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宽恕,逆子知罪》 第1章 重生回到七年前 “哎呀,头好疼。”施津玉突然在一片漆黑中醒来。四周的空气异常稀薄。只听到隐约的悲怆的哭声和哀乐鸣奏的声音。 康仁子爵府的周姨娘缓身来到外院,扫了一圈上门吊唁的宾客们,手虚搭在丫鬟周可的肘上,故作伤心地福身一欠礼:“我家爵爷不幸蒙难,当家主母鹣鲽情深也随之去了,只可怜我这个妇道人家要出来主持大局,承蒙诸位不弃前来吊唁,妾身愧不敢当。” 宾客们纷纷安慰:“子爵爷英年早逝,尊府夫人秀外慧中,尊府一下仙去两位,实在令人悲痛,望节哀啊……” “我没死,快来人呀。”施津玉醒来后,四处摸索,终于发现自己身处棺木之中,于是不停地拍打棺材盖衬板,“快救我出去……快救我……” 周姨娘谢过宾客后,回到内堂,一眼便发现了棺木的异样,对身边的丫鬟周可使了个眼色,丫鬟周可领命,来到施津玉的棺木面前,又厚厚地盖上两层棉被,又略停歇一会,侧耳听到棺木里的气息越渐微弱直至无声,这才放下心来。 鱼贯进入内堂准备上香的宾客也未察觉异样,按照当地的传统,认为人死后就和生前一样,棺木盖上被面,就像生前安详地睡着了,寓意安详极乐,被面越多,身份越尊贵。但都没人发现子爵夫人的棺木被面,比子爵主公的棺木上的被面多,实与规制不符。 “我没死,快来人呀。”施津玉再次惊醒,身边的丫鬟伊竹的脸庞映入眼帘,伊竹急切地说:“夫人,奴婢在呢,您怎么了?”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幔帘旁边三少爷柏昌铧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柏昌铧脸色略有微红,眼底还带着焦急。 施津玉艰难抬起眼皮,头还是穿孔般地疼。 突然脑袋如过电一般回放一幕幕,自己后脑被击后被活埋殉葬前,施家被诬陷谋反,祖父入狱,父母流放路上被灭口,兄长被做成人彘。施家主家上下连同家丁仆役一百五十余口人被判斩首,施家旁支永不能涉猎官场,施家百年旺族从此陨落…… 这些明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像上辈子的事? 施津玉还没整理好思绪,柏昌铧就自顾自地爬上施津玉的床榻,摸了摸施津玉的额头,再道:“母亲,您发烧了吗?” 施津玉弹坐起身来,呵道:“谁教你这般没规矩的,还不给我快快退下。” 柏昌铧吓得冷不防地跌落床榻下,哇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往外爬:“祖母,母亲训斥我,您要为我做主呀。” 听到哭声,施津玉才反应过来,眼前还会哭还会闹的柏昌铧,离去的身影竟是这般稚嫩青涩,大致就六七岁的样子。还未长成在她额头上刺字的十四岁少年。 六七岁? 施津玉连忙让伊竹搀扶自己下床,四顾环视,暗自思量。 伊竹自知自家夫人从闺阁未嫁之时,就有踱步思考,不喜他人打扰服侍的习惯。便自行退到一侧,任由施津玉思考。 施津玉一边踱步,一边想起小时候在娘家看过的话本,难道自己是那些话本里说的借尸还魂?不对,话本里的都是借别人的尸还自己的魂,哪有像自己这样借自己的尸还自己的魂的? 施津玉踱到梳妆台的铜镜前,错愕地停下脚步,这纤纤盈握的身材,这幼齿明眸的脸颊,自己怎么变年轻了? “伊竹,今昔是我几岁生辰?” 本已退到一侧的伊竹,忙上前回道:“回夫人,您今年七月待过二十三岁生辰。” 施津玉仍是姑娘时,就常常冷不丁地问一些莫名的问题,伊竹作为陪嫁到柏府的贴身丫鬟,早就不足为奇了。 被活埋时施津玉三十岁,应该说未满三十岁,也是七月生辰未到前发生了一切变故。难道我这不是借尸还魂?是借阳寿重生? 重生? 还有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自己最多上上香,也没有积什么阴德?为什么会有这七年的第二次机会? 机会? 对,这是救施家全族人的第二次机会。 上一世,她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大人的嫡长女。 祖父是边关大将军,父亲是御史大夫,施家世代在军政两界均有大作为。 祖父虽功勋卓着,但父亲御史之职毕竟是个上谏君主、下查百官的硬差。 施家自知祖辈光芒过盛,虽保得数代福荫,但难保代代安宁。所以父亲让兄长弃仕途择经商,让自己这个世家贵女只嫁了个子爵的夫君,属公侯伯子男的末爵。 只为让皇帝安心。 奈何施家之人仍被诬陷谋反。 施家若真的谋反,也是可颠覆一个朝代的。但施家祖训告诫,施家只为人臣,不谋君主。世代均谨记祖训,故也一直君臣和睦,直到柏昌黎那封告密信的出现…… “太太,老太太有请,大厅回话。”柏老夫人身旁伺候的老婆子林氏,突然在施津玉的合景院外高声说道。 第2章 张夫人求取名额 大户人家的老婆子,即使再不懂事,也知道到内院通禀后,再求见自家主母。 可这林氏仗着自己在柏老夫人得宠,就常常对施津玉礼数不周。 施津玉经过此番变故,暂也没心思和她计较,忙让丫鬟伊签先去回话,说自己稍后便至。 林婆子也难得不似往日诸多挑剔,居然回了句:“不急,让太太慢慢来。” 施津玉接着让丫鬟伊竹稍微为自己整理了一下妆容,免得刚从床榻上下来,一脸倦容地去见人。 施津玉缓步来到大厅,柏老夫人竟直径走上前来搀扶,说道:“玉儿,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 施津玉看了站在柏老夫人一旁的柏昌铧,此时脸上已无泪痕,倒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母亲折煞我了,您老人家也快请坐。”施津玉知道柏昌铧刚才一定告过状了,虽自己只是口头训斥柏昌铧,并无大错,但平日还是会被柏老夫人假意规劝几句的,如铧儿还小,你作为嫡母要好好待他,铧儿虽是三房所生,但毕竟铧儿已纳入你的名下,已是你的儿子之类的话。 可现在柏老夫人不言语她,柏昌铧倒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施津玉也不着急,缓缓等待柏老夫人自己开口。 “玉儿,是这样的,前几日你不是说施家在城西盖了所学堂,让铧儿入学,我听说施家学堂还得皇上赐名恩学堂,你能不能再和施大当家说道说道,让铧儿能再去上学?”柏老夫人说道。 适才,柏老夫人正在大厅和寿清府伯爵夫人饮茶聊天。 原本柏老夫人和伯爵张添廉的夫人没什么交情,日常也并无多走动。一是伯爵府本就比子爵府高上一头,本就略带轻视;二是伯爵张老夫人不管事后,张夫人虽已为伯爵府主母,但毕竟伯爵张夫人为晚辈,这跨辈的来往更是无趣。 今日伯爵张夫人突然到访,说底下官员孝敬了一些当季的春茶,想要和柏老夫人一同品茗。 “柏老夫人,听说你家乖孙还在自家私塾认字,怎么还不去学堂读书?”伯爵张夫人边品茗,边把话题带到了柏昌铧身上。 柏府的孙辈中,大孙子柏昌黎已中秀才,二孙女柏昌芸自有家中的教事嬷嬷教导,三孙子柏昌诚已在武将堂谋得青提一段武将,目前只有四孙子柏昌铧在自家私塾认字。 伯爵张夫人口中的乖孙自是指柏昌铧。 柏老夫人这才知道伯爵张夫人品茗是假,来打探消息是真,便道:“我家儿媳前几日也说过让铧儿去上施家开的学堂,被我否了。毕竟要和外家子弟一同学业,铧儿心散,怕是只顾着交友,课业反倒不习许多。还是自家私塾看得严。” 柏老夫人话说得婉转,实际上是看不上施家开设的学堂。毕竟自己是爵府,柏昌铧虽不是世子,但也是爵府小少爷,怎能同外头的子弟一起上施家的私立学堂? 伯爵张夫人听后,面露一丝喜色,正要说明来意,就看到柏昌铧一脸哭相从厅外闯了进来,道:“祖母,母亲无来由地吼我,你要为我做主。” 柏老夫人知道全家上下平日最疼爱的就是柏昌铧,让柏昌铧养成骄纵的性子,谁对他语气重点就是吼他,谁对他声音大点就是骂他,本来没多大的事,柏昌铧都能闹出三分理来。 施津玉平日掌管柏家面面俱到,柏老夫人是找不到错处来挑,才借着柏昌铧胡闹的由头故意敲打施津玉,柏昌铧倒是告状告上瘾了。 可今日伯爵张夫人这个外人在场,柏老夫人不想打压施津玉立威。柏老夫人担心若被寿清伯爵府听去,康仁子爵府会落个不睦的名声。 “铧儿,先见过伯爵夫人。”柏老夫人拉过柏昌铧,岔开话题。 “柏昌铧见过伯爵夫人。”柏昌铧二话不说,行了个礼。 柏昌铧的骄纵是看人下菜,判结果发作的。平日骄纵完,母亲哄,祖母疼,还会赏他好多玩意让他消气。 现在在伯爵夫人面前,他可要留下乖巧懂事的印象,这样才能得到赏识,多和贵门子弟攀附。 伯爵张夫人虚抬手道:“免礼,铧哥儿长大了不少。来,我匆匆而至,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有个玉佩,你拿去把玩吧。” 说完,伯爵张夫人从袖中掏出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递到柏昌铧。柏昌铧谢过后,玉佩揣在手心居然感觉一丝温热,就知其品相极好。 柏老夫人虽未细看,但从柏昌铧接过玉佩时,玉佩体身隐约闪过一缕红光,就知此物并非凡品。 伯爵张夫人故作无意地送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后,对自己的来意达成更有信心:“柏老夫人,适才您说铧哥儿并无意上施家学堂,那能否把铧哥儿的名额让给我儿张权礼?” 第3章 好一手大义灭亲 柏老夫人一愣,自己不要的名额,怎么到伯爵府那里倒成了香饽饽了? 柏老夫人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说道:“施家学堂只是我那姻亲家私人出资开设的,教资也并无出色的地方,别耽误了礼世子的前程。礼世子这般玲珑天资,还是应该到国子监读书。” 伯爵张夫人没听出柏老夫人对施家学堂的嫌弃,以为柏老夫人和施津玉前几日那样要回绝她的请求,急忙说道:“老夫人说笑了,我家礼儿虽天资聪慧,也被点卯到了国子监读书。但国子监的那些帝师们,肯定更专注于教导皇室中的各位皇子们,像我等这般非皇室宗亲的功爵子弟,也只是伴读而已。皇子的有些教诲,我等还是要听的。” 伯爵张夫人就差没明说张权礼到了国子监会被欺凌了:“而施家学堂蒙皇上恩宠,赐名恩学堂,还亲赐名师潘学禧专职授课。恩学堂名额现在炙手可热,前几日要不是柏夫人说要把名额留给铧哥儿,而我又听说铧哥儿不知为何迟迟未到恩学堂入册,这才上门拜访求让。” 皇帝赐名? 名师潘学禧?那个教出好几任状元郎的名师? 柏老夫人这才听出味来,心里这叫一个懊悔,但马上打定了主意,道:“铧儿入册恩学堂的事,我已遣我家儿媳在办了。至于礼世子的名额,我也肯定会为你要得一份的。” 柏老夫人虽还没问过施津玉之前为什么会拒绝伯爵张夫人,但伯爵府的关系自己是攀定了。原本和寿清伯爵府算不上熟络,张夫人今天亲自上门要名额,自己如促成此事,那日后自然可多亲近。 柏昌铧在一旁也附和道:“礼世子一定能和我成为同窗的。” 伯爵张夫人听后,自是欣喜道谢,但想到此事做主的是施大当家,斡旋的是施津玉,临出柏府前,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有劳老夫人和柏夫人说道说道,有信后可唤小厮来我府上回个话。” 柏老夫人暗愠,自己打包票的事,伯爵张夫人居然再三叮嘱,是不把她这个柏家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柏老夫人未将情绪外露,送别张伯爵夫人后,唤来身侧管事的林婆子道:“林妈妈,去请一下太太。另外态度放好点。” 林婆子没料到柏老夫人还特别嘱咐了一句,可见柏老夫人早就知晓自己对当家主母有所不敬,只是平日听之任之而已。 林婆子领命后,柏老夫人侧身对柏昌铧说道:“等下你母亲来后,你千万别提她吼你的事了。恩学堂的名额我本来按着你的性子来,帮你推了。现在又要重新和你母亲说道了。” 柏昌铧也自知理亏,前几日母亲来和他说要到施家学堂上学时,他表面乖巧应下,后面悄悄跑到祖母处撒娇:“祖母,你让母亲别要我去施家学堂了,我听说舅舅学堂里的先生会打戒尺,上课期间娘亲还不能给我送茶点,我不去不去。还是我们自家私塾的先生好。” 柏老夫人当然知道柏昌铧口中为什么是自家私塾的先生好,自家私塾先生领的是子爵府发的月例。 名为因材施教,实则也是把柏昌铧当主家少爷供着,学业也少又督促,学业自然鲜少精进。 只是私塾先生曾老确有学问,要不柏昌黎也不会在他的教导下,在童生试中名列前茅。而后还得以入册府学堂学习,进而考中秀才。 施津玉对私塾先生曾老的学问更是推崇,但柏昌铧确实不如柏昌黎好管教,所以才想让柏昌铧去施家学堂学习。 上一世柏老夫人也是先拒绝恩学堂的名额,后又重新讨要名额的。施津玉没想到,这一世同样的剧情又再次上演。 上一世,柏老夫人听完伯爵夫人的说道后,又打探到今年国子监新入读了几个年幼的皇子,其中七皇子卫沾最为顽劣,把国子监的同窗一个叫李赳整废了,医治后人变得痴傻,常常高喊:“才情万丈不如皇帝血亲。” 李大人原为从三品将作大匠,甚得皇帝赏识,经此事后,吓得李大人主动辞官,带着儿子搬离京城回越州老家。 柏老夫人这才知道,伯爵张夫人让礼世子弃选国子监的内情。 柏昌铧还没去考童生试,原本应是上完府学堂后,再上国子监的。国子监的皇子再顽劣,也影响不到柏昌铧的。 但柏老夫人心想,连伯爵府的夫人为了恩学堂的名额,都愿意求到子爵府来。自己的孙儿明明近水楼台,为什么要推掉恩学堂的名额? 一番计较后,柏老夫人就发难,要求施津玉让柏昌铧能再次取得恩学堂的名额。施津玉二话没说,让柏昌铧顺利入读恩学堂了。 而柏昌铧从恩学堂出师后,袍笏登科,在施父的大力推举下,成为朝堂上最年轻的侍御史。 谁曾想,后联名参奏恩学堂包藏祸心、舞弊科考、笼络生员、意图谋反的奏折,却是柏昌铧草拟的。 侍御史弹劾御史大夫,玩得好一手的大义灭亲。 不过,这是六年后的事情了。 施津玉还有时间。 这一世,施津玉绝不会再让柏昌铧入读恩学堂了。 于是,施津玉施施然回道:“母亲,你前几日不是不同意铧儿入读恩学堂吗?” 第4章 打得一手好配合 “前几日,你不是没告诉我施家学堂得皇上赐名恩学堂吗?” 柏老夫人发难道,气愤于这么关键的事情施津玉居然没提。 嗯,还是同样的发难。 这一世,柏老夫人还没打探到国子监李赳的遭遇,就改变主意了。所以用施津玉未说皇上赐名来发难。 上一世,柏老夫人除了发难说施津玉未提皇上赐名外,还用国子监李赳的遭遇迟早会发生在柏昌铧身上来拿捏施津玉。 “原来母亲是因为施家学堂被赐名,才改变主意,又肯让铧儿入读了。”施津玉的语气略带些许嘲讽。 上一世施津玉哪有心思嘲讽。 柏老夫人一时语塞。 柏昌铧赶忙上前解释道:“母亲,之前不去恩学堂是祖母的主意,孩儿是一直听从母亲的安排,一直都想去的。” 柏老夫人不觉背刺,忙不迭地接道:“之前是我舍不得铧儿要到城西那么远入学恩学堂,想着先在自家私塾学着,之后就近入读公家的府学堂,跟随黎儿的脚步。却一时辜负了玉儿你的精心安排。也没管没问铧儿自己的意思。现在还是按你原先的安排做吧。” 施津玉看着祖孙俩打得一手好配合,不禁嘲笑起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施津玉无意经过柏老夫人的合升院,听到柏昌铧撒娇说不去恩学堂时,只以为柏昌铧年纪小、心性未定,而柏老夫人又拗不过乖孙,才做出不去恩学堂的决定。 但自己不能由着柏昌铧孩童心性。 万一柏昌铧孩童心性又一起,又想上了呢。 还是暂时不退回恩学堂的名额吧。 果然,之后祖孙俩反悔。 施津玉就直接拿着未退回的名额,为柏昌铧办理了入学恩学堂。 还为了柏老夫人口中所谓的子爵府脸面,又向兄长再要了一个名额给寿清伯爵府的礼世子。 这一世,施津玉不会再如此卑微了。 施津玉眉头微蹙,故作为难道:“之前被母亲否后,我已经把名额退给兄长了。” “那重新要回来不就行了吗?” 柏老夫人慢条斯理道,“顺便为寿清伯爵府礼世子再要个名额。人家堂堂伯爵夫人都求上门了,也不好拂了伯爵夫人的脸面。” “好的,媳妇下午就去施家试着说道说道。” 施津玉回到合景院,丫鬟伊书连忙将吃食端了上来。 回完老夫人的话后,已到晌午,施津玉真有点饿了。 吃饱后,施津玉换了身衣服,让丫鬟伊签通知马房备下马车,这才前往城西施家。 路上陪同的丫鬟是伊竹和伊简,伊竹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还是要为三少爷的事情,再去找舅老爷吗?” 施津玉笑道:“我是要找兄长,但不是为了铧儿的事。” 那为了什么? 伊竹没再追问。 施津玉挑起车帘,渐接近城西,施家的产业就开始逐一映入眼帘。 客店、药铺、绸缎庄、米铺、杂货铺、占卜馆…… 占卜馆? 施津玉笑了笑,这是自己未出阁前,偷偷乔装出来玩耍的地方。兄长居然还一直留着。 这一世,施津玉要让占卜馆发挥大作用。 施家在城西经营了许多店铺,店招上都有施家的标识。 施大当家将这些铺子打理的很好,每年能赚好几万两银子。 刚刚马车路过一家新开张的酒楼,店招虽还未挂上,施津玉打眼就看到施家的吴管家在吩咐手下忙前忙后,就知道施家又多了一份产业。 皇帝忌惮施家在朝中的势力,施津玉的兄长施远驰就听从施父的安排,没选择入仕为官,而选择士农工商中最底层的从商。 但人只要有才干,干哪一行都能经营地风生水起。城西地界在施远驰的一手操持之下,俨然形成了一片家族产业。 施远驰也被众人尊称为施大当家。 但恰恰是这富可流油的施家产业,招来了红眼。 施津玉收敛了笑意。 第5章 想和兄长做买卖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施宅门口。 用午膳前,施津玉已提前遣小厮来施宅通禀,说下午会回来施宅。施津玉远远就看到她的母亲彭氏和大哥大嫂在门口迎候了。 施津玉喉咙一哽。 施津玉在伊竹和伊简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府门前的两个护卫见礼后,施津玉缓步走上台阶。 彭氏拉过她的手,说道:“玉儿,你好久没回家来了。” 是啊,好久,久到隔了一世。 施津玉忍不住红了眼眶。 施远驰注意到了施津玉的神色,打趣道:“你这爱哭鼻子的毛病就是母亲惯的。母亲,玉儿上个月不是回过门吗?以玉儿这出嫁女的回门频次,也就我们施家的姑娘做出来不怕别人闲话。” 施津玉哑然,自己上一世为了柏家操碎了心。 柏家虽贵为爵府,但并无实权。当柏家遇到需要官家出面的时候,每次都是施津玉回到施家来找父亲出面斡旋。而需要银两打点的地方,又都是兄长出钱出力。 好好一个御史大人,在不触碰朝廷律法的范围内,为柏家做了多少事情。到头来,在流放的途中身首异处。 而城西众人称颂的施大当家,却被柏家做成人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想到这,施津玉心中一绞。 这一世,自己还是会常回娘家,但绝不是为了柏府之事而回娘家。 施津玉凝了凝心神道:“兄长,你这是不喜我多回施家吗?” 施远驰投降道:“哪敢哪敢,父亲打断我的腿不让我回施家,都会让你回施家的。” “好,那我就去找父亲来打断你的腿。” 兄妹俩一路打趣,一路前往父亲施隽的书房。 彭氏和大嫂齐氏没有一同前往,而是转头吩咐下人,准备些施津玉爱吃的茶点。 施父上完早朝,会先在御史台处理完公务,中午则准时回府用午膳。午膳后,一般会在书房小憩。 施远驰扣门,轻问道:“父亲,你歇下了吗?” “正想打个盹,你这小子……”施父打开书房门,看到施远驰身侧的施津玉,喜道,“玉儿,你回来了。” “参见御史大人。”施津玉行礼道。 “你这丫头,都为人妇了,还这么没正形。”施父徉怒道,“这回柏家又让你出面求为父什么事情?” 施父即使徉怒,仍掩不住宠溺的神情。 施津玉知道,每次父亲都是有求必应的。 上一世,施津玉已亏欠施家太多了。 这一世,施津玉绝不让施家陷入泥泞。 施津玉撒娇道:“我就不能单纯想念父亲,来看父亲吗?” “能能能。”施父会心一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不过,今日已看完了。玉儿不打扰父亲休息了。我好找兄长玩了。” 施津玉调皮地转身就走。 施津玉本就经常回家,看着施津玉离去的背影,施父也没多想。 施津玉和施远驰来到施宅大厅,施津玉拿起案上母亲准备的茶点,道:“兄长,我想和你做笔买卖。” 施远驰有些意外:“你有什么买卖能和我做的?” 彭氏见兄妹俩有事要聊,也不多停留,直接离开大厅。 施津玉道:“我想让兄长把城西恩学堂附近的瑞安客店送给我。” “你不是做买卖,你这是抢买卖。”施远驰无语,“再说了,你要客店做什么?” 施津玉故作神秘道:“我当然自有用处。不过,为了让兄长不吃亏。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四月时京城会兴起一股赏鱼之风,你可以借着这股风潮大赚一笔。” 施远驰从来不做花鸟鱼虫的买卖。 京城世家子弟今日赏花、明日遛鸟、后日斗蟋蟀。都是些公子哥附庸风雅、一时兴起。兴趣索然后,又弃之敝屣。 这种要靠猜测公子哥何时兴起的营生,风险太大。 施远驰好奇道:“四月的事情,你是从何得知的?” 施津玉左手掐指一捻:“我算出来的。” 第6章 人术大不过天道 施远驰想起,幼时施津玉进宫拜见皇姨母彭嫔时,曾被国师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习得一身本事。 施远驰自然相信施津玉算出来的事。 可施远驰不知,术门讲究“无事不起卦、大事方断易”的原则。哪有无时无刻都在窥算天机的。 如果术门之人都可以窥算天机,对将来每天、每候、每气、每节将会发生的事情自是一目了然。那这天下的气运不就可以一手掌握了吗? 但可谓天意不可违、命运不可逆。 人术怎么可能大过天道? 术数只是上天见怜,给人留下的一方密钥。有幸窥得一二之人,可趋吉避凶罢了。 上一世,祖父入狱时,施津玉曾用子平推命算过施宅一家的气运。祖父、父亲和母亲,均为福泽绵长、寿终正寝的命数。而大哥大嫂则是孝子贤孙满堂。 但上一世,施家气运并不像施津玉推算的那般发展。 施津玉知道自己没有算错。 但施家气运因何有背天意,施津玉香消玉殒后,也没有机会再追查了。 施津玉见施远驰已相信是她算出来的,自然不会说这些都是上一世的记忆。 “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开始采买一些锦鲤,到时好高价卖给那些爱攀比的子弟了。”施远驰盘算道。 “兄长,不仅要采买锦鲤,还应找专人烧制一些花样别致的虎头盆。” 施远驰点头称是:“嗯,听你的。” 施津玉又笑道:“万一亏本了,可别来找我。” 施远驰正准备到账房里取出客店的地契给施津玉,结果听施津玉这么一说,笑道:“亏了就亏了,到时你把地契还给我,不就行了。” 施津玉道:“地契出门,绝不归还。” 施远驰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递过客店的地契。 又闲话了一会。 施津玉这才起身告别兄长,又去偏厅拜别母亲和大嫂。 出了施宅,施津玉坐上了回柏府的马车。 马车上,伊竹和伊简互相使着眼色。 刚刚施津玉和施远驰在施家大厅谈话时,没有让伊竹和伊简在侧伺候。伊竹和伊简就到施家后院找其他丫鬟说笑。 伊竹和伊简原本就是施家的家生子,施津玉出嫁柏府,伊竹和伊简陪嫁。回到施家,自然和施家的丫鬟不生分,玩闹后,也没留意施津玉和施远驰说没说恩学堂的事情。 虽然来时的马车上,施津玉已说过,不是为了柏昌铧的事的来找施远驰的。 但柏老太太可是认为,施津玉今日下午出这趟门,是为了索回柏昌铧入册恩学堂的名额的。 这马车都回柏府了,伊竹无不担忧地开口再问道:“夫人,三少爷的事情怎么样了?” 施津玉看出了伊竹的顾虑:“名额一直在我手上,不用担心。” 听完施津玉的回答,不仅伊竹觉得莫名,伊简也猜不透施津玉的想法。 两人心存疑惑,却不再多问。 今早施津玉小憩睡去时好似曾被梦魇缠绕,醒来后,她们都隐约感觉到施津玉身上有了些许变化。 至于是什么变化,又一下子说不出来。 第7章 恩学堂入学名帖 “老太太,门口的家丁来报,太太的马车回来了。”林婆子来到大厅禀告。 柏老夫人并未着急起身,只是一阵心悸袭上身来。 施津玉下午回施宅时,柏老夫人也派人打探到国子监李赳的遭遇。 还打探到施大当家之所以能领旨开设学堂,是皇帝既怜惜那些在国子监受气的生员,又不好苛责皇子,而设的两全之策。 原本各州府县郡均有公家设立的学堂,各地学堂童生成绩优秀考上秀才者,被国子监点卯后,即可入读国子监。 而恩学堂得皇帝钦定,但为了不大面积影响各地州府县郡学堂学子,施大当家在恩学堂开设之初,订立规制,恩学堂分东西二院,东院招纳生员,西院招纳童生。 各地州府县郡只能各举荐一名童生入读恩学堂西院。京城世家子弟只招纳十名童生。东院只择优招纳未被国子监点卯的十名生员。 这是恩学堂官面上的规矩,实际恩学堂私下会招纳之前被七皇子戏弄后退出国子监的优秀生员入东院。 恩学堂因李赳事件开设,但已痴傻的李赳却未得到恩学堂的裨益。 柏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恩学堂入学是有名额限制的。 虽各勋贵世家各有心思,未必个个都如伯爵张夫人所想,不想让子嗣入读国子监。但京城世家子弟何其多,恩学堂的东西二院都只招十名。 柏昌铧的童生名额和伯爵世子张权礼的生员名额分属东西二院,本并不冲突。 但恩学堂名额如此有限的情况下,施远驰怎么可能不留点名额来攀附权贵?不知,施津玉此番是否真能成事? 柏老夫人有些没底。 正在思忖,施津玉已迈入大厅,施礼道:“母亲,我回来了。” “铧儿的名额怎么样了?”柏老夫人一刻都不想耽误。 施津玉面露难色:“兄长说,皇上的赐名果然威震,才几日功夫,恩学堂已报名入册满员了。” “那铧儿的名额不是没了?” “不是,铧儿的名额我拿到了。”施津玉话锋一转,“我也是多番哀求兄长才得到的。铧儿可是他的外甥,不管如何,兄长一定会给铧儿一个名额的。” 施津玉顿了顿,接着说:“京城子弟想入读恩学堂的报名人数,是多于恩学堂订立的招募人数的。兄长为了不得罪各勋贵,报名之初已告知,按先来者先得。先报名登记,再核定入册。待入册名单整理完毕后,再发帖到各学子们府上,统一告知开课时间。还好,今日我回施家时,名帖正要发出,我就让兄长把恩学堂西院学号的最后一名的名字改成了铧儿。” 施津玉从袖中掏出名帖,柏老夫人接过,一瞧,名帖上写着“入学名帖,恩学堂西院拾号,柏昌铧,于己卯年戊辰月戊子日卯时前往恩学堂报到。” 己卯年戊辰月戊子日,十日之后。 柏老夫人终于安下心来。 “那礼世子的名帖,你可曾一并带回?”柏老夫人接着问道。 “这,兄长给不了。” “为何,这不就顺带手的事吗?让施大当家如法炮制,把恩学堂东院学号的最后一名的名字改成礼世子,不就行了。”柏老夫人不解道。 施津玉解释道:“我和兄长刚在书房重写完铧儿的名帖,父亲就进来催促名帖的发放情况了。毕竟领的是皇帝的差事,父亲十分重视。兄长还没来得及改写礼世子之名,那些已写完的名帖已被父亲遣下人发放出去了。” 这事,御史大人居然都过问了。 柏老夫人有些失落:“我可是在伯爵张夫人那打了包票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8章 三月春夜的缱绻 施津玉欠身道:“是儿媳没把事情办好,让母亲为难了。” “不过母亲也无需伤神,我几日前已回绝过张夫人了。恩学堂东院只择优招纳未被国子监点卯的生员。礼世子早就被国子监点卯,还是让礼世子安心上国子监吧。”施津玉说了几日前拒绝伯爵张夫人的理由,“没事,我可以再回绝一次。无需母亲出面。” 上一世,施津玉并未二次回绝,而是让张权礼也顺利入读恩学堂。谁曾想,柏昌铧草拟的弹劾奏折上,联名的官员名字中,也有张权礼的名字。 柏老夫人松了一口气:“那你何时上寿清伯爵府回拒?” “今日已晚,明日吧。” 回到合景院,伊竹伊简已在帮忙伊书伊签一起掌灯了。 见施津玉回来,伊竹上前道:“夫人,奔波了一天,奴婢已为您备下热汤,您可先沐浴解解乏。” 伊竹是四个陪嫁丫鬟中最为伶俐的,施津玉点头称好,又道:“晚膳,我就不用了。把吃食撤下后就先退下吧。” 伊竹知道自家夫人,因自幼入术门,养成了辟谷的习惯。未出阁前,月余就会选择辟谷一次,一次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嫁入柏府,虽已不再辟谷,但晚膳还是会选择少食和不食。 伊竹称喏,转身招呼伊简伊书伊签三人一同帮忙撤下吃食,自己则随后关上施津玉的卧房门。 老爷入夜后也不会来合景院。 伊竹轻叹了口气,接着又扣上合景院的内院门,回到合景院外院的角房之中。 施津玉泡在浴桶里,才稍稍有时间整理思绪。 这才是重生的第一天。 柏昌铧入学恩学堂的名帖? 名额没退,何来把恩学堂西院学号的最后一名的名字改成了柏昌铧的名字一说? 只因之前柏昌铧迟迟未入册,学号自然排在最后一名。 至于张权礼? 一个名字都登记不上的人。 何来入册,何来改写名帖? 自己和兄长闲话时,提了一嘴自己要如何回复老太太的事。 兄长虽意外于自己的决定,但仍愿意配合自己的口径。 至于假借父亲之名震慑老太太,难道老太太这个色厉内荏的人,敢和父亲求证? 老太太? 别人出力,她来挣脸面。 自己再不会给她这个脸面。 自己还要好好想想,后面重生的每一天要怎么未雨绸缪? 嗯,还要想想…… 施津玉突然闻到熟悉的迷香,这是上一世月余就会闻到一次的迷香。然后软玉入塌,一具坚实的身躯就会覆到身上。 迷香的药效恰到好处,迷糊中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庞,但却能清晰感受身体的律动。可以听到自己的娇喘,却无力反抗。 一夜缱绻,那人就会离去。 月余,又会再来。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选择施津玉在无下人陪侍的晚上到来。仿佛他是在柏府安插了眼线。 若不是她不能生育,这月月欢爱,施津玉早就露了肚子了。 只是上一世,这样的夜晚第一次是发生在六年后的三月。她不能自刎以谢施家,因为当时祖父已入狱,父母还在四处奔走。 是为了报复施家,连她这个外嫁女也要一起凌辱吗? 四个月后,未到她二十九岁生辰,这样的夜晚戛然而止。 上一世,她不知道他是谁。 但庆幸于,他终放过了自己。 可都已重生,为什么这样的夜晚也要一并重现呢? 她居然还记得他上一世的力道。 施津玉突然能感觉到他用他略带薄茧的手,在疼惜地抚摸着她的身躯。 施津玉一阵战栗,对,是疼惜,不是凌辱。 不,是错觉。 施津玉突然醒来,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约是丑时。 施津玉揉了揉发酸的身体。 这一世,我要知道你是谁。 三月的春夜,仍有些凉。 第9章 施津玉得宫寒症 寅时七刻。 伊竹在合景院卧房的窗台伫立,准备再过一刻,再进房伺候施津玉起床洗漱。 却看施津玉已穿戴整齐地躺在床榻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伊竹有点害怕。 昨日,各院请完安后,夫人才小眯了一会,就怎么叫也叫不醒。 今日,夫人这么早就醒了,却不说话。 施津玉终于在对视中回过神来,唤了伊竹进屋。 施津玉坐立起身,从床枕下拿出一张便条和两份密封好的信笺,道:“这是我今晨写下的,你速把这两封信送到佩玉巷的暗驿,让盼安按照便条上的指示行事。” 伊竹没有多问,接过后直接出了房门。 一会儿,施津玉听见屏风外侧响起动静。 伊书正逐一往饭桌上端入早上的吃食。 一旁帮忙的伊简,则和伊书小声耳语道:“老爷,昨晚还是去曲姨娘的合秀院。” 伊书回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夫人心太宽了。” 心宽? 施津玉嘴角微扯。 上一世,国师曾为自己测算了八字,乃天赐灵霄之命,旺夫益子。 本是师徒之间闲来无事的交流。 不知道是被宫里哪个有心又多舌的人听去,传得宫里宫外一片议论。 不多日,京城中所有适龄单身的官家世家子弟都给施宅送来了生辰。国师合配后,发现康仁子爵府的世子柏宽堂最为合适。 可自己还有两年方才及笄。需两年后方能出嫁。 康仁子爵府却表示,愿意先拜堂成亲。等到施津玉及笄之日,再与世子洞房。而且老爵爷会在世子娶亲三月之后,就让世子继承爵位。 家人也认为这门婚事极好,子爵府并无实权,将军府的嫡长孙女结了个这样的姻亲,也可以宽了皇帝的心。 施津玉嫁入柏府后,柏宽堂礼数周全,并无逾矩。 子爵府柏老夫人也当即让出当家管事之权,让施津玉立当家主母之威。 柏府把施津玉养得极好。 直到一日,府医照常前来请平安脉,却断出施津玉忽得宫寒之症,即使及笄后也难得有孕。 施家不信,好好的女儿才在柏府养了两个月,身子怎么就坏了?还报请宫中御医前来诊脉,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但却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而柏府的吃食用品并无问题。 此后,柏宽堂依然待她宽厚。 月余,世子柏宽堂顺利继承爵位。 说以后纳了姨娘,所有庶子女养在她的名下,她永远都享有正妻该有的尊荣。 于是,又过月余,有了杜姨娘,又有了曲姨娘。 施津玉都未曾有过半分怨怼。 直到周姨娘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出现了。应该是他们的一双儿女。 上一世的她足足心宽了十七年。 这一世,她才心宽了十年。 见施津玉从屏风后来到饭桌旁,伊简和伊书不再言语。 施津玉早膳刚用毕,林婆子又在院外喊道:“太太,老太太有请,大厅回话。” 从合景院外进来的伊签,再也忍不住了:“林妈妈,这没规矩的习惯,看是改不了了。” 施津玉笑道:“她不是没规矩,是对我没规矩而已。” 施津玉也不恼。 她已经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等不及她去请安,就要让她到大厅回话了。 伯爵张夫人来得真够早的。 昨日傍晚,恩学堂东西二院的入学名帖都已送达各学子手上。 伯爵张夫人等了一晚,也没见柏老夫人派人到寿清伯爵府送句话。 伯爵张夫人终是忍不住,再次来访康仁子爵府,可柏老夫人却说要由施津玉来回话。 第10章 再次回拒张夫人 见施津玉行完礼后,伯爵张夫人道:“柏夫人,我家世子的名额,你可向施大当家讨来?” 施津玉缓缓说道:“我记得我前几日已回拒过您了,我何时有答应过为礼世子讨要名额的?” 你是没答应过,可你家婆母答应了。 伯爵张夫人看了柏府两婆媳,感觉两人好像在互打掩护。 前几日,施津玉回绝她后,她还是心有不甘,忍不住向自家婆母抱怨。 伯爵张老夫人指点道,康仁子爵府的儿媳无法生育,对婆母一向恭顺。不如从柏老夫人入手,柏老夫人一向重视脸面,张夫人一个小辈求上府,既不下寿清伯爵府的脸面,又抬高了柏老夫人。柏老夫人定会促成此事。 伯爵张夫人忙道:“哎呀,这不是昨日底下的官员送了点今年最新的春茶,我拿来孝敬孝敬柏老夫人。这不闲话到了铧哥儿的学业上。我听柏老夫人说,铧哥儿已入册恩学堂,也想着我们爵府间向来交好,小辈间也该多亲近亲近,我想着要不再促促此事,也好让小辈之间多一份同窗之谊不是。柏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昨日柏老夫人还说,此事定能成。” “所以伯爵夫人是想用婆母向我施压了?”施津玉没看柏老夫人,反而直接戳破伯爵张夫人的心思。 伯爵张夫人没想到施津玉如此直接:“柏夫人一向孝顺,怎好说是施压。” 好一个孝顺。 上一世,施津玉就想着孝顺公婆,却把自家父母推入绝境。那对自家父母又有何孝道可言呢? 柏老夫人也没料到施津玉如此直接,不过施津玉一向温顺,今日想是为了回绝伯爵张夫人,态度才转变得如此强硬。 “原来伯爵夫人也知,婆母待我一直宽厚,不会施压于我。婆母在我进门之时,已让我当了子爵府这个家。她老人家早就不管事了。我的意见自然是子爵府最终的意见。” “恩学堂设立的规制,可不是兄长的一家之言,那是遵得皇上首肯的。恩学堂东院只择优招纳未被国子监点卯的生员,礼世子已被国子监点卯,还是安心去国子监读书吧。” 伯爵张夫人见施津玉把皇帝都抬出了,就一脸愠怒地告辞离开康仁子爵府。 柏老夫人见伯爵张夫人已离去,对施津玉道:“玉儿,你虽已成功回绝伯爵夫人,但寿清伯爵府这回我们也是得罪了。” “恩学堂规制如此,本就无可奈何。寿清伯爵府若还有意见,可去宫里禀明皇上。”施津玉嘴角浮起一丝讥讽。 施津玉当然知道寿清伯爵府不可能随意进宫面圣,本朝无官职傍身的世爵,如需面圣,需要报请朝觐寺袁寺卿批核后方能成行。 施津玉接着说道:“原本铧儿的名额退回,再向兄长索取,已不合恩学堂的规制了。还好兄长是买卖人,心思活络,又疼爱玉儿,这才愿意私下为铧儿破例。如果以父亲的个性,皇上交办的事务,父亲也绝不会为家人破例的。何况寿清伯爵府他们那些外人。” “对,还好施大当家心思活络。”柏老夫人庆幸于柏昌铧的名额失而复得。 “不过,母亲下次要对外承诺什么事情之前,还是事先告诉玉儿一声。玉儿这回是不得以把人得罪了。下回,玉儿是万万不敢再得罪人了。” 柏老夫人今日听施津玉的话总是软绵中带着刺,心里很是不舒服。 但柏昌铧的名额已到手,就不再为意:“铧儿的名额已到手就行了。寿清伯爵府得罪就得罪了。寿清伯爵府已世袭三代,爵位也就传到张添廉这里。我们柏家的爵位可还有一代可以世袭。堂儿这一辈是要稍稍放低姿态,到了黎儿那一辈继承爵位后,根本就不需要理会他们。” 柏昌铧的名额到手就行了? 恩学堂还有九日才举行入泮礼。 九日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 施津玉不动声色地道:“嗯,母亲说的是。” 第11章 让谁做我的孩子 施津玉从大厅回到合景院内院花厅,各院请安的人也已候多时了。 “太太。” “母亲。” “嫡母。” 施津玉看着一花厅行礼的人,这是重生后,第一次再见柏府各院的所有人。 周姨娘,上辈子主导让她活埋殉葬的人。 周姨娘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大少爷柏昌黎,康仁子爵府世子,那封告密信是他发现的。 大小姐柏昌芸,未来安定男爵府嫡长媳。灭口施父施母的杀手是安定男爵府上豢养的暗卫。 杜姨娘,膝下一子,二少爷柏昌诚未来战死沙场,却被安上投敌叛国的罪名。 曲姨娘,最为受宠。三少爷柏昌铧子凭母贵,一家人护在手心的宝。幼时顽劣,启蒙早慧不如柏昌黎,后入官场,倒是四处逢源,平步青云。 乔姨娘,挺着孕肚。但肚里那个将要出世的三小姐柏昌灵才是最狠毒的。 施津玉脸上浮起嗤笑。 这一花厅就是自己在柏府的亲人。 自己呕心沥血,付出了所有,让柏家爵府门楣光耀,他们却让施家灰飞湮灭。 也许重生,就是为了让自己看看上一世眼睛有多瞎。 也许也不算太瞎,至少柏昌诚给了她一丝宽慰。 “诚儿,过来嫡母这边。”施津玉看到跪在略后的柏昌诚,招手上前道。 柏昌诚有些惶恐,缓步来到施津玉身侧,依旧继续行礼:“嫡母。” 施津玉看了一眼这个上一世用心栽培的柏昌诚,突然有些心酸:“诚儿,武将堂下月要举办银提二段的考核了,这段时间加操得辛苦吗?” 柏昌诚微微摇头:“不辛苦,嫡母。” 柏昌诚平日本来就话少。 施津玉转头对伊签说道:“一会儿去请下老太爷、老太太,还有老爷到祠堂,说今天是个吉日,我要把二少爷记到我的名下。” 听到施津玉的话,一花厅的人都惊呆了。 伊签走后,曲姨娘双眸闪过一丝恨意,原本想抬头问出疑问,却把话咽了下去,又偷偷给柏昌铧使了个眼色。 反倒柏昌诚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嫡母,我还没立下军功,还不到时间立为嫡子。” 这个傻孩子呀。 上一世,柏昌诚被立为嫡子的三个月后,未享受到一分柏家嫡子的殊荣,就战死沙场了。 不像柏家的其它嫡子嫡女,顶着光环,靠着施家的扶持,一世风光无二。 没等施津玉回答,柏昌铧就起身,像往日那般窜进了施津玉的怀里,撒娇道:“母亲,二哥从小就不乖,让妹妹走丢了。我不要让他做母亲的孩子。” 柏昌铧原本是龙凤胎,曲姨娘给双生子分别取名为柏昌铧和柏昌晔。 那年四岁的柏昌诚带着两岁大的二小姐柏昌晔偷偷溜到街上看花灯,走散后柏昌诚哭丧着脸回到府上。 府上家丁仆役四处寻找多时,却再也寻不得柏昌晔。 此后多年,大家虽未放弃希望,施津玉也常常遣人四处打探,但全府上下心知,定是凶多吉少了。 平日,全府对二小姐柏昌晔的话题都是三缄其口。 倒是曲姨娘母子俩,似多了一层倚重。 稍不如意,就把柏昌晔走丢的事情,当把柄似地摊开来说。 柏府原本众姨娘名下的孩子,在自家娘亲膝下养到五岁后,就可禀告柏府祠堂列祖列宗,记入施津玉名下成为嫡子嫡女。 柏昌诚现已九岁,仍未记入施津玉名下,就是为了安抚曲姨娘。 柏昌诚弄丢柏昌晔之时才是垂髫之年,半大小孩在自家府里挨完板子惩戒后,就被丢到城北的武将堂习武。除每日晨昏定省,几乎不在柏府呆着。 为了家丑不外扬,对外宣称是二小姐柏昌晔是自己偷偷溜到街上看花灯走失的。 曲姨娘知道柏昌诚毕竟是爵府二少爷,在府内也吃受不了多的处罚。 于是曲姨娘要求柏昌诚只有在立下军功后,才能记入施津玉名下。 世人均知,边关在施家祖父的恪守之下,已多年无战事。柏昌诚想立下军功绝非易事,那就意味着,柏昌诚可能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庶子了。 嫡庶有别,柏昌铧虽是爵府三少爷,但已被记为嫡子两年。这两年,柏昌铧不用遵守长幼之礼,对柏昌诚这个爵府二少爷,那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施津玉现在可不会再让曲姨娘母子用柏昌晔的事情拿捏了,反倒笑不及眼底:“母亲相信晔儿吉人天相,一定在某个地方安康地长成大姑娘了。日后,定能寻回柏家和我们团聚的。晔儿今年应该七岁大,一定很懂事,不似铧儿你这般没规矩。” 曲姨娘抬头看去。 太太一向最疼铧儿,只要铧儿撒娇,太太就会揽入怀里亲昵。昨日太太还在铧儿入读恩学堂的事情奔波。今日怎就? 何况今日铧儿还抬出晔儿,太太不仅不似从前那般忧伤怜爱,还借着晔儿打压铧儿,眼中尽是流离着厌弃。 施津玉不动声色地移开怀里的柏昌铧:“母亲想让谁做我的孩子,就让谁做我的孩子。” 第12章 纳柏昌诚为嫡子 施津玉看似对着柏昌铧说的,又好似说给屋中的众人说的。 似乎下句没出口的话就是,我不想让谁做我的孩子,谁就做不成我的孩子。 众人察觉到夫人这细微的情绪,均噤声不语。 施津玉起身:“大家都一起去祠堂吧,别让老太爷、老太太、老爷等太久了。” 众人应声。 祠堂里。 柏老太爷、柏老夫人已垂襟立在神主位前,下首立着柏宽堂,施津玉的夫君,上一世假死的夫君。 柏宽堂原以为,柏昌诚这辈子也难成施津玉的嫡子了。 柏昌诚本就情理有亏,柏昌晔走丢的这五年,柏宽堂早就放下让柏昌诚成为嫡子的心思了。 可不想刚刚合景院的丫鬟伊签来请,说夫人今日要把柏昌诚记入名下。 毕竟都是柏家的子嗣,柏宽堂虽疼爱曲姨娘,但自己又有一个孩子能被纳为嫡子,自己还是很高兴的。 柏老太爷也一脸欣慰。 柏老夫人更是不必多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柏老夫人刚在大厅和施津玉话别,回合升院的途中,施津玉遣丫鬟又送来了这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虽然看到进入祠堂的曲姨娘一脸不快,但柏老夫人也不多为意。柏昌诚和柏昌铧都是她的乖孙,没理由好事都让柏昌铧一人占着。 柏老夫人上前迎上施津玉:“玉儿,你何时让相士挑选的吉日,怎么没事先告诉我?我也好事前禀告祖宗。” 柏老夫人没有多问施津玉怎么说服曲姨娘的,反倒担心今日是否是吉日,免得冲撞了气运。 “母亲,你忘了我幼时曾和国师学过周易五术,山医命卜相我虽只精学了命术,但卜术中的断易选吉我也是略懂的。” 柏老夫人居然忘了这一遭,施津玉口中的略懂,那是别人的精通。选个吉日自然不在话下。 言罢,施津玉按纳嫡的规制进行一番操作后,柏昌诚上前向施津玉施礼改口道:“拜见母亲。” 杜姨娘听着柏昌诚称呼施津玉,从嫡母改成母亲,不禁眼中泛泪,比起平日听柏昌诚叫自己娘亲还要高兴。 施津玉抬手道:“免礼。按惯例,母亲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立嫡的礼物。” 伊竹端着一个木匣上前。 施津玉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把短刃,递到柏昌诚面前。 柏昌诚接过后,众人都暗吸了一口气。 这把匕首长约七寸,剑鞘雕刻着一只猎隼,剑柄处镶嵌着一枚黄宝石,正好为猎隼之眼,宝石闪着凌厉又璀璨的光芒。 柏昌诚虽未抽出剑身,单手持剑柄,就知道剑柄为上好的楠木所制,楠木外还裹着一层玄铁的包浆,猜测剑身一定也是玄铁所制。 “多谢母亲。”柏昌诚虽喜怒不形于色,但也知道母亲这件礼物肯定是精心所备,对母亲的感激之情又胜一分。 对比柏昌诚的波澜不惊,其余众人却心思各异。 五岁立嫡时,柏昌黎得的是一只玄铁毛笔,柏昌芸得的是一套玉制头面,柏昌铧得的是一双虎皮金靴。礼物各异,并无偏颇。 但这些礼物是施津玉嫁妆账目中就有的物件。 而柏昌诚的礼物,并不在施津玉嫁妆账目中。一看,就知是另外精心准备的。 就单这份用心,柏昌诚是独一份的。 施津玉不理众人情绪,转头对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道:“父亲、母亲,下月十三武将堂银提二段考核后,诚儿会有十日的休沐时间,让诚儿回到府上休整如何?” 柏昌诚这五年一直留宿在武将堂的营帐之中,就是为了避免在爵府中和曲姨娘起正面冲突。 武将堂的习帐环境虽不及军帐环境那般艰辛,但终归不及府内高床软枕。 柏昌诚在武将堂名为习武操训,实则惩罚流放。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尚未表态,曲姨娘已忍不住了。适才纳柏昌诚为嫡子,曲姨娘并未发作。那是一时被施津玉的话震住了。 再则,她以为柏昌诚立为嫡子后,还是会回到武将堂。 她早知柏昌晔走失的真相,但她要柏昌诚永远活在愧疚中。 她的柏昌铧在爵府内只排行老四,柏昌芸终会嫁为人妇,柏昌诚从武将堂出师后迟早会被送上战场当炮灰,她只要专心把柏昌黎这个世子之位谋划给柏昌铧,凭着这份在柏宽堂身边的荣宠,她的柏昌铧日后就能继承子爵之位。 可今日出了太多变故,一会儿纳嫡,一会儿让柏昌诚回爵府。 这太不对劲了。 第13章 先发制人要查账 曲姨娘虽不明白施津玉的真正目的,但她能感觉到柏昌铧的位子要被威胁到了:“太太,诚哥儿弄丢晔儿这件事,在我这儿是过不去的。我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会想到晔儿。我的晔儿呀,我苦命的孩儿呀。你都回不到娘亲身旁承欢,把你弄丢的人却能回到他的娘亲身边。” 杜姨娘低垂着头。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也一脸为难。 柏宽堂一脸心疼,上前轻柔地抚着曲姨娘的手。 柏昌诚倒是习惯了苛责,并未有过多的难堪之色。只是心底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施津玉淡然道:“我只是让诚儿休沐的这十日回爵府休整,并不是让他以后都住在爵府。既然曲姨娘连这都不喜,那等下月,我遣人在武将堂附近寻一小点的宅子,让诚儿住着就是了。诚儿堂堂子爵府嫡亲二少爷,却和平常子弟那般混住在武将堂的习帐中。柏家不要脸面,我施家还要脸面。” 本来上一世,柏昌诚作为爵府二少爷一直住在武将堂的习帐里,在勋贵之间已多有传言,都道施津玉这个嫡母不重视庶子,却不知施津玉为了避免柏府不睦,既要安抚曲姨娘,又要私下为柏昌诚谋划。即便在柏昌诚出征沙场前,施津玉给了柏昌诚嫡子的名分。也被说是,施津玉好心机,让柏昌诚顶着嫡子之名,为施家当炮灰。 这一世,施津玉要柏昌诚好好活着。 曲姨娘停下了低泣声。 施家可不是好惹的。 周姨娘也愣住了。本来今日施津玉纳柏昌诚为嫡子,她是没有任何波澜的。 施津玉无法生育,柏府上所有姨娘的子嗣在五岁后都会纳入施津玉的名下成为嫡子嫡女。 多柏昌诚一个不多。 她的孩儿,柏昌黎既是爵府的世子,又是嫡长子。柏昌芸还是嫡长女。 这爵府未来的富贵不用设计,她的骨肉至亲都会分得一份的。 周姨娘甚至不用盼着施津玉早夭,因为施家祖父和父亲均健在,如果施津玉死在前头,周姨娘最多只能谋取施津玉嫁入柏家时的那份嫁妆。 施家祖父和父亲百年后,施津玉哪怕不与施家兄长平分施家祖业,以施家对施津玉的那份疼爱,漏出一小份施家的产业给施津玉这个外嫁女,也是够柏家子孙几代富贵的。 可刚才施津玉却提出为柏昌诚另外购置宅院,这府上的余钱不是要少了,这不是动了柏昌黎和柏昌芸原有的富贵吗? 哪怕动一点也不行。 何况,柏昌黎尚未娶亲,还住在柏府的园子里,还没另外购置世子府。凭什么柏昌诚倒先有了自家的宅子? 周姨娘发难道:“太太,你一向持家有道,家里的银子一向都是花在府上所有人的正常开销上。若诚哥儿已娶亲,从公家账上出银为他另置新宅,倒也未尝不可。可诚哥儿现在并未娶亲,你却挪用公家银两给他购宅,这怕是会引人质疑吧。再说,各院每人每月都有自己的月例,诚哥儿可用自己月例购置新宅,实在不够,杜姨娘为自己的儿也会添补一点的。” 挪用? 周姨娘的话里软绵绵地插着几把刀,最利的那把却刺向施津玉。 施津玉不恼:“周姨娘提醒的是,各院自行添置的物件,还是要用各院自己的月例,不应该用公家账上的银子。” “我方才也没说要用公家的银子为诚儿购置新宅,我只说为他寻一处新宅,寻得后银子还是要诚儿自己出的。何来挪用公家银子一说?” “不过,周姨娘既然说到挪用,我这几日会让账房整理一下这些年的账目,看看是否有挪作他用的银两。为避免再落口舌,让芸儿陪同一起查账吧。” 周姨娘心下一惊,瞬间马上镇定,侧身对柏昌芸说道:“你虽尚未及笄,但日后也要嫁人做他府之主母。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太太学习一下如何打理府上的账目。” 柏昌芸看了一眼施津玉,施津玉又一次转向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父亲、母亲,想来府上经年账目繁多,儿媳怕之后忙碌起来,会误了给二老请安,望二老不要见怪。” 上一世,施津玉嫁进柏府后,就接管了府内的庶务,老太爷和老太太特意让她免去每日请安。施津玉以为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对自己的心疼,反倒回绝了,晨昏定省本就是儿媳的本分,她可是施家教出来的孩子,不敢有一份僭越。 可她对二老的孝顺和尊重,换来的却是背后的数度中伤。 这一世,施津玉只做表面乖巧的儿媳。对,目前还会做表面,日后甚至连表面都可以省了。 柏老太爷听罢:“玉儿,请安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你入府这些年,礼数一直周全。我看,除查账这些日外,以后请安你也可以免了。好好打理府上的庶务吧。” 正中施津玉的下怀。 施津玉施礼谢过。 柏老夫人看向柏昌芸,道:“芸儿,你先送祖父祖母回房,明日午膳后到合景院,和你母亲一同前往账房查账。其他人先散了吧。” 施津玉垂眸,原来不仅周姨娘怀疑她的公用私挪,连老太太也心疑。 这些年珍馐玉食、锦衣华服等流水般的花费,真让她们以为柏府家底丰富,还有余钱可供挪用。 也不想想这些花销是靠什么支撑的? 还好自己先发制人。 第14章 庶妻没资格染指 合青院内。 周姨娘的贴身丫鬟周可奉上了茶。 柏昌芸问道:“娘亲,好奇怪,母亲怎么会自己要求查账?” 周姨娘盖上茶碗,道:“我早就想查账了。你祖父封子爵十五年,我朝爵位可以世袭罔替三代,你父亲世袭了十年,子爵每年俸银五千两左右,这二十多年下来,至少也有存余个十几万两……” 柏昌芸吹了吹茶沫,忽觉不对,娘亲只算存余,并没有算上爵府的日常开销。祖父初封子爵时,府内家丁仆役不足二十余人。但到了父亲,娶了一房正妻,纳了四房姨娘,添了众多子嗣,府内家丁仆役已增至五十余人。这可是将近百八十号人的吃穿用度开销。 “你祖父虽无封地,但花了俸银在京郊置了些田产,又在城南买了几间铺子。那些田产,佃农除了要缴纳租金给我们爵府,还会上交一部分的收成,这些收成足够支持我们爵府日常所需的米食了。” “还有那些铺子,一年的营收也有个五千多两银子。虽这些铺子是近十年才购置的。但十年下来,也有个营收五万两吧。” “你想想,这十五万两的银子,都是你哥和你的。凭什么由施津玉来管?这些钱就应该放在我们自己手上,钱生钱,钱变钱。” 柏昌芸听完一惊:“娘亲,你是想争夺这管家之权吗?” “我才不要什么管家之权。”周姨娘顿了顿,说道,“每天管着府内百八十号人的吃喝用度,事务大小,听那些管事婆子每天报账,我头会疼的。我只要管钱之权,只要抓住施津玉的错处,说她不会管钱,让你祖母把府库的钥匙交给我。以后,施津玉虽身为当家主母,要支取府上的每一笔用度却要经过我。” 周姨娘想到日后施津玉都要看她的脸色,不禁一阵痛快。 柏昌芸有些诧异于娘亲一厢情愿的想法。 母亲有无错处都好,娘亲一介庶妻,不管是管家之权还是管钱之权,她都没资格染指的。 但柏昌芸并没有反驳,她心下自己有自己的合计。她是真的想通过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如何打理账目。 她是嫡女,她才是真正有资格的人。 周姨娘见柏昌芸还在皱眉,道:“明日开始,你一定要好好查。” 不同于合青院一屋的嘀咕,合兰院却是一屋欢笑。 “诚儿,今日你也成了嫡子了。”杜姨娘笑得合不拢嘴,“你母亲的恩情,你一定要记住。” 柏昌诚在自家院内,终于有了点笑意:“娘亲,我知道了。” 杜姨娘又道:“今日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武将堂吧。平日你都是回府请完早安后就回去了,今日因立嫡的事情耽误了些时辰。娘亲也不留你多说话了。” 柏昌诚告退。 丫鬟杜香不解道:“姨奶奶,您怎么不让二少爷多留会儿?今天这么高兴,太太肯定会首肯的。” 杜姨娘平日巴不得柏昌诚多留会儿,今日却不同。柏昌诚今日立嫡,施津玉排除众议。 她不想再给施津玉添麻烦。 曲姨娘刚刚在祠堂才小闹会,一听到施家就没了言语。或许任何她看来是麻烦的事,施津玉并不觉得麻烦。因为施津玉有施家做靠山。 但她太怕旁生枝节了。 杜姨娘还没回答,有听丫鬟杜荷前来禀告:“姨奶奶,太太房的丫鬟伊签来传话,让您一会得空去趟合景院。” 杜姨娘听完,心下一惊。 枝节来了吗? 第15章 给杜姨娘买宅钱 难道是曲姨娘不忿,找了老爷闹,然后老爷找了太太,太太改变主意了? 不是都禀告祖宗了吗?还会有变数吗? 不,曲姨娘是柏府最大的祖宗。 三个偏房都生了男丁,她们三个姨娘,谁也不低谁半头。 柏昌诚之前是庶子,是可以被柏昌铧这个嫡子欺负的。但祸兮福所倚,柏昌诚被扔到武将堂,在柏府呆的时间本就不多。柏昌铧也没多少机会欺负柏昌诚。反倒柏昌铧要受到柏昌黎这个嫡长子的管束。 曲姨娘除了倚仗老爷的宠爱,最大的杀手锏就是柏昌晔。 杜姨娘不敢耽搁,一路惴惴不安地来到合景院。 问安后,也不敢开口说话。 施津玉从嫁妆钱匣中拿出了两张银票,递给杜姨娘:“这是两百两的银票,你先拿着,给诚儿购置新宅用的。买个体面的宅子,应该是够的。” 刚刚在祠堂,周姨娘才发完难,说不许柏昌诚用公账买宅子。 杜姨娘连忙摆手:“太太,我会用我存的月例给诚儿购置新宅的。明日不是要查账了吗?不好动用柏府的公用。” 施津玉看出杜姨娘的顾虑:“这是我嫁妆里的,放心,不从公用里出。你入府虽也快十年了,但你的月例有多少存余,我怎会不知?” 杜姨娘的嫁妆只有两个樟木箱子,塞了几床被面,一个妆匣里放了几支素钗。子爵府已有正房施津玉的十里红妆,倒也没奢求她这个侧室能带多少嫁妆来。 可这样的嫁妆让杜姨娘自惭形秽,每月府上发下十两月例,她不似曲姨娘那般拿来添置衣服吃食,而是偷偷添置了些手镯、玉簪、耳坠,确实剩不了多少体己钱了。 “太太,那也不能用您的嫁妆里的钱。” 施津玉道:“这是我私下给你的。各院如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的体己钱。” “谢太太。”杜姨娘谢过,这才接过银票。一个普通的宅子最多花费二三十两。施津玉却一下子拿出了二百两给她。杜姨娘除了道谢,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施津玉道:“下月诚儿才休沐,我会在诚儿休沐前寻得新宅,到时再唤你前往交付。另外,新宅的桌案椅凳,我会一并处理的。” 杜姨娘惶恐道:“太太,您给银票足够添置桌案椅凳的,这点小事还是由妾房自己来办吧,不敢再劳烦太太了。” “如果我说,一个银钱都不用出,诚儿就会有桌案椅凳呢?” 施津玉也不做解释,“你先退下吧,管事的婆子们还要给我报账。” 杜姨娘告退,管事的婆子们这才鱼贯而入。 都是常例的一些进出项。 施津玉听着管事婆子们的汇报,突然有点倦了。 一旁静候的伊竹,轻声问道:“夫人,你乏了,要不让她们明日再来汇报吧?” 施津玉抬了抬眼皮,对管事婆子们道:“有别的紧要的出项要报吗?” 管事婆子领班陈妈妈上前回道:“府内近日并无大的花销需要支银。” “好,你们先退下吧。” 管事婆子们称喏退下。 施津玉的睡眼愈加惺忪,伊竹忙不迭地为她除去外衫,扶着她缓缓躺在床榻上。盖上被子后,伊竹轻手轻脚地退下。 虚掩卧房门,伊竹蹲在墙角,托着腮守在门外。 昨晚床榻上的放肆,身体的软乏居然现在袭来。 施津玉沉沉睡下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一角的丝被抖动了一下,施津玉缓缓地从被子里探出脚来。 这一觉,时间虽不长,施津玉却难得地神清气爽。 施津玉自行从衣珩上取下外衫披着,走到紫檀雕花竖柜前,打开里面的暗格,拿出一纸嫁妆清单和一把库房钥匙。 “伊竹伊简,随我去库房。” 伊竹本就在门口守着,听施津玉唤她,立马站起身来,打开卧房门走了进来。伊简在院内修建花坛,不多时也走了进来。 伊竹见施津玉的外衫轻搭在身上,忙为她穿好。 伊简问道:“夫人,去哪个库房?府库还是私库?” “私库。” 第16章 打开私库为了谁 上一世,施津玉放在私库里的嫁妆逐一被变卖,得来的银子全都花费在柏府众人身上。 本朝官爵并未合一,子爵之位虽有爵禄,却并无实权。所以柏宽堂一直都想谋个一官半职。 要想做官,要么科举入仕,要么杀敌立功。 柏宽堂前半生,哪边都没挨着。 举人没考上,入仕为官的门槛都到不了。武将没考上,青提一段的考核都没过。 柏宽堂本应和京城众多世家子弟那般,弱冠之年继承爵位,拿着朝廷发放的爵俸,过着饱衣暖食的生活。 但想官运亨通、锦衣玉食、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 施津玉嫁入柏府后,在施津玉打点的银子和施家朝中人脉的双重加持下,柏宽堂一路官拜六部侍郎。 柏昌黎做到了六寺少卿之位。 柏昌铧做了御史院的侍御史。 还有花在…… 施津玉都不忍回想自己上一世的行为。 今日起,施津玉不仅不会让柏府的人从她的私库里再拿出一分一毫,还要把这十年来私库里已贴补出去的那份补齐。 等补齐嫁妆清单后,下一步就是…… 私库的门打开。 施津玉从私库中拉了张黄梨花木扶手椅到私库门口坐下,伊竹见状,又端了条桃花暗纹脚凳放在施津玉的面前。 施津玉微提裙摆,把脚搭在了脚凳上。 各院的姨娘带着贴身丫鬟不多时也来到仓丰园前。 仓丰园分前后院,前院建有两间库房,后院一间米仓、一间菜窖、一间酒窖、一间冰库。前后院并不相通,前院从大门进出,家丁护卫把守。后院从侧门进入,无人把守,钥匙由管事婆子领班陈妈妈保管。 施津玉也不看院门前的来人,而是看着伊竹和伊简忙碌的身影。来私库之前,施津玉已让伊简誊录了一份嫁妆清单。 伊简按照嫁妆清单的明细逐一盘点私库内的物品,若逢清单的明细有记录的物品,私库中未寻到物件,就在誊录件上记上标识。 伊竹则从雕鸾楠木桌案的暗格里,拿出嫁妆物品账本和嫁妆地契账本,逐一抄录出这十年来已支取的嫁妆的出项时间和出项事由。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仓丰园前的众人从开始的默不作声,转成了低声轻语。 尤其是乔姨娘,挺着孕肚,不能多站。乔姨娘忍不住问出声来:“太太往日打开她的私库,让手下丫鬟挑件赏人的物件,不是很快吗?怎么今日这么久?” 周姨娘道:“许是要打点老爷的上头,想挑得细致点吧。” “半年前老爷任从四品郡同知时,太太给郡知判和郡知州都打点礼物了。今日打开私库,应该不是为了老爷。”曲姨娘并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因为她猜,今日施津玉打开私库,是为了给柏昌铧挑礼物。 九日后,恩学堂就要举行入泮礼。寻常人家会新购置些笔墨纸砚,京城世家子弟则会在锦衣上挂上新采买的佩玉。既和寻家子弟划开身份,又有了一份显摆的谈资。 柏昌黎入读府学堂那年,施津玉不仅赏了枚白玉镂雕挂佩,还赏了条江绣纹丝束带。 这回给柏昌铧的,肯定只多不少。 周姨娘疑惑于曲姨娘居然未搭腔,就接着自己的话茬道:“但确是久了点。” 杜姨娘则担心施津玉是在为柏昌诚挑选桌案椅凳。今日柏昌诚风头已盛,虽然施津玉给的两百两,其他各院尚未曾知晓。但等下另外三位姨娘见施津玉从私库里挑出那些价值不菲的桌案椅凳说要送给柏昌诚,不当场闹翻才怪。 施津玉说一个银钱都不用出,诚儿就会有桌案椅凳。难道是从施津玉私库里拿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时辰,施津玉终于站起身来,走进私库房内问道:“都比对清楚了吗?” 第17章 嫁妆清单月月红 伊竹和伊简同时点头道:“都比对清楚了。” 伊简把私库中施津玉的嫁妆现还余存的部分又列了一份清单,并标注了日期:己卯年戊辰月己卯日盘。 伊竹则递上了施津玉嫁入柏府这十年来已支取的嫁妆的出项清单。 施津玉同时收下两份清单,折叠后放入袖子。又从另一只袖中拿出兄长之前给的城西恩学堂附近客店的地契,让伊竹在嫁妆地契账本上记下进项。 以往都是出项,这是第一个进项。 还是从兄长手上抢来的进项。 出阁前,母亲给自己备了十二张田产地契和十二张店铺地契。名为盼自己双月红。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一张地契为月月红,两张地契为双月红。 母亲当年倾尽施家大半的家产给施津玉做嫁妆,兄长怕施津玉有负担还宽慰说,自己有经商之能,日后施家还能有多的进项的。 结果出嫁十年了,自己还从兄长那多抢了一份地契。 施津玉暗念,以后要靠自己来赚取进项了。先从,如何活用嫁妆中剩余的六张田产地契和九张店铺地契开始吧。 思索片刻后,施津玉吩咐伊竹把黄梨花木扶手椅和桃花暗纹脚凳搬回私库内,伊简则等施津玉和伊竹走出私库后,随即锁上了库门。 施津玉慢步走出仓丰园。 真有耐心,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在看热闹。 没有柏府当家主母的吩咐,各院的人都是不能进仓丰园的库房的。所以各院的人也只敢在仓丰园外看热闹。 曲姨娘见施津玉身后的两个丫鬟两手空空,有些失望道:“太太,诚哥儿今早不是得过赏了吗?您怎么还来私库呀?” 曲姨娘不提柏昌铧的入泮礼,反而把话题往柏昌诚身上扯。入泮礼时日未到,施津玉不见得一定要提前给柏昌铧挑礼物。 而施津玉身后的两个丫鬟两手空空,可见也不是为了老爷的官场打点而来私库的。 那是为了什么来私库呢? 曲姨娘只能找个由头问出心中疑问。而这个由头也只能由她来问。因为柏府明面上最有理由不满柏昌诚的人就是她。 “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嫁妆。”施津玉轻描淡写地说。 “嫁妆有什么好看的?”周姨娘身侧的丫鬟周可小声嘀咕道。 伊简上前一巴掌拍在周可脸上:“夫人和姨奶奶在说话,你一个下等丫鬟敢插话?” 柏府除了当家主母和姨娘之间等级分明外,丫鬟之间也分三六九等。 周可是柏府的三等丫鬟,伊简这个一等丫鬟,平日无事都可以直接管训。何况今日周可如此放肆,一巴掌是轻的。 施津玉笑意中带着不屑:“你家姨娘的嫁妆肯定不好看。看你这个陪嫁物件的品相就知道了。” 周可是周姨娘的陪嫁丫鬟。陪嫁丫鬟按常理说,确实属于嫁妆的一部分。 施津玉居然如此明晃晃地把她比作物件,还借她这个物件公开揶揄周姨娘的全部嫁妆不够好。 周姨娘的嫁妆好不好,那得分和谁比。 第18章 周姨娘心虚嫁妆 如果说和施津玉比,那就是云泥之别。 就算加上另外三个姨娘的嫁妆再比,也难望其项背。 哪怕不和施津玉比嫁妆好次,只比数量,四个人的嫁妆全部加在一起,数量都不及施津玉的十分之一。 施津玉的嫁妆要用一个库房才能装下,她们的嫁妆连院内的一个偏室都堆不满。 四个姨娘的娘家只要能做到家境稍加殷实,能给她们预备些厚重点的嫁妆,至少她们也能嫁个大户人家做正房,又怎会嫁给子爵府做个侧室呢? 周姨娘马上欠身行礼道:“太太,是妾房不会管教下人。” 周可的话是她偷偷授意的,周姨娘和曲姨娘一般心思,都想知道施津玉这次来私库的用意,但又苦于找不到由头。 心想,周可的话如能刺激施津玉说出用意,即使周可当场被罚就罚了。 可不想,施津玉却借力打力,揶揄起她的嫁妆。 别的姨娘最多听出施津玉是在看不起周姨娘的嫁妆,可只有周姨娘自己知道,施津玉是在看不起柏府的物件。 周姨娘的嫁妆是由柏府的府库出的。这件事别的姨娘不知道,施津玉是知道的。 可柏府的物件在施津玉的眼里居然如此不济,是周姨娘想不到的。 那年,她携着柏府备下的嫁妆嫁入柏府时,杜姨娘和曲姨娘艳羡的目光是不会做假的。而后面乔姨娘带来的嫁妆,也是比不上她的。 周姨娘是见过施津玉那一纸嫁妆清单的,各院的姨娘也见过。但都只瞧过纸张上的项目,真正的物件长什么样,姨娘们都没见过。 只听那些见过施津玉嫁入柏府盛况的婆子丫鬟时不时提起,描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姨娘们只道是下人没有见过世面才会这么说的。 直到后来施津玉不断地从私库中拿出物件打点老爷官场,或拿出物件打赏小辈时,她们初见之后,才大为震撼。 再后来,许是姨娘们嫁入子爵府的时日久了,子爵府日常的吃穿用度也甚是富贵。姨娘们对施津玉的嫁妆的震撼度才稍有减少。 周姨娘低头告罪,是担心施津玉会接着戳穿她当年是拿府库的物件做嫁妆的事情。 这是柏昌黎还没被立为世子之前,她仅有的脸面。 现柏昌黎已是世子,她更要这份脸面。 施津玉虚抬手道:“她也只是说出心中所想,伊简教训过就算了。既然连个丫鬟都知道嫁妆没什么好看的,大伙散了吧。” 听罢,姨娘们带着丫鬟们都各自回往自家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乔姨娘身边的丫鬟乔喜道:“姨奶奶,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听不明白周可说的意思?” 太太哪是听不明白。她是太明白了。前后两次借着曲解丫鬟周可的话来敲打她们这些姨娘。 乔姨娘看着一脸蠢笨的乔喜,都懒得解释:“太太为什么要听懂一个丫鬟的废话?你怎么只记废话,不记打?” 乔喜这才想起周可脸上的那个巴掌,不敢再说话。 这边乔姨娘才训得乔喜不敢说话,那边周可却一路气鼓鼓地随在周姨娘身后。 周姨娘假装没有瞧见,一路走一路心里反复琢磨着施津玉刚才的话,可又琢磨不出什么味来。 周姨娘回到合青院内,鬼使神差地来到自己存放嫁妆的偏室。从腰间掏出偏室的房门钥匙,开门进去。 “你不用进来,到院外候着吧。”周可刚要开口说什么,周姨娘先一步说道。 说完,周姨娘关好偏室的房门,慢慢地抚摸着里面的每个物件。乌木雕花床、螺纹青铜梳妆台、朱漆三竖橱、红木妆匣、樟木箱子、压箱底和子孙桶。 嫁妆的六大件和七小件一件不差,也不枉自己在柏府芩州老家待的那五年。 思绪还在流转时,周可却急促地敲门道:“姨奶奶,不好了,大少爷被人打了。” 第19章 施津玉摔破额头 周姨娘吓得赶紧打开偏室的门:“大少爷在哪呢?在哪被打的?被谁打的?” 周可也一脸惊慌:“我也不知道呀,刚刚就听院外的家丁隐约在说大少爷被打了,说在大厅呢。我也没仔细听,就跑来报告姨奶奶您了。” 柏昌芸也听到了动静,从自己的西厢房里走了出来,身后紧随着丫鬟周欢。 柏昌芸问道:“娘亲,哥怎么了?” “这谁知道,我们赶紧去大厅看看吧。”周姨娘和柏昌芸带着丫鬟周可周欢,一路小跑到了大厅。 还没来得及喘气,却见柏昌黎好好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柏昌黎慌忙站起身来:“娘亲,妹妹,别着急,我没被打,是三弟被打了。” 周姨娘抿唇道:“那为什么府内的家丁传说是你?” “对,为什么说是你?”柏宽堂正好放班回府,刚到府前,就听家丁说柏昌黎被打了。还没踏入大厅,却听柏昌黎说,被打的人是柏昌铧,便道,“你三弟呢?” “三弟被抓了,关在盛勾郡的郡衙大牢内。” “什么?不是应该抓打人的人吗?为什么抓被打的?”曲姨娘凄厉的声音响起。曲姨娘原本想来大厅看周姨娘的笑话,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的话。 “打人的赵毅松世子也被关了。”柏昌黎接着说。 “你别问一句说一句,把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一遍。”曲姨娘听到赵毅松的名字更急了,这可是禄维侯爵府的世子,“快说。” “不等母亲来了再说吗?”柏昌黎一直在等施津玉的出现。 “铧儿是我的儿,等她做甚?”曲姨娘都有点气急败坏了。 “是啊,铧儿不是我的儿,不用等我。”施津玉扶着柏老夫人,从大厅的一侧走了过来。 柏老夫人在施津玉的搀扶下,走到大厅条案前八仙桌右侧的太师椅坐下,脸色不悦地偷偷瞪了瞪曲姨娘。 曲姨娘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心急脱口而出的话是多么不恭,曲姨娘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见施津玉向柏老夫人和柏宽堂施礼道:“母亲、夫君,看来铧儿的事不需要我在侧,玉儿先告退。” 施津玉礼毕站直身体,就往厅外走去。可走到门槛处,却不知怎的,打了个趔趄,头磕到了楹柱上。 一侧侍奉的伊竹暗呼不妙:“夫人。” 可她伸出的手根本拦不住施津玉跌落在地的势头,施津玉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快去请府医。” 最迟赶到大厅的柏老太爷、杜姨娘、乔姨娘及随侧侍奉的丫鬟等一群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柏老太爷最先定神,开口吩咐道。 伊竹连忙扶起地上的施津玉回合景院,家丁小安子则跑去仓疏园里请府医。 仓疏园几间房内分住着柏府的府医、私塾先生、府内总管、账房主副管事及账房先生等,一众家丁仆役则住在仓疏园的角房内。 府医严康听到家丁小安子来请,说太太摔倒了,磕破了脑袋,也不敢耽搁,拿起药箱一路随着小安子赶往合景院。 乔姨娘摸了摸四个月的孕肚,自行扶着在大厅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是最晚进门的侧室。柏宽堂之前已有儿有女,对她这一胎并不十分宝贝。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对她只是常例地嘘寒冷问暖,多的关心也少。 倒是施津玉对她十分贴心,在府医诊出她有身孕后,还常常差丫鬟送来各式的补品。在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施津玉还给她肚中的孩儿送了柄玉如意。 刚刚施津玉那么一摔,她吓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等丫鬟乔喜搀扶,自己先找位置坐下顺起气来。 而大厅内的其他一众人等,还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下。 就听当下曲姨娘一声:“老爷,你赶紧想办法救救铧儿吧。” 第20章 柏昌铧莫名被打 大伙这才缓过神来。 柏宽堂攥紧双手,并没有回答曲姨娘的话。京郊设有六个京府郡,分管京城里的盐、粮、捕盗、江防、兵籍和民政。