饭,下午待上一会儿,思考一会儿,就到晚上了,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晚。 但也就意味着,只要外面天一黑下来,很快就要进入空间时间了,陆梨阮总觉得这一天天的,自己只能过到半天儿。 说偷懒了吧……也没有。 但就是有一种微妙的不爽。 陆梨阮之前上班儿的时候,虽然也是几班儿倒,经常作息混乱,但好像是因为……干了很多活儿,所以,觉得很充实? 陆梨阮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难道自己是天选牛马吗? 廖亭源拿着手机走过来的时候,陆梨阮把这个想法讲给了廖亭源:“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廖亭源:“……” “你这应该不是喜欢干活儿。”廖亭源思考了一下,给了陆梨阮回答:“你是待得时间太长了,觉得自己没干什么,有点儿空虚了。” 陆梨阮张张嘴,然后发现……廖亭源说得可太精准了。 难道我就是过不了清闲日子的命吗?陆梨阮在心里面流下了两行泪水。 “廖老师,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陆梨阮试图像廖亭源寻找一些,他作为资深牛马,和自己相同的共鸣。 结果廖亭源很自然很迅速地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如果能一直都不上班的话……我也挺喜欢的。”廖亭源完全不隐瞒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非常的坦荡 “而且我比你多干了点儿活。”廖亭源看陆梨阮噘着嘴的样子,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什么?”果然,陆梨阮顺嘴就问了出来。 就见廖亭源挑挑眉,声音淡淡:“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做家务……” 陆梨阮:好了,不要说了! 见陆梨阮一副逃避现实的样子,捂着耳朵逃到了沙发那边儿,廖亭源安然地点开手机。 “亭源哥……真的不用我帮忙吗?”上午有人发来信息。 “不用。” “最近好无聊了,什么任务都没有……我待得好无聊啊!方姐还不允许我找你,说是怕我打扰你!我怎么会打扰你呢?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对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廖亭源只是很冷酷地又回了相同的一句:“不用。” 廖亭源看着那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心说对面儿那个,才真是一点儿清闲日子也不会过的劳累命…… 手机对面儿,就是廖亭源那天见到的那个红毛小哥。 他比廖亭源晚入职单位,但自从他入职以后,大大小小的事件,只要他时间不发生冲突,只要哪里需要人手,他都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去…… 让当时风平浪静,略显懒散的整个工作氛围,已经在这种工作范围的人们,都一度感觉到了压力。 廖亭源很长一段时间,都尽量避免和他交流…… 倒不是讨厌这个人。 只是觉得,离他近一点儿就要被那种勤劳的氛围所裹挟,这对于能少动一下就少动一下的牛马来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后来多多少少一起接了任务,廖亭源才慢慢地忍耐了下来。 上次别的地方,想从他们这边借调人手过去,这位也是自告奋勇地想要前往,被老板强行地放了几天假,并且分配了任务,每天让人注意他的行踪,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充满干劲儿地被那边儿忽悠走了,以后就回不来了。 陆梨阮已经放下了手机,问廖亭源在看什么的时候,廖亭源就把这事儿当作故事讲给陆梨阮听了。 把陆梨阮笑得不行。 “还有这样的人呢?” “嗯,的确还有这样的人。”廖亭源点点头,认可陆梨阮的诧异 “好高的思想觉悟……”陆梨阮佩服。 “你们单位最近没有别的任务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好像都不严重,等级没有那么高,所以不需要出动很多人。”廖亭源也没有细问。 陆梨阮在心里面算了算,觉得他们单位也挺清闲的。 看出陆梨阮的想法,廖亭源叹了口气:“忙的时候也的确挺忙的,最多的一次,前后同时出现了五个空间,还是在不同的城市,单位的人都快要掰成两半儿用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陆梨阮好奇。 “前年……前年过年那个时候把。” “怎么?空间也要年末冲业绩啊?”陆梨阮警觉。 “……不是。” 廖亭源心说,这小姑娘怎么想象力这么天马行空,总要把空间拟人化?但他想了想,没说出口。 陆梨阮反着何言的朋友圈儿。 何言的这个微信号,大概就是为救助组织工作时候用的微信,因为朋友圈发的很频繁,而且都是跟动物救助有关系的。 招募志愿者啊……领养活动啊……去什么地方参加会议啊…… 通过她的朋友圈,就能感觉到,她对这份工作的喜爱和热情。 但也难为了陆梨阮,陆梨阮一条一条点开往下看,看了老半天,才看了没多少。 “廖老师,你加言言姐了吗?”陆梨阮探头问道。 “给她转账的时候加了”廖亭源点点头。 “你看前面几个月的,我看后面几个月的……” 陆梨阮迟疑了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看什么,反正就先看吧!” 廖亭源对陆梨阮出的主意,向来也没有异议,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边儿,一人捧着个手机,聚精会神地看着。 一直看到了外面夕阳将云彩照的晕染红光。 “啊!都这个点儿了……”陆梨阮抬头看了看外面,想起下午廖亭源说的,他买菜做饭,于是提议道:“廖老师,咱们今天点外卖吧!我请客犒劳一直辛苦劳动的你~你想吃什么~” 陆梨阮笑眯眯道。 “嗯,我吃什么都可以,阮阮挑吧。”廖亭源也没和她客气,眼神还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咱们吃披萨吧!