自己就任的是盛河郡,主管江防水利河工等。而柏昌铧是被关在盛勾郡,主管捕盗巡防等。虽同府但不同郡,柏昌铧的事看来要惊动两郡知州了。 柏宽堂对柏昌黎道:“快先说说事情的经过。” 柏昌黎道:“今日下学得早,孩儿就在园内读书。三弟来找我,说不日就要去恩学堂上学了,今找了几个昔日好友叙旧,要我一同吃酒去。” “什么?他才七岁,就学人吃酒。”柏老太爷还未落座大厅条案前八仙桌左侧的太师椅,听到此处道,“你怎么也不管管你三弟?” 柏昌黎本就知道柏昌铧心中盘算。京城内的店家酒楼不能卖酒给十一岁以下的孩童。柏昌铧的那些好友虽也同他那般年岁,但长相上稚气已脱,还是可以骗过一些店小二的。 可柏昌铧这个子爵府三少爷,名声在外,众店家酒楼都知道他实际年岁,谁也不敢卖酒给他。 柏昌铧平日是约不到好友吃酒的,可今日他急着向他们炫耀自己能上恩学堂的事情,这才约上十三岁的柏昌黎。对外也可假意说自己是陪同兄长,自己并未吃酒。 柏昌黎也不拆穿,席间还让柏昌铧尽量饮酒,但此时却不能这般禀告:“祖父,三弟那性子,我劝不下来。席间,巧遇赵毅松世子,松世子在旁桌本也好好吃着酒,他一个随行的护卫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就跑到我们这一桌来,不说来由地把三弟暴打了一顿。” 曲姨娘边听边打量着柏昌黎周身上下,见他衣角都丝皱痕都没有,道:“你见松世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知护着你三弟点。” 你儿子被打,凭什么让我儿子不顾自身安全去维护? 周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却没把心中的话说出。 柏昌黎向曲姨娘方向欠了欠身:“姨娘,我本书生,不像二弟是练武的,二弟在还能护着点。再者,侯府护卫节制,未曾出手。我若参战,书生之力帮不了三弟多少不说,反引得侯府护卫护主心切,三弟不是被打得更凶?” 厅内众人颔首,柏昌黎见曲姨娘找不出他的错处,接着说道:“二弟那些好友也不曾出手相助,想是也是惧了那侯府世子。后店家报了官,盛勾郡的衙役就来带走了三弟和松世子。” “那为何适才府内家丁都传话说,是你被打了?”曲姨娘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盛勾郡的衙役虽只带走打架的双方二人,三弟的那些好友许是怕牵连,都四散了。我作为长兄,却是担心。我随后来到盛勾郡衙前打探,闻郡知州大人并未升堂,只是把三弟和松世子关入大牢。我就派了几文钱给街上熟识的小厮,让他先行回柏府报信。许是那小厮见我派钱后仍站在郡衙门前,传话时就把三弟被打了错传成我被打了。” 柏老太爷见柏昌黎娓娓道来,事急之下的权衡处理并无大错,道:“黎儿不愧为兄长,哪似铧儿交的那些损友那般没有担待。黎儿只是秀才,无官职在身,能从盛勾郡那打探到如此消息,已是不易。堂儿,这事还是要你出面斡旋。” 柏昌黎满意地听完祖父的夸奖,缓缓地站回周姨娘身后。周姨娘也是一脸欣慰。 柏宽堂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难处:“父亲,我半年前才升任盛河郡郡同知,刚和许知州马知判打好点关系,也不知许知州愿不愿意帮我出面和盛勾郡的姜知州斡旋,毕竟对方是禄维侯爵府。” 柏宽堂也是官场浸溺多年,深知盛勾郡的姜知州为何今日不急着升堂。同时把柏昌铧和赵毅松押入大牢,既像是给子爵府一个交代,又像给了侯爵府一份情面。 “打点关系,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能用上这份关系呀。老爷,铧儿无故被打,能不能讨回公道另说,至少把铧儿从大牢里先弄出来。”曲姨娘看出柏宽堂的退却,甚至还看出柏宽堂的自我保全。虽京城很多事情官衙常以官爵品阶高低来定对错,但禄维侯爵府,一个无实官实权在身的三等侯,柏宽堂居然如此龟缩。 曲姨娘已没了初听到柏昌铧被打被抓时的那般惊慌了,现在她要做的是稳住心神,救出柏昌铧。所以她不等柏老太爷表态,就抢先说道。 打点关系真不是放在这时候用的,而是为自己仕途铺路用的。 柏宽堂更关注自己的仕途,但心念一转,想想曲姨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柏昌铧是被打方,康仁子爵府只要不追究松世子的过错,禄维侯爵府做为理亏方,自不会再用爵位品级来生事端。 如若这般,甚至都不用惊动两郡知州,自己直接拜访禄维侯爵府,与赵侯爵私下商定和解,到时再一同前往盛勾郡,说是小儿间的一些打闹摩擦,不用劳烦知州大人升堂办案即可。 柏宽堂心念一定:“父亲、母亲,郡衙现已放班多时,不好打扰知州大人休憩。孩儿不用晚膳了,还是先到禄维侯爵府赔个不是,铧儿虽没错处,赵侯爵见我这般低头,定不会再无端拿爵位挽尊。铧儿出狱的机会自然大些。” 柏老太爷点头道:“堂儿思虑周全。” “那老爷我伺候您更换完常服后,您再去拜访禄维侯爵府吧。”曲姨娘这才稍宽下心来,见柏宽堂一身官服还穿身上,赶紧说道。 “那孩儿先告退。”柏宽堂向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行完礼后,就和曲姨娘一起前往合秀院。 其他众人也依次告退。 杜姨娘走出大厅后,对丫鬟杜香轻声吩咐道:“你去合景院问问,看太太好点了吗?” 第21章 馋严康的那份甜 “夫人,杜姨奶奶让丫鬟来问安,问夫人好点了没?”伊签走到施津玉面前,禀告道。 施津玉的后背半倚在绘雪霜纹太妃榻上,道:“你回她说,我额上的伤府医已包扎处理了,但府医看我还有点风寒,为不影响伤口恶化,府医让我静心休养几日。” 正在收拾药箱的严康听闻后,也不多说话。 伊竹喊住正要离去的伊签:“让那丫鬟给各院都带个话,说夫人休养的这几日,各院每日的请安先免了吧。” 伊签点头离去。 伊简和伊书端着晚膳逐一摆在饭桌上,严康起身看了看桌案上的吃食。 茄汁鱼卷、玉带虾仁、素拌菜、煎酿豆腐、白玉羹汤。 严康马上说道:“夫人的伤要忌口,把茄汁鱼卷、玉带虾仁、煎酿豆腐这三道先撤了吧。留下白玉羹汤和……,素拌菜也撤了吧,这菜里有生姜和生蒜。” 伊竹闻言道:“夫人平日晚膳本就吃得少,你这都撤了,夫人今日晚膳还有什么吃食?” 施津玉笑道:“不是还有道白玉羹汤吗?” 严康行礼道:“夫人,我会交代厨房管事汤妈妈明日给您备些药膳的。今日就委屈夫人了。” 施津玉摇了摇头。 伊竹俯身问施津玉道:“夫人,明日还要查账吗?” “要查,你等会儿送府医回仓疏园时,交代一下账房刘管事在我休养期间要多帮衬点大小姐,大小姐在查账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多指点指点。”施津玉稍稍把身后的软垫扶正了点。 “好的,夫人。”伊竹领着严康出了合景院。 “竹儿,你近来可好?”走在小径上,严康看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问道。 每日来给施津玉请平安脉时,严康都能见到伊竹。但能私下说上话的时候却并不多。 伊竹嗔怒道:“你不问小姐为何一点小擦伤就要静养?问我作甚?” 伊竹和严康都是施宅的家生子,是陪施津玉一同进的柏府。私下说话时,都称施津玉为小姐。 “夫人……小姐的体质本就该好好养养,入柏府这十年没有一天不在辛劳的。我劝过她多次,她都没放在心上。这回她自己愿意静养,我怎么会过问呢?”严康对施津玉坏了身子不能有孕的事情介怀了多年,但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自己又能怎样?只能在每日请平安脉的时候,多劝慰施津玉几句,施津玉却总是一笑置之。 伊竹的眸子也暗了下来:“怕她这几日,也不会静心休养的。” 刚刚,伊竹扶额头受伤的施津玉回合景院的路上,施津玉交代了许多事情。说了额上的伤、休养的事、把绸缎铺改为酒楼的事…… 严康不解道:“是因为担心查账的事无法静心休养吗?我听那账房刘管事说起,这查账的火头是小姐自己点的。不该是为此事吧?” “你还不算太笨。”伊竹笑道。 “你和小姐一般聪慧,旁的我也不多问,你在小姐身边呆着,一切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严康拢了拢肩上药箱的束带。 在施宅时,伊竹和严康各自都明了对方的情意,但同为家生子,他们也同样恪守着这份不戳破的默契。 “对了,我这有些桂圆干,给你做闲下的吃食。”严康从怀中掏出一团纸包。 伊竹打趣道:“你那点月银不是留着娶亲用的吗?哪有闲钱买蜜饯,该不是从汤妈妈那诓来的吧?” 柏府的厨房管事汤妈妈是个极好的婆子,供给各院每日的吃食点心总会余下不少。汤妈妈收罗后,会分给府上别的婆子。 除管事领班陈妈妈和伺候柏老夫人的林婆子是住在合升院的角房外,婆子们多分住在各自管事的园内的柴房里。 汤妈妈总是一个一个园子地去分给那些婆子。 路上,一些大胆的家丁仆役也会讨上一口。 想来严康今日是碰见汤妈妈送点心了,才讨得这包桂圆干。 严康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从汤妈妈那拿的,也没动娶亲的钱,是我从药柜里拿的。这桂圆干也是一味中药,我只是备多了点。” 伊竹看着严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特别强调没动娶亲的钱,伊竹也不再闹他,装作很馋的样子拿了颗桂圆干放入口中。 严康听伊竹说着很甜,不禁笑了。 各院随侍主子的丫鬟不似婆子们那般,随手就能得些吃食点心打赏。 施津玉就更是大方了。 伊竹知道自己不是馋桂圆干的甜,她是馋严康关心她的那份甜。 第22章 卫皎夜访合景院 施津玉喝了几口羹汤,伊签再次进入房内:“夫人,你刚刚是给严大夫和伊竹制造私下独处的机会吧。” 想是伊签在院外与合兰院丫鬟说话时,见到伊竹送严康回仓疏园的场景了。 伊竹和严康自以为两人把情意藏深了,就没人会瞧见。却不知道伊简伊书伊签这三个丫头,早就知晓,却也未曾拆穿。 但伊简伊书伊签这三个丫头并不知晓,上一世,严康并没有娶到伊竹。 四个丫鬟都和施津玉一起殉葬了,名曰忠仆护主。 上一世,四个丫鬟中只有伊竹心有所属,其他三个丫鬟并未萌动春心。但这一世,施津玉要让这四个丫头都郎君在侧,子孙绕膝。 施津玉从思绪里走了出来,对着屋内的三个丫鬟笑道:“等日后你们三人也心有所属时,我同样给你们制造私下独处的机会。” 三个丫鬟一脸羞赧,伊简抢先说道:“是伊签想要这个机会,我可不想。” 伊书也随声附和道。 伊签一脸被出卖的表情,只好转移话题:“夫人,您这伤就合兰院遣丫鬟来问过,其他院问都不来问一句,您怎还免了他们每日的安?” 方才,虽是伊竹喊住她说夫人免了各院的安,但这话伊竹是当着施津玉的面说的,肯定是施津玉之前交代过了。 施津玉揉了揉眉心道:“那些不是真心的安,免了就免了。” 三个丫鬟都有些诧异,陪同施津玉嫁入柏府的这些年,她们怎会不知柏府的这些人从未真心对待夫人?但也知道,夫人一直因不能为柏家诞下子嗣而自责。越自责,夫人就越尽心对待柏府的每一个人。柏府众人即使有些暗地里的心思,夫人也常常视而不见。今日,夫人是醒悟了? 施津玉知道她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的转变。一个人怎么能用两日的光景就做出改变?她们不知道,施津玉是用上一世的教训才迎来这一世的转变的。 三个丫鬟不知施津玉因何露出惆怅的表情,猜想是不是府内的哪个人突然伤了夫人的心,夫人这才有了这番感慨。 施津玉见三人都不再说话,突然道:“刚还说,各院没人关心夫人我呢?怎么这会儿,连你们几个也不关心关心我?” 适才,伊竹扶着额头受伤的施津玉回到合景院,她们三人初初有些吓到,但施津玉却安慰她们三个人说,一点小的皮外伤,不用紧张。先吩咐伊签去合景院前守着,又吩咐伊简和伊书去拿晚膳。 三人想着既然施津玉都说了并无大碍,就依了吩咐,独留伊竹在旁伺候。 又听施津玉说要静养几日,想是真如施津玉说的那般,风寒加重了伤势。都说了半会话了,三人中居然没有一人想起要查问一下施津玉的伤势。 三人均是自责,忙慌围上前来:“夫人,还疼吗?” “疼。疼得厉害。”施津玉还想逗一下她们。 “夫人,你吓完我还不够,还在吓她们三个呀。”伊竹已从仓疏园回到合景院。 三人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却瞧见回来伊竹身后还躲着一人。 “表姐。”伊竹身后的身影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皇表妹,你这么晚还跑出宫,谁带你出来的?”施津玉连忙上前拉过卫皎的手。 卫皎,彭嫔娘娘的次女。彭嫔共诞下两位皇女,长女卫琴、次女卫皎。 “皎公主殿下有礼。”丫鬟们连忙行礼。 “免礼,都说了,私下叫我表小姐。”卫皎钻进施津玉的怀里,“表姐我想你了,就让桑三带我出来的。” 桑三,彭嫔殿中的四大侍卫之一,武功高强,平日对谁都一副冷脸,却独独对卫皎这个五岁的奶团子有求必应。像这种半夜偷带公主出宫的荒唐事,就他敢背着彭嫔干。 “宫门酉时四刻就下钥了,你们两人是怎么出来的?”施津玉也不见桑三在侧,揉了揉怀里的奶团子道。 “桑三会飞,他带我飞出宫的。”卫皎夸张地比着手势,“再飞到表姐的院里,现在又飞出表姐的院外了。” 桑三应是在合景院外暗中警戒,施津玉的心才稍安下来:“下次想来看表姐,白日来便是,何苦挑这半夜的点来。皇姨母知道了,会担心的。” “母妃睡下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母妃不会知道的。”卫皎接着一脸委屈,“知道也不怕。谁让母妃又开始帮二皇兄张罗选侍妾了?最奇怪的是二皇兄今日居然答应了。” 第23章 卫霗养在玉荃宫 施津玉就知道,卫皎半夜跑来找自己,绝不会是她口中单纯的想念,原来是来抱怨的。 二皇子卫霗,柳嫔之子。 柳嫔诞下二皇子卫霗的第五年,因忧思过度而亡。 皇帝本想把二皇子卫霗记养在高位份的池贵妃的名下,可二皇子卫霗就是不肯,说自己要记在彭嫔名下。 两父子拗了一年,双方谁也不肯退让。 又过一年,池贵妃诞下三皇子卫霟,皇帝才松口答应。皇帝嘴上虽是答应,但心里怎么也想不通,二皇子卫霗为何如此固执,一定要记在彭嫔名下。好在彭嫔位份不低,彼时也未曾诞下皇子皇女,二皇子卫霗记在她名下,也不算委屈。 养在彭嫔玉荃宫的这些年,二皇子卫霗异常温驯,对彭嫔千依百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皇子卫霗是彭嫔亲生的。 可就一点,二皇子卫霗不愿意听彭嫔的,就是关于彭嫔让二皇子卫霗纳妃立妾的事。彭嫔知道二皇子卫霗从小就执拗,就一步一步妥协,从纳皇子妃、到先纳皇子侧妃、再到先纳侍妾,最后到选名贱妾或通房丫鬟均可。 可二皇子卫霗一直选择形单影只。 今日二皇子卫霗居然松口了。想想皇姨母一定很高兴,怎么这个奶团子反倒不高兴了? “你不希望你二皇兄娶皇嫂吗?”施津玉不解道。 “侍妾而已,还没资格让我叫她皇嫂。”卫皎摇着施津玉的胳膊道,“表姐,你明日随我去琴公主府看看,母妃说设宴招待宾客,给二皇兄备选的那些女子就在宾客之中,我倒要看看皇兄到底会挑中谁?” 为何是在琴公主府设宴,不是在霗王府? 施津玉也不问卫皎,皇姨母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 “可是我额头受伤了,要静养,想是不能陪皇表妹去了。”施津玉遗憾地说道。 “我看看。”施津玉的伤隐在刘海之下,不留心无法马上察觉,卫皎听施津玉这么一说,捋了捋施津玉额前的秀发,道, “就这点小伤口,哪里要到静养这么严重。明日未时,我遣宫婢桑梅来接你。” 卫皎不等施津玉作答,就离开施津玉怀抱,走到门口吹了一声口哨。一身夜行衣打扮的桑三闪现在施津玉的房门前,头放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庞。 “桑三,带我回玉荃宫。”卫皎话音未落,桑三捞起卫皎的腰肢,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卫皎往日日间来访合景院,桑三都是低着头随侍在卫皎身后。施津玉虽知桑三武功高强,却很少见过他的身手。 今夜,桑三这一身的轻功,也让施津玉开了眼界。 次日,到了庚辰日。 昨夜,因卫皎的来访,施津玉睡得迟了些。 好在免了请安,施津玉也不急着起身。赖了好一阵,施津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床榻。 梳洗后,施津玉来到饭桌前,吃起了黄芪红糖粥。 严康果然做了交代,早膳就备了药膳粥。伊书今早从厨房管事汤妈妈那领到时,都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严康明知施津玉就一点皮外伤,却真当施津玉是重病人养着。施津玉也愿意领了这份孝心,因为对外,她真的病得很重。 正吃着,伊签送来了消息:“夫人,听合秀院的丫鬟说,昨老爷先是漏夜赶去禄维侯爵府请罪,后又和赵侯爵一同敲开了盛勾郡郡府门,终于领出了松世子和三少爷。又说,那个姜知州还让两位爵爷签了具保状。” 施津玉眨了眨眼,心下念叨,姜知州果然得力。 施津玉又舀了口黄芪红糖粥,道:“铧儿能回来就好了。有说松世子为何打铧儿了吗?” “没说。昨夜三少爷回来后,严大夫就被喊去看了,说受了点瘀伤,金创药用个四五日就会好。但三少爷像是被打懵了,又像在大牢呆了半晌被吓到了,回府后就一直不说话,也不亲人。曲姨奶奶还一直哄着呢。”伊签回复道。 施津玉放下粥碗,道:“老爷上衙去了吧?” 第24章 未及笄仍可出嫁 伊签点头道:“老爷还同往日那般,卯时一刻就出门了。这会儿都快辰时了。” 午时,柏昌芸该到账房学习查账了。 而未时,宫里的马车就会来柏府了。 上一世并没有琴公主府的这场宴席。 因为上一世二皇子卫霗一生未娶,死在六年后七月的那场夺嫡之争中。二皇子卫霗死后,施津玉曾陪着彭贵妃去拜祭过他。 彭嫔在二皇子卫霗死后,被升了位份,先是彭妃,后是彭贵妃。 彭嫔明明膝下无皇子,却在二皇子卫霗死后的两月,连续进了两次位份。 而后施家遭难,彭贵妃又被一并连累,褫夺贵妃封号,打入冷宫。卫琴和卫皎两人公主封号被夺,遣入冷宫陪侍彭母,老死不能出宫。 施津玉死前,长达一年的夺嫡之争仍未分出高下,最后到底是哪个皇子继承大统,施津玉也不知道。 这一世,二皇子卫霗居然要设宴选妾了。 一场达官贵人携带自家尚未出阁的女眷参加的宴席。施津玉一个妇人,确实不宜参加。 皇姨母肯定是思虑到这一层,才没有通知自己参宴。 可卫皎的丫头昨夜却不等自己再次拒绝,就直接走了。 好吧,待会等马车到了,自己就继续说因为脑袋磕破了,头疼得厉害,实在不能参加。 卫皎怕参宴迟到,肯定会适时放弃,不会过多纠缠的。 可未时刚到,坐车而来的并不是卫皎身边的宫婢桑梅,而是彭嫔身边的宫婢桑翠。 施津玉听到通报后,赶紧来到柏府门前迎接。宫女桑翠此时会出现在此,肯定是领了彭嫔的口谕了。 柏府的其他人也闻信出来,一同迎候。 宫女桑翠拿出一张请帖,双手递给施津玉道:“子爵夫人有礼。琴公主府今日设宴为霗王殿下选妾,彭娘娘特邀子爵夫人携同柏大小姐一起赴宴。宴席申时三刻开始,请夫人小姐务必准时出席。” 施津玉欠身收下请帖。 看来卫皎已告知皇姨母,自己要邀请施津玉参宴的消息了。 还是皇姨母思虑周全,皇姨母明明知道柏昌芸尚未及笄不能婚嫁,却让柏昌芸一同参宴。看来,皇姨母是想让自己以柏府长辈的身份携女出席,免得自己独自出席招来非议。 “谢彭嫔娘娘邀约,请桑翠姑姑代为回禀,民妇会携女准时参宴的。” “那奴婢先行告退。”宫女桑翠坐上宫车,驶离康仁子爵府。 周姨娘见宫女桑翠已离去,马上站起身对施津玉道:“太太,需要去账房叫芸儿来吗?” “把芸儿唤来吧,说我在大厅等她。”施津玉看出了周姨娘的急切。 “快去账房,把大小姐请过来。”周姨娘听罢,立即吩咐丫鬟周可道。 柏昌芸在账房看了一个多时辰的账本,刚看懂了一点皮毛。原以为就是简单的加加减减,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被丫鬟周可从账房请出时,还有点怪周可打扰了自己。当听周可说完事情的经过后,脚上的步子就连忙不停歇地往大厅赶。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在大厅的太师椅先行坐下,施津玉和一众姨娘也依次落座。 柏老太爷偷偷给柏老夫人递了个眼色,柏老夫人意会,对施津玉道:“玉儿,你额上的伤不碍事吧,昨儿还听丫鬟传话说,你这伤像是要静养,也就没再遣人来问候,怕你嫌聒噪。” 众姨娘同声附和。 “多谢母亲关心,这头还是疼的厉害。”施津玉揉了揉脑袋,眉头微蹙道,“但彭嫔娘娘这请帖都送上门了,我还是先忍忍,提提精神,自不敢违了这参宴的口谕。” 施津玉知道柏老夫人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也不拐弯抹角。 “有劳夫人受累了。”周姨娘赶紧站起身来,向施津玉见礼道,“席间,还劳夫人帮忙多引见些姐儿哥儿给芸儿,有您的照看着,芸儿交友我才放心。” 周姨娘一介侧室,世家之间的宴请她都没有资格参加,何况今日这皇家宴席。柏昌芸被记在施津玉名下成为嫡长女,世家的宴请参加的不在少数,皇家的宴请倒也是首次。 柏昌芸并未及笄,二皇子今日选妾,柏昌芸是没有机会的。毕竟二皇子年长,选妾是为了立马有子嗣。但万一这次宴席中的王孙公子哪个看上柏昌芸,既不着急要子嗣,又愿意养柏昌芸到及笄,那柏昌芸也可以风光出嫁了。 往年也有世家公子王孙选妃纳妾的宴请,施津玉自己都不参加,更不会带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去参加。周姨娘原还想等柏昌芸及笄后,再考虑如何让柏昌芸风光出嫁的。今日见到彭嫔的这张请帖,就开始动上了或许不用等柏昌芸及笄,即可出嫁的心思。 曲姨娘在一旁冷眼旁观。 昨夜柏昌铧虽已回府,但直至此时,仍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柏昌芸今日却得了这等好事。 曲姨娘怎么会不了解周姨娘的心思?毕竟柏府内就有施津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 第25章 阴差阳错日重生 不止曲姨娘看出周姨娘的心思,杜姨娘和乔姨娘也不例外。 反倒是施津玉,貌似未听出周姨娘话中的隐晦,答得十分含糊:“芸儿也是大姑娘了,自然该多认识认识一些官家和世家子弟。” 见柏昌芸已来到大厅,施津玉接着对柏昌芸道:“芸儿,你院那丫鬟和你说了吧,你既已来,随我一起去琴公主府吧。” 柏昌芸有点意外:“母亲,不用换身衣服再去吗?” 施津玉又揉了揉脑袋:“我这脑子许是昨日摔坏了,把这都忘了,你回合青院换身新的衣裳来,我在这等你。” 柏昌芸刚要说什么,柏老夫人先开口了:“玉儿,你不去换一身吗?” 施津玉笑道:“我这身就挺好的,多谢母亲挂欠。” 柏昌芸赶紧把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回到合青院自己的西厢房之中。 又唤来丫鬟周欢,让周欢从今年置衣房新送来的春服中取出一件,侍候自己更衣。 柏府的置衣房每年四季都会给各院的主子添置新衣裳。每人都可分得春夏两季各四套,秋冬两季各三套的华服。 逢上节日,每人可再添置一套。 逢上各人生辰,又可再添置一套。 这是置衣房的常例花销。 而像柏宽堂逢官阶升迁、各人参加迎亲嫁娶宴或受邀参加各式宴席等非常例,施津玉还会让置衣房的管事罗妈妈再送来一套新的华服。 适才,柏昌芸嘴边咽了下去的话就是要说此事。 往日,母亲参加宴请,虽从未让置衣房的管事罗妈妈为自己添置新衣裳,但至少会让陪同出席的子女添上一件。 今日,许是要赶着赴宴,母亲给忘了。 还是赴宴要紧。 柏昌芸边想着,边让周欢往发髻上多插了一支翠镶凤纹钗。这才满意地从梳妆台的椅凳上起身,提起步子,迅速前往大厅。 施津玉见柏昌芸的气息有些微喘:“芸儿,不急,府里的马车已备好了,一起上马车吧。” 在伊竹的搀扶下,施津玉和柏昌芸一同上了马车。 坐在车里的施津玉听着柏昌芸和伊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接话。倒是随手拿出彭嫔遣宫女桑翠送来的请帖把玩着,习惯性又掐指一捻,嗯,今日确实适合宴请纳新。 算完,施津玉看着左手指上的蔻丹,嘴角微微向上一扬,皇姨母肯定找人算过了。自己怎么没事操这份心? 指尖在掌心掠过,日子往前推了推,倒推到自己重生的那日,是戊寅日,阴差阳错日。 难道是因为恰逢阴差阳错日,自己才重生的? 不对。 世人皆惊阴差阳错日,但术门之人却知,这阴差阳错日每月都会逢上几天。 如果阴差阳错日就可重生,那重生不是太容易了吗? 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导致自己的重生。 施津玉一路想着,马车一路已到达琴公主府邸。 施津玉和柏昌芸一起下了马车,迎面见到吏部侍郎的夫人携带着家中的幼女谢霜怡也一同下了马车。 谢夫人连忙上前打招呼:“柏夫人,你也来了。” 第26章 宴席位次不偏颇 施津玉回礼道:“谢夫人好,经年未见,霜怡都长这么大了。” 谢夫人笑道:“我家这女儿认生的很,平日官家世家的宴席都少有参加,你自然久未见她。” 吏部侍郎谢大人与施父交好,施津玉未出阁前,谢霜怡曾随谢大人一起来过施宅。施津玉比谢霜怡年长八岁,也玩不到一块,只是互相远远见过几回。 想来谢霜怡今年才刚及笄,谢夫人怎么舍得让谢霜怡这么早就出嫁? 还只是做个侍妾。 转念又一想,毕竟卫霗是皇子,又从未娶过妻房。单论能与皇家结上姻亲这点,就会有大把达官贵人愿意送女儿来应选。 何况,现虽为侍妾,日后得宠,转为皇子侧妃或皇子妃,都是有可能的。 看来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少。 施津玉和谢夫人还说不到两句,又看见几匹马车停在琴公主府门前。 下车的分别有:赏武院院卿的二小姐庄惠儿、赏驷院少卿的四小姐徐俏思、礼典寺寺卿的二小姐吴佳清,还有福源公爵府的大小姐钱咏琳。 四人也分别向施津玉和谢夫人行完礼后,就让丫鬟们上前逐一把请帖交给琴公主府门前的侍卫,侍卫查验后就统一放行了。 施津玉和谢夫人见陆续来的马车越来越多,也不好多在琴公主府门前叙话,递交了请帖后,便进了琴公主府。 才一进府,琴公主府就有两位婢女迎了上来代为引座。琴公主府前殿的席位上,之前已错落坐着不少小姐千金们。有的小姐千金身旁陪侍着丫鬟婆子,有的小姐千金则是家中亲属陪同着。 施津玉和谢夫人的席位并不相邻。谢夫人和谢霜怡被安置在离主桌两米远的左侧席位上。谢夫人先看了眼正对面,坐着的是户部侍郎的三女儿黄凝曼,陪同坐着的是户部侍郎的大儿子黄凌陌。 又转头分别看了看自己的上下首,上首席位上坐的是禄组侯爵府的三小姐刘芳舒。其家胞姐陪同。下首则是赏辰院院卿的二小姐杨意娟,丫鬟站侧陪侍。 宴席位次并不偏颇。 谢夫人稍微安了点心,这才瞧见施津玉被婢女引到了主桌右下首的位置前。 施津玉和柏昌芸在伊竹的搀扶下依次落坐。 坐了一会,见卫皎带着宫婢桑梅从后殿走了过来。 “皎公主殿下有礼。”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卫皎的手虚抬,免了众人的礼,众人方再次落座。 卫皎走到施津玉的席侧,神秘地说道:“表姐,你现在坐的位置,原是分给我坐的。表姐,我对你好吧。” 施津玉刚刚从席间那些小姐千金们低声互语中,也稍稍听得一些事情。 据说,昨日二皇子卫霗向彭嫔请安后,彭嫔像往日那般念叨句娶亲纳妾的事,二皇子就搭了一句说那先选个侍妾吧。 皇子选妾并不必大张旗鼓,但昨日日间只要家中有已及笄但尚未出阁的小姐千金的那些朝中大臣和勋爵世家,都收到了彭嫔下派的请帖。 宴请座次肯定是按下发请帖的情况,早就让琴公主府安排好了。 卫皎年龄尚幼,本陪侍在彭嫔身侧坐主桌就行了。彭嫔今日为表规制,就给卫皎单设一席,坐于主桌下首的右席。 可又因卫皎的突然邀约施津玉,为了不费时挪移座次,打乱事先安排,彭嫔肯定腾挪了卫皎的位子给施津玉。 施津玉若以柏府当家主母之名出席,按子爵夫人待遇排位次,怕是要坐在略后。如按施家长孙女和彭嫔外甥女的身份出席,也可担坐主桌右下首之席。 只有皇姨母会如此思虑周详,卫皎却借此卖乖,施津玉笑道:“那你这个小公主不是没有位置可坐了?” “不怕,我就喜欢挨着母妃坐。”卫皎眼珠子一转,“不,今日我要挨着二皇兄坐,我要帮他好好把关。” 第27章 考察众女的才情 卫皎的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众人再次行礼的声音:“彭嫔娘娘、霗王殿下、琴公主殿下有礼。” 施津玉和柏昌芸也赶紧起身行礼。 彭嫔免众人礼,众人落座。 卫琴扶着彭嫔落座主桌。 卫霗则走到主桌左下首的席位坐下,卫皎立即跑到卫霗身边,亲昵地挨坐着。 卫霗一脸宠溺地看着从对面跑过来的卫皎,拿起桌案珍碟上的新栗粉蒸糕递到卫皎的嘴边。 卫皎边吃边奇怪道:“二皇兄,平日跟在你身侧的那两个亲卫,今日怎么没来?” “自家吃酒,带什么亲卫?”卫霗揉了揉卫皎的头,“你看母妃带你来赴宴,不也是一个护卫都没带吗?” 彭嫔环视了下众宾客,端起酒樽道:“多谢众位的参宴,请不要拘束。公主府并非皇宫,大家可以尽情畅饮。” 酒过三巡,彭嫔笑言:“这般吃酒略显寡淡,我遣婢女拿了些乐器上来,各位可任意挑选擅长的乐器弹奏如何?” 众人心下明了,彭嫔这是在考察众女的才情。 众人应允。 一会儿功夫,琴公主府的婢女们抬了几方琴案放在中堂。上面分别摆有一把古筝、两把琵琶、数支笛和箫。 众人原本以为彭嫔定会拿些略难的乐器,以便做一轮遴选。 却不料,拿上来的都是些京城女子常学的乐器。 数位小姐轮番上前展示后,禄组侯爵府的三小姐刘芳舒起身行礼道:“彭嫔娘娘,我擅长箜篌,可否遣人抬把箜篌来?” 先已展示的小姐们不禁连番懊悔,原来可以要求别的乐器的。尚未展示的小姐们也不甘示弱,也依次报上自己擅长的乐器:如古琴、瑟、笙、二胡等。 彭嫔逐一应允,不忘瞟了瞟下首一脸淡然听曲的卫霗。 其实考察乐器弹奏并非彭嫔本意,只是为了让卫霗能抬眼看看众多备选的小姐千金们。 适才,酒过一巡时,彭嫔见卫霗只顾一边吃酒一边投喂卫皎,眼角都没扫一下那些盛装出席的众女。 明明已松口愿意选妾了,也不仔细看看是否有中意的? 彭嫔心下不解,叫宫婢桑翠把卫皎唤回身侧。可卫霗还是只顾低头吃酒。 现总算让卫霗抬头正视那些小姐千金们了,可卫霗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澜。众女各显才情,都快展示完了,还看不出卫霗喜谁或不喜谁。 彭嫔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在琴公主府摆下这场宴席,而不在霗王府办。一则担心卫霗见到备宴过程繁琐,倔拗的性子一上来,就下令不办了。二则宴席场面越大,卫霗越不容易犯犟,毕竟朝臣家眷的脸面众多,卫霗不好轻易驳斥。 彭嫔把能想到的隐患都给掐了,结果卫霗不表态。 卫琴顺着彭嫔的目光看去:“母妃,不如让众家眷们陪您在殿内继续吃酒,我和二皇兄带众位小姐千金去花园赏会月醒下酒。“ 彭嫔眉头微展:“准了。” 卫霗也不作推辞,率先站起身来,往前院走去。 彭嫔心下欢喜,让卫琴快些引众小姐们前往前院。 倒是卫皎半晌没有动作,彭嫔不解道:“你该不会还在不高兴你二皇兄选妾吧?” 第28章 这种情绪叫不舍 卫皎摊了摊手道:“说不上不高兴,又说不上欢喜。没想过破坏二皇兄选妾的事情,但也没那么希望二皇兄选妾成功。” 彭嫔没想到卫皎情绪这般复杂:“那你要不要过去找你表姐说会儿话排解一下?” 卫皎马上开心起来:“好呀。” 施津玉已不在自己的席位上,卫霗卫琴和众女往前院后,彭嫔就许了还在殿内吃酒的家眷互相走动说话。 此时,施津玉正和赏衿院少卿万夫人聊天。万夫人是陪着自家小姑子万羽岚来赴宴的。柏昌芸未得施津玉允许,也不敢自行前往琴公主府前院,只好一脸乖巧地陪坐在赏衿院少卿万夫人的席位上。 施津玉心念道,上一世自己教柏昌芸通诗文学音律,教她学骑射学女红,学算账学治家,教得她蕙质兰心、心灵手敏。最终柏昌芸却把这份精明算计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世,柏昌芸在自己身边养了六年。这六年来柏昌芸一直很乖巧。乖巧到自己若非有心留意,就看不到柏昌芸此刻眼神中的打转。 柏昌芸打转的眼神落在了一些还在殿内吃酒的男宾身上。 殿内觥筹交错中,总会提及,呀,你是谁谁的兄长;哦,你是谁谁的同胞弟;幸会,谁谁家的世子;久仰,谁谁府的少爷。 这些陪同小姐千金们的男宾们的信息,柏昌芸一一默记在心上。 柏昌芸没等施津玉引见,就用自己的方法在收罗信息了,表面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十一岁的柏昌芸已略现心机。 施津玉瞥见柏昌芸稍稍有点管不住默记信息时上下微启的双唇,也不理会,继续和赏衿院少卿万夫人道:“这次出席陪同的男宾中,倒未见有叔父辈。” “毕竟只是个侍妾,也不好表现得过于重视。”赏衿院少卿万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施津玉微微点了点头。 “表姐,你怎么坐到这来了?要不是伊竹那丫鬟说你来了这,我还在一顿好找呢。”卫皎有些不满地道。 “皎公主殿下有礼。”三人一起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表姐,我们回你的席位说话吧。”卫皎拉了拉施津玉的胳膊。 施津玉点了点头,先告辞赏衿院少卿万夫人,又对柏昌芸道:“你也到花园赏月玩耍吧,要注意礼节,不要冲撞了霗王殿下和琴公主殿下。” 柏昌芸掩下心中雀跃:“放心吧,母亲。” 施津玉随着卫皎,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席位上来。施津玉见卫皎坐下后也不说话,逗趣道:“你这主动拉我过来说话的人,怎么哑了?” “只是觉得有些没劲。” “是因为霗王殿下还没选定侍妾,你这双把关的火眼金睛无用武之地了吗?来,吃口菜就有劲了。”施津玉夹起桌案珍盘上的麻油肚丝,一筷递到卫皎面前。 “嗯,好吃。其实吧……”卫皎张大嘴接住吃食,一边咀嚼一边把刚才对彭嫔说过的情绪,又对施津玉说了一遍。 施津玉端起酒樽,饮了一口酒道:“嗯,你这种情绪其实叫:不舍。” 第29章 施津玉误中奇毒 “不舍?不是只有离别才会不舍吗?”卫皎也不用施津玉再喂,拿起施津玉刚放下的筷子,又夹了个蟹黄饺放入口中。 见施津玉的酒樽里的酒浅了,卫皎刚拿起酒壶要为施津玉添酒,却发现酒壶已空:“皇姐府上的婢子怎么做事的?酒壶空了,也不会添换。” 卫皎也不吩咐伊竹,自行走到卫霗的位置拿过酒壶,回到施津玉面前,一边给施津玉斟酒一边道:“还好二皇兄桌上的酒壶有酒,还是满的。” “表姐,你桌上的菜好好吃,鸡肉鲍菇也好吃,蜜瓜露也好吃……”卫皎斟完酒后继续吃菜。 施津玉知道每张桌案上摆的菜式都一样,可这奶团子却硬要说自己的席面好吃。 施津玉有些无奈地笑了,又饮了一口酒道:“好吃就多吃点。” 突然酒樽从施津玉的手中滑落,施津玉晕了过去。 “表姐,你醒醒呀。”卫皎的喊声引来了殿内的众人。 彭嫔也赶紧从主桌席过来,俯身问道:“皎儿,你表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表姐不知道为何就晕倒了?”卫皎的回答已带上哭腔,只知道摇着倒在伊竹怀里的施津玉。 “彭嫔娘娘,皎公主,能否让微臣先探一下脉?”说话的是太医院的右院判。 “皎儿,你让开,让陶太医上前看看。”彭嫔轻声说道。 卫皎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走到彭嫔的身侧。 陶太医让伊竹把怀里的施津玉先扶坐在椅榻上,这才抬起施津玉的右手,搭起了脉。 花园里的众人听到的婢女的报信,也回到了前殿内。 卫琴走到彭嫔和卫皎身边,轻声安慰着。 柏昌芸则走到施津玉椅榻的另一侧,和伊竹一同扶着施津玉后背的两侧。 卫霗只是在施津玉席位的外围站着,并未上前。众女见状,也悄悄围站在卫霗身后。 陶太医诊完脉后,起身向彭嫔拱手道:“彭嫔娘娘,据微臣诊断,柏夫人这应是中毒了。” 彭嫔不可置信地说道:“中毒?” “禀彭嫔娘娘,确实是中毒。此毒为毒蛊门特制毒药,名为亥子绝,又名孩子睡,此毒入口即倒。服下初时呈晕厥之象,晕厥一日一夜后,药劲才会在次日的亥时到子时之间发作。发作前服下解药即可无事,但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那柏夫人就药石无医了。”陶太医正色道。 “陶太医,那你还不快点让玉儿服用解药?”彭嫔焦急地说道。 “太医院并无此解药。”陶太医无奈说道,“彭嫔娘娘还是先找出给柏夫人下毒之人,下毒之人身上必有解药。” 彭嫔急切地说道:“没错。居然有人敢在琴公主府下毒,找,马上找。” 卫琴喊来身边婢女幼菊附耳低吟道:“快去府前查问一下侍卫,开席至今是否有人出过公主府?” 婢女幼菊领令出了前殿。 卫琴接着对围站的众人说道:“这里有陶太医照看着就行,众位,先回各自的席位吧。” 众人落席后,卫琴在主桌席上迅速环视前殿四下,默默盘点了一下人数,并无人缺席。 婢女幼菊也已查问完,来到卫琴身侧低声回禀道:“回公主,府前今日当值侍卫秦初和秦夜均言,开席至今无人出过公主府。” 那说明下毒之人还在府内。 卫琴立即当着众人的面问卫皎:“皎儿,表姐刚刚是吃了什么或喝了什么后晕倒的?” “表姐桌上的吃食我都吃过,我都没事。”卫皎马上反应过来,“表姐是喝了我倒的酒后就晕倒了。但那酒我是从二皇兄的桌案上取的。难道那下毒之人想毒害的是二皇兄?可二皇兄也喝了酒,怎么没事?” 卫霗身躯一震,道:“皎儿,你何时拿在我桌案上拿的酒?我记得我在去花园赏月时,已把桌案上酒壶里的酒饮完了。” 福源公爵府的大小姐钱咏琳出声道:“许是那歹人趁霗王殿下不在席位的空隙,偷偷把空壶换成了满壶,又乘机下了毒。本想等霗王殿下回席后,毒害了霗王殿下。可不想有毒的酒壶却被皎公主取走了,害得子爵夫人误中副车。霗王殿下赏月前桌案上的酒无毒,喝了自是无事。” “钱家小姐聪慧,分析得很有道理。”彭嫔投来赞许的目光,“可这番分析,仍无从得知是谁人下的毒手?” 钱咏琳看到彭嫔赞许的目光本还有点沾沾自喜,可听完彭嫔的话又有点蔫了。确实,关键要查出是谁下的毒手。 赏武院院卿的二小姐庄惠儿起身道:“彭嫔娘娘,民女随家父游历四处,搜罗朝廷所需的民械巧匠能人时,曾听江湖上一能人说起过此毒。说这亥子绝之毒无色无味,入口方有毒,沾上肌肤无碍,但会在肌肤留下痕迹,此痕迹无法立现,需泡在食醋中方现蓝色。民女想那歹人,下毒时毒粉难免会沾染在手上,用此法可试出。但此法只是民女道听途说,无法查实是否有效。” 彭嫔转头问陶太医道:“陶太医,你可知此法是否有效?” 第30章 食醋之法竟无效 陶太医俯首道:“为臣只知此毒药性,对此毒药理知之甚少。不知庄小姐的说法是否可行。” 卫霗对彭嫔道:“母妃,江湖门派所制之毒,陶太医所知不多,实为正常。好在庄二小姐所说的方法倒也简单,是否有效,一试便知。” 彭嫔点头道:“有理。琴儿,你马上吩咐府上的厨房管事备下食醋,让婢女们端些上来。” “是,母妃。”卫琴往后殿走去。 一会工夫,琴公主府一众婢女均手持木盆跟随卫琴身后,从后殿依次走出。 卫琴抬袖一挥。 一众婢女依次端着木盆走到众人的席位前。 卫霗挽起袖子,第一个把双手浸泡入装满食醋的木盆里。 众宾客见状,纷纷忍着扑鼻的醋酸味,把双手伸入面前的木桶之中。 卫琴见众人浸手已毕,忙道:“劳烦众位摊开双手,让府上的婢子们检查一下。” 一众婢女放下木盆,逐一查验起众人的双手。 却无一人手上呈现蓝色痕迹。 户部侍郎的大公子黄凌陌拿起桌案上的帕子擦拭了手上醋渍,行礼道:“琴公主殿下,既然在座的众位手上均无痕迹,能否呈请公主让府上的有份侍奉宴席的下人也前来一并查验,避免有所遗漏?” 黄凌陌心道:“出了这般事,琴公主府不先排查府上侍奉宴席的下人以证清白,反倒让众宾客先查验。如此袒护府上下人,琴公主的嫌疑不小。若查实为琴公主主使下人谋害霗王殿下,我此番大胆直言,在霗王殿下处必是大功一件,对三妹的婚事达成大有裨益。若非琴公主所为,我也只是出言提醒,避免查证有所遗漏,虽有冒犯,也不算大过。” 卫琴听完黄凌陌的呈请,笑道:“黄大公子心细。不过只查验侍奉宴席的下人还是有所不妥,应查验公主府所有人等才是。但公主府仆从众多,查验需耗费些许时间,能否劳烦黄大公子陪同府上管事一同查验?” 黄凌陌硬着头皮回道:“愿为琴公主殿下效劳。” 卫琴唤来公主府总管,道:“任主管,你先引黄大公子前院水榭阁内坐下,你再集中一下府上各院人等到水榭前的回廊处排候。由黄大公子监看你等逐一查验,有何结果,尽快报来。” 任主管领令后,前头引着黄凌陌往前院水榭阁走去。前殿内的婢子们端起脚下的木盆紧随其后。 庄惠儿见一众离去的背影,再次起身道:“彭嫔娘娘,霗王殿下,二位公主殿下,民女道听途说的法子,许是无效,请治民女虚言之罪。” 彭嫔摇手道:“不急,等公主府上的其余人等查验后,再做定论。如确是无效,也怪你不得,你也是用心提供了查验的法子的。” 庄惠儿再次行礼:“谢彭嫔娘娘。” 彭嫔转头对陶太医道:“玉儿这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吧?” 陶太医看了一眼倚靠在椅榻上的施津玉,回复道:“柏夫人只是晕厥,药力不到时辰,是不会发作的。现下暂是无碍。” “母妃,我看先让表姐到后殿的琴心院躺会吧。”卫琴见彭嫔点头,就唤来婢子,让婢子在前引路。 柏昌芸和伊竹则扶着施津玉紧随其后,前往琴心院。 陶太医则从施津玉的席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定,用手按了按有些局促的妹妹陶心虹。 宴席的其他宾客也没人再言语,只等着水榭阁那头的消息来报。 终是等来了黄凌陌和任主管的身影。 黄凌陌有点颓丧地回到自己的席位,只有任主管上前回禀:“禀彭嫔娘娘,霗王殿下,二位公主殿下,府上各院一众人等,均无一人手上有蓝色印记现出。” “怎么会这样?”卫霗有些错愕地弹起身来,又觉自己有些失态,刚想若无其事地坐下,突然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触地。 第31章 卫霗身中催情香 “霗王殿下……”众人惊呼。 彭嫔脸色煞白,箭步上前扶起卫霗:“皇儿,难道连你也中毒了?” “兄长,你快先救霗王殿下。”陶心虹喊道。 陶心虹自知相貌普通,家世背景不够出众,方才乐器表演只算勉强入眼。前院赏月闲谈时已不如别的小姐那般出口成章,适才众人奉言献计查验歹人时,自己也无所适从。 陶心虹本以为自己没有被二皇子卫霗看上的希望了。 可没想到二皇子卫霗竟然也中毒了。如果兄长能救下二皇子,二皇子搞不好会因感激之情选了自己。 陶心虹于是急呼出声。 卫霗已在彭嫔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脸色有些通红,陶太医直径上前,搭起了卫霗的脉:“彭嫔娘娘,霗王殿下并未中毒,只是中了催情香,……烦请彭嫔娘娘借一步,容微臣禀告。” 宫女桑翠上前替换下彭嫔搀扶着的手,扶着卫霗左肘走向主桌左下首席位。卫霗下垂的右手在衣袂的遮掩下,从袖中抖落了一颗药丸藏入手心。 彭嫔对陶太医使了个眼色,踱步走向一侧的偏殿。 陶太医紧随其后走入偏殿,禀告道:“禀告彭嫔娘娘,这催情香已发挥药效,霗王殿下现下身子还算扛得住,但微臣担心回太医院拿解药的途中,霗王殿下一时不胜药力……彭嫔娘娘还是提早先做些准备。” 彭嫔一下子明白过来陶太医的意思。 这前殿有众多自己合意的小姐千金们,自己不顾皇家脸面直接下令让任意一人前来作为“解药”,敢抗令的人怕也不会有。 毕竟愿意参宴的众女,本就带着要成为卫霗侍妾的心思前来的。 这种形式的“入洞房”,虽有所委屈,但却能一步到位成为卫霗侍妾。 彭嫔转念一想,不行,“解药”这边问题不大,可这服完“解药”的人,以后难免会和自己离心。 卫霗这执拗的性子,五岁时就敢和皇帝顶撞的人,一定要选自己想要的母妃。 那今日卫霗选妾,也肯定是要选自己想要的侍妾。 哪怕是选“解药”,肯定也要他自己选他合意的“解药”。 算了,自己还是先别帮卫霗拿主意吧。现下他的身子还算扛得住,还是先等陶太医回太医院拿解药吧。万一陶太医回来前,他自己扛不住了,肯松口服“解药”,那也由他自己选服吧。 彭嫔想完,对陶太医道:“嗯,作何准备,我自会就二皇子的身子状况来定的,你先速去速回。” 陶太医告退。 彭嫔从偏殿走回前殿,见卫琴拿起手中的锦帕,正在轻拭着卫霗额头微微冒出的汗珠。 卫琴擦拭完后,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给二皇兄先端杯热茶来。” “皇妹,不用担心。我还挺得住。”卫霗接过婢女奉上的热茶,抬手在衣袂的遮掩下把手心的药丸送服入口。 果然,还在死扛。 彭嫔听到卫霗对卫琴说的话,就知道刚才自己在偏殿的思量是没错的。 彭嫔本欲开口让围站在卫霗席位旁的众女先回座,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算了,这群莺莺燕燕的关怀,搞不好能让药力快些发作。 哎,真是流日不利。 毒害玉儿的歹人还没查出来,霗儿这边又出事了。 好歹毒的人,居然对霗儿下了两次手。一次亥子绝,一次催情香。 不对,亥子绝明显是要取霗儿性命的,催情香只是取霗儿身子的。 明显不是一个人干的。 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干的。留完霗儿的种后,再干掉霗儿,要子不要父。要不预留那么久的药效发作时间是为何? 用那种即服即毙的毒药不是更直接。 不对,还好不是那种毒药,要不玉儿就没了。不对,玉儿如果没有李代桃僵,霗儿就没了。 彭嫔越想越后怕。 可胡思乱想了好久,也没理出头绪。 好在从太医院赶回琴公主府的陶太医把彭嫔从思绪拉了回来。 陶太医见二皇子卫霗正襟危坐着,脸颊上虽仍有泛红,但却未呈现催情香药力下应有的反应。 许是二皇子的身子底子厚,耐力异于常人吧。 陶太医连忙从药箱中拿出催情香的解药,递给二皇子卫霗。 卫霗接过解药,放入口中,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道:“我已无事,各位宾客先行落座。接下来,本皇子要来揪出下药之人了。” 众人听完,脸色均是一变。 只有陶太医观察到二皇子卫霗的异常。 又是一阵疑惑。 才服下解药,哪有那么快就起效?许是二皇子急着查出下药之人吧。反正二皇子已服了催情香的解药,肯定不会再有事了。 彭嫔听完卫霗的话,道:“皇儿,你说这个下毒和下药之人,是同一人呢?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卫霗笑道:“母妃,查证之后,不就明了了吗?” 卫霗转头对众宾客道:“说句不怕得罪众位朝臣世家的话,单论对本王下药之事,在座众位个个都有嫌疑,其中缘由也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第32章 嗅闻催情香辨凶 众人听后皆不忿,但也知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均不敢多言反驳。 卫霗话锋一转:“又因我已及时服下解药,并未和任一女子欢好,最终并无人得益。既无人得益,那势必无人可查,加之众人皆有嫌疑,此番这般,真正的下药之人怕要逃脱惩处了。” 卫霗边说边起身走到陶太医的面前:“陶太医,你说对吗?” 陶太医一脸惶恐:“霗王殿下,让您服用解药是为了……” 卫霗安抚道:“陶太医,莫惊慌。因你精通医理,既懂得催情香之药理,又有解催情香之解药,最大的嫌疑原本该是你。但正因如此,下药之人恰恰不是你。如若是你,下药的分量和药效发作的时间,你会掌握得更好一些。至少不会让那催情香药力在席间发作。” 陶太医听到此处,表情一脸复杂。 彭嫔不解道:“话说那真正下药之人,是因未拿捏好分量,让催情香药力在席间生效,败了痕迹。但这下药的时间也甚为不妥。她用药的目的,是当心万一没选上,还可借由已委身于你,而逼你顾及皇家脸面纳她为妾。但皇儿你此番选妾,机会均等。此宴结束前,那下药之人也有可能被你无意选中,她完全没有提前下药的必要。如若下药,应选在落选之后再下。” “母妃,所言甚是。这恰恰是那下药之人聪慧之处。她没下药,她成为我府中侍妾的机会只有一半,她若下药,侍妾之位必唾手可得。她剩下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在拿捏不好药量的情况下,选择最有利于她成为侍妾的下药时机。 如在落选之前下药,只需寻一无人之时,把我击晕,带我到皇妹府上任一空置的寝室,待我药效发作后,与我欢好。此番操作虽凶险,但进可攻退可守。如未成事,就任我药发。如若成功,事后可辩说是同被下药,同为苦主。母妃定怜她,必选她为妾。 如若在落选之后下药,我定在霗王府的途中发作的机会,又逢我今日无亲卫在侧,委身于我的机会必大。事后仍可辩说是同被下药,同为苦主,但落选之人此番操作,势必会落人以柄,疑她是落选后不甘,用此不堪的手段想进霗王府。我在已选定侍妾,又心有疑她的情况下,是否仍会顾及皇家颜面纳她为妾,也是未知之数。” 彭嫔听罢,疾言厉色道:“所以她只能挑你还没选定侍妾人选之前下手。那她想事后辩说是同被下药,同为苦主,必也要同服催情香。她已败了痕迹,现定未服此药,无药发症状之人,这下药之人不是也无从查起?” “母妃莫恼。那下药之人因拿捏不好药效的发作时间,未能和我成事前,她一定不曾服下。所以她要同服的那包催情香一定随身携带着。这催情香不似亥子绝那般无色无味,陶太医只需留心嗅闻,一定会发现端倪的。”卫霗回复道。 陶太医这才反应过来:“禀彭嫔娘娘,正如霗王殿下所言,催情香不似亥子绝那般无色无味,它略带异香,谁若携带此香,方步之间,我定能嗅闻得到。” 彭嫔下令:“方步之间即可嗅闻,那对众宾客也不算失仪。准你前往各席位方步前落定查实。” 陶太医领令道:“遵彭嫔娘娘令。” 众宾客见一场宴席下来,被连续查验两次,不禁心中咒骂起下毒和下药之人。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自证清白最为要紧。要不和皇家结不成姻亲不说,还落个谋害皇子之名。 陶太医一路环走下来,在礼典寺寺卿的二小姐吴佳清的席位前停住了脚步。 吴佳清不等陶太医开口,已全身瑟瑟发抖,跪倒下来:“彭嫔娘娘,霗王殿下,民女糊涂,民女知罪。” 第33章 厚望之选却下药 吴佳清的胞弟吴佳河也一并跪下:“是我教唆家姐所为,要治就治我的罪吧。” 彭嫔大怒:“吴寺卿堂堂一个礼典寺寺首,竟教出两个如此龌龊的子女,我明日必禀告皇上,让皇上治你全家一个谋害皇子、大逆不道之罪。” 吴佳清连忙求饶道:“霗王殿下风姿卓绝、人中龙凤,民女仰慕已久。今日见到彭嫔娘娘您宴请来的备选的众女,个个才貌双全、仪态万千,民女怕自己入不了霗王殿下的贵眼,才一时鬼迷心窍。是民女一人之错,望彭嫔娘娘不要迁怒于吴家全家。” 彭嫔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这般妄自菲薄?礼典传家之嫡幼女,相貌不算上乘,但也端庄秀丽。加之盛传你自幼才思敏捷,心思细腻。备选的众女中,我本对你报有厚望,却不想你把心思放在此番行径之上。你道我霗儿选妾,只看重相貌吗?如若这般,我霗儿岂会一直孑然一身?” 卫霗微微垂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吴佳清则眼神涣散,心念道,我是被厚望之选,我之前何苦那般? 彭嫔接着道:“催情香我还可以道你是心悦于霗儿,一时糊涂。那亥子绝呢?你既心悦于霗儿,为何还下那害命的毒药?” 吴佳清和吴佳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否认。 吴佳清向前又跪了一步道:“彭嫔娘娘明鉴,民女只对霗王殿下下过催情香,未曾下过亥子绝。” 赏驷院少卿的四小姐徐俏思瞥了一眼跪着的吴佳清,起身行礼道:“彭嫔娘娘,虽同为大逆谋害皇子之罪,下药未遂最多责罚吴氏全家,下毒就算未遂,也会连累吴氏全族。吴二小姐这是只认下罪责轻的罪名,想力保全族之安。” 吴佳清的眼中泛起一片死寂。 卫霗出言道:“母妃,下毒之罪尚无实据,无法一言定之。但下药之罪确有实证,可先将二人暂押在皇妹府上的地牢中,待查明下毒之事后再行定夺。” 彭嫔颔首:“琴儿,你安排一下吧。” 卫琴领令。 吴佳清和吴佳河在一众宾客厌弃的目光中,被琴公主府的家丁扣手身后,带往地牢方向而去。 彭嫔对殿内众人虚压了压手,道:“众位,下药之人虽已查明,但下毒之人尚查出,还要烦请众位在公主府多候些时辰。” 众宾客纷纷窃窃私语。 “歹人查不出来,彭嫔娘娘看来是想先软禁住我们。” “好好的宴席,竟接二连三地出事。” “谁说不是,本想和皇家结门姻亲,结果反倒惹上嫌疑。” “那柏夫人若等不到查出歹人寻来解药,怕是要成了霗王殿下的替死鬼了。” 卫霗未理会周遭的低语,缓步来到彭嫔身边,低声告退道:“母妃,想是那催情香的药效尚余,孩儿还有些头晕,我去后殿的寝室略眠会儿。烦您先招呼着众宾客。” “好的,你还住琴月院吧,那是你皇妹一直备留有给你休憩的地方,你先眠会儿,一炷香后,我遣人唤你。”彭嫔也低声回应道,“至于那下毒的歹人,先前那庄二小姐的法子虽无法查验,许他人有他法可供查验。一会儿,我令众人群策群力。你且宽心,母妃一定不会让那歹人破坏你的选妾宴的。” “谢母妃。” 卫霗行礼告别彭嫔后,让任总管屏退琴月院的四下,这才安心进了卧房。 吹熄桌案上的烛火后,卫霗轻轻吹了声口哨,沉声道:“尔信尔笺,尔书尔卷,四人可在?” 雕窗斜启,依序闪进四条身影。 “主子。” 月光透过窗台洒入卧房,只见四名暗卫同时行礼。 第34章 下毒之人线索现 卫霗先对四人复述了一下宴席上发生的事件,接着下令道:“尔信,你拿上这枚药丸去毒蛊门京城分堂拜见俞堂主,说故人让他还个人情,请他让出一颗亥子绝的解药。” 尔信接过卫霗递来的药匣,心里顿时一咯噔,怔愣了一下才硬着头皮上前:“主子,这是佑香丸吗?你用这个药丸去换亥子绝的解药吗?” 卫霗看过来的目光凉沁沁的:“一枚增强内力的药丸换一颗救人性命的解药,有何不可?” 尔信不敢多言,领命后,腾空而行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另外,尔笺尔书,你们二人速速排查一下此次宴席中宾客名单,重点看有和四皇弟有来往的那些朝臣世家。听说四皇弟最近从毒蛊门芩州分堂,暗中招募了一个毒蛊门的门人。” 闻言,尔笺尔书的神情也跟着一变:“主子,他们竟这般迫不及待地动手?要不是柏夫人误中副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卫霗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向了另外一侧,眸色深邃。 对我动手可以,对她? 尔笺尔书见卫霗唇间颤动,脸色还无意识地沉了沉,也不敢再耽误,迅速行动起来。 尔卷上前道:“主子,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去四皇弟的霄王府守着,如有异动,见机行事。” 见尔卷领令走后,卫霗走到床榻前,俯身抖了抖床上叠放整齐的丝被,又转身坐回桌案前的条凳上。 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尔信的身影闪现回到卫霗的面前。 “主子,俞堂主给的亥子绝的解药已领回。俞堂主说中毒之人服食之后,一个时辰内必定苏醒。”尔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递给卫霗道,“俞堂主还说,以药换药,不算还人情。他让我回禀主子,说毒蛊门的门人脖颈处都有一翅虫的点青。说这对主子所办之事,定有帮助。属下只向俞堂主求药,俞堂主怎知主子在为抓不到下毒的人烦恼?” “求取解药自是有中毒之人,有中毒之人自是有下毒之人。亥子绝乃毒蛊门特制,下毒之人必是毒蛊门门人。我若已抓到下毒之人,下毒之人身上必有解药,自是无需向他求取。俞堂主料我定尚未查出中毒之人。”卫霗缓了缓,接着说,“毒蛊门门人身有点青这一线索,才是他还的人情。” 卫霗话音刚落,尔笺和尔书的身影同时闪现在尔信身侧。 尔笺行了个抱拳礼道:“主子,属下二人从此次宴席宾客名单中排查出和四皇子有来往的几家朝臣世家,最为可疑的是赏辰院院卿杨启班。查悉,几日前四皇子赏了名丫鬟给杨启班,那丫鬟本应随奉在杨启班身侧的,但今日那丫鬟却陪侍杨意娟出席宴请。” 尔书接下话头,继续言道:“那丫鬟是否是四皇子近日从毒蛊门暗中招募之人,尚待查证。我们查到了另一消息,那丫鬟心悦于四皇子,但四皇子不喜她,所以才把那丫鬟赏给杨启班的。” 杨启班? 那个负责宫中庭园修葺的院卿。 父皇上个月才让我开始协管六院事务,赏辰院这么快就被四皇弟安插上自己人了。 卫霗转头对尔信道:“尔信你轻功好眼力毒,你隐到前殿一隅,去看看那丫鬟脖颈处是否有翅虫点青?如果有,你接着……” 尔信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 此时,门外响起轻轻叩门的声音。 任总管提灯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霗王殿下,您醒否?” 侧耳听了一下,任总管未听见里面的回应,正待离开,却听房内传来卫霗的声音:“任总管,本王刚醒,你先同母妃回禀,我穿戴完毕后,会尽快回席的。” “霗王殿下,需小的服侍您更衣吗?” “不必,你先去回禀吧。” “是,霗王殿下。” 任总管的脚步走远,卫霗倒出瓷瓶中的药丸,递给尔笺,道:“尔笺,你潜去琴心院,把解药给柏夫人喂下,注意别惊扰了她身边的丫鬟和嫡女。” 卫霗接着吩咐道:“尔书,你继续核查和四皇弟来往密切的几家。杨家既已被渗透,余下的几家要及早防范。” “是,主子。” 三名暗卫尽数离去后,卫霗关上雕窗,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 卫霗摩挲了一会儿手中的瓷瓶,轻轻放入怀中,这才起身出了琴月院的卧房。 刚入前殿,就听到众宾客问候的声音。 “霗王殿下,适才彭嫔娘娘说您到后寝小憩一会,您可好些了?” “陶太医的解药到底管不管用?怎么霗王殿下还会头晕?” …… 卫霗直径走回席位,坐定后道:“本王好些了。各位适才可有想到如何查验出谁人下毒的方法?” 众人皆静了下来。 彭嫔道:“皇儿,我和众宾客也议了一炷香的时间了,但尚未找不出法子来。你可有想出什么法子来?” 第35章 引蛇出洞定凶嫌 卫霗尚未回答,就听琴公主府前的当值侍卫秦初来报:“彭嫔娘娘,霄王府遣家丁来请陶太医,说四皇子中毒晕厥,因宫门已下钥,请宫中的太医恐需惊扰皇上。知陶太医在公主府上赴宴,故而来请。” “霄王也中毒晕厥了?陶太医,快,你速去霄王府。”彭嫔催促陶太医道。 陶太医边起身边问侍卫秦初道:“简单的毒,霄王府的府医应是能解。如此急匆匆地来请,应是难解之毒。霄王府的家丁可有说中的是什么毒?我去的路上好做些准备。” “那家丁只说是奇毒,未曾说是什么毒?”侍卫秦初回复道。 “同是中毒晕厥,许是四皇弟也中了亥子绝了吧。”卫霗不等陶太医和侍卫秦初走出前殿,悠悠地端起酒樽道,“想那毒蛊门之人,能被招募来毒害于我,定也能被招募来毒害四皇弟。” 陶太医闻言,刚停滞脚步,就见杨意娟身侧的丫鬟,身体微微一颤,跌落在地。 杨意娟大惊失色,低声呵斥道:“晨雨,你怎么这般失仪?快点站起来。” 卫霗饶有兴趣地走到杨意娟席侧,道:“杨二小姐,你这丫鬟是怎么了?” 杨意娟连忙俯身行礼:“霗王殿下莫怪,我这丫鬟一时失神,失了分寸。这丫鬟本是负责伺候家父的,今日非央着要来这宴席,结果这般失仪。我这就遣这丢人的丫鬟回去,莫污了霗王殿下的眼。” “丫鬟失态,当场罚了便是。”卫霗摸了摸腰间的络子道,“来人啊,把这丫鬟绑了,扔到公主府的柴房饿她个三天。找人看着,等她明白了什么是礼数了,再放她出来。” 晨雨挣扎着扯开被家丁擒住的双臂,扑向杨意娟,一把拉住杨意娟的衣摆道:“二小姐,你快求求霗王殿下莫关我,霄王殿下等不了三天,你快遣我回去,我有亥子绝的解药,我要去救霄王殿下。” 卫霗勾了勾唇道:“你一个丫鬟哪来的亥子绝的解药?” 晨雨这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乱了分寸。 黄凌陌立刻出言道:“柏夫人所中的亥子绝之毒,定是这丫鬟所下。” “对对对,肯定是她下的。” “亥子绝乃毒蛊门特制,这丫鬟定是毒蛊门之人。” 众人纷纷出言。 彭嫔怒不可遏道:“毒蛊门乃江湖偏门,我朝虽不耻偏门行径,但从未派兵镇压围剿。你们毒蛊门,应与朝廷无冤无仇,为何你要连续毒害我朝两位皇子?” 晨雨辩解道:“二皇子的毒是我所下,但霄王殿下的毒不是我下的。如果霄王殿下的毒是我下的,我怎会因为急于救他,暴露了自己?” 彭嫔道:“姑且信你未曾对霄王下毒,那你为何对霗儿下毒?是谁人主使你下毒的?” “我……没人主使我,是我看不惯他大张旗鼓地选妾。”晨雨胡乱编造了个理由。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胡诌。 彭嫔哭笑不得:“你觉得这么说,我们会信吗?” “信不信,都是这个原因。”晨雨嘴硬道。 四皇弟暗中招募于她,让她以丫鬟的身份进了霄王府,没几天又把她扔给赏辰院院卿府做丫鬟。 我即使逼她说出是四皇弟指使她下毒的,四皇弟也可辩称,招她入府只当她就是个普通的丫鬟,并不知道她毒蛊门之人,更不知道她会下毒毒害于我。 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我也奈何不了四皇弟。 卫霗心念一收,笑道:“母妃,就当是这个理由吧。既然下毒之人也找出来了,该让她交出解药了。” 晨雨咬了咬牙道:“二皇子,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傻到把解药直接带在身上吧?我是不会交出解药的。解药只有一颗,既然我出不了公主府,救不了霄王殿下,你也别想让我拿出解药救柏夫人。” “不急,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我可以陪你慢慢耗,我先让你去地牢吃点苦头,你再决定交不交解药吧。” 卫霗右手一挥,一旁的家丁再次擒住晨雨的双臂,押着晨雨往地牢方向走去。 侍卫秦初见此情形,低声问陶太医道:“您还去霄王府吗?” 陶太医摇了摇头:“霄王殿下若中了亥子绝,我去了也没用。” 侍卫秦初听罢,向卫霗行礼道:“霗王殿下,属下该如何回复霄王殿下府上的家丁?” “无需回复。四皇弟没中毒,更没中亥子绝之毒。那家丁是我一暗卫假扮的,是为了让那丫鬟相信四皇弟中了亥子绝之毒,慌乱之下好现出形来。” 卫霗的话,让殿内的众人惊掉了下巴。 原来谎称四皇子中毒,是为了引出下毒之人所设下的计策。 彭嫔原本还满心焦灼,想着那晨雨是抓住了,就算后面晨雨吃过苦头愿意交出解药,解药也只有一颗,那到时该给谁? 她的内心肯定是选择把解药给施津玉,不仅仅因为施津玉是她的外甥女,还因为施津玉替卫霗挡了这一劫。 但众目睽睽之下,如若不把解药给卫霄,卫霄因此亡故,那她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还好,卫霄没事。 卫霗不理众人的神情中的波澜起伏,对彭嫔道:“母妃,下药和下毒之人均已擒获,现在应回到本次宴请的主题上来了。我已选中侍妾人选。” 第36章 选下药之人为妾 “你心仪之人是谁?”彭嫔意外地问道。 彭嫔本以为宴席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早就浇熄了卫霗选妾的心境,不想卫霗竟已有侍妾人选。 殿内众女也带着中彩之姿,等着卫霗的回答。 “吴佳清。”卫霗答道。 吴佳清是哪家的小姐? 一些没反应过来的宾客交头互问道。 “啊,二皇兄,你怎么选中那个下药之人?”卫皎惊呼道。 卫琴忙解围道:“二皇兄,你心悦于吴家二小姐,应该是在不知道她对你下药之前吧?现在你已亲自查出她是下药之人了,应不会再心悦于她了吧?” 彭嫔也忙道:“没错没错,霗儿,母妃在不知情前,也觉得那吴家二小姐是个不错的人选。现既已查明她存了那般心思,霗儿你该改选别人才是。” 卫霗答道:“母妃,无需改了。” 彭嫔的眼睑跳动得厉害。 霗儿的执拗之症又开始发作了吗? 霗儿在想什么? 霗儿是故意在打所有参宴宾客的脸吗? 那么多千娇百媚不选,选个对他下催情香的女子? 彭嫔定了定心神,对众宾客道:“霗王既已定下侍妾人选,嗯……已是戌时二刻了,众位携各小姐千金们先回府休息吧。适逢宵禁时分,我遣家丁为众位引路。” 卫琴对府上家丁吩咐道:“你们几个到任总管那领上公主府令,送宾客回府的路上,遇巡夜兵卒,可出示公主府令。” 众宾客的心里五味杂陈,但都未外露心绪,纷纷行礼告退。 出了琴公主府,却纷纷炸了锅。 “你说,霗王殿下怎么会选个对他下药之人?该不会那催情香,除了能催动春情之欲,还能催动人心吧?” “那吴佳清和她胞弟还在琴公主府的地牢关着呢,难道不治那吴佳清谋害皇子之罪,反倒让她直接进霗王府做侍妾?” “明日,京城内外的谈资肯定都是霗王殿下了。” “皇上若知今夜之全盘消息,定不会同意霗王殿下之选的。” “果然,霗王殿下不是储君之选,如此匪夷所思之举,真是令人咂舌。” “那下毒之人还没交出柏夫人的解药,霗王殿下居然有心思定侍妾人选,柏夫人可是因霗王殿下才误中毒酒的。” …… 安全送抵众宾客的家丁们逐一回到琴公主府复命,都不约而同地向彭嫔和卫琴卫皎转述了众宾客一路的嘟囔。 “那些宾客私下才敢说这些话。母妃,二皇兄到底在想什么?”卫皎一脸疑惑,“要不是二皇兄现在在地牢逼问那丫鬟交出解药,我一定要撬开二皇兄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彭嫔也有疑窦待解:“你们说,霗儿是如何知晓,谎称霄王中毒,那个晨雨就会现形?” 卫琴也不解:“对啊,那丫鬟若对四皇兄中毒一事无动于衷,那二皇兄的计策不是不能实现?” “但确实计谋成功了。二皇兄对那下毒的晨雨,可以做到老谋深算。可对那下药的吴佳清,怎么会?”卫皎百思不得其解。 身处地牢的卫霗,并未听到彭嫔和卫琴卫皎三人的疑问。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晨雨:“看来你还是不愿意交出解药。” 卫霗来之前,晨雨被家丁抽了数十鞭有余,此时眼中却带着嗜血的愤怒,跪着的身子抖得极其厉害。 晨雨狠狠抹了两下眼泪,说道:“二皇子,不是我不愿意交出解药,是不愿意交出解药给柏夫人解毒。解药就一颗,一个是你的四皇弟,一个充其量算你挂名的表妹。孰轻孰重,二皇子应该会选。” 第37章 卫霗地牢杀晨雨 卫霗看着晨雨一脸假惺惺的表情,心中的戏耍之魂越来越浓:“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不知道背后主使你对我下毒的人是霄王吧。” 晨雨原以为卫霗不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谁,岂料:“原来你知道,所以你也依葫芦画瓢,同样招募了毒蛊门其他分堂的门人给霄王殿下下毒?” 卫霗负手而立:“我没霄王那么狠毒,亲兄弟都下得了手。” 晨雨疑惑道:“你这话何意?难道霄王殿下所中之毒,不是你派人下的?” “谁下的毒重要吗?当下的关键在于解药就一颗,该给谁解毒?我已知霄王对我下毒,我定不会让你用解药去救他。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把解药拿出来给柏夫人解毒。不如我们换种玩法。” 卫霗边说边走到囚室门口,接过尔信递过来的酒壶,回身蹲在晨雨面前:“这是你之前下过亥子绝的那个酒壶,喂你喝之前,我也让你选一把,若你自己和霄王同时中毒,你就一颗解药,你会给谁解毒?” 晨雨看着眼前晃动的酒壶,道:“二皇子,亥子绝沾唇即晕,你还没从我这获取解药,我若晕厥,你更别想得到解药了。” 卫霗见晨雨顾左右而言他,笑道:“你是不敢选还是不会选?” “说什么选择?你不就想换种方式让我拿出解药吗?” “还真不是。”卫霗起身,先在桌案上放下酒壶,再从怀里掏出瓷瓶道,“装亥子绝解药的瓷瓶你应该见过吧。我已寻得解药,自可救柏夫人。而你抱着解药,却救不了霄王和你自己。” “你已有解药,我已无用,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要这般折磨于我?”晨雨心如死灰。 卫霗笑道:“鞭你几鞭,戏耍你几句,就叫折磨了?你应该最清楚什么叫真正的折磨。陶太医只是朝廷御医,对毒蛊门独制的亥子绝了解不多。亥子绝真正恶毒之处,在于先是晕厥,当日亥时药力就会发作,全身疼痛如锥刺,疼到力有不支再次昏厥,然后再被疼醒。如此这般一日一夜后,如还未服食解药,到次日的亥子交界之时,才会痛绝而死。” 卫霗再次端起桌案上的酒壶:“现应快到亥时了,霄王也快毒发了,你应该很愿意陪霄王一起毒发吧。” 言罢,卫霗用壶嘴强行抵开了晨雨的牙关。 毒酒沾唇,晨雨瞬间晕厥。 卫霗抽出藏在长靴里的匕首,往晨雨左右肩胛处各刺了一刀,这才唤来站在囚室门口的尔信:“一会儿,你把她裹上后,带回霗王府的地牢里,接下来的十二时辰,你好好看着她,等她死透。” 尔信领令。 卫霗藏好匕首,看了一眼临死前还在以为霄王真的中毒的晨雨,缓步走出囚室。 琴公主府的地牢共有六间囚室,晨雨关在最里侧那间囚室,而吴佳清和吴佳河则分押在地牢入口处的第一、二间囚室。 卫霗出入地牢,均会途经两人的囚室。两人见到卫霗后,都是目光呆滞不带期翼。 卫霗也不做理会。 出了地牢,卫霗未回前殿,而是先绕回后殿的琴月院。 尔笺已在房内等候。 “如何?”卫霗问道。 “解药已让柏夫人服下。”尔笺抱拳道。 “她身边的丫鬟和嫡女可曾发现你的行迹吧?” “未曾,我是点了她们的睡穴后,才给柏夫人喂食解药的。” “很好,退下吧。” 见尔笺已退下,卫霗再次掏出怀中的瓷瓶,从袖中又掏出一枚药丸放入瓷瓶,低声呢喃道:“希望这凝脂丸能让她额上的伤快些愈合。” 第38章 听从梦呓选侍妾 前殿的台阶上。 卫皎扬着脖子等着卫霗出现。 卫琴来到卫皎身侧:“皎儿,许是那晨雨不肯轻易交出解药,二皇兄要在地牢里多费些时辰。别在外面等了,回殿内等吧。” “二皇兄……皇姐,二皇兄回来了。”卫皎看到卫霗的身影正往前殿走来,忙对卫琴说道。 卫霗加快步子,踏上前殿台阶。 卫皎擦过卫琴的身侧,迎上卫霗:“二皇兄,那个丫鬟可有交出解药?” “有。”卫霗从怀中掏出瓷瓶。 “那我先给表姐送去。”卫皎一把抢过瓷瓶,箭一般地冲向琴心院。 彭嫔也听到殿前的动静,从殿内走了出来:“皎儿先去给玉儿送解药也好,我们先回殿内吧。” 前殿的宴席已被打扫清理,恢复了原有的陈设。 彭嫔走到殿内中堂处的玉蕊银鹤榻前坐下。 卫霗和卫琴则在东西分立而坐,分坐在楹柱前的珊瑚镶边乌木圆椅上。 “霗儿,现下已无外人在场,母妃心下已有太多疑问需要问你。” 彭嫔的声音有些低沉。 “母妃,请问。” 彭嫔低沉的声音中,已渗了些酸涩在里面:“霗儿,你的心,是不是还在排斥娶妻纳妾?” 不会那么排斥了。 那声无意识的梦呓:“……卫霗哥哥,这……你要娶亲生子,好好活下去……” 卫霗收起心神,迎上彭嫔的目光:“选妾之事,昨日母妃已事先询问过我的意愿了,我已同意,怎么会再排斥?您真正想问的是,孩儿为什么会选那个下药的吴佳清吧?” 彭嫔微怔了一下。 卫霗七岁起养在自己身边,一向亲近,可有时自己对他说话,总会亲昵中带点小心翼翼,生怕无意伤到他。 没想到卫霗如此直接。 卫霗接着说:“要解开您心中的疑问,要先从那晨雨对孩儿下毒之事说起。您知道晨雨的幕后主使是谁吗?” “是谁?”彭嫔询问道。 “四皇弟卫霄。”卫霗答道,“孩儿查到,晨雨是他暗中招募的。父皇上个月才开始逐步放权给我们几个皇子,太子协管六监,我协管六院,而四皇弟协管六寺。父皇此举,恐让四皇弟认为我是他夺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向我下手。” 卫琴绞了绞手中的锦帕,道:“二皇兄既然业已查明下毒之事是四皇兄幕后主使所为,明日就可以如实禀明父皇,让父皇直接将四皇兄治罪。” “可是那晨雨是四皇弟暗中招募的,我手上并没有任何实证。父皇如何会信?”卫霗无奈道。 “那霄王发现你没有实证可以指证他,下次会不会变本加厉,继续加害于你?”彭嫔好不担心。 “四皇弟应知他此次害我不成,我日后定会严加防范。应该暂时不会对我再下手。”卫霗分析道,“但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改成对我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下手。” 彭嫔和卫琴瞬时感到危险来袭。 卫霗接着道:“而我身边目前最为亲近的就是母妃和二位皇妹,母妃和皎儿在玉荃宫,四皇弟不好下手。而琴公主府平日守卫森严,若非今日大摆宴席,那个晨雨根本没有机会借由赏辰院院卿杨二小姐陪侍丫鬟的身份来下毒。琴公主府日后继续加强防卫,四皇弟自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但若我身边再出现亲近之人,四皇弟必定会选择对她下手。” “再出现亲近之人?”彭嫔心惊道,“皇儿,你是说霄王有可能会对你新选的侍妾下手。” “对,到时如若一时不防,我选的心悦之人,就有可能因我而惨遭毒手。”卫霗挽了挽衣袂道,“而那吴佳清心思不纯,又非我心悦之人,正好可以用她来转移视线。” “如若这般,那个吴佳清选了就选了。”彭嫔虽有些释然,但另一担忧又浮上心头,“可你父皇并不知你是因这般缘由选的吴佳清,你父皇只会以为你心悦一个对你下药之人,明日之后一定会对你很失望的。” 卫霗苦笑道:“皇权的宠爱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父皇的失望,也许才能让他们停止对我或者我身边的人下手。” “嗯,先保全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后宫争宠和朝堂争权异曲同工,彭嫔深知此间真谛,“皇儿,等霄王觉得你不再是他的威胁之后,母妃再好好为你选一个真正心悦之人。” “谢母妃。”卫霗起身行礼。 “母妃母妃,表姐醒了。”卫皎的声音先进入前殿,奶团团的身影才出现,“可是表姐说现在就要回柏府,都亥时四刻了,母妃你别让表姐回去了。” 彭嫔拉过卫皎的手,道:“你表姐身为人妇,留宿他处确为不妥。可公主府也算是自家,你表姐也过于守礼了。我们和你一起去劝劝你表姐。” 卫霗略略侧身,道:“母妃,孩儿就不去了。那个晨雨的尸身,孩儿要去处理一下。” 第39章 施津玉自幼认床 尸身? 霗儿拿到了解药,那个下毒之人自是不能留。 彭嫔点头道:“好,你先处理,处理完后就在琴月院歇下。旁的事,我明日再问你。” “是的,母妃。”卫霗告退离去。 “那个晨雨早就该杀了。”卫皎自小在皇宫中见惯了杀奴杀婢之事,听到卫霗说要去处理晨雨的尸身,一脸淡然。 “皎儿,不是要去劝表姐留宿吗?走吧。”见卫皎还在望着卫霗离去的背影,卫琴开口说道。 “对了,母妃,皇姐,你们还要劝表姐一定要好好管管她身边的嫡女和丫鬟。我刚刚去送解药的时候,她们两个居然倚在床柱旁呼呼大睡。”卫皎一手拉着彭嫔,另一只手拉着卫琴,道,“我就自己喂表姐解药,表姐等了好一会才醒。结果她们两个居然还没醒。表姐和我晃了她们半天,之后她们才醒的。” 彭嫔微微皱了皱眉。 卫琴边往琴心院走边说:“表姐嫁入柏府这十年,对柏府一家一直都很好,许是平日表姐把她们惯的。表姐心软,她既然不计较,你一会儿也不许再计较。” 卫皎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三人刚到琴心院院前,施津玉正领着柏昌芸伊竹往院外走来。 彭嫔焦急上前:“玉儿,你没事了吧?” 施津玉的声音有些虚弱:“皇姨母,我没事了。正想到前殿向您辞行,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皎儿说你不愿意在琴心院留宿,我就来了。你刚解毒,身体应还虚着,明日再回柏府吧。”彭嫔一脸温和。 施津玉一脸歉意:“谢皇姨母关爱。虽然柏府的人还不知我在宴上中毒,但夜深迟迟未归家,府上的人会担心的。” 见彭嫔还打算挽留,施津玉附到彭嫔的耳侧略带撒娇地小声道:“皇姨母,你知道我从小就认床,不回去我会睡不着的。” 彭嫔知道施津玉小时候有认床的毛病,没想到这么多年这毛病还改不了。难怪会不好意思,只敢小声和自己说。 彭嫔微笑道:“好好好,别让柏府的人担心。我遣家丁领了令牌后为你们随车引路。” 施津玉道谢告辞。 卫皎没想到母妃也没留下表姐。哼,大不了下次再让桑三偷偷带我飞出宫去找表姐。 施津玉见卫皎也没再反对,轻轻用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后,就带着柏昌芸和伊竹往琴公主府府门方向走去。 柏府的马车还在琴公主府前候着。 马夫阿六见施津玉三人出来,从车辕处跳了下来,迎上前来。 见马夫阿六因在夜中久候有些哆嗦的身体,施津玉有些不忍,对伊竹道:“给阿六半吊钱,让他明日买些酒吃。” 马夫阿六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一个月的月例是八钱,太太今夜一赏就赏了五钱。往日太太也会给些赏钱,一般赏个五十文上下,从未赏过如此之多。 施津玉见马夫阿六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过伊竹递上的文钱,笑道:“明日若排更轮到你出车之时,你可不能因吃酒误事。” 一个时辰前,马夫阿六见各府的马车都陆续回去,却不见施津玉她们出来时,还有些暗自抱怨施津玉她们是不是散宴后还留下和彭嫔娘娘话家常,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现在所有的抱怨一扫而空。 马夫阿六连忙道:“谢太太。太太放心,我绝不会因吃酒误事的。” “那就好。我们先上车,你在车前候会儿,琴公主府的家丁要领了令牌,才能和你一同在车前引路。”施津玉吩咐道。 “是,太太。”马夫阿六行完礼,拿下马扎放在地上。 伊竹依次扶着施津玉和柏昌芸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而上,放下了车帘。 施津玉坐下后,对柏昌芸道:“芸儿,今夜回府后,先不要提我在琴公主府中毒一事。我毒已解,说了反而会吓到他们。” 柏昌芸乖巧答道:“好的,母亲。” 伊竹不明白夫人为何让大小姐暂时不提在琴公主府中毒之事,夫人不是想借故休养几日吗?昨日还不惜故意摔破自己的额头。 今日琴公主府中毒之事,不是很好的借口吗?只要说亥子绝的毒虽已解,但余毒未清,还需再休养几日。这样,夫人不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把绸缎铺改为酒楼的事情了吗? 但柏昌芸同在马车上,伊竹无法立即问出自己的疑惑。 施津玉见柏昌芸应下,微微闭眸,身子轻轻倚靠在车厢壁上。 原以为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和上一世一样。可这场上一世没有出现过的霗王选妾宴,自己却险些因中毒而丧命。 这一世应是会与上一世有所不同吧。 如果都与上一世一样,又何谈改变施家未来的命数呢? 好在,上一世疼爱自己的人,这一世依然疼爱自己。 就像皇姨母,知道自己没改掉认床的毛病,生怕自己睡不着,不再强留自己的琴公主府留宿。 而且自己不仅认床,睡态也极其不好,总爱乱蹬被子。 突然,及笄那夜,跌坐在床榻前地板上的柏宽堂的身影再次映入施津玉的脑海。 明明夜里床榻之上一片旖旎,清晨醒来却发现自己居然把柏宽堂踢到了床榻之下。 上一世,及笄那夜洞房之后,柏宽堂再也没进过合景院的卧房,但施津玉的心却一直深藏着那夜的温存旖旎。 第40章 是旖旎还是钻营 可这一世,这份温存旖旎的记忆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 施津玉轻轻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夫人,怎么了?脑袋还疼吗?”一旁的伊竹见状,关切地问道。 施津玉微微睁眸:“还有点,回去好好睡一觉,应该会好点。” 伊竹掀起车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道:“那夫人,您再眯会儿,柏府快到了。” 远远见到马夫阿六驾车而回,柏府门前值守的两个家丁小舀子和小兜子,一个跑进府内禀报,一个则提前跑下台阶迎接。 坐在车辕另一侧的琴公主府的家丁,见马夫阿六停稳马车后,也从车辕的另一侧跳下马车,绕到柏府府门前。 施津玉在伊竹的搀扶之下,先下了马车。 琴公主府的家丁上前行礼道:“柏夫人,您安全抵府了,小的先行回公主府复命了。” 施津玉点头道谢。 见柏昌芸也下了车,柏府值守家丁小兜子行礼道:“太太、大小姐,老爷和周姨奶奶还在大厅等着你们呢。” “好,知道了。”施津玉说完,领着柏昌芸和伊竹往大厅走去。 见到走进大厅的三人,周姨娘先一步上前行礼:“太太,这次的琴公主府的宴席散得有点晚,你累着了吧?” 施津玉知道周姨娘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和自己客套,但她愿意接受周姨娘的客套:“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合景院了。” 转身,施津玉对一旁的柏宽堂行礼道:“夫君,你也早些歇下吧。” 柏宽堂目光晦涩地看着施津玉离去的背影。 施津玉及笄那夜过后,他虽然不再和施津玉同房。但之后的日子,他也会时不时去合景院和施津玉一同用晚膳。 每次进膳时,他会和施津玉说一些上衙时发生的事情,听听施津玉的建议。施津玉自小在岳父身侧耳濡目染,学习了很多官场门道,对处理官场事务总有独到的见解。 施津玉不能生育,所以对他总带着一份愧疚。见到能在官场上帮到自己,施津玉一直不留余力。 每次和他说话,施津玉总是温柔中带点讨好。 不似方才,冷谈中带点克制。 也许今日真是累了。 还有昨日自己只顾着处理铧儿的事情,也没去问候过她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想是有些贵女的姿态上身了。 好吧,明日和她一起用晚膳吧。 柏宽堂不再多想,转头加入周姨娘和柏昌芸的谈话。 方才在愣神之际,柏宽堂的耳边就听到柏昌芸在对周姨娘说:“娘亲,你知道吗?琴公主府真的很气派,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的达官贵人都是些我之前在别的宴席上没见过的。” 周姨娘忙问道:“快说说,你都认识了哪些达官贵人?” “芸儿,说说看,也许里面也有为父认识的同僚的家眷在。”柏宽堂知道周姨娘关心的是柏昌芸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可以成为柏昌芸未来夫婿的人?而自己关心的则是,这些人中有没有现在就可以借机攀附的? 柏昌芸心道,霗王殿下的选妾宴,朝中来的可都是些三品以上官家的家眷。父亲一个从四品的京郊小官,他熟识的同僚家眷怎么可能在里头? 就算来的那些世爵之家,也都是些上等伯爵侯爵之流。父亲昨日还想借由三弟被打之事,去攀附禄维侯爵府赵家一个三等侯。可今日宴席,三等侯以下的世家没有一个有资格参加的。 母亲之前只引见了自己和赏衿院少卿万夫人认识,后面母亲又中毒晕厥。要不今日,自己不知道会认识多少高官贵爵。 但是已经答应母亲暂时不提中毒之事了,那要怎么回复父亲和娘亲呢? “见过好一些人了,比如……”柏昌芸把自己在席间默记下的一些公子哥儿的名字报了出来,“但他们都是陪着自己家姊妹来的,心思都放在自家人能不能被选上霗王殿下侍妾,都没机会说上话。我和赏衿院少卿万夫人倒有说上了一小会儿话。” 柏宽堂垂下头,想了一下道:“你说的这些公子哥儿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少爷,有几个都尚未娶妻,可惜没说上话。不过,能见过,对你有些印象也是好的。” 周姨娘在柏昌芸赴宴前,心思虽有所波动,但现在被柏宽堂这么一说,想想也对,以后施津玉还会带柏昌芸去赴各式的宴席,机会多的是。 所以周姨娘关心起另一件事来:“那最后霗王殿下选了哪家小姐做侍妾。” “听皎公主说,选了礼典寺寺卿的二小姐吴佳清。”柏昌芸答道。 施津玉中毒后,她和伊竹随众人验完食醋无果后,就去了琴心院。琴公主府前殿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霗王殿下最后选中了谁,还是卫皎来给施津玉送解药时,无意嘟囔出来,她才知道的。 “吴寺卿的嫡次女,吴寺卿这回也算攀上皇亲了。”柏宽堂呼了一口气道。 柏宽堂并不羡慕,吴寺卿有吴寺卿的钻营,他有他自己的钻营。施津玉就是皇亲,而自己是施津玉的夫君,也可以随施津玉同称彭嫔娘娘为皇姨母。 还好当年,施津玉及笄前夜,自己听了母亲的劝,即使知道施津玉不能生育,也要在施津玉及笄当夜和她洞房。 果然,占了施津玉的处子之身后,施津玉更加全心全意地对自己了。 “这么算下来,我们和吴寺卿也能沾亲带故了。”周姨娘的话打断了柏宽堂的思绪。 第41章 沾亲带故吴寺卿 “不错,是沾上亲带上故了。”柏宽堂本还为柏昌芸在霗王殿下选妾宴上没什么收获而烦恼呢,被周姨娘一提醒,立即精神起来。 柏昌芸低头算了一圈:母亲和两位公主殿下是表姐妹,两位公主殿下叫霗王殿下二皇兄,那母亲也算是霗王殿下的表妹,吴佳清就是母亲未来的表嫂,那吴寺卿将会是母亲的姻表伯父。 一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也算可以打到一起的姻亲关系,父亲和娘亲居然高兴成这样。 可自己在宴上只听母亲称二皇子为霗王殿下,从未听母亲叫二皇子为皇表兄。 想是母亲坚守这百年施家贵女的骄傲。 母亲本就是两位公主殿下堂堂正正的血亲皇戚,又是一品御史大人的嫡长女。母亲和霗王殿下虽无血亲,但两人也可论是皇亲的关系,母亲都不愿意再攀,会攀一个侍妾做表嫂、攀一个三品寺卿做姻表伯父? 果然养在母亲的名下的六年,比之前在娘亲身旁的五年好太多了。 自己成为嫡长女的这六年,母亲一直按教导施家贵女的方法教导自己。至少自己现在看任何问题,不会像父亲和娘亲这般狭隘。 哎,娘亲,一个庶妻。 哎,父亲,一个被母亲一手捧出来的从四品小官。 自己还是要靠母亲,要把母亲的本事全学会。 柏昌芸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行礼道:“父亲娘亲,夜了,女儿先回房休息了。明日还要继续到账房学习如何打理账目。” 周姨娘赶紧道:“对,这事不能误。” 见柏昌芸已回合青院,周姨娘忙柔声对柏宽堂道:“老爷,都这么晚了,不如到合青院歇着,妾身伺候您休息。” “不了,我还是去合秀院。铧儿的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点?我得去看看。”柏宽堂说完,提脚往合秀院方向而去。 “说什么看铧哥儿,还不是为了看曲姨娘。”周姨娘低声抱怨了一句。 柏宽堂今日放衙回府,本打算在合秀院用晚膳,可当听说施津玉带着柏昌芸去琴公主府赴宴后,就改在合青院用晚膳。 柏宽堂今日陪自己用晚膳,还一直陪着自己坐等琴公主府散宴。周姨娘知道,柏宽堂是在等芸儿的收获。她不介意借由芸儿的事情留下柏宽堂。 毕竟多年前在芩州老家,她和柏宽堂彼此心悦,才会有了黎儿,又有了芸儿。 但到了京城的这些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只能用他们曾经心悦诞下的孩儿来留住柏宽堂。 而今日,连这都失效了。 到底是哪天开始变的? 周姨娘失魂落魄独自走回合青院的卧房。 翻来覆去一夜未好眠,终于熬到天大亮。 出了卧房门,周姨娘正要唤周可来侍候洗漱,却瞧见柏昌芸已洗漱一新,正从西厢房内走了出来。 “娘亲。”柏昌芸行礼问安,“我先去账房了。” 周姨娘问道:“早膳用过了吗?” “送早膳的点还没到,我已吃了些糕点了。” “也好,一会儿我唤周可去和汤妈妈说一声,明日的早膳早些送来。”周姨娘道,“那你快些去账房吧。” “是的,娘亲。”柏昌芸行礼转身,嘴角的鄙夷差点没掩下。 这就是自己的娘亲,一定还在想着如何快些查出母亲是否有挪用公用之举。 柏昌芸虽然近这三年都跟着府上的教事嬷嬷学习女子八雅,但在此之前的三年也在自家私塾读过书认过字学过算术。所以在账房刘管事的指导下,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学会了记账算账,还学会了理账和核账。 当汤妈妈来账房通知账房刘管事、黄副管事和另外两个账房先生去伙房吃午饭时,柏昌芸才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第42章 伊嬷嬷请告回乡 柏昌芸从账房返回合青院匆匆用过午膳后,本想像往日那般午后小憩一会,可转念一想,又提脚往院外走去。 刚到院前,见到伊签来禀:“大小姐,夫人让您去趟合景院。” 柏昌芸应承,随着伊签往合景院走去。 见施津玉的斜倚在太妃榻上,柏昌芸上前行礼:“母亲。” 施津玉温声道:“芸儿,午膳前,账房刘管事派人来禀,说你今日一大早就去账房学习打理账目了,还学得不错,母亲很是高兴。” 柏昌芸恭敬地说道:“刘管事也是听了母亲的吩咐,才会这般用心地教我,我自是要好好学。” 施津玉点头:“嗯,你能这么想,不枉我这么多年用心教导你。你既已学了大成,接下来的这几日,你还要好好用心核算一下近些年的账目。” 柏昌芸回道:“是的,母亲。只是这几日若都在账房处核账,伊嬷嬷那的课业,我可能会误了些。” 施津玉以前每隔上半月,都会唤柏昌芸到合景院考核学习的进度,距离下次抽考只剩下几天时间,柏昌芸有些担心影响下次自己抽考的表现。 施津玉端起榻旁茶几上的酪浆,喝了一口:“正要和你说,今早伊嬷嬷来请告回乡,说年纪大了,想归家携孙。伊嬷嬷为施家和柏家都付出了不少心力,我也不好多留她,就准了。” 伊嬷嬷原是宫里的教事嬷嬷,二十五岁被遣散出宫后没了活计,彭嫔惜她一身的玲珑本事,先为她寻了一户人家出嫁,后遣她到施宅教导年幼的施津玉和施津佩学习女子八雅。 后来,幼妹施津佩随祖父去了边关后,施津玉就把伊嬷嬷请到了柏府,开始教导柏昌芸。 柏昌芸正欲开口,施津玉放下手中的饮盏,接着说道:“这三年八雅你均学有所得,往后你自己要继续勤加温习,定会日益精进的。”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施津玉知道柏昌芸这三年都只学了个皮毛。八雅中的任意一雅,没有八九年功夫的学习沉浸,都难有大成。 上一世,柏昌芸就因精通八雅之艺,被安定男爵府看上,成了男爵世子夫人。这一世,施津玉要让柏昌芸断了这装身之艺。 柏昌芸见施津玉一脸期许,也不好露怯:“母亲,我日后定会勤加温习的。” 一旁的伊竹行礼道:“大小姐,夫人静养期间都不忘督促于你,你可不能辜负夫人的用心。” 伊竹的话突然提醒了柏昌芸,母亲前日摔破额头外加风寒,已派下话来说要静养几日了。 昨日因彭嫔娘娘的口谕不得不停止静养前去赴宴,今日无事,母亲本应好好休息的,母亲居然放下休息来督促自己,自己定不能让母亲失望。 柏昌芸连忙起身告退:“母亲,您静养期间要好生休息,无须操心于我,我会每日定时到账房细心核查账目的。我先告退,不再打扰母亲了。” “你一向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先退下吧。”施津玉挥了挥手。 见柏昌芸已出了院门,伊签前来禀告:“夫人,您让账房黄副管事午膳后前来议事,我已让他先在后院的偏房候着,现在可要唤他前来?” “黄副管事前来之时,有避开府内的其他人吗?” “有,我事先已交代黄副管事了。” “很好。唤他来吧。”施津玉坐正了身子。 一会儿,黄副管事随着伊签走了进来。 黄副管事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夫人。” 黄副管事也是施津玉从施宅带入柏府的家生子,主要负责为施津玉打理嫁妆。 “黄副管事,伊嬷嬷可有收下银票?”施津玉询问道。 第43章 下月止付一千两 “收下了。伊嬷嬷让小的代为谢过夫人。”黄副管事拿出嫁妆银钱账本,双手递给施津玉,“共给了伊嬷嬷三百两,伊嬷嬷回乡后不论是用于买宅置地,还是用于开店做个小买卖,都是够的。已在账本中记下,夫人请过目。” “伊嬷嬷没问为何让她借故请告回乡吗?”施津玉接过嫁妆银钱账本,并未急着查看,询问道。 “没问。伊嬷嬷和小的几个都是在施宅呆过的老人了,不该问的,小的们自是不会问。夫人的吩咐,小的只会照办,夫人自是不会委屈小的们的。”黄副管事回复得滴水不漏。 母亲调教出来,放在自己身边的人,果然让人放心。 施津玉一边翻看嫁妆银钱账本,一边问道:“黄副管事,每月贴补府内日常用度开支的一千两,就给到这个月。下月初一开始就不必给了。” “是的,夫人。”黄副管事点头。 柏府每月的日常用度都能达到一千三百多两银子,而柏宽堂每月的官俸自己留用,只把每月的爵俸四百一十两放入柏府公用,超出的开支都是施津玉用嫁妆贴补的。 施津玉合上嫁妆银钱账本:“我打算把玉箩绸缎铺关了,改成酒楼,接下来的几日你先把这事办了。但只需先添改店内的陈设,不用着急开张。” 黄副管事接过施津玉递回的嫁妆银钱账本,俯身道:“小的这就去办。” 施津玉道:“这事需私下进行,酒楼内设该如何添改,伊竹会告诉你的。” 伊竹对黄副管事欠了一下身:“黄副管事,我这就同你去玉箩绸缎铺,就地和你说下店内日后如何归置。” 黄副管事点头,转身向施津玉行礼告退,跟着伊竹从合景院后院的偏门出去,又悄然避开柏府的其他人,从柏府后门出府。 施津玉从太妃榻上起身,走到伊简伊签面前,道:“接下几日的分工按照我今早吩咐进行。今日晚膳若送来,你们两人只需照常先收下,别让他人知道我不在房内。” 两人同时称喏。 施津玉这才转身对伊书道:“伊书,我们也出门吧。” 施津玉和伊书也偷偷避开柏府的其他人,从柏府后门来到了街市上。 徒步绕走了两条街巷后,施津玉让伊书当街拦了一辆马车,往京郊方向去。 天色渐暗,马车终于在京郊的瓦雾巷口前停了下来。 伊书扶着施津玉下车,付了车钱给了马夫。 伊书平日很少随施津玉出门,还有些怯,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施津玉往瓦雾巷内走去。 走着走着,施津玉在一处叫久候香的酒肆前站定。 酒肆的院墙一片斑驳,斜插在墙上的幌子都有些破旧了,墙头上还有些枯黄的杂草。 伊书心想,夫人掐指算出的酿酒奇才,确定是在这老旧的小酒肆里吗? 施津玉的目光扫过久候香的店门。 进出的食客并不多。 施津玉携着伊书走进久候香,走到一张无人的酒桌前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叫了一壶酒。 招呼的店小二询问道:“本店的酒有分米酒和果酒,不知二位想要哪种酒?” “果酒吧。”施津玉回道。 店小二上酒后,施津玉先行喝了一口,见伊书愣愣地坐着,不禁笑了:“伊书,你也喝一杯吧。” “谢夫人。”伊书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尝了一口。 “能品出是哪种果酒吗?”施津玉问道。 第44章 品鉴桑葚梅子酒 伊书一时语塞。 之前不管在施宅还是在柏府,施津玉每逢吃到好酒,都会同时赏给身边的丫鬟一杯。 这些年陪在施津玉身边,伊书也喝过不少好酒。 可这小酒肆端上来的酒,一下子难住了伊书。 伊书试探地说道:“既带点青梅酒的酸意,又带点桑葚酒的甜柔,很像桑葚梅子酒。里面好似放了些蜂蜜,又有些不像,像还有点别的味道。夫人,我一下子品不出来。” 施津玉还没回答,柜台后的老掌柜方均湖就对店小二喊道:“快去后铺叫一下公子,说有人品出他酿的酒了。” 伊书有些诧异,施津玉却笑而不语。 一会儿功夫,后铺就有人掀开门帘闯到前店来。 身着一袭淡蓝色暗纹长袍的男子,环视了一下店内,眼光迅速定在了施津玉所在的位置上。 男子上前作了个揖,道:“冒昧问一句,适才是哪位姑娘品出了此酒?” 伊书起身回礼道:“酒是我品出来的。另外,这位是我家夫人。” 男子有些意外:“在下方泽策,乃这酒肆的少掌柜,此酒由我所酿。敢问姑娘,你若已品出此酒,可否说出这酒里的门道?” 伊书对上方泽策灼热的目光,有些躲闪:“应是桑葚梅子酒,果香里带点蜂蜜的甜腻。” “还有吗?”方泽策追问道。 伊书后退一步,道:“还有什么,我暂时没品出来。” 方泽策有些失落,对伊书道:“多谢姑娘品赏。姑娘请慢用。” 方泽策一边说完,一边往后铺走去。 伊书看着方泽策的背影,有些愣神。 施津玉拉着伊书坐下,似笑非笑道:“伊书,要不要和夫人打个赌,如果夫人我能说出这酒的门道,你就少领一个月的月银,如何?” 伊书摇头道:“夫人肯定能说出来的,我才不赌呢。” 施津玉笑道:“本想省下份吃酒的钱,你居然不给夫人我机会。好吧,这顿酒钱我只能自己出了。” 伊书接过施津玉递过来的一两银子,道:“就这小酒肆,一顿酒食要一两?” “许是不用,余的给你了。”施津玉说道。 “多谢夫人。”伊书高兴地喊来小二结账。 店小二接过伊书递来的一两银子,为难道:“这酒钱只需二十文,您给多了,我们这小酒肆也破不开呀。” 施津玉意外道:“我道这果酒里放了女贞子、树莓和龙眼,酒钱许是贵些,原来只收二十文。伊竹,那这一两你收着吧,你拿个二十文给小二哥吧。” 伊书接过店小二递还的一两,从袖里掏出二十文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收下铜钱后,目送施津玉和伊书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连个妇人都知道这果酒卖贱了,公子居然还在做这赔本的买卖。还不如专卖米酒,酿酒的本钱花不了多少,还多人喝。” “怎么?我都没有意见,你倒嘟囔上了。”柜后的老掌柜方均湖听到店小二的自言自语,问道。 店小二赶忙回道:“大掌柜,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儿好不容易卖出去一壶果酒,公子一定很高兴吧。” 方均湖道:“我方才见他有了些笑模样,许是很高兴吧。” “好不容易有人说出公子酿的酒里的门道了,公子肯定很高兴。”店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 “那姑娘没说全。”方泽策从后铺拿了几壶果酒出来,一边放在酒柜上,一边说,“不过已经很好了。等再有人点果酒,把那门道说全了,再唤我。” 店小二不解道:“方才那夫人不是说全了。公子你没听到吗?” 方泽策一脸不可思议,茫然道:“何时说的?” “就是方才。”店小二回忆道,“那二位结账那会儿……” 方泽策听完店小二的叙述,不再言语。 原来就在前后脚说的,方泽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稍稍缓会儿再回后铺? 不对,那夫人完全可以在我问那姑娘话的当下说的。 不说,就为了赌那一个月的银钱? 如是个重银钱之人,这样的人,不识也罢。 施津玉不知方泽策在背后这般想她,回到巷口问伊书道:“你觉得这家酒肆的桑葚梅子酒,味道如何?” “甚是好喝。”伊书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若说,这桑葚梅子酒再加一味,会更好喝,你信吗?”施津玉一脸神秘。 第45章 就缺一味鬼夜香 “要再加哪一味?”伊书好生好奇。 “鬼夜香粉。取现摘的鬼夜香的花瓣晒干后,磨成粉即是。”施津玉分神张望着街道。 伊书道:“可这鬼夜香粉乃西域香料,京城极少得见。” 施津玉遥指了一下,“他家酒肆墙上就长有鬼夜香。” 伊书转头回看,居然看到酒肆墙上的枯草尖上竟冒出了几朵黄色的花瓣,在昏黄的烛灯下,不细看并不明显。 “明明进门前还是枯草,怎么吃了会酒出门再看,就长出黄色的花瓣了?”伊书甚是不解。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暮色后来这家久候香的原因。”施津玉解答道。 伊书又问:“难道是那鬼夜香只在夜间才会开花?” 施津玉点头:“没错。此花每日一开一谢,天一亮后花瓣就会凋谢。” “他家酒肆墙上既长有鬼夜香,他们只需要夜下摘得花瓣,日间晒干后磨粉就可以获得鬼夜香粉。他们为什么不把这鬼夜香粉加入桑葚梅子酒中,让酒的味道更加好喝呢?”伊书不明白久侯香的少掌柜为何不就地取材。 “问题在于他们并不知鬼夜香粉能让酒味更加浓郁。”施津玉笑道。 “夫人都知道的酒方,可那少掌柜却连这都不知道,夫人确定他就是你掐指算出的酿酒奇才吗?”伊书询问道。 今早,夫人安排四个粗使丫鬟打扫合景院外院,让她和伊竹伊简伊签四人打扫内院。 本来内院的打扫不用她们四个一等丫鬟做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伊竹却已明了,说这是夫人有话要单独和她们四人讲。 果然,一会儿夫人就让她们停下手中的活,进主房内说话。 夫人说前日只寻到机会和伊竹说了故意摔破额头的缘由,今早才寻得机会再同她和伊简伊签说明。 接着逐一分配她们四人接下来几日要做的事。 她今日分配到的是,和夫人同来京郊寻一酿酒奇才,找他做日后新开的酒楼的大掌柜。 那少掌柜能想到把桑葚酒和梅子酒融为一体,还加了些自己都没品出来的配料,算得上很有酿酒的天赋,但真称不上奇才。 “确定。此酒方是我之前在祖父巡关札记里看到的,他一中原人士自是不知。但他能在不放鬼夜香的情况下,想到把女贞子、树莓和龙眼加入桑葚梅子酒中提味,此举已是十分难得。”施津玉习惯性地捻了捻左手的蔻丹,“至于他的酿酒奇彩之处,日后你自会知晓。” “夫人,那方才结完账后,我们为何不直接对他说明来意呢?” “今日我们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施津玉张望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辆马车,边拦车边说道,“如果是你,两位陌生的食客,就在你店里吃了一顿酒食,然后告诉你,请你别再做自家的少掌柜了,前去京城做一家酒楼的大掌柜,你会马上答应吗?” 马车停下,伊书边扶着施津玉上车边说:“嗯,是不会答应。可是,即使多日后我们再来游说,他也未必会答应。” “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施津玉在车上坐定后说道,“只要你按我说的办,接下来,你要做的是……” 伊书听完施津玉的一番计划,有些胆怯地问道:“夫人,您确定我能办到?” “确定。如果不确定,今夜陪我出门来此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施津玉肯定地说道。 伊书略微有了点信心。 第46章 额伤竟神奇痊愈 一路从京郊的瓦雾巷赶回柏府,回去的路上又用了两个时辰。 天色已大暗,伊书让马夫绕到柏府后门把车停下,付了车钱,扶着施津玉下了马车。 柏府后门没有家丁守卫,每日酉末戌初沈总管领着护院巡夜完后,后门就会上栓下锁。 好在施津玉已提前交代伊签等沈总管回仓疏园休息后,把门内的插销拉开,这才方便了伊书此时用备用钥匙从外头打开了后门。 打开后门,两人迅速闪身而入,伊书转身插好了门内的插销。 好在柏府里的其他人均已睡下,施津玉和伊书从后门回合景院,都无人发现。 伊签守在合景院外,见施津玉和伊书回来,转身立即关上了合景院的院门。 进入内院,伊竹正守在内院小厨房的门口。 伊竹上前向施津玉行礼:“夫人,算着时辰,想您快回来了,今日汤妈妈送来的晚膳已在小厨房的灶台上煨着呢,我这就给您端去。” “好,傍晚就在那酒肆吃了几口小菜,现在真是有点饿了,这府内的晚膳正好可以作为夜宵。”施津玉走进主房的饭桌前坐下。 帮忙端膳的伊简道:“本想让汤妈妈另做夜宵送来,伊竹说夫人您平日晚膳少食或不食,今夜若突然传唤夜宵,怕其他人会起疑。所以这再煨过的晚膳,夫人您就将就着用点吧。” “还是伊竹考虑得周到。”施津玉赞许道,又转头对伊书说,“伊书,你晚膳也只吃了点酒和小菜,你也一块坐下吃点吧。” 伊书摇头道:“不用了夫人,我不饿。” 施津玉知道伊书守规矩,不敢和自己同坐同食。要不是自己在闺阁之时就说过,私下陪自己外出时不用遵守主仆规矩,之前在久候香,伊书是绝对不敢和自己同桌吃酒的。 伊竹解围似地舀了一小碗党参鹌鹑汤递给施津玉:“夫人,先喝口汤暖暖胃吧。” 施津玉接过,喝了一口道:“我自己吃着就行了,你们几个不用伺候了,先回角房去休息,明早再来收拾这些碗筷吧。” “夫人,本想等您用完膳再禀的。”伊签行礼道,“晚膳时,老爷来过。” “他不是知我在静养吗?怎么会来?”施津玉放下手中的汤碗。 “老爷说,多日未和夫人共进晚膳了,而夫人又是因额伤加上风寒未消才静养的,今日前来,陪夫人共进晚膳同时,也好问候问候夫人。” 施津玉吃了一口首乌白芍肚:“你是怎么回绝他的?” 伊签回复道:“我和老爷说,夫人您晚膳用了些后就躺着睡下了,伊竹和伊书在床榻前伺候着,不好扰了夫人您,让老爷改日再来。老爷说,那明日晚膳时再来。” “明日他若真会再来,就由伊竹和伊书再回绝他一次。你和伊简照之前的安排,明日陪我出门办事。” 四人同时称喏,继而行礼退到房外。 施津玉又吃了几口其他菜,这才停下筷来。 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施津玉起身走到了梳妆台的铜镜前。 撩起额前的秀发,看了看镜中映出的伤处,又用手摸了摸额上的伤处。 果然真如早上严康所说的,就过了一日一夜,这伤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前晚,严康来查看时,就说这额伤虽伤得不重,但破皮出血,愈合也要数天时间。即使用了他配的外敷药,日后也会留下淡淡的伤疤的。 今早,严康再看时,就发现伤口居然全部愈合。 现在,自己再看再摸,伤痕几乎不见了。 严康的医术虽然很好,但不到这么神奇。 何况严康自己都觉得,这伤口这般快速的恢复绝不是他的功劳。 难道自己重生后,连复原的能力都提升了? 第47章 汤妈妈提早送膳 次日清晨。 伊签起了个大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府门,绕到后侧外墙,掏出备用钥匙,锁好了柏府后门的挂锁。 回到合景院的主房,见伊竹正在收拾昨夜的碗筷,伊签赶紧上前帮忙:“就你一人吗?伊书伊简呢?” “她们两个正在把汤妈妈送来的早膳放到小厨房灶台的锅里。今日汤妈妈的早膳不知为何,送得比平日早了些。”伊竹端起放着收拾好的碗筷的托盘,边往小厨房走边说。 “还不是因为大小姐。”伊书和伊简正巧从小厨房方向往回走,四人就在廊道上相遇了,伊简抢先回答了伊竹的疑问。 “怎么说?”伊竹停下脚步。 “汤妈妈说周姨奶奶吩咐,大小姐这些日子都要一早去账房查账,不能让大小姐饿着肚子,让她以后每日送早膳的点,都往前提点。”伊书解释说,“所以汤妈妈就把送各院早膳的点都提前了。” “要迁就大小姐的用膳,只需把送合青院早膳的点往前提就行了,怎么各院送早膳的点都往前提了?这汤妈妈做事何时变得如此不灵光?”伊竹把手上的托盘放在廊凳的一侧,在另一侧的廊凳上坐了下来。 伊签也放下手中的托盘,挨着伊竹坐下:“各院早膳许是那些厨娘一并备下的,汤妈妈也想着省些工夫,就一并提前送膳了。” 伊书和伊简在伊竹和伊签对面的廊凳上一并坐下,伊简一坐定便说道:“往日各院等夫人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完安后,会准时在卯时五刻来合景院给夫人请安。这几日夫人免了各院的安,各院定不会早起,汤妈妈不想着晚点送,还一并都提早送了。这工夫省的不是地方。” 伊书点头:“好在我们合景院有自己的小厨房,那早膳放在锅里,有灶下的炭火温着。汤妈妈早送晚送,问题不大。其他院小,没有专设的小厨房。今日汤妈妈早这么个点送来,各院起身后看到凉掉的早膳,怕有人会闹。” “夫人在静养,又不是夫人吩咐汤妈妈提早送早膳的,闹就让她们闹吧。”伊简不在意地说道。 “就怕她们闹到合景院来,扰了夫人的静养。”伊竹思忖一会道,“虽然只有我们四个知道夫人这几日并非真的在静养,只想借着静养之名悄悄出府去办些事情。但其他院的人并不知晓,如果非闹着让夫人出面处理此事,夫人心一软,怕又会把时间和精力耗在这群人身上了。” “就是就是,昨夜夫人本就晚睡,就算夫人不是真的在静养,也不能让夫人连正常的休息都被打扰。”伊书赞同道。 “那我先去守着院门,若真有人拿送膳的事来闹,我一个一个都给打发了。”伊签起身,就要往外走。 伊竹喊住伊签:“你只说夫人在静养,怕拦不下来闹的人。这事主要是汤妈妈办得不妥,各院的主子心中不爽利,直接当面训了汤妈妈,让汤妈妈重新换份热的早膳后,自是不会来合景院闹。会来合景院闹的人,必是想借由此事,闹出她想要的东西。我估计最先来闹的是曲姨奶奶,你就先把火头引到大小姐身上去。” 伊签停下脚步听完伊竹的话,一下子领会了伊竹的意思,嘴角微扬,这才重新往合景院外院走去。 第48章 伊签打发曲姨娘 果不其然,第一个来合景院是曲姨娘。 看到曲姨娘带着贴身丫鬟曲杏远远走来,伊签嘴角的笑意有点停不下来。 伊签先上前行礼:“曲姨奶奶,奴婢给您请安。” 曲姨娘虚抬手,伊签缓缓起身。 见到伊签一脸笑意,很是恭敬。可曲姨娘觉得伊签并不是真心尊重自己。 合景院的四个贴身丫鬟,在施津玉面前经常自称我,对各院姨娘们反倒常称奴婢。 这样既和施津玉亲密无间,又不在别的姨娘处落下错处。 这四个贴身丫鬟没一个简单的。 曲姨娘斜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曲杏,同是陪嫁丫鬟,怎么差这么多? 伊签见曲姨娘只顾着斜眼看着丫鬟曲杏,也不开口说话,就继续说道:“夫人还在静养,不知曲姨奶奶来合景院,所为何事?” 曲姨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我知太太在静养,本不想前来打扰的。可今日那周姨娘趁太太静养之时,居然自个当起了柏府的家了。明明每日早膳都是卯时三刻四刻左右送到各院的,今日周姨娘却让汤妈妈卯初就把早膳送来。我们大人偶尔吃点冷食倒没什么,铧儿一七岁大的孩儿,身上的瘀伤还没消,周姨娘居然让他吃冷食,我要让太太问问她,她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曲姨奶奶爱子心切,周姨奶奶也是爱女心切。大小姐勤勉,没有夫人在旁协同查账,也早时早点地去账房查账。周姨奶奶定是担心大小姐空腹查账,才遣汤妈妈早点送膳。”伊签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周姨奶奶一介庶妻,就算心里真想当柏府这个家,怕也没资格当。倒是大小姐是我们柏府的嫡小姐,此次查账若有功,夫人让出部分的当家之权给她,倒不是不可能的。” 曲姨娘当然知道此事的起因是柏昌芸,可错不在柏昌芸。她只能借由周姨娘窥视当家之权来发难。 毕竟周姨娘之前就在推波助澜要查施津玉的账目,那就是周姨娘觊觎当家之权的证据。 可她忘了,庶妻是没有当家之权的。 庶妻? 不止周姨娘是庶妻,她也是。 她来发难,居然让一个丫鬟再次提醒她也是庶妻的身份。 这丫鬟说的没错。 柏昌芸才是自己发难的切入点。 施津玉肯主动让柏昌芸参与查账,账目肯定没有问题。 周姨娘这个蠢货,还想让她女儿查账立功? 我倒要看看,害我铧儿吃冷食的人,这两天查出什么来了? 伊签观察着曲姨娘脸上神情的变化:“曲姨奶奶既心疼三少爷吃冷食,遣一下人去和汤妈妈说声,今日先换份热点的吃食就是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再拿来打扰夫人静养了。” 丫鬟曲杏接话道:“大小姐今后若日日早去账房查账,我们三少爷不是要日日叫汤妈妈换热食?” 曲姨娘扶额,这帮腔帮的都不是地方。 “你傻呀,你今日去汤妈妈那换热食的时候,让汤妈妈后几日按三少爷早上起身的点送来早膳,不就不用日日换了吗?”曲姨娘借着教训丫鬟曲杏,总算给自己找到了离开合景院的台阶,边说边转身往账房方向走。 丫鬟曲杏悻悻地随着曲姨娘的步子。 第49章 曲姨娘挪用公用 伊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撅了撅下唇,想着下一个会是哪个院的人来合景院呢? 可等了好久,再也没见到其他院的人前来。 伊签有些无趣,唤来粗使丫鬟时漫看着院门,就走回了合景院的主房门前。 见伊书正往房内的饭桌端早膳,想着夫人应是醒了。 伊签走进房内,经过饭桌,穿过屏风,见伊竹正在侍候施津玉梳妆。 伊签上前行礼:“夫人。” 施津玉见状:“你打发了几拨人了?” 伊签看了一眼伊竹,伊竹边为施津玉挽着发髻边道:“我和夫人说了汤妈妈今日提前送早膳的事了。” 伊签摊了摊手:“就打发了一个曲姨奶奶,后面就没人来了。” “你好像还没打发尽兴。”伊竹打趣道。 施津玉对伊签笑道:“一会儿还有你发挥的机会。” “我把火头都引到大小姐那了,曲姨奶奶闹完大小姐后,还会来合景院吗?”伊签想着,大小姐肯定不是曲姨奶奶的对手,曲姨奶奶只要逞威成功了,自然就会消停的。 “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施津玉对伊竹今日挽的十字髻很满意,自行从妆匣中取了一支白玉雕月钗戴上。 “夫人,会不会太素了?”身后的伊竹见施津玉让她不要再插别的发钗,放下手中的海棠垂珠钗问道。 “傍晚还要换装出门,现在不必装扮繁复。”施津玉起身,走到饭桌前,准备用膳。 看守合景院院的粗使丫鬟时漫前来禀告:“禀太太,曲姨奶奶和大小姐在院外,说一定要见到太太。” 施津玉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红枣枸杞粥:“伊签,你继续发挥的机会来了。你去看看她们说什么,随机应变。” “夫人,我也同去吧?”伊竹俯身问道。 施津玉刚夹起一筷子小菜放入粥碗:“也好,你也一同前去吧。” 伊竹点头,跟上了先动身的伊签。 合景院门前,眼尖的柏昌芸先看到一起出来的伊竹和伊签,立刻先声夺人:“伊竹、伊签,是三姨娘非拉着我来找母亲的,我没打算来打扰母亲静养的。” “要不是你这丫头诬我挪用公用,我会扯你来寻太太吗?”曲姨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伊竹和伊签对视了一眼,双双行礼道:“奴婢给曲姨奶奶、大小姐请安。” 曲姨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让我们进去见太太。” 伊签不动声色地拦住去路,故作惊讶道:“曲姨奶奶,大小姐居然敢诬您挪用公用,那确实该让夫人主持公道。” 柏昌芸辩解道:“我可没有诬陷三姨娘,账本就有三姨娘挪用公用的记录。” 伊签虚掩口道:“曲姨奶奶,大小姐都找到您挪用公用的记录了,你怎么还说大小姐诬陷您?” “上个月,我不过去账房支了五十两给合秀院添了个衣橱,这事我可和老爷说过的,老爷同意支取的银两,怎么叫挪用公用?”曲姨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柏昌芸一时凝噎。 本来自己早上好好在账房查账,才查了前三个月,曲姨娘带着贴身丫鬟曲杏就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你这丫头,账没查出什么来,当家管账的谱却先摆上了,让各院都因为你一个人而吃冷食。你以为查出什么后,太太真会因为你查账有功,而分你部分管家之权吗?” 自己查账有功,母亲会分部分管家之权给自己? 柏昌芸听到曲姨娘的话心中暗喜,开口道:“三姨娘,谁说我没查出什么来,我才查了三个月的账,就查出您上个月挪了一笔五十两的公用。” 曲姨娘不禁好笑:“原来查了两日,就查出这么点事情出来。好,既然你诬我挪用公用,那我们一起去太太那评评理。” 柏昌芸也不示弱:“去就去。” 可现在曲姨娘才说出那五十两的公用,是事先征得柏宽堂的同意才支取的,柏昌芸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伊竹看了一眼柏昌芸道:“大小姐,我听夫人说过,府内公用主要是用于各院常例的花销。这事老爷也是知道的。像曲姨奶奶这样给自家院添置衣橱的花费,本不应到账上支银的。想是老爷上个月一时忘了,才让曲姨奶奶到账上先支银的。曲姨奶奶这几日把公用补上,那自然就不叫挪用公用了。” 柏昌芸对曲姨娘挑了挑眉道:“母亲每年年初常例会各院统一添置新的家具的,三姨娘您上个月自行添置衣橱属于非常例花费。若想自行添置,用自己的月例购买不就行了,何必到账上借支?” 曲姨娘不服:“别一会儿挪用,一会儿借支的。你这丫头别再诬我了。我入府这么多年,从没听老爷说过,府内公用只能是用于各院常例的花销。今日老爷放衙后,我定要问个清楚。” 见曲姨娘说完后立即借势扬长而去,柏昌芸倒不在意。 她只查了前三个月的账,就有此收获,如果继续查下去,三姨娘挪用公用的记录肯定越查越多。 父亲宠三姨娘,肯定不止一次同意三姨娘到账上支取银两。 等自己收集齐所有三姨娘挪用公用的记录后,母亲定对自己刮目相看。 柏昌芸思罢,对伊竹和伊签道:“好在三姨娘只在院外嚷嚷,母亲应该不会被扰到。我继续回账房查账了。” 伊竹和伊签同时欠身:“大小姐慢走。” 第50章 大衍之数寻神医 送走柏昌芸,伊签没急着回内院,对伊竹道:“看来大小姐查账是学有所成了,后面应该会查出更多夫人想要她查出来的东西吧。” “夫人入柏府十年,这十年的积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整顿的。十年了,好在夫人终于醒悟了,不再用嫁妆去贴补柏府了。”伊竹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道。 “嗯,夫人昨日和我们四人说,不仅不再用嫁妆贴补柏府,还想赚钱补齐嫁妆已支取的部分。可京城的酒楼酒肆如此多,把绸缎铺改换成酒楼,真的会更赚钱吗?”伊签有些担心。 “夫人已用大衍之数算出将来开酒楼比开绸缎铺更赚钱,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伊签摸了摸眼睑道:“我当然相信夫人所学的术数。只是不知为何,今早开始,我的右眼皮就跳得厉害。” 伊竹笑道:“你该不会想借故今晚不陪夫人去青楼吧。” “为什么夫人用大衍之数算出的神医是呆在青楼?”伊签无奈道,“你和伊书昨日分到事多简单,我和伊简今晚可就惨了。” 伊竹的脚步开始往内院走去:“你和伊简自小就喜欢和夫人一起扮男装出门,去占卜馆给人测八字算命。这回不过是再扮男装去青楼寻找神医而已,有什么好惨的?” 伊签也紧跟其后:“我和伊简扮上男装可是清俊得很,那青楼的姑娘若见到我们,肯定个个饿虎扑食,但我和伊简只能看不能吃,你说惨不惨?” “你开这种玩笑也不臊得慌。再说,那些姑娘要扑也是先扑女扮男装的夫人,轮不到你和伊简两个。”伊竹没好气道。 “什么轮不到我们两个?”内院正在给花坛浇水的伊简听了个话尾,好奇地问道。 “好事轮不到我们两个。”伊签吐了吐舌头道,“伊书这会儿该在小厨房酿酒了吧?” 伊简点头:“侍候夫人用完早膳,她就开始呆在小厨房了。” “伊书的味觉比我们三个都厉害,之前还和舅老爷学过酿酒,花上一段时间酿出一款比桑葚梅子酒厉害的果酒,应该不在话下。”伊签收回看向小厨房的目光。 伊简有些羡慕道:“要不是我从小喜欢和夫人出门去玩,不肯静下心和舅老爷学酿酒,要不这差事我也能行。想到今晚要女扮男装去青楼寻神医……” “伊竹你看,连伊简都这么想。”伊签打断伊简的话,对伊竹说道。 伊竹掸了掸袖口,正要说话,却听“嗖”的一声,搂着桑三脖颈的卫皎突然从天而降。 “皎公主殿下有礼。”三人赶紧行礼。 “表姐在卧房吧。”卫皎不等三人回答,轻车熟路地进了施津玉的卧房。 桑三对三人欠了个身,“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皎公主殿下,怎么大白天来柏府,也开始不走正门了?”伊签不解道。 “皎公主殿下小孩心性,好在桑三轻功了得,府上的其他人发现不了。”伊竹也没想到卫皎大白天来访柏府会不走正门,能想到的就是卫皎小孩心性作祟,“院内每日的常活我们各自先忙着,让皎公主殿下和夫人自行先说会儿话吧。” 伊简和伊签相继点头。 第51章 卫皎要说悄悄话 “表姐……表姐……”奶团子的声音传入施津玉的耳中。 “皎儿,过来。”施津玉微微坐直斜倚在床榻上的身子,微微展开双臂。 卫皎不像往日那般先扑向施津玉的怀里,而是脱了软靴,挑下幔帐,一把把施津玉进丝被:“表姐,这样才有说悄悄话的感觉。” 施津玉的上半身随着卫皎拖拽,倾斜入了丝被,可双脚还在床幔之外,施津玉单脚抵着脱下白玉兰花鞋,这才把双腿也放入丝被中:“一天不见,又有悄悄话和表姐说了。” “怎么没有?”卫皎掖了掖被角,“二皇兄昨天做了件出人意表的事情,这件事情若不由我来告诉表姐,表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卫皎小小的脑袋,好像只能装下彭嫔、卫琴和卫霗。每次跑到柏府来找施津玉,都是聊这三人的近况,当然聊得最多的就是卫霗。 可施津玉知道,自己和卫霗的交情并不深,一岁半进宫时曾和卫霗聊过几次天,之后自己虽然也时不时进宫探望皇姨母和师傅,却很少碰见卫霗,幼时的印象渐渐模糊。 之后对于卫霗的印象,是在卫皎一次一次的口述中变得清晰的。 “霗王殿下昨日做了什么?”施津玉问道。 “二皇兄昨日……不对,应该是从表姐你前晚昏厥之后说起。”卫皎前晚想留施津玉在琴心院过夜,就是想对施津玉说她昏厥之后发生的事,结果施津玉漏夜回了柏府,直到此时卫皎才有时间把事情告诉施津玉。 施津玉认真听完卫皎的复述:“霗王殿下为了保护身边亲近的人,真的要牺牲自己的幸福,纳吴佳清为妾吗?” “二皇兄是这样对母妃和皇姐说的。”卫皎点头道,“二皇兄就把吴佳清当个靶子,说不上是牺牲幸福。母妃以后再帮二皇兄选个心悦之人就是了。” 卫皎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还有还有,母妃昨日一大早问了二皇兄才知道,二皇兄谎称四皇兄中毒就能让那个下毒的晨雨自行暴露,就是因为二皇兄的暗卫查出那个晨雨心悦于四皇兄。” 施津玉撩起一边的床幔勾到幔勾上,起身给卫皎倒了杯水:“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卫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表姐,我才知道,二皇兄身边居然还养有暗卫。皇姐府上的那个侍卫秦初,明明都和假冒家丁的暗卫说上话了,我昨日去问他,他居然说当时天黑,根本没看清二皇兄养的那个暗卫长什么样。” “你不是也有桑三吗?” “桑三又不是暗卫。”卫皎又喝了一口水,就把水杯递还给了施津玉,“表姐,我不喝了。表姐,你说我要不要也养个暗卫?” “桑三平日偷偷为你做的事情,和暗卫也无异了。”施津玉知道卫皎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再说,你招揽暗卫不用经过皇姨母吗?皇姨母肯定不会同意你小小年纪就豢养暗卫的。” “那就等我及笄后,有了自己的公主府邸了,我再自己养暗卫。”卫皎像下了好大的决心。 “好好好,该接着说你二皇兄昨日做了什么了吧?”施津玉拉回了话题。 卫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道:“二皇兄昨日和母妃说完话后,就进宫请旨,请父皇治吴佳清一家谋害皇子之罪。” 第52章 治罪吴佳清一家 “霗王殿下对外的说法不是不介意吴佳清对他下药,要纳吴佳清为侍妾了吗?怎么又要治罪她们一家?”施津玉没料到卫霗行事如此乖张。 “父皇也是这么问二皇兄的。二皇兄说,一事归一事,追究吴佳清一家谋害皇子之罪和纳吴佳清为侍妾并不冲突。”卫皎摇着脑袋说道。 “那皇上最后允了霗王殿下的请旨了吗?”施津玉坐到床沿边,双脚不再放入床榻的丝被里。 卫皎点头道:“父皇一直都拗不过二皇兄,就允了。父皇让京城直属的盛承知府韩知府按律宣判。韩知府判了吴寺卿管教不严,从正三品的礼典寺寺卿贬为正六品吉州知县。吴佳清的胞弟吴佳河夺去举人功名,保留童生身份,但五年内不得再参加科考。吴佳清重责二十大板后判入狱半年以做惩戒。” “吴佳清被判入狱,不是就成了罪民身份?那就没资格做霗王殿下的侍妾了。”施津玉越听越不明白。 “父皇也想到这一层了。最后改成吴佳清之罪不留案册,重责二十大板后继续监禁在琴公主府的地牢半年。吴佳清良民的身份算是保住了,但不能再做二皇兄的良妾,半年后只能以贱妾的身份进霗王府。” “霗王殿下的请旨肯定把皇上打了个措手不及吧?”施津玉眉头一拧。 “是啊,后面听父皇身侧的内侍悄悄说起,本来昨日父皇就想召二皇兄进宫,训斥他为什么选一个下药之人为妾?结果,二皇兄来了这么一手,父皇都忘了训斥他来了。”卫皎高兴地说道。 这时,主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伊竹挑起主房门口的帘子,一道暖黄色的光漏了进来。 穿过屏风,伊竹端着木质托盘走进施津玉的卧房。 木质托盘上立着两只木质饮樽,里面的果酿香直扑施津玉和卫皎的鼻尖。 卫皎跳下床榻,踩着软靴:“伊竹,什么果酿这么香?” “回皎公主殿下,这是桑葚梅子酿,伊书刚刚调配出来的。你可以尝尝看。”伊竹向卫皎递上了一只饮樽。 “让她调配酒酿,伊书怎么酿起果酿来了?”施津玉接过伊竹递上的另一只饮樽。 “伊书在后院的酒窖里选了几种酒尝试加在这桑葚梅子酿里,好像都不是很满意,伊书还在小厨房逐样调配。皎公主殿下不是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吗?所以我就先拿些还没有还没掺酒的桑葚梅子酿给皎公主殿下尝尝看。”伊竹回复道。 “很好喝,比父皇赏给母妃的那些果酿好喝。”卫皎舔了舔嘴唇道。 伊竹趁卫皎还在喝果酿的当下,来到施津玉身侧,轻轻耳语了一句。 施津玉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给伊竹使了个眼色。伊竹点了点头,自行退步出了主房。 “皎儿,皇姨母回皇宫了吗?”施津玉问道。 “昨日在皇姐府邸用完早膳,母妃和二皇兄说了一会儿话后,母妃就带我一起回玉荃宫了。”卫皎把果酿含在嘴里,说话的声音咕噜噜地作响。 “那皇姨母知道今日桑三又偷偷把你带出玉荃宫吗?”施津玉的声音温柔中带了点严厉。 “不知道。”卫皎猜到伊竹已经告诉施津玉,桑三今日是怎么带自己进柏府的,所以也没撒谎。 “皎儿,上次你让桑三夜里带你偷偷溜出宫来柏府,表姐就和你说了,想来找表姐说话,日间光明正大地来就是了。”施津玉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你今日是日间来了,但却还是选择偷偷溜出宫、偷偷溜进柏府的方式,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才刺激。”卫皎把饮樽放在桌上,拖着软靴扑进施津玉怀里,“皇姐今年年初及笄就搬去了宫外的琴公主府,二皇兄以前还会经常来玉荃宫来看我和母妃,可这两年也少来了。还有表姐你,这两年也很少来玉荃宫了。我一个人呆在玉荃宫很没劲,就想找点刺激的事情来做。” 施津玉心里一抽,这两年好像都是卫皎出宫来看自己,自己确实很少去玉荃宫。 这两年自己都在忙什么? 忙着扶持柏宽堂。 刚嫁给柏宽堂时,父亲给了柏宽堂一个边远穷县的九品县主簿,柏宽堂就高兴了好几年,也认真地做出了官绩。 渐渐,柏宽堂开始不满足了。 九品县主簿柏宽堂当了四年后,就让自己央求父亲给他升了个八品的府主簿。三年后,又补了个七品知县的缺。再一年后,顶了个六品县通判的位置。近两年,则是由五品州牧爬到了从四品郡同知。 十年时间,从一介秀才升到了从四品,没有施家的扶持,柏宽堂如何能做得到? 即使来到这一世,这个将来置施氏一族于死地的人,现在居然已获得施家十年的扶持了。 为什么自己重生的时间不更早点? 早到没嫁入柏府之前。 施津玉看了一眼怀里的卫皎,皎儿所谓刺激的行为,不过是让桑三偷偷带她出宫来见自己,比起有些以滥杀太监宫女性命取乐的皇子皇女,皎儿真的乖太多了。 “皎儿,对不起,表姐刚才语气重了。”施津玉连忙道歉。 卫皎笑道:“表姐虽然说我,但从来不在母妃面前告我的状,我是不会怪表姐的。表姐,我先回宫了,快到午膳时间了,再不回去,真会被母妃发现的。” 施津玉蹲了身子,帮卫皎穿好还在脚上拖行的软靴:“好,快些回去吧。” 又是一声口哨声后,桑三出现了。 施津玉摆着手和卫皎告别后,这才让伊竹端来午膳。 吃了几口,施津玉就停下了筷子:“伊竹,让伊简和伊签把男装扮上吧。你也可以开始伺候我换装了。” 伊竹问道:“夫人,青楼不是一般晚上才营业吗?这才午后,这会儿就扮上,会不会早了点?” 第53章 晚膳前一番折腾 施津玉摇头道:“青楼一般午后就开门了,那些杂役会开始打扫,然后摆上各式瓜果和小点,清倌们会开始吹拉弹唱或吟诗作对招揽客人,通常卖艺不卖身。而你说的晚上才开始营业的,多是一些妓院,红倌们做些皮肉生意。其实两者的区别并不在于何时开始营业,而是在于是否有经营皮肉生意。” 施津玉见伊竹饶有兴趣地听着,接着道:“不过青楼的一些清倌也会在出售完梳拢权后,沦为妓院的红倌。所以女子一旦沦落青楼,身怀再多才艺,迟早都会走上不归路的。所以我今日一定要把那个神医救出来。” “夫人今日这么早出门,定能早早地把神医救出来。晚膳应该能和老爷一起用了,那我今日是不是不用回绝老爷了?”伊竹的内心还是希望施津玉和柏宽堂多些亲近。 施津玉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伊竹:“今日还是回绝和他一起用晚膳吧,不管我是早回还是晚回。” 酉时七刻。 柏宽堂比平日放衙到家的时间晚了许多,柏宽堂努力用手抹开脸上的愠怒,大步流星地来到合景院,想和施津玉共进晚膳。 回绝他的丫鬟从昨晚的伊签变成今晚的伊竹:“老爷,您比平日晚了些来,夫人已先行用过晚膳了,都躺着睡下多时了,不好扰了夫人的静养,请老爷改日再来。” 柏宽堂也不多言语,转身去了合秀院。 曲姨娘见到柏宽堂到来,娇声迎了上来:“老爷。” 柏宽堂一把捞起曲姨娘的腰肢,扔到了床榻上,一番折腾后,才起身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亵裤穿上。 “夫君,我晚上睡态不好,总喜欢踢被子。我想是我把你踢下床的。”施津玉的声音突然穿过柏宽堂的脑海。 施津玉及笄的第二日清晨,蜷缩在床榻上丝被里的施津玉,只浅浅露了个脑袋。 只穿着亵裤躺在地板上的柏宽堂刚睁开眼,就听到施津玉糯糯的声音。 柏宽堂单手撑着坐起身来。 柏宽堂不是初次人道,亵裤里的残渍,凌乱中落在床榻前那块白布上的落红,都告诉自己昨晚已和施津玉完成了洞房。 前晚自己还在反驳母亲说,施津玉不能生育,和她行什么床第之乐,可昨晚自己却对身下的娇躯难得地痴迷。 只是今日记忆有些模糊了,看来自己昨晚确实喝了太多酒了。 柏宽堂穿上里衣,揽起地上自己的外衫,对施津玉道:“我先回合和院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在大厅汇合,给父亲母亲请安。” 施津玉被丝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听完柏宽堂的话,并没有移动身躯,只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柏宽堂流转的回忆停在了施津玉羞涩点头的那张脸上。 柏宽堂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想起和施津玉洞房的那晚。 明明自己刚刚折腾的是曲姨娘,怎么反倒回忆起施津玉来了? “老爷,你怎么了?”曲姨娘覆到了柏宽堂的后背,娇声问道。柏宽堂放衙后连晚膳都没用,就先开始折腾自己,曲姨娘自然觉察出不对劲。 “刚刚在吴寺卿府前受了一肚子气回来。”柏宽堂边穿里衣,边捡起地上的官服。 第54章 同僚嘲笑柏宽堂 “哪个吴寺卿?”曲姨娘穿好自己的衣服,又从衣橱拿出柏宽堂的常服,为柏宽堂披上。 “现在根本不应该再称他为吴寺卿,这个吴年友昨日已经从正三品的礼典寺寺卿被贬为正六品吉州知县了。”柏宽堂知道自己即使说了名字,曲姨娘也不知道是谁。曲姨娘小户人家出身,对官场人事一窍不通。 “老爷您现在可是从四品,吴年友一个正六品,居然敢给老爷你气受?” “不是吴年友给我气受,我是被那些比我早知道吴年友被贬消息的同僚气到。我在京郊郡当差,消息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同僚灵通。前晚才听芸儿说,吴年友和霗王殿下攀上姻亲了。今日比昨日放衙早,放衙后我就立即到吴府拜访。人刚到吴府门前,那些在吴府门前看热闹的同僚见我手持拜帖,就一脸嘲笑地说:‘同知大人,你该不会因为前日吴寺卿攀上皇亲,就想来走动走动吧?可惜你来错了,吴寺卿昨日已被贬为六品知县了。’” 曲姨娘听得一头雾水:“老爷,为什么这吴年友前日才攀上皇亲,昨日又被贬官了?攀上皇亲不是应该升官吗?” 柏宽堂走到饭桌前坐下:“谁说不是。我现在只知道是霗王殿下请旨贬的吴年友,可吴年友因何被贬,我还不知道。霗王殿下一向乖张,和他攀皇亲,真不是什么好事。” “芸姐儿前日不是去参加了霗王殿下的选妾宴吗?要不要把芸姐儿叫来问问,看看她会不会知道点什么?”曲姨娘一边把筷子递给柏宽堂,一边把话题引到了柏昌芸身上。 “不用叫她来了,她一个小姑娘会知道什么。”柏宽堂吃了一口菜,摇头说道。 柏宽堂发觉,那些有家眷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的朝臣和世家们,这两日都有些讳莫如深。 照常理,大家多多少少会把霗王殿下选妾宴上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当作谈资的,可个个居然都闭口不言。 难道霗王殿下请旨贬斥吴年友,是在杀鸡儆猴? 那些朝臣和世家们因此个个封口? 还是风向没定,个个不敢轻易妄言? 如果施津玉静养期间不那么早睡下就好了,自己至少可以找她分析分析形势。 “芸姐儿可不是小姑娘了,她主意大得很呢。她才查了两天账,就让我要把之前借支的府上公用补上,要不就要去太太面前告我。”曲姨娘添油加醋地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没错,之前是有说过,府上公用是只能用于常例花销。”柏宽堂听完,淡淡地回了一句。 柏宽堂记得,施津玉刚嫁入柏府的第三日,为了给柏府添置人手,从人市的牙婆手上,采买了十五名丫鬟婆子和十五名家丁仆役。 母亲当时说了一句,府上的公用还是要花在常例开支上。 施津玉表示,采买下人的三百两并没有使用柏府公用,用的是自己嫁妆里的银钱。 母亲大喜,立即让出了柏府的当家管事之权。 自从施津玉当家后,父亲只把每月的爵俸放入府内公用之中,柏府名下的店铺和田产的收入不再放入府内公用。 三个月后,自己继承父亲的爵位,也跟着父亲的做法,只把每月的爵俸放入府内公用。 六个月后,自己入仕有了官俸,施津玉也从未提出让自己把官俸放入府内公用之中。 再后来,自己有时为了哄姨娘们开心,会让姨娘们自行去账上支取公用买些她们想买的东西,施津玉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下来,没见施津玉对府上公用存取提出过异议。 怎么今日借由伊竹那丫鬟的口,重新提出府上公用只能用于常例花销呢? 真不应该让芸儿参与查账。 可芸儿都查出来了。 曲姨娘一脸不可置信,自己每次尽心伺候柏宽堂,就是为了柏宽堂能同意自己去账上支银用:“老爷,你的意思是,入府这么多年,你同意我去账上支取的银子都算借支,我都要把账补上吗?” 第55章 没银子填补公用 “让你补就补吧。”柏宽堂之前同意姨娘们去账上支银,只是一夜欢愉后一时头热的决定。 之前施津玉没追究,自己还可以装装糊涂,借助府上公用来哄哄姨娘们。 现在施津玉借由芸儿的手开始追究了,自己如果继续装糊涂,那不是很容易得罪施津玉。 以后打点官场的大项银两,可还要从施津玉的嫁妆里拿。自己可不能因小失大。 再说,姨娘们总是喜欢在和自己欢愉完,就向自己要钱买她们喜欢的物件。明明睡的是自己的姨娘,却把自己搞得和嫖客一般,每次睡完还要花钱。 “我拿什么补?那些支取银子我可都花出去了。我这屋里的家具,我这身身衣裳、件件首饰,都是用那些银子装点的。”曲姨娘撒娇道,“老爷,要不你拿出你的部分官俸,帮我把账先补上。” “你不是有月银吗?用你自己的月银补。”柏宽堂没想到曲姨娘打起自己官俸的主意。 “我一个月就十两月银,怎么够补?就说芸姐儿查到我上个月支取的五十两,我可买了这个大衣橱。衣橱在这,银子没了。”曲姨娘起身离开饭桌,走到上月新买的衣橱前拍了拍,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尖细。 “五十两都够买两间半大不小的宅子了,你确定你把银子都花在这个衣橱上?”柏宽堂挑眉问道,声音也开始变得大声。 每次曲姨娘都是三十两五十两地要,几日后,要么拿出一支珠钗或一身衣裳,要么指着合秀院里多出的一件家具,对自己说账上支取的银子已经花了。 反正花的是府上的公用,自己也不细究。 可自己不细究,不代表曲姨娘可以随意糊弄。 曲姨娘没想到柏宽堂会突然对自己大声说话,平日和自己欢愉完,柏宽堂对自己都是柔声细语的。 今日才欢愉完,柏宽堂居然这般吃光抹净的态度,曲姨娘一脸委屈道:“老爷,五十两不是花在买衣橱上,我还能花在哪?” “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柏宽堂见不得曲姨娘委屈,放低声音道,“你把账报高了,就是想把多出来的钱留下来做体己。可现在芸儿开始查账了,真不是你私留体己的时候了。你把那些私留体己拿出来,加上你这些年的月银,足够填账的。” “老爷,这些支银一定要填平吗?”曲姨娘泪眼婆娑地坐回饭桌前。 自己虚高报账多出来的支银和每个月花剩下的月银,都寄给了柏昌晔。 柏昌晔不在柏府的这五年,可一分钱没少花。 自己现在真是一两银子都补不出来了。 “挪用府上公用,玉儿轻则可以定你个不守家规,一顿家法板子是绝不会省,把你发卖了来填账都有可能。重则可以说你私窃家中财物,交由官府处置,一顿大狱是在所难免的。”柏宽堂说道。 曲姨娘当然知道柏宽堂说的是真的,刚才撒娇勾不出柏宽堂的官俸,现在她要用眼泪勾出柏宽堂的官俸。 曲姨娘拉着嗓门大哭起来:“可是老爷,我真的没有留体己。每月发的月银和那些支银,我真的都用于买屋里的这些物件了,我真的一两银子都填不上了。” 柏宽堂刚开始还觉得合秀院屋里的物件用不了多少银子,现在见曲姨娘这般动静,突然有点相信曲姨娘真的是大手大脚把银子花光了。 “娘亲,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拿不出银子填补之前支取的府上公用,那就把之前用府上公用买的物件通通整理出来,搬到账房门口,让大姐慢慢平账。”早早吃完晚膳回合秀院东厢房睡下的柏昌铧,突然站在主房门口说道。 第56章 搬出物件来平账 “铧儿,你肯说话了。”曲姨娘止住哭声,惊喜地站起身来。突然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好在之前已穿戴整齐。 柏宽堂收拢了一下披着的外衫,道:“铧儿的做法的确可行。” “可是……”曲姨娘有些犹豫。 之前采买的物件,自己都是虚高报账,没花多少银子。可是,确定要把这些物件全部交出去吗?这可是有不少物件呢。 柏昌铧走进主房,在饭桌的一侧坐下:“娘亲,您如果不这么做,您支取的公用如何填补?” “可这么一搬,我这屋就空了。”曲姨娘不舍道。 柏昌铧回道:“母亲之前每年年初给各院统一添置的家具,娘亲之前不是都堆在到后院空置的房间里吗?把那些家具重新搬回娘亲现在住的主房,不就不空了吗?” 柏宽堂被柏昌铧这么一说,突然恍然大悟。 难怪曲姨娘总说要到府上账面支银采买家具,原来施津玉每年统一给的家具,被她堆在合秀院的后院房间里。 曲姨娘没想到柏昌铧会在柏宽堂面前说出此事,连忙解释道:“老爷,太太虽然每年都在给各院新添家具,可我不想和其它院的家具撞款,所以才会另外采买的。” “至于另外新采买衣裳和首饰……哪个妇人不想多些衣裳和首饰。”曲姨娘不等柏昌铧再次提及,接着解释道。 “不必解释了,明日就按铧儿说的方法做吧。”柏宽堂把外衫穿好,站起身来,“我今晚回合和院睡。” 老爷今晚居然不留宿合秀院? 好在老爷回的是自己的院子,也没去别的姨娘的院子。 “老爷,我送送您。”曲姨娘恢复一贯的娇态。 “不用了,你和铧儿各自都早点睡吧。” 曲姨娘也不再多言,见柏宽堂已离开,曲姨娘连忙拉起柏昌铧,转圈打量起来:“铧儿,你真的大好了吗?身上的伤还痛吗?” “娘亲,不痛了。就是这脸上和身上的淤青没那么快消。”柏昌铧摸了摸下巴的一块瘀伤,说道。 “那个松世子到底为什么会打你?” “我也不知道。到今天我也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松世子?”柏昌铧也一脸懵。 “那个赵毅松不就是个侯府世子吗?太欺负人了。”曲姨娘还是很气愤。 “娘亲,这事等母亲静养完后再说,母亲一定会为我出气的。”柏昌铧从小到大没少惹祸,都是靠施津玉摆平的。 以前即使错在自己身上时,母亲都会无条件地维护自己。何况这次错不在自己,母亲一定会为自己出头的。 柏昌铧的话让曲姨娘有些落寞,又突然清醒。 没错,施津玉还是不能得罪。铧儿还要靠她一路帮扶。 芸姐儿不就是靠着施津玉才能狐假虎威的吗? 这屋里的物件明日就搬去账房门口,看那芸姐儿还有什么话说? 柏昌铧见曲姨娘没有说话,起身说道:“娘亲,没什么事的话,我回东厢房继续睡了。” “铧儿,你刚刚是被娘亲的哭声吵醒的吗?”曲姨娘很想知道,柏昌铧到底是何时出现在主房门口的。 “不是,是被娘亲拍衣橱的声音吵醒的。”柏昌铧回道,“娘亲,下次不要那么大声和父亲说话了。这样很容易和父亲疏远的。母亲不会抢父亲,大姨娘和二姨娘抢不走父亲,但四姨娘却有可能会抢走父亲。” 要不是半年前自己假借回乡探望父母的名义,出府去垦州照顾晔儿几个月,那个乔姨娘哪有机会嫁入柏府? 铧儿把乔姨娘当回事,自己可不把她当回事。 自己从垦州回到柏府后,老爷还不是夜夜留宿在合秀院。 哪怕今晚,自己这么大声和老爷说话,老爷也不过回了合和院。 曲姨娘点了点头:“铧儿,娘亲下次会注意的。放心,我们两个永远会是府上最受宠的人。” 柏昌铧转身告退:“嗯,娘亲,您也早些歇息吧。” 第57章 卫霟真会取化名 酉时八刻。 “公子,牧芝姑娘怎么还不出来?这觅花楼的老鸨花大妈妈也太会乘机造势了吧。”伊签对着一身男装打扮的施津玉说道。 要不是夫人事先告诉自己和伊简,这个牧芝姑娘将来会成为一名神医,自己真没耐心等这么久。 “就是,二十两一个简座,五十两一个贵宾座,支酒费另算。而要参投牧芝姑娘的梳拢权,还得事先交一百两的投注金。不管最后能否获取牧芝姑娘的梳拢权,这一百两的投注金居然都不退。”伊简看着手上用一百两投注金换来的青楼花牌扇,说道。 今日觅花楼一楼和二楼的雅间均不开放,上二楼的中央台阶前面,搭了一方台榭。所有交了进门花茶费的客人,都被安置在大堂。 最靠近台榭的三张圆桌是贵宾桌,每张贵宾桌设有五个贵宾座。 稍稍靠后的三排是简座,两个简座之间放着一方小茶桌,一排设有十张简座。 “夜越深,人越多。花大妈妈应该想等人最多的时候,再让牧芝姑娘现身。”施津玉坐在大堂上首左侧的贵宾桌前的靠椅上,转头往后看了看。 “这中间的那张贵宾桌还空着一个位置,花大妈妈该不会想等贵宾桌都满了,再开始今晚的投注吧?”伊签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在空座上坐了下来。 龟奴小顺见状,立即上前,一脸陪笑道:“这位爷您第一次来觅花楼吧,不知怎么称呼?”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花牌扇:“叫我洪三爷吧。” “洪三爷好。”