我前段时间看到那家店,刚才试了一下,好像可以送了!”陆梨阮兴高采烈。 然后对上了廖亭源“果然如此”的眼神。 廖亭源在陆梨阮说出这话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想吃什么,他现在对陆梨阮的了解,听她的话音儿,就差不多猜出她心里什么主意…… “嗯,好。”廖亭源顺从地点点头。 “那再加个鸡翅,和芝士球儿!” “好。” “廖老师你也喜欢吃吧?”陆梨阮探头看他。 “嗯,喜欢。” “那就好~” 两个人心照不宣,非常程式化地进行了一番对话,陆梨阮美滋滋地点外卖去了。 前一段时间不是点不到外卖,而是只能点到那么几家,都不是陆梨阮特别喜欢吃的。 而且…… 虽然廖亭源从来都没限制过她什么,但陆梨阮总有种当着他的面儿点外卖心虚的感觉,好像在家长面前偷点外卖一样。 这种做贼的感觉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等外卖送到了,廖亭源还在很有耐心地翻着何言的朋友圈儿。 甚至将每张图片都放大来检查,虽然廖亭源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廖老师!来吃饭了!” 陆梨阮心满意足地将新款咸蛋黄芝士披萨拿了出来,打开盖子,满意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净化。 心情不好怎么办?吃点好吃的吧。 心情还是不好怎么办?再吃一顿好吃的吧! 陆梨阮此时觉得自己心情大好。 蹦着去冰箱里拿了冰可乐,陆梨阮殷勤地给廖亭源倒了一杯:“廖老师,这个给你!” 陆梨阮将披萨的第一块儿给了廖亭源。 廖亭源看着她殷勤的德行,觉得好笑。 他其实对吃什么都不挑,但能看到陆梨阮开心,他也觉得这顿外卖挺好吃的。 今天不用洗碗,陆梨阮收拾收拾扔进垃圾桶就可以了。 晚上本来廖亭源问她:“今天不……” “昨天都偷懒一天了!今天咱们还是出去转转吧!正好晚上也吃的多了,正好出去消化消化食儿!”陆梨阮截过他的话头,抢先开口说道。 倒不是真的因为一顿披萨,给陆梨阮激起了无尽的斗志。 只是陆梨阮想起昨儿晚上……看到的廖亭源的样子,突然就对在黑暗中,和廖亭源贴的那么近,有几分后知后觉的不自在。 廖亭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有干劲儿。 难道就这么喜欢吃那家的披萨吗? 两个人想的完全不是同样的东西,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异议,坐在沙发上,一边儿看着手机,一边儿瞪着空间时间的来临。 廖亭源衣服的款式总是那么几样,陆梨阮刚开始觉得很寡淡,但时间长了,却觉得特别顺眼……廖老师总是穿得清清淡淡的,看着让人觉得很安静,很舒服。 今天他穿得和昨天是差不多的一套家居服。 陆梨阮颇为心浮气躁地,眼睛一会儿一往对方身上瞟,直道被廖亭源发现了。 “怎么了?” “没事儿!”陆梨阮声音出口,才发觉自己的语气颇为奇怪,只能起身假装去厨房喝水,来掩饰自己 尴尬。 到底是什么了吗……为什么突然和廖老师在一起,有些时候不自在了呢! 陆梨阮想不通。 廖亭源习惯了陆梨阮的思维跳跃,此时也没有意识到,小姑娘陷入到一种莫名的苦恼中。 今天晚上还是一如往常地,没有什么收获。 陆梨阮兴致缺缺地慢吞吞地走着,心不在焉儿地左看看右看看,院子里面还是毫无改变。 就连孩子的日记也没有更新。 寂静的环境中,能感觉到,在自己身旁的,廖亭源的气息,格外的明显,让陆梨阮故意加重脚步,试图以此来改变自己的注意力。 按照廖亭源的分析,这次去女主人的家里,两个人着重找寻,有没有其他什么和救助动物有关的东西。 陆梨阮进到厨房翻找,想看看是不是有猫粮一类的东西。 但柜子里面干干净净的,陆梨阮踩着凳子,将上面吊顶的柜子也翻找了,里面除了一些调料和干货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这屋子里,就没有小动物能吃的东西! 估计女主人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任何和动物有关系的东西吧。 陆梨阮理解她的心理阴影,不知道她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了,也不知道孩子想养宠物的愿望,还能不能实现了。 陆梨阮实在是找不出来什么和救助有关系了,坐在客厅里:“你说,能不能是捐款这一类的?” “但现在都网上转账……总不能我们去偷女主人的手机吧?”陆梨阮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廖亭源也不打断她,任由她随便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有思路了呢。 第二天还是一样的作息,起床后,陆梨阮收到了何言的信息,告诉她,他们买的那些喂食器,今天已经送到了。 何言还给陆梨阮拍了照。 陆梨阮点开照片仔细看,发现的确和家里面这个,除了新旧以外,没有别的区别了,彻底死了从喂食器上找端倪的心了。 “言言姐,你们在小区里面做救助的时候,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方法吗?”陆梨阮问道。 何言想了想:“一般就是这样子的,要是有哪里需要特殊的照顾,比如说小区里面有生病的流浪动物,我们就直接带回来了。” “这个小区当时没有生病的动物吗?” “应该是没有,反正我们当时是没发现……那些小猫有猫妈妈带着,看着都活蹦乱跳的很精神。”何言仔细地回忆。 “怎么,你们在院子里找到那些小猫了吗?”何言带着点儿期望的语气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昨天在院子里看到小猫从草丛里跑了过去。”陆梨阮模棱两可地撒谎道。 “过一段时间我们准备再去小区看看。”何言认真道。 “嗯,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何言说她们会把所有捐赠人的捐赠清单,都放在公众号上面。 “阮阮你可以去公众号上看看!” 说着,何言发了个公众号名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