龟奴小顺点头哈腰,“要不要先点个小曲,解解闷?” 洪三爷掏出十两银子,扔给龟奴小顺:“随便找个人弹一曲吧。” “谢谢洪三爷打赏。其他爷托您的福,也可以凑耳听上一曲了。”龟奴小顺一边道谢一边后退。 后退到台榭后首,龟奴小顺对着坐着等候的清倌道:“宛湘姑娘,烦您上台弹奏一曲。” 宛湘抱着琵琶,走上台榭中央的椅子坐下,一曲悠转的琴音在大堂内响了起来。 “我以为就公子愿意花钱让大家一起饱耳福,没想到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坐在施津玉左侧的伊简说道。 听觅花楼的清倌弹曲可是要花钱的,平日客人在雅间花上五两银子单点首曲子给自己解解闷,倒是常有。 可今日觅花楼的清倌只在大堂新搭的台榭上弹曲,所以没几个人愿意花自己的银子,饱众人的耳福。 一曲琵琶音终了,觅花楼的老鸨花大妈妈领着牧芝从二楼下来,花大妈妈走到台榭的略前方站定:“让各位爷久等了,牧芝姑娘明日就会转去对面的捻花楼了,今晚是牧芝姑娘在觅花楼的最后一晚了。所以想要得到牧芝姑娘梳拢夜的爷,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竞投。” “好……好……好……”花大妈妈的声音刚落,简座后首站着的客人们,响起一片叫好声。 站着看热闹的客人,只是一些花得起一两进门花茶银的客人。花大妈妈自是不会理会这些叫好声。 花大妈妈的眼睛只盯着那些手持花牌扇的客人:“牧芝姑娘梳拢权的底价是五百两,每次加价十两起跳,请各位爷多多举扇。” 伊简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五百两,要这么银子吗? 本来伊简原想着第一个举扇,一口气拔得头筹。免得等客人一次次地举扇加价,耽误夫人的时间。 没想到,花大妈妈把牧芝姑娘梳拢权的底价一下子就定在五百两。 夫人下午出门来觅花楼的路上,才对自己和伊签说,今年年初觅花楼的花魁苑香儿转投捻花楼之前,梳拢权的底价是八百两,最后被一名恩客加价到一千两买下。 现在这个牧芝姑娘戴着面纱,自己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夫人说了,花魁苑香儿离开觅花楼后,觅花楼新选出来的花魁叫娇妙儿,并非这位牧芝姑娘。 可见这位牧芝姑娘的相貌和才艺,在觅花楼均非上乘,怎么定价也这么高? 伊简愣神时,简座第二排的一位客人举起花牌扇:“五百一十两。” 坐在施津玉右侧的伊签听声转头:“公子,都不肯多花三十两坐贵宾座的客人,居然有这么多钱竞价?” “五百二十两。”坐在简座第一排第六张椅子的客人接着举起了花牌扇。 “都是一张椅子坐着,有些客人不在意这些。”施津玉说道。 进门前,听觅花楼的龟奴小顺说,今日觅花楼不开放雅间,只有大堂的贵宾座和简座可选时,施津玉原本想低调地选择简座。 可一想到自己肯定是投得牧芝姑娘梳拢权的客人,最后肯定也没法低调。 权衡之下,施津玉就让伊简付了三张贵宾座的银子。 “五百五十两。”贵宾座的洪三爷缓缓举起了花牌扇。 洪三爷? 施津玉勾了勾唇角。 三皇子卫霟真会取化名。 第58章 抢夺牧芝梳拢权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三皇子你了。 施津玉记得,上一世,三皇子卫霟并没有抢下牧芝的梳拢权。 牧芝,已故怪医牧芦的后人。 牧芦去世那年,牧芝才五岁,牧芝还没学会行医诊脉。 年幼的牧芝为了养活自己,拿着牧芦留下的几两碎银,加上变卖宅契得的银子,一路从杳州乘船来到京城,想在京城找家药房当学徒。 可京城几家药房的掌柜听说牧芝是怪医牧芦的女儿后,也和杳州药房掌柜那般,把她拒之门外。 最后,牧芝花光了身上的银两,抱着包袱里的几本医药典籍和行医札记饿晕在觅花楼的门口。 花大妈妈见牧芝可怜,就收留牧芝在觅花楼后院当个使唤丫头,主要负责帮觅花楼的清倌们洗晒衣裳,有时也要帮着后厨给大堂传传菜。 就这样年复一年,牧芝长到了十三岁。 一日,捻花楼的几个红倌上午无事,来觅花楼后院找清倌们说话时,尝试喝了些牧芝调配的避子汤后,花大妈妈突然通知牧芝以后不用再做使唤丫头的活计了。 牧芝不解。 花大妈妈把牧芝拉到一旁:“我听捻花楼的花二妈妈说,你给红倌们喝了你调配的避子汤,你为什么会调避子汤?” 花大妈妈和捻花楼的花二妈妈是亲姐妹,牧芝给捻花楼的红倌们喝避子汤的事肯定瞒不住。 “大妈妈,我从爹爹的行医札记中看到的方子,只给捻花楼的几个姐姐试喝过一次,我再也不敢给姐姐们了。大妈妈,你不要赶我走。”牧芝有些害怕。 花大妈妈让自己别做使唤丫头了,是不是就不要自己了? 呆在觅花楼的这八年,觅花楼的杂事虽然很辛苦,但觅花楼众人对自己都很好,不仅吃穿不愁,觅花楼的姐姐们得了客人的赏银后,还会偷偷给自己塞些铜板。这八年下来,自己攒了快十吊钱。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你爹爹的方子十分厉害。捻花楼的那几个红倌喝完你调配的避子汤,不仅小腹不会胀痛,喝完后还不会乱排恶露。”花大妈妈说道,“我让你别做使唤丫头的活计,是想让你为捻花楼负责调配每日定量的避子汤。” “可是……”牧芝没好意思说出口。 花大妈妈看出牧芝的顾虑:“你还在觅花楼呆着,不用你去捻花楼。你每日定量调配出来的避子汤,我会让小顺给对面送去,也不用你送。以前你做使唤丫头是不发铜钱的,以后每月月底会固定给你发三百文铜钱。” “大妈妈,其实爹爹的行医札记中还有一记方子,叫……”牧芝见自己不仅可以继续留在觅花楼,还有铜钱可收,一时高兴脱口而出。可说到一半,突然红了脸颊。 “叫什么?”花大妈妈一时好奇。 “叫壮源汤,客人喝了就会……”牧芝结结巴巴道。 花大妈妈不用听完,就已明了:“你今日也把这壮源汤调配出来,我让花二妈妈寻个机会让哪个客人试试。” 几日后,花大妈妈再次寻来牧芝,递上串好的三百文铜钱:“芝丫头,你配的壮源汤果然管用。捻花楼第一个试喝的客人到处这么一说,这几天捻花楼的客人不知道多了多少。这个月的三百文钱,不用等到月底了,先给你吧。” “能帮到二妈妈就好。”牧芝高兴地收下三百文钱。 可牧芝却没高兴几天。 一日,牧芝照例帮着后厨给大堂传菜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一个客人的玉佩,客人当场就要求赔偿一千两。 花大妈妈原以为那位客人是在趁机敲竹杠,还喊来了熟识的古玩玉石店的荣老板前来查验碎玉。 荣老板开的宝翠轩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古玩玉石店。 荣老板拿起摔碎的玉佩查验后,发现这玉佩是由一块古玉雕琢而成的,价值远在一千两以上。 客人只要求赔偿一千两,算是大方的。 花大妈妈愣了半晌,还是拿出了一千两银票赔偿给了那位客人。 那位客人走后,牧芝来到花大妈妈的房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妈妈,五岁那年您救了我一命,我不仅没好好报答您,今日还让您损失了一千两银子。” “芝丫头,别把我想得那么好。这一千两我只是暂时为你垫付,你还是要还的,可你又能拿什么来还……”花大妈妈的声音顿住。 “大妈妈,我明白,我愿意。”牧芝答道。 “可你才刚满十三岁。”花大妈妈有些不忍。 “十三岁刚刚好,正好可以试花。”牧芝挤出一丝笑容道。 “满十三岁出卖梳拢权叫试花,十四岁叫开花,十五岁叫摘花。”五岁那年,牧芝从捻花楼的姐姐们身上,学到的第一句行话。 花大妈妈点头:“既然你愿意,择一日,我为你安排上。” 而今日,便是牧芝的试花日。 “五百六十两。”伊简收到施津玉的眼神示意,连忙举起手中的花牌扇。 “六百两。”卫霟摊开花牌扇,接着又喊了一声。 “六百五十两。”伊简再次举扇。 大堂的其他客人交头接耳,却没人再次举扇。 卫霟有些意外,举扇说道:“六百六十两。” “八百两。”伊简站起身来,继续举扇说道。 众客哗然。 这位牧芝姑娘梳拢夜的价格,居然抬到了之前花魁苑香儿梳拢夜的底价了。 几日前,这位牧芝姑娘还只是觅花楼后院的一个使唤丫头。 “这位公子看来志在必得,可是八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你确定你带够银两了?”卫霟也站起身来。 第59章 赎残身所谓何意 “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伊简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如果只竞价到这里,应该还有找。洪三爷,您还继续吗?” 卫霟不看伊简挑衅的眼神,转身对牧芝道:“牧芝姑娘,可惜今日我的银票没带够,看来不能和你共度今夜了。不过你放心,明日我带够银两,定到捻花楼为你赎身。” “上一世,自己没有出现在觅花楼,想来三皇子卫霟应该也是用这样的说法,放弃对牧芝梳拢权的争夺的。”施津玉心念道。 牧芝一愣,心生疑窦。 自己并非倾国倾城,和这位洪三爷也无情意可言。花钱买自己的梳拢夜,自己理解。可花钱赎自己的残身,这是何意? 牧芝放下面纱:“洪三爷,你我素昧平生,您怎会想来为我赎身?” 花大妈妈忍不住摇了摇头。 芝丫头年纪还是太小,这位洪三爷只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什么明日为芝丫头赎身?听着,就像个笑话。芝丫头居然还好奇起来了。 花大妈妈不等卫霟回答,对伊简欠了个身:“这位爷,请问如何称呼?” “叫我简大爷。”伊简昂头答道。 一旁的伊签憋住了笑。 花大妈妈转身对大堂的众客问道:“这位简大爷已出到八百两了,不知还有哪位爷能高过这个价格的?” 大堂众客无人应答。 “那牧芝姑娘的梳拢权就归这位简大爷了。”花大妈妈宣布道。 “花大妈妈,那位洪三爷提醒我了。我也想给牧芝姑娘赎身。”伊简笑着说道,“花大妈妈,说一下牧芝姑娘赎身的价格,我今晚一并给了。” 卫霟听完花大妈妈的宣布,正打算离开觅花楼。可听到伊简的话,脸色一滞,马上停下了脚步。 觅花楼大堂的众客也开始议论起来。 “这牧芝姑娘原不过是一使唤丫头,怎么今日有两位爷想为她赎身?” “这牧芝姑娘就一小姑娘模样,没见有多好看。” “就是。觅花楼好些年没试花期的姑娘出现了,买来尝下鲜倒可以,何必买来常用?用久了,不是都会残。” “要常用,明日起到捻花楼去点就是了。” …… 牧芝重新戴上面纱,台榭下的污言秽语,她突然有点吃不消。 花大妈妈对伊简的话也很意外。 芝丫头梳拢夜保底可得五百两,加上和捻花楼签下的接客抵债的五百两活契。原本芝丫头欠下的一千两,是打算这样解决的。 现在这位简大爷若还能为芝丫头赎身,那芝丫头就不用受接客之苦了。 花大妈妈连忙答道:“简大爷,牧芝姑娘的赎身费也是五百两。” “那也不贵。”伊简有从袖中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加上之前手中的那张一千两的银票,一并递给花大妈妈,“还请花大妈妈写份字据给我,还有把牧芝姑娘的卖身契一并交由给我。” “那是自然。”花大妈妈正要伸手接过伊简递过来的银票。 “慢着。”卫霟用花牌扇拨开花大妈妈的手,“花大妈妈,为牧芝姑娘赎身的人只能是我。” 花大妈妈一脸赔笑:“洪三爷,我们这风月行也是银货两讫的。奴家不能因为您一句话,就把牧芝姑娘扣下。” 第60章 放鞭炮宣布献花 “本来打算明日取来银票,再为牧芝姑娘赎身的。这位简大爷今晚居然截我的胡,我怎么可能不争上一争?”卫霟取下手上的一个扳指,“花大妈妈,还按价高者得吧。这扳指价值两千两,我就用这个扳指来争上一争。” “一个扳指能值两千两?” “我看值,这洪三爷这一身的打扮,像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哥儿。” “身上都没几张银票,不像有钱家的公子哥儿。” …… “价高者得是吗?不就是两千两吗?我没有吗?”伊简继续掏袖中的银票,“这里总共有三千两,洪三爷还继续加吗?” 卫霟挑了挑眉。 之前的每一步筹谋都进行得很顺利,怎么关键时刻,出了这么个纨绔,一直阻止自己接下来的筹谋? 自己今日原是来走个过场,根本没打算买牧芝的梳拢夜。 身上自是不会多带银票。 而这个纨绔袖中的银票好像永远掏不完。 卫霟转了一下手中的花牌扇:“简大爷果然阔绰。在下不再继续争了。” 花大妈妈笑道:“既然洪三爷愿意割爱,那牧芝姑娘自是归简大爷所有。” 卫霟听罢,转身离开了觅花楼。 花大妈妈拉过牧芝下了台榭,对伊简说道:“简大爷,您随牧芝姑娘到一楼的雅间坐会儿,我这就去备齐字据。” “也好。”伊简瞟了一眼施津玉,施津玉微微点了点头。 见牧芝引着伊简进了梅字雅间,花大妈妈拿着三千两银票来到觅花楼的账房。 备齐字据,又拿起桌案上的木盘,摆上砚台和毛笔。这才来到梅字雅间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花大妈妈听到伊简的回应,马上推门而入,左手单手把门又带上:“简大爷,牧芝姑娘的卖身契和赎身字据都备齐了,您过过目。” 伊简接过花大妈妈从木盘上拿下来的卖身契和赎身字据,仔细看了一番:“嗯,无误。把笔递给我吧。” 花大妈妈把木盘放在雅间的酒桌上,拿些毛笔递给伊简。 伊简接过毛笔,在两张赎身字据上签完名字,把其中的一张赎身字据递还给花大妈妈:“我们各备留一份。” 花大妈妈收好赎身字据,笑着道:“简大爷,不打扰您了,牧芝姑娘伺候您休息吧。” 伊简点了点头。 牧芝一脸紧张,暗暗调整着呼吸。 关好梅字雅间房门的花大妈妈,缓步回到大堂,叫来龟奴小顺,低语了一句。 龟奴小顺点了点头,走到后院的偏房里拿出一捆鞭炮,走到觅花楼大门前,大叫道:“今晚牧芝姑娘献花了。” 对面正在捻花楼大门前迎客的红倌们,都微微往门里站了站。 龟奴小顺喊完,点燃了手中的鞭炮,扔了出去,鞭炮便在街心炸响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梅字雅间的房门突然打开。 守在大堂的花大妈妈连忙迎了出来:“简大爷,您这是?是牧芝没有把您伺候好吗?” 伊简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襟:“怎么?觅花楼还有听墙根的习惯。” 花大妈妈正欲开口,却听伊简问道:“花大妈妈,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带走牧芝姑娘?” 花大妈妈一愣:“简大爷,今晚不在觅花楼过夜吗?这里的雅间您可以随便用的。” “我又不是只买了牧芝姑娘一夜。”伊简笑道。 “对对对。简大爷现在就可以带走牧芝。”花大妈妈心中暗骂自己糊涂。 “简大爷,能否等我到后院收拾一下包袱?”牧芝红着脸从梅字雅间里走了出来,对伊简欠身行了一礼。 “可以。”伊简答道。 “我先陪着简大爷,你快去快回。”花大妈妈对牧芝连忙摆了摆手。 牧芝迅速起身走向觅花楼后院。 “简大爷,我陪您先喝着。”花大妈妈走进梅字雅间的酒桌前,端起桌上的酒杯倒满了酒。 伊简退回房内,双手虚掩上打开的房门,接过花大妈妈递来的酒杯:“花大妈妈,隔着屏风,看不到床上的白帕的,何况我已经收起来了。” 花大妈妈收回视线,连忙转移话题:“牧芝日后跟着您,什么好东西没有啊,本不用收拾什么包袱的。想着她定是宝贝她爹给她留给的那几本医书。” “哦,牧芝姑娘还会医术?”伊简故作惊讶。 “没正经学过,会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简大爷您那三千两花得值,若日后府上的太太小姐们有个什么小病,牧芝定能帮忙照看着。”花大妈妈想着说些牧芝有的好处给伊简听。 毕竟伊简方才是一时斗气之下出的三千两银子,万一回过味来,会不会突然觉得这钱花得不值得。 这时,牧芝推门而入:“简大爷,让您久等了。” “无妨。”伊简连忙起身,“我们走吧,马车在外头等着呢。” 牧芝转身对花大妈妈行了个福礼:“大妈妈,牧芝走了,谢谢您多年的救命之恩,还有多年的照顾。” 花大妈妈连忙扶住:“别让简大爷笑话,快些跟着简大爷去吧。” 牧芝点头,跟着伊简出了梅字雅间,走到了觅花楼楼前,踏上伊简指引的那辆马车。 不想,车上还有两个面貌清俊的男子。 牧芝愣神间,就听伊简说道:“牧芝姑娘不必拘谨。这位是我家公子,这位和我一样,都是我家公子的随从。” “简大爷您只是随从?”牧芝坐下,不解地问道。 伊签连忙说道:“别再叫他简大爷了,听着别扭。你叫他伊简,叫我伊签就行了。” “奴家不敢。”牧芝想起身行礼,头却碰到了马车顶盖。 “赶紧坐下,要不车顶要被你碰掉了。”施津玉笑着说道。 “公子,您好生眼熟。”牧芝盯着施津玉的脸仔细看了看,“您是不是城西的小仙师?” 施津玉还没回答,就听马匹一声嘶鸣后,马车停了下来。 第61章 施津玉马车被围 伊签掀起车帘的一角探身看去,马车夫不知去向,车前围着四个黑衣人。 四人见车上的伊签探出头来,猛的抽出腰间的长剑,夜间安静的街道上唰唰地四声响了起来。 施津玉也察觉到了异常。 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车上的人听着,我们只要牧芝姑娘跟我们走。” 施津玉没想到,这伙人居然是冲着牧芝来的。 施津玉按住牧芝,对车里的伊简低语了几句,这才弯腰出了马车厢,放下车帘,拉着伊签一起站在车辕上问道:“请问是哪一路的好汉?不知找牧芝姑娘有何事?” 施津玉不会武,只能想办法拖住这帮黑衣人。 这里离玉箩绸缎铺已经不远了,希望伊简能快些把铺上的黄副管事和伙计喊来。 黄副管事和铺上的伙计都和祖父学过拳脚功夫,应该可以救下自己。 伊签不知道施津玉的打算,站在车辕上有些瑟瑟发抖,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往施津玉前面挡了挡。 “废什么话,想逼我们动手是吗?”前面的那名黑衣人怒喝道。 话音刚落,后面的三名黑衣人根本就不容施津玉拖延时间等救兵,三人飞身到了车前,一人掀开车帘,另外两人把施津玉和伊签拉下车辕,剑柄同时砍在施津玉和伊签的后脖子上。 施津玉晕了过去之前,听到飞身掀开车帘的那人说道:“威炫,快去报告主子,牧芝姑娘和那个纨绔一起从车后跑了。” 再度醒来,施津玉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环境,就听见伊签的声音:“公子……夫人,您醒了。” 伊签身后墙上的小窗格,有些火光的影子打在施津玉的眼睑上。 施津玉正要回答,却隐隐约约听到墙那头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施津玉压低声音:“伊签,知道这是哪里吗?” 伊签含着泪水,摇头道:“夫人,我也不知道。” 施津玉站起身来,走向对面墙,踮起脚尖,伸长胳膊,攀上窗格的格框上,用手肘的力量撑起身子,往外探了探。 伊签跟着上前,也用力向上托了托施津玉的身子。 施津玉透过窗格,才发现,刚刚的火光的影子是篝火的倒影。刚刚的四个黑衣人中的两人围坐在篝火前。 这两人,正是刚刚用剑柄砍晕自己和伊签的两人。 “等破庙里间那两个小子醒后,我们一定要从他们嘴里问出主子想要的那个牧芝姑娘的下落。”其中一人说道。 “威猎,你说主子会不会看上里面那两个小子?”另一人猜测道。 伊签托着施津玉的手一紧。 看上自己和夫人? 自己和夫人今日是男装打扮,难道黑衣人口中的主子是女人? 京城中什么时候出现抢男色的女匪头了? 柏府的消息就是不灵通。 如果是施家,真有女匪头出现,施家分布在京城四处的暗驿早就传来消息了。 威猎摇头道:“怎么会?主子对府上的那位一直死心塌地。要不就不会等到牧芝姑娘被那个纨绔破身后,才出手掳人了。” “主子只是让牧芝姑娘进府配药,又不是看上牧芝姑娘。那位也太霸道了,进府的每个女的,都不能是清白之身。” 第62章 破庙救下施津玉 伊签越听越糊涂。 女匪头还有府邸?不是应该叫入寨吗? 女匪头好男色,她的那位,不让清白之身的女子入府? 那位是在对女匪头表忠心吗? 不对?不是说担心看上牧芝姑娘吗? 那他们口中的主子应该是男子才对。 施津玉撑着手肘,借着伊签的托力,从窗格框边顺着墙壁蹭回地面站定。 伊签听着糊涂,施津玉却已心下明了。 原来拦下马车的四个黑衣人是三皇子卫霟的手下。 上一世,卫霟在牧芝出卖完梳拢夜的第二日,到捻花楼为牧芝赎了身。 却把赎身之后的牧芝,长年锁在霟王府的阁楼里,只为他一人调配壮源汤。 被锁三年的牧芝寻得机会逃出霟王府,碰巧被从边关回京城探亲的施津佩救下。 施津佩先带着牧芝回杳州更改了身份文牒,又带着牧芝去了边关。 后来牧芝成了边塞神医,却不再踏足京城。 施津玉正想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你们两个醒了!”那个被叫做威猎的黑衣人打开破庙里间的门,看到施津玉和伊签正站在窗格下方的墙角处。 另一黑衣人先一步走进里间:“说,牧芝姑娘和那个纨绔到底去哪了?” 纨绔? 应该说的是伊简。 伊签上前一步道:“不知道。” “你这小子嘴还挺硬。”威猎抽出腰间的长剑,伸向伊签的面前比划着,“信不信,我划花你这张脸。” 另一人赶紧用握在手中的剑挑开威猎的长剑:“威猎,不能划,主子就喜欢这样相貌的男子。” “威狩,你别老想着主子会看上这两个小子。”威猎反手一挡,伊签被撞向一边。 伊签头上的束发散了下来。 威狩一愣,伸出手中的剑,把施津玉的束发也挑了下来。 “原来你们两个都是女子,我就说这天下不会再有男子的相貌,胜过主子的那位。”威猎把剑收回腰间。 威狩垂下手中的剑,盯着施津玉的脸道:“世上竟有你这般好看的女子。” 威猎看出威狩的心思:“反正进府的女子都需破身,既然你先看上这个好看的,那个略逊色点的就归我。” 施津玉捋了一下散下的秀发:“我们两个均已是妇人,你们还要动手吗?” “我不信。”威狩上前拉起施津玉一边的袖子放下,又拉起另一边的袖子。 “信了吧,没找到守宫砂吧。”施津玉不着痕迹地把伊签护在身后。 果然,三皇子卫霟教出来的手下,和卫霟一般德性。 自己和伊签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威狩突然有些癫狂:“不,你这般好看,我不在乎。” “威狩,你若还想,你就和这妇人在这屋呆着,我先去外面拷问另一个。”威猎摇了摇头,就要拉走伊签。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家夫人。”伊签脸上煞白,一边颤抖着唇喊着,一边使劲挣脱着威猎的拉拽。 施津玉低垂着眉眼,自己早不是完璧之身了,若那威狩硬要强来,自己只能认命。 但伊签的完璧,自己必须保下。 “威狩,你若想占我,把她继续敲晕,扔到那边的墙角,免得耽误时间。”施津玉指了指另一边的墙角。 威狩没想到施津玉会妥协,正踌躇着,威猎用手肘一把敲晕了伊签,扛起伊签放倒在施津玉指向的墙角边:“威狩,帮你到这了。我去外面等着。” 威猎关上了破庙里间的门,心念道,果然是妇人,这般容易被占。哎,这威狩是迷了心窍了。 嘶-- 施津玉的外衫被威狩撕开,露出里衣。 “威狩,快跑……”外面威猎凄厉的哀嚎声响起。 威狩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房门,见威猎躺在篝火旁边。一把匕首刺中威猎的喉咙,黑色的血液涌了出来。 嗖-- 威狩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把匕首飞向自己的咽喉,威狩一闪,匕首刺中了自己的肩胛。 有毒。 黑色的血水顺着肩胛流向手臂,威狩挣扎了两下,倒地不起。 施津玉收拢外衫,走到破庙外间的篝火旁,一道影子先一步映在破庙外间的地面。 随着影子的缩小,卫霗渐渐走近。 施津玉抬头看着卫霗的脸:“霗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3章 黄雀在后暗守护 卫霗的眸子在逆光下有些暗沉:“我若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把自己交出去了?” 霗王殿下在破庙外头,怎会知道破庙里间发生的事情? 施津玉躲开卫霗的眸光:“霗王殿下不是把我救下了吗?” 卫霗压下心中的情绪,转身说道:“你下午在柏府后门那条街上雇的马车,既收了你的车钱,答应要送你到觅花楼,再到玉箩绸缎铺,那就应该送到位。那个半路跑了的马车夫我已寻得,他那辆马车就在庙外不远的街尾处停着。” 自己今日的行踪,居然都被霗王殿下知晓了? 施津玉还没回答,卫霗已大步走出破庙大门,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施津玉快步追出,却见卫霗的身影已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 施津玉退回破庙,走进里间,摇醒伊签。 伊签猛地醒来,看见施津玉穿着残破的外衫:“夫人,那个威狩真的对您……” 施津玉摇了摇头:“没有,他动手前已被霗王殿下杀了。他和威猎的尸首都躺在外间,等会出去时,你别被吓到才是。” 伊签一把抱住施津玉,哭了出来:“夫人,我真没用,都没能保护好您。” 施津玉拍了拍伊签的后背:“好了,没事了。” 伊签松开施津玉,抹了抹眼泪:“夫人,祖老爷在京城的时候,我都没好好跟他老人家学拳脚,我以后一定要捡起之前落下的拳脚功夫的。” “好,先起来吧。”施津玉扶起伊签,这才注意到这面邻巷的墙面上,也有个小窗格。 伊签站起身来:“夫人,伊简和牧芝姑娘应该没被抓住吧?” “听刚才威狩和威猎的话音,另外两个黑衣人应该还没寻到伊简和牧芝姑娘,要不就不会想通过拷问我们,来问出她们两个的去处了。”施津玉说道,“对了,我们快些坐马车回到先前被围的溪纹街,黄副管事和伙计们可能还在那里寻我们。” 伊签扶着施津玉走出里间,经过破庙外间时,伊签瞥了一眼威狩和威猎的尸首,赶紧转过头去。 “街尾的马车?伊签帮忙看一下在哪里?”施津玉出了破庙,夜色昏暗中,一时找不到卫霗寻回的马车。 “夫人,在那。”伊签比施津玉先一步看见马车,“夫人,这不是我们之前坐的那辆马车吗?” 马车夫听到动静,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咦,两位小姐,上车吧,小的继续送你们去玉箩绸缎铺。” 施津玉点了点头。 伊签也不再多问,扶着施津玉上了马车。 “殿下,柏夫人的马车已走远了。”破庙邻巷暗处的亲卫陆尺对身前的卫霗说道。 卫霗转身对亲卫陆尺道:“陆牍还跟在另外两个黑衣人身后吗?” 陆尺拱手行礼道:“是的,陆牍一直跟着。正寻机下手,得手后会来回报殿下。请殿下您放心。” 放心? 最近的她如何让自己放心? 额头摔破,中毒,刚刚差点就…… 上个月,父皇让自己协管六院,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礼了。 四日前,父皇又让内侍传旨,命自己三个月后出发去边关辅助施老将军,磨练半年回京后,仍继续协管六院。 父皇帝王心思阴晴不定。 三个月后,自己若去了边关,又由谁来护着她? “庙里的那两具尸首处理掉,别让三皇弟觉察出什么端倪来。”卫霗眼神一凛,厉声道。 “是,殿下。” 第64章 十三岁开始历劫 夜色渐浓。 马车夫在施津玉的指示下,将马车驶回刚刚被围停的溪纹街。 施津玉掀起车帘的一角,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终于看到了黄副管事和多个伙计的身影。 施津玉让马车夫停车,探出车窗,把黄副管事唤到车前。 “夫人,终于找到您了。”黄副管事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伊签先回绸缎铺,你唤齐伙计随后一起回铺面吧。”施津玉吩咐道。 “是,夫人。小的们随后就回。”黄副管事转身去唤,还在四散寻找施津玉的伙计们。 马车继续行驶,一会儿在玉箩绸缎铺前停了下来。 伊签扶着施津玉下车,玉箩绸缎铺的门板缝有些许烛光透了出来。 伊签扶着施津玉走上铺前的台阶,单手轻轻扣了一下铺门。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伊简。 伊简见施津玉和伊签进门后,赶紧关上了铺门。 “黄副管事和伙计们终于救下夫人您了。”伊简第一眼就注意到施津玉被撕破的外衫:“夫人,您的外衫怎么破了?” “我和伊签是被霗王殿下救下的。”施津玉纠正完,又道,“伊竹昨天下午应该有让黄副管事把绸缎铺余下的布料和一些样式成衣,挪放到后院的仓库里。伊简,你去取件样式成衣来,我先把这外衫换了。” 伊简到玉箩绸缎铺后院的仓库,取了件素色成衣,回到前面大堂:“夫人,我之前来时,见二楼有新隔出来的雅间,我扶您上去,伺候您更衣吧。” 施津玉点了点头。 进了二楼最靠近楼梯口的第一件雅间,伊简为施津玉更换了外衫,又从束腰里取出篦梳,把施津玉散落的秀发重新梳齐,并简单挽了个发髻,这才扶着施津玉下了楼。 刚踏上楼梯的施津玉,抬眼看到伊签坐在一楼大堂其中一张酒桌椅凳上,牧芝正站在身后徒手为伊签打理着散落的秀发。 牧芝刚打理完,伊签立马起身道谢。 牧芝摆了摆手,就见到施津玉和伊简从二楼下来。 牧芝随即上前,对着施津玉行了一礼:“小仙师,原来您也是女子。” 小仙师? 施津玉一愣,已有十年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兄长开设的瑞缘占卜馆坐北朝南,南面邻街为馆门,一楼馆堂被隔成五个馆间,馆间的门头各挂着一块门牌,均写有一字。从左到右依次写着山、医、命、卜、相。 自己未出阁前,常常女扮男装,坐镇命馆间为来客批八字,对客自称“小仙师”。 牧芝这般称呼自己,难道之前去过城西,到过瑞缘占卜馆,在自己手上批过八字? 牧芝见施津玉一脸狐疑,接着说道:“小仙师,您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五岁那年从杳州来京城,到过城西的瑞缘占卜馆,我曾找您批过八字。您曾说过,我五岁起运,天医星入命。十三岁,则七杀缠身,会有三年劫数。十六岁,比肩帮扶,得驿马贵人相助。十八岁运后,正印生身,名望必大。” 施津玉之前在瑞缘占卜馆批过的八字太多,确实记不得牧芝。可上一世牧芝的境遇,确实如自己之前所批。 “我不久前摔碎觅花楼客人的古玉,不得不卖身抵债。今晚才被赎身,又碰上贼人掳人,还连累了小仙师和这位伊签姑娘。小仙师,我今年十三岁了,这些种种是不是都是劫数?”牧芝心有余悸地问道。 第65章 三年劫数应劫灭 三年劫数? 三月初一戊寅日自己重生醒来,想起上一世这一年的三月初五,是牧芝出卖梳拢权的日子。 所以初二那日,乘柏府上下因为柏昌铧被打一事全都聚集柏府大厅之时,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摔破额头,事后再假借风寒加重伤势要静养的由头,好偷溜出柏府到觅花楼,提早赎下牧芝姑娘。 这样就可以防止牧芝这一世再次落入三皇子卫霗之手。 牧芝在觅花楼自学了八年怪医牧芦留下的行医札记,早已学有所成,只是一直缺少施展的地方。 祖父守卫的边关未来将不再平静,会突发多起大小战事。 这一世,自己想提前三年把牧芝送到边关,三年,牧芝一定能救治更多受伤的将士。 上一世,这三年是牧芝的劫数。 这一世,绝不会是。 “所谓劫数,只需应劫之后就可以解了。”施津玉解释道,“如若你今晚被贼人成功掳走,定会受三年的苦。既然今晚已逃过一劫,接下来的三年自不会再有劫数发生了。” 施津玉不提三皇子卫霟,同样以贼人一笔带过。施津玉希望牧芝以后不要再和卫霟有任何瓜葛。 牧芝欣喜过望:“小仙师,是真的吗?” 伊签连忙说道:“肯定是真的。要不夫人和我今晚就白白替你应了此劫了。” 话音落地,就见黄副管事从后院走进大堂。 黄副管事来到施津玉面前行礼道:“夫人,小的已让伙计们从后院门回各自的屋子歇下了。” 施津玉坐到伊签之前坐的那张酒桌前的椅凳上,指了一下牧芝,对黄副管事说道:“这位是牧芝姑娘。下午伊竹应该有和你说过怎么安置她吧。” “小的下午出府巡铺前,伊竹有交代过小的。说夫人您今晚会带一位叫牧芝的姑娘来绸缎铺,让小的今晚把添改铺内陈设的活先放一放,在后院的偏房中整出一空置的屋子给牧芝姑娘住。”黄副管事回复道,“就在后院西厢的第一间,那屋正开着门亮着灯备着呢。” “原来就是那间。”伊简说道,“黄副管事,你刚刚和伙计们出去寻夫人和伊签时,我见后院那间亮着的屋子归置地十分好,就叫牧芝姑娘先坐着休息了一会。” “黄副管事备的那屋,牧芝姑娘刚才休息得可好?”施津玉问道。 “休息得很好。”牧芝向黄副管事道了声谢,又转身向施津玉行礼道,“小仙师,您别再叫我牧芝姑娘了,叫我芝丫头吧。” “我们以后都叫你牧芝吧。”施津玉摇了摇头,“你也别再叫我小仙师了,跟着伊简伊签她们叫我夫人就行了。” “是,夫人。”牧芝点头道。 “夫人,后院东厢的伙计们虽是些男子,但牧芝住的西厢这头,隔两间空房后的第四间,住的就是绸缎铺里的两个绣娘。小的已吩咐过绣娘,明日起定要多照应牧芝。”黄副管事补充道。 “嗯,很好。”施津玉向黄副管事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牧芝道,“牧芝,之前伊简在觅花楼梅字雅间和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 第66章 允诺牧芝更良籍 牧芝点头道:“夫人,您花了三千两为我赎身,我什么都愿意听您的,我愿意去边关为将士们治伤治病。” 三千两? 边关再是苦寒,也会有名医愿意去的。 为什么会找自己? 也许自己真是天医星入命。 “既然你愿意,等黄副管事把改设酒楼的事情忙完后,黄副管事再同你回杳州更换身份文牒,帮你从贱民籍变更为良民籍。”施津玉说道。 “奴婢叩谢夫人大恩。”牧芝噙着泪,连续对着施津玉磕了三个响头。 牧芝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脱贱为良。 本朝一年一计户籍、三年一造户籍。五岁前自己随爹爹户籍申报,自己本是良民籍。但自己自从做了觅花楼的使唤丫头后,就变更为贱民籍。 本朝良民籍变更为贱民籍,只需申报造册。但一日为贱,终生为贱。即使日后不再从事下九流的行当,改成从事上中流的行当,身份文牒上依然记为贱籍。 本朝男子若想脱贱为良,一则做官,二则入赘官家或世家为婿,三则为僧为道。女子若想脱贱为良,一则被官家或世家看上,买入家中做良口奴婢,二则被选入宫为宫婢,三则嫁入官家或世家为妻为妾,幸得夫家首肯上报官府后方能为良。 牧芝听到施津玉能为自己脱贱为良,想着施津玉定是官家或世家之人,马上改口称自己为奴婢。 施津玉微微抬手,伊简和伊签一同上前扶起牧芝。 “夜深了,你先去后院休息吧。”施津玉说道。 “那奴婢先告退了。” 见牧芝离开,施津玉对黄副管事道:“黄副管事,宵禁时分,街道应不会再有马车了。带上两盏油灯,我们一起走回府吧。” 黄副管事称喏。 取来油灯后,黄副管事自己左手手提一盏,右手的另一盏递给伊简。 伊简接过油灯,接着单手打开了绸缎铺的大门,走到门外站立照明。 伊签走到施津玉的右侧,伸手扶着施津玉出了铺门,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夫人,霗王殿下今晚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破庙,将我们救下?” 施津玉回复道:“皇上曾有过上谕,命众皇子们轮流更替夜巡内城,今夜许是轮到霗王殿下夜巡。” 黄副管事边关铺门边说道:“内城城南边就一处破庙,在弯阕街附近。那条街巷很是荒芜,好在霗王殿下夜巡仔细,从贼人手上救下夫人您和伊签。” 施津玉上一世对母亲为自己专门置办在城南柏府附近的嫁妆店铺很少巡视,对城南附近的街道巷弄名并不熟悉。黄副管事口中的弯阕街,施津玉更是陌生。 施津玉暗骂自己,上一世的自己居然甘之如饴地守着柏府的一方天地,出门不是进宫,就是回城西娘家,或是为了柏府一家的前程去拜访城中的官家和世家。 京城的地界自己只熟悉宫城,内城、外城和京郊的众多地方,自己都不熟悉。看来这一世,自己要好好深习一下京城的舆图。 “黄副管事,你前头引路吧。”伊简见黄副管事已关好铺门,连忙提灯走到施津玉的左侧,右手边扶着施津玉下台阶,边说道,“一会儿我们从柏府的后门回府,伊竹有帮我们留门。” 第67章 伊签重拾练武心 从玉箩绸缎铺一路步行回到合景院的施津玉,双腿有些乏意,正要吩咐伊竹备些热水给自己烫烫脚,伊竹已先一步把脚盆端到了床榻前。 伊竹蹲下为施津玉褪去足衣,用手舀起脚盆中的热水,慢慢浇在施津玉的双足上。 见施津玉适应水温后,伊竹这才把施津玉的双足放入脚盆中:“夫人,床已暖好了,您泡完脚后,早些歇息吧。” “好,你先回角房休息吧,今晚不用在小榻旁陪夜。”施津玉说道。 伊竹点头,退出了施津玉的主房。 施津玉双脚拨弄着脚盆里的热水,直到热水冷却才提脚擦拭干双足。 又把脚盆往床底挪了挪,施津玉这才盖被而眠。 “哼……哼……哈……嘿……” 清晨,一阵练拳的声音唤醒了施津玉。 施津玉起身取下衣珩上的外衫披上,走到卧房的窗台前往外看去。 就见伊签一身短襟衣衫站在内院的空地上,扎着马步,飒爽地挥舞着拳风。 伊简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跟着学:“伊签,怎么想起练习祖老爷教你的拳脚了?” “昨晚我和夫人被贼人掳走,差点被贼人……”伊签隐下了威狩险些轻薄了施津玉的部分,“那贼人一人一个手刀就可以击倒我和夫人。我一定要勤加练习祖老爷教我的拳脚功夫,下次再遇上昨晚的事,定让那些贼人好看。” 伊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再跟着学:“难怪祖老爷以前说,我们四个贴身丫鬟中就你最有练武的资质。我才扎了一会儿马步就累得不行,你一大早开始练到现在,居然都不觉得累。” 伊签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祖老爷之前在施宅的时候帮我打通过筋络,我再练起来自是比你松快。” 伊竹端着铜洗和帕巾从外院的水房进入内院:“伊签,到外院去练拳。夫人昨晚又迟睡了,免得扰到夫人。” “我起身时,见你和伊简伊书都睡在外院的角房,夫人昨夜定又没让人陪夜。想着夫人若是突然想唤人,怕一时唤不到人,我既早起练拳,不如来内院练习,这样也方便夫人唤我。”伊签收起拳风,“你说得对,我还是去外院练拳吧。” 伊竹把铜洗和帕巾放在花坛围石上:“你的考量也没错。” 伊签擦了下发梢的汗,问道:“汤妈妈今日应该不会再提早送早膳了吧?” “昨日曲姨奶奶那么一闹,她哪敢再省工夫。昨晚送晚膳时,汤妈妈还特意逐个记了各院今日要用早膳的时辰。”伊竹笑道。 “咦,院外什么动静这么响?”伊简听到合景院外,一阵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各位姐姐,家丁们从曲姨奶奶的合秀院扛了好些大的家具正往账房方向去呢。”粗使丫鬟时澜从外院进来,见到伊竹三人,连忙禀告道。 “曲姨奶奶没有一日是消停的。”伊竹摇头道,“我和伊简伺候夫人洗漱和用膳,伊签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搬家具去账房? 亏她能想得出用这种方式来平府上的公用。 施津玉听罢,一下子就猜出了曲姨娘的用意。 第68章 柏昌芸查问票据 出了合景院,伊签不动声色地跟在搬运家具的家丁们队伍身后。 走在搬运队伍最前头的是曲姨娘和柏昌铧。 “三少爷肯出院门了?伤势应是好多了。”伊签正想着,却见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领着各自的贴身丫鬟,已先一步到了账房的园子外头。 账房设在仓通园,位于仓丰园和仓疏园之间。 曲姨娘看到另外三位姨娘出现在仓通园外,一点都不意外。 合青院、合兰院和合雅院离自己的院又不远,自己一大早让家丁来合秀院搬物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要让另外三位姨娘看看,老爷这十年是怎么宠自己的。 这些物件即使不再属于自己了,自己也要让这些物件为自己逞最后一次威风。 “芸姐儿,你出来。”曲姨娘大步踏进仓通园,却不入账房,只在园中的空地上大声叫嚣。 柏昌芸听到动静,放下正在查看的账本,走出账房的门口。 账房刘管事也察觉情况不对,也跟着走出了账房。 柏昌芸见曲姨娘叉着腰站在园内空地的中央,两边的空地已稀落地摆了家具、珊瑚玉石等物件。 柏昌芸欠身行礼道:“三姨娘,您这是何意?” 见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也从园外走了进来,柏昌芸依次行礼:“娘亲、二姨娘、四姨娘,你们怎么都来账房了?” 曲姨娘不等三人回答,走到一个衣橱旁对柏昌芸道:“芸姐儿,你昨日不是要我把上月借支府上公用的五十两补上吗?这衣橱就是用那五十两买的。你一定要我补,我只能把衣橱拿来给你平账了。” 曲姨娘环指了一下四周的物件,接着说道:“还有这几箱的衣物,还有那妆匣里的珠钗,还有还有那几座珊瑚玉石,还有那些那些家具……都是老爷允我从账上支银买的。芸姐儿,你查账的手脚太慢了,昨日才查出一笔来。我也懒得等你慢慢查了,我自个把这十年老爷允我从账上支银买的物件都给你搬过来了,你可以一件件慢慢拿去平账。反正银子都花出去了,而采买的物件都在这了。” 柏昌芸没想到曲姨娘来这么一手,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曲姨娘见柏昌芸涨红的脸,一阵痛快:“芸姐儿,你昨日说府上的公用只能花在各院常例的花销,各院的非常例花费不能从府上公用走账。我支的银可都还了,你说其他姨娘们若支了府上公用,是不是也该还银回账上呢?” 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听完曲姨娘的话,心思各异。 乔姨娘嫁入柏府不到半年,见施津玉给各院的常例花费不低,心下欢喜自己嫁了个有钱有权的世爵之家。现在才知道,世爵之家的府上公用怎么支取原有规制,不是想如何花就可以如何花。好在自己没打支取府上公用的心思。 杜姨娘只比曲姨娘早进柏府半月。当年和柏宽堂欢愉不到半月,柏宽堂就又纳了曲姨娘,那时杜姨娘就知道,自己是不受宠的。所以进府的十年,从未私下向柏宽堂索要过多余的银两。 周姨娘则暗自庆幸。还好芸儿昨日和自己提前通过气,老爷之前允自己去账上支取的公用也给得不多。昨日自己只拿出这些年存下的月银中的一小部分,就把账给平了。 三人异口同声回道:“我无须还银回账上。” 三人的回答令曲姨娘有些许惊诧,不过曲姨娘马上又高兴起来,心念道:“原来之前老爷只允我一人去账上支银,老爷果然最宠我。” 柏昌芸已平复下情绪,对着曲姨娘问道:“三姨娘,你采买这些物件,可有留下采买的票据?” 芸姐儿居然和老爷一般精,也看出来这些物件不值这么多银子。 “没事留采买的票据做什么?我没留。”曲姨娘决定嘴硬到底。 第69章 虚高报账缺证据 “没有采买票据,三姨娘如何证明这些物件值这么多银子?”柏昌芸挑眉问道。 “没有采买票据,你这丫头如何证明这些物件不值这么多银子?”曲姨娘反唇相讥。 “三姨娘,昨日你就唤我丫头了,今日你还唤我丫头。我是柏府的嫡长女,你一个庶妻别老丫头前丫头后地唤我。”柏昌芸有些恼羞成怒。 “长姐,你娘亲也是庶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娘亲是庶妻?”一旁的柏昌铧走上前来。 “你娘亲敢挪用公用,我为何说不得?”柏昌芸不甘示弱。 “娘亲之前并不知道府上公用只能花在各院常例的花销上,父亲之前允了,娘亲自然会去账上支银。昨日娘亲知道了不能用府上公用采买各院自己的非常例物件,今日已搬出物件来平账了。长姐怎还说娘亲挪用公用?”柏昌铧气愤地说道。 “花出去的是银子,平账的却是物件,哪有这般道理?”柏昌芸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管事。 刘管事连忙埋下了头。 “长姐也知道,银子已经花出去了,若不用这些物件平账,那长姐想要娘亲用什么平账?”柏昌铧把难题丢给了柏昌芸。 “这些物件你们拿去当铺当了,当得银子后,再补些银子,不就可以平账了吗?” “新采买没用过的物件到了当铺都值不了几个钱,这里好些物件都用过了,还有些物件都上年头了,除了那妆匣的首饰能当点银子,其他哪能得多的银子?”柏昌铧早就知道当物得银之法不可行,才让曲姨娘直接搬出物件来平账,“长姐还说再补些银子,银子都花了,怎么补?” “那你和你娘亲下月起都不许再领月银,哪月补齐了之前支取的府上公用后,哪月再重新领用月银。”柏昌芸说道。 “芸姐儿,太太只让你参与查账,还没让你管账,月银是府上每月的常例出项,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和铧儿下月不再领用月银?”曲姨娘没想到柏昌芸这般厉害,居然想断了自己和铧儿的未来每月的月银。 柏昌芸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可平了曲姨娘的账,自己不就有资格了吗? 柏昌芸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绕回原点:“三姨娘,你若能证明这些物件确实花了这般多的银子,我会禀告母亲,让母亲同意你用物件来平账。” “我这双把银子花出去的手可以证明。”曲姨娘知道柏昌芸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搬出施津玉来压自己。 柏昌芸没想到曲姨娘这般无理取闹,可自己即使知道这些物件花不了这般多的银子,却也拿不出证据出来拿捏曲姨娘。 “芸儿,这些家具、首饰、衣物、玉石等肯定是在城里的一些店铺买的,曲姨娘既然没留采买票据,我们就一家家去问掌柜,那些掌柜肯定有留出售的记录凭证。”周姨娘见柏昌芸渐落下风,提醒道。 “大姨娘好心思。”柏昌铧笑道,“这些物件可是娘亲进府十年来采买的。且不说这些售出的店铺这十年间有无倒闭或易主,就当这些店铺都在,出售记录凭证也在,掌柜们都配合你们,可您和长姐一个康仁子爵府大姨娘,一个康仁子爵府嫡长女,用什么名义去查问?说你们怀疑府上的三姨娘虚高报账,要核查吗?你们可以不要康仁子爵府的脸面,但要想想,如若毁了母亲施家百年世家贵女的脸面,会有什么后果?” 柏昌铧看到众人均是一怔,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娘亲入府十年,又不是只有上个月才支取府上公用。母亲那么多嫁妆傍身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点银子? 要不是长姐多事想领功,把府上公用规制挑开了,自己才不会劝母亲一定要平了府上这台面上的公用的。 可都已经搬出物件来平账了,长姐居然还咄咄逼人,又怀疑上娘亲虚高报账采买物件的事。 昨晚自己和父亲一样,怀疑娘亲虚高报账留作体己。特别是娘亲昨晚那般动静,更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可娘亲的体己将来还不是留给自己,大姨娘和长姐想通过核查店铺出售物件的记录凭证,让娘亲吐出存留的府上公用,门都没有。 “还是铧儿会维护母亲我的脸面。”施津玉的声音在仓通园门口响起。 第70章 一锤定音平旧账 “母亲,您不是在静养吗?是不是三姨娘搬运物件闹出的动静扰到您了?”柏昌芸错身经过曲姨娘,迎向仓通园门口站着的施津玉。 施津玉方才那句夸赞柏昌铧的话,柏昌芸听着,内心有点堵得慌。 娘亲出的是什么烂点子,送上门被三弟将了一军。 现在,自己只能想法子找补点回来了。 柏昌芸知道曲姨娘让家丁把这些物件从合秀院搬来仓通园,必定会经过施津玉的合景院,柏昌芸决定把火头引回曲姨娘身上。 “我才静养三日,你们怎就这般不消停呢?”施津玉扶额道。 “太太,真不是我要闹,是芸姐儿昨日非要我平了这些年的从府上公用支取的银子。”曲姨娘赶紧回复道。 “母亲,我昨日只让三姨娘平了上个月支取的五十两。”柏昌芸连忙辩解道,“可谁曾想,三姨娘入府十年,每月领着母亲发的十两月银,却连五十两都平不了。” “夫人,您先坐。”见伊简和伊签合力从账房里抬出的靠椅,已放置在账房门前的台阶上,伊竹连忙扶着施津玉坐下。 见施津玉提裙坐下,曲姨娘上前一步欠身道:“太太,您也知我向来馋嘴,偏爱吃糯芳斋点心铺的糕点。糯芳斋的糕点又精巧又金贵,我每月的月银都花在那一碟碟糕点上了。实在没有余银来平账了。” “所以你就想着,把之前支取府上公用采买的物件搬来账房平账是吗?”施津玉见曲姨娘点头,笑道,“芸儿只先查到你上月一笔的支取公用,你就能自发地把十年间所有支取的花费都搬来这里,也是确有想平账的心。我就收了你这份心。门口的家丁们,都进来吧。” 之前被曲姨娘唤去合秀院搬运物件的家丁们,本就一直守在仓通园门口看热闹,现在听到施津玉唤他们,纷纷走到施津玉面前行礼:“听太太吩咐。” “你们把这些物件都抬到仓丰园的府库里去。”施津玉说完,从腰间取出府库的钥匙,递给伊竹,“你和伊简也一同前去。” 伊竹接过府库的钥匙,和伊简一起指挥着家丁们往仓丰园走去。 见施津玉一锤定音,曲姨娘和柏昌芸双双松了口气。 “咦,铧儿,你这脸上的淤青怎么还没消?快过来,让母亲看看。”施津玉向柏昌铧招了招手。 柏昌铧走到施津玉身前,不敢像往日那般往施津玉的怀里钻,但还似往日那般撒娇作态:“是啊,母亲,还疼着呢。” 施津玉端详了一下柏昌铧的脸颊:“禄维侯爵府的松世子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五日后就是恩学堂的入泮礼了,你这副模样,同窗们见了,会笑话的。” “严大夫说淤青自消一般需十日左右,但用了金创药后,四五日就会消淤的。母亲,我的淤青今日都淡了,五日后肯定看不出来了。”柏昌铧莫名觉得施津玉的话不像是关心,像是真要看自己闹笑话似的。 “那就好。”施津玉说道。 见施津玉又一脸欣慰,柏昌铧想自己方才的莫名一定是错觉。 柏昌铧连忙说道:“母亲,这件事您一定要去禄维侯爵府,为我出头。” “你娘亲在你被打关入盛勾郡衙大牢那日说了,你是她的儿,不用我为你出头。”施津玉淡淡一笑。 柏昌铧错愕,忙转头恶狠狠瞪向曲姨娘。 曲姨娘有口难辩。 自己那日一时着急脱口而出的话,分明不是施津玉方才所说的意思。可铧儿不是她的儿这句,自己又确实说过。 施津玉不理会曲姨娘和柏昌铧之间的双眸对峙,转头看了一眼埋头站立一旁的刘管事:“刘管事,上前来。” “太太,您吩咐。”刘管事走到台阶前,行礼道。 “曲姨娘的那些物件入府库前,伊竹和伊简会按惯例盘点记录库存清单。她们俩一会儿回来后,你记得找她们俩誊录一份。”施津玉说道,“若誊录件里的清单和之前府上公用借支项比对无误,就依规核销。下月的账本上,把那些物件的花费转录为府上预支的常例花费。” “是,太太。”刘管事俯首说道。 刘管事回完施津玉的话后,见各院的姨娘神色如常,心念道:“预支常例?太太这一手好生厉害。怕要到四月初一之后,各院的姨奶奶们才会反应过来。” 第71章 哄骗柏昌诚吃粥 “好了,我回合景院继续静养了。”施津玉从靠椅上起身。 “太太,府内的庶务管理一日都离不得太太您。太太今日身子若已爽利些,还是停止静养,继续主持内院吧。”曲姨娘赶紧说道。 众人附和。 施津玉再次坐下:“既然如此,明早各院如常来合景院请安吧。” “是,太太。”众人俯首。 “芸儿,没查完的账,你还要继续核查。”施津玉交代道。 柏昌芸本来还有些忐忑,听施津玉这么一说,忙行礼:“是,母亲。” “这个月我就不抽测你的女子八雅了,下个月再抽测。”施津玉缓缓说道。 柏昌芸心中暗喜。 “周姨娘,黎儿这几日可有好好在府学堂读书?”施津玉问道。 “有的,太太。”周姨娘回道。 周姨娘心下思忖,之前太太最放心黎儿的功课,今日怎么会突然盘问,难道是黎儿这次院试排名略后? 本朝院试一年一次,每年二月初五举办。 柏昌黎今年首参院试,就中了秀才。但因排名略后,未获国子监点卯,所以继续留在府学堂读书。 周姨娘又补充道:“黎儿对今年的秋闱很是重视,黎儿一直都有好好在用功。” “本朝逢子卯午酉年的八月才会举办秋闱,今年己卯年,恰逢秋闱试之年,黎儿一定要好好把握今年,今年若是不中,就要再等三年了。”施津玉面露忧色地说道。 原来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黎儿今日下学后,我一定会好好向他转达太太您的督促的。”周姨娘欠身说道。 “嗯,乔姨娘不能久站,都先回吧。”施津玉再次起身。 众人应声告退。 走出仓通园后,杜姨娘见众人已四散,对丫鬟杜香悄声交代道:“你遣一家丁到武将堂通知一下二少爷,说明日卯时五刻要照常给太太请安了,让二少爷明日别误了。” 丫鬟杜香称喏。 次日清晨,接到杜姨娘通知的柏昌诚第一个到达合景院。 平日请安,柏昌诚也总是第一个到达。 武将堂青提一段武将每日两次点名,上半日寅初点名,武场训练一个时辰。下半日未初点名,武场训练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自行休憩。 每天上半日武场一训练结束,柏昌诚会先用完早膳,换下武衣,再从武将堂赶回柏府来请安,约莫在卯时四刻就可到达。 正要用早膳的施津玉,见柏昌诚比往日还要早些到达合景院,连忙招呼柏昌诚到饭桌前坐下:“诚儿,今日怎么比平日早到了快两刻?” 立嫡那日,柏昌诚比往日迟些回到武将堂习帐,不巧遇上巡防的阮校尉。 阮校尉见到柏昌诚腰系黄玉猎隼刃,非要上手把玩一番,柏昌诚轴劲一起,不肯让阮校尉上手,阮校尉不忿,对柏昌诚大打出手。 柏昌诚不甘示弱,还手回击,不小心打瘸了阮校尉的右腿,因此被罚十日不得用早膳。 今日还在被罚之日,所以没用早膳的柏昌诚比平日早了许多到达合景院。 柏昌诚轻描淡写道:“许是孩儿今日脚程快了些。” “哦,原来是这样。”施津玉看了看柏昌诚的脸色,端起粥碗继续说道,“诚儿,今日这茯苓排骨粥的味有些怪,你帮着尝尝看,是不是这样?” 柏昌诚接过伊竹递上的粥碗,用粥勺舀了一口放入嘴中:“母亲,孩儿尝着还好,不觉得怪。” 施津玉又吃了一口:“还是怪怪的,诚儿,你再试试看。” 柏昌诚点头,继续吃了一口:“母亲,孩儿真没尝出怪味来。” “是吗?许是我风寒刚退,嘴淡了些,有些吃味。诚儿,你帮母亲把这桌上大碗里剩下的粥都吃了吧。”施津玉说道。 “是,母亲。”柏昌诚埋头吃了起来。 施津玉笑着勾了勾唇。 此时,合景院外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施津玉唇角抽回。 第72章 柏昌铧捂死锦鲤 伊签从外院匆匆走进来禀告:“夫人,三少爷拦下管事领班陈妈妈,非要陈妈妈把虎头盆放下,他要抓里面的锦鲤玩,正在外院闹着呢。” 施津玉闻言起身,朝合景院外院走去。 柏昌诚快速几口吃完了大碗里剩余的粥,放下大碗后,快步跟在施津玉的身后。 渐近卯时五刻,姨娘们带着各自院里的哥儿姐儿们来请安,正行至合景院外院。 正巧,碰上来合景院复命的管事婆子领班陈妈妈。 陈妈妈手上端着个约六寸高十寸圆口大的虎头盆,水纹波动,里面的锦鲤不时跃出水面又潜回盆底,一眼便被柏昌铧瞧见了。 柏昌铧抬着他淤青未消的右手,命令道:“把虎头盆端给我,我要里面的锦鲤。” 陈妈妈一脸为难,谨慎地回道:“回三少爷,这五条锦鲤是太太特意命老婆子寻来,是为了……” “三少爷喜欢,让你拿来就拿来,别以为你当个管事婆子领班,就敢违主子的意了。”曲姨娘鼻头闷哼一声。 有了娘亲的撑腰,柏昌铧也不再多言,迈步走近管事婆子领班陈妈妈。 陈妈妈能当所有管事婆子的领班,自有精明之处。她知道在柏府曲姨娘最受老爷的宠爱,三少爷最受太太的宠爱。若是平日,这两人同时出声,自己肯定要给的。 可今日这锦鲤是太太自己要的,确定要给三少爷吗? 陈妈妈还在犹豫之际,手中的虎头盆沿突然向前倾。 柏昌铧见陈妈妈端着虎头盆一脸轻松,以为自己也可以双手端起。可他只有七岁大,平日娇生惯养,手上的力气并不大,原想手握盆沿用力从陈妈妈手中端离这个装满水的虎头盆,却不想虎头盆因他拉拽,里面的水倾了出来。 “小心水……”陈妈妈和曲姨娘同时出声。 柏昌铧却不在意,见虎头盆还在陈妈妈手上紧紧端握着,里面的一条锦鲤却已随倾斜的清水而出,跃入地面。 锦鲤脱水,只能在草地上挣扎蹦跶,奄奄一息。 柏昌铧双膝跪地,双手往地面一扣,反手一捧,把锦鲤捂入手心。 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柏昌铧一抬眼就看到施津玉站在自己的身前。 柏昌铧也不起身,直接就着双手捧心的跪地之姿向施津玉行礼:“母亲。” 合景院外院的众人也看到了施津玉的身影,纷纷欠身请安。 施津玉的目光先是落在柏昌铧捂紧的双手,目光移向柏昌铧衣袂下露出的手腕,淡淡的淤青,仍是可见。 昨日柏昌铧将周姨娘和柏昌芸的一军,已初见毒辣。可今日又这般孩童心性。 孩童心性? 上一世,自己就是被这般蒙蔽的。 柏昌铧,上一世她最为疼爱的孩子。上一世,柏府所有的孩子她都尽心养育,行动上尽力做到各不偏颇。但她知道,她的内心还是微微偏向柏昌铧。 上一世,柏昌铧既没有柏昌黎的聪明早慧,也没有柏昌诚的刻苦勤勉,但施津玉觉得他只是少不更事,坚信柏昌铧会大器晚成。 所以,施津玉幼时虽宽容宠爱于柏昌铧,可从不忘暗中督促他发奋上进。待柏昌铧少年初长,又替他铺路仕途,一步步捧他上高位,可他上一世却策划联名弹劾施家…… 思绪涌动,施津玉还未开口,身后的柏昌诚赶紧提醒道:“三弟,锦鲤快被捂死了,快点把锦鲤放回虎头盆。” 捂死? 柏昌铧刚听到柏昌诚出声,本想着柏昌诚刚被纳为嫡子没多久,居然就敢对他大声说话,可听到“捂死”两个字时,马上反应过来,也不等施津玉许他起身,就自行曲膝挺腰站了起来。 还未站直,柏昌铧就跑到陈妈妈身前,把手心的锦鲤放入虎头盆的水里。 锦鲤入水,颠了一下鲤身,鱼嘴吞吐了几下,却翻了肚皮。 柏昌铧看着水中翻肚的锦鲤,不知所措。 陈妈妈却端着虎头盆先跪了下来:“太太,奴婢该死,这是您买来用于挡煞的锦鲤,奴婢却没护好,请太太治奴婢的罪。” 第73章 挡煞鲤如何分配 挡煞? 众人皆是一愣。 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几条锦鲤,却不想是挡煞锦鲤。 本朝崇道尚佛,皇帝在每年年初一拜天祭祖之日,同时请出京郊宝恩观的道长和保德寺的方丈,为天下众生祈福避灾。 宝恩观道长会挑选十尾锦鲤进行道场,用于挡煞避灾。 保德寺方丈则挑选十棵松苗进行法事,用于聚福消灾。 拜天祭祖礼成后,皇帝每年都会先留一尾挡煞锦鲤养在皇宫的恩德池中,再栽一棵聚福松苗在恩德池旁。每年余下的挡煞锦鲤和聚福松苗会留给京城最大的草市---京鸣庄,让普通百姓均可买来自佑。 但价格极贵。 “还剩几条在虎头盆内?”施津玉问道。 陈妈妈见施津玉并未治罪于她,忙答道:“还剩四条。太太,您今晨吩咐我把京鸣庄今年还剩下的所有挡煞锦鲤和聚福松苗买来,可我去时,今年的聚福松苗已被买空,挡煞锦鲤还剩五条。所有我就把剩下的五条全买回来了。“ 聚福松和挡煞鲤都有祈福避灾的功效,怎么就聚福松苗一棵都不剩? 施津玉暗自思量,想是价格一样,买了聚福松苗,经年后松树会越长越高。而买了挡煞锦鲤,经年后锦鲤就会寿终正寝。 应是都觉得买聚福松苗划算。 施津玉道:“你先起来吧。五条锦鲤本就是要预留一条给铧儿挡煞的。既然那条锦鲤已死,应是已为铧儿挡了煞了。” 陈妈妈起身,心下不解。 太太今晨不是吩咐说,要把所有买来的聚福松和挡煞鲤都留在合景院内吗?没说要给三少爷呀。 也对。应是暂存在合景院,后面会再分给各院的少爷小姐的。 柏昌铧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默默在心里做着分配。 五条挡煞锦鲤,应是大少爷、大小姐、二少爷、三少爷和乔姨娘肚中未出世的孩儿,各分得一条吧。 不想,施津玉下一句却说:“伊竹,你和陈大管事到内院东偏室,拿几个花色好的浅瓷缸,分装一下剩余的挡煞锦鲤,给琴公主府送去。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每人各呈送一条,呈请琴公主殿下一并转交一下。” 众人心中的盘算落空,虽有些错愕,但心下自洽道,这极贵的挡煞锦鲤,送给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也是没错的。 周姨娘却无法自洽,开口道:“太太,你怎么就想着给铧哥儿挡煞,也没想着其他院的哥儿姐儿?” “陈大管事,你先留一下。”施津玉没立即回答周姨娘,而是喊住正往合景院内院走的陈妈妈,“你刚才是如何回我话的,可能周姨娘没听清,你再回一次。” 陈妈妈心想,我刚才回了那么多话,要把哪句再回一次呀? 陈妈妈马上反应过来:“太太,您今晨吩咐我说,要把京鸣庄今年剩余的挡煞锦鲤都买回来,京鸣庄每年年初一都有九条挡煞锦鲤到庄,庄上的伙计说,前两月已被其他主顾买了四条,现只余五条,我就把余的五条都买回来了。” “周姨娘,可有听清?我原就打算买九条挡煞锦鲤,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各呈送一条,黎儿、芸儿、诚儿、铧儿和乔姨娘肚中未出世的孩儿各分得一条。”施津玉走到柏昌铧的面前,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柏昌铧前襟上的水渍,歪头问周姨娘道,“可现只买得五条,已捂死一条,按你的意思,剩余的四条怎么分,才不算只想着铧儿,不想着其他孩儿呢?” 第74章 各人各赏不均赏 柏昌铧听完施津玉的问话后,扬起头有些挑衅看着周姨娘。 曲姨娘更是后背直挺。太太果然还是最宠铧儿。柏昌诚立嫡那日的担心,真是没有必要。 周姨娘倒没被问住:“太太,剩余的四条挡煞锦鲤自还是呈送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我并不是想分剩余的挡煞锦鲤,而是觉得其他哥儿姐儿也不能什么都没有。我听说这挡煞锦鲤一条要一百两银子,其他哥儿姐儿得不着这挡煞鲤,至少该补得这一百两银子。” 前日自己私下拿出月银平账,一定要想法子把交出去的银子捞回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捞钱机会。自己这般出头,杜姨娘和乔姨娘虽然也会沾光分得好处,可她们一人最多得一百两,自己可是有黎儿和芸儿两个孩儿,一下子就可捞得二百两银子的。 施津玉笑道:“这挡煞鲤可不是府上常例花费,是我觉得我那嫁妆钱匣里的银票硌得慌,想着呈送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的同时,也赏一尾给各院的孩儿们。补银怎么能叫赏赐呢?还是各人各赏吧。” “夫人,外院站着累,不如回内院花厅说话吧。”伊竹一旁提醒道。 “也好。”施津玉点头,在伊竹和伊签的搀扶下,进了内院花厅,在百合缀花椅榻前坐下。 伊竹和伊签左右而立,伺候在椅榻的两侧。 各院众人依次落座后,施津玉见陈妈妈还端着虎头盆木讷地站在花厅的最偏角处:“陈大管事,虎头盆放在花厅的偏角处的地上就可以了,你先去忙,下午再领管事婆子们来报账。” 陈妈妈如获大赦,立即行礼告退离开。 “方才说到各人各赏。黎儿入读府学堂那年,我记得赏了一枚白玉镂雕挂佩和一条江绣纹丝束带。铧儿就要入读恩学堂了,还没赏呢。”施津玉话音一顿,“就赏挡煞鲤一尾。这是铧儿独一份的打赏,别人没的均赏,所以也不存在补银。” 众人讶然。 周姨娘本来打着人人有份,不能有人落空的心思,可施津玉这上下嘴唇一翻,均赏变成独赏,一下子就打翻了周姨娘的心思。 曲姨娘也没想到,施津玉用这种方式就算赏了柏昌铧了。可要说没赏还不行,这挡煞鲤确是实打实的一百两银子。 柏昌黎今日正好腰束江绣纹丝带,兼挂白玉镂雕佩。柏昌黎的目光刚从腰间抬起,就对上了柏昌铧望向他的目光。 柏昌黎有些戏谑地回望回去。 “嗯,诚儿考上武将青提一段好似还没赏过。所谓文有文赏,武有武赏,我看看,要补赏点什么给诚儿。”施津玉接着说道。 “太太,诚儿考上许久了,不必再补赏了。”杜姨娘连忙起身回绝。 施津玉怎会不知柏昌诚已考上武将青提一段许久了,之前不打赏柏昌诚,是担心眼红的曲姨娘借着由头为难柏昌诚。 上一世的施津玉总是这么想,想着别太明目张胆地疼爱柏昌诚,自己的打赏会引燃嫉妒的曲姨娘,反倒让柏昌诚对柏昌晔走失一事愈加愧疚。 可上一世柏昌诚的愧疚和退让,并没有换来曲姨娘的丁点宽恕,反倒让曲姨娘愈加变本加厉地奚落柏昌诚。 既然如此,这一世,施津玉要明目张胆地疼爱柏昌诚。 “怎么能不补赏?那不是只想着别的孩儿,不想着诚儿吗?毕竟都是我的孩儿。”施津玉笑道。 周姨娘没想到施津玉居然用自己方才的话,借力打力。自己没捞到好处,反倒让杜姨娘占了便宜。 “诚儿,我想到要赏你点什么了。我已遣丫鬟到城北武将堂附近为你寻一宅子另住,购宅的银两也遣你娘亲先行备下了。那宅子下月你休沐前定会寻得,所以宅子的家具也可先备上。府库昨日刚回了一批家具,就都赏给你了。”施津玉说道。 “太太,那些都是我的家具,怎么能全部赏给诚哥儿?”曲姨娘愤然起身。 第75章 柏昌诚补赏软鞭 “什么叫是你的家具?那些用来平账的家具和你还有什么关系?”施津玉反问道,“如果你要取回,我也不反对,把对等的支银还回府上公用即可。” “太太说的对,已不是我的了,我不用取回。”曲姨娘知道自己失言,“只是那些家具已计入府上公用。如要取出分用,也应各院均分,不应全部分给诚哥儿一人。” “那你也得问问,各院是否愿意均分?毕竟那些并非新采买的。”施津玉环扫了一下花厅内的众人。 有的分,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曲姨娘见没人出声反对:“太太,您看各院都无异议,那些家具还是均分的好。” “好,既然各院对均分旧物家具无异议,我就均分四份。”施津玉接过伊竹递上的誊录件,“这份是昨日曲姨娘用于平账的家具的誊录件清单,家具虽然种类各异,价格不一,但不影响均分。伊竹和伊简两人昨日已按曲姨娘自行报支的花银逐一排录了,这些家具共计二千两。各院分到的家具虽不一,但都值银五百两。” 原来老爷这般宠曲姨娘。这还只是家具部分的银两,昨日那些衣物、珠钗和玉石部分的银两肯定更多。 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听到施津玉所报的银两数额,全都呆住了。 “既然旧物家具均分了,诚儿的独赏我只能另赏了。”施津玉转头对伊竹问道,“伊简去私库还没回来吗?” “夫人,我回来了。”伊简手捧长匣走进花厅。 “这是一根鳟皮软鞭。诚儿,这是母亲补贺你考得武将青提一段的奖赏。”在施津玉的示意下,伊简把长匣递给了柏昌诚。 “多谢母亲。”柏昌诚起身,单膝下跪。 “起来吧。”施津玉向柏昌诚抬了抬手,又转头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吧,稍后我会让家丁们把各院分得的旧物家具,从府库搬去你们的院子,你们可回院先等着。“ 众人应声告退出了花厅。 接到吩咐的家丁们,边跟着伊竹和伊简往府库走,边在心里嘀咕:“昨日刚把曲姨奶奶的这些家具搬进府库,今日怎又要分批搬给四个院的姨奶奶们?” 回到合兰院的杜姨娘却突然明了。 难道这就是太太那日说的,一个银钱都不用出,诚儿就会有桌案椅凳吗? 看着家丁们逐一搬进合兰院的家具,杜姨娘心念道,何止是桌案椅凳,连衣橱,衣箱都齐了。 “娘亲,母亲今日的口淡了些,您午膳前去和汤妈妈说一声,让汤妈妈备些可口的吃食给母亲送去。”柏昌诚见杜姨娘回过神来,忙说道。 “太太今日口淡吗?诚儿,你是如何而知的?”杜姨娘有些奇怪。 柏昌诚见杜姨娘奇怪,就把施津玉让他帮忙把整大碗茯苓排骨粥吃完的事情说了一遍。 “哦,如此啊。”杜姨娘虽不知道柏昌诚在武将堂被罚十日不得用早膳的事情,但却明白施津玉的举动。 太太应是想让诚儿吃些补膳。 太太近日对诚儿比往日愈发好了。 “放心,我会去和汤妈妈说一声的。”杜姨娘接着说道。 “娘亲,那我就先回武将堂了。” “好的。” 见柏昌诚离去,杜姨娘也赶紧起身去寻汤妈妈。可走到半路,却遇见府医严康。 严康见到杜姨娘,连忙行礼道:“杜姨奶奶,您这是要去哪里?” 杜姨娘说明去意,严康赶紧回复道:“夫人的药膳是我让汤妈妈备的,我去说就行了。” “那就多谢严大夫了。” 严康摇头道:“杜姨奶奶客气了。” 第76章 私塾先生昨请辞 “咦,今日午膳怎么是你送来?”见到严康送来午膳,伊竹有些意外。 “平日不是伊书负责递接膳食吗?今日怎么是你?”严康也有些意外。 “伊书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近些日子都会是我和伊简伊签轮流递接膳食的。”伊竹回复道。 “那近些日子,我都帮着汤妈妈给合景院送膳吧。” 伊竹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手是打算以后都不看症了,就帮汤妈妈打杂吗?” “我不是想多见见你吗?”严康挠头道。 “早上我是正巧碰上杜姨奶奶,她说小姐今日口淡了些,想寻汤妈妈说道说道,我就帮着去了。”严康见伊竹不说话,就端着午膳跟在伊竹的身侧,边往施津玉的主房走边说,“我可是一直盯着汤妈妈调好味,这才放心帮着送来合景院的。” “好,知道你心细了。”伊竹笑道,“这些都放饭桌上吧,我去请小姐来用膳。” “那我先走了。”严康有些依依不舍。 “以后别帮着送膳了,你的手还是要留着诊脉。”伊竹悠悠地说了一句。 “嗯。” “严大夫今早不是来问过平安脉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伊简扶着施津玉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正好瞧见严康离去的背影。 “夫人,挡煞锦鲤已给琴公主府送去了。”伊竹连忙打岔。 “好。你一会儿去佩玉巷的暗驿找盼安,让他帮忙查一下二少爷在城北武将堂的近况。”施津玉吩咐道。 这是夫人这个月第二次寻暗驿办事了。 佩玉巷的暗驿是祖老爷留给夫人专用的。入柏府这十年,夫人很少启用,近日怎么如此频繁地启用? 伊竹点头道:“是,夫人。” “伊简,曾老肯去恩学堂吗?”施津玉没有着急用膳,接着问伊简。 “昨日下午曾老已去同老太爷和老太太请辞了。做柏府的私塾先生一月才四两月银,去恩学堂做先生,一月有十两月银,曾老肯定愿意去的。”伊简答道。 “老太爷和老太太没起疑吧?”施津玉又问。 “曾老这个老学精,同老太爷和老太太说,大少爷他已教成才了,而乔姨奶奶肚里的少爷或小姐要上私塾至少要等个两三年,空留柏府白拿月银,于心有愧。还不如同到恩学堂,继续做三少爷的先生。”伊简笑道,“老太爷和老太太听着在理,昨日就允了曾老出府了。” 嗯,又解决了一事。 柏昌灵? 这一世,你虽还未出生,想你这一世应还叫柏昌灵。 上一世,你虽那般狠辣,但这一世我仍会让你平安出世。 只是不会再让你知书识礼,没有启蒙的白丁,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狠辣地起来? “夫人,快点用膳吧,都快凉了。”伊简提醒道。 “好。” 施津玉用完午膳,突觉饭气有些攻心,就自行躺到床榻上,微微闭眼小憩起来。 “你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吗?” “玉儿,今日是我们的大婚夜。虽要等你及笄才能同你合眠,但我愿意等。” “夫君,这是我们的结发髻。” “你这般好看,我要占了你。” …… 施津玉惊醒,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第77章 柏昌芸索领衣裳 “太太,二少爷的月银是从这月就开始加呀?还是下月初一开始再加呀?”施津玉从床榻起身不久,陈妈妈就领着管事的婆子们前来汇报府上每日的庶务了。 陈妈妈说完施津玉静养期间的府上庶务后,赶紧请示起柏昌诚月银变动的问题。 柏昌诚之前为庶子,一个月三两月银。柏昌黎为世子,一个月七两月银。柏昌芸柏昌诚嫡女嫡子,同为一个月五两月银。 柏府每月初一给老太太、姨奶奶们、少爷小姐们统一发放月银。本月初一,柏昌诚的月银已发。 施津玉初二把柏昌诚纳为嫡子,那日陈妈妈汇报庶务时就忍下不问,想着下月初一,再给柏昌诚按嫡子的份例把月银加上。 可今日陈妈妈才知,柏昌诚初二那日刚得太太赏了把黄玉猎隼刃,今儿才初七,又得太太赏了根鳟皮软鞭。 看来二少爷开始得宠了。 “诚儿初二就被立嫡了,就差一日的时日,就这月把该加的份例给诚儿加上吧。”施津玉喝了口茶说道。 “是,太太。”陈妈妈欠身道。 “太太,大小姐上午问奴婢,说能不能补件新衣给她?说初三那日陪太太您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走得急,没来得及到置衣房取新衣,今日想补取。因为太太您没发话,所以奴婢不敢做主。”置衣房的罗妈妈禀告道。 看到自己今早给诚儿补了考上武将青提一段的赏赐,柏昌芸这是坐不住了吗?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施津玉云淡风轻地说道,“还有旁的事要禀吗?” “没有了,太太。”陈妈妈看了一眼管事婆子们,上前一步回道。 “那先下去忙吧。”施津玉放下手中的茶盏。 见陈妈妈领着管事婆子们走了,施津玉起身道:“伊签,去合升院请下老太太,再到账房请下大小姐,说我在大厅等她们。” “是,夫人。”伊签点头出了合景院。 “玉儿,什么事要让丫鬟来请?”见到先一步到达大厅的施津玉,柏老太太在林婆子的搀扶下,走进大厅问道。 “芸儿正好来了,让芸儿来说。”施津玉抬眼看到柏昌芸正往大厅走来。 “芸儿,你查账有几日了,你可知道府上每月花销一般需要多少银子?”施津玉见柏昌芸坐定,说道,“正好和祖母也说说。” “多的月一千五百两左右,极少月一千二百两左右,一般的月份都在一千三百两上下。”柏昌芸回道。 “有这么多吗?”柏老夫人已十年没管账了,吃惊地问道。 “母亲,这还没算上府上四季衣裳的花费。往年置衣房制四季衣裳的绸缎都是从玉箩绸缎铺领的,没花过一两府上的公用。玉箩绸缎铺赚的那点营生,可都贴补在府上各院的四季衣裳上了。”施津玉说道。 “那是亲家母为玉儿你考虑周全,给的嫁妆铺子都是给到实处。柏家上下都记着玉儿你的好的。”柏老夫人道。 “往后玉箩绸缎铺怕不能再贴补府上各院的制四季衣裳的绸缎了。玉箩绸缎铺已入不敷出了,黄副管事初四那日已把铺子盘出,若有人愿意买下,卖铺得的银子怕刚够填之前的亏空。”施津玉叹了一口气。 “够填亏空就好。”柏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玉儿,亲家母备给你的铺子还剩那么多,舍了一家,也没什么。” 舍了一家,也没什么? 十年间,撺掇自己卖掉嫁妆铺子和嫁妆田产,为柏宽堂打点仕途时,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母亲说的对。舍了这玉箩绸缎铺,也没什么。只是,制府上各院新夏服的绸缎得从百锦堂领了。母亲若允,我让罗管事这个月得空就去领。” “四月初一才发夏服,今儿才初七,容我再想想。”柏老夫人犹豫道。 百锦堂是柏府名下的绸缎铺。若和玉箩绸缎铺那般,把铺上进的绸缎拿出一大部分来贴补柏府各院四季要制的衣裳,那百锦堂不是迟早要和玉箩绸缎铺一样关门大吉。 “儿媳倒是不急,只是芸儿比较着急。初三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没穿上新衣裳,今儿就着急找罗管事补领。往日,置衣房那倒多有几身衣裳备着。这半年玉箩绸缎铺不景气,就没敢多留绸缎给罗管事。这不,想多领件新衣裳给芸儿都没有。”施津玉苦恼道。 柏老夫人看向柏昌芸:“芸儿,祖母记得那日你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时,是换了新衣裳的,怎么又要多领一件新衣裳?” 第78章 发卖丫鬟省月银 柏昌芸今早看到柏昌诚得了补赏,想着越过施津玉,直接和置衣房的罗妈妈索领之前没领的参宴华服,肯定问题不大。 可今早罗妈妈却说要等下午报账时禀告过施津玉,才能给柏昌芸答复。 柏昌芸想着,借由罗妈妈之口禀告也好。 柏昌芸完全没想到,玉箩绸缎铺早已入不敷出,没多留绸缎给罗管事制新衣。 可母亲不是给出了新的替代方法了吗? 祖母这话问得,是不是不想让自己补领新的衣裳? “祖母,我那日穿的是置衣房今年新送来的春服。往日参加宴请,母亲还会再给添一身的。那日我没添,今日得空,自然要到置衣房多领一件新衣裳。”柏昌芸回道。 “每人春夏两季新发四身,秋冬两季新发三身,逢上节日每人再添一身,逢上各人生辰又添一身,每年都这么多身新衣裳了。芸儿,你看,这霗王殿下选妾宴都过了,这次就别补领了。”柏老夫人说道。 轮到百锦堂出绸缎,老太太才觉出味来。之前玉箩绸缎铺贴补时,没见老太太这么说。 施津玉内心一阵嗤笑。 “祖母,父亲逢官阶升迁、各人参加迎亲嫁娶宴或受邀参加各式宴席,往日都可多领新衣裳的。如祖母今日不让芸儿补领,那日后,也望祖母一视同仁。”柏昌芸夹枪带棒道。 柏老夫人有些猝不及防,特别是柏昌芸提到柏宽堂的官阶升迁:“领,照常领。” “谢祖母,我这就遣罗妈妈去百锦堂领绸缎,置衣房的绣娘们赶制新的衣裳也要时间,不能误了下月初一新夏服的发放。”柏昌芸一阵欢喜。 “去吧。”柏老夫人无奈地挥了挥手,见柏昌芸先行离开大厅,柏老夫人转头向施津玉说道,“玉儿,真是由奢入俭难。我看府上日后有些能省的,还是得省点。” “母亲提醒的是。只是一时半会儿,儿媳不知从何省起。母亲之前也掌管府上庶务多年,能教教儿媳吗?”施津玉请教道。 “我看这杜姨娘身边的三等丫鬟好似多了一个,要不发卖了吧。这样每月的月银能省个七钱,发卖后还得笔卖身钱。”柏老夫人抬了抬眼皮。 诚儿刚得些好,老太太就向杜姨娘下手了。 老太太口中的丫鬟应是杜荷。当年杜姨娘入府不久,生下诚儿。那时还不知夫君早有了黎儿,想着诚儿应是柏府长子,怕杜姨娘就一个贴身丫鬟杜香忙不过来,自己就把从人市牙婆手上采买的丫鬟中拨了一个给杜姨娘做贴身丫鬟,还特地赐名杜荷。 “母亲说的是,诚儿大了,杜姨娘身边也无须那么多人了。儿媳这就去办,那丫鬟杜荷发卖得的钱,儿媳到时就给杜姨娘了。”施津玉起身行礼道。 柏老夫人本以为施津玉会把发卖得的钱充入府上公用,这样公用存余就可多些。岂料施津玉竟要给杜姨娘。 柏老夫人不甘心地点头道:“也好。采买那丫鬟的钱本用的就是玉儿你嫁妆里的银钱,发卖得的钱,玉儿你爱赏给谁,就赏给谁吧。” “那儿媳先行告退了。”施津玉领着伊签,转身离开大厅。 远离柏老夫人视线后,施津玉对身边的伊签道:“你去合兰院和杜姨娘言语一下老太太的意思。” “言语后,真要把杜荷放人市发卖了吗?”伊签知道杜荷是贱口奴婢,随意被转卖最为平常。可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用,你私下把杜荷安顿在玉箩绸缎铺,日后玉箩绸缎铺改为酒楼,杜荷正好可以在后厨帮忙。”施津玉想了想,又道,“私下安顿杜荷的事,杜姨娘那不必提及。” “是,夫人。” 第79章 柏昌铧射杀宝马 乙酉日。 “昨日,母亲说日后府上该省的,还是要省些。”花厅椅榻上的施津玉看了一下各院众人,“昨日遵母亲的意,已发卖了合兰院的丫鬟杜荷。今日,各院都在,你们也帮着出出主意,看府上还有什么开支能省的?” “发卖一个三个丫鬟能省几个钱?我看以后……”周姨娘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家丁急冲冲地跑进花厅。 “太太,盛勾郡衙的衙役说三少爷具保期间再次闹事,两罪并罚,要押三少爷去盛勾郡衙大堂受审。”家丁禀告道。 “铧儿,你何时又出去闹事了?”曲姨娘大惊失色。 “母亲不帮我出头,我前日就自己去找松世子出口气。”柏昌铧摊了摊手。 “玉儿,你怎么可以让铧儿自己去找人出气?这下盛勾郡衙要拿人了,可如何是好?”柏老夫人让柏老太爷在大厅设法先拖住盛勾郡衙的衙役,自己则在林婆子的搀扶下,紧赶慢赶来到合景院的花厅。听到柏昌铧的话,柏老夫人马上质问施津玉。 “小小年纪,这般攀扯推卸。我不帮你出头,你就可以打人了吗?”施津玉声音有点冷,“以前真是太纵你了。纵得你是非黑白都不会分了。松世子为什么打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孩儿就是不知道那松世子为何打我,我才不服气的。”柏昌铧依然不低头。 “好,希望等下到了盛勾郡衙大堂后,你可以继续不服气。”施津玉的声音愈发冷了,“来人啊,把三少爷递交给盛勾郡衙的衙差。” 柏老夫人慌了:“玉儿,你怎么可以这般无情?” “母亲,难道拦着不递交就可以把问题解决了吗?”施津玉问道,“是不是想柏府上下都落个阻差办公、包庇犯人的罪名?” 曲姨娘拦阻家丁的手垂了下来:“铧儿,你别怕,你先随衙差去,只是大堂受审,你只要没错,是定不了你的罪的。全府上下都会跟去一同听审的,那盛勾郡的姜知州定不敢乱来。” 柏昌铧点了点头,跟着家丁往大厅而去。 “母亲,我要准点去府学堂读书,二弟应也要回武将堂,我们就不去听审了。”柏昌黎起身,看了一眼柏昌诚道。 未初才需再次训练,现在并不需要立即赶回武将堂,可柏昌黎都这么说了,柏昌诚只好点头称是。 “好。”见柏昌黎和柏昌诚已走远,施津玉接着对柏老夫人说道,“母亲,去听审前,是不是该听听儿媳打探到的松世子打铧儿的缘由?” “是何缘由?”柏老夫人刚要离开,马上走到施津玉身侧坐了下来。 施津玉移了移身子:“铧儿初一那日夜里,偷偷爬上禄维侯爵府马厩外墙,射杀了松世子从南疆采买来的汗血宝马。就因上月二十八世爵公子哥儿的赛马会上,铧儿的马没跑赢松世子的马。京城谁人不知松世子爱马成痴,铧儿居然敢偷偷射杀松世子千辛万苦采买来的汗血宝马,松世子知道后,怎会不动手打铧儿?” 上一世,三月初一柏昌铧夜里偷偷溜出柏府,被施津玉正巧看见。施津玉遣伊签偷偷跟在身后,才知道柏昌铧的所为。只是,施津玉心软,不忍戳穿柏昌铧。所以上一世,禄维侯爵府的赵毅松世子一直都不知道是谁在夜里射杀了他的爱马。 这一世,三月初一那夜,施津玉被药所迷,困在床榻一夜缱绻。醒来后,想起柏昌铧上一世的所为,所以当即写了两封密信。一封匿名写给赵毅松世子告知汗血宝马被射杀的真相。一封署名“小仙师”写给盛勾郡姜知州,预言赵毅松和柏昌铧之间会因射杀汗血宝马之事,不日就会打上一架。若遇双方爵爷上衙说情,望姜知州网开一面,只签具保状。若赵毅松和柏昌铧之后均安分守行则无须入监,若不安分守行,则两罪并罚。 姜知州入仕之前曾受过小仙师的点拨,初二那日接到小仙师的预言信后,连堂都没升,就直接把赵毅松和柏昌铧关进大牢,等着双方爵爷来说情。 施津玉以柏昌铧的性格,在具保期间绝不会安分守行,柏宽堂想再通过说情免刑也不可能了,所以这回柏昌铧入监是入定了。 按本朝律例,柏昌铧这两罪并罚,至少入监一个月以上,那自然不能准时入读恩学堂。而不准时参加恩学堂入泮礼,按恩学堂的规制,视为自动放弃入读恩学堂。 “铧儿是有些该打。打过不就算了吗?上一回不是都没升堂吗?这一回怎么就要升堂了?我们快去听听吧。”曲姨娘焦急道。 第80章 柏昌铧入监两月 “我就不去了。今早严大夫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说我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时中的毒还没清干净,盛勾郡虽是最近的京郊郡了,但我怕受不住这一路的奔波。”施津玉揉了揉眉心。 “太太,您中过毒吗?怎么没听芸儿提起?”周姨娘看了一眼柏昌芸。 “母亲怕大家担心,所以就没让我说。”柏昌芸连忙解释道。 “我身子重,自是不好出门。”乔姨娘也紧接着说道。 “本来就没预你。”曲姨娘没好气地对乔姨娘说完,又转向柏老夫人,“母亲,您领大伙与我同去盛勾郡听审吧。” “好,请上大厅的老太爷一同去吧。”柏老夫人点头道。 众人听罢,也跟着一起来到大厅。 柏老太爷听到要同去听审,却犹豫了:“你们方才在内院不知道,铧儿被盛勾郡的衙役带走时,府外那些看热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再这么兴师动众地去听审,府外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看,就三妾媳你一人偷摸出府去听审吧,旁的人在府里听信就行了。堂儿上次就和姜知州说过情了,这回过堂想就是个过场。” 曲姨娘忍着心中的失望,行礼道:“父亲、母亲,那我先去了。” 柏老太爷嘱咐道:“别坐府上的马车,你街市上拦辆马车去吧。” 曲姨娘不忿地点了点头。 过了午膳,曲姨娘才灰头土脸地回到柏府。 “铧儿怎么样了?”柏老夫人见曲姨娘走进大厅的步子有些踉跄,连忙问道。 “姜知州说铧儿夜闯禄维侯爵府马厩,视为贼盗,杖二十;射杀爵府私马,加杖二十;与松世子两次互殴,双方同罚入监两月。”曲姨娘说完,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这已经是我再三和姜知州说情后,才得以轻判的。”柏宽堂随后走进大厅。 “堂儿,你去盛勾郡和姜知州说情了?”柏老太爷问道,“是三妾媳寻你前去的吗?” “是的,父亲。”柏宽堂点头道,“好在姜知州给了几分同僚的面子给孩儿。那赵爵爷虽是三等侯爵,可惜没有官职傍身,他家松世子虽有理在先,但还不是被姜知州同罚入监两月。上一回,我错以为姜知州看的是赵侯爵的脸面。这一回,我才知晓,姜知州其实看的是孩儿从四品郡同知的脸面。我朝果然爵不如官,何况孩儿现在还官爵合一。” “可铧儿入监两月后,玉儿为他求来的恩学堂入读机会就没来了。”柏老夫人失望道。 “恩学堂入不入读有什么关系。最应该操心的是,铧儿入监后就成了罪民,就自动转为贱籍了。”曲姨娘说出了心中的担心。 “我朝男子脱贱为良,科举入仕为官即可。皇上从不断民读书之路。铧儿刑满回府后,还有曾老继续教导,像黎儿那般,先过童生试,再入府学堂读书,再一路院试、乡试。只需有一举人身份,朝廷的官职还不手到擒来,脱贱为良届时自是水到渠成。”柏宽堂满不在乎地说道。 “曾老前日已请辞出府,去恩学堂做先生了。”柏老太爷说道。 “那也无妨,到时府上再另请个私塾先生即可。”柏宽堂说道,“我和许知州告假了一日,父亲母亲,我先回合和院休憩会儿。” “去吧。”柏老太爷回复道。 老爷又回合和院? 曲姨娘不敢说出心中不满。 “老爷慢走。”曲姨娘只能和同在大厅里的周姨娘、杜姨娘、乔姨娘一起,齐声行礼道。 可柏宽堂并没有真的回合和院休憩,而是转道去了合景院。 “玉儿,午膳后怎么不小憩一会儿,还费神看账本呢?”柏宽堂踏进合景院主房,见施津玉半倚在太妃榻上看账本,关心地说道。 “我若休憩了,你不是白跑这一趟了吗?”施津玉没有说出心中想法,只是放下账本问道:“夫君,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放衙了?” 第81章 收敛性子非坏事 “方才来合景院的路上,正好碰上芸儿要去账房,芸儿说你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的那日,因霗王殿下误中了亥子绝之毒。玉儿,你怎么能因为怕府上的人担心,就什么也不说?”柏宽堂没有回答施津玉的问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来合景院的路上,柏宽堂还想寻个理由来找施津玉,毕竟他很少在晚膳以外的时间踏进合景院。 初四初五连续两日,自己特意寻来合景院,都因施津玉早早歇下静养被拒之门外。 初六初七两日晚膳自己再次寻来,施津玉又因忙着平曲姨娘的旧账累着了,再次早早歇下。 今日正好因铧儿的事情告假早早回府,又得巧遇见芸儿说起霗王殿下选妾宴那日施津玉中毒一事,自己终于可以借机打探下霗王殿下选妾宴后,为何朝中同僚这般异常。 “夫君知妾身的心性,自己的事情不喜烦着家人。”施津玉合上正在看的嫁妆银钱账本,抿了抿唇说道。 施津玉一直都是这样。 比如及笄那夜洞房后,柏宽堂再也没碰过施津玉。可施母每每问起,施津玉总说,柏宽堂一直都有进自己的房。 “玉儿,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互相关心的。”柏宽堂坐到太妃榻上,想伸手去拉施津玉。 施津玉不动声色地转身,端起榻旁茶几上茶盏递给柏宽堂:“夫君一路回府,先喝口茶润润嗓。” 柏宽堂喝了一口茶问道:“我听芸儿说,霗王殿下那日选了礼典寺吴寺卿的嫡次女吴佳清为妾。可这几日又都在传,霗王殿下又请旨贬了吴寺卿为正六品吉州知县。玉儿,你可知霗王殿下此般是为何?” 原来这就是你这几日一定要见到我的目的。 “霗王殿下行事向来乖张,常人很难知道他的想法。朝臣妄议皇子本就是重罪,何况霗王殿下最忌旁人私下谈论他的事情。”施津玉说道,“夫君,切勿去做了传言中的一环。” “你我夫妻,我只是私下对你一说。”柏宽堂点头道,“听管事领班陈妈妈说,你昨日遣她和伊竹同去琴公主府呈送挡煞锦鲤。不知彭嫔娘娘、两位公主殿下和霗王殿下,可有回赏玉儿你些什么?” 施津玉按下唇瓣浮起的冷笑:“呈送点小玩意,没想着要回赏。” “想是不日就会有回赏。”柏宽堂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榻旁茶几上,“我先回合和院休憩会儿,玉儿也去小憩会儿吧。” “多谢夫君关怀。”施津玉起身道。 “不必送了。” 柏宽堂刚走出合景院,一声“老爷”让他停下了脚步。 曲姨娘看到柏宽堂并未回合和院,反倒是从合景院出来,曲姨娘有些不是滋味:“老爷方才不是说回合和院吗?” 柏宽堂负手前行:“我这不是正要回吗?” “老爷,要不是太太不帮铧儿出头,铧儿今日就不会有这一遭。” 曲姨娘咬了咬下唇,“老爷去盛勾郡时,姜知州已对铧儿用完刑了,整整四十棍杖,把铧儿都打晕了,那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铧儿还要拖着这样的身子在大牢里呆着,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铧儿受这一遭,和玉儿有什么关系?若不是玉儿帮扶着我升到这个从四品郡同知,姜知州怎会给我脸面?那铧儿这一遭,怕要受得更重。”柏宽堂抬眸扫了一眼曲姨娘,“你是铧儿的娘亲,铧儿将来的仕途前程你帮不上什么忙,你平日至少也该敛着铧儿的性子。既然平日没敛住,这两月的大牢帮着收敛些,也不是坏事。” 柏宽堂的话和早上柏昌铧在盛勾郡大堂上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交缠在一起,曲姨娘难过地低下头来。 第82章 从点心吃食省起 看到柏宽堂和曲姨娘走远,躲在合景院外僻处的柏昌芸走了出来。 父亲说姜知州看在他的脸面上,对三弟的罪已经轻判了 可若是母亲出面,三弟的罪可能会判得更轻。 母亲早就查出三弟为何被打,想是母亲早有想救三弟的心。应是三弟早上那般攀扯推卸,母亲这才不愿意出手相救的。 想着柏昌铧此般境遇,柏昌芸更想在施津玉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了。 “母亲,您早上说要各院帮着出主意省些府上的开支,我这有些主意,母亲听听是否可行?”柏昌芸走进合景院主房,在施津玉倚靠的太妃榻前,行礼道。 “坐着慢慢说。” “是,母亲。”柏昌芸在靠椅上坐了下来,“我这几日查账下来,发现府上有些开支过于奢度。比如汤妈妈每日给各院供的点心吃食似多了些,我和娘亲两人每日都余了好些糕点,我想着其它院应也会余下好些。母亲,您看以后是不是不要每日都供,换成隔一日供一次,而供的点心的量,按往日的标准再减半。” “这样能省多少?”施津玉问道。 “我算了一下,每日点心的花费要一两银子,隔日供的话一月可省十五两银子。点心量减半,每日花费自是减半,每日又可减五钱银子。这样每月点心的花费就由三十两银减到七两五钱,每月可以省二十二两五钱银。一年下来,就可以省二百七十两银。”柏昌芸核算道。 “真是不省不知道,芸儿你这么一省,居然能省下这么许多。”施津玉赞许道,“那这件事就由你来督促汤管事。” 柏昌芸受到了鼓励,自是欣喜:“母亲放心,这件事既是我提出的,我自是会督促汤妈妈办好的。昨日初七,已送过点心吃食了。就从今日开始隔日断供吧。快到申时了,我这就去厨房拦下汤妈妈送今日的点心吃食。” “也好。”施津玉点头道。 “都申时一刻了,怎么汤妈妈还没送来今日的糕点?”曲姨娘不知道柏昌芸已拦下送每日点心吃食的汤妈妈,翘首问道。 丫鬟曲杏不解道:“姨奶奶,您已有两日没吃糯芳斋点心铺的糕点了,今日您还等汤妈妈送的糕点吗?” 前天早上曲姨娘搬出家具平完旧账后,曲姨娘就知道,以后再也不能通过支取公用虚高报账存留银子了。可每月寄给柏昌晔的银子不能断,所以这月发的十两月银,再也不能花在采买糯芳斋点心铺的糕点了。 “往日汤妈妈送来的糕点,我赏给你和院里的粗使丫鬟几人平分,你倒好,总是一人霸着。怎么,我就两日没赏,你就开始担心以后都没得霸了?”曲姨娘白了一眼曲杏。 曲杏没想到会被拆穿,赶紧跪了下来:“姨奶奶,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独自一人霸着了。” “没有以后了,以后我都不赏了,看你怎么霸?”曲姨娘说道,“还不去院外看看,汤妈妈到哪了?” 曲杏忙不迭地起身,跑到了合秀院外。 走到外头,曲杏就听到几个管事婆子和几个家丁正围在空地上窸窸窣窣在说话。 “方才我在路上遇着汤妈妈了,想着像往日那般讨口多余的点心吃,结果汤妈妈说,今日各院的点心都断供了。” “都断供了?那往后就没了多余的点心吃食了。那汤妈妈就不会再一个一个园子地给我们这些婆子们送点心了。” “主子都断供了,你们这些婆子还想沾口?” “我听说,不是完全断供,是隔日断供。点心吃食的量也得减。” “我也听说了,说是老太太让太太以后省着点花,大小姐就给太太出主意,说就从每日供给各院的点心吃食上省。” “大小姐说是府上的嫡长女,可根上还是庶出的小姐。太太当年搬入府的嫁妆,一个库房都不够堆,这些年花钱哪有在省的?老太太就这么一说,大小姐倒真当回事在办了。” “谁说不是。好在还是太太在管家,要是大小姐来管家,这府上不知道又要断供什么了。” …… 曲杏偷偷听了个大半,赶紧跑回合秀院主房,向曲姨娘禀告了方才听得的内容。 曲姨娘心头大喜,柏昌芸这丫头,这般省钱法,真是送上门来给自己挑刺。 “别杵在那,随我去合景院。”曲姨娘对曲杏说道。 走出合秀院,方才正围在空地上说嘴的管事婆子和家丁已不在原地。 曲姨娘快步往合景院走去,却见柏昌芸不远处小跑而来。 柏昌芸完全无视曲姨娘,先一步跑进合景院内院主房:“母亲,给我一些管家之权吧,我定要堵堵那些嚼舌的嘴。” 第83章 柏昌芸接管庶务 “都嚼了什么舌?”施津玉依然倚靠在太妃榻上,不紧不慢地问道。 柏昌芸见曲姨娘走了进来,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把听来的婆子和家丁的一些碎嘴说了个遍。 “母亲,省点心吃食省的是各院主子的零嘴,那些婆子和家丁,居然嚼起舌根来。”柏昌芸不服气道。 “所以你就想要管制管制这些嚼舌的嘴,是吗?”施津玉问道, “是。”柏昌芸点头道。 “芸姐儿,别急着管制下人们嚼舌的嘴。要省点心吃食的钱,是不是该事先和各院姨娘们通声气?你这不声不响地就决定隔日断供点心吃食,不好吧?”曲姨娘坐到靠椅上,问道。 “三姨娘不是向来看不上汤妈妈做的点心,每月可着花月银去吃那糯芳斋点心铺的糕点吗?就算全月断供,对三姨娘您的影响也不大,今日怎么您第一个来说嘴?”柏昌芸反问道。 “我每月的月银是太太发给我的,我爱花在哪里就花在哪里,哪里轮到你来说。汤妈妈每日给我合秀院送的点心吃食,我就算不吃,该供的还是需要供。”曲姨娘扬眉道。 “曲姨娘,话不能这么说。你既是不吃,真就没有供的必要了。毕竟夫君每月四百一十两的爵俸也不是打秋风打来的。夫君若知放入府上公用的爵俸,是被这糟蹋些、那浪费些地用完的,夫君定会恼的。夫君若因这事和曲姨娘你生了嫌隙,怕日后就不爱去你的合秀院了。”施津玉徐徐说道。 曲姨娘没有可倚仗的娘家,在柏府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柏宽堂的宠爱,听施津玉这么一说,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吃汤妈妈每日供的点心吃食,只是吃的略少些。今日就是想吃的紧,却没见送来,这才来太太您这问询问询。” “你这般馋嘴都吃得少,其他院定是吃得更少。”施津玉对曲姨娘说完,转头看向柏昌芸,“芸儿,可见你想着少供些的想法,是对的。” 听到施津玉的肯定,柏昌芸喜上眉梢。 “伊竹你去合升院请一下母亲,伊简你去请各院请一下姨娘们,说我有事要在大厅宣布。”施津玉吩咐完伊竹和伊简,又对伊签道,“伊签,把府上的婆子丫鬟、家丁仆役都叫上,在大厅外的天井处候着。” 三人听到吩咐,立即告退出了合景院。 “芸儿,曲姨娘,随我同去大厅吧。”施津玉起身道。 施津玉、曲姨娘和柏昌芸在大厅落座没多久,柏老夫人和各院的姨娘们也到了大厅。 刚在大厅条案前八仙桌右侧太师椅坐定的柏老夫人,见大厅前天井处站着不少下人,就问道:“玉儿,你要宣布何事,怎么连下人都一并唤来了?” 见众人到齐,施津玉起身道:“母亲,您昨日教导说由奢入俭难,要儿媳日后有些能省的花销尽量省些。芸儿今日刚想出通过隔日断供各院的点心吃食来省些花费,就招来府上一些下人的碎嘴。所以,今日我要当着全府上下好好整治一下这些碎嘴。” 柏老夫人本还在奇怪汤妈妈今日为何没给合升院送来点心吃食,听施津玉这么一说,明白了大半。 “大小姐今日省的是老太太、各院姨娘、小姐少爷的点心吃食,并没动你们每日的茶水瓜子。各院主子都没说话,你们这些下人里倒有人敢碎嘴。你……你……你……,都给我站到前面来。”施津玉走到大厅前的楹廊上,用手连续点了好几名婆子和家丁。 被点到的婆子和家丁都瑟瑟发抖,低着头走上前来。 听到施津玉说各院主子都无人说嘴,乔姨娘暗中庆幸。好在自己怀着身子,对甜食没多大兴趣。今日申时见汤妈妈没送来点心,也没放在心上。还好自己没去找太太说嘴。 杜姨娘本就不是个爱说嘴的人,自然没来寻施津玉说道。 周姨娘更不必说,柏昌芸的省钱之法本就有她的参谋,她自不会再多嘴。 曲姨娘见施津玉并没拆穿她前去合景院说嘴一事,心下大定。于是安心听着施津玉接下来的话。 “柏府留不得胡乱编排的下人,今日我就把你们几个发卖出府。”施津玉厉声道。 施津玉对下人一向宽厚,不仅从不乱克扣下人的月钱,还时不时给些打赏。若真被发卖了,想再寻一个像施津玉这般不打骂下人的新主子太难了。 而且万一到了人市,没被正经人家看上买去做下人,而是被勾栏的人买去做龟公龟婆,那就彻底没了指望了。 几个婆子家丁听完施津玉的话,马上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其他下人也顿时噤若寒蝉。 “你们几个想跪就先跪着。”施津玉转头对站在天井处的下人们道,“府上除了老太太身侧伺候的林妈妈、各院姨娘的陪嫁丫鬟和账房刘管事外,剩下的五十多号人,你们个个的卖身契可都在我手上。下次若再有人敢胡乱碎嘴,就不是发卖这么简单的了。” 沈总管连忙上前行礼道:“太太请放心,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束他们的。” 施津玉转身回到大厅,对厅内的众人道:“我决定从明日起,分部分的管家之权给芸儿。” 柏昌芸连忙起身行礼:“谢母亲。” “芸儿,你要记住,你已记入我的名下,你是柏府堂堂正正的嫡长女。不管是下人还是姨娘,你都是可以管得的。”施津玉扶起柏昌芸。 原来母亲刚才这么大阵仗,是在杀鸡儆猴。 柏昌芸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你今年才十一,所以先不把府上的全盘庶务都交给你。你先历练历练,再逐一接手。”施津玉说道,“以后厨房、置衣房还有浆洗房的庶务,就由你做主。” “知道了,母亲。”柏昌芸再次行礼。 第84章 碎嘴下人新去处 施津玉转身对柏老夫人道:“母亲,芸儿对省钱之道颇有想法,一项点心吃食就能省下银子,别的定也能省下银子。必不负母亲您的教导。” 柏老夫人一愣。 本来昨日自己让施津玉节省些,是担心百锦堂像玉箩绸缎铺那般被掏空。 没真想省银子。 有什么好省的,反正堂儿每月只出四百一十两的公用,府上多出来的花费,还不是施津玉用嫁妆里的银钱在贴补。 柏老夫人只好另起话头:“昨日合兰院发卖丫鬟的银子你给了二妾媳,今日这几个碎嘴的婆子家丁若发卖了,得的银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柏老夫人有了昨日的经验,知道施津玉不会把发卖的银子存入府上公用,想着若还按下人归于哪个院,就把发卖的银子给哪个院的话,自己今日应能分上一份。 因为跪着待发卖的下人中,有一个是合升院的管事婆子。 “之前采买这几个婆子家丁用的是儿媳嫁妆里的银钱,现在发卖得的银子自然是放回儿媳的嫁妆钱匣中。”施津玉答道,“儿媳记得当年嫁入府时,府上原有将近二十号的下人,不知怎得,不久后都被母亲发卖了。当时发卖得的银子,母亲好像也是自行收着的吧。” 柏老夫人一噎。 当年见施津玉才进府三日,就愿意拿出嫁妆里的三百两银钱到人市的牙婆手上,采买十五名丫鬟婆子和十五名家丁仆役给柏府添置人手。 不久后,自己就把之前府上原有的近二十号下人用各种理由发卖出府,然后哄着施津玉拿出嫁妆里的银钱,到人市的牙婆手上,再新采买二十名下人来填补。 十年前没见施津玉说什么,怎么今日提起这茬? 哎,真不该递这话头。 柏老夫人干笑了一下:“玉儿,你要宣布的事若已说完,我先回合升院休息了。” “母亲慢走。”施津玉行礼道。 见林婆子扶着柏老夫人离开,施津玉对着还在厅内的众人道:“我还有些话要和这些下人交代,你们也先回吧。” 众人听罢,同时行礼告退。 施津玉这才再次走到大厅前的楹廊上:“这四个家丁发卖后,他们手上的活,剩下的家丁们多分担些。至于这三个管事婆子,一个是老太太合升院的日常管事,一个是黎儿青杉园的日常管事,一个是浆洗房的管事。我想想看……” “你,以前是老太太院的粗使丫鬟吧,你以后就是合升院的二等管事丫鬟。还有你,原是合青院的粗使丫鬟吧,你以后就是青杉园的二等管事丫鬟。至于你,听陈大管事说过,你在浆洗房最为勤快,今后浆洗房的管事就是你了。”施津玉依次安排着。 被施津玉点到的三个粗使丫鬟连忙上前,下跪道谢。 “好了,都下去忙吧。”施津玉对着天井站着的一众下人挥了挥手。 见众下人离去,施津玉这才再次望向跪着的七人:“你们都进府十年了,也算得上是府上的老人了。怎么会这般碎嘴?” “太太,我们知道错了,请太太不要把我们发卖了。” “不发卖你们也可以,但以后不许再碎嘴。”施津玉说道。 七人点头如捣蒜:“以后我们一切都听太太的。” “二少爷在城北新买了宅子,明日起你们就去伺候二少爷。不过,今日明面上我还是会把你们发卖出府。” 七人互看了一下,有些明白施津玉的用意:“太太放心,我们去伺候二少爷的事,绝不会对府上的其他人提起的。” “很好,不枉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施津玉笑道,给其中一人递上了一张字条,“好了,都起来吧,收拾收拾,明日辰时一刻准时到这个地址。” 七人同时起身,行礼离开。 “夫人,您近日的每一步筹谋似乎都是为了二少爷。”回到合景院后,伊竹这才说出心中所想。 第85章 柏昌诚交付宅契 “我现在只会为值得付出的人花费心力,那些不值得的人,我再也懒得费神了。”施津玉感慨完,又顿了一顿,转头问伊签,“伊签,可有和杜姨娘说好,明日去城北交付新宅?” “昨日和杜姨奶奶言语老太太要发卖杜荷的事情时,一并说了。明日各院请安结束后,就去城北看看夫人您为她寻来的宅子。”伊签回复道。 “寻宅的功劳是伊简的,伊简这几日你辛苦了。”施津玉对伊简说道。 “夫人,您怎么客套起来了?”伊简笑吟吟地说道。 “好,不和你客套。对了,伊书还没酿出满意的果酒吗?”施津玉好几日未见伊书的身影,不禁问道。 “还没呢。伊书这几日都在埋在小厨房里,夫人您置办在后院的酒窖里的酒和蔬果窖里的果脯,似费了不少。伊书边调酿还边担心夫人会怪她浪费。”伊简答道。 “我怎么会怪她浪费,让她放宽心慢慢调酿。”施津玉说道。 “是,夫人。”伊简行礼道。 次日。 “芸儿,往日各院请安后,陈大管事就会领着管事婆子们来汇报府上的各项庶务情况以及一些需要出项的银子。今日你既已开始掌管部分庶务,那一会儿你就代我先听听这些汇报的事宜。”施津玉见各院众人行完请安礼后,就接着对柏昌芸说道。 “母亲可有何事要另忙?”柏昌芸问道。 “是有事要另忙。我已为你二弟在城北武将堂附近寻得一处新宅子,定在今日交付。我要同你二姨娘和二弟同去看看。”施津玉说道。 “不知杜姨娘可有把交付宅子的银两备好?”周姨娘假惺惺地问道。 “交付的银子已备好,多谢周姨娘你的关心。”这几日施津玉对柏昌诚的偏爱,让杜姨娘说话不自觉有了些许底气。 “杜姨娘你这买新宅的银子里,该不会一大半都是那个叫杜荷的丫鬟的卖身钱吧?”曲姨娘阴阳怪气道。 “杜荷的卖身钱在里头又如何?那丫鬟从赐她姓杜那日开始,她就是杜姨娘名下的丫鬟了。”施津玉说道,“曲姨娘你若把你身边的陪嫁丫鬟发卖了,她的卖身钱你也是可以随意使的。” 曲杏听完施津玉的话,不禁身子一颤。 “杜姨娘、诚儿,我们走吧。”施津玉起身道,“马夫阿六已备好马车了。” 杜姨娘和柏昌诚也连忙跟着起身,跟着施津玉出了柏府,坐上马车前往城北。 马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宅前一个管家打扮的年长男子见三人下车站定,忙迎上前来:“请问哪位是要买宅子的新主家?” “这两位便是。”施津玉指了一下杜姨娘和柏昌诚。 男子行了一礼:“老奴原是这宅子的管家,我家主人有些不适,故遣老奴来交付。若二位新主家对之前商定的五十两买宅银无异议的话,今日即可两讫。” 杜姨娘连忙拿出一张施津玉之前给的银票递了过去:“无异议。” “这是找您的五十两纹银。这是这宅子的宅契,白契一式两份,我家主人已签字盖了印章,烦您核实无误后,也签字盖下印章。”男子说道。 杜姨娘并无印章,就把宅契递给了柏昌诚。 白契在本朝也是合法合规的,但毕竟不是官颁红契,所以柏昌诚看得异常仔细。 直到核实无误后,柏昌诚接过男子递上的毛笔,先在两份宅契上签上名字,这才从怀里掏出印章盖了上去。 “这是您留存的那份宅契。这是这宅子的钥匙。您收好。这就算交付两讫了,老奴先行告辞了。”男子行完礼便自行离开。 柏昌诚接过钥匙,刚打开宅子的门,身后却响起:“奴才、奴婢叩见太太、杜姨奶奶、二少爷。” 三人同时转过身来。 “起来吧。”施津玉抬了抬手。 “你们不是昨日被发卖出府的下人吗?”杜姨娘见七人有些眼熟。 第86章 搬运家具入新宅 “诚儿以后在这宅子的日常起居,就由他们几个来伺候了。”施津玉说道。 “太太,您连伺候的下人都为诚儿安排好了?”杜姨娘有些难以置信。 昨日杜姨娘还在奇怪,施津玉为何突然变得不近人情,下人不过几句碎嘴怎就发卖了?今日才知道施津玉真正的用意。 “诚儿这么多年在武将堂的习帐待着,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现在既然有了自己的宅子,自然得把下人安排上。”施津玉走进宅内大厅,说道。 伊简寻得宅子后,施津玉曾同来看过这宅子。所以,对宅子四下十分熟悉。 “多谢母亲。”柏昌诚连忙紧随其后,行礼道谢。 “诚儿,因为晔儿的事,母亲只能委屈你继续住在外头,你还谢母亲吗?”施津玉问道。 “二妹妹的事本来就是孩儿的错。”柏昌诚垂眸。 “好了,今日也算是诚儿你的迁居之喜,应该高兴才是。”施津玉拍了拍柏昌诚的肩膀,转头对站在大厅前的七人说道,“你们赶紧把这宅子打扫打扫,归置归置,再去街市买些米面、蔬菜和肉食,把午膳赶紧备上。” 杜姨娘见施津玉正要从袖中拿出银票,抢先一步把手中的五十两纹银递给其中的一个婆子:“这位妈妈,这银子你拿着,烦您跑一趟街市。” 接过银子的婆子原是合升院的日常管事婆子,姓谷,谷妈妈从没见过五十两一锭的银子,有些慌张:“杜姨奶奶,买些米面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杜姨娘有些窘迫,她从来没管过家,不知道如何安排银子。加上方才着急想阻拦施津玉掏钱,所以想都没想,就把五十两银子递给了谷妈妈。 “杜姨娘给你,你就先拿着。花多少余多少,之后和杜姨娘报账就是了。”施津玉看出杜姨娘的窘迫,解围道。 谷妈妈连忙点头:“是,太太。” “杜姨娘,今日你就陪着诚儿在这新宅用午膳,用完膳再回府。我就先回去了。”施津玉对杜姨娘说道。 “是,太太。”杜姨娘行了一礼,又道,“我和诚儿一同送送太太您。” “不必了。你和诚儿四下看看这宅子,看看家具如何归置。前日各院平分的各式家具,可以整整,哪些合兰院用不上的,不如搬来这新宅。这样诚儿也无须再采买新的家具了。”施津玉边说边往宅外走去,“一会儿我会让马轿房步管事备留两辆马车,给你运送那些家具。”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那些平分得来的家具真是为了给诚儿。 “知道了,太太。” 在新宅和柏昌诚用完午膳后,杜姨娘在街市上拦了一辆马车,赶回柏府。 回到合兰院,杜姨娘就招呼着府上的家丁,开始把前日平分得来的家具,往府前停靠好的两辆马车搬去。 看着熟悉的家具一件一件往府前的马车上搬,曲姨娘隐约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转念一想,所有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又有些不像算计。 “曲杏,你说太太让各院平分我那去平账的家具,是不是就是为了把这些家具给诚哥儿?”站在府前的曲姨娘,低声问身边还在看热闹的曲杏。 “各院平分平账的家具,不是姨奶奶您提出来的吗?为什么是太太为了二少爷?”曲杏不解道。 “我问你,你又来问我?”曲姨娘不悦道。 “姨奶奶,您不是也分得四分之一的家具了吗?” “那四分之一的家具本来就是合秀院的。”曲姨娘有些无语。 “可算下来,姨奶奶您还是就等于少拿出四分之一的家具去平支用的府上公用了。” “真的和你这丫鬟说不清楚。搬家具有什么好看的?随我回去,我受不了这些下人满身的汗味。”曲姨娘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是,姨奶奶。” 第87章 呈送鱼食被拒收 初十丁亥日。 柏宽堂坐着府上的马车,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从城南的柏府到了城中心。 本朝皇子或公主的府邸都建在宫城外围,内城中心。 今日休沐,柏宽堂独自一人出府,想上琴公主府拜见卫琴。 一直未见回赏,柏宽堂想主动出击。 彭嫔和卫皎在皇宫内院,朝臣未得召见,不得轻易进内宫。而卫霗的霗王府虽然也在宫城之外,但卫霗行事乖张,不易打交道。所以柏宽堂选择拜访卫琴的琴公主府。 见马车停了下来,柏宽堂搂了搂手中的鱼食袋,这才走下车来。 走到琴公主王门口,柏宽堂刚要迈上台阶,当值侍卫秦夜连忙上前行礼道:“拜见柏大人,请问您今日有何事需要拜见公主殿下,可有邀帖?” 柏宽堂拱手道:“夜侍卫,往常本官来拜见琴公主殿下无须邀帖的,怎么今日需要邀帖?” “这么说,柏大人此次前来是没有邀帖了?”侍卫秦夜脸色有些为难。 “本官是给琴公主殿下送些鱼食来。贱内初七那日遣府上下人呈送挡煞鲤时,也没配些鱼食一同呈送,所以本官今日特来呈送。”柏宽堂提了提手中的鱼食袋。 陈妈妈和伊竹那日到琴公主府呈完送挡煞鲤回府后,也没听她们两个说进琴公主府要邀帖。她们两个下人都进得了琴公主府,自己既是朝廷的从四品命官,又是施津玉的夫君,怎么会这般怠慢自己,还要自己出示邀帖? “柏大人,霗王殿下选妾宴后,公主府加强了戒备,没有邀帖是进不了公主府的。”侍卫秦夜挠了挠头,“柏大人,请您稍候,小的先进去通禀一声。” “那有劳夜侍卫了。” “什么鱼食这般金贵?要柏大人亲自送来。”卫霗冷冽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卫霗的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出现在琴公主府前。 自己今日不想招惹霗王殿下,怎么霗王殿下反倒出现在琴公主府了? 柏宽堂不敢迟疑,连忙行礼:“下官参见霗王殿下。” “自家人无须客气。”卫霗这句话刚让柏宽堂有些安心,可下一句又让柏宽堂有些难堪,“琴公主府什么金贵的鱼食没有,即使没有,皇宫的恩德池里就养有柏夫人呈送的挡煞鲤,去皇宫的御禽房抓上几把鱼食也是可以的。属实不劳柏大人亲自送来。” “下官只是……” “哦,本王知道柏大人为何亲自送鱼食来了,是想借机讨赏吧?”卫霗打断柏宽堂的话。 “下官不敢。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就请柏大人带着鱼食回去吧。”卫霗说完,转身对侍卫秦夜道,“把公主府门关上。” 柏宽堂没想到主动出击不成,还被这般打发了。 柏宽堂按下心中的不快,坐上马车回到城南柏府。 见柏宽堂被这般打发回府,马夫阿六把马车在马轿房停放好后,连忙到合景院向施津玉汇报。 “你做得很好,下次老爷只要再独自一人坐府上的马车出门办事,你都可前来汇报。我不想老爷像今日这般受委屈。”施津玉让伊竹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马车阿六,“这是打赏你的。拿去和马轿房交好的马夫或轿夫一同吃酒吧。” “谢太太。”马夫阿六受宠若惊。上次送太太和大小姐去琴公主府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得了五钱的赏银。今日送老爷去琴公主府送鱼食,又得了一两的赏银。看来以后去琴公主府的差事,自己要多抢着去。 “回吧。”施津玉抬了抬手。 原来柏宽堂有私下拜访琴公主府。 看来卫琴以前没少接待他。 难怪初八那日,他第一时间就问呈送挡煞鲤有没有回赏? 今日若不是卫霗把他打发了,不知道他又会从卫琴手上得下哪些讨赏? 上一世,柏宽堂一定也是这般行事,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 施津玉起身,慢慢踱起步子。 伊竹知道施津玉又开始想事情了,便轻手轻脚退到一侧。 第88章 曲姨娘娇声入怀 戊子日。 毛毛细雨从昨夜就开始淅沥沥地下,今日还不见停歇。 “姨奶奶,三少爷今日原是要去恩学堂入学的,谁能想到三少爷会因为射杀松世子的宝马被关在盛勾郡的大牢里。”曲杏边帮曲姨娘梳头,边叹气。 “我已经够闹心了,你还日日在我耳边念叨。”曲姨娘怒道。 前两日,曲姨娘都有去盛勾郡的大牢探监,可柏昌铧却一直在怪她。 柏昌铧说,第一次自己被赵毅松世子打时,曲姨娘不应该得罪施津玉。 如果没得罪施津玉,施津玉就会像往日那般出面为他调停。 南疆的汗血宝马即使再金贵,以施家的能力和财力,一定能再寻得一匹赔偿给赵毅松世子。 至于打架互殴之事,施津玉也一定会摆平的。毕竟施家一族,在朝中盘根错节,哪个衙门都会给几分脸面的。 就因为她得罪了施津玉,施津玉才袖手旁观的,才害自己要蹲两个月的大牢的。 曲姨娘承认柏昌铧说得没错,可曲姨娘却隐约觉得,施津玉早就不像往日那般疼爱柏昌铧了。即使自己那日没有得罪施津玉,也许施津玉会想出别的理由不管柏昌铧的。 “姨奶奶,今日还去探监吗?”曲杏问道。 “这雨下得我心烦。前两日探监给铧儿涂了严大夫配的金创药,铧儿屁股的伤已好多了。今日就暂时不去了。”曲姨娘说道。 “老爷有几日没来合秀院了。”曲杏又叹了一口气。 “你这丫头也碎嘴是吗?信不信我也把你发卖了。” “姨奶奶饶命。奴婢是想说,三少爷不在合秀院的这两个月,姨奶奶一定要多和老爷亲近。要不,我们院也太冷清了。”曲杏跪着说道。 这丫头说的没错。 昨日老爷休沐,一整天都没来过合秀院,反倒去了合雅院探乔姨娘,还在乔姨娘那过了夜。 乔姨娘挺着四个月的孕肚,夜里肯定无法伺候老爷。 可老爷宁愿旱着,也不来合秀院,就有些不妙了。 “曲杏,老爷平日申时五刻放衙,一般会在酉时三刻到府,你今日酉时二刻就给我去府前守着,一见到老爷,就告诉老爷,我这两日因三少爷的事一直在哭,哭得都被过气了,要老爷今日一定要来合秀院看看我。”曲姨娘筹谋道。 “是,姨奶奶。” 酉时三刻,柏宽堂放衙刚到府门口,听到曲杏的一番说词后,就来了合秀院。 曲姨娘见柏宽堂到来,支退曲杏后,马上娇声入怀。 果然一场欢愉后,曲姨娘明显感觉到,柏宽堂的脸上又有了宠爱自己的神情了。 下了床榻,曲姨娘这才招呼着柏宽堂开始用晚膳。 “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在大厅里吵起来了。周姨奶奶都拦不住了。”柏宽堂才吃了几口饭菜,一家丁前来禀告道。 “太太没去大厅处理吗?”柏宽堂放下手中的碗筷。 “小安子去请了,想是太太这会儿正往大厅走。周姨奶奶让小的来请老爷也同去大厅。”家丁俯身说道。 “她两个子女吵架,自己劝不下来,居然要老爷和太太同去劝架?太没规矩了吧。”曲姨娘搭腔道。 “我先去看看吧。”柏宽堂起身道,“小舟子,前面掌灯。” 曲姨娘见柏宽堂起身:“妾房和老爷同去吧。” 柏宽堂点了点头。 刚到大厅楹廊处,就听柏昌黎的声音响起:“大妹,你才管了两天府上的庶务,就开始没大没小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长兄,我还是柏府的世子。” “祖母都说了要省府上的开支了,大哥你偏偏要大办你的生辰宴,还让汤妈妈给你采办金贵的食材。母亲既然让我管这厨房庶务,我就不会让你乱支使汤妈妈的。”柏昌芸说道。 第89章 贺生辰非贺入狱 “父亲,您来得正好。”柏昌黎看到柏宽堂和曲姨娘一同走进大厅,“母亲年年都为我大办了生辰宴,每年宴席的食材都很金贵。去年母亲就让我自行选想吃的食材,今年大妹居然不让我选。” “母亲,好好的,怎么想起省府上的开支了?”柏宽堂见林婆子正搀扶着柏老夫人进到大厅来,不禁问道。 柏老夫人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引来这么多风波。 老太爷打理着柏府名下的四间店铺和三处田产,听自己说起今后府上置衣房的绸缎要从百锦堂领时,也是一脸不悦。 之前老太爷对自己省开支一说,私下明明也是赞同的。 可方才家丁小磨子来合升院禀告,黎儿和芸儿又为是否省开支一事大吵时,老太爷却让自己一人来大厅看看。 “黎儿,这月十九才是你生辰,今儿才十一,怎么这么早就让汤妈妈备食材了?”柏老夫人不正面回答柏宽堂的话,转头问柏昌黎。 “祖母,我爱吃的河蟹要从杳州走水路运来,一趟水路来回要走个七八天,该让汤妈妈遣厨娘去采买了。还有去年将作大匠李大人送的越州阿胶、还有吉州的咸水鸭、老家芩州的水蜜桃、垦州的桂花玉圆……” 曲姨娘突然听到柏昌黎口中蹦出“垦州”二字,心猛地吓漏了一拍。 “……这些,哪个不需要提早备下。我二月还考中了秀才,今年的生辰,我一定要办得比去年更盛大。”柏昌黎喋喋不休地说着。 “大哥,说到你二月的秀才贺喜宴,你不是大办过一回了吗?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你就不能省点吗?要把厨房里的厨娘都派出去为你又陆路又水路地采买你爱吃的食材,那府上各院这几日日常的吃食谁来备?汤妈妈一人能备得过来吗?”柏昌芸看着这一母同胞的兄长,无奈道。 “母亲年年都安排地好好的。去年我也是点了这些食材,也没见厨房误了府上日常的备食。”柏昌黎说道。 “玉儿怎么还没到?”柏宽堂被柏昌黎和柏昌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头都大了。 “母亲,夫君,玉儿来了。”施津玉姗姗来迟,走进大厅后,对着柏老夫人和柏宽堂分别行了一礼。 “玉儿,我这老婆子十年没管家了,就堪堪说了一句省开支的闲话,这几日就因这闹了两回了。你快来劝劝这两个孙儿。”柏老夫人见施津玉来了,如释重负。 “母亲,省开支可不是闲话。芸儿并没有做错。”施津玉的话让柏昌芸吃了定心丸。 “黎儿,铧儿这头刚被关进盛勾郡的大牢,你那头就大摆筵席。明白事理的人知道是你在贺生辰,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你在贺你三弟入大狱呢。”施津玉的声音有些慵懒,但话里行间都带着刺。 柏昌黎被施津玉这么一提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按施津玉的方才的话,自己不仅有可能不能大办生辰宴,还有可能办不成生辰宴。 自己可是堂堂康仁子爵府世子,这可是自己的十四岁的生辰宴。 施津玉话峰一转:“可也不能因为铧儿的事,委屈黎儿你连办个生辰宴都畏手畏脚的。流言总会有,可该办的宴席还是要办。只是要比往年稍稍低调些。” 施津玉摸了摸手上的蔻丹,接着说道:“芸儿既已开始掌管厨房庶务,黎儿你今年的生辰宴就由芸儿来操办吧。至于生辰宴的食材如何斟酌,也由芸儿来做主,你不许有异议。” 柏昌黎讪讪道:“孩儿一切听从母亲的。” 柏昌芸见施津玉三言两语就搞定了柏昌黎,对施津玉的佩服又深了一层:“母亲,我一定会好好操办大哥的生辰宴的。” “你第一次操办生辰宴,黎儿生辰宴虽不似府中长辈的寿宴,但毕竟黎儿是康仁子爵府的世子,在省开支的同时,也不能失了黎儿世子该有的体面,知道吗?”施津玉交代道。 柏昌芸知道柏昌黎在看她,于是对施津玉回道:“孩儿知道了。” “汤管事那应还留着黎儿上月秀才贺喜宴和去年生辰宴的宾客名单,你照上面的名单比对删选下,别漏请了哪家官家或世子的公子小姐们。” “我就去找汤妈妈拿。” “好,明早请安时,你若定好此次的宾客名单,我再帮你过过目。” “是,母亲。” 施津玉从座椅上起身,又对着柏老夫人和柏宽堂分别行了一礼:“母亲,夫君,玉儿先回合景院了。” 见施津玉飘然而去,柏老夫人和柏宽堂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念道:府上的庶务还是要靠施津玉来主持。 第90章 曲姨娘没备贺礼 三月十二己丑日。 “母亲,昨晚我已拟定好今年大哥的生辰宴要宴请的宾客名单了。”柏昌芸见众人行完请安礼,忙双手递上宾客名单的清单。 见施津玉接过后,柏昌芸接着说道:“赵毅松世子已从名单上划去了,还有原将作大匠李大人的公子李赳的名字、原礼典寺寺卿吴寺卿府上的三位公子小姐的名字,孩儿都划去了。” 边听柏昌芸说着,施津玉的目光边扫着名单上的名字。 安定男爵府高定友世子?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一世,柏昌芸就是在柏昌黎十四岁生辰宴上,对高定友初见倾心的。 高定友和柏昌诚同龄,只是高定友不爱交际。虽然每年柏昌黎生辰宴宴请的宾客名单中都有高定友的名字,但高定友每年都没来赴宴,只是每年差府上的总管送来贺礼以示诚意。 人没到礼有到,所以高定友虽然年年没来,但年年宴请的宾客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 不知为何,上一世,高定友竟突然愿意参加柏昌黎十四岁生辰宴。 这一世,自己是事先阻止高定友参宴呢? 还是让他如上一世那般正常参宴? 上一世柏昌黎十四岁生辰宴的这天,高定友并没有看上柏昌芸。要到京城女子八雅赛那日,才开始对柏昌芸动心的。 “寿清伯爵府的世子张权礼的名字也要划去,恩学堂名额的事情,和他府上有了些嫌隙,不请为好。”施津玉把目光从安定男爵府高定友的名字移到了寿清伯爵府张权礼的名字上来。 “是,母亲。” “还有去过霗王殿下选妾宴的小姐千金们今年暂时都不请了,避避嫌。”施津玉思索了一下道。 “母亲,那不是没剩几人了?”柏昌黎在一旁听着,有些着急。 “昨日才对你说,今年你的生辰宴要低调些,怎么忘了?”施津玉望向柏昌黎,“人少些,正好低调点。” 柏昌黎无奈地点了点头。 数日后,终于到了柏昌黎生辰宴的那日清晨。 因逢生辰,柏昌黎昨日已和府学堂的先生告过假,今日暂时不去府学堂读书。 柏昌芸操办生辰宴的这些日子,施津玉只是象征性地提点了几句。今日施津玉突然有了点小期待,想看看柏昌芸到底操办成什么样。 见花厅的众人行完请安礼,施津玉起身道:“走吧,去大厅先看看备宴的情况。” 大厅内,陈妈妈和汤妈妈正领着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们正在摆小食盘。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已在大厅条案前八仙桌左右两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了。 柏昌黎虽是小辈,但毕竟是柏府世子,他的生辰宴,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自是要坐镇,让来的宾客不敢轻慢了柏昌黎。 施津玉带众人一同上前行礼。 行完礼后,施津玉笑道:“父亲、母亲,还有好一会儿才开席,沈总管已在府前候着了。我们长辈先给黎儿添个福吧。” 听施津玉一说,柏老太爷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尊四寸圣贤铜像:“黎儿,这是祖父祖母送你的圣贤像,愿你受圣贤庇佑,今年秋闱能拔得头筹。” 柏宽堂则递上一片白玉镶边檀木书签:“黎儿,这是为父给你的生辰礼。” 柏昌黎本来还不甘不愿地拿着四寸圣贤铜像,见到柏宽堂递来的白玉镶边檀木书签,马上欣喜接过道:“多谢父亲。” 施津玉眼眸暗沉。 这片一寸宽三寸长的白玉镶边檀木书签,藩王上贡之物,施津玉在卫琴的书房见过。 原来柏宽堂就是这般活用从卫琴那讨来的赏。 施津玉定了定心神,对柏昌黎道:“黎儿,这是母亲给你画的前程似锦图。” 柏昌黎转头看向施津玉,只见施津玉身后的伊竹和伊简同时展开画轴。 施津玉的丹青在京城世家贵女中算得上是一绝,可这样的生辰礼却不是柏昌黎想要的。 上月秀才贺喜宴,母亲给的是翡翠吊坠苏绣扇。去年生辰宴,给的是白玉螭纹带钩。 可这幅丹青,却也不是一日就可画成。 可见母亲确实用心为自己备生辰礼了。 “多谢母亲。”柏昌黎行礼道。 紧接着,姨娘们开始送礼。 周姨娘给了一身衣裳。 杜姨娘给了一双棉鞋。 乔姨娘给了一副棉袜。 曲姨娘迟迟没有动静。 见众人看了过来,曲姨娘摊了摊手:“我可没备。我铧儿还在大牢受苦呢,我哪有心情给别人的孩儿送生辰礼。” “曲姨娘今年没备就没备吧,来年再说。”施津玉打圆场道,“都先坐下吧,大厅的这两桌席面还是我们自家人坐,前院的席面给那些哥儿姐儿坐。这样小辈们也不拘谨。” “黎儿,你去府前同沈总管一同迎迎客吧。”施津玉见柏昌黎离开大厅,转身坐了下来。 席面的凉菜热菜都还没上,只先摆着一些花生、瓜子、嘉应子、桃仁酥等小吃食。 这些都是府上一直都备有的点心吃食,柏昌芸并不需要另行采买。 “汤管事,凉菜可以先上了。”施津玉吩咐道。 “是,太太。” 第91章 生辰宴酒变寡淡 一会儿,席面上就摆上了凉拌黄瓜、凉拌海带丝、凉拌豆腐皮、凉拌毛豆等。 “芸姐儿,你备的这些叫伴碟,不叫凉拌菜吧?这么少的分量,这么小的碟。往年那些凉拌猪耳、凉拌海蜇丝、猪皮冻和鱼肉冻都到哪里去了?”曲姨娘不满道。 “曲姨娘,热菜才是席面的根本,凉菜只是开开胃。我看芸儿这些备得挺好的。”施津玉道。 要不是为了省钱,我怎么会上这些? 柏昌芸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是感激地看了看施津玉。 “芸儿,去前院看看,那些哥儿姐儿吃得可开胃?”施津玉连忙支走柏昌芸。 “曲姨娘,芸姐儿也是第一次操办生辰宴,能做成这样,已是不错。”杜姨娘看曲姨娘的脸色不对,连忙劝道。 “哼……”曲姨娘闷哼了一声。 柏昌芸到了前院,见已有官家和世家的公子和小姐在席位上坐着说话了,只是很少有人动筷,想是都在边等其他人到齐,边等热菜上桌。 柏昌芸移步到了府前,站到了柏昌黎和沈总管身侧。 “大哥,你看,那是户部侍郎的嫡子黄凌陌。快去迎迎。”柏昌芸提醒道。 柏昌黎并不认识黄凌陌,柏昌黎奇怪黄凌陌为何会来贺他的生辰宴。 柏昌芸也奇怪,黄凌陌并不在自己拟的那份宾客名单中。难道是母亲出面请的? 柏昌黎和黄凌陌胡乱寒暄着,一同走进前院。 前院通往天井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所以柏昌黎和黄凌陌一走进前院,大厅的众人打眼就可瞧个清楚。 “玉儿,那是户部黄侍郎的嫡子吧?往年没见他来。”柏宽堂问了问身边的施津玉。 “是,往年都没请他,那日去霗王殿下选妾宴,见过他一面。想着发帖邀邀看,没想到他竟肯来。”施津玉吃了一口酒,说道。 “他虽是户部黄侍郎的嫡子,但毕竟是小辈。玉儿你出面邀请,户部黄侍郎都会愿意来,何况他一个公子哥。”柏宽堂见施津玉刚喝了一口酒,就忍不住皱眉,连忙问道,“玉儿,芸儿备的这酒有问题吗?” “酒是我们府上酒窖的酒,但味道寡淡了许多。”施津玉见帮忙上菜的陈妈妈和汤妈妈一直低着头,转头问道,“陈大管事,仓丰园后院酒窖的钥匙是由你保管的,这酒是在你手上出的问题的?还是汤管事领走后出的问题?” 突然府前门口值守的家丁来报:“太太,琴公主殿下和皎公主殿下的马车快到府前了,您要不要出去迎迎?” 施津玉还没开口,柏老夫人连忙起身:“老太爷、堂儿,还有你们这些妾媳,还有你诚儿,都赶紧起身,同玉儿一块出府去迎。” 众人连忙起身。 娶施津玉的好处就在这,户部侍郎的嫡子算什么?两位公主殿下每年都来同贺府上众人的生辰,这才是真正的荣光。 柏宽堂连忙挽起施津玉的手。 前院官家和世家的公子小姐们,见柏府上下簇拥着卫琴和卫皎走了进来,纷纷起身行礼:“琴公主殿下、皎公主殿下,有礼。” “免礼,我和皎儿去主厅的席位,你们在前院慢慢吃着吧。”卫琴抬了抬手。 黄凌陌见柏府众人同卫琴和卫皎前往大厅,碰了碰旁座的赏武院院卿的大公子庄峻儿:“两位公主殿下年年都来贺柏昌黎的生辰吗?” “两位公主殿下不止年年都来贺柏昌黎的生辰。听我父亲说,柏府众人的生辰,两位公主殿下年年都会来贺。只是柏府长辈的生辰,我们这些小辈没机会参加。”庄峻儿吃了一口酒,“啊,这酒什么味?” 黄凌陌见状,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柏昌黎年年生辰都备这酒吗?” “不是啊,我来过好几次他的生辰宴,次次都是好酒,今年这是怎么了?”庄峻儿摇头,随即小声对前院的众人说道,“大伙儿先别出声说这酒的事,等会儿看大厅的两位公主殿下什么反应?” 前院所有参宴的公子小姐们听罢,立即心照不宣。 第92章 简办宴席显大义 来到大厅席位上的卫琴刚坐定,就从袖中掏出一片黄玉镶边檀木书签,递给柏昌黎:“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这是藩王进贡的七彩书签,甚至稀罕。父皇给了我几片把玩。我给过你父亲一片白玉的,今儿给你片黄玉的,这样你们父子就可一起赏玩了。” 众人先是错愕,马上恢复常态。 柏宽堂有些难堪。 柏昌黎也不多言,只是接过卫琴递来的黄玉镶边檀木书签,行礼道谢。 “到我了。我就爱送你们这些小辈生辰礼。给,这是表姨母给你的玛瑙串。”卫皎抬手道。 五岁的卫皎从施津玉那论,真就是十四岁柏昌黎的表姨母。 柏昌黎这几年都习惯了卫皎在送生辰礼时,自称表姨母了,接过之后连忙行礼道谢。 “好了,表姐你还来同我和皇姐坐这桌,让他们继续坐那桌。”卫皎拉过施津玉坐下。 “好。你不是爱喝伊书酿的果酿吗?今日为了皎儿你,我们把这席面上的酒都撤了,换成伊书酿的果酿如何?”施津玉笑道。 “好,都撤了,让前院席面的酒也撤了,都陪我喝果酿。”卫皎高兴道。 陈妈妈和汤妈妈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念道:大小姐惹的祸,太太居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伊竹伊简伊签三人马上会意,招呼着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前往合景院小厨房,端来了好些伊书调配的果酿。 “表姐,怎么能陪皎儿胡闹?大伙儿都喜吃酒,果酿可以上,这酒就别撤了。”卫琴道。 厅内柏府众人皆看向柏昌芸。 柏昌芸低下头来。 想省钱办宴,省酒钱是最快的。仓丰园后院酒窖里就有存酒,根本无须另花银子采买。 只是陈妈妈打开酒窖后,柏昌芸又动了新的心思。 想着稍稍掺些水入酒坛里,就可以省下更多。 就这样,柏昌芸吩咐陈妈妈和汤妈妈往酒窖的酒坛里掺入清水。 本以为就掺入些许清水,宾客们是吃不出来的,可方才自己经过前院时,却听见公子小姐们都在低声嫌弃今日席面上的酒。 “不撤也行。这酒往年都是这般直饮,今年我们换种新的喝法。琴儿,你把这酒倒入这果酿中,就会变成果酒,你喝喝看,是不是不同的风味?”施津玉边说边示范。 “嗯,表姐,果然好喝。让前院的公子小姐也试试吧。”卫琴说道。 前院众人一直翘首听着大厅这头的动静,听到卫琴这么一说,连忙照着喝了起来。 “这就是果酒吗?我喝着像桑葚梅子酒。” “什么桑葚梅子酒?我这杯喝着像山楂梅子酒。” “不是不是,我这杯明明是柑桔酒。” “你味觉有问题吧,明明是荔枝酒。” “非也,应是香梨酒。” …… 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杯杯都不同。 “哈哈哈,表姐我喝的是我最爱喝的蜜桃酒。”卫皎笑道。 “皎儿,你怎么可以喝酒?快放下来。表姐给你换一杯。”施津玉赶紧抢过卫皎手上的饮樽。 “皇姐,喂我吃菜。表姐,你也喂我吃菜。”卫皎看热菜逐一上桌,马上撒娇道。 卫琴看到席面上的菜式,皱了皱眉头,马上对施津玉低声耳语道:“表姐,今年这菜式怎么这般寒酸?” 每桌都是同样的菜式。刚端上的十道热菜,初看十分丰盛,细看却发现都是一些素杂菜,每道素菜里杂点荤腥。一道真正的荤菜都没有。更别说江南水路运来的河鲜了。 柏老夫人肠子都悔青了。 没事省什么开支。 开支是真的省下了,脸也是真的丢光了。 芸儿酒里掺水还可以宴后责骂她,可其它事情找什么理由责骂她? 在前院陪席的柏昌黎脸色也很难看。看着周遭的公子小姐们一脸鄙夷,柏昌黎很不是滋味。 母亲年年为自己操办生辰宴,自己年年出风头。今年改由大妹来操办,自己却出尽洋相。 自己已经妥协不采买那些想吃的各州县的美食了,大妹至少该端上些见得人的菜式。这道道素杂菜,是怎么回事? 她省钱得夸奖,我丢脸惹鄙夷。 特别是想到,这些小姐千金若低看了自己,自己到了弱冠之年,还能娶到哪家官家或世家之女? 施津玉看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连忙起身走到天井处道:“众位哥儿姐儿,芸儿今日这般操办宴席是有原因的。月初南方突发水患,黎儿听府学堂的先生说起,南方好多学堂都被大水摧毁。所以黎儿说,今年他的生辰宴一定要简办,省下的银两上捐朝廷,用于重建南方各地受灾的学堂。芸儿和黎儿一母同胞,自是要成全黎儿的一片心的。” “黎儿果然大义。”施远驰的声音突然响起。 “兄长。” “施大当家好。” “舅舅。”柏昌黎连忙大喊一声。 施远驰领着柏昌黎从前院走到天井处:“舅舅今年来晚了些,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柏昌黎接过施远驰手中的雕龙玉瓷瓶,行礼道:“您一路从城西赶来,路上难免耽误。外甥谢舅舅礼。” “众位,皇上体恤南方各地受灾学子,让恩学堂加设分院,若众位有相熟的南方各地受灾学子,可捎信让他们来往京城,到恩学堂加设的分院就读。”施远驰大声宣布道。 果然,施远驰的话一出,众人眼中的鄙夷纷纷褪去。都笑着感念皇恩浩荡,感念施大当家功德无量,感念柏府仁义善心。 施津玉见状道:“众位想必都饿了,快回座用餐吧。” 第93章 柏昌芸遭受家法 终于熬到散席,柏昌芸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居然敢松快下来,你知道柏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还不跪下认错?”大厅内,柏老夫人的声音响起。 “祖母,柏府的脸面什么时候丢光了?今日我和大哥帮柏府挣了大大的脸面。”柏昌芸没有下跪。 “那是你母亲和舅舅正好帮你们圆了场子,你们倒沾沾自喜起来了。”柏宽堂说道。 “老太太、老爷,场子都圆了,你们就别怪芸儿了。”周姨娘劝道。 “芸儿,你其他事情都做得很好,就单单在酒里掺水这件事,不能原谅。”施津玉厉声道,“省钱是节俭,但掺水就是造假。我何时教过你造假,你说?” 柏昌芸浑身一抖,跪了下来:“母亲,我错了。” “错了就要罚,来人,上家法。”施津玉挥了挥手,一家丁拿着戒尺走了上来。 “跪下认错就好了,怎么就拿家法了?”柏老夫人有些慌了。 “玉儿,没多大的错,就别动家法了。”柏宽堂连忙阻拦道。 “谁也不准拦,给我打。”施津玉大声喝道。 啪--啪--啪-- 家丁拿着戒尺狠狠打在柏昌芸伸出的掌心上。 “母亲,孩儿知道错了,求您别打了。”柏昌芸哀嚎着。 “手不许缩,多缩一下多打十下。”施津玉声音越发骇然。 “太太,求太太别打了。”周姨娘见已打了十余板了,连忙跪到柏昌芸身侧哭道。 施津玉抬了抬手,家丁放下了手中的戒尺。 施津玉蹲下身子,盯着柏昌芸道:“芸儿,在外人面前,你不管做错与否,母亲都会维护你。但在府里,功过奖罚,母亲绝不含糊。有功,母亲从来不吝啬夸奖你,可以为你发卖光所有碎嘴的下人。有过,母亲也绝不会轻饶你。你一定要记住今日这顿戒尺。” 柏昌芸泪眼朦胧:“母亲,芸儿记住了。” “周姨娘,去仓疏园唤严大夫给芸儿看看手吧。”施津玉撂下这句话后,就站起身来往合景院走去。 “芸儿,你真不该惹你母亲生气。”柏老夫人叹气道。 “要不是祖母非要说我丢了柏府的脸面,我能遭母亲这顿打吗?”柏昌芸恨恨地说道。 柏老夫人哑口无言。 “娘亲,我们回合青院。”柏昌芸收起抽泣,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妾媳告退。”周姨娘也赶紧站起身来。 “母亲,芸儿那是一时气话。您别放在心上。”柏宽堂连忙劝慰道,“今日黎儿真是为我们柏府挣了大大的脸面了。” “黎儿,你去哄哄你妹妹。让她算一下,这次生辰宴比往年省了多少?我们真得把这笔银子空出来,上捐给朝廷,这个脸面才叫真正地挣下了。”柏老夫人说道。 “是,祖母。” 见柏昌黎离去,柏老夫人连忙对厅内众人道:“你们也回各自的院吧,我和老太爷还有些话要同堂儿说。” 杜姨娘、柏昌诚、曲姨娘和乔姨娘起身告退。 “父亲母亲,有何事要和孩儿说?”柏宽堂问道。 “堂儿,你觉不觉得玉儿近来有些变了?”柏老夫人说道。 第94章 不再添置四季裳 “玉儿只是最近对孩子们严厉了点。想是孩子们大了,玉儿着急管教。”柏宽堂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事。”柏老太爷转头问柏老夫人,“你没和堂儿说,玉儿让置衣房以后改向百锦堂领绸缎的事吗?” “为何要改?”柏宽堂有些不明所以。 柏老夫人转述了一下前因后果。 “既然玉箩绸缎铺倒闭了,改向百锦堂领绸缎,不是很正常吗?”柏宽堂有些不解。 “堂儿,你没考上举人的第一年,就让你学经商了,你偏不学。如今你在官场上是打滚打得精了,但商场上还是有些糊涂。置衣房改向百锦堂领绸缎,那百锦堂不是有一日也要入不敷出了吗?”柏老太爷说道。 “我和玉儿说说看,要不以后就不给各院添置四季衣裳了。我看各院的衣裳都够多了。”柏宽堂活动了一下手上的关节。 “堂儿,他们不添置,你得添置啊,你没几身新衣裳装点,这脸面往哪里搁?”柏老夫人说道。 “那以后就我一人添置些。” “嗯,这样也好,玉儿这十年来给我和你母亲备了好些衣裳,我就巡铺的时候需穿得体面些,平日都在府里呆着,根本穿不完。”柏老太爷点头道。 “那孩儿去合景院找玉儿了。”柏宽堂行礼离开。 经过合兰院院前,柏宽堂看到柏昌诚正从院子走了出来:“诚儿,是要回新宅吗?” “打算把生辰礼送予大哥后再回。”柏昌诚行礼道。 “诚儿有心了。快去吧。” “是,父亲。” 告别柏宽堂后,柏昌诚继续往青杉园走去。 “二少爷有礼。” “你不是合青院的丫鬟时沁吗?母亲遣你来青杉园伺候大哥了吗?” “奴婢原不过是合青院的粗使丫鬟,二少爷居然记得奴婢的名字?”时沁有些意外。 “你这身是管事的打扮,母亲擢升你做管事姑姑了?” “是的。”时沁见自己一直把柏昌诚拦在青杉园外,“二少爷,奴婢引您进园去见大少爷。” “刚散宴,大哥你又在读书了。”柏昌诚走进柏昌黎的书房,轻叩完房门后,说道。 “刚从合青院回来,才端起书,就被你瞧见了。”柏昌黎放下手中的书籍,迎了上来,“二弟来我这园子,有何事?” “这是我送大哥的生辰礼,希望大哥喜欢。”柏昌诚从怀中掏出一支尖毫毛笔。 “多谢二弟。”柏昌黎接过后,看也没看,随手放在书案上,“二弟,你坐。我这书房多的是毛笔,二弟下次别费这银子了。” 柏昌诚被柏昌黎按坐在矮凳上,挺了挺身道:“这毛笔虽费了些银子,不过好在这月陈妈妈给我加了月银。” “是吗?”柏昌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也对,你现在是嫡子了,月银是得多加二两银了。” “对了,大姐的手伤,严大夫可去瞧了?”柏昌诚问道。 “去了。”柏昌黎说完,马上转换了话题,“二弟,你乔居新宅,母亲可有说要为你办乔居宴?” “母亲未曾说起。”柏昌诚摇了摇头。 “哦。”柏昌黎起身,拿起书案上的书籍,“二弟,我还需读会儿书,就不留你了。” “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了。”柏昌诚连忙起身告辞。 柏昌黎见柏昌诚离去,再次放下手中的书,往合景院而去。 “夫君,今儿丙申是十恶大败日,主诸事不顺,实不宜今日宣布此事。明儿请安时,我再和各院说吧。” 柏昌黎刚走到合景院主房门前,就听到施津玉的声音。 “玉儿,那我先走了。” “黎儿,你怎么来了?”柏宽堂和施津玉见柏昌黎走了进来,同时问道。 第95章 十恶大败易波折 “父亲,母亲,孩儿有礼了。”柏昌黎行完礼,接着说道,“孩儿想请母亲帮二弟办场乔居宴。” 柏宽堂原本要走的,听柏昌黎这么一说,连忙坐回太妃榻上,问道:“是你二弟让你来说的吗?” “不是,是孩儿自己的想法。”柏昌黎坐在太妃榻下首的靠椅上。 “诚儿要不要办乔居宴,杜姨娘和诚儿自行决定。”施津玉勾了勾唇,也不拆穿柏昌黎真正的用意。 “二弟既已记入母亲名下,母亲您可以帮他做决定的。”柏昌黎说道。 真是不想戳穿你都不行。 “诚儿之前住在武将堂习帐里,还可说是不想让诚儿城南城北两头奔波。若大张旗鼓地办了乔居宴,那不是摆明了让外人知道诚儿已不在柏府住了。诚儿既未弱冠,又未娶亲,有什么理由在外头单住?外人一定就会知道,诚儿是不受自家人待见才另置新宅的。”施津玉说道。 柏宽堂看向柏昌黎,柏昌黎依旧神色如常:“还是母亲想得周全,孩儿一时没想到这么多。那还是让二弟悄摸摸地在那新宅住着吧。” “黎儿,大了一岁,果然不同了,一点就通。”施津玉笑道。 “母亲,孩儿没有旁的事了,孩儿先回园子读书了。” “黎儿,为父和你一起走吧。”柏宽堂随即起身。 走出合景院,柏昌黎问柏宽堂:“父亲,方才孩儿进门时,母亲说什么今日是十恶大败日,不知何意?” “你生辰宴散席后,为父就到合景院和你母亲闲话一会儿,就话搭话,你母亲就说到今年你的生辰宴办得有些波折,当下掐指算了一下,才发现今日是十恶大败日。你母亲就说,早知今年你的生辰日适逢十恶大败日,就该事先为你祈福转运。”柏宽堂边走边说,“好在今日你生辰宴虽有波折,但最后还是完满解决了。” “幸得母亲机智解围。”柏昌黎庆幸道。 见柏宽堂和柏昌黎走远,施津玉这才拿出京城舆图再次看了起来。 这段时日,一有闲暇,施津玉就开始默记京城舆图。 果然时日有功,现在的施津玉对京城舆图已了然在心。 次日清晨,花厅中。 “母亲,大哥昨日让我算了一下,今年我操办他的生辰宴省下多少银两。我算了一下,和去年相比,省了一百一十二两银子。”柏昌芸边说边揉着昨日被打的双手。 施津玉装作没看到柏昌芸依旧红肿的双手,转头对:“黎儿,我一会儿出门,会将这一百一十二两银子以你的名义上捐户部的户捐司的。” “有劳母亲。”柏昌黎行礼道。 施津玉扫了一眼花厅中的众人:“昨日夫君说,以后不再为各院添置四季衣裳。” “老爷衙门的事忙,怎么会管到我们内院庶务?太太,你该不会借老爷之名,克扣置衣房应发的常例吧?”曲姨娘阴阳怪气道。 “笑话,我用得着借老爷之名克扣常例?曲姨娘你不管账,不知道单就府上的常例花费要用多少银两?”施津玉这才转头看向柏昌芸,“芸儿,来,说说府上每月的常例都是谁在贴补?” “府上的常例花费一般在一千三百两上下,父亲四百一十两的爵俸完全不够支撑,母亲每月固定贴补一千两才够维持府上的各类花费。”柏昌芸回道。 施津玉进府十年,每月贴补一千两,这长年累月下来,该是多大的一笔银子?也就施家这百年世家,才有这大的财力。 众人纷纷在心里默默算着账。 “所以我根本无须借老爷之名克扣常例。”施津玉瞟了一眼曲姨娘,“既然曲姨娘要我担这克扣之名,我也不能白担。下月起,我会让黄副管事止付这一千两的贴补。” 第96章 围建府邸间马路 施津玉话音一落,曲姨娘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可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煽阴风了。 这些年施津玉在自己和周姨娘的夹击下,一直都是默不作声的。怎么这段时日总是频繁还手呢? 曲姨娘马上解释道:“太太,你知道我和周姨娘一样,都是说话不过脑的人。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不作数的,真不是要太太担这克扣的名声。” 周姨娘马上撇清关系:“曲姨娘,你自己说错话,不要拉上我。” “话不过脑,可是过了心了。”施津玉盯着曲姨娘道,“心是这么想的,话就自然脱口而出了。你的话不作数,我的话可是作数的。” 施津玉站起身,接着道:“好了,既已请完安了,我就不留大伙儿了。我还要去户捐司。” 施津玉不等众人反应,大步走出花厅,径直来到府门前。 伊竹已守到马车前,见施津玉走下台阶,连忙迎了上去。 施津玉踏上马车,刚坐下,就对伊竹道:“和阿七说一声,先绕府一周。” 伊竹探出车帘,对马夫阿七道:“阿七,绕府一周后,再去户捐司。” 听着马蹄哒哒哒的声音,施津玉透过车窗一直盯着柏府的府墙看着:“伊竹,当年我真是糊涂,听夫君唆摆,竟真把两府之间这一丈八的马路给围起来了。” 当年自己刚嫁入柏府时,柏府的占地只有如今的一半大。后恰逢位于柏府后首的康鞠子爵府邱家全府上下迁回老家,需要变卖府邸,自己就接手买了下来。 买下后,柏宽堂就哄着自己把两府之间的马路围了起来,说这样才是真正地两府并为一府。 自己重新修葺了原来的邱府,并把合景院改设在原来邱府的最大院子里。邱府其他的院子,也重新做了归置,柏府之后才有了置衣房、浆洗房等。 “这两府之间的马路不是主道,少有人经过,围起来,柏府才会更大些。”伊竹说道。 “少有人走动,不代表没人走动。这十年,肯定有好多人偷偷对着这府墙指指点点。”施津玉单指敲了敲太阳穴,“祖父恪守边关得的好名声,我居然这般不珍惜。” “夫人,您有何打算?” “我打算……” 正说着,马车在停了下来。 “太太,前面的路被人群挡住了。”马夫阿七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伊竹探出身去看了一下,又缩回身子:“夫人,好些人在我们的玉酿香酒楼门前排候。” 这个方泽策果然如上一世那般会经营,还好伊书把他拿下了。 “让阿七绕行吧。”施津玉说道。 阿七听到吩咐,牵引着缰绳,这要调转马身,一人走上前来:“借问声,车中坐着的可是柏夫人?” 阿七连忙答道:“正是。请问贵人是?” “我是安定男爵府的高兼德,想请柏夫人赏光去这玉酿香酒楼坐上一坐。” “原来是高爵爷,小的失礼了。” 高兼德? 高定友的父亲。 玉酿香的果酒,果然把他引来了。 施津玉示意伊竹掀起车帘:“高爵爷,我今日要去户捐司帮黎儿上捐善款,怕是要拒了你的邀请了。” 第97章 进玉酿香的规矩 高兼德见施津玉没有下车,笑道:“柏夫人,听说这家新开的玉酿香酒楼里的果酒甚是绝味,这几日京城中的官家勋贵都想进这酒楼。柏夫人今日恰经此地,不妨同本爵进去里头共饮一杯。户捐司明日再去,如何?” 看着高兼德一脸谄笑,施津玉直犯恶心。 上一世,柏昌芸的归宁宴上,柏昌芸这个公翁借故和高夫人换座,换到自己左手边的席位上。 当时高兼德乘主家席上的众人没留意,在席面之下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摸完之后,高兼德也是这般对自己笑的。 自己羞愤异常,当即起身离开主家席,换坐到卫皎所在的那桌。 不明就里的柏昌芸,却恨上了自己。认为自己卸了她公翁的面子,散席之后与自己大吵了一架。 “高爵爷,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施津玉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只是如此多人排候……” “柏夫人,不用担心。平头百姓才需排候,我贵为勋爵,自是不用排候。”高兼德一脸自信,“这玉酿香直接进便是。” “我看未必如此吧。您虽贵为男爵,总贵不过三皇子吧。您看,连霟王殿下也被那酒楼的伙计拦下了,进去不得。”施津玉遥遥一指。 高兼德转头看向施津玉所指的方向,见三皇子卫霟正领着两名亲卫转身走下酒楼前的台阶。 三皇子卫霟的脸色甚是难看。 排候的人群开始有些骚动。 “怎么连霟王殿下都进不去这玉酿香?” “这掌柜定了一规矩,想进这玉酿香,必须在酒楼大堂的屏风前说出他随机拿出的三杯酒分别是什么果酒。而且必须三杯都说对,只要说错一杯,就别想进去。” “进不去也不打紧,至少不用花银子就可以喝到这玉酿香的三种酒。” “就是因为喝过,才更想进去。” “这玉酿香什么来头?连霟王殿下都敢得罪。” “谁知道呢?这家掌柜听说之前在京郊一处很偏僻的巷弄开了一家小酒肆。生意听说经营得很惨淡,不知怎得,竟有如此多的存银来城南开这么大一家酒楼?” “能在内城地界开酒楼,背后一定有官家或世家的支持。” “谁说不是。这地儿的上一手,就是百年世家施家。” “咦?你们快看看,霟王殿下手中摊开的扇子是不是觅花楼特供的花牌扇?” “一青楼还有特供的扇子?” “少胡说,别让霟王殿下听到。” …… 卫霟已走到最后一阶,自是听到人群中最后几句的议论。 今日出府过于匆忙,随手拿了一把折扇,居然拿的是觅花楼的花牌扇。 这扇子虽上不了台面,但它可花了自己足足一百两银子。 卫霟连忙合上折扇。 “柏夫人,霟王殿下尝不出那三杯酒的门道,本爵未必尝不出,我可是好酒之人。柏夫人,您稍候,我这就前去一试。”高兼德不等施津玉回答,就走上了玉酿香楼前的台阶,硬是挤到了排候队列的最前面。 施津玉摇了摇头,放下车帘。 “夫人,要等高爵爷试完再走吗?”伊竹见施津玉坐回车内,连忙问道。 “不等,让阿七绕行离开此处。” “是,夫人。” 马车尚未起步调头,施津玉透过车窗,见卫霟已坐上了霟王府的马车,已先一步起行,往霟王府方向而去。 施津玉心念道,这果酒怎么把卫霟给引来了?跟着黄副管事去杳州改良籍的牧芝,这两日应会回到京城。希望牧芝出发去边关前,不要让卫霟瞧见。 第98章 被呛重排回队尾 “你是何人,凭什么挤到最前面?” “想排在队前也可以,掏银子就让你排。” …… 排候的人群纷纷出声。 高兼德置若罔闻,对楼前迎宾的伙计小四道:“这位伙计,我乃安定男爵府的高兼德,要进你这玉酿香,应不用像这些平头百姓般排候吧。” 高兼德在施津玉马车没到之时,已认真看过排候的人群,没有一个官家或勋爵在排候,所以他才这般自信。 迎宾伙计小四还没回答,排候的人群却炸了祸。 “我道是多大的爷,在京城,一个男爵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一个末爵,还是一个没官职傍身的末爵,以为自己多大的脸面?” “京城百姓三分官,我们什么样的贵人没有见过?” …… 高兼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正待发作,迎宾伙计小四连忙道:“高男爵,你若不想排候也可,只要给排在您前头的这些百姓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可不用排候。” “每人一两银子?你这玉酿香是想伙同这些百姓敲本爵的竹杠吧?”高兼德扬声道。 “高男爵,您若非要这般诬我们玉酿香,小的也无话可说,那就请高男爵重回队尾排候吧。”迎宾伙计小四不卑不亢道。 “你这小小伙计居然敢这般说话,本爵就挤站在这前头,你能把我怎么样?”高兼德开始胡搅蛮缠。 “高男爵,若是本王,应是可以把你怎么样吧?”卫霗从大堂屏风后走了出来,呛声道。 迎宾伙计小四有些错愕,他本以为出来说话的会是自家施大人的门生赏衿院少卿万守福大人,毕竟这玉酿香酒楼明面上的东家是万守福大人。 而且,这霗王殿下是何时进的玉酿香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霗王殿下,本爵……本爵……本爵这就重回队尾排候。”高兼德神色一变,马上落荒而逃。 卫霗见状,穿过屏风,走回酒楼内里。 “原来,这玉酿香仰仗的是二皇子。” “我就说敢在内城开酒楼的,一定大有来头。” “可我听说这玉酿香的东家是赏衿院万少卿。” “难怪进这玉酿香这么多规矩,开了这么多日,却没人敢妄言。” “三皇子方才好像也没排候。” …… “从队列那位身着雁纹白袍的爷往前的每位爷,可分得霟王殿下一两赏银,请众位谢霟王殿下赏。”迎宾伙计小四的声音一起,人群中的议论的声音瞬间停止。 坐在屏风前长桌旁的伙计小五起身,拿出好些个破好的一两碎银,逐一分发着。 接过银子的众人喜出望外,都异口同声地喊着谢霟王殿下赏。 “霗王殿下的马车都不知走了多久了,喊给谁听?”站在队尾的高兼德心中暗暗念道,一转头,这才发现施津玉的马车也不见了。 高兼德也不恼。 想着施津玉定是不想多候。 又想着好在施津玉的马车已先行离去,自己方才被霗王殿下呛的窘态没被施津玉看到。 本来今日碰上施津玉纯属意料之外,大不了下次再邀。 今日来此真正的目的,就是尝遍这玉酿香酒楼里所有的果酒。 第99章 户捐司遇高定友 低头排候的高兼德,并非发现卫霗正从玉酿香二楼的雅间地看着他。 “霗王殿下,方才下官出面去教训那高兼德便可,您实在无须亲自下楼。”赏设院院卿何博念行礼道。 “本王就好教训此类霄小。”卫霗饮了一口果酒道,“这玉酿香的果酒果然好喝。” 何博念大喜:“霗王殿下喜欢就好,只是这玉酿香规矩有些怪,一日只特供一种果酒,今日只能让霗王殿下品鉴一种。” “无妨。”卫霗摇了摇头。 “霗王殿下,下官听说您三月之后会去边关辅助施老将军治军半年,小儿何遇修是施老将军麾下前哨营的一名副将,到时烦劳霗王殿下能看护一二。” “放心,本王若到了边关,定会看护一二的。”卫霗示意亲卫陆尺和陆牍扶起半跪行礼的何博念,“何院卿,起来吧。” “多谢霗王殿下。”何博念站起身来,“下官有一事不明,方才霗王殿下您随下官进这玉酿香之前,为何要掩去面容,不让霟王殿下瞧见?” “三皇弟体弱,不得父皇重用,本王本无须忌惮他。只是本王现在协管六院,你恰又是赏设院院首,怕有心人瞧去,把你我这无心的私下一聚说予父皇听,又平添一番风波。”卫霗说道。 “是下官不察。”何博念再次行礼。 “私下吃酒,别这么多礼数。”卫霗抬了抬手。 不想让三皇弟瞧见,除了方才同何博念说的理由外,还因为三皇弟这些时日还在查,他那四大暗卫是被谁人所杀。 虽然陆尺和陆牍在杀威狩、威猎、威炫、威耀四人时,并未泄露身形。但保险起见,还是少些照面为好。 卫霗接着说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办,就不陪何院卿你多坐了。” “送霗王殿下。” 卫霗摆了摆手,大步走下楼梯,径直出了玉酿香酒楼。 还在排候的高兼德,连忙把头摆到了另一边。 “殿下,这么赶,是要去哪里?”陆尺见卫霗一刻不停地踏上马车,连忙问道。 “去户捐司。”卫霗刚在车厢坐定,就吩咐道。 陆尺和陆牍互看了一眼,心念道,也就是那柏夫人能让殿下这般纠结失神。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户捐司,卫霗不等马车停稳,就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远远瞧见施津玉和伊竹走出户捐司,卫霗连忙平定了一下心神,故作气定神闲迎了上去:“柏夫人,甚是凑巧。” 施津玉行礼道:“霗王殿下有礼。” 卫霗正要说话,却见户捐司里又走出一人行礼:“霗王殿下有礼。” 见卫霗并不认识此人,施津玉连忙介绍道:“霗王殿下,这位是安定男爵府世子高定友。” 卫霗的眉宇间起了一丝不耐:“友世子也是来上捐善款吗?” “是的,霗王殿下。黎世子昨日十四岁生辰宴,在下有事未能参加,但黎世子的善举已传遍京城各大世爵之家。在下也想跟随黎世子的善行,所以今日特来户捐司上捐一百两善款,为重建南方受灾的学堂尽一份绵力。”高定友附首道。 昨日有事未能参加? 自己并没有阻止高定友参加柏昌黎十四岁生辰宴。 又和上一世不同了。 那这一世,柏昌芸会在何时何地对高定友初见倾心? 方才在户捐司里,施津玉只和高定友相互点了一下头,并未交谈。此时听闻高定友所言,施津玉有些出神。 “你父亲一个三等男爵,一月爵俸才二百六十两。你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上捐,善心已是不小。若京城世家子弟,都能如你和黎世子这般,户捐司定能早日募齐善款,下拨南方各受灾州县重建学堂。”卫霗看施津玉一直盯着高定友看,边说边忍着心中的不快。 “霗王殿下谬赞。”高定友行礼道。 “友世子来户捐司似未坐府上的马车,本王遣亲卫用马车送你回府吧。”卫霗淡淡地说道。 卫霗的话让高定友有些不知所措,惶惶不安道:“霗王殿下,今日只因家父已坐了府上的马车出府办事,在下才步行至此。让霗王府的马车送在下回府,实属僭越,在下实在不敢乘坐。在下先告退了,不打扰您和柏夫人说话了。” 高定友快速转身,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就不管不顾地大步离开。 施津玉咀嚼着卫霗话里的意思。 他让高定友坐他府上的马车,那他自己坐什么马车回府? 难道是想和我同坐一车? 施津玉拢了拢发丝:“霗王殿下,若无事,我也先告退了。” 卫霗有些难受地说道:“谁说本王无事?” 第100章 卫霗亲昵拉手腕 “不知霗王殿下有何事?”施津玉有些不明所以。 “柏夫人遣下人送挡煞鲤给本王,为何不直接送往霗王府?”卫霗的眸光有些灼热。 施津玉有些莫名。 这些年,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呈送的吗? “那下次有物件要呈送时,我遣下人直接送往霗王府吧。”施津玉缓缓道。 “下次记得呈送那挡煞鲤的鱼食。”卫霗提醒道。 施津玉更加莫名了。 初十那日,柏宽堂去鱼食不是被你拒收了吗?不是说要去皇宫的御禽房随手抓几把鱼食吗?虽说柏宽堂去的是琴公主府,但拒收的人可是你。 “是,霗王殿下。”施津玉说道。 “柏夫人若不忙,最好柏夫人自行来呈送鱼食。本王担心霗王府前值守的侍卫,不认识柏府的下人,不让她们进府呈送。”卫霗又道。 “好的,明日柏府庶务不忙时,我会自行前来霗王府呈送的。”施津玉回道。 卫霗没想到施津玉一点都没推脱:“那本王就静候柏夫人了。” “那我先告退了。”施津玉行礼道。 坐上柏府的马车,伊竹连忙问道:“夫人,您明日真要自行去霗王府呈送鱼食吗?” “霗王殿下都这么说了,我就去送一趟吧。”施津玉摇了摇头,“霗王殿下就是顺毛驴的性子,只要顺着他就行了。” 次日。 马夫阿七驾车送施津玉到了霗王府前。 霗王府前的值守侍卫见施津玉到来,连忙行礼道:“柏夫人,您来了,快快进府,殿下等候您多时了。” 被侍卫领到迎客的前厅,施津玉抬头看了一眼厅前的匾额题着三个字:“霗玉厅”。 卫霗弱冠后就有了自己的府邸,但施津玉却第一次来霗王府。 施津玉心念道,这匾额上的“玉”字是不是多题了一点,应是“霗王厅”吧? 施津玉低下头来,走进前厅,这才发现卫霗已在前厅中间的圆桌旁坐着,手中正拿着鱼食逗着浅瓷缸里的锦鲤。 卫霗见施津玉进来,走上前来,拉着施津玉的手腕,一同坐了下来。 卫霗手上的薄茧让施津玉莫名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何时碰触过。 施津玉的心神被卫霗这般亲昵的举动,一时给定住了。 上一回卫霗这般拉着她的时候,还是卫霗四岁半那年。那时柳嫔正生着病,卫霗初见一岁半的自己,就拉着自己到柳嫔的床榻前道:“母妃,您快些好起来,我和玉儿妹妹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柳嫔见状,笑得一脸欣慰。 柳嫔病着的那半年,只要自己有进宫探望皇姨母彭嫔,卫霗总是这般拉着自己去见柳嫔。 幼时懵懂的自己,不明白卫霗为何总说,让自己和他日后一起孝顺柳嫔?哪怕现在想起卫霗幼时说的话,自己还是不能理解。 卫霗并没有一直拉着施津玉的手腕,而是拿起施津玉带来的鱼食继续逗弄浅瓷缸里的锦鲤:“玉儿妹妹,你送的鱼食,这鱼儿好似更爱吃些。” 见卫霗此时说话的神情,仿佛卫皎平日说话的样子,施津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卫霗见施津玉愣神,伸手把施津玉鬓旁的一绺秀发别到耳后:“你这额伤真的一点没留疤。” 这触耳的薄茧把那莫名熟悉的感觉变得愈发明显,施津玉忍不住把头一偏,站起身来:“霗王殿下,鱼食既已送到,我就先告退了。” 卫霗神色一暗:“那本王让府上侍卫送柏夫人。” “谢霗王殿下。” 逃一般地离开霗王府,直到坐上柏府的马车,施津玉的心才稍稍有些平复。 卫霗手上的薄茧让施津玉想起重生那日和自己一夜缱绻的人。 那人手上的薄茧也好似卫霗手上的薄茧。 想来,那人应是和卫霗一样,都是练武之人。 重生那夜后,自己千方百计想找出其它能查验那人身份的线索,可一直寻找不到。 唯一能查验的线索,就是那迷香。 闺阁之时,伊嬷嬷教过自己调制胭脂水粉。可迷香毕竟不是粉香,自己想凭着记忆调出那迷香,却总是不得要领。 第101章 交托牧芝送密信 还有,卫霗方才拉的虽不是手心,只是手腕,可这也太亲昵了。 卫霗为何今日突然这般亲昵? 今日的他与平日的他,也太不同了。 是因为在霗王府邸,他才会这般吗? 许是他一时想起幼时和自己的情谊,才会这般吧。要不,他就不会突然叫自己“玉儿妹妹”了。 还有,他是在选妾宴那日瞧见自己的额伤吗?还是皎儿告诉他的? 施津玉脑袋中的各式想法还在无规律地乱撞着,马车却已一路回到柏府了。 “阿七,先别回府,先去趟玉酿香。”施津玉没有下车,隔着车帘吩咐着马夫阿七。 “是,太太。” 到了玉酿香酒楼前,施津玉走下马车,见楼前的空地上已无停车的地方,就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马夫阿七:“阿七,你去寻一处可以停靠马车的茶肆喝些茶,一个时辰后再回此地接我。” 马夫阿七兴高采烈地谢过施津玉,边调转马身,心里边念道,阿六这小子果然没说错,太太近日变得愈发大方了。 见马车已驶远,施津玉绕到玉酿香酒楼的后院。 杜荷正在后院的厨房忙碌,从厨房窗台处看到了施津玉的身影,连忙停下手上的活,走出厨房迎了上来:“太太,您来了。” 施津玉打量着穿着围裙的杜荷:“杜荷,你这一身很有厨娘的样子。” 杜荷双手蹭着身前的围裙:“太太您肯留下奴婢,奴婢自会好好学后厨的这些活计的。” 施津玉看了一眼后院西厢第一间的门:“牧芝可已回来?” “黄副管事前几日捎信说,估摸今日午后就会携牧芝回到玉酿香了。太太,西厢还有空房,您要不要去坐等一会儿?”杜荷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黄副管事和牧芝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后院门口。 “夫人,小的、奴婢给您请安。” “你们坐船而归,一路定是颠簸,脚刚落地,就忙不迭地请安。免安,快些起来吧。”施津玉对二人抬了抬手,转头对杜荷道,“杜荷,你继续去忙酒楼午市的备菜吧。” “是,太太。” “黄副管事,随我同去牧芝的房内说话。”施津玉走向牧芝的房门。 牧芝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道:“夫人、黄副管事,请进吧。” “你们身上的包袱,都先放桌上吧。”施津玉在房内的四方桌前的长凳坐了下来,“都别站着,快些坐下。” 黄副管事和牧芝放下包袱行礼道谢后,这才各自坐了下来。 “牧芝,原打算你从杳州改良籍回来后,让你在玉酿香歇上几日后再送你去边关,可昨日出了一点点小变故,所以不得已现在就要送你去边关。”施津玉说道。 “奴婢一切听夫人的。”牧芝回复道。 施津玉虽然一直没有在牧芝面前说过自己的身份,但黄副管事带牧芝回杳州改良籍前,曾带牧芝去过分管民政的盛民郡,申报把牧芝的户籍造册住处信息从觅花楼改为城西施宅。 牧芝当时还在奇怪,施宅是哪个官家或世家? 后来才从衙差对黄副管事的恭维中得知,原来城西施宅之前是施大将军的府邸,后又是施御史的府邸。而施津玉是施大将军的嫡长孙女,也是施御史的嫡长女。 “黄副管事,送牧芝去边关的马队,可有提前定下?”施津玉问道。 “为防变故,小的之前已按夫人叮嘱的,给了那马队双倍的银两。马队的大当家已承诺,牧芝何时去边关,何时必有马队候着。”黄副管事回道。 “很好。”施津玉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封的信笺递给牧芝,“牧芝,你一到边关,记得一刻都别耽搁,把这封密信呈给施老将军。” “是,夫人。”牧芝接过密信揣出怀中,又起身拎起桌上的包袱道,“夫人,包袱也不用再收拾了,奴婢这就可以出发了。” “这屋的钥匙你继续留着吧,日后若回来京城,还可继续住在此处。”施津玉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违心,因为上一世的牧芝随施津佩去了边关后,再也没回过京城。 “谢夫人。”见施津玉和黄副管事已走出房门,牧芝边锁门边道谢。 八年前,自己已变卖了在杳州的宅契做盘缠来到京城。杳州已没有自己的家了。 而玉酿香后院西厢的这间房,是自己唯一的家了。 第102章 待还狗尾草情份 见牧芝已锁好门,施津玉唤来后院的一个伙计接过黄副管事的包袱,才对黄副管事道:“有劳黄副管事速送牧芝去趟马队。” “夫人,客气了。”黄副管事行完礼,便领着牧芝从后院的门离去。 施津玉见二人离去,这才得空往玉酿香的大堂方向瞧去。 见方泽策在柜台之后忙着收银找银,心念道:即使这一世多了伊书这个外因,你还是如上一世那般当上了玉酿香酒楼的掌柜。 只是这一世,我才是你的东家,而不是那高兼德。 心念一收,施津玉给了还在厨房忙碌的杜荷一个示意,就从后院的门悄然离去。 “阿七,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这么早就候着了?”施津玉绕回玉酿香酒楼前的街道,见阿七已驾着马车在等候了。 “小的喝了一盏茶后,就驾车绕回这玉酿香,见排候的马车少了,留出空地了,小的就直接在这候着太太了。”阿七回道。 “好,那回府吧。” 见施津玉上车放下车帘,略微候了一会等施津玉坐定,阿七这才挥动马鞭驾车而回。 回到柏府,已是未末。 经过青杉园,施津玉让时沁无须言语,自行走了进去,信步来到柏昌黎的书房之外。 柏昌黎正低头在书房窗台前的书案旁写字。 不远处的施津玉,隐隐看到柏昌黎手上的薄茧在汗水的浸湿下闪着微光。 读书人手上的茧子一般在拇指、食指和中指这三指腹处,而练武之人手上的茧子一般在虎口、手心和五指指腹。 果然重生那夜与自己缱绻的那人,是练武之人。 施津玉想起,周姨娘带两个子女出现在柏府的那年,柏昌黎五岁。虽然柏昌黎在芩州也跟过先生写过字,但写出的字却十分虚浮。 自己初见就知,应是柏昌黎幼时习字初时,未曾好好学习如何握笔、起笔和落笔。 所以自己特地请了书法与才学兼备的曾老入柏府做私塾先生,一来教导柏昌黎读书,二来纠正柏昌黎的写字姿势。 多年下来,柏昌黎终于习得一手人人夸赞的行楷。 可自己日日让曾老从旁督促,却成了上一世柏昌黎恨自己的理由之一。 施津玉垂眸,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后,这才走进书房:“黎儿,下学后就在写字,你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勤勉。” “母亲夸誉了。平日申时一刻才下学,今日略早些下学,孩儿就想着回园里多写会儿字。秋闱虽还有数月,但业精于勤荒于嬉,孩儿一日都不敢放松。”柏昌黎把手中的毛笔往砚台上一搁,用镇纸压好所习的书册,起身行礼道。 施津玉抱予一笑。 施津玉接着随意扯了些话和柏昌黎说了起来,又适时掐断话头走出了青杉园。 行到花园处,见一家丁正在花园中修剪花草,施津玉突然觉得背影有些莫名地亲切。 上一世,祖父入狱那年,柏昌灵带着下人不仅搬空了合景院内所有值钱的物件,还把合景院花坛里自己平日种的珍稀花草连根铲走。 一天夜里,自己躺在床榻上以泪洗面,隔着卧房的花窗远远看到一家丁,偷偷在合景院的花坛处重新种了好些狗尾草。 那个种狗尾草的家丁的背影,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家丁。 上一世那狗尾草的情份,这一世我要好好还你。 施津玉走上前去,家丁抬头,施津玉这才看清他的面孔:“你是花瓦房的家丁柒小札?” “是的,小札见过太太。” “忙吧。”施津玉转身而去。 施津玉今日只想知道这背影是谁。 走回合景院,施津玉走到主房内的书案前坐下,提笔抄写起道文。 见施津玉抄写了好一阵,伊竹连忙上前提醒道:“大少爷生辰前的一月,夫人只要闲暇,就在画那前程似锦图。才花了好些心力画完那画,没见您让您这眼睛歇几天,您又开始抄道文了。夫人,您抄了好一会儿了,该停会儿笔了。” 施津玉放下笔,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勾了勾唇角:“知道了。” 那前程似锦图,在柏昌黎二月办完秀才贺喜宴后,自己就开始画了。 三月初一重生之后,自己看到书案上画到一半的前程似锦图,就想起上一世,柏昌黎和自己反目后,曾满脸狰狞地拿着这幅前程似锦图走到自己面前说,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十四岁生辰礼,然后当场疯狂撕破,再把碎片揉成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纸团,逐个逐个塞进自己的嘴里,掐着自己的脖子,逼着自己咽下去。 想完后,自己原本不想接着画了。 可转念一想,既然这不是柏昌黎想要的十四岁生辰礼,那自己这一世更应该送了。 这时伊签嘟囔着走了进来:“夫人,林妈妈来说,老太太让各院今日晚膳都去大厅用。” 伊书奇怪道:“这些年,不是都是各院在自家院子里用膳吗?” “就是,今日老太太突然这般,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伊简问道。 第103章 认错方式没诚意 “有猫腻又如何?”施津玉站起身来,“饭还是可以照常吃的。你们四个去角房吃饭吧,不用陪我去大厅了。” “是,夫人。” 施津玉走到大厅,见柏老太爷、柏老夫人和柏宽堂已在圆饭桌旁坐定。 施津玉和三人行完礼后,在柏宽堂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施津玉坐定没多久,各院众人也陆续到达,逐一在圆饭桌旁落坐。 “平日大伙儿都各自在自家院子用膳,今日难得全家一起用膳,来,起筷。”柏老夫人见众人到齐,拿起筷子说道。 “是。” 见施津玉吃得心不在焉,柏老夫人连忙又开口:“玉儿,怎么?不合胃口?” “怎么会?”施津玉回道,“晚膳我一贯少食或不食。” “对,玉儿你是有这习惯,我都差点忘了。”柏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也吃好了,不如我们婆媳说说话。” 听到柏老夫人的话,众人也纷纷放下筷子。 “你们吃你们的,我和玉儿说话不影响你们。”柏老夫人见状,赶紧对众人说道,“快,继续吃。” 施津玉侧了侧身:“母亲,您说。” “玉儿,我知道你这些年管家辛苦了。”柏老夫人拉起施津玉的手,“可明明你都这般辛苦了,却还得不着一句好。这府上有些不长眼的人,还拿那没良心的话来噎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计较了。” 曲姨娘见柏老夫人边说,边瞪向自己,连忙继续埋头吃饭。 施津玉当然知道柏老夫人的目光在看何人:“母亲,我没计较。” “好了,我就知道玉儿你大量。”柏老夫人如释重负,“那下月初一我让刘管事继续向黄副管事支银了。” “支什么银?”施津玉故作疑惑。 “一千两银啊。”柏老夫人没想到施津玉会装傻,“方才不是说好了吗?” “何时说好了?”施津玉问道,“我方才只说不计较府上某些人说的话,没说别的。” “玉儿,你入府这十年,不是月月都让黄副管事往府上公用拨入一千两银吗?”柏老夫人有些急了,“怎么说停就停了?” “原来母亲知道我入府这十年月月都让黄副管事往府上公用拨入一千两银啊?我还以为母亲不知道呢?”施津玉嘲讽道,“周姨娘初二那日疑心我挪用公用,没见母亲提一句我月月用嫁妆贴补府上公用这事?” 周姨娘夹菜的筷子一顿,老太太口中那个不长眼的人不是在说曲姨娘吗?怎么绕到自己这来了? “大妾媳、三妾媳,你们两个都给我放下筷子,来给太太跪下。瞧瞧你们平日说的这些没良心的话,还不来认错?”柏老夫人厉声道。 扑通--扑通-- “太太,妾房错了。”周姨娘和曲姨娘双双跪在施津玉面前。 “母亲,认错要拿出认错的态度来,不是膝盖着地就叫认错。”施津玉的眼光从周姨娘和曲姨娘身上移开,继续看向柏老夫人。 “那就罚她们两个人一年不许再领月银。”柏老夫人说道。 “她们一人一月十两月银,两人一年不过二百四十两月例。而我可是十年来,月月都贴补一千两。母亲您说的这种认错的方式有些没有诚意。”施津玉摸了摸手上的蔻丹。 这样还没有诚意,你要怎么样才有诚意? 周姨娘和曲姨娘两人低头愤愤地想着。 “那玉儿你要怎么罚她们,你随便罚。我、老太爷和堂儿绝无意见。”柏老夫人咬了咬牙说道。 “玉儿,你罚她们吧,为夫一定站在你这边。”柏宽堂连忙表态道。 父亲和母亲这些年不是情份日淡了吗?今日父亲怎么站在母亲这边? 柏昌黎和柏昌芸面面相觑。 老爷是不再宠爱周姨娘了,难道也不再宠爱曲姨娘了? 杜姨娘和乔姨娘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夫君若站在我这边,会寒了周姨娘和曲姨娘的心的。”施津玉话锋先是一顿,又是一转,“可若不站我这边,那就会更寒我的心。不如这样……” 第104章 上交官俸入公用 “不如怎样?”柏宽堂见施津玉松口,连忙问道。 “不如不罚周姨娘和曲姨娘,罚夫君您如何?”施津玉挑了挑眉,“夫君明明是一府之主,却让妾身一人担了这府上大部分的月度花费。之后的一年,夫君您若把您那每月两百七十八两的官俸放入府上公用之中,就当夫君替周姨娘和曲姨娘受罚了。” 柏宽堂没想到施津玉会将自己架到火上烤:“玉儿,担负府上花费,本就是为夫之责。玉儿提醒的是,为夫的官俸本应放入府上公用之中,是为夫疏忽了。” 一年官俸才多少银子,哄好施津玉这个大金矿才是正理。 “周姨娘、曲姨娘,夫君都代你们受罚了,你们就别跪着了。”施津玉转头对二人说道,“饭菜都快凉了,快回座把没吃完的饭菜继续吃完吧。” 周姨娘和曲姨娘这才起身坐回位置,可再也没有起筷吃饭的心情了。 “那玉儿,下月你还会往府上公用拨入一千两银吧?”柏老夫人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接下来的一年,夫君的爵俸和官俸均会存入府上公用,这样加起来,府上的公用一月有六百八十八两银。芸儿查账这么久应该知道,府上这十年来月月有我那一千两银钱的贴补,府上公用月月都能余个一百两以上,这十年府上公用存余至少一万两千两。”施津玉说道,“这存余的一万两千两分摊下,接下来的一年,每月公用还是会有一千两银子的贴补的。所以,下月儿媳无须再往府上公用拨银了。” “芸儿,府上公用存余有这么多吗?”柏老夫人转头问柏昌芸。 “回祖母,母亲已是保守估算了,其实这十年下来,府上公用存余应是一万四千六百两。”柏昌芸顿了顿,“只是现在府上公用存余只有一千四百两。” “怎么会只存余一千四百两?”柏老夫人听柏昌芸这么一说,大惊失色,“林妈妈,快去账房,叫刘管事来一下。” 林婆子点头,立即快步前往账房。 一会儿,刘管事便到达大厅。 “刘管事,芸儿说的可对?”柏老夫人复述了一遍柏昌芸的话。 比起柏昌芸来,柏老夫人更信任刘管事,毕竟刘管事是柏府的家生子。还在芩州老家时,刘管事就开始帮着自己和老太爷打理账目了。 “大小姐说得没错。”刘管事低头回道。 “那本应存余的那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柏老夫人问道。 刘管事看了一眼柏宽堂,又看了一眼曲姨娘,迟迟没有开口。 “芸儿替刘管事答吧。”柏昌芸见刘管事为难,“父亲这十年,月月允三姨娘去府上公用支银,买些合秀院自家院用的物件,采买家具约花银二千两,采买衣裳约花银一千两,采买珠钗首饰约花银五千两,采买珊瑚玉石约花银五千二百两,合计支银一万三千二百两。那些本应存余的银子……” “堂儿,你怎这般糊涂?”柏老夫人有些急火攻心,“这三妾媳竟把你迷成这般。你为她九年不纳新妾,居然还让她去账上支了这么多银子。你……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 “母亲,这些支银我都平了。您别再说老爷了。”曲姨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支银平了?你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往府库堆那些破烂物件就叫平账了?”柏老夫人反问道。 初六那日,曲姨娘兴师动众地把用支银采买的物件,一路从合秀院搬到仓通园账房前的空地的这一幕,自己在合升院院前早就瞧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想着,闹大了正好可以给正在静养的施津玉一个下马威。 后来,听去看热闹的林婆子说,闹是闹了,但施津玉一锤定音给解决了。 支银已花出去了,曲姨娘那又挤不出多的银子出来,那把用支银采买的物件收进府库,确实是最好的平账方式。 施津玉宣布以后不给府上各院新添四季衣裳的事,好好听着就算了。宣布这事的人虽是施津玉,可定这事的人是自己、老太爷和堂儿三人。 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曲姨娘非要说施津玉克扣。这下好了,平账这事才过去半个月,今日又得重新翻出来了。 听到柏老夫人的反问,柏昌芸忍不住斜眼看向曲姨娘。 初六那日在仓通园,自己也是这般反问三姨娘的。我倒要看看,这回你怎么回答祖母? “母亲,您也知道妾媳已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不用堆在府库里的那些破烂物件来平账,还能用什么来平账?”曲姨娘以不变应万变。 第105章 一同用膳省花费 “你还敢顶嘴?”柏老夫人呵斥完曲姨娘,马上转头对施津玉道,“玉儿,初六那日你既然已同意让三妾媳用那些物件平账了,你也应知府上公用存余已没你估算地那么多了。现在府上公用存余只有一千四百两,分摊到接下来的十二个月,一月均得一百一十六两上下。加上堂儿的爵俸官俸一月才八百零四两银,也不够府上一月一千三百两的花费。” “好些日子没看账本了,估算存余都有些估偏了。想想,母亲您真有先见之明。您早早就教导说,这府上的花费能省的,还是得省点。”施津玉一脸钦佩的样子,“这月前后发卖了八个下人,管事婆子一月月银能省个一两二钱,三等丫鬟和家丁一月月银省个七钱。这样,下人月银这块,一月能省个七两一钱银;各院点心吃食这块,一月能省个二十二两五钱银。再这儿省省,那儿省省,八百零四两银,足够支撑府上一月的花费了。” 故意当着全府人的面这般哄着,见施津玉仍不松口,柏老夫人有些泄气:“玉儿,你管账,你说够就够吧。府上各院的衣食住行不受影响就可以了。” 以前一月花费一千三百两,下月起一月才八百零四两,怎么可能够支撑府上一月的花费?不够,你不是还是要同以前那般,偷偷贴补吗? “夫君不是说,以后不再给各院新添四季衣裳了吗?”施津玉一脸委屈,“所以母亲您说的衣食住行的衣,这一块还是有些影响的。” “各院年年岁岁累了那么多衣裳,各院就先穿着吧。”柏老夫人环视了一下都已停筷的众人,“谁若仍觉得穿得不够俏,就用自己的月银自行到百锦堂采买绸缎,交给置衣服裁剪制衣。” “用月银到百锦堂采买绸缎,真是好算计,这不就是自家人赚自家人的钱吗?”众人心中默念道。 “好了,一晚都听夫人您一人在絮叨了。我看小辈们都停筷了,想是都吃饱了,夫人让各院都回去歇息吧。”柏老太爷出声说道。 “都回吧。”柏老夫人抬手道。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离开大厅,乔姨娘快步跟上柏宽堂,低声说道:“老爷,那夜说的为我肚子孩儿挑选私塾先生的事,要不先缓缓吧。” “那些姨娘若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柏宽堂有些吃力地揽着乔姨娘的腰,“今夜去你院吧。” 次日。 “母亲,我昨晚又想到一省钱的法子。”柏昌芸见请安的人都走了,连忙拦下正要离开花厅的施津玉。 “说来听听。”施津玉重新坐回椅榻。 “昨日祖母不是让各院到大厅一同用晚膳吗?平日各院都得送一份膳食,每道菜的量虽少,但架不住份数多,食材自然用得多些。而昨日的那一餐,不用备那么多份,就省了好些食材。”柏昌芸说道,“所以我想以后同昨日那般,全府一起用膳。” 施津玉点头道,“这法子好。只是为何方才各院都在的时候不说呢?方才若说了,今日午膳前就不用再遣下人去各院通知了。” “上次隔日断供点心吃食的事,引了好些下人说嘴。母亲发卖了那些下人,这次他们应不敢再说嘴了。只是这次,会不会轮到姨娘们说嘴了?”柏昌芸有些打不定主意。 “隔日断供点心吃食,这段时日下来,各院可有人说嘴点心吃食不够吃?”施津玉问道。 “无人。” “那昨晚一同用膳,你可私下听各院有人说菜式不够多或没吃饱?”施津玉又问。 “无人。”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施津玉笑道。 “多谢母亲。”柏昌芸有些雀跃地离开了花厅。 第106章 禁食早膳十五日 “夫人,算上今日,已是那个姓阮的巡检校尉被罚禁食早膳的第十五日了。千总郑大人今早传密信给盼安,说明日便不再罚那阮校尉了。”见柏昌芸已走,伊竹连忙说道。 “达到小惩大诫的目的就行了。”施津玉起身,边往主房走边说,“关键在于,郑大人已把诚儿被纳为柏府嫡子的消息传遍武将堂了。” “那个姓阮的巡检校尉,不过区区九品,即使二少爷还是庶子,可至少是康仁子爵府的二公子,他也不该日日挑事欺负二少爷?”伊竹越想越气,“二少爷把他的腿打瘸了,是他活该。” “平日你不会这般说话的,我和伊签才会这般。”伊简在主房门前,听到伊竹的话,不禁笑道。 “诚儿不是狠戾之人,那日若不是那阮校尉边抢黄玉猎隼刃,边口出污秽之词,诚儿定不会下此重手。”施津玉走进主房,坐到太妃榻上,“我该早些纳诚儿为嫡子的。这些年因庶子的身份,让诚儿在武将堂受到太多欺凌了。” “夫人,即使您早纳二少爷为嫡子,二少爷不对武将堂里的人言说他已是柏府嫡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还是会继续欺凌二少爷的。”伊签说道。 “诚儿就吃亏在这闷葫芦的性子上。如果是铧儿,早就四下宣扬了。”施津玉想了想,“不过,你提醒得对,我该想想如何为诚儿造造势?” “夫人,您觉得在二少爷下月银提二段考核时,为二少爷造势,如何?”伊竹问道。 “是个好时机。”施津玉缠了缠鬓边的发丝。 “夫人,舅老爷给的客店,正如您之前所算,从月初开始,已陆续入住了好些南方来的受灾学子了。”伊签拿出誊录的瑞安客店的入住名册,“那个叫李峥的学子,终于在昨日的入住名单中出现了,他真的是原将作大匠李大人的公子李赳吗?” “是他。”施津玉点头,“让祝掌柜别惊扰了他,私下关注他的动向即可。” “是,夫人。”伊签答道。 “夫人,方掌柜昨日已调出我酿的蜜桃酒了,今日我还要继续用新调配出的果酒去刺激他吗?”伊书问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不必再用新调配出的果酒去刺激他了。”施津玉说完,把伊书眼中的失落尽收眼底。 “伊书,你怎么这般失落?”伊签打趣道。 “没有没有。我有什么好失落的。”伊书连忙摆手。 “夫人,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伊竹连忙转移话题,“昨日您去霗王府送鱼食不在府上的那段时候,曲姨奶奶突然让曲杏把俏娇珠钗铺的一伙计唤到府上来,没采买任何珠钗,就说了一会儿话,又把那伙计匆匆打发走了。” “那伙计我见过,月月都会来趟合秀院。往日总见曲姨奶奶在他手上采买一两件发钗簪子什么的,应是平账的事一闹,曲姨奶奶已没有支银可使了,所以昨日就没采买任何珠钗了。”伊签说道。 “既然不打算采买任何珠钗,就不应特地让曲杏把那伙计唤到府上来。”伊简也察觉不对劲。 第107章 往珠钗铺探虚实 “看来伊竹你的多心是有道理的。”施津玉思索片刻,“你一会儿去趟俏娇珠钗铺,找那伙计探探虚实。” “是,夫人。”伊竹行礼,走出主房。 走到外院,伊竹就看见粗使丫鬟时洋和时沐从水房里走出,手中拿着施津玉昨晚换下的衣物,正要出合景院。 “伊竹姐姐好,你也要出去吗?”时洋和时沐同时行礼。 “是,你们是要去浆洗房吧。”伊竹边说边往院外走,“时江姑姑初初掌管浆洗房,剩下那两个丫头时湖和时浅,可有好好听她的话?” “伊竹姐姐放心,浆洗衣房以前就时江姑姑最为勤快,太太擢升时江姑姑,时湖和时浅服得很。”时洋连忙说道,“虽然管事涂妈妈发卖后,浆洗房少了个人手。可三少爷不是正好不在府上吗?少了他一人的赃衣裳,就少了好些活。” 时浅听着时洋的话有些不对劲:“伊竹姐姐,浆洗房没有在庆幸三少爷不在府上。只是想说,少了个人手,浆洗房的活计,她们三人也会好好完成的。” 伊竹笑了:“别慌张,涂妈妈和另外六个下人,虽然是因为碎嘴被夫人发卖出府的,但你们也不用人人自危。你们虽是末等丫鬟,只要不乱嚼舌根,好好干好自己手上的活计,夫人都会看到的。你们看,时汐被擢升为合升院的日常管事,时沁被擢升为青杉园的日常管事,时江被擢升为浆洗房管事,这些不是都是例子吗?” “谢伊竹姐姐教诲。” “到这就不同路了,你们去浆洗房吧,我往这边走。”伊竹见两人走进浆洗房,这才转身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俏娇珠钗铺就在城南地界,所以出了柏府没多久,伊竹便找到了。 伊竹在铺前观望了一阵,许久不见有人前来光顾。这才走进铺面,开始挑选起首饰。 “这位姑娘好眼光,这对双珠耳环雅致得很,很适合姑娘。”伙计小丁见伊竹又拿起一件步摇,“这件睡莲鎏金步摇,是本店新到的货品,只此一件,姑娘不用担心和别人撞款。” 伊竹点了点头:“嗯,很好。我除了要这两件,还要那个双蝶红玉银簪和蓝玉点翠钗。” “姑娘,这四件总共六百两。”伙计小丁说完,就见伊竹掏出六百两银票递了过来。 头次在铺里见到出手如此阔绰还不带犹豫的主顾,而且这主顾挑的货品,件件都是铺里的上品。伙计小丁连忙一边包着货品一边问道:“姑娘,您逛完小店,还需到街市上四处逛逛吗?听说那新开的玉酿香酒楼不错,您可以去歇歇脚。” “小哥,你除了在顾这珠钗铺的买卖,居然还帮别人招揽买卖?”伊竹笑道。 “是那方掌柜会做买卖。别看那方掌柜在城南地界落地没多久,可和我们这些周遭铺面的伙计都打过招呼了。只要我们和主顾们提一句玉酿香酒楼,若主顾们因此能上玉酿香坐坐,我们这些伙计就可以得一钱赏银。”伙计小丁递过包好的货品,“这不就一捎带口的事吗?谁会不愿意做呢?只是这方掌柜也怪,一边揽客又一边赶客,非要猜对他那随机的三杯酒,才肯让客人们进酒楼。” 第108章 伊竹赏银套实话 “所以这一钱赏银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伊竹左手接过包好的货品,放入右边的袖中,“小哥还是从别处赚些赏银吧。” “小的可不止这一处能赚赏银。小的一亲戚,是跑水路码头的,京城一些和小店还算熟络的贵人们,有时要往老家捎些东西,会让小的托那亲戚帮着寄送,小的也从中赚些跑腿钱。”伙计小丁偷偷端详了一下伊竹,“这位姑娘,你可是京城本地人?可有家人在老家需要捎送东西的?” 伊竹从左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我无家人需要捎送东西,只是我想知道,有谁托你捎送过东西?” 伙计小丁接过一看银票的面额:“姑娘,京城和小店熟络的贵人们可不少,往老家捎带东西的贵人那么多,小的一下子记不住。” “原来小哥记性不好,那算了。”伊竹抽回伙计小丁手中的银票,往铺外走去。 “姑娘,你别走……和您说实话吧,托小的往老家捎带东西的贵人就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您想问的?”伙计小丁连忙阻止道。 “托你往老家捎带东西的贵人,可是柏府的曲姨奶奶?”伊竹转身问道。 “姑娘,你知道是谁啊?”伙计小丁知道想拿这五十两银票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伊竹看出伙计小丁眼中的失望,右手弹了弹左手拿着的银票:“曲姨奶奶让你往老家捎带东西,每次给你多少赏银,这些年下来可有五十两?” “那曲姨奶奶小气得很,除去给小的那亲戚的跑船钱外,每次只另赏给小的十文钱。若不是看在她每次还帮着采买些珠钗首饰,小的都懒得月月跑趟柏府。”伙计小丁说道。 伊竹在心中速算了一下,按曲姨娘进府十年来算,一月十文,一年一百二文,十年一两二钱。可方才自己掏出五十两银钱,这伙计居然还嫌少? 伊竹把手中的银票慢慢对折:“小哥,跑一次腿十文,已是不少赏银了。” 看见伊竹手中的动作,又想起昨日曲姨娘对他说,以后不用他再往垦州捎银的话,伙计小丁越发懊悔:“姑娘,是小的贪心。姑娘只是问句话,小的知道说便是。姑娘愿意打赏,是姑娘心善。小的方才真不该得寸进尺。” 伊竹摊开手中的银票放在柜面上,用左手两指压着往伙计小丁面前一推:“小哥这会儿能这么想就好了。这五十两我还是可以打赏给你的。不过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有一句和我所知的不同,这打赏可就没了。” “姑娘,您问。” “曲姨奶奶每次往老家捎银还是捎东西?”伊竹问道。 “曲姨奶奶往垦州老家多数捎的都是银子,极少几次捎些孩童衣物。”伙计小丁巴不得一次性说完。 曲姨奶奶的老家不是峨州吗?为什么是垦州?寄东西往垦州是需要船家,但寄银往垦州,通过钱庄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一个小伙计从中斡旋?还有,为什么会捎些孩童衣物? 伊竹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孩童衣物?是男童的衣物还是女童的?” “一次小的无意中看到,像是女童衣物。” “小哥这次没有说谎,和我所知的一致。这五十两赏你了。”伊竹并未松开按压的手指,“不过,小哥你为什么不奇怪,我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花钱问你?” 你们这些有钱人,心里想什么,我一个小伙计怎么会知道? “姑娘,不该知道的,小的不用知道。”伙计小丁看着柜面的五十两银票,回道。 “小哥,你的脑袋终于灵光了。只是还有一句,不该说的,也永远不要说。”伊竹松开按压的左手,右手伸进左袖中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柜面上,“方才那一张是赏给你,让你明白,不该知道的事不用知道。而这一张赏给你,让你明白,不该说的事不用说。” “多谢姑娘。”伙计小丁从柜面拿起两张银票,连忙行礼道谢,“小的明白。” “小哥,你这铺面的生意好清淡啊,半天都不见再来一人光顾。”伊竹临出门前又转头对伙计小丁道,“以后我会常来光顾的。” “小的替掌柜谢过姑娘。” 第109章 猜测女童的身份 从俏娇珠钗铺一回到合景院,伊竹就和施津玉一五一十地禀告了从伙计小丁处探来的口风。 “曲姨娘往垦州有捎送过女童衣物?”施津玉听完,口中开始低声呢喃。 曲姨娘的一姐一妹生的都是男娃,和曲姨娘唯一有关的女童,就是柏昌晔。 上一世自己被活埋前,柏昌晔一直未被寻回。 “夫人,您说那女童有没有可能是二小姐?”伊竹也联想到了柏昌晔。 “怎么可能?如果曲姨奶奶已找到二小姐,为什么要把二小姐一个人留在垦州?不应早早把二小姐接回府吗?”伊简问道。 “二小姐走丢的这五年,曲姨奶奶没去过垦州,就每年回峨州老家探亲一次。加上来回的路程,每次不过回去个十日左右。”伊书思索了一下,“就去年因要照顾她那病重的父亲,回去略久些,十月初二回去,今年二月初一才回府。” “曲姨奶奶话是说回峨州老家探亲,这些年未必次次都回峨州。她完全可以转道去垦州。”伊签说道。 “可还是解释不了,如果曲姨娘真的找到晔儿,为什么这些年不让晔儿回柏府?”施津玉问道。 “夫人,方才我给完一百两赏银,都从珠钗铺出来了,那伙计小丁又喊住我说,曲姨奶奶昨日告诉他,说以后不再往垦州捎银了,也不会再向他采买首饰了。”伊竹补充道。 “曲姨娘一月有十两月银,加上她一向虚高报价,每月还是能省些体己的。若垦州那女童真是晔儿,曲姨娘不可能不继续给她捎银。”施津玉有些想不通。 “夫人,不如别费这心神了。”伊签说道,“若那垦州的女童真是二小姐,曲姨奶奶她不愿意捎银给二小姐也好,不愿意带二小姐回府也罢,都和我们无关。她自己的骨肉她都不在乎,我们干嘛费这心?” “二小姐没走丢前,没少欺负你。都五年了,你还记得呢?”伊竹问道。 “伊签,晔儿一两岁时,常常欺负你吗?”施津玉问道。 “二小姐在府上时跋扈得很,一两岁的娃儿心思就那般恶毒。”伊签心有余悸,“不过都过去了。夫人,我都不记得二小姐欺负我的事情了。您也别放在心上。” “好。”施津玉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默念着,柏昌晔上一世你没祸害过我,原来你祸害过伊签。这一世,你若同上一世那般,一直没再出现,我就放过你。若同上一世不同,那就别怪我不放过你了。 “太太,小安子来请,说午膳在大厅备好了。”粗使丫鬟时漫在主房门帘外禀告道。 “夫人,会不会和昨晚那样,今日这午膳又是老太太摆的鸿门宴?”伊书有些担心。 “对了,今早就伊竹陪侍在花厅,你们三个不在。”施津玉拍了拍伊书的手,又看向伊简和伊签,“别担心,是芸儿提议的,以后三餐,府上各院都一同在大厅进膳。” “那我就放心了。”伊书松了一口气。 第110章 途遇受灾的流民 正如施津玉所料,一顿午膳吃下来,并未发生任何幺蛾子。 从大厅回到合景院,施津玉唤来伊竹:“同我去趟玉酿香,该去会会高兼德了。” “夫人,我也去吧。这些日子我每日都有勤加练功,我这拳脚功夫可长进不少。”伊签摩拳擦掌道,“那个高爵爷若像对其他貌美女子那般对夫人您动手动脚,我就对他不客气。” “今日他未必会对我动手动脚。不过你同去,也好。”施津玉点头。 这一世,高兼德虽还没寻得机会轻薄自己,但施津玉已让伊签私下查过高兼德这一世的品行了。 高兼德这一世果然同上一世那般好色。上一世,柏昌芸嫁入安定男爵府之前,施津玉曾派伊签查过高定友的品行,却忽略了高兼德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一世,自己要好好给他个教训。 今日,先报上一世高兼德轻薄自己的仇。方泽策的上一世的冤,日后创造机会,让方泽策自己动手。 “夫人,昨日黄副管事巡完铺,回到府上有提到,高爵爷似这两日都有猜对了方掌柜拿出的酒,所以高爵爷这两日几乎把玉酿香当成家了。”见施津玉在车厢里坐好,伊竹紧跟着放下车帘说道。 “这个高爵爷又好色又好酒,果然不是好东西。”伊签说道。 “一会儿,你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让他好好发挥。”施津玉笑道。 “放心吧,夫人。” 伊签刚刚说完,就听车外的街市上似有人在哭,又有好些百姓说话的声音。 “天呐,这些学子好生可怜了。” “谁说不是啊,南方今年的受灾的人何止是学子,还有好多人都沦为乞儿,一路讨饭才来的京城。” “你们先别哭了,你们再往城中心走走,四皇子在霄王府前搭有粥棚,去讨碗粥垫垫肚子吧。” “三皇子的霟王府前,还有布施衣赏。” “太子府前有在发铜钱。” “二皇子的霗王府前,有席被在派发。这些府邸都在宫城外围,你们快些去吧。” …… 伊签连忙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喊道:“哎,你们若找不到挡风遮雨的地儿,城南这头弯阕街有间荒废的破庙,里面挺宽敞的,你们到城中领完布施后,可以回来城南这头的破庙。” 伊竹一把把伊签拽回车厢内:“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般在街市大声嚷嚷,不怕给夫人丢脸。” “我看这些受灾的流民好生可怜,就想帮点忙。”伊签这才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好生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让人去住破庙,就你好意思这般说。”伊竹又好气又好笑,“这些受灾的流民,会一路从南方前来京城,定有好些在京城有亲朋好友可投靠的。要不谁会千里迢迢一路赶来,直接在邻近没受灾的州县落脚不就行了?” “可定也有好些在京城无亲友的人,只是心中觉得京城繁华,想逃灾逃到这繁华之地。”伊签反驳道。 “伊签,让阿六把马车往街边停会儿。”施津玉说道。 伊签依言,马夫阿六一会儿便把车停好。 施津玉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对街市的众人道:“扰一下众位,民妇有话要说。受灾的众位,若无处可去,明日起可来城南的玉眠客栈免费住上十日。玉眠客栈客房数虽是有限,但也能帮部分受灾的百姓落落脚。” “这妇人是谁?是开客栈的吗?”好些流民停下脚步。 第111章 灾时必伴有人祸 “你们刚到京城,定不知道这妇人是谁?这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施家贵女,施老将军的嫡长孙女,施御史的嫡长女。” “什么开客栈的?那玉眠客栈是施家给的嫁妆。” “为何只让那些流民免费住十日?” “能免费住十日已是大德,你还嫌少。” “为何要等到明日?” “想是人那客栈,原就住有客人,安置原有的客人也需要时间。” “那为何……” 周遭看热闹的人,有些人帮着解释着,有些人帮着质疑着。倒是流民们只是驻足听了一小会儿,就继续往城中心走去。 施津玉不再多言,只对马夫阿六道:“阿六,转向去玉眠客栈。” “夫人,不去玉酿香了吗?”见施津玉走回车厢里,伊签赶忙问道。 “一会儿再去。” 马车转向到了玉眠客栈前。 贾掌柜见柏府马车在店前停下,连忙迎了出来:“夫人,您来了。” “贾掌柜,客栈可还有客人在住宿?”施津玉领着伊竹和伊签往客栈大堂走去。 “黄副管事去杳州的前一日,就来交代小的了。所以从十二那日开始,店前就挂上客满的招子了。那些短住几日的客人,这段时日都已离开了。全店除了那位俞堂主长年包住的二楼东侧的上房外,其它的客房都空置出来了。”贾掌柜回答道。 “听黄副管事说过,似那位俞堂主虽长年包着二楼东侧上房,但却不常来住?”施津玉在大堂的一张靠椅上坐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客栈的二楼。 “是的。”贾掌柜立在施津玉身前,继续回答道。 “明日,南方受灾的流民有些会来客栈投宿,核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文牒确为受灾州县的百姓,就登记让他们免费入住十日。十日后,若仍想继续住着,需自行支付宿费。今日就把免费投宿的规矩在水牌上写清,要注明客房有限,若免费投宿人数已满,便不再接受新来投宿的流民。水牌写好后,放在店前,免得做了善事,反倒让人闲话。” “夫人考虑周全,小的定会照办。” 哪里是自己考虑周全,这是上一世的经历教会自己什么叫大灾之时必伴有人祸。 上一世,看到这些受水灾的南方流民在京城无瓦遮头,自己一时心热,先是高价补偿让原住在玉眠客栈的客人,去别的客栈投宿。 接着让贾掌柜放出水牌,让所有流民均可无偿投宿玉眠客栈。 于是,众多流民听闻消息后,纷纷涌入玉眠客栈。可玉眠客栈却无对应人数的客房可供流民入住。 结果导致未登记入住的流民,有一些人直接在赖在客栈大堂不走;有一些人同贾掌柜和店里的伙计大打出手;还有一些人扬言要烧毁玉眠客栈,让所有流民都无处可住。 最后,父亲不得不惊动护卫宫城的龙霆卫,来到城南协助镇压闹事的流民。 明明一场善举,却演变成镇压行动。 灾后,部分入住的流民开始陆续离开。施津玉这才发现,还赖在玉眠客栈不走的流民中,竟有好些是浑水摸鱼的外地非受灾地的投宿者。 为了不影响玉眠客栈日后的生意,施津玉只能再次高价补偿这些赖着不走的人。 上一世已蠢过一回了,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那你先去安排此事吧,免费留宿流民这段时日,若有什么异动,及时向黄副管事禀告。”施津玉叮咛道。 “是,夫人。” 施津玉起身:“我先回了。” “送夫人。” 第112章 酒方的真正由来 “阿六,接着去玉酿香吧。”见伊竹已扶着施津玉上了马车,伊签对坐在车辕上的阿六说道。 “好嘞。” “夫人,会不会让娇妙儿姑娘等得有些久了?”见伊签已跟进车厢,伊竹对施津玉问道。 “觅花楼的清倌出外场,按才艺身价和曲目几首收赏银外,还附带出场时辰叠加收赏银的。娇妙儿姑娘多等会儿,一会儿收的赏银就更多点。”伊签抢先回答道。 “陪夫人去过一趟觅花楼,果然什么都懂。”伊竹打趣道。 “夫人,不是应该请捻花楼的苑香儿姑娘出外场吗?苑香儿比娇妙儿的相貌更胜,不仅之前在觅花楼是花魁,到了捻花楼,照样做了捻花楼的花魁。”伊签不理伊竹的打趣,转头问施津玉。 “高兼德这个伪君子,怕瞧不上捻花楼的红倌。”施津玉摸了摸手上的蔻丹。 “太太,玉酿香到了。”阿六在车帘外提醒道。 “柏夫人有礼。”手捧柳叶琴的娇妙儿见施津玉走下马车,便小碎步迎了上来。 “让娇妙儿姑娘你在这酒楼前久候了,真是过意不去。”施津玉见玉酿香排候的人群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娇妙儿看,歉声道。 “奴家只在这楼前站了一会儿,不算久候。” “娇妙儿姑娘,那我们上去吧。”施津玉走上台阶,娇妙儿默默随在身后。 “我就说这玉酿香十三日开张至今,总少点什么。今日总归知道了,原来少一个弹曲的伶人。” “这玉酿香的果酒是好喝,就是一壶要一百文。旁的酒楼的米酒一壶只要三十文上下,果酒不过五十文上下;那些小酒肆的米酒一壶不过五文,果酒也只需十文。这玉酿香的果酒这般贵,也该请个伶人弹弹曲给我们解解闷了。” “想听曲,去玉茗茶楼。玉茗茶楼伶人那三弦,有味儿。” “你以为这娇妙儿是那一般的伶人,人可是觅花楼的花魁,色艺俱佳。到觅花楼大堂都听不着她弹琴,至少得包一雅间,再打赏十两银才能听着一曲。” “那这方掌柜真有本事,居然能把觅花楼的花魁请来,一会儿我们若能进去,也能一饱耳福。” “你的算盘打得有些响。什么方掌柜请花魁来酒楼给我们这些食客弹曲?你道一钱一壶的果酒,附赠十两一首的曲子。” “就是,没见那娇妙儿是同柏夫人一块进的吗?这娇妙儿定是柏夫人请来的,就是不知请娇妙儿出次外场需要多少银子?” …… 施津玉已在楼前众人的议论声中,品对了三杯题酒。 玉酿香的伙计自是认得施津玉,只是玉箩绸缎铺改为玉酿香酒楼的那日起,黄副管事就交代过原玉箩绸缎铺的众人,日后若在玉酿香见到施津玉,有旁人在场时,只能当施津玉是普通的食客,暗地里方能将施津玉当东家看待。 “柏夫人,您说对了。里面请吧。”伙计小四今日依然负责在楼前迎送食客。 施津玉领着娇妙儿穿过屏风,来到大堂。见到娇妙儿的食客们又一阵骚动。 伙计小五迎了上来:“柏夫人,您是在大堂坐着吃酒呢?还是楼上雅间请呢?” “柏夫人,您来了。”方泽策也亲自迎了上来。 方泽策目前只知道施津玉是康仁子爵柏府的夫人,并不知道施津玉是这玉酿香真正的东家。 “方掌柜,给我们备间雅间吧。”施津玉笑道。 方泽策扫过一眼施津玉身后的三人,便前头带路:“您四位楼上请。” “先来一壶鬼夜香吧。”施津玉在二楼第二号雅间坐定后,便开口说道。 “在下还一直没机会谢过柏夫人,让在下终于酿成这鬼夜香桑葚梅子酒。”方泽策欠身一礼。 “方掌柜客气了。鬼夜香一直都在久候香酒肆的院墙上长着,方掌柜只是一时不识罢了。” “若不是柏夫人让伊书姑娘把令祖父巡关札记中所记之方告知在下,在下即使识得那鬼夜香,也不知道可加入酒方之中。所以还是要多谢柏夫人。” 见方泽策再次行礼,施津玉知道自己虽受之有愧,但仍需受下他这一礼。 鬼夜香桑葚梅子酒的配方其实并非施津玉从祖父的巡关札记中看得的,而是上一世方泽策临死前交给施津玉的那本果酒酿方的册子所记载的。 果酒酿方册里除了记载有鬼夜香桑葚梅子酒的配方外,还记载了方泽策生前所有调配出来的果酒配方。 不仅如此,每道酒方旁都有配文,写着该道酒方的由来。如祖上所传,如他人点拨,如自行研配等。 而其中鬼夜香桑葚梅子酒,本就是方家祖上独创之酒。方泽策祖父方幕境因边关战乱,带方老太夫人从边关迁徙到京郊瓦雾巷定居,并在久候香酿起了鬼夜香桑葚梅子酒。 许多年后,方幕境老来得子,取名方均湖。可方老太夫人却因难产而亡。方均湖一岁之后,方幕境也油尽灯枯而亡。 直到方泽策弱冠之年,才在祖父曾住过的房间里,寻出藏于墙壁暗格里的鬼夜香桑葚梅子酒方。方才知晓自己酿桑葚梅子酒,为何瓦雾巷的老人总说缺一味。 同时也知道了,原来祖父方幕境已早早把缺的那一味鬼夜香栽种在久候香酒肆的院墙上了。 “方掌柜,莫再一直道谢了,快些上酒吧。”施津玉见方泽策礼毕,连忙说道。 第113章 设计高兼德入局 “柏夫人,在下光顾着说话了,是在下的错。”方泽策连忙道歉,“您四位稍候,鬼夜香这就为你们呈来。” 见方泽策离开雅间,站在一旁的娇妙儿行礼道:“柏夫人,奴家这就为您抚琴。” 施津玉微微点头。 娇妙儿走到雅间的上首放着的椅凳边,略微曲膝坐了下来。接着指尖拨弄琴弦,柳叶琴清灵的乐音流淌而出。 二号雅间的房门并未关严,娇妙儿弹奏的声音不出意外地,二楼其它雅间的食客和楼下大堂的众食客都听了个真切。 在一楼大堂的高兼德终是坐不住了,右手端起酒壶,左手拿着酒杯,走上了二楼。 “柏夫人,前日既然答应了本爵的邀约,为何之后又偷偷走了?”高兼德用手肘推开了二号雅间的房门,但却站在房外。 见施津玉要说话,娇妙儿连忙停止弹奏。 “高爵爷前日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不用排候,即可请我进这玉酿香吃酒。”施津玉看着高兼德很想走进雅间,又故意不走进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可哪曾想,原来高爵爷还是排候。我这人耐不住性子,所以前日就没等高爵爷了。” 高兼德方才在大堂的屏风后已看到施津玉进玉酿香的场景了。施津玉没有排候,而是先给了插队的罚银,才开始品那三杯题酒的。看来施津玉确实没什么耐性。 “咦,方掌柜,今日玉酿香不是只供香梨酒吗?”高兼德见方泽策亲自上楼给施津玉送酒,而且送的酒闻上去,便知是自己从未喝过的果酒,“这是什么酒?为何只有柏夫人有这酒喝?” “高男爵,玉酿香从来不回答为何?玉酿香只按自己的规矩供酒。”方泽策为施津玉倒好酒,便起身离开。 “这个方掌柜,不就是有霗王殿下在撑腰吗?”高兼德不再在房门口踌躇不前,踏步走进雅间,又用手肘把房门关上,然后走到四方桌前空出的椅凳边,坐在了施津玉的左手侧,“柏夫人,方掌柜给你上的是什么酒?” 卫霗为方泽策撑腰? 施津玉还没来得及想,见高兼德已把他原来手中的酒壶和酒杯放在四方桌上,正要伸手去端自己的酒壶,连忙眼疾手快地抢过酒壶递给右手侧的伊竹:“高爵爷,这可是我的酒,你可喝不得。” 伊竹明了,不动声色地一手端起酒壶,一手拿起桌上的空酒杯,侧过身子,在同坐一侧的伊签的掩护下,开始倒酒。 “为何喝不得?”高兼德一边问施津玉,一边却忍不住斜眼打量着娇妙儿。 “这酒烈得很。”施津玉笑道。 “这玉酿香的果酒能烈到哪里去?”高兼德不信邪,“再说,你一个妇人都能喝得的酒,本爵怎会喝不得?” “高爵爷,那你就试喝一杯吧。”伊竹递过倒好的酒杯。 “柏夫人,你这丫鬟有眼力。”高兼德伸手接过伊竹从对面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似从未喝过。”高兼德咂吧了一下嘴,“这酒没多烈。” “娇妙儿姑娘,把你手中的柳叶琴放下,来我对面坐下,一同吃酒。”施津玉没有回答高兼德的话,而是看向雅间上首的娇妙儿。 娇妙儿放下柳叶琴,走到施津玉对面的椅凳坐了下来。 高兼德一边看着娇妙儿,一边接过伊竹倒好的第二杯酒:“娇妙儿姑娘,果然不愧为觅花楼的花魁。” “高男爵过誉了。” “你和柏夫人一样,叫本爵高爵爷吧。爵爷听着就威风。”高兼德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高爵爷。” “娇妙儿姑娘,你长得好生娇媚。娇媚的娇妙儿,哈哈哈……”高兼德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伸手拉起娇妙儿的手,“听说你们觅花楼有句行话,叫捻花,不对,叫摘花,好像也不对……本爵今日就要摘了你这朵娇花……” 第114章 银子补偿最实际 娇妙儿死命抽回手:“高爵爷,你放手,快放手。” “高爵爷,娇妙儿是觅花楼的清倌,可不是捻花楼的红倌,你别动手动脚的。”施津玉厉声道。 “红倌再是好看,本爵都看不上。”高兼德突然松开娇妙儿的手,转头盯着施津玉,“柏夫人,本爵……本爵……” 高兼德突然栽倒在地。 “这酒里可掺了伊书用十几种烈酒调酿出来的酒酿露,你居然说不烈?”伊签起身笑道。 “娇妙儿姑娘,你没事吧?”施津玉连忙问道。 “柏夫人,奴家没事。这样的事在觅花楼也偶有发生。” “伊竹、伊签,你们两个过来,把他绑了。”施津玉踢了踢脚边倒着的高兼德。 “夫人,我一人就可以了。”伊签抽出缠在身上的软索,“我现在力气可大得很。” 果然,伊签一人很轻松地就把高兼德五花大绑了。 “伊竹,你从二楼尽头的楼梯就可以下到后院,去厨房找杜荷要一木盆的水,拿上来浇醒他。”施津玉转向伊竹说道。 “是,夫人。” 一会儿,伊竹就端来了满满的一木盆水走进二号雅间。伊签连忙上前把房门重新关好。 施津玉朝高兼德偏了偏头。 哗-- 一盆凉水当头浇到了高兼德身上。 高兼德一个激灵突然惊醒:“柏夫人,为何绑着我?” “高爵爷企图对娇妙儿姑娘不轨,我就只能让丫鬟把你绑住了。高爵爷,别忘了,在本朝对清倌不轨和对普通女子不轨均属同罪。” “本爵不过拉了一下她的手,算不上什么不轨之举。”高兼德渐渐清醒,想起了晕厥前发生的事情。 “拉下手?我和我身边这两个丫鬟若打开房门大声对外头众人说,看到高爵爷你不止对娇妙儿姑娘做这些呢?” “柏夫人,你为何要冤枉本爵?”高兼德挣扎着坐了起来,“再说,你只是空口白牙说本爵对娇妙儿姑娘不轨,即使加上那两个丫鬟一面倒的证词,也未必有人信。本朝查证最重证据,若要用人证证伪,至少要有旁的无干系之人的证词。” “高爵爷要第三方人证是吗?很好办,我们一同下去大堂,你重新喝上两杯这酒壶的酒,看看你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再对娇妙儿姑娘不轨?不就可以让旁人一同看看,我是否有冤枉高爵爷你了?” 高兼德虽然记得方才喝酒时只拉过娇妙儿的手,但后面到底做没做其它事情,却毫无印象。 听施津玉言之凿凿,又想起自己平日喝多了确实经常酒后乱性,娇妙儿这般貌美,一会儿自己会不会又? 高兼德有些不敢冒险:“柏夫人,这到底是什么酒?喝两杯就……” “方才我已经事先告诫过高爵爷你了,这就烈的很,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柏夫人,你绑得好。”高兼德转头对娇妙儿赔笑道,“娇妙儿姑娘,本爵方才若有无礼之处,请姑娘原谅。” 施津玉不等娇妙儿回答:“高爵爷,你空口白牙就要娇妙儿姑娘原谅,似乎想这样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是吗?” 高兼德见心思被戳穿:“那柏夫人想如何?” “娇妙儿姑娘是专程来为我抚琴的,却无故受此一遭。高爵爷不打算补偿一下娇妙儿姑娘吗?” 高兼德抬头看着娇妙儿厚衫薄袖下手臂处的守宫砂隐隐若见,心中暗啐了一下:呸,老子都没进行到最后一步,有什么好补偿的? “柏夫人,你要本爵如何补偿娇妙儿姑娘?”高兼德不甘心地看向施津玉。 “银子补偿最为实际。我请娇妙儿姑娘出次外场,一次二十两。相陪一个时辰加二两,弹一首曲目加五两。目前我至少要付给娇妙儿姑娘二十九两赏银。不如高爵爷以这个做标准,五倍补偿娇妙儿姑娘如何?” 五倍补偿?一百四十五两银? 本爵一月的爵俸才二百六十两,友儿前日又给户捐司捐了一百两捐银。本爵连玉酿香这一两的雅间费都不肯花的人,给这清倌补偿一百四十五两银?本爵摸她哪里了?要给这么多银? 见高兼德默不作声,施津玉继续说道:“高爵爷若不肯,那我就让方掌柜去报官了。如何证伪,如何定罪,就让盛勾郡的姜知州来定夺吧。” 高兼德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对娇妙儿做什么,本来根本不用担心报官。施津玉的证伪之法,只能证明自己在证伪当下的行为不轨,还是不能证明自己在这二号雅间是否真的曾对娇妙儿不轨过。 高兼德主要是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之前对别的女子酒后乱性之事被连带挖出来:“柏夫人,本爵愿意五倍补偿娇妙儿姑娘。” “伊签,给高爵爷松绑。”施津玉看向伊签。 高兼德见身上的软索已解,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银票递给娇妙儿:“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娇妙儿姑娘,你还得找本爵五两银子。” 施津玉看着高兼德的丑态,知道他还和上一世那般爱财如命。果然,对于爱财如命之人,拿走他的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这是五两银,奴婢帮娇妙儿姑娘给了。”伊竹见娇妙儿看着高兼德递过来的银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连忙从袖中掏出五两碎银递给高兼德,又随手把高兼德手中的银票薅了过来,一把塞给娇妙儿。 高兼德收好五两碎银,走到四方桌前,端起自己之前拿上来的那壶香梨酒和酒杯:“本爵回大堂去吃酒了,不扰柏夫人你们听曲了。” 第115章 娇妙儿暖心提醒 “哎,高爵爷,你不擦擦身上的水吗?”伊签提醒道。 伊签倒不是真的关心高兼德,而是担心高兼德这般模样走出二号雅间。不知情的人,不知道会怎么议论施津玉。 高兼德这才想起来,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水浇透了。 见高兼德一脸尴尬,施津玉说道:“高爵爷,这雅间就留给你吧,我们先走了。” 高兼德正要回答,又听施津玉补充道:“这桌上的酒,高爵爷若要喝,可以继续喝,只是最好把雅间关好后再喝。这酒和这雅间的花费,我会下楼和方掌柜结算的,高爵爷放心。” 施津玉说完,便自行提裙走出二号雅间。 见伊签已把软索缠回腰间,伊竹便同伊签一左一右揽着手捧柳叶琴的娇妙儿,跟上施津玉下楼的步子。 刚下到大堂,伊竹到柜面结账,施津玉却被靠近楼梯口的一桌食客的言语给吸引了。 “哥几个,宫门前那告示贴了有半月了吧,三皇子悬赏五十两寻一马夫,嘿,这么久了,愣是没人能寻着。” “我听说,那马夫以前常在觅花楼和捻花楼附近兜客。你说会不会陷在温柔乡里,不知归家路了?” “你道那觅花楼和捻花楼是寻常处?一马夫赚几个钱,敢进那两处?那两地,进门什么都没干,就得先交一两进门花茶银。在大堂吃酒听曲一个价,雅间又一个价。你就说方才随柏夫人上二楼雅间的花魁娇妙儿,寻常你们花钱才能见到,若不是……” “这不是娇妙儿姑娘吗?” 不知哪桌的客人喊了一句,楼梯口这一桌的食客立刻停下了言语,转过身来看向娇妙儿。 “奴家见过众位。”娇妙儿见大堂里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微微欠了一下身。 “娇妙儿姑娘,这就走了吗?” 大堂的众人见娇妙儿欠完身后,就随着施津玉走出玉酿香酒楼,不禁都有些失望。 走下楼前的台阶,走到了马车前,施津玉转身对身后的娇妙儿道:“娇妙儿姑娘,我送回觅花楼吧。” “多谢柏夫人。” “今日借娇妙儿姑娘教训高爵爷,却未事先和你说明,实在是对不住。”马车驶动,施津玉对坐定的娇妙儿歉声道。 “柏夫人,奴家身为清倌,但许多寻欢男子和许多寻常家的女子却常把奴家这些清倌当红倌看待。只有柏夫人打从心里把奴家当真正的清倌待着,奴家怎么会怪柏夫人您没事先和奴家说明呢?” “那就好。” “柏夫人,那高爵爷似乎对您……希望柏夫人日后见着高爵爷,也要多加防备。”娇妙儿一直以为天下女子的相貌已无人能比过苑香儿了,可今日见到施津玉却发现,原来还有比苑香儿更美的人。特别是方才,高兼德看似垂涎自己,实际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施津玉看,“当然,也有可能是奴家看错了。” “不管是否看错,我都要多谢娇妙儿姑娘暖心的提醒。”施津玉没想到娇妙儿反过来关心自己。 “觅花楼到了,奴家多谢柏夫人的打赏。”见马车停下,娇妙儿捧着柳叶琴,在伊签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有那些补偿的打赏。” 施津玉没有下车,只是在车窗前,冲着娇妙儿微微颔首示意。 第116章 唱完昨日鸿门宴 马车回到柏府,已是掌灯时分。 见施津玉回来,柏老夫人在大厅前远远招手道:“玉儿,回来得正好,晚膳快备好了。” 施津玉看了一眼身后的伊竹和伊签:“你们先回合景院吧。” “是,夫人。” 吩咐完伊竹和伊签,施津玉双手提裙,走进大厅:“父亲、母亲,有礼。” “等会儿堂儿,按车程,这会儿也快回府了。”柏老夫人亲昵地拉着施津玉先在圆饭桌旁坐下。 陈妈妈端来装着水的木盆走到施津玉的身旁,施津玉净了下手,拿起搭在木盆旁的帕子擦了擦:“陈大管事,你怎么干起丫鬟的活了?” 陈妈妈还没回答,柏老夫人先出声了:“玉儿,陈妈妈虽是府上管事婆子的领班,可毕竟就一下人,端盆水伺候你,有何不可?” 老太太又欲何为? “陈大管事,今日午后,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时日,你做错什么,惹母亲不高兴了吗?”施津玉暂时能想到的便是这个理由。 “太太,奴婢没做错什么呀。”陈妈妈端着木盆,一脸无辜。 “那你去忙你该忙的事情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施津玉挥了挥手。 “玉儿,堂儿回来了,各院也到齐了,一同起筷吧。”柏老夫人见柏宽堂走了进来,连忙说道。 “母亲,我去把官服换一下再来。”柏宽堂急着去恭房解手,又不便直说。 “快去快回。”柏老夫人挥了挥手,“不必坐等堂儿,先起筷吧。” 一会儿,柏宽堂解完手,也换好了常服,坐到了施津玉身旁的位置上。 施津玉依然吃得很少,早早就停下筷子:“父亲、母亲、夫君,我吃好了,先回合景院了。你们和各院慢用吧。” “玉儿,先坐会儿,喝杯热茶消消食。”柏老夫人拉住正要离座的施津玉,转头对身后伺候的时汐道,“时汐姑姑,去给太太泡杯热茶。” 看来昨晚的鸿门宴还没唱完。 施津玉坐回位置,接过时汐奉上的茶盏。 “夫人,我吃好了。今日巡铺,有些账对不上,我回合升院对对账。”柏老太爷见施津玉坐回位置,反倒起身说道。 “母亲,我也吃好了。郡衙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我回合和院接着处理了。”柏宽堂也起身离座。 余下众人也察觉柏老夫人似有所动作,也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林妈妈,和时汐姑姑同去端些热茶来,给吃完的主子们都端上。”柏老夫人见余下众人均陆续放下筷子,又吩咐道。 “玉儿,芸儿让全府上下一同用膳的法子好,你瞧,饭后大伙儿还可以喝喝茶,说说话。”柏老夫人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 施津玉笑了笑,没开口,准备等柏老夫人出招。 柏老夫人放下茶盏:“玉儿,我想到一更好的省钱的招。下月开始,不如把管事婆子和管事姑姑每月要发的月例往下降降。” 站在柏老夫人身后的林婆子,突然一愣。 今日午后,林婆子无意听到陈妈妈说,下月初一发月例,时汐和另两个被擢升的粗使丫鬟时沁和时江,都会往上加月例。 林婆子和被发卖的谷妈妈原就交好,见时汐从合升院一粗使丫鬟,一下子被施津玉擢升为管事姑姑,多日来本就好生不忿。再听陈妈妈这么一说,就借故要让柏老夫人下月也给她提月例。 柏老夫人听后,只是说待到下月初一发月例那日再说。 林婆子没想到,原来柏老夫人的再说,是这个意思。柏老夫人是不是觉得,降府上管事婆子和管事姑姑的月例,就算在变相提她的月例了? 在柏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林婆子早该想到,柏老夫人不会轻易给自己提月例的。 “管事婆子领班一月月例一两七钱,管事婆子一月月例一两二钱,管事姑姑一月月例八钱。母亲打算各降多少?”施津玉接过时汐新续上的热茶,问道。 第117章 同意降一钱月例 “我看就都各降一钱吧,降得也不多。”柏老夫人笑盈盈地说道。 柏老夫人说完,心下暗念:降得是不多,可一旦降了这些下人的月例,她们私下必对你施津玉心生不满,以后你管起府上的庶务,必定阻碍丛丛。 “管事婆子降一钱倒影响不大。就是这掌事姑姑,本就只按二等丫鬟的月例计,若掌事姑姑降了一钱,不就和三等丫鬟那样,一月月例只得七钱?” “那把三等丫鬟的月例也往下降一钱吧。” “是,母亲。下月初一就按母亲定的月例规制发银吧。”施津玉放下手中的茶盏,“母亲若无别的教诲,我就先回合景院休息了。” “无事了,回吧。”柏老夫人没想到这般顺利,连忙挥手让施津玉离开。 回到合景院,施津玉又在书案上抄了一会儿道文,这才宽衣睡下。 可不知是不是晚膳后茶水喝得有些多,施津玉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小榻旁陪夜的伊竹,时不时伺候施津玉起身解手,好不容易才熬到施津玉睡着。 伊竹本想重新躺下多睡会儿,透过窗台却看到时漫和时澜已从旁边的恭房走出,正抬着恭桶往外院走去。 伊竹也不再贪睡,起身出了卧房,走去外院的水房开始打水。 伊签已在外院练功。 见伊竹睡眼惺忪端着铜洗和帕巾从水房走出来,伊签打趣道:“怎么?一段时间没陪夜,昨晚突然陪夜,累着了?” “夫人昨夜睡得有些不安生,所以有些累。”伊竹在外院花坛边放下手中的铜洗,揉了揉眼睛。 正说着话,曲杏突然来了,说曲姨娘昨晚突然病了,今日怕不能来给施津玉请安了。所以今日早早就来合景院言语一声。 “曲姨奶奶怎么就病了?”伊竹问道。 曲杏嗫嚅道:“昨晚……昨晚在大厅用过晚膳回到合兰院后,姨奶奶就一直喊着头疼。” “严大夫看过,可有说是何病?” “严大夫说……说一时也没诊出姨奶奶是何病?” “哦?连严大夫都诊不出,看来夫人一会儿醒后,奴婢需要禀告夫人,请夫人进宫去邀御医上府,帮曲姨奶奶诊诊症了。”伊竹已觉察出不对劲。 “无须无须。姨奶奶说了,是想三少爷想得,头才会疼。只需好好歇歇,明日想是就会好的。” 伊签见曲杏实在不会说谎:“歇歇,病就能好?曲杏,曲姨奶奶的病好生蹊跷。” “让曲姨娘歇着吧,一日不来请安无妨。”施津玉在伊竹起身后,随后也起床来到外院。 “谢太太。”曲杏见施津玉发话,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就离开合景院了。 “夫人,曲姨奶奶分明是让曲杏来合景院扯谎。”伊签说道。 “随便她们吧。”施津玉一夜没睡好,有些没精神。 “夫人,去太妃榻坐会儿吧,我给你揉揉天庭。”伊竹连忙搀扶着施津玉往内院主房走。 伊签端起花坛边的铜洗,紧随其后。 洗漱完的施津玉微合着眼眸,斜靠在太妃榻,感受着伊竹的指腹在天庭处的按压。 果然,倦意渐消。 “太太,霗王殿下派亲卫来府。老爷正在大厅迎候,小安子来请太太前往大厅。”时洋在主房帘外禀告道。 第118章 柏昌黎获颁锦旗 伊签挑起帘子,施津玉走到房前对着俯身站在时洋身旁的小安子道:“小安子,前面引路。” “是,太太。”小安子回道。 “陆尺陆牍,见过柏夫人。”见施津玉进到大厅,陆尺和陆牍齐身行礼。 施津玉还了一礼。 一会儿,柏昌黎也来到了大厅。 “柏大人、柏夫人,霗王殿下领太子令,负责给有份为南方受灾学堂募捐的府上颁发募捐锦旗。我等特来给贵府世子奉上锦旗。”陆尺说完,陆牍走到柏昌黎面前双手递上锦旗。 柏昌黎毕恭毕敬接过锦旗。 “谢太子殿下,谢霗王殿下。”柏宽堂、施津玉和柏昌黎齐声行礼。 “柏大人、柏夫人、黎世子,我等还需去别的府上呈送锦旗,我等先行告辞。”陆尺和陆牍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善德永存。”柏昌黎展开锦旗,念着上面的四个字。 柏老太爷、柏老夫人和各院众人也陆续到了大厅。 “黎儿,我们康仁子爵府以后都要靠你光耀门楣了。”柏老太爷高兴地拍了拍柏昌黎的肩膀。 “谢祖父夸奖。”柏昌黎说完,又感激地走向施津玉,“母亲,孩儿能得颁此锦旗,全是母亲的功劳,孩儿多谢母亲。” 施津玉抬了抬手:“方才光顾高兴了,按礼数,应给两位霗王府的亲卫奉上红封的。” 柏昌黎这才收起笑得合不拢的唇角,连忙让时沁拿来红封,并从袖中掏出四十两银子,往每个红封放了二十两:“孩儿这就去追两位霗王府的亲卫,应还能追上。” 见柏昌黎匆匆跑出府,柏老夫人兴奋地拉住施津玉的一只手:“玉儿,多亏了你。不然,这样的恩典哪会落到我们柏府?” 柏宽堂也伸手来牵施津玉的另一只手:“玉儿,黎儿纳入你的名下,真是他的福分。你这般真心实意地对他,他日后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施津玉不动声色地抽回柏宽堂牵着的手:“夫君,该上衙了,别误了。” 施津玉的话虽扫兴,不过确实提醒的是,柏宽堂连忙回到合和院换上官服,大步出府。 见柏宽堂已出府,施津玉不禁心中苦笑。 自己所有的谋划能落地,是因为自己重活一世。上一世,自己也曾这般为柏昌黎谋划过,只是并非因柏昌芸差点搞砸柏昌黎十四岁生辰宴才出的谋划。 上一世,自己怕玉眠客栈的镇压行动,会连累柏昌黎的名声。于是拿出五百两银,让柏昌黎自行前往户部的户捐司上交善银。 后来自己在玉眠客栈的善举无人感激,柏昌黎的善行却众人称颂。那时,柏宽堂领着柏昌黎到自己面前,也说会让柏昌黎日后好好孝顺自己的。 可上一世,柏昌黎这位朝觐寺少卿,却用一封告密信,让皇上和施氏一族生了嫌隙。 柏昌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母亲,还好赶上了,没失了礼数。” “那就好。” 这时,柏昌芸却走到施津玉面前,徐徐跪了下来:“母亲,大哥生辰宴后,母亲给芸儿上了家法。其实芸儿那日对母亲还是心中暗存怨怼的。芸儿真该死,母亲,您原谅芸儿吧。” 施津玉扯了扯唇角,你心中暗存怨怼,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居然突然来这么一出,哎。 “芸儿你怨怼母亲也没错,明明你那般辛苦地为黎儿安排生辰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没有赏你,反而罚你,母亲也有错。你也原谅母亲,好吗?”施津玉一脸真诚地扶起柏昌芸。 柏昌芸笑得灿烂:“母亲,我们互相原谅吧。” “好好好。”施津玉也笑了。 “黎世子,你也得了募捐锦旗了?”寿清伯爵府世子张权礼站在大厅前的天井处说道,张权礼身后站着今日值守府门的家丁小兜子。 第119章 张权礼访完即走 小兜子上前一步禀告道:“老太爷、老太太、太太,礼世子到府贺大少爷获颁募捐锦旗。礼世子心急,就同小的一起进来了。” “小兜子,无妨,回去值守吧。”柏老太爷挥了挥手。 柏老夫人见到张权礼到来,想起月初回绝张夫人索取恩学堂名额的事情,不觉有些尴尬:“老太爷,让小辈自行说会儿话吧,我们回合升院吧。” 柏老太爷点头,和柏老夫人先行离开大厅。 “黎儿,你在大厅和礼世子说说话。”施津玉冲着柏昌黎说完,又转头对余下的众人道,“我们先去花厅吧,一会儿再回大厅用早膳。” 见施津玉领众人离去,柏昌黎向张权礼行了一礼:“礼世子,怎么这么早就来柏府?可有用过早膳?” “未曾。黎世子大善,我想来瞻仰一下黎世子的善行之光,一顿半顿膳,不用也罢。”张权礼不等柏昌黎请他就坐,就自行走进大厅,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柏昌黎知道张权礼来者不善,可又不好直接与之发生冲突:“礼世子,新一年的国子监四月初五方才入学,所以礼世子今日好生清闲。可我今日还需到早早到府学堂读书,就不多留礼世子了。” 张权礼没像预想的那般赖着不走,听完柏昌黎的话,一下子弹起身:“我本就不打算多留,我还要去安定男爵府看友世子获颁的募捐锦旗,应快呈送到高府了。” 见张权礼莫名来访,又莫名离去,柏昌黎撇了撇嘴,又使劲捏了捏手中的旗柄。 柏昌黎在大厅候了一会儿,汤妈妈便领着三个厨娘逐一往圆饭桌上放上吃食。 这是全府第一次同用早膳,汤妈妈见柏昌黎一人在大厅,有些拿不定主意地上前:“大少爷,就您一人吗?您需要先用膳,好先去学堂吗?” “无须,府学堂辰初开始讲学,平日我都是卯时七刻出府。其它人在合景院同母亲请完安后,就会来大厅的。我先等等他们。”柏昌黎摇了摇头。 “大少爷,奴婢去请下老太爷和老太太来用早膳。”时汐从大厅偏侧走上前来,行礼道。 “好,去吧。”柏昌黎冲时汐点完头,又唤来同站在大厅偏侧的时沁,“时沁姑姑,去把这募捐锦旗挂在我书房的墙上吧。” 时沁双手接过锦旗:“是,大少爷。” “母亲,请坐下用膳吧。”柏昌黎刚吩咐完时沁,见施津玉和各院众人已一同回到大厅。 施津玉落座,看了一眼身边的座位:“今日首次全府共同用早膳,我竟一时忘了夫君还没用过早膳,就只顾着提醒夫君早些上衙了。”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随后到达,同时落座。 柏老太爷先开口:“无妨。去盛河郡这一路均有早点摊,堂儿自行买些早点,饿不着的。” 柏老夫人虽然觉得施津玉对柏宽堂不似往日那般上心了,但听柏老太爷都这么说了,便不再开口。 “母亲,玉箩绸缎铺关铺后,铺里的那些下人原是都遣散了。可昨日下午我出府去巡嫁妆铺子时,恰巧碰见玉箩绸缎铺原来的两个绣娘,还没找到新的活计。看她们徐娘半老,无处可去,我想着不如把她们两个安置在置衣房,您看如何?”施津玉边吃边问道。 平日出府办事,施津玉总是用去巡嫁妆铺子当借口,所以施津玉的话并没有引起柏老夫人的怀疑。 柏老夫人放下夹菜的筷子:“玉儿,不是说好了要省府上的常例花费吗?你若在府上多安置两个绣娘,下月不是又要多付两个下人的月例吗?” “母亲,下月起不是不再为各院新添四季衣裳了吗?各院若总穿旧时留下的衣裳,这袖口领口总会有些磨损。罗妈妈和置衣房原有的三个绣娘怕缝补不过来,还是应多添两个绣娘帮衬一下。”施津玉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祖母,后院内务孙儿本不便开口的,可我们堂堂康仁子爵府为了省几两碎银,下月全府上下都要穿补丁衣裳了吗?”柏昌黎开口问道。 “哪里到要穿补丁衣裳的地步?”柏老夫人没想到施津玉一段话,把下月定好的不再添置新衣裳的问题,又挑出来说了,“黎儿,这些年你母亲春夏秋冬均有为各院新添衣裳,这些衣裳你们就穿过一两次,哪有那么快就穿破的道理?” 第120章 甩个巴掌给个枣 “祖母,京城哪个府上的官家世家子弟有把衣裳穿破的?一件衣裳多穿一次,怕都会被人笑话的。”柏昌黎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搁,“祖母,母亲府上庶务管得好好的,父亲没事为何要让母亲以后不再给各院添置四季衣裳?” 三姨娘就是蠢,不再为各院添置四季衣裳的主意明明是父亲出的,怎么会引到母亲克扣府上公用的问题上?害娘亲前晚被她连累,一同被罚下跪。 柏老夫人被柏昌黎这么一问,看了一眼身旁的柏老太爷,又看了一眼施津玉:“你母亲方才不是说了吗?玉箩绸缎铺已关铺了。这些年府上裁制四季衣裳的绸缎都是从玉箩绸缎铺拿的,玉箩绸缎铺入不敷出,因而关铺的。你父亲体恤你母亲,就想着既然玉箩绸缎铺日后不能再给置衣房供制衣绸缎了,那府上日后就不再添置新的四季衣裳了。” 施津玉有些佩服看向柏老夫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一番说辞来。 见柏昌黎几乎要被柏老夫人说动了,柏昌芸连忙开口道:“祖母,母亲为了府里,玉箩绸缎铺之前一日没关铺,一日就没断过给置衣房免费供制衣绸缎。芸儿觉得父亲还不如祖母体恤母亲,裁制夏季衣裳的绸缎,祖母一口就允了罗妈妈去百锦堂请领了。可罗妈妈这头才领完,那头父亲就说以后不再为各院添置四季衣裳了,芸儿觉得父亲这不是在体恤母亲。” 正是因为罗妈妈到百锦堂请领完全府上下一季所需的制衣绸缎后,老太爷一结算,自己和老太爷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若季季这般免费请领,百锦堂搞不好会比之前预想的,更早些倒闭。 “黎儿,芸儿,你们都是母亲的好孩子,这般为母亲说话。”施津玉见柏老夫人一时语塞,“玉箩绸缎铺因入不敷出而倒闭,母亲本还有些心疼。可现在,母亲一点也不心疼了。” 施津玉转头对默不作声的柏老太爷接着说道:“父亲,前段时日,我盘了下自己嫁妆里所剩的银钱,还剩下一万两。不如我用这剩余的一万两买下百锦堂,罗妈妈就可以照常和百锦堂请领制衣绸缎了。以后不管是黎儿还是芸儿,还是府上的其他人,都可以光光鲜鲜出府见人了。” 施津玉十年前带入柏府的嫁妆银钱是二十万两,这些年贴补府上每月日常花费,打点堂儿官场事宜等,是花出去不少。可施津玉的嫁妆除了二十万银钱外,还有十二处田产和十二间店铺年年月月都在替施津玉赚钱。施津玉嫁妆银钱怎么会只剩下是一万两? 哦,有送出些嫁妆田产和嫁妆店铺为堂儿四处走动,想是余下那些薄田和不赚钱的店铺也积不了好多钱。 可施津玉这一举动,像是向府上众人宣告,她的嫁妆银钱已不剩一文的样子。 百锦堂当年盘下时,才用了五百两,加上现有不到三百两的货品,若转手卖给别人,别人压一下价,最多六七百两上下才能出手。 百锦堂现在盘给施津玉,一下子就能得一万两。算了,管她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柏老太爷心神一转,马上说道:“玉儿,你这是什么话?百锦堂在为父名下也好,在你名下也好,都会免费给府里置衣房供四季制衣绸缎的。你母亲既允了百锦堂给置衣房供夏季制衣绸缎,以后的秋冬春季自然会继续供的。” 见柏老太爷假模假式地推拉,施津玉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父亲,您说得对。亲兄弟都明算账,我们公媳之间更应该一码归一码。儿媳不善经营,让玉箩绸缎铺关张了,还让置衣房无处可领免费的制衣绸缎,儿媳本就该想法子把问题解决了。您看,直接向百锦堂领免费的制衣绸缎不就是现成的法子吗?”施津玉转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伊竹,伊竹连忙从袖中掏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施津玉,“父亲,这是一万两,您收着。您若不收,我可用这一万两去盘别的绸缎铺了。” 施津玉的嫁妆铺子都是施母和施大当家帮她置办的,施津玉嫁入柏府这十年,从未自行采买过店铺,想是她真是不知道这世道的行情。 柏老太爷连忙接过施津玉递上的银票:“玉儿,既然是明算账,为父还是和你签一下白契。” 见柏老太爷起身回合升院去备白契,施津玉转头对柏昌芸道:“芸儿,置衣房的庶务之前既已分由你来掌管,以后百锦堂也交由你经营吧。” 柏昌芸见自己方才不过施津玉说了一下话,施津玉竟马上就给了自己回馈,柏昌芸连忙起身行礼:“多谢母亲。” 施津玉笑了笑,心念道:上一世全心全意为你之时,没听你说过几声谢。这一世,一个巴掌一个枣地对你,你居然一次次地道谢? 周姨娘见柏昌芸一副恨不得施津玉就是她亲生母亲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施津玉扶起柏昌芸:“别急着谢。母亲丑话可说在前面,百锦堂交到你手上,你可是要自负盈亏的。” “母亲放心,芸儿一定会向刘管事好好学习如何打理店铺的。芸儿学好后,定能经营好百锦堂的。”柏昌芸起身保证道。 柏老太爷在合升院备好白契后回到大厅,恰好听到柏昌芸的保证,转头问施津玉:“玉儿,她一个十一岁的女娃,你让她经营店铺,能行吗?” 第121章 柏昌诚新宅改名 施津玉接过柏老太爷递来的两份铺契,边写好名字盖上印鉴,边说道:“芸儿本就聪慧,加上刘管事从旁协助,定能经营好百锦堂的。” 说完,施津玉叠好铺契的留存件,把铺契的交付件递给柏老太爷。 柏昌芸见已交付两讫:“母亲,您既已购下百锦堂,不如将玉箩绸缎铺那两个无处可去的绣娘,安置在百锦堂吧。” “好。”施津玉答完柏昌芸,又转头对柏老太爷道,“父亲,百锦堂傅掌柜和三个伙计的卖身契,您尚未交付给儿媳。” “玉儿,你提醒的是。”柏老太爷本来想装傻充愣,被施津玉这么一说,从袖中拿出四份卖身契递给施津玉。 “祖父,还有百锦堂铺面的钥匙。”柏昌芸也提醒道。 一万两银子到手,居然还交付得这么不干不脆。 施津玉接过柏老太爷递来的钥匙,对柏昌芸道;“明日我出府巡铺时,会去锁匠摊多打一副钥匙,到时再交付给你。” “好的,母亲。”柏昌芸不假思索地答道。 “母亲,孩儿今日迟来请安,请母亲恕罪。”柏昌诚此时走进大厅,欠身行礼道。 施津玉见柏昌诚手持卷柄:“诚儿,你也获颁募捐锦旗了?” 因柏昌诚的锦旗是卷着旗柄拿着的,所以厅内众人并不知道柏昌诚手中的卷柄是什么。 “是的,母亲。” “方才我去追霗王府亲卫陆尺和陆牍时,未见他们往城北方向去颁发募捐锦旗啊?”柏昌黎本以为康仁子爵府只有他一人有这份殊荣,没想到柏昌诚竟然也有。 “是霄王府亲卫玄昭和玄阳来武学堂给我颁发募捐锦旗的。”柏昌诚答道。 “想是太子殿下下令,让霗王殿下和霄王殿下派亲卫协助颁发募捐锦旗吧。”施津玉猜测道。 “诚儿,你这旗柄似略有不同。”柏老太爷早就迫不及待地从柏昌诚的手中拿过募捐锦旗来看,“这‘善德永存’四字和黎儿获颁的募捐锦旗上所书一致,可你这旗柄似略名贵些的榉木,黎儿那旗柄似略普通些的杉木。” “祖父,孙儿不是很懂。” “诚儿,可用过早膳?若还没有,坐下一同吃些吧。”施津玉问道。 “母亲,孩儿已在武学堂用过早膳了。”柏昌诚答道。 “这段时日,你在诚至宅住得可好?”施津玉拉着柏昌诚在圆饭桌旁坐下。 “诚儿,你在城北的新宅,何时改名叫‘诚至宅’的?”杜姨娘问道。 初九那日为柏昌诚新宅安置完家具摆设后,杜姨娘就再未到过柏昌诚在城北的新宅。 “十四那日,母亲前来新宅探我时改的。”柏昌诚答道。 也是那日,母亲私下给了自己五百两银子,让自己去户捐司为南方受灾的学堂募捐。只是母亲说,私下给银募捐之事,无须对柏府上下提及。 “三弟,不知道你募捐了多少善款?”柏昌黎也坐回圆饭桌旁,看向施津玉身旁的柏昌诚。 “募捐善款只在心意,不在金额大小。”施津玉代答道,“黎儿,这点你应是懂的吧。” “母亲教诲的是。” “母亲,三姨娘怎么未在席间?”柏昌诚看向杜姨娘身边的空位。 “你三姨娘昨日夜间病了,所以今日就未同席用膳。”施津玉说完,突然察觉出问题,转头对侍奉在一旁的汤妈妈道,“汤管事,以后这圆饭桌边的椅凳再多加两张,在大小姐和周姨娘之间加上两个位置,留给二少爷和三少爷坐。” 二少爷在大牢呆着,这两月都不可能和全府上下一同用膳。而三少爷向来在武学堂用膳,这空摆两张椅凳做甚? “是,太太。”汤妈妈回道。 第122章 五岁纳嫡的原因 “祖父、祖母、母亲,我该去学堂了。”柏昌黎起身行礼道。 “去吧。”柏老太爷说道。 “祖父、祖母、母亲,我去账房请教一下刘管事如何打理百锦堂。”柏昌芸也起身道。 “芸儿,先等等。”柏老夫人开口道,“你查了二十天的账了,这十年的账本均已查清否?” “回祖母,这十年的账本我均已查看过了,并无疏漏。”柏昌芸答道。 “玉儿,我早就知道,你管的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你吧,非要让芸儿参与复查。”柏老夫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转头对施津玉笑着说道。 “多谢母亲信任。”施津玉也微微一笑。 “祖母,那没别的事的话,芸儿去账房了。” “好。”柏老夫人对柏昌芸说完,又对还坐着的众人道,“大伙儿都用完膳了,都回各自院吧。” “是。”众人告退离开。 周姨娘连忙赶上前往仓通园的柏昌芸:“芸儿,你别过于信任你母亲了。” “母亲真心对我,我为何不信任她?”柏昌芸停下脚步,“倒是娘亲你,十分不值得信任。”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信任的事?你这般说你自己的娘亲。”周姨娘突然有些心寒。 “娘亲,放在合青院偏室的那些嫁妆,真是外公外婆为您备下的吗?”柏昌芸问道。 “如何不是?”周姨娘嘴硬道。 “娘亲,我不知道当年父亲和娘亲是怎么说的?我只知道,府库物件账本中清楚列明,您的那些嫁妆,包括六大件、七小件和放在妆匣里的三副头面,均为府库物品,只是暂存合青院偏室。”柏昌芸一字一顿地说道。 周姨娘突觉五雷轰顶:“你父亲明明说,那些物件拨给我做嫁妆了。而既是嫁妆,就属于我私人的物件了。” “娘亲,哪有男家为女家备嫁妆的?”柏昌芸摇了摇头,“娘亲,从小到大,您总时不时去偏室,摸着那些嫁妆对我显摆,说外公外婆对您如何如何好,所以才会给您备下如此丰厚的嫁妆。若不是我参与查看府上公账,我也许永远被您瞒在鼓里。” “芸儿,这事只有你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知道,只要你不往外说,府上的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周姨娘脸色煞白地说道。 “娘亲,您这事既然一直瞒着,就请您一直瞒下去。可若此事影响到我,或者影响到大哥。就别怪我和大哥到时不帮着您了。”柏昌芸面露狠色。 “你大哥也知道此事了?” “是。”柏昌芸脸上的狠色越发凌厉,“娘亲,记住,你只是姨娘,而我和大哥才是合青院真正的主子。正如母亲所说,我们这些嫡子嫡女是可以任意处置姨娘的。” 周姨娘吓得连连后退:“芸儿,我先回合青院了,你快些去跟刘管事学习如何打理店铺吧。” “是,娘亲。”柏昌芸脸上恢复常色,和周姨娘行了一礼,继续往仓通园而去。 正往合雅院方向走着的乔姨娘,远远看见周姨娘和柏昌芸正在说话,刚想靠近听个真切,却不想周姨娘和柏昌芸已分散走开。 乔姨娘只好作罢,边继续往合雅院走,边揉着肚子道:“孩儿啊,你快些出生吧,快些纳入太太名下,太太对你定能比对你的那些家兄家姐好。” 走在乔姨娘身后的施津玉慢慢放缓步子,对身边的伊竹道:“乔姨娘入府不久,想是还不知道,姨娘所生的孩子,要养到五岁后,才能纳到我名下成为嫡子或嫡女。” “听乔姨奶奶方才在前头自言自语那番话,应是不知。”伊竹答道。 “我突然体会到母亲当年的用心良苦了。”施津玉仰头望了下天,又低头叹了一口气,“乔姨娘腹中的孽女,至少没那么快收入我的名下。” 伊竹知道施津玉口中的母亲不是在说柏老夫人,而是在说施母。 当年,周姨娘带着五岁的柏昌黎和三岁的柏昌芸突然出现在柏府。 那时,柏昌诚刚满一岁。柏昌铧和柏昌晔尚未出生。 施津玉原想着自己不能生育,柏昌诚已可离开襁褓,寻一日把柏昌诚收入名下,立为柏府嫡长子。 可施津玉前脚刚对柏宽堂说出这一想法,后脚周姨娘就带着一双子女到了柏府了。 柏宽堂立马要施津玉把柏昌黎和柏昌芸纳为嫡长子和嫡长女。 施母听闻此事,心中虽不耻柏宽堂的欺瞒,但还是希望施津玉名下能有孩儿傍身。 施母来到柏府为施津玉出头,表示施津玉绝不会同时把柏昌黎和柏昌芸收入名下,只会先纳柏昌黎为嫡长子。 而柏昌黎既然是到了五岁才收入施津玉名下的,那柏昌芸也得等到到五岁后,方能收入施津玉名下。 为了不厚此薄彼,柏宽堂和其他姨娘所生的孩子,日后均需在姨娘膝下养到五岁后,才能立为嫡子或嫡女。 “夫人,您既用大衍之数算出乔姨奶奶这一胎出生后必是孽女,日后还会砍去舅老爷的双手双脚,您为何不让严大夫用药,现在就把……”伊竹只要想到施津玉说的,算出施远驰日后会被柏昌灵做成人彘的画面,就全身发抖。 “我不想让严康承受施家的因果。”施津玉打断伊竹的话,“伊竹,很多事情我虽算出来了,但该有的因果还是会有的。只是,我有些不甘心,我想试着一步一步改着因果,也想着改变因果的同时,别让更多人陷入因果。” 第123章 更换百锦堂店招 三月二十四,辛丑日。 伊竹从锁匠摊的锁匠手上接过配好的钥匙,踏上马车,走进车厢:“夫人,百锦堂的备用钥匙配好了。” 施津玉接过伊竹递来的钥匙:“改天还得寻个机会,把百锦堂的门锁整个都给换了。” “嗯。”伊竹点了点头,“夫人,今日像您说的,出府的主要目的是先把百锦堂的店招给换了。” 伊简看着放在车厢一侧的牌匾道:“夫人,您这‘玉缕绸缎铺’这五个字写得真好。” “夫人,娟娘和巧娘早早就在店前候着了。”伊竹挑起车帘,远远看见原来玉箩绸缎铺的两个绣娘已站在百锦堂门前。 “玉酿香的后厨不适合她们,还是这里适合她们。”见马夫阿六已把马车停好,伊竹边扶着施津玉下车,边继续说道。 伊简拿起车厢里放着的牌匾,也紧跟着下车。 “娟娘、巧娘见过夫人。”娟娘和巧娘见施津玉走下车来,连忙行礼道。 “傅掌柜没让你们进去吗?”伊简问道。 “不是,是奴婢们想出来店前,先候着夫人。”娟娘答道。 “老奴和伙计见过太太。”傅掌柜领着三个伙计从百锦堂里走了出来,同时行礼道。 “阿宝,阿福,你们两个先去把店招换一下吧。”施津玉指了一下三个伙计中的两人,吩咐道。 见阿宝接过伊简递来的牌匾,阿福跑进店里拿木梯,傅掌柜问道:“太太,您怎么知道百锦堂这两个伙计的名字的?” “我既盘下此店,我自然要对此店的一切有所了解。”施津玉抬手指着挂好的店招,“以后这里就叫玉缕绸缎铺了。还有,你和伙计们以后改叫我夫人。” “是,夫人。”傅掌柜点头道。 “把账本拿来,我先看看。”施津玉走进玉缕绸缎铺,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傅掌柜连忙从柜台后面的屉格中拿出账本,递给施津玉。 施津玉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后,才把账本递回:“傅掌柜,这些年经营得不错,居然每月都有五十两上下的进银。” “谢夫人夸奖,只是……”傅掌柜欲言又止。 “只是父亲昨日已把本月的进银全都提走了,又未给你预留备银。而临近月底,店内货品存余日减,而你又无余银去备下月的新货了,对吗?”施津玉看完账本,早就心中明了。原来,老太爷临了临了,还不忘釜底抽薪。 “是的,夫人。”傅掌柜见施津玉才看完账本,就能马上明了,不禁对施津玉刮目相看,“可即使老太爷像往月那般留得一百两备银,怕也采买不来往月那般多的棉布绸布。” “月初南方水患,南方产棉州县多受波及,赏衿院虽还有北方产棉州县上缴月棉,但赏衿院接下来的数月所收的棉线绒线、棉布绸布的数量必定大幅下降。这就会导致我等商贩从赏衿院采买棉线绒线、棉布绸布等货品的进价大幅上升。”施津玉说道,“所以你才说,用同样的一百两,采买不来往月那般多的棉布绸布,对吗?” “对的,夫人。”傅掌柜没想到无须自己多作解释,施津玉居然全都明白。 “明日我会让黄副管事给你送来足够玉缕绸缎铺半年贩售的布匹,你便无须高价到赏衿院采买了。”施津玉起身,“我先走了。” “送夫人。” 坐上马车,伊竹终于开口问出了压在心中的疑问:“夫人,之前您说您用大衍之数算出酒楼比绸缎铺赚钱,于是让黄副管事把玉箩绸缎铺改为玉酿香酒楼。可您是不是漏算了南方会突发水患,会导致绫罗绸缎价格上扬一事?” 第124章 化名幺妹回柏府 “夫人怎会漏算?”伊简说道,“夫人不是又买下了百锦堂了吗?” “伊竹是想说,为何不直接保留玉箩绸缎铺?”施津玉说出伊竹所问问题里更深层的意思。 “是的,夫人。”伊竹道,“这么一出一进,反倒让老太爷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伊竹,还记得我昨日和你说的因果吗?” “夫人是说,有些事情陷入其中时,会觉得它是果,抽离再看时,却发现它是因。” “没错。” 伊竹点了点头:“夫人,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夫人,什么因果?和伊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很懂。”伊简听不懂施津玉和伊竹之间的哑谜,焦急地问道。 施津玉笑道:“伊简,日后你也会慢慢懂的。” “夫人,突然下雨了。”伊竹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好在这车厢里放有油纸伞。” 伊简见马车在柏府门前停下,撑起油纸伞先一步下车等候:“夫人,慢些下,莫淋湿了。” 伊竹搀扶着施津玉下车,和施津玉一起迅速躲进伊简撑起的油纸伞下。 “母亲,您回来了。”见到施津玉来到大厅,柏昌芸迎了上来。 施津玉从袖中拿出备用钥匙递给柏昌芸:“这是玉缕绸缎铺的铺门锁的钥匙、这是后院后门的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 “玉缕绸缎铺?” “哦,忘了和你说了,百锦堂换了店招了,以后叫玉缕绸缎铺。”施津玉坐下,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溅落身上的些许雨滴。 “母亲,三姨娘昨日午后似乎偷偷出了趟府。”柏昌芸收好玉缕绸缎铺的钥匙,说道。 昨日午后,柏昌芸原本偷偷跟在曲姨娘的身后,想知道曲姨娘为何一边称病一边又鬼鬼祟祟地偷溜出府?可却不小心跟丢了。 “是吗?许是曲姨娘病愈了,想出府透透气。”施津玉笑道。 从知道曲姨娘让俏娇珠钗铺伙计小丁不再往垦州捎银那日起,曲姨娘的动向,伊书一直都在暗中盯着。 施津玉只是不想搭柏昌芸的话茬。 柏昌芸见施津玉并没在意:“应该是吧。” 次日。 “娘,京城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这些垦州都没有,幺妹不走了。”柏昌晔边看街市各式摊铺上的小玩意,扯着曲姨娘的衣袖道。 曲姨娘愧疚中有带着心疼:“好,幺妹不走了。” “真的吗?”柏昌晔的肚子咕咕作响,“娘,幺妹饿了。” “回府后,就有好吃的了。” 刚走进柏府,迎面见到施津玉走了过来。 “这小人儿,长得好生清秀。”施津玉见肌肤如瓷的柏昌晔着一身翠绿衣衫,鬓边簪了朵小花,无余的珠钗点缀,很是清丽可人。 “太太,我叫幺妹,是曲姨奶奶峨州老家的邻里乡亲。老家找不着活计,知道曲姨奶奶在京城嫁了个大户人家,所以想来府上讨个活计。”柏昌晔连忙行礼道。 “你怎知我是这府上的太太?”施津玉似笑非笑道。 “幺妹出门前,爹娘交代了。到了京城,见人多叫老爷太太准没错。”柏昌晔连忙解释道。 施津玉看着柏昌晔脸上的泪痣,记忆一点点叠上心头。 柏昌晔,上一世一直以为寻你不着,原来上一世你一直在我身边。 上一世,柏昌晔也是以这般理由重新回到柏府的。 柏昌晔留下后,和曲杏一样,成了曲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 上一世,伊签总说,你这个幺妹眉宇间同柏昌铧长得好生相似,若你这个幺妹换上男装,定和柏昌铧长得一模一样。 可自己上一世却一次都没信过伊签所说的。 曲姨娘,你真是好心机。为了让我不怀疑柏昌晔的身份,你居然能想出那般乱伦常的理由,说等柏昌铧长到十六了,可以娶妻纳妾了,就把柏昌晔收入房内。 上一世,自己是在七年后被活埋的。 那一年,柏昌铧十四。根本不到娶妻纳妾的年纪。 “你爹娘把你教得好生伶俐。既是曲姨娘的乡里,那就在府上留下吧,正好三少爷身边缺个伶俐的丫鬟。”施津玉从上一世的记忆中走出。 “三少爷不是……” 曲姨娘赶紧打断柏昌晔的话:“太太,铧儿不是还在盛勾郡的大牢关着吗?” “过个三四日,铧儿就会被放出来的。” “两月不到,怎么铧儿就放出来了?” “曲姨娘你这话问得蹊跷,听着怎么像你在不高兴铧儿提早被放出来似的?”施津玉勾了勾唇。 第125章 柏昌晔踩踏衣裳 “太太,妾房是太高兴了,没问到点上。”曲姨娘又问,“妾房是想问,姜知州之前不是判了铧儿监禁两月吗?两月监禁之期尚未到,姜知州如何肯提早放了铧儿?” “因为……”施津玉刚要回答,黄副管事走了过来,行礼道:“夫人,小的有事要禀。” “曲姨娘,我这还有庶务要处理。”施津玉冲曲姨娘和柏昌晔挥了挥手:“你先把幺妹安顿在合秀院的角房吧。” “是,太太。”曲姨娘行完礼,便领着柏昌晔往合秀院走去。 见已远离施津玉的视线,柏昌芸连忙小声问道:“娘,为何这府上有些人唤她太太,有些人唤她夫人?” 幼时还在柏府时,柏昌晔就不是很懂。今日回到柏府,柏昌晔连忙向曲姨娘问出心中的疑问。 “唤她夫人的,多是她从施家带来的家生子,或是施家给她的嫁妆铺子里的一些下人。唤她太太的,多是她嫁入柏府后,后买的一些下人。”曲姨娘也没完全搞清,“就一称呼,你以后叫她太太就行了。” “好的,娘。我还有些小时候的印象,往前再走走,应快到合秀院了。”柏昌晔边走边又随即反应过来,“娘,以后我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叫你姨奶奶吧。” “只能先委屈你了,幺妹。” “过了五年,终于能回到柏府,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呢?”柏昌晔笑道。 进到合秀院前,柏昌晔还答得很是利索,可曲姨娘才回主房坐了一会儿,就见柏昌晔就一脸委屈地从角房跑了过来。 曲姨娘正从妆匣里拿了些首饰摆在桌案上,见柏昌晔进来:“幺妹,怎么了?” 柏昌晔把手上抱着的衣裳往地上一扔:“姨奶奶,你看曲杏给我穿的都是些什么衣裳?” 随后进来的曲杏抬手一指:“你这丫头,连句曲杏姐姐都不会叫。你一个下人,自然给你的是府上下人的衣裳。” “谁要穿这下人衣裳?”柏昌晔抬脚狠狠地踩了踩丢在地上的衣裳。 “你来柏府是当下人的,你以为你是来当小姐的?你不穿下人衣裳,难道还穿小姐衣裳?”曲杏话带嘲讽。 曲姨娘起身一巴掌打在曲杏脸上:“谁让你这么对幺妹说话的?” “姨奶奶,是这个丫头没规矩,您为何反过来打奴婢?”曲杏捂着被打肿的脸说道。 “曲姨娘,你对你这个乡里好生偏袒。”施津玉出现在合秀院主房门前。 “太太,您怎么来了?我这院里的粗使丫鬟也不知通禀一声?”曲姨娘斜眼看向粗使丫鬟时滴。 “幺妹,怎么不喜柏府的下人衣裳?”施津玉没回应曲姨娘,只是走向柏昌晔问道。 施津玉原想着,柏昌晔既然是隐藏身份回柏府,行事必定低调。柏昌晔此番行事,有些出乎施津玉的预想。 “不是。”柏昌晔捡起地上的衣裳,“是姨奶奶答应幺妹的爹娘,说让幺妹做合秀院的一等贴身丫鬟。而曲杏给的这衣裳,分明是四等粗使丫鬟穿的。” “哦,你这小人儿居然会通过衣裳来区分府上丫鬟等级身份?”施津玉问道。 “姨奶奶刚教的。”柏昌晔自然不能回答,自己之所以会区分,是因为幼时曾在柏府待过。 “曲姨娘没教你怎么干活,倒是先教你怎么通过衣裳来区分府上丫鬟等级身份?”施津玉嗤笑。 “太太,不是特地教的,只是一路走回合秀院,随口说说。”曲姨娘连忙解释道。 “那想来,你说让幺妹做合秀院的一等贴身丫鬟,也应是随口说说吧?”施津玉见伊竹挪了条桌案旁的椅凳放在她身后,便坐下问道。 第126章 好多场大戏待唱 “太太,妾房知道,新进府的下人给什么身份只有太太您才能定。幺妹能否做合秀院的一等贴身丫鬟,自是需太太您同意。妾房随口说说,是不作数的。”曲姨娘欠身答道。 柏昌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曲姨娘。怎么娘在柏府这般没地位? “太太,我在峨州时读过书,会写字,做个一等丫鬟应该没有问题吧?”柏昌晔抬头看向施津玉问道。 “各院姨娘贴身丫鬟的卖身契是姨娘们和贴身丫鬟之间自行签定的。曲姨娘既然要你做她的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你……” “多谢太太。”柏昌晔没等施津玉说完,连忙行礼道谢。 施津玉这般好说话,为何娘方才要在施津玉面前放低姿态? “夫人,该回合景院了。”伊竹欠身道。 “嗯。”施津玉起身。 合景院主房内。 “伊书,你查清楚了,那个幺妹真的是二小姐吗?”伊签回忆道,“我记得二小姐小时候,脸上是没有那颗大泪痣的。” “有些痣并不是一出生就带有,而是后面才长出来的。”伊书答道。 “我相信伊书没有查错。”施津玉斜倚在太妃榻上说道,“她那张和铧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肯定错不了。” “一模一样吗?瞧着还是有些不像。”伊签努力在脑中把柏昌铧和柏昌晔的脸重叠在一起,还是觉得并非一模一样。 这一世,轮到伊签没看出柏昌铧和柏昌晔的脸的相同之处了。 毕竟柏昌铧和柏昌晔不同于别的双生子,他们还是龙凤胎。 施津玉笑道:“无须纠结于他们两个是否相像,只要确定这个幺妹是晔儿就行了。” “夫人,之前还猜想着曲姨奶奶为何找到二小姐,却不让二小姐回府?曲姨奶奶现在让二小姐回府了,我们变成要猜她为何不让二小姐认祖归宗了?”伊竹想了想,说道。 “不能曲姨娘她走一步,我们才来猜一步,这样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施津玉说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要逼曲姨娘早些露出马脚。” “而第一件事,就是把铧儿从盛勾郡的大牢里带回柏府。”施津玉接着说道。 “夫人,大小姐果然来了。”挑着门帘一角一直往内院看的伊简,见时漫正引着柏昌芸从合景院的外院走进内院。 “大小姐。”在主房门前的伊简先一步行礼。 伊竹伊书伊签也纷纷行礼。 “母亲。”柏昌芸对着施津玉行礼道。 “芸儿,快午膳了,平日你不是在厨房那头照看着吗?怎么这会儿来合景院了?”施津玉微微坐直身子。 “母亲,曲杏带着一个叫幺妹的下人,到置衣房罗妈妈处,说要请领一等丫鬟的衣裳。” “罗妈妈不知如何应对,便跑来问你,是吗?” “是。我就回说,没几日便到四月初一,到时会统一分发府上下人的夏季衣裳,让罗妈妈把她们打发了。” 施津玉点头道:“回得不错。” “母亲,怎么一个刚进府的小丫头,您就给了她那么高的身份?一下子就定为一等丫鬟了。”柏昌芸问道。 施津玉微微一笑:“我可没定,是你三姨娘定的。” “三姨娘头疼病想是没好透,丫鬟身份也是她能定的?”柏昌芸摇了摇头,“那个幺妹卖身契她是可以自己留着,可那个幺妹的身份得由母亲您来给。三姨娘若想给,下月初一她自行给那个幺妹发月例。” 柏昌芸停了停,接着问道:“母亲,我要把这话风传给三姨娘吗?免得下月初一发月例时,她突然在全府下人面前闹。” “下月初一好多场大戏要唱,不缺她这一场。”施津玉起身道,“不说曲姨娘了,先去大厅用午膳吧。” 大戏? 除了三姨娘这一场戏外,还有什么大戏要唱? 大哥二哥刚得了朝廷发的募捐锦旗,爱闯祸的三弟在盛勾郡大牢关着。母亲看重我,才让我学习打理店铺。 二姨娘和四姨娘平日安分得很,而娘亲嫁妆的事都瞒了十年了,应不会突然在下月初一揭开。 父亲?祖母?祖父? 柏昌芸有些茫然得跟着施津玉的步子走去大厅。 第127章 逛花园遇柏昌芸 午膳后。 “娘,既然大姐让我下月初一再领一等丫鬟的衣裳,这几日我就照常穿我自己原来的衣裳了。”柏昌晔接过曲姨娘递来的茶盏。 “好。”曲姨娘点头,“午膳前给你的那些珠钗首饰,你收好了。” “娘对我真好,我一来,就给了我这么多好看的珠钗首饰。”柏昌晔喝了一口茶,“可我没处放那些珠钗首饰,娘,陪我上街市买一个妆匣吧。” “幺妹,今时不如往日了,娘暂时没余银给你采买妆匣了。”曲姨娘为难道,“快到发月例的日子了,再等等,等你我拿到月银后,再上街采买你喜欢的东西。” “爹一般几时放衙?” “通常申时五刻放衙,京郊路远,一般酉时三刻到府。”曲姨娘答道。 “娘,我回府,连爹和哥都不能相认吗?”柏昌晔扁了扁嘴。 “只是暂时不让你们爷仨相认。”曲姨娘喝了一口茶,“你刚回府,有好多未知的事情,还是谨慎点好。” “娘,幺妹早上不该发脾气的。”柏昌晔歉声道。 “在垦州,定是你义父过于纵着你了。”曲姨娘放下茶盏,“幺妹,这五年,你义父一刻都没亏待过你,你记得以后要像对待亲爹那般孝顺他。” “娘,不用等以后,这些年我一直都把义父当成亲爹的。”柏昌晔起身,打开之前带来的包袱,“娘,这是义父给您的信。” “前日下午,我去客栈寻你,你就该把这信件交给我了。”曲姨娘话说得焦急,接过信件后却没着急拆开。 “我一时忘了。”柏昌晔吐了吐舌头,“垦州来京城行船只需一日,义父有什么话,来京城和娘说便是,何必特意写信。” “你义父五年未曾出过垦州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曲姨娘起身,走到床榻前,把信件往床褥底下一塞,“你义父这信里定是写些不放心你之类的闲话,也不急着看。” “我回到娘身边,义父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柏昌晔坐得有些烦了,起身伸了伸懒腰,“娘,我们去府上的花园走走吧。” “你真是一刻都坐不住。”曲姨娘嗔怪道,“好,陪你去花园走走。” 行至花园,曲姨娘见家丁柒小札正在浇花:“你先退下,我要在这逛逛。” 柒小札收好水壶,行礼离开:“是,曲姨奶奶。” 曲姨娘转身为柏昌晔擦拭额头上的汗:“虽是三月,但这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晒,你瞧,晒着了吧?” 柏昌晔摇了摇头。 “三姨娘,今日好兴致。”柏昌芸的声音响起。 “芸姐儿,太太连花瓦房的庶务也交由你了吗?”曲姨娘笑着问道。 “尚未。三姨娘您这话说得好生莫名,难道只有掌管了花瓦房的庶务,我才能来花园逛逛吗?”柏昌芸反问道。 “奴婢见过大小姐。”柏昌晔行礼道。 “三姨娘,今日没让曲杏在旁伺候,看来这个新进府的下人,很得您的欢心。”柏昌芸眼角扫了扫柏昌晔,继续对曲姨娘说道。 第128章 丫鬟月例自行发 “幺妹这丫鬟年纪虽小,但十分伶俐。”曲姨娘扬着头道,“幺妹何止讨我的欢心,太太早上初见她,也很是欢喜。” “母亲欢喜她?欢喜她,有为她赐名吗?”柏昌芸看了一眼身侧伺候的周欢。 “幺妹是要做铧儿的随侍丫鬟的。太太接铧儿回府后,接下来自然会为幺妹赐名的。” 柏昌芸一愣:“母亲要把三弟从盛勾郡的大牢接回府里?何时?” “就这几日的事。太太可是御史施大人的嫡长女,太太只要说一句,御史施大人肯定肯帮忙,铧儿走出盛勾郡的大牢还不是易如反掌?” 柏昌芸想起初八柏昌铧被抓入监那日,自己在合景院外僻处听到的柏宽堂和曲姨娘那番对答,笑得愈发别有深意:“三姨娘,现在您才想起母亲是御史施大人的嫡长女,想起三弟有这么个嫡外公了?三弟那日被抓前,若不是嘴贱攀扯母亲,母亲早就出手救三弟了。好在母亲气消了,要不三弟真不能这么轻易的走出盛勾郡的大牢。” 嘴贱? 芸姐儿居然敢说铧儿嘴贱? “芸姐儿,别以为太太近日看重你,你就开始有恃无恐了。太太以前多疼铧儿,铧儿不过一时不小心说错话,太太说不管就不管了。”曲姨娘不甘示弱道,“芸姐儿,你记得以后千万别说错话做错事,太太随时都可以再上家法的。” “三姨娘你……”柏昌芸被曲姨娘揭短,一时哽住,“三姨娘,你给了你身边这个幺妹一等丫鬟的身份,你记得下月初一自行给这个一等丫鬟发月例。” 柏昌芸的话点醒了曲姨娘,曲姨娘不再理会柏昌芸,立马领着柏昌晔前去合景院。 “太太,我想和您确认下,下月初一府上统一发月例,幺妹可有份?”曲姨娘单刀直入。 “曲姨娘,你不仅偏袒这小人儿,还对她十分上心。居然为了一个下人,专门来趟合景院?”施津玉缓缓说道。 “幺妹毕竟是我的乡里,她爹娘又多番捎口信来哀求我照顾于她,我自是会对她对上点心。” “早上在合秀院时,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你这小人儿给打断了。”施津玉转向柏昌晔道,“你看,这就是胡乱插话的坏处,早上本可一次性说完事,非得分两次说。” “太太,奴婢错了。”柏昌晔连忙行礼道。 “才半日工夫,就会自称奴婢了,孺子可教。”施津玉点头道,“早上我应是说到,各院姨娘贴身丫鬟的卖身契是姨娘们和贴身丫鬟之间自行签定的,既然曲姨娘要定你做一等丫鬟,曲姨娘便自行给你这个一等丫鬟发月例。” “可这些年,我们各院姨娘贴身丫鬟的月例都是太太您来发的。”曲姨娘问道,“怎么幺妹的月例要我自行来发?” “好些年没下人新入府了,幺妹今日新入府,提醒我了。想想,贴身丫鬟的卖身契你们收着,月例却由我发着,我突然觉得冤得荒。所以下月各院姨娘贴身丫鬟的月例,都由各院姨娘自行发放。”施津玉不紧不慢地说道。 “太太,规矩怎么说改就改了?各院姨娘怕心下不服。”曲姨娘突然觉得有些势单力薄,她现在迫切需要同盟,“不如把各院姨娘唤来合景院,太太听听其他各院姨娘怎么说?” “也好,伊简伊签,去各院请一下姨娘们。” “是,夫人。” 一会儿,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都领着各自的贴身丫鬟进入合景院主房。 三位姨娘刚坐定,柏昌芸领着贴身丫鬟周欢也走了进来。 柏昌芸从周欢身后拉出躲着的曲杏:“母亲,我把曲杏一块带来了。” “本不想唤你的,你既然把曲杏带来了,就一同坐下听听吧。”施津玉有意成全柏昌芸那点小心思。 “是,母亲。”柏昌芸开心地坐下了。 “唤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一声,从下月起,各院姨娘贴身丫鬟的月例,都由各院姨娘自行发放。”施津玉说道。 第129章 话本陷害不高明 “林妈妈曾对妾房说过,她的月例是母亲单独给她发的。林妈妈是伺候母亲多年的贴身婆子。既然母亲都是拿自己的月银给自己的贴身婆子发月例,妾房们自行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发月例,也是应该的。”平日很少第一个出声的乔姨娘,今日突然第一个出声。 “刘管事的月例似也是祖母单独给他发的。”柏昌芸终于想明白,这些年每月初一沈总管给全府上下发月例时,为何林婆子和刘管事总低头站在柏老夫人身后? 每月自己从沈总管手上接过月例后,就先行离开了,不似母亲那般从头到尾全程看着全府上下领收的情况。 看来从下月开始,自己也要站在母亲身侧,全程监看着。 “母亲一个月二十两月例,当然有余银可以单独给林妈妈和刘管事发月例。我们一月才十两月例,再分出一两二两给这些丫鬟,还有多少可剩的?”曲姨娘说完,看向周姨娘。 周姨娘点头:“太太,您这不是在变相压低我们每月应得的月例吗?” “应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得的。”施津玉笑道,“以前府上公用充裕,才会给你们这些姨娘每月十两月例。未来一年,府上公用每月只有八百零四两银,比起往年的月份足足少了四百九十两左右。想想,我似乎该把你们‘应得’的月例再往下降降。” 曲姨娘连忙服软:“太太,妾房们自行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发月例就是了,你别把我们的月例往下降了。” “太太,那妾房们先告退了。”杜姨娘连忙起身行礼。 “好。” “母亲,我也告退了。”柏昌芸见各院姨娘离开,也紧接着起身。 “嗯。”施津玉点头。 “终于清静了。”伊签吐了一口气。 “我去眠会儿,一会儿快到晚膳的时辰也无须唤醒我,若有家丁来请,你们就回说,我今日不食晚膳。”施津玉边往卧房走,边无精打采地说道。 “夫人,我为你宽衣。”伊竹连忙跟上前去。 伊签见状,拉着伊书和伊简走出主房外,轻声问道:“夫人这个月有些不对劲,总是在莫名的时辰困倦,这月夫人可有来月信?” “我道你怎么突然神神乎乎的?夫人昨日月信才走,你该不会以为夫人突然有孕了吧?”伊简问道。 “老爷多少年没进过夫人的房了,再说就算……夫人不是不能……”伊书才说一句,就突然哽咽起来。 “伊书别难过了。是我没事胡思乱想,又胡乱同你们说。”伊签自责道。 “你们三个怎么了?”伊竹见三人站在主房外默不作声,问道。 “无事,怕在房内弄出声响来,扰了夫人休息。”伊签连忙解释道。 “夫人方才给了我些香粉,让我给你们都分些。”伊竹把手上拿着的香粉盒逐一递给三人,“我们四人,每人三盒。” “夫人调的胭脂水粉就是好闻。”伊简轻轻打开其中一盒,放在鼻尖闻了闻。 “夫人何时调的?平日未见夫人在调香。”伊签问道。 “想是夫人在夜里调的。夫人这个月少有叫我们四个陪夜,好几个夜里,我从角房起身出来解手时,发现夫人房中烛灯总亮着。”伊竹说道。 “自从伊嬷嬷教会夫人后,夫人就少有再调香了。怎么突然调了这么多盒出来?还特意在夜间调?”伊书有些想不通。 “应该是白日忙得脚跟不着地,夫人只能在夜里调香。至于为什么这么多盒?想是夫人一直没调出她想要的水粉香吧。”伊签猜测道。 四人正说着,小安子跟着时漫走进内院:“四位姐姐,汤妈妈已在大厅备好晚膳了,请夫人移步去用膳吧。” “小安子,回一下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说夫人今日不食晚膳。”伊竹说道。 “是。” 小安子走了没一会儿,时洋突然一脸羞赧地走进内院:“四位姐姐,方才奴婢在打扫外院时,在墙根处见到一本话本,奴婢不小心打开看了一眼……” “什么话本?我看看。”伊签拿过时洋手中的话本,脸立马也红了。话本里画的尽是一些赤条条的男女以各种姿势纠缠在一起。 伊竹伊简伊书三人同时歪头看向伊签手中的话本。 “啊,这……” 三人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叫得太大声。 就伊签一人一脸淡然:“时洋,去忙吧,这种淫秽之物,一会儿我拿去小厨房直接烧了。” “是,伊签姐姐。” “这是谁人丢在合景院来的?”见时洋走出内院,伊竹也镇定下来了,“这人居心不良,定想故意借此败坏夫人的名声。” “闺房之乐,鱼水之欢而已。夫人已是人妇,即使有这么一本话本,也败不了什么名声。”伊简说道,“这人陷害的手段并不高明。” “怕没这么简单。这人应是想借此嘲笑我闺房空虚。”施津玉站在主房门前说道。 “夫人,您醒了?”四人同时回头问道。 “根本就没睡下。方才坐着之时,浑身困意,躺下后又睡不着。应是不到平日入睡的时辰,所以根本睡不着。”施津玉拢了拢外衫,“进来吧,别站外头说话。” “夫人,这话本直接烧了吧?”见施津玉在太妃榻上坐定,伊签问道。 第130章 施津玉拒绝共浴 “不必烧,放回原处。我要引出是谁人所放?”施津玉思索了一下,说道。 上一世,并未发生话本构陷一事。 “是,夫人。”伊签拿着话本,便去外院去寻时洋。 不一会儿,伊签回来:“夫人,我已把那话本放在时洋方才所捡之处了。另外,我给了时洋一两赏银。” “做得好。”施津玉点头道。 “夫人,您说那人何时会出现?”伊竹问道。 “应该会在明天白日出现,若今日摸黑寻来,显得有些刻意了。” “夫人,浴桶已备下热汤,您可先解解乏,应会好睡些。”伊书说道。 “好。”施津玉刚说完,柏宽堂突然走了进来。 “夫君。”施津玉起身行了一礼。 “玉儿,你未来大厅用晚膳,席间曲姨娘说起,过个三四日,你就可以把铧儿从盛勾郡的大牢里接回府了?”柏宽堂问道。 “是啊。”施津玉点头,“赏驷院打理的皇家马场里养有南疆的汗血宝马,妾身向赏驷院院卿马大人求来一匹,还予禄维侯爵府。又去求了姜知州网开一面,姜知州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同意将铧儿和松世子提早释放。” “岳丈大人的出面,姜知州自是知道该怎么做。不立即释放,拖个三四日,许是不想做得那么明显。”柏宽堂说道。 柏昌铧被抓之时,柏宽堂就知道,只要施津玉说动岳丈出面,柏昌铧根本不必坐牢。 可曲姨娘那日寻他去往盛勾郡的路上,提到柏昌铧曾出言攀扯施津玉,导致施津玉愠怒,借着之前参加霗王殿下选妾宴时中毒之事,不去随堂听审。 听话听音,柏宽堂知道,若是自己当下让施津玉去求岳丈出面保下柏昌铧,施津玉不仅不肯,可能还会迁怒自己。 所以只要等施津玉一两日后心一软,气一消,施津玉自然会把柏昌铧从大牢里救出来。只是这一次,施津玉比自己预想的,气得更久些。 柏宽堂接着说道:“霗王殿下协管赏驷院,马院卿定会是看在霗王殿下的面子上,才肯让出一匹皇家马匹。” “夫君聪慧。皇家马匹怎么可能轻易求来?若非有霗王殿下的面子加持,妾身一个妇道人家,马院卿是不会理会妾身的求取的。”施津玉笑道。 “玉儿,你可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柏宽堂说道,“你是我们康仁子爵府一府的主母。” 施津玉暗笑,康仁子爵府主母这个身份,真到用时,几人会待见?柏宽堂总能轻易绕开自己和施家的付出,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好在,这一世,这些付出并非真的在付出。 “夫君,伊书备下的热汤要凉了,妾身先去沐浴了。”施津玉起身。 柏宽堂见屏风后卧房那侧,水气弥漫,不觉拉住施津玉的手:“玉儿,我们夫妻一同沐浴吧。” 伊竹伊简伊书伊签四人,连忙低头,悄悄后退离开主房。 “夫君,妾身月信在身,不宜共浴。”施津玉微微挣脱柏宽堂的手。 施津玉有些想不明白,上一世柏宽堂很少这般对她亲昵,这一世怎么突然这般? “好吧。”柏宽堂也不明白为何对施津玉血气上涌,“那为夫先回合和院了。” 合和院? 柏宽堂最近怎么总独自留宿在合和院? 那个丫鬟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还没爬上柏宽堂的床? 上一世三年后发生的事情了,这一世提前发生了吗? 哎,自己真是有些胡思乱想了,那个丫鬟现在不是还没进府吗? “送夫君。” 第131章 曲姨娘拾得话本 入夜。 咣当一声,汤碗翻在地上。 曲姨娘连忙上前:“幺妹,有烫到吗?” “姨奶奶,奴婢没事。”柏昌晔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 “曲杏,杵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幺妹一起捡。”曲姨娘呵斥道。 曲杏转身拿来簸箕和扫帚:“姨奶奶,用扫帚扫就行了。” “知道还不快点干?”曲姨娘说完,拉起蹲着的柏昌晔,“以后汤妈妈送来的甜汤,让曲杏来端。” “可惜了这碗上等的冰糖血燕。”柏昌晔惋惜道,“都怪奴婢没拿稳。” “无事。”曲姨娘见曲杏已打扫干净,便道,“曲杏,去厨房,让汤妈妈再端一碗来。” 见曲杏离开,柏昌晔问道:“娘,您不是说大姐一直盯在吃食上抠钱吗?怎么您这夜宵还吃得这么好?” “芸姐儿这丫头,总在几两碎银的花费上抠搜,隔日断供点心吃食能剩几个钱?有本事让她把这夜宵给断了。”曲姨娘笑道,“你大姐那点小心思,我最清楚了,这夜夜供的甜汤最为养颜,她哪舍得断?” “大姐原来如此贪靓。那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她了?”柏昌晔笑道,“不过,明日先去合景院,为娘把这段时日的憋屈给出了先。” “幺妹,你那法子能行吗?”曲姨娘有些担心地问道,“那话本不是从卧房里寻得,藏在外院,她完全可以不认是她之物。随手诬个院里的粗使丫鬟,就可以择清的。” “她那卧房四个贴身丫鬟轮流看着,怎么可能轻易进去?”柏昌晔说道,“何况,我本意就不打算把话本放在卧房。那话本可以是闺中之物,放卧房哪里能羞辱到她?她最好是随手诬个院里的粗使丫鬟,那就直接说她其身不正,管教不严。” “若她不诬他人呢?” “那她就是把闺中之物随手乱扔。施家一族最重门风,施家嫡长女院中污秽之物被柏府众人围观,我看她这个主母还怎么有脸当下去?”柏昌晔唇瓣上翘,“再说,娘您不是说过,爹爹好些年没进过她的屋了吗?用那话本说她不得宠爱,难耐饥渴,不是正好吗?” “幺妹,你才七岁,怎么懂得这么多男女之事?”曲姨娘问道,“那话本是不是看过?你是不是早被话本带坏了?” “娘,幼时走失,我被勾栏之人掳去,勾栏那龟婆打算把我养大些后,就让我在勾栏当雏妓。被掳的那一月,我早就在勾栏见过这些阿咂事了。若不是义父把我救下,我根本不用等那话本把我带坏,我整个人都坏了。” “幺妹,是娘对不起你。” “和娘你没关系,像义父说的,我命中该有此一劫,所以我现在谁也不怪。”柏昌晔笑靥如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曲杏快走到房前了。” 次日。 带着各自院里的哥儿姐儿们来请安的姨娘们,均已行至合景院外院。 柏昌晔见时机正好,故作惊讶地对曲姨娘说道:“姨奶奶,奴婢见那墙角处有一话本。” “哦?我去捡来瞧瞧。”曲姨娘走向柏昌晔所指的方向。 曲姨娘捡起后,边看边往前走:“哎呀,太太怎么随手乱扔这闺房之物?” 见众人围了过来,曲姨娘故意把话本往身后一藏:“你们这些小辈和丫鬟不准上前,姨娘们上前就行了。” 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纷纷上前,看着曲姨娘逐页翻着的话本。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曲姨娘说的闺中之物是什么意思。 施津玉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拱门处,看着曲姨娘矫揉造作的样子,不觉好笑。 站在施津玉身后的柏昌诚,刚要走近四位姨娘,杜姨娘连忙上前阻拦:“诚儿,你还小,这不是你该看之物。” 柏昌黎和柏昌芸方才从四位姨娘的表情已略窥端倪,现在见杜姨娘如此紧张,心下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猜错。 “太太,老爷多年没留宿您这合景院,您是用不着这话本了。可您若是不要了,也不应扔在合景院外院这墙角。”曲姨娘走近拱门,“好在是妾房先一步捡起,若是府上的哥儿姐儿拾得,又不小心翻来看,会教坏他们的。” 施津玉接过话本,翻了翻:“这不是我所有之物,又何谈我教坏他们?” “太太,您这辩驳有些无力,合景院拾得之物,不是您的,会是谁的?”曲姨娘扫了一眼施津玉的身后,“难道是您身后的这群丫鬟的?” “不是奴婢的。”众丫鬟纷纷摆手。 “太太您看,您院内的丫鬟调教得好,定不会说谎。既然不是她们的,那就只能是太太您的了。”曲姨娘笑道。 第132章 去私库查验东珠 “你如何证明是我的?”施津玉也笑了。 “这还用证明?”曲姨娘问道,“您院内寻得之物,您说不是您的,您当着全府上下扯这种一拆就穿的谎,有意思吗?” “姨奶奶,扯谎的是您。这话本是您指使奴婢乘昨晚夜色从墙外扔进合景院外院的,说这样就可以诬太太其身不正了。”合秀院粗使丫鬟时滴冷不丁地出现在合景院外院,“太太,昨夜奴婢扔完这诬您的话本后,良心不安,在角房一夜都没睡着。今日特来向太太您请罪。” “时滴,你说什么?”曲姨娘从未想过自己院一粗使丫鬟会突然冒出来,“我何时让你拿这话本诬陷太太了?你如何证明是我指使?” “太太,这颗东珠就是证据。”时滴从袖中拿出一颗东珠递给施津玉,“这是姨奶奶打赏奴婢的。” 施津玉接过端详了一下:“这东珠色泽温润柔和,还带点黄色的晕彩。此珠本是皇家贡品,先皇赏了一斛给祖父,我出嫁之时祖父分予我一斗。我记得各院姨娘进府之日,我均有给过一颗。不知姨娘们是否记得?” “记得。”四个姨娘点头如捣蒜。 “那烦姨娘们回趟各自的院,把我之前给过各位的东珠取来。我在花厅等你们。”施津玉说完,把手中的东珠递还给时滴,便转身走向花厅。 柏昌黎、柏昌芸和柏昌诚也紧跟上施津玉的脚步。 柏昌晔没想到事态竟不像她预想中的发展,见时滴已被伊竹拉去花厅,连忙转身跟着曲姨娘回合秀院:“娘,这个时滴怎么回事?怎么会帮着太太来诬陷您?” “先别管这些,把太太赏我的东珠寻出来先。”走回合秀院主房,曲姨娘连忙打开妆匣寻找。 “娘,有找到吗?” “没有。”曲姨娘记得昨天早上打开妆匣给柏昌晔挑珠钗首饰时还看到过,“怎么不见了?” “曲杏,你可见过姨奶奶的东珠?”柏昌晔连忙走出主房,去角房唤来了曲杏。 曲杏被柏昌晔拉进主房:“姨奶奶,您的妆匣向来您自己保管,您从来不让奴婢碰的。” “时滴,时淋,时灌这三个粗使丫鬟,也是不知道我的妆匣放在哪里的。”曲姨娘突然有些混乱,“那到底谁偷走我的东珠的?” “姨奶奶,别慌,我们先回合景院的花厅,先发制人。”柏昌晔说道。 “怎么先发制人?” “边走边说。”柏昌晔拉着曲姨娘前往合景院的花厅。 进到花厅,曲姨娘见周姨娘、杜姨娘已坐定,唯独乔姨娘还没到。 “曲姨娘,你也先坐,等会儿乔姨娘。她身子重,走得慢些。”施津玉说道。 曲姨娘连忙若无其事地坐下,脑中回想着柏昌晔这一路说的话。 “太太,您赏我的东珠在这。”乔姨娘在乔喜的搀扶下,气息微喘着走进花厅。 曲姨娘看着乔姨娘手中的东珠,不等周姨娘和杜姨娘拿出东珠,便道:“太太,我记得您那一斗东珠应是一百颗吧,除去您赏给我们的四颗外,应还剩下九十六颗。不知太太你那九十六颗,是否还在您的私库之中?” “自是还在。”施津玉笑道。 “那太太能否也取来查验一下?”曲姨娘问道。 “取来取去的多麻烦,不如随我去私库查验。”施津玉起身。 咔嚓-- 随着私库大门的门锁被打开,走进私库的众人被眼前的场景给镇住了。 平日别说进入施津玉的私库,能得允许走进仓丰园都少有。 今日,施津玉那一纸嫁妆清单的物品,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展示在眼前,众人终于知道那些见过施津玉嫁入柏府盛况的婆子丫鬟所言非虚。 “伊竹、伊简,把那斗东珠端来,当着姨娘、少爷和小姐的面,数一遍。”施津玉的声音终于让众人的眼光收回。 越往后数,曲姨娘的双手越冒冷汗。 “九十六颗,一颗不少。”曲姨娘根本没注意何时数完,又听施津玉接着说道,“既已数完,一同回花厅吧。” 被挡在仓丰园外的柏昌晔,见众人走出私库,刚要上前,被仓丰园园前的家丁护卫阿盼和阿翼一同挡下:“不得主母允许,闲人不得入内。” 第133章 时滴调往合景院 “扶着你们的姨娘回花厅吧。”施津玉率先走出仓丰园,对着一众被挡在园外的贴身丫鬟说道。 众人跟着施津玉回到合景院的花厅。 留在花厅的伊书、伊简和时滴见众人返回,依次行礼。 施津玉坐回椅榻,瞧向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三人:“三位姨娘,现在该轮到查验你们手上的东珠了。” 周姨娘和杜姨娘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东珠,走到施津玉身前。 见两人走向施津玉,曲姨娘心中打鼓。 自己和幺妹本想着定是施津玉拿了存放在私库里的东珠收买了时滴来陷害自己,可施津玉存放在私库的东珠数量并未少,那时滴手上的那颗东珠肯定就是自己遗失的那颗。 “太太,我的东珠已寻不到了,肯定是时滴这丫鬟偷了我的东珠,故意来陷害我的。”曲姨娘见避无可避,立马说道。 时滴连忙走到施津玉身前跪下:“太太,这东珠不是奴婢偷的,真是因奴婢把那话本偷扔进合景院,姨奶奶才打赏奴婢的。” “你们各执一词,确实难断。”施津玉为难道,“这样,我问你们两个,曲姨娘你可有证据或证人证明时滴偷了你的东珠?而时滴你亦可有证据或证人证明这东珠是曲姨娘打赏给你的?” 曲姨娘一时语塞。 时滴答道:“回太太,诬太太的话本是姨奶奶昨日入夜后四下无人之时交给奴婢的,而这东珠也是那时打赏的,并无旁人瞧见。” “曲姨娘,你不回答,想必也无证据或证人证明时滴偷了你的东珠?”施津玉问道。 “是。”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说的话,我均不采信。今日的闹剧到此为止。”施津玉拢了拢发丝,转向伊签说道,“伊签,方才我交由你的那话本,现在直接烧毁吧。” “是,夫人。”伊签把之前备好的火盆放到花厅中间,拿起火折子点燃了话本。 “若各院还有这闺中之物,日后记得谨慎保管,莫让府上的哥儿姐儿看去,把他们教坏了。”施津玉看了一眼火盆里的灰烬,说道。 见众人低头不语,施津玉看向时滴:“时滴,把你手中的东珠给曲姨娘。不管这东珠是偷是赏,均非你应得之物。” “是,太太。”时滴把手中的东珠递给曲姨娘。 见曲姨娘一把抢过时滴递来的东珠,施津玉笑道:“曲姨娘,不管这东珠是被偷走的还是你打赏出去的,我希望今日这东珠回到你手上之后,你能好好保管好。” “是,太太。”曲姨娘低头刚回完,又抬头说道,“时滴这丫鬟不适合再呆在合秀院了,希望太太能直接把她发卖出府。” “你和她主仆信任崩塌,时滴确实不适合再呆在合秀院了。”施津玉点头道,“但若是因这理由把时滴打发了,那些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时滴真就偷了你那寻不着的东珠。你既不想留时滴在合秀院,那就让时滴来合景院吧。” 曲姨娘没想到最后这点小心思也被施津玉发现了:“太太,您院里已有四个粗使丫鬟,您现在再新加一个,就有五个粗使丫鬟了。我的合秀院和周姨娘的合青院一直只有三个粗使丫鬟,初八那日您调了一个合青院的粗使丫鬟给黎哥儿的青杉园,今日又调走我合秀院的一个粗使丫鬟,我们两个以后不是都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可使了?” “你这话说得有趣。且不说大伙儿都知道,初八那日我为何调合青院的粗使丫鬟给黎儿。就说今日。”施津玉笑道,“方才明明是你自个儿不要时滴这个粗使丫鬟的,怎么这会儿变成是我要把她从你的合秀院调走了?而且为何你不提,杜姨娘的合兰院和乔姨娘的合雅院一直都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可使?” 施津玉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回合景院,这些粗使丫鬟原就是我一手采买的,年年岁岁的月例也是我发的。所以我的院子我喜欢安排几个粗使丫鬟还轮不到你来说嘴。你若心下不悦,可以自行多采买些丫鬟收入合秀院,反正下月起,卖身契在你们手上的那些丫鬟的月例都由你们自己发放。” “你们怎么还在花厅?我和老太爷一直在等你们来大厅用早膳。”林婆子搀扶着柏老夫人走进花厅。 没进花厅前,柏老夫人已把施津玉的话听去了大半。 柏老夫人愈发觉得这些年坚持由自己给林婆子和刘管事发月例的决定是对的。果然自己要用的人,自己把握着,才能真正掣肘施津玉。 “母亲,今日发生了点小事,处理起来耗了点时间。”施津玉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玉儿,近来你有些没规矩了,居然让公婆等你。”柏老夫人说道,“堂儿等你不来,已先吃过早膳去上衙了。既然是小事,吃了早膳再处理。” “母亲教诲的是。”施津玉低头说道。 “你们也别愣着了,同去大厅用早膳吧。”柏老夫人对着花厅的众人说道。 第134章 东珠是最后底气 众人来到大厅,依次在圆饭桌旁的椅凳上落座。 施津玉看了一眼柏昌诚和周姨娘之间的空位,转头对一旁侍奉在一旁的汤妈妈道:“汤管事,在三少爷和周姨娘之间再加一个位置,留给二小姐坐。” 刚端起碗筷的众人皆是一怔,柏老太爷率先开口:“玉儿,你派出去的那些人,已寻回我那宝贝的二孙女了?” 施津玉有意无意地看向站在曲姨娘身后的柏昌晔:“尚未。这五年虽一直寻不着晔儿,但总有一日能寻回的。晔儿既是柏府的二小姐,这饭桌旁自然需要排上晔儿的位置。” 见汤妈妈已添置椅凳,柏老夫人连忙说道:“玉儿,你这般挂欠晔儿,晔儿定能早日寻回的。” “父亲、母亲,用膳吧。”施津玉说道。 “好好好。”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点头道。 “诚儿,前日起你就不再去武将堂的伙房用早膳了,苗把总可有微词?”施津玉问道。 “未有。”柏昌诚答道,“武将堂也非人人都在伙房用三餐,若不再在伙房用膳,只需上报勾去名字即可。” “那就好。”施津玉点头。 “二弟,这早膳你既然都改和我们一起用了,那以后午膳和晚膳也回来同我们一起用吧。”柏昌黎说道。 “诚儿,一日来回奔波一次就够了。”施津玉起身为柏昌诚夹菜,“诚至宅婆子的厨艺也不差,午膳和晚膳有她们照应着,无须特意跑回来吃。” “谢母亲。”柏昌诚没料到施津玉会突然给他夹菜,有些不知所措。 “二弟,你那宅子原来已有烧饭的婆子了?采买一个婆子要十两银吧?”柏昌芸有些意外,“你月月还得给婆子发月例,加上灯油火蜡,吃饭喝茶这些,你一月五两月银够用吗?” “以前母亲给我发的月银,我都攒着没用。想是够用的。”柏昌诚答道。 “芸儿,管了一阵子府上的庶务,知道持家不易了。”施津玉笑道,“不错,都开始会为你二弟着想了。” “若非三姨娘因二妹走失之事,一直不肯让二弟回府,二弟根本就不用拿那一点点银子养着诚至宅。”柏昌芸看了一眼曲姨娘说道。 “芸姐儿,晔儿一日未寻回,诚哥儿一日不能回府,这是五年前就定好的事。你今日突然这么说,有何用意?”曲姨娘怒道。 “黎儿,你该去学堂了吧?”施津玉说道。 “是的,母亲。”柏昌黎见施津玉明显是在为柏昌芸解围,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孩儿吃饱了,孩儿去青杉园拿下书簏便去。” “父亲、母亲,我也吃好了,我先回合景院了。”柏昌黎刚离开,施津玉紧接着起身行礼道。 “好。” 回到合景院的花厅,见时滴还在,施津玉坐定说道:“时滴,方才做得很好。” “谢太太夸奖。” 时洋走了进来:“太太,时溶和时淳也来了。” “见过太太。”时溶和时淳同时行礼完礼后,又一人递上一颗东珠,“太太,您的东珠。” 伊竹上前,逐一看了看,这才安心收回。 “那话本虽不是周姨娘和乔姨娘的手笔,但你们两个我也会照赏的。”施津玉接过伊简递来的银子,“这是二十两的银子,你们一人十两。” “谢太太。”时溶和时淳欣喜若狂地接过施津玉递来的银子,“奴婢告退。” “时滴,轮到你了。这是赏你的五十两银票。”施津玉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 “多谢太太。”时滴行完礼,从袖中掏出一颗东珠,“太太,这是您给的另一颗东珠。” “随时洋下去吧,她会和你说一下,平日要做些什么的。”施津玉接过东珠说道。 见时洋和时滴走远,伊竹才安心开口:“夫人,老夫人真是有远见,早早就让您藏下另一斗的东珠。” “母亲当年执意不在嫁妆清单上写下有两斗东珠,母亲说,不管将来柏府对我是好是坏,这藏下的另一斗东珠会是我最后的底气。” 重生一世,施津玉终于懂了。 “母亲给我的底气,我居然用在回击这闹剧上。”施津玉无奈地继续说道。 “夫人,我不明白,为何你不怀疑杜姨娘?”伊书问道。 第135章 夜宵要不要停了 因为杜姨娘上一世从未害过我。 上一世,杜姨娘即使挺着孕肚,也在奋力拦下周姨娘钉棺的手。 这一世,即使因果有变,事有偏差,杜姨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杜姨娘入府这十年,从未作过什么妖,自是不用怀疑她。”施津玉把手中的东珠递给伊竹。 “夫人,我先去把东珠放好。”伊竹行礼离开花厅。 “夫人,其实昨晚无须另拿三颗东珠给那三个粗使丫鬟。”伊简说道。 “她们毕竟不是贴身丫鬟,万一一时不知姨奶奶们的东珠藏在哪里?会耽误夫人的计划的。”伊签说道。 “夫人,万一她们三人有一人偷不到,而那院的姨奶奶又恰好是诬陷夫人您的那位,今早的计划不是很难继续吗?”伊书问道。 伊签答道:“这个变故夫人昨晚就想到了。若那院的姨奶奶是诬陷夫人之人,又拿出那未被偷的东珠,夫人就说那院丫鬟手中的东珠是真的,那院姨奶奶故意拿来个假的来躲避夫人的追责。” “东珠本就是我之物,当下我要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我若说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施津玉笑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立即拿去珍宝行去查验真假的。” “昨夜老爷留下后,明明不需要我们在主房外候着了。你和伊竹非担心夫人万一有事会唤我们。”当着施津玉的面,伊简自然不会说伊竹和伊签昨夜是去听墙根的,“居然被你们猜中了,夫人果然唤了你们,吩咐你们昨夜找来各院的粗使丫鬟协助夫人行事,我和伊书才会不知道这么多计划的细节。” 伊竹正好走回花厅,伊签看向伊竹,伊竹回看而去,两人谁都没去接伊简的话。 施津玉自然知道伊竹和伊签交汇的眼神为何迅速分开?哎,这两个丫头,定是看到柏宽堂并未在卧房久留。 “伊竹,东珠放好了吗?”施津玉问道。 “放好了,夫人。” “夫人,这次虽没让曲姨奶奶诬成您,但曲姨奶奶也没受什么教训,会不会太便宜她了?”伊签问道。 “这次的套本就下得不高明,所以我也没想教训她什么。”施津玉笑道,“不过,把时滴调来合景院,让她少一个粗使丫鬟可使,也是不错的收获。” “夫人,各院每日的夜宵要不要停了?昨夜我去合秀院寻时滴时,发现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碗冰糖血燕,结果又唤曲杏往厨房取了一碗。她们真是不心疼夫人的银子。”伊签说道。 “这事暂时不用理。下月府上公用不够用时,自然会有人着急。”施津玉摇头道,“在花厅坐得有些久了,回主房吧。” “是。” 刚走到主房门前,时漫领着乔姨娘走了过来。 “太太。”乔姨娘行礼道。 “进来坐。”见伊竹已挑起门帘,施津玉说道。 坐定后,乔姨娘开口道:“太太,妾房有一事想问,铧哥儿不是要回府了吗?私塾是不是还是会请新的先生来?” “乔姨娘,你怎么关心起教铧儿的私塾先生了?”施津玉问道。 第136章 百品酒肆要关张 乔姨娘笑道:“铧哥儿也叫我几声四姨娘,妾房关心他也是应该的。铧哥儿之前闯祸,应是未好好跟先生学德行。妾房想着,铧哥儿回府后,该再请个先生来,除了教导铧哥儿学识外,也好好教教铧哥儿德行。妾房想着,把铧哥儿教好,应也是太太所愿。” 施津玉唇角微扬:“对,我一直想把铧儿教好,可惜事与愿违。私塾是否再新请先生,请京城的哪位先生,这些我已在斟酌中。” “那妾房今日真是多此一问了。”乔姨娘掩下心中窃喜,“太太,我先回合雅院了。” “乔喜,扶好乔姨娘,路上慢些走。”施津玉对乔喜说道。 “是,太太。” 看着乔姨娘离去的背影,施津玉有些失神。 乔姨娘认字不多,所以上一世总在忧心柏昌灵的学业。 这一世居然依旧如此。 “伊竹,好久没下棋了。把棋盘端来,我们下会儿棋。”施津玉回过神来。 “夫人,我也要下。”伊签说道。 伊竹端来棋盘:“那你和夫人先下一局。” “好嘞。”伊签高兴地说道。 “夫人,你们先下着,我和伊简去修剪一下花坛的花。”伊竹说道。 “好。” 伊竹和伊简走到内院,修剪起花枝。 “伊竹,有话要说吗?”伊简见伊竹数次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问道。 “没有。”伊竹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见伊书端着茶盘走出主房,正要往小厨房走,伊竹走上前:“是夫人茶盏里的茶凉了吗?” “是,我去换杯热茶来。”伊书点头道,“夫人下棋时,我瞧见棋墩有些磨了,是不是该采买个新棋盘了?” “我方才拿时,竟未曾瞧见,好在你提醒我。” “伊竹,你好似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伊书问道。 “无事。” “三位姐姐,老太爷请太太去大厅议事。”小安子走到内院拱门处说道。 “小安子,你在这候会儿,奴婢进去请夫人。”伊竹说完,挑起门帘走进主房。 “府上总有人有事找夫人,夫人您连一局棋都下不完。”听伊竹说柏老太爷有请议事,伊签撇了撇嘴。 “想忙时偷会儿闲,还是被扰了。”施津玉放下手中的棋子,“伊竹,走吧。” 见施津玉来到大厅,柏老太爷依旧正襟危坐。 “父亲。”施津玉行礼道。 “玉儿,坐。” “不知父亲唤我来,有何事相议?”施津玉坐定,问道。 “玉儿,城南这地界,不知何时开了间玉酿香酒楼,吸引了好些酒客。害得为父名下的百品酒肆都有些经营不下去了,黄副管事比为父善于经营,你能否把百品酒肆也盘去?”柏老太爷问道。 开始食髓知味了。 一万两银真就把他砸晕了。 百锦堂经营得好,我才盘下的。百品酒肆即使没有玉酿香酒楼的冲击,也早就烂账丛生了。居然把百品酒肆经营不下去的缘由,怪到玉酿香酒楼身上。 “父亲,我已无多余的银钱可盘下百品酒肆。三日前给您的那一万两,是我剩下的所有存银了。” “一家人,不一定要用银钱交付的。你拿出几颗东珠来交付,也可。”柏老太爷说道。 看来早上的闹剧,让柏老太爷动了心思。 “父亲,百品酒肆居然需要几颗东珠才能盘下?太贵了。如果百品酒肆真是经营不下去,可挂出水牌,定有人愿意接手的。” “不用几颗,一颗东珠即可交付百品酒肆。” “还是太贵了。” “那玉儿你用什么来交付百品酒肆?” 想到施津玉的嫁妆中还有好些奇珍异宝,柏老太爷不放弃地问道。 “父亲,寻常人谈买卖都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施津玉笑道,“父亲,你方才只是询问于我,我从未答应要盘下百品酒肆。所以就不存在要用什么来交付百品酒肆了。” 柏老太爷自然知道,不能硬塞一家快关张的酒肆给施津玉。若传出去,康仁子爵府在京城就彻底没了脸面了。 “对,为父只是与你商议,并无逼你盘下百品酒肆的意思。”柏老太爷笑道。 “我知道父亲不是这个意思。”施津玉笑道。 “祖父,母亲,我下学了。”柏昌黎提着书簏走进大厅。 “黎儿,把书簏放一侧,一起坐会儿,午膳应该快备好了。”施津玉说道。 “是。” 第137章 缓三日再领月例 “阿六,一会儿领了月银,我们去吃酒。”阿七边往大厅天井处走,边对身边的阿六说道。 “好。”阿六点头道。 走到大厅天井处,见领月例的下人都已排好了队列,阿六和阿七连忙走到马轿房步管事身后。 步管事见二人来到,低声说道:“知道要领月例了,也不知早些到。” 二人连忙赔笑:“步管事,不是各院主子们发完后才到我们吗?” 见众下人到齐,站在大厅前楹廊处的沈总管走进大厅,对施津玉行了一礼:“太太,全府下人都到齐了。” 施津玉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这才对沈总管道:“让外面排候的队列往右移一列,空出来的位置,留给姨娘、少爷和小姐站。” 厅内众人脸色皆变,柏老夫人首先发难:“玉儿,往月领月例,都是沈总管把月银拿来大厅,逐一呈送到各人手上吗?今日怎么突然这般?你难道要老身也站出去排候,才能领到这每月的二十两月银吗?” 施津玉笑道:“母亲,我何时让你站出去?” “让孙儿们和妾媳们出去同下人们一起排候,也不行。”柏老夫人跺脚道。 “不行是吗?那好。”施津玉看向柏老夫人身后站着的刘管事道,“刘管事,把府上公用存余的一千四百两交还于我。” “刘管事,还了。”柏老夫人厉声道,“一千四百两,分摊一年,一月才一百一十六两上下。堂儿的官俸爵俸一月有六百八十八两,全府上下这点月例还怕发不起吗?” “是,老太太。” 刘管事快步走出大厅,前往账房拿来了一千四百两银票。 施津玉接过刘管事递来的一千四百两银票收入袖中:“母亲,既然本月全府上下发月银用的是夫君的官俸爵俸,那就由母亲吩咐沈总管怎么发吧。” “沈总管,先给各院姨娘、少爷和小姐发月银。”柏老夫人顿了一下,“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的月银这月起就无须发了。” 原来老太太都知道。 看着柏老夫人遵循自己上月才定下的规矩,施津玉心中暗笑。 “老太太,老爷初三才领官俸和爵俸。今儿初一,府上公用已无余银。”刘管事连忙低声提醒道。 柏老夫人看着大厅外天井处站着密密麻麻排候领月例的下人,一阵心悸:“这……” 刘管事低声继续说道:“老太太,不如让沈总管和外头的下人说一声,本月起,改成初四领月例。” 柏老夫人点头,对沈总管说道:“让外头的下人先散了吧,初四再来领月例。” 沈总管走出大厅,才开口说完,整个柏府的下人都骚动起来。 柏老夫人见外头的下人都不愿意离去,气得推开搀扶自己的林婆子,径直走到楹廊处:“就缓个三日发月例,你们就诸多抱怨。看来不能只降管事婆子、管事姑姑和三等丫鬟一钱月例,你们所有人从本月开始,统统降一钱月例。” 施津玉并未事先告知众管事婆子、管事姑姑和三等丫鬟,本月起会降一钱月例。管事婆子、管事姑姑和三等丫鬟听闻柏老夫人这么一说,心念道:什么?之前为何只有我们要降一钱月例? 其他下人听完,则心念道:缓发月例就算了,才抱怨几句,就要降一钱月例? 众下人心念一停,马上继续大声抱怨起来:“老太太,奴才奴婢们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何无缘无故降一钱月例?” 柏老夫人被抱怨声弄得头开始疼起来,转身看向大厅的施津玉,却不知施津玉不知道何时,已悄悄离开大厅了。 “芸儿,你来处理。”柏老夫人走回大厅,对柏昌芸说道。 “祖母,若要我去处理,您就不准再插手了。”柏昌芸起身说道。 柏老夫人只盼着快些打发了外头的下人,也不追究柏昌芸的逾越:“好,快去。” 柏昌芸端出大厅的椅凳往楹廊处重重一放。 天井处站着的众下人一惊,都停下了抱怨声。 柏昌芸往椅凳一坐:“你们方才那般抱怨,祖母才会一时气话。放心,所有人的月例都不会降的。” “谢大小姐。” “但月例确实需要缓上三日才能发。” “大小姐,缓三日便三日吧,奴才奴婢们听大小姐的。” 柏昌芸见自己的威信剧增,也学着施津玉的口气说道:“那都各自去忙吧。” “是。” 柏昌芸转头骄傲地看向大厅的众人。 第138章 当家应知柴米贵 可柏昌芸的骄傲并没有维持多久,月例没发,柏府上下好些事情都无法继续进行。 “大小姐,柴房的木炭没了,午膳没法备了。”汤妈妈说道。 “大小姐,初一本该发夏服的,奴婢加置衣房另一绣娘,就两人,发不过来全府上下的夏服,各院的粗使丫鬟唤不动,个个说到初四之后再来领。”罗妈妈说道。 “大小姐,浆洗房备留的胰子只剩两块了,上月各院沐浴用的胰子都没了,都需呈送了。”时江姑姑说道。 见三人涌进合青院的西厢房,一说就说个没完。 柏昌芸抬了抬手:“逐样来。罗妈妈,你所禀之事最为简单,没说非要初一发夏服,既然各院的粗使丫鬟初四才愿意来领,就待到初四。先回去忙别的吧。” “是。”罗妈妈点头道。 “时江姑姑,拿上银子,先采买胰子吧。”柏昌芸递上一两银子。 “是。”时江姑姑接过银子,行礼离开。 “汤妈妈,知道木炭快用完之时,就应先备些预留着。”柏昌芸说道。 “奴婢的错。上月底柴火余不多时,奴婢想着初一拿银去采买便是,谁能想到这月府上公用一两余银都没有了。” “府上一月一般用多少担柴,需要多少银子才够采买?”柏昌芸问道。 “府上一月一般用九十担柴,一两银可以买三担柴,一月采买柴火需要三十两。” “要这么多吗?”柏昌芸想到自己一月才五两月银,居然要拿出三十两出来先垫付,不免有些心疼。 “这已是入春后采买的量了。若是冬日,还要再更多些。” “好吧,先拿这三十两去采买柴火吧。”柏昌芸从袖中拿出三十两银子。 见汤妈妈接过银子后,却迟迟不离开,柏昌芸问道:“怎么?还有事?” “厨房的备菜只够今日份的,大小姐,您还没给奴婢明日采买吃食的银子。”汤妈妈委屈巴巴地说道。 以前,只要领了对牌到账房找刘管事就可以支银了,现在居然要逐样逐样伸手请领。 “府上一日吃食,一日需要多少银子?” “太太往日会让奴婢去账房预领三十两。” “一月柴火才三十两,一日吃食就三十两?”柏昌芸惊得站起身来。 “大小姐,奴婢可没虚报暗贪。您虽未完全当家,但也应知柴米贵。您掌管厨房以来,每日奴婢采买的吃食有哪些,您应该一清二楚。” “汤妈妈,我没说你虚报暗贪。我是觉得府上三餐真不应餐餐山珍海味。今日我先给你十两,你去采买些不太名贵的吃食。还有,把祖母每日的参茶里的野山参换成普通的山参。” “老太太若问起……”汤妈妈为难道。 “无妨,有我呢。” “是,大小姐。” 见汤妈妈离开,周姨娘走了进来:“芸儿,这些下人并非真的服你,不服老太太。你若换了你祖母每日的参茶,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 “娘亲,您除了泼我冷水外,还会做什么?母亲菜是我们柏府的一府主母,她都安心把厨房的庶务交由给我管,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柏昌芸背身坐了下去,“周欢,陪娘亲回她自己的主房。” 第139章 迎接柏昌铧回府 “姨奶奶,大小姐,三少爷回府了。”周可闯了进来。 “芸儿,我们去瞧瞧。”本来还一脸难堪的周姨娘,马上换了脸色。 “好。” 周姨娘和柏昌芸主仆四人快步走到府门前。 见柏昌铧正在给施津玉行礼:“母亲。” 施津玉指了一下曲姨娘身后的柏昌晔:“幺妹,还不上前扶起三少爷?” 柏昌铧抬头,只看着施津玉,不看门前来迎接他的其他人。 “铧儿,你瘦了,也黑了。”施津玉一脸心疼,“你父亲上衙去了,你大哥还在学堂,所以不能来迎你。” 施津玉一脸温柔,让柏昌铧有些恍惚。 柏昌铧马上扑入施津玉怀里:“母亲,有您就够了。其他人迎不迎我,都不重要。” 迎候在门前的其他人一脸复杂,曲姨娘更是难以自处。 “说什么气话呢?”施津玉微微推开柏昌铧,“全府上下都出来迎接你这个三少爷,你居然这般不知好歹,看来盛勾郡的监牢还没把你教乖。你若还这般说话,我现在就让阿六驾车把你送回盛勾郡的监牢。” “母亲,不要啊。”柏昌铧想到盛勾郡那暗无天日的监牢,就瑟瑟发抖,“我知道错了,母亲您既救我出来了,就别把我送回去了。” “好好好。”施津玉脸色缓和下来,“饿不饿?虽尚未到午膳,但我可让汤妈妈先给你备些粥。” “饿,每天都好饿。母亲,在大牢里,我没有一日是吃饱的。”柏昌铧越说越委屈。 “不怕,都回来了,以后还能顿顿山珍海味。”施津玉笑道,“你和曲姨娘先回合秀院,我让汤妈妈一会儿给你送吃食。” “是。”柏昌铧依依不舍地告退离开。 终于回来了。 虽然因为关进大牢,恩学堂上不成了。 但府上的私塾还在,曾老还在,自己还能考童生试。 和大哥那般,以后上府学堂便是。 不,不能和大哥那般,我应该上国子监才是。 国子监并非一定要院试排名前茅,只要母亲愿意斡旋,自己到时就算排名再差,以荫监或捐监的身份,照样能上国子监。 “铧儿,想什么呢?” 曲姨娘的声音,让柏昌铧抽回思绪。 “想着能提早被放出来,真是太好了。”柏昌铧笑道。 自己关在盛勾郡的监牢这么久,娘亲就前几日频繁来探监,后面居然一次都没再来过。 父亲明明已是从四品郡同知了,居然没能耐把自己从大牢里提前捞出来。 原来,只有母亲能提早把自己捞出来。 连赵毅松那个混蛋也能一并捞出来。 赵毅松那个混蛋他居然还能白白得了一匹皇家马场的汗血宝马。 “是啊,铧儿,你能提早放出来就好了。”曲姨娘的眼泪这时才扑簌而下。 柏昌铧现在见着曲姨娘的眼泪就烦了:“娘亲,我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听出柏昌铧语气中的不耐烦,曲姨娘连忙转移话题:“铧儿,你身边这丫鬟叫幺妹,以后她就是你的随侍丫鬟了。” “娘亲,你就没别的好说了吗?”柏昌铧走进合秀院的东厢房,一下子躺在床榻上,“一个随侍丫鬟的名,用得着专门说吗?” 柏昌晔见柏昌铧不仅没认出自己,还真把自己当成丫鬟了,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曲姨娘连忙按住柏昌晔,不让她发作,继续对柏昌铧说道:“娘亲本是让幺妹做我的贴身丫鬟的,你母亲见幺妹伶俐,才点给你的。” 柏昌铧连忙坐起身来:“幺妹是母亲专门点给我的?” “是啊。”曲姨娘坐到柏昌铧的身侧,“这府上,就你和你大姐有专门的随侍丫鬟,黎哥儿就算是世子又怎么样?不是照样没有。” “母亲以前专门帮大哥觅过一书僮,大哥非得把人打跑了。”柏昌铧讥笑道,“大哥如今看上去是温文尔雅,骨子里比我坏上千倍万倍。以前大哥把书僮打跑了,母亲都没怎么责罚他。我那日只不过顶撞了母亲一句,母亲居然任凭我被盛勾郡的衙役带走。” 曲姨娘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方才府前的一幕,自己多怕啊。好在铧儿还记得施津玉对他的坏。 “来,先喝粥吧。”见曲杏拎着食盒进来,曲姨娘连忙起身打开食盒的盖子,端起里面的粥碗,递给柏昌铧。 柏昌铧接过,舀了一口还没吃下,便吐了出来:“汤妈妈备的是什么粥啊,红薯粥?是觉得我在大牢还没吃够红薯和白薯吗?” “岂有此理?肯定是芸姐儿在搞鬼,娘亲去寻她。”曲姨娘怒不可遏。 第140章 柏昌铧被打板子 “娘亲,等会儿,等我换身衣衫,和你同去。”柏昌铧也站起身来,“幺妹,拿身衣裳来。” “是。”柏昌晔行礼道。 “这身衣裳我穿过了,那身我也穿过了……”柏昌铧对柏昌晔从衣橱里拿出的数件衣裳均不满意,“不用你找了,把时滴叫来,平日都是她伺候我更衣的。” “时滴被调去合景院了。”柏昌晔乐得清闲,“三少爷,要不奴婢去唤时淋或时灌来伺候您?” “时滴为何会被调去合景院?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柏昌铧自问自答道,“幺妹,你若不知这衣橱中哪件是我没穿过的,把今日新送来的夏服取来一件,给我便是。” “回三少爷,夏服初四才能取。”时淋和时灌已在房外听到动静,走到门口处行礼道。 时淋和时灌自是不会说,是因为初四才发月例,所以各院的粗使丫鬟商量好了,等领得月例后,再去置衣房罗妈妈处请领夏服。 柏昌铧发现自己不在府上的日子,竟好些规矩都变了,于是不再发问:“既是初四才能领新的衣裳,你们两个进来,从衣橱中寻一件我未穿过的衣裳给我。” “是。” “娘亲,走吧。”柏昌铧已换好衣裳。 “好,我们去厨房。” 厨房位于仓丰园的左侧。 果然如曲姨娘所料,柏昌芸午膳前一定会在厨房。 “芸姐儿,你出来。”曲姨娘在厨房前的空地前叫嚣道。 曲姨娘可不想进厨房去和柏昌芸理论,里面油烟缠绕,会沾得一身怪味。 “三姨娘、三弟,找我何事?”柏昌芸走出厨房,问道。 “芸姐儿,你方才让汤妈妈给铧儿送的是什么粥?”曲姨娘问道。 “红薯甜粥。怎么了?” “厨房平日有鸡肉粥、牛肉粥、鱼肉粥等等,再不济,你让汤妈妈送来栗子粥或红枣粥都可,你没事让汤妈妈送什么红薯粥?”曲姨娘怒道,“你是嫌铧儿在大牢红薯和白薯吃得不够多吗?” 柏昌芸让汤妈妈送红薯甜粥给柏昌铧,只是为了省些银子,不料被这般曲解:“三姨娘,我又没在大牢待过,我怎知大牢里的伙食是些什么?原来三弟是吃腻了红薯和白薯啊。那您随带一起说了,三弟在大牢还吃腻了什么?我好让汤妈妈避着点。我猜是剩饭剩菜吧,这就不用避了,因为我们府上连下人都不吃剩饭剩菜。” “柏昌芸,你欺人太甚。”柏昌铧没想到柏昌芸会这般羞辱他,一时激愤,连名带姓地叫出声来。 “三弟,母亲果然没说错,你坐了这么久的牢还是没学乖,居然连大姐都不会叫了。”柏昌芸也不恼,因为她看到施津玉已出现在曲姨娘和柏昌铧的身后了。 “柏昌芸,你……”柏昌铧上前掐住柏昌芸的脖子。 “放肆。”施津玉的声音响起来。 “母亲,我……”柏昌铧连忙松开掐住柏昌芸脖子的手。 施津玉怒道:“铧儿,你刚回府,就开始闹,看来不上家法是不行了。来人,取板子。” 曲姨娘见家丁拿进来的并非戒尺,而是板子:“太太,您不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打铧儿板子。” “我不需要搞清楚。”施津玉挥了挥手,“小安子,小磨子,还等什么,给我打。” 见家丁还端来了长凳,柏昌铧惊恐地大叫:“母亲,我不要打板子,我不要!大姐,我恨你。” 在盛勾郡大堂挨的板子记忆犹新,皮开肉绽是什么滋味,柏昌铧清楚得很。 小安子和小磨子只能上前把柏昌铧按在长凳上:“三少爷,奴才们得罪了。” 柏昌铧死命挣扎着:“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母亲放过我这一次……”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柏昌晔突觉有些痛快。 “太太,要打几板?”小安子行礼道。 “芸儿,你想打几板?”施津玉问道。 “母亲,由我来定吗?”柏昌芸有些意外。 曲姨娘呆若木鸡。若柏昌芸来定打几板,那柏昌芸一定会下死手的。 曲姨娘连忙走到施津玉的面前,屈膝道:“太太,动用家法是府上主母的权利,太太不应该询问芸姐儿。若太太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给铧儿上家法,铧儿可以认打。可铧儿认打,不代表铧儿错了,只代表铧儿他尊重太太您的权威。” 曲姨娘在赌,赌施津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这么一呛,还会不会动家法? “既是铧儿尊重我在府里的权威,那就打吧。”施津玉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下、两下、三下…… 听到音讯赶来的柏老夫人,看到这场面简直吓坏了:“玉儿,你今日行事为何这般没来由?一会儿取空府上存余的公用,不给全府上下发月例。一会儿不问来由就给铧儿上家法。” “七下、八下、九下,好,停。”施津玉继续数着,直到柏昌铧被打了九下板子后才叫停,“母亲,还没打到十板,您就开始心疼了。” “不是心疼不心疼的事。铧儿若做错,你可以随便上家法,可铧儿明明没错,你为何随意就上家法?”柏老夫人问道。 第141章 九板不是白挨了 “母亲,您似比我更晚些到此吧?我刚到,曲姨娘就说我不分青红皂白了。你比我晚到,居然就知道铧儿没有做错了?”施津玉笑着问道。 “我……所以我才让你先问清来由再打。”柏老夫人说道。 “好,现在开始问。”施津玉看向站在厨房门前看热闹的四人,“汤管事,让满嫂、桂嫂和惠嫂继续去备午膳,你和伊竹去后院端两张椅子来。” “是。” 见柏老夫人和施津玉坐定后,趴在长凳上的柏昌铧停止了嚎叫:“母亲,您现在才问?问明后,我若没错,方才那九板我不是白挨了吗?” “不白挨,那九板是打你目无尊长,芸儿是你的长姐,即使她有错在先,你也不该掐她的脖子。”施津玉摸了摸手上的蔻丹,“而‘柏昌芸’这三字代表的是柏府的嫡长女,不该任你那般叫嚣。所以,问明后,你若无错就让府医给你看伤;你若还有别的错处,继续打板子。” “母亲,您说对吗?”施津玉转头又对柏老夫人问道。 “对。” “好,汤管事,这厨房前的热闹你是从头看到尾的,就由你来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施津玉看向汤妈妈。 “是。”汤妈妈由头到尾说了一遍。 “芸儿、铧儿,汤管事方才说的,可有删减,可有偏袒你们任意一方?”施津玉问道。 “并无。”柏昌芸和柏昌铧同时答道。 “芸儿,虽说你不知道铧儿不喜红薯甜粥,但铧儿毕竟好久没吃上府上的吃食了,你该让汤管事备些养胃或养生的米粥才是。”施津玉说道,“这点你考虑不周,确实有错。” “母亲,父亲初三才发官俸和爵俸,今日府上公用一钱不剩,哪里的闲钱买名贵的吃食?厨房今日剩些什么食材,我自然让汤妈妈备些什么食材。”柏昌芸一脸委屈,“为了让厨房明日不断了吃食,我今日已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贴补了。” “铧儿,你现在知道你大姐不是故意让汤管事给你送去红薯甜粥了吧?”施津玉问道。 “我知道了。”柏昌铧虽还没搞明白,为何今日府上公用一钱不剩,为何要等柏宽堂发官俸和爵俸,但他知道现在是该偃旗息鼓的时候。 “这般问下来,也就说不上谁对谁错了。”施津玉起身,“小安子、小磨子,抬三少爷去仓疏园,让严大夫看一下伤。” “是。”小安子和小磨子抬起长凳就往仓疏园走去。 “慢点慢点。”曲姨娘见趴在长凳上的柏昌铧被突然举起,差点摔了下来,“铧儿,抓好凳腿。” “哎呦哎呦……”柏昌铧继续嚎叫道。 “芸儿,你继续在厨房看着吧。”施津玉起身离开。 “是,母亲。” 见众人随着施津玉远去,柏昌芸低声对还停在原地的周姨娘道:“娘亲,看明白什么叫威信了吗?” 周姨娘知道自己暂时无法说动柏昌芸:“芸儿,我先回合青院了。” “娘亲慢走。” “哎。”远离柏昌芸的视线后,周姨娘才敢叹出声来。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 施津玉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捏扁揉圆的人了。 施津玉像变了一个人了,为什么自己都看出来了,芸儿却还没看出来? 走着走着,周姨娘发现伊竹并没继续随着施津玉往合景院走,而是改往仓疏园走去,有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第142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芸儿,怎么不在厨房看着?”刚走到合景院院前的施津玉,见柏昌芸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母亲,上月虽想了好些法子想省花费,可实在省不了许多。我想请教母亲,而还有其它法子可以省花费的。毕竟从这月开始,府上公用只有六百八十八两银。”柏昌芸扶着施津玉走进主房。 施津玉在太妃榻上坐定:“你不是已省下了好些了吗?府上采买食材是最大头的花费,一月九百两上下,你能压缩到三百两,已是大省特省了。” 方才在厨房,柏昌芸已见过汤妈妈采买来留在明日备膳的食材了,明日那些食材只要一上桌,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柏昌芸本没打算真的日日只采买十两上下的食材,只打算先扛过这三日。 “母亲,刘管事和我曾说起,上月您把三姨娘用于平账的旧物放入府库,又在账本上把那些物件的花费转录为府上预支的常例花费,是另有深意的。”柏昌芸说道,“可我没想明白是何深意,想着会不会是母亲预留的省钱的法子,所以才跑来请教母亲。” 目送周姨娘离去后,柏昌芸突然想起施津玉之前说的初一有好多场大戏要唱。 明知父亲的官俸和爵俸要初三才发放,却借故取空府上公用,导致全府上下只能初四才能领月例。这应是第一场戏。 而三弟掐自己的脖子虽为突发,但随母亲而来的家丁却早备着板子。选今日接三弟回府,是母亲的手笔。那是不是意味着,三弟今日回府,必有一顿板子在候着,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既然第二场戏已落幕,那刘管事说的“另有深意”是不是就是第三场戏呢? “不算是省钱的法子,只是一回银的法子。”施津玉也不否认,“曲姨娘用于平账的旧物中家具已均分,还剩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略值些钱。平账那日,你曾提议拿去当铺换些银子,此法虽可行,但却会失了我们康仁子爵府的体面。若把那些放入你祖父名下的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售卖就不同了,你祖父只要不压价,那些虽为旧物,至少能拿回八成左右的银子。若你祖父压价,也能拿回至少六成左右的银子。” “祖父即使压价,差价也是祖父所得,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柏昌芸微微一估算,若按八成回银,那些珠钗首饰至少可以回银四千两,而珊瑚玉石可回银四千一百六十两,“母亲,那还等什么,我们同去找祖父吧。” “好。” 来到合升院的主房,柏昌芸率先和柏老太爷说明了来意。 柏老太爷思忖了一下:“芸儿,此法也未尝不可。但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只能以五成收了这些旧物。” “祖父,当铺死当都按五成收物,您怎么能也按五成来收?”柏昌芸没想到柏老太爷会这般压价。 “为何不能?”柏老太爷悠悠地问道。 柏昌芸本想争辩,施津玉却抢先开口:“父亲,五成就五成。那烦父亲同去府库交收一下。” “好。” 三人出了合升院,便前往仓丰园的府库。 打开府库,柏老太爷接过施津玉递来的库存清单誊录件,逐一盘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柏老太爷才盘点完毕,这才从袖中取出七千六百两银票递给施津玉。 施津玉接过银票,转手递给柏昌芸:“出去唤几个家丁来,把这些物件抬出府库,装入马车,分送往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 “是。” “玉儿,一会儿我需要跟车押送,来回可能需要半个时辰。”柏老太爷说道。 “父亲,等您回府,我们再开膳。” “甚好。”柏老太爷点头。 柏昌芸领着家丁进了府库,柏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家丁们搬完。 见柏老太爷领着家丁们出了仓丰园,柏昌芸这才开口:“母亲,祖父会不会太过分了,居然压价到五成?” 第143章 去诚至宅发月例 “你不是曾怀疑过你三姨娘用来平账的这些旧物,用不了那么多支银吗?”施津玉领着柏昌芸走出府库,边锁门边说,“即使真不顾脸面拿去当铺死当,怕连五成的回银都拿不回。所以,你祖父按五成收物,也不算太压价。” “母亲,里外里算下来,最终得着好处的还是三姨娘。” “即便如此,你却奈何不了她。既已平账,就无须再翻出来说了。” “母亲,现在有了这七千六百两现银,我就不必再畏手畏脚地做事了。多谢母亲。”柏昌芸行礼道。 “放开手脚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来问我。” “是,母亲。” “我们同去大厅等候一会儿,等你祖父跟车押送回府后,就开膳。” “好的,母亲。” 两人走进大厅,见众人已坐定。 施津玉对汤妈妈吩咐道:“汤管事,还要等会儿老太爷,先取些空盘和空碗来,把饭菜先扣上,免得凉了。” “是。” 柏昌铧看了一眼自己左右两边的空位:“母亲,这两边空着的位子是留给谁坐的?” “你的左手边是诚儿的位子,右手边是晔儿的位子。”施进玉说道。 “哦。”柏昌铧点头。 施津玉没来之前,柏昌铧已悄声问过曲姨娘了,现在只是没话找话说。 “铧儿,屁股的伤才擦过药,就能坐了?”施津玉问道。 “母亲,还不能坐,我现在是曲膝站着。”柏昌铧直了直腰,“这一餐是我回府的第一餐,即使不能坐,我也要和大伙儿一同用膳。” “以后同桌用膳的机会多的是。”施津玉看向柏昌铧身后站着的柏昌晔,“幺妹,扶三少爷回合秀院,让他好好趴着。一会儿汤管事会另送食盒来的。” “是,太太。” “母亲,那我先告退了。”柏昌铧微微颔首。 “嗯。” 众人候了好一会儿,柏老太爷终于返回。 “起筷。”柏老太爷坐定后说道。 “是。” 用完午膳后,杜姨娘本预回合兰院,却被施津玉叫住:“杜姨娘,同我去趟诚至宅。” “是,太太。” 马车一路驶到了诚至宅。 开门的是谷妈妈:“太太,姨奶奶,您们来了。” “谷管事,把下人都唤到这来。”施津玉进了大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是。” 见众下人到齐,施津玉说道:“你们伺候二少爷劳苦了,今日是发月例的日子,逐一上前领月银吧。” 七人逐一上前接过施津玉给的银钱,发现比在柏府里领到的多了五钱。 在柏府每月初一早膳后,便可领得月银。今日柏昌诚在诚至宅用完午膳,便赶去武将堂。七人还一度担心能否领到月例。没想到今日不仅领到了月例,到手的月例还涨了。 “往后,你们只要伺候好二少爷,一年后月例还会继续涨的。”七人的欣喜之色,施津玉尽收眼底。 “谢太太。”七人行礼道谢。 “各自忙去吧。” “是。” 见众下人离开大厅,杜姨娘马上行礼道:“太太,诚至宅下人的月例应由诚儿自行来发的。” “来的路上就说了,以后都由我来发。” 杜姨娘本以为柏昌诚早上从柏府回到诚至宅后,必已给众下人发放了月例。所以施津玉在马车上说起要来诚至宅发月例时,杜姨娘并未多言。可没想到,柏昌诚直到此时,竟还没给宅内下人发月例。 “诚儿那,早上我也同他说过了。”施津玉似乎看出了杜姨娘的心思。 “太太,谷妈妈和林妈妈交好,府里还没发月例,诚儿这却已发了月例。她们若一相传,必会害太太您在府里难为。”杜姨娘有些顾虑。 “不管他们七人之中,谁人与府里的谁人交好,均不重要。若想相传,不交好仍可相传。至于相传后,是害我难为,还是他们自己难为,还两说呢。”施津玉笑道,“走吧,回柏府。” “是。” 第144章 唱的第三场大戏 “芸儿,把府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唤到大厅前的天井处。”施津玉一下马车,见到在府前迎候的柏昌芸,便吩咐道。 柏昌芸本打算旁敲侧击一下施津玉今日去往诚至宅是为何事,结果施津玉却突然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柏昌芸没来得及细想,马上按吩咐去唤府里的丫鬟和婆子。 等唤齐众丫鬟婆子在天井处站定后,走进大厅的柏昌芸,发现施津玉的脚下放着几个箱子。 “母亲,府里的所有的丫鬟和婆子都已到齐。”柏昌芸边说边忍不住看向那几个箱子,怎么这般眼熟? “好。”施津玉走到厅前的楹廊处,“陈大管事,带几人进厅去,把里头的箱子搬到天井这来。” “是。” 见陈妈妈带着几个气力大的丫鬟和婆子已搬好箱子,施津玉继续吩咐道:“通通打开。” 箱子打开后,柏昌芸才发现,原来里面装的都是曲姨娘之前用来平账的衣裳。 柏昌芸正要开口询问,曲姨娘的声音远远响起:“太太,您突然拿出妾房的这些衣裳,想做什么?” 施津玉看着快步走来的曲姨娘:“曲姨娘,需要我同你说几次,你之前既已用这些物件来平账,这些物件就不再是你的了。” 曲姨娘一时无话可说。 “这些衣裳是之前曲姨娘花大价钱采买的,虽拿去当铺也能换几个钱。但柏府如今这般光鲜,若真拿去换钱,外头的人还以为我们柏府落魄了。”施津玉不再理会曲姨娘,转头对众丫鬟婆子道,“可若继续堆在府库里,最终不过被蛇虫鼠蚁拿去做窝。既然如此,今日不如全都打赏给你们。” 众丫鬟婆子欢欣雀跃。 “陈大管事,你依次叫着名,让她们依次领吧。”施津玉吩咐道。 “是。” 施津玉看着排领的众人,继续说道:“若穿得便穿,若穿不得,自行改了再穿便是。不可寻去置衣房烦罗管事和海娘。” “是,太太。”众丫鬟婆子行礼道。 “难道我猜错了,这才是母亲今日要唱的第三场大戏?”柏昌芸先看了一眼强忍着不发作的曲姨娘,又看向一脸淡然若定的施津玉,思量着。 虽说自己平日也会把一些不穿的衣裳赏给周欢,但自己只让周欢把衣裳拿去当铺换些银钱使,从不让周欢拿去穿上身。毕竟哪怕就算是自己不要的衣裳,若被下人穿去,还是怎么瞧着就怎么膈应。 而且,自己观察过了,各院也同自己一般想法。这些年,从未见府里有下人上身主子不要的衣裳。 “太太,每个丫鬟婆子均分到五件衣裳,这箱子里还剩得三件,奴婢不知如何处理?”陈妈妈问道。 “剩得的三件就给你了。” “谢太太。” “好,都散了吧。”施津玉挥了挥手。 见众下人四散而去,柏昌芸想起今早进入府库后的情形,说道:“母亲,这几箱衣裳搬出后,府库除了些账本外,就不剩什么了。” 施津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周姨娘,这才对柏昌芸说道:“仓丰园的府库除了账本,原还有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后来搬离,存放在旧府库里了。” 旧府库? 祖父祖母合升院旁,是有间府库,已闲置多年。 听父亲说过,母亲嫁入柏府时,柏府的占地只有如今的一半大。后恰逢位于柏府后首的康鞠子爵府邱家全府上下迁回老家,需要变卖府邸,母亲便接手买了下来。 母亲重新修葺了原来的邱府,把合景院改设在原来邱府的最大院子里。邱府其他的院子,也重新做了归置。 邱府原一院子,母亲把其更名为仓丰园。又把仓丰园一分为二,后院设了一间米仓、一间菜窖、一间酒窖、一间冰库;前院则拆建成两间库房,一间做府里的新府库,一间母亲留做私库,还在前院设了家丁护卫把守。而把守的家丁护卫是母亲从施宅带来的家生子。 母亲方才口中的那些东西,难道是娘亲的嫁妆? 柏昌芸正想着,却听施津玉继续说道:“芸儿,你提醒了我。你既已接管了府上部分庶务,平日若预采买了些名贵的东西,应会一时无处可存。我这就回合景院,把旧府库库门的钥匙寻来给你。以后旧府库库门的钥匙就归你保管了。” 言罢,施津玉便提步往合景院而去。 “夫人,旧府库多年没用,库门的钥匙怕一时半会寻不着。”伊竹赶上施津玉的步子。 “谁说不是。可能需寻个一两日。” 柏昌芸听着施津玉主仆二人远去的对话,忽然觉得她们的对话似故意说给自己和娘亲听的。 第145章 不再认祖归宗了 “幺妹,让你学女红,不是让你用来裁剪旧衣的。”曲姨娘有些生气地说道。 晚膳散席后,见柏宽堂被周姨娘和柏昌芸两人拖去合青院,曲姨娘已憋着一团火了。 结果一回到合秀院主房,又见到柏昌晔抱着下午领的五件旧衣在那裁裁剪剪,憋着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柏昌晔不理会曲姨娘的火气:“我从垦州来京城,包袱本就没带几件衣裳,一等丫鬟的衣裳初四才能去置衣房请领,我不把下午领来的这些衣裳重新裁剪了,我哪来的新衣可换的?” “幺妹,你是不是后悔回到柏府了?” “娘,我不后悔回到柏府,我是后悔听您的话,以幺妹的身份进柏府,而不是以柏昌晔这个柏府二小姐的身份回到柏府。”柏昌晔放下手中的针线,“娘,我不明白,您为何不让我直接认祖归宗?” 之前送信去垦州,让柏昌晔化名进柏府,她明明满口答应,这才过了多久,她居然又想认祖归宗了。她还在天真地以为,五年前的那件事永远不了了之吗? “幺妹,若可以直接认祖归宗,你被你义父从勾栏救出的那日便可以直接回到柏府了,娘亲何必让你义父领你躲到垦州。”曲姨娘边说边啜泣起来。 “娘,幺妹错了。我不认祖归宗了,也不同爹和哥相认了。”柏昌晔拿起帕子,擦了擦曲姨娘脸上的泪,“娘,您愿意为我隐瞒,爹和哥未必愿意为我隐瞒。我谁也不认了,我只认娘。” 曲姨娘本就不想让柏昌晔同柏宽堂和柏昌铧相认,柏昌晔刚回府的那日,说暂时不让他们爷仨相认,只是为了稳住柏昌晔。 现在听到柏昌晔主动说不与柏宽堂和柏昌铧相认,曲姨娘破涕为笑:“说好了,以后就不许再提相认或认祖归宗的事。” “嗯。”柏昌晔点了点头。 曲姨娘在合秀院这头已拿捏住柏昌晔,可合青院那头,柏昌芸还没说动柏宽堂。 “父亲,我说的法子,只要入夜后把家丁唤来,就可以解决了。” 柏宽堂捏了捏腰间藏着的旧府库库门的钥匙,还是有些犹豫:“入夜后,让家丁把合青院偏室里的那些嫁妆搬回旧府库,问题不大。可这些嫁妆随你娘亲入府那日,府上众人都瞧见了。旧府库里若有一份同你娘亲相同样式的嫁妆,你就不担心府上有人要借故来合青院查验你娘亲的嫁妆吗?” “若有人想借故来合青院查验娘亲的嫁妆,不让他们查便是了。”柏昌芸说道。 “那你母亲递交旧府库库门钥匙给你时,你借故不当场打开旧府库便是。既然两头总有一头要掩,何必半夜兴师动众地这头搬那头?” 柏昌芸知道柏宽堂说的没错,可不管借故掩哪头,都有可能被戳穿,那她宁愿周姨娘被戳穿。 “芸儿,你的法子娘亲没听明白,若把合青院的嫁妆搬回旧府库,府内其他人即使不来合青院查验,只是问说,为何我的嫁妆同旧府库的嫁妆样式一模一样,娘亲也是无从答起。”周姨娘说道。 第146章 一劳永逸免露陷 “怎会无从答起?娘亲只要说,当年见到旧府库的物件很是喜欢,便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 周姨娘又问:“旧府库原放着三副头面倒还解释地过去,只是府内其他人若又问,旧府库为何会存放六大件、七小件那些嫁妆物件?我又该怎么解释?” “娘亲,您是真不知道旧府库为何会有哪些嫁妆物件呢?还是假装不知?”柏昌芸看向柏宽堂,“父亲,您没和母亲提起,那些嫁妆物件原是祖父祖母给芩州一直没出嫁的大姑备着的吗?” “老爷,您从未说过那些嫁妆物件是父亲和母亲备给大姑子的。”周姨娘也看向柏宽堂。 “那些嫁妆物件以往的曲折,先放在一边。现在先着眼解决当前的问题。” 柏昌芸知道,现在可以说另一个法子了:“娘亲,事到如今,就算能成功掩下其中一头,另一头不出几日也会露陷的。不如一劳永逸,娘亲你把这些年存的体己钱全部拿出来,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嫁妆物件,偷偷放回旧府库吧。” “此法好,只是那些嫁妆物件都是旧时的,现在怕寻不着原模原样的了。”柏宽堂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父亲放心,还能寻着原模原样的。上月查账,我见到府库物件账本中清楚列明,那些嫁妆只是暂存合青院偏室之时,我就常借故出府去寻看有无店铺还在售卖这些旧时的物件。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城南几家老字号,就有寻见这些旧时的物件。所以,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并不难。” 柏宽堂拿出腰间藏着的旧府库库门的钥匙递给周姨娘:“芸儿为你如此费心,明日你就偷偷出府去,去芸儿寻到的那几家老字号,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放回旧府库吧。这是旧府库的钥匙,你先拿着。” 周姨娘接过钥匙,疑问道:“旧府库库门的钥匙,不止太太手上有,老爷你也有?” “玉儿不知道我也有一把,你用完后,明日记得交还予我。” “明日我可以偷偷出府去采买,可采买回来必会惊动府上众人,做不到把那些新采买的嫁妆物件偷偷放回旧府库。”周姨娘捏着钥匙说道。 “今日我把三姨娘用来平账的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低价转手给祖父了,得了七千六百两回银。娘亲明日您采买回来时,偷偷和我言语一声,我就召集全府上下到大厅前的天井处补领本月的月例。府前值守的家丁每月都会先关上一会儿府门,再来排领月例。娘亲你只要在里头把府门打开,先给上几钱封口费给送货的伙计,再让他们偷偷把那些嫁妆物件放入旧府库里,那一切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芸儿,你想得太周到了。”柏宽堂夸奖道。 周姨娘还在担心:“父亲巡铺回府的时辰有些难拿捏,万一父亲回府瞧见了……” “这事被父亲和母亲瞧见便瞧见了,他们二老不是一直参与其中吗?你怎么忘了?”柏宽堂说道。 “哦,对啊。”周姨娘这才反应过来。 第147章 用体己钱发月例 次日。 “不是说要等到初四才能补发月例吗?怎么今天初二就可以补领了?”驾车送柏宽堂上衙的阿六,从盛河郡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府里。 阿七回道:“大小姐早上既然早早交代下了,我们就快些去排领吧。” “大小姐也不说到底几时能领,有人先去排领了吗?” “有些手上的活干完了,就早早在天井那候着了。有些像你这样,还有活计没干完的,就还没去排候。” “今日轮我送老爷上衙,轮你接老爷放衙,别忘了。” “忘不了。” 阿六和阿七照样同昨日那般,走到马轿房步管事身后,一脸赔笑:“步管事,今日不算晚到吧?” “都不知何时能领,谁知是早到还是晚到?”步管事没好气地低声说道。 “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已在排候的下人纷纷喊道。 柏昌芸虚抬了一下手:“莫喊了。” 沈总管上前行礼道:“大小姐,可是现在补领月例?” “对,让还在干活的下人们都停下手,先来排领月例。”柏昌芸点头道。 “是,大小姐。” 柏昌芸走进大厅,对厅内的柏老夫人和施津玉分别行了一礼:“祖母、母亲。” “芸儿,你娘亲怎么还没来?”柏老夫人问道。 “我已在合青院把月例给娘亲了,所以娘亲就没来了。”柏昌芸说道。 “芸儿,你这般私下给你娘亲月例,不太合规。此次既是给了,就算了。下月还是要让你娘亲同来大厅,从沈总管手上请领才是。”柏老夫人说道。 “祖母教诲的是。” 沈总管走进大厅,对厅内众人行了一礼,才对柏昌芸禀告:“大小姐,全府下人都到了。” “沈总管,给厅内的主子先呈送月银吧。”柏昌芸把装着众多碎银的钱袋递给沈总管。 “是。” 沈总管先给柏老夫人呈送上二十两月例,接着走到施津玉面前,停了下来,看向柏昌芸。 往常施津玉从未领过月例,但这个月由柏昌芸发月例,沈总管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施津玉看到沈总管的踌躇,笑道:“沈总管,我就无须呈送了,反正发的都是我的银子。” “玉儿,你的话是何意?这月不是用的是堂儿的官俸和爵俸吗?怎么又是你的银子?”柏老夫人质问道。 “母亲,今日才初二,夫君的官俸和爵俸还没放入府上公用。”施津玉笑道。这个老太太,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祖母,今日用来发月例的银子确实是母亲的。上月二十一那日,我不是曾和祖母您禀告过了吗?母亲之前放在府上公用的贴补本应存余一万四千六百两支银,其中一万三千二百两曾被三姨娘支做他用。昨日我和母亲让祖父低价收了那些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才得了七千六百两现银。今日才有余钱给全府上下发月例。”柏昌芸解释道。 施津玉和柏昌芸昨日来合升院寻柏老太爷之时,柏老夫人正在林婆子的陪同下逛着花园,之后柏老太爷也未和柏老夫人说起低价收物之事,柏老夫人自然对昨日之事全然不知道。 方才柏老夫人之所以质问施津玉,并非真糊涂。她只是想着今日有余银可以发月例了,定是柏昌芸提前拿自己的存银出来发月例。 而后面柏宽堂的官俸和爵俸一旦充裕入府上公用,柏昌芸必会将之前的贴补取回。所以换言而之,本月的月例用的就是柏宽堂的官俸和爵俸。 柏昌芸这一解释,柏老夫人才明白,左手倒右手,倒来倒去,这些银子不管怎么倒,最初确实是属于施津玉的。 见天井处的众下人,正侧耳听着厅内的动静,柏老夫人的脸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芸儿,昨日不是说好了初四再补领月例了吗?你没事非要改成今日补领。把你手上的七千六百两还予你母亲,让厅外的下人散了,就说还是初四补领月例。” 施津玉心中暗笑:老太太,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脸面让你只能接受我暗中贴补。众目睽睽之下,明晃晃的贴补会让你下不了台。因为你要让全府上下觉得,柏府不曾当面要过我一文钱的贴补。 可柏老夫人的话却让柏昌芸有些无所适从。 柏昌芸选今日发月例表面是为了给周姨娘打掩护,实际是想让全府下人更心服于自己。 柏昌芸想让全府下人知道,根本不用苦等柏宽堂发俸禄,自己就可以早两日给他们发月例。 可柏老夫人现在分明是让自己威信尽失。 “祖母,让下人初四再来补领月例的话,芸儿决计不会说的。我会先拿我自己的体己钱出来,先给下人发月例的。”柏昌芸边说边接过沈总管递回的钱袋子,又把手伸向柏老夫人,“祖母,请把您方才领的二十两还给芸儿。” 柏老夫人没想到柏昌芸竟这般无状,也不犹豫,直接把二十两银塞入柏昌芸的手中:“给你。” 柏昌芸数了数钱袋子的碎银和铜钱,从袖中取出数张银票和十两银子放入钱袋之中,双手递给施津玉:“母亲,银票加碎银总共是七千六百两。因为要给下人发月例,所以我之前让沈总管把面额稍小的银票拿去钱庄换成碎银和铜钱了。” “好。”施津玉笑着接过钱袋子。 “沈总管,你让外头的下人稍候会儿,我回合青院再取些银钱来。”柏昌芸交代道。 “是,大小姐。” 见柏昌芸出了大厅,柏昌黎开口说道:“祖母、母亲,三弟的屁股不能久坐,我扶三弟回合秀院后,就去学堂了。” 柏昌铧也觉得之后不会有什么好戏上场了:“祖母、母亲,我和大哥先告退了。” 众姨娘和柏昌诚也纷纷起身告退。 “都回吧。”柏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施津玉抬眼看向厅外,见伊竹在远处打着手势,知道周姨娘已把另外采买来的嫁妆物件放入旧府库之中了,连忙对柏老夫人说道:“母亲,芸儿近来说话做事竟有些学我了,总是有些冲。您别放在心上。” 第148章 见证钥匙的交接 柏老夫人没料到施津玉会主动送上门让她挑刺:“玉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既知你近来说话有些冲,就应该好好约束自身。这样芸儿才能和你学些好的。” “母亲教训的是。”施津玉一副听话的样子,“不过,芸儿身上的冲劲还是值得夸奖的,分派给她的庶务,她都打理得很好。所以我打算把旧府库库门的钥匙也交由给她保管。” “也好。”柏老夫人点头道。 今日清晨,柏宽堂早早就来了合升院,同自己和老太爷说了,周姨娘今日会趁全府上下请领月例的空档把另采买了的一份嫁妆物件放入旧府库里。 “母亲,芸儿回来了。” 柏昌芸从合青院取银回来后,并未回到大厅,而是直接在大厅的楹廊处站定。 还在厅内的沈总管,连忙走到柏昌芸的身侧,行礼道:“大小姐。” 柏昌芸递过用手帕包着的碎银和铜钱:“沈总管,开始发月例吧。” “是。”沈总管接过手帕包着的银钱,走到陈妈妈身边,“陈大管事,按名册开始唱名吧。” “是。” 被唱到名的下人,逐一上前接过沈总管派发的月例。 陈妈妈唱名终了,把已画卯的名册递给柏昌芸过目。 柏昌芸接过看了看,核对无误后,便递还给陈妈妈。 “大小姐,可还有别的需要训示?”沈总管行礼问道。 柏昌芸不知道还有这一环节:“暂时没有,你们继续忙去吧。” 沈总管领着众下人一同行礼:“是,大小姐。” 见众下人散去,柏昌芸长长舒了一口气。 施津玉走上前来:“芸儿,不错,已经很有一府主母的风范了。” 柏昌芸连忙行礼道:“谢母亲夸奖。” “众下人的月例既已发放,现在可跟我去趟旧府库了。”施津玉提步而走。 柏昌芸连忙跟上:“母亲,旧府库库门的钥匙您寻着了?” “昨日寻了好久,已寻着了。”施津玉点头道。 “母亲,交接旧府库库门的钥匙也算大事,就我们两人同往吗?”柏昌芸见快走到旧府库了,连忙询问道。 “哦?你的意思是要府上众人来见证一下是吗?”施津玉嘴角噙着笑。 “能见证一下,自是最好的。”柏昌芸点头道。 “也可以。”经过合升院院前,施津玉停下脚步,“时汐,来一下。” 正在合升院前打扫的时汐连忙上前:“太太,您有何事吩咐?” “去各院请一下姨娘们来一下旧府库,说我要在旧府库门前把库门钥匙交接给大小姐,需要她们来做个见证。” “是,太太。” 施津玉吩咐完,便和柏昌芸继续往旧府库而去。 一会儿,四位姨娘和柏昌铧也都来到了旧府库的门前。 见柏昌铧也来了,施津玉问道:“铧儿,你怎么也来了?你屁股的伤还没好透,怎么不在床榻上趴着?” “母亲,我也来帮忙见证。大哥去了学堂,二哥回了诚至宅,府里小辈里就我得空能来帮大姐做见证了,我当然要来。” 施津玉看了一眼扶着柏昌铧的柏昌晔,点头道:“对,你是柏府的嫡三子,你应该来见证。” 第149章 有些可怜施津玉 说完,施津玉从袖中掏出旧库房库门的钥匙,递给柏昌芸。 柏昌芸接过钥匙:“母亲,我现在可以打开旧府库吗?” 施津玉点头:“钥匙既已当着众人的面交由给你,旧府库以后就是由你管理了,你随时都可以打开。” “那烦请母亲同我交接一下旧府库里的库存物件吧。”柏昌芸打开旧府库的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施津玉点了点头,提步走进旧府库。 众人也紧随而入。 不出所料,众人看到旧府库中的放置的物件,神色各异。 “娘亲,怎么旧府库里存放的这件物件,和您带入府的嫁妆有些相似?”柏昌芸故作惊讶道。 曲姨娘上前抚摸了一下螺纹青铜梳妆台:“不是相似,是完全一样。” “当年补办迎娶事宜时,我不知该备些什么样的嫁妆才不失礼。老爷就说,旧府库里备着大姑子的嫁妆,我看过后若喜欢,可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周姨娘说着准备好的说词,“我看过后,果真喜欢。于是就原模原样地另采买了一份作为嫁妆。” 曲姨娘倒没质疑周姨娘的说词,因为她发现旧府库里的这些物件会比周姨娘放在合青院偏室里的嫁妆略新些:“我和杜姨娘多次瞧见过你带入府的嫁妆,乔姨娘新入府,倒未曾瞧见过,不如一会儿,你打开你那偏室的门,让乔姨娘也瞧瞧。” “等太太和芸儿交接完后,再领你们去合青院,如何?”周姨娘说道。 “好。”曲姨娘答道。 杜姨娘和乔姨娘也同时点头。 “母亲,旧府库的这本物件账本的誊录本怎么没放在账房?我上月查看账房的那些账本时,没见过这本誊录本。”柏昌芸从一张破长桌上拿起落灰的旧府库物件账本,拍了拍。 见柏昌芸已在翻看旧府库物件账本里的内容,施津玉笑道:“旧府库从我接管那日起,没新存放入什么东西。一直放置的大姑子的嫁妆,无需盘点。余的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字画,扔在这长桌上,没人会碰。既无进出项,就无须专门另誊录一本放账房核对。” “哦,原来是这样。”柏昌芸合上账本,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沾上的灰。 祖父名下有百锦堂、百品酒肆、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这四间店铺,这些店铺赚来的银钱,祖父难道一直都自行收在合升院内,从来没存放在旧府库里? 父亲入仕这些年,总该有些下官会送些孝敬吧。难道父亲把那些孝敬也自行收在合和院,也从来没存放在旧府库里? 柏昌芸突然有些可怜施津玉。 说是一府主母,入府这些年唯一能掌控的就是父亲那四百一十两的爵俸,其他什么都未曾掌控,就空拿着几把府里的钥匙。 贴补了柏府十年,上月借故有了一丁点的抗争,也不过争得让父亲把未来一年的官俸放入府上公用之中而已。 “母亲,账本和实物均已对上,那母亲和我就算交接完毕了。”柏昌芸接着说道。 “嗯。”施津玉点头道。 “那我们别在这呆着了,这里好些尘。”曲姨娘嫌弃道,“我们去合青院瞧瞧周姨娘的嫁妆吧。” “太太,您和我们同去吗?”乔姨娘问道。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施津玉率先走出旧府库。 第150章 护主心切不算错 合青院偏室。 “乌木雕花床、螺纹青铜梳妆台、朱漆三竖橱、红木妆匣、樟木箱子、压箱底、子孙桶,还这三副头面。”乔姨娘艳羡地逐样抚摸着周姨娘的嫁妆,口中不停念叨着,“果真和旧府库里的那份备给大姑子的嫁妆原模原样。周姨娘,您娘家竟和柏府一般财力,能给你备得这般金贵的嫁妆。” “周姨娘怕是把娘家掏空了,才备下这些嫁妆。”曲姨娘阴阳怪气道,“乔姨娘你的阅历还是浅。哪能单以备下的嫁妆来判断财力的。周姨娘的娘家若和柏府一般财力,她父母会让她没名没份跟着老爷六年?要不是当年她打了老爷一个措手不及,冷不丁带着黎哥儿和芸姐儿出现在太太面前,她根本进不了柏府。” 周姨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柏昌芸悄悄伸手按了按周姨娘的手。 曲姨娘却越说越起劲:“老爷宁愿先纳杜姨娘和我,也不愿先纳周姨娘,可见周姨娘的家世一定拿不出手。” “老爷先纳你和杜姨娘吗?”乔姨娘疑惑道。 “你别以为府上的小辈喊周姨娘为大姨娘,就以为她比我和杜姨娘先进门。”曲姨娘看了一眼身旁的柏昌铧和柏昌晔,“周姨娘只是比你早进门。太太让她排在我们三人之前,只是因为她比我们三个早爬上老爷的床,和她生的子女比诚哥儿略大些而已。” “三姨娘,你别越说越过分了。”柏昌芸一巴掌打向曲姨娘的脸颊,“母亲让娘亲排在你之前,你对娘亲就应有起码的尊重。娘亲身为庶妻,虽不能直接教训同为庶妻的你,但我可以。今天我这个嫡长女,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柏昌晔见柏昌芸挥起手掌,还想继续扇曲姨娘巴掌,连忙松开搀扶柏昌铧的手,一把推开柏昌芸。 柏昌芸一时没站稳,往后一跌,后脑勺撞到了乌木雕花床的床柱上。 柏昌芸摸了一下后脑勺,竟然凸起了一块:“你这个死丫鬟,居然敢对我动手。” 曲姨娘知道柏昌晔是为了维护自己,才会如此用力去推柏昌芸:“芸姐儿,幺妹方才不是故意推你的。” 柏昌芸压下火气:“三姨娘,出了偏室再说。” 见众人均退出偏室,周姨娘连忙锁上偏室的门:“芸儿,先找严大夫来看一下伤,这丫鬟待会儿再教训。” “好,听娘亲的。” 曲姨娘有些慌了:“芸姐儿,你打算如何教训幺妹?” “如何教训她,我一时还没想好。”柏昌芸笑了笑,又高声唤来周欢,“周欢,把严大夫请来一下。” “是,大小姐。” 见周欢已前去请严康,柏昌芸伸手又揉了揉脑后的肿起来的包:“三姨娘,你先把这丫鬟带回合秀院,等我想好怎么教训她了,再唤她来受罚。” 柏昌铧出声道:“大姐,这丫鬟只是护主心切,不算大错,你能不能不罚她?” “三弟,这丫鬟害我脑后肿起来这么个大包,你居然说她没有大错?这丫鬟才做了你两日的随侍丫鬟,你就这般维护?”柏昌芸笑道,“这丫鬟长得有些水灵,三弟你不会是看上这丫鬟了吧?” “芸姐儿,你胡说些什么?”曲姨娘的声音有些发虚。 本来为了更好隐藏柏昌晔的身份,曲姨娘是打算寻个日子,在众人面前故意宣称,等柏昌铧长到十六时,要把柏昌晔收入房内。 可这般乱伦常的说词,突然从他人的口中说出,曲姨娘听着好生别扭。 “三姨娘,少爷看上丫鬟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您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柏昌芸反问道。 “芸姐儿,你先看伤,你若想起怎么罚幺妹了,遣周欢来合秀院言语一声,我定领着幺妹前来领罚。”曲姨娘见周欢已领着严康前来,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严康上前行礼道:“大小姐,小的给您先看一下伤吧。” “这不是看伤的地儿,严大夫,请在主房帮芸儿看伤吧。”周姨娘扶着柏昌芸往合青院主房走去。 “是。”严康背着药箱紧随其后。 “娘亲,我们回合秀院吧。”柏昌铧提醒道。 “好。”曲姨娘拉着柏昌晔往外走。 见三人离去,乔姨娘略略顿足,对杜姨娘低声说道:“杜姨娘,芸姐儿似没说错,曲姨娘母子对那个叫幺妹的丫鬟确实有些过于维护了。” “听说那个幺妹是曲姨娘在峨州老家的乡里,邻里乡亲的,维护些也是正常。”杜姨娘说道。 乔姨娘这才提步往外走:“你说芸姐儿之后会怎么罚那个幺妹?” “我不知。”杜姨娘摇了摇头。 二人说着说着,便已走出了合青院。 乔姨娘又问道:“周姨娘的嫁妆不是比大姑子的嫁妆晚采买吗?怎么大姑子的嫁妆看上去会比周姨娘略新些?” “旧府库干燥,大姑子的嫁妆放置其中只会落些灰。而合青院偏室有些阴暗潮湿,周姨娘常把她那嫁妆搬出偏室,放在合青院院内的空地处晒太阳去潮。搬进搬出加上去潮,自然有些陈旧和磨损。”杜姨娘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 伊竹从合青院外面的僻处走出,心念道:好在夫人提前想到,要我在周姨娘放置好新采买的嫁妆物件后,随即进入旧府库,抓些地上的尘土洒在那些新采买的嫁妆物件上。 伊竹转身回到合景院,和施津玉描述了一遍合青院方才发生的事。 “芸儿定是想挑个全府上下都在之时,再重重处罚晔儿。”施津玉听完伊竹所说,立马猜中柏昌芸的心思。 “那初四给各院主子补发月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伊竹猜测道。 “对。”施津玉点头道,“我突然有些想马上知道,芸儿到底要如何处罚晔儿。” “夫人,小安子请您去大厅用午膳。”伊签挑开门帘,进入主房禀告道。 “昨日芸儿一拿到那七千六百两回银后,就又拿了二十两银给汤管事采买今日所需的吃食。想来今日的午膳不会太寒碜。”施津玉边说边起身。 第151章 方泽策愿赌服输 大厅内。 看着众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柏昌芸有苦说不出。 自己昨日可是足足贴补了三十两给汤妈妈采买今日的吃食。 还得等父亲的俸禄存入府上公用后,自己才能抽回这些贴补出去的银钱。 抬眼看到站在柏昌铧身后随侍的柏昌晔,柏昌芸夹了一块鱼肉放入碗中,心念道:忍住,现在不是罚她的时候。 “芸儿,严大夫不是让你忌口吗?这鱼肉你不能吃。”周姨娘提醒道。 “哦,我一时忘了。”柏昌芸把碗中的鱼肉夹给身旁的柏昌黎,“大哥,你帮我吃了吧。” 柏昌黎问道:“大妹,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忌口?” “一个一等丫鬟推了我一把,我的后脑勺磕在床柱上,肿了一个大包。严大夫敷药时交代我需忌口,这样才能好得快。”柏昌芸夹了块猪肉放入碗中。 一等丫鬟? 府上就母亲身边的四个陪嫁丫鬟是一等丫鬟。 难道柏昌芸和母亲发生冲突,被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给推开了? 柏昌黎不敢再搭腔。 “芸儿,丫鬟不管是几等,总归是丫鬟。你是柏府的大小姐,怎么能让一丫鬟给欺负了?”施津玉放下碗筷说道。 “母亲放心,我想好怎么罚她后,自然会罚她的。” “嗯。” 柏老夫人也同柏昌黎一般心思,以为柏昌芸是有所顾忌,才迟迟不罚推搡她的丫鬟:“芸儿,你母亲都这么说了,你一定要狠狠罚那丫鬟,免得全府下人都学她,敢对主子不敬。” “知道了,祖母。” 站在一旁的柏昌晔后背一阵发凉,咬牙切齿地想着:柏昌芸,我还没找上你的茬,你居然要先动我了。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罚我。 施津玉起身:“父亲、母亲,我吃饱了,您慢用。” “好。”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已习惯了施津玉每餐早早离席。 回到合景院小憩一会儿后,施津玉唤来了伊书:“伊书,下午陪我出门巡铺。” “是,夫人。” “阿六,先去玉酿香。”施津玉边上马车,边吩咐道。 玉酿香?方泽策? 扶着施津玉在马车坐定后,伊书陷入回忆。 “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伊书。” “在下明日若调出伊书姑娘带来的这樽枇杷果酒,伊书姑娘真如方才所言,告诉在下这桑葚梅子酒缺的是哪一味?”方泽策焦急地问道。 “那是自然。”伊书话锋一转,“若方少掌柜调不出我带来的这味酒,方少掌柜可就要随我去城南的玉酿香当大掌柜了。” “一言为定。” “那我明日再来久候香。” “伊书姑娘,在下冒昧地问一句,那玉酿香酒楼可是昨日同你一道来此喝酒的夫人所开?” “不是,但和我家夫人有些渊源。我家夫人是玉酿香东家万守福大人的师妹。万大人初涉酒行,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大掌柜,故请夫人协助找寻。夫人听闻京郊瓦雾巷有你这位会酿果酒的少掌柜,昨日便领我同来久候香,品鉴一番你酿的桑葚梅子酒。夫人品鉴之后,觉得你确有酿酒之能,所以让我今日前来邀贤。” “赏衿院少卿万守福大人?”方泽策虽未入仕,但对朝廷命官有所了解。 “对。” 一旁的方均湖连忙出声:“策儿,万大人的师妹看中你的酿酒调酒之能,你就直接随这位伊书姑娘去城南的玉酿香当大掌柜吧。久候香有为父看着。” “不可。”方泽策和伊书异口同声道。 “在下的‘不可’是,在下的本意只想让伊书姑娘你告诉在下,这桑葚梅子酒到底缺的是哪一味,并非冲着去玉酿香当大掌柜。不知姑娘口中的‘不可’,是何意?” 伊书的想法没那么复杂,她只是不希望事态脱离施津玉之前所掐算的那般发展:“我相信方少掌柜明日之前能调出我带来的这味酒。” 方泽策有些云里雾里,一下子不知伊书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伊书红了红脸:“方少掌柜,我明日再来久候香。” 方泽策见伊书起身离开,启手道:“在下送姑娘。” “多谢。” 翌日。 “伊书姑娘,在下有些高估了自己。在下探究了一日,未曾调出你昨日带来的枇杷果酒。”方泽策作揖道,“你昨日带来的枇杷果酒,枇杷果肉里除了加冰糖、宜母子外,似还加了一味。请姑娘赐教,还加了哪一味?” “方少掌柜,你我昨日约定中,可没说如果你没调出我带来的枇杷果酒,我便要告诉你这枇杷果酒的酒方。”伊书笑道。 “对,昨日未曾有此约定。在下愿赌服输,现在就随你前去玉酿香。” “方少掌柜莫急。玉酿香酒楼尚在整葺中,正式开张的前一日,我会来此接你前往。” “在下恭候。” 伊书临出门又转头对方泽策言道:“方少掌柜,我家夫人说了,玉酿香开张前的这段时日,你可以想想如何经营玉酿香?你若想出好法子,夫人让我也可告诉你这桑葚梅子酒缺的是哪一味。” “此言当真?” “当真。不仅会告诉你桑葚梅子酒缺的是哪一味,夫人教我调酿的每一味果酒,都可以告诉你酒方。” “伊书姑娘,请和你家夫人禀明,在下早有独具匠心的经营之法,只是在久候香这小酒肆无法施展。若那玉酿香确为赏衿院少卿万守福大人所开,在下的经营之法必定可行。” “那请方少掌柜现在说一下你的经营之法,我可回去一同和夫人禀明。” “伊书姑娘莫急。玉酿香正式开张的前一日,我到了玉酿香,自然会和你家夫人禀明。” “我会将方少掌柜你的原话,禀明夫人的。” “有劳伊书姑娘。” 施津玉见伊书在车厢坐定后,半晌不说话,似在想些什么:“伊书,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第152章 这一世谁是正缘 “夫人,没想什么。”伊书摇了摇头,“夫人,您说半月内无须再拿新酿的果酒去刺激方掌柜。今日还未满半月,我若空手去玉酿香后院,方掌柜会不会有些失望?” “你若想见方掌柜,未必次次要借着和他比酿果酒的理由去见他。” “夫人,你说什么呢?”伊书脸颊泛红。 施津玉笑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觉得方掌柜对你也有点……” 上一世方泽策曾和自己说过心有所属,但自己未曾见过方泽策心属之人。 上一世,方泽策和伊书未曾谋面,伊书肯定不是方泽策的心属之人。 这一世,自己为了让方泽策脱离高兼德的魔掌,加入了伊书这个外因。 而伊书这个外因,似乎扰乱了方泽策的姻缘线。 这一世,因果有变。伊书会不会是方泽策这一世的正缘? “夫人。”伊书娇嗔地打断施津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太太,到玉酿香了。”阿六把马车停稳,随即在车帘外禀告道。 伊书扶着施津玉下了马车,见玉酿香楼前无人在排候。 施津玉看出伊书的心思:“非膳点,无人排候是正常的。” “哦。”伊书扶着施津玉开始走上台阶。 忽然两个年轻的男子快步跑上台阶,走到了施津玉和伊书的前头。 “凌陌兄,你真厉害,每日都能猜中这玉酿香的三杯题酒。” “友世子,你那日若参加了黎世子的生辰宴,也能日日猜中这玉酿香所出的题酒。” “凌陌兄,方才我们好像和柏夫人错身而过了。” “好像是。” 两个年轻的男子双双转身,施津玉定睛一看,原来是黄凌陌和高定友。 高定友不是一向自诩不喜应酬吗? 怎么愿意同黄凌陌前来玉酿香吃酒? 或许他只是不喜参加柏昌黎的生辰宴吧? 上一世,高定友和柏昌黎虽为郎舅,但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看来是有原因的。 “见过柏夫人。”黄凌陌和高定友同时行礼。 行完礼,两人均觉不对,连忙往下走了几道台阶,再次行礼。 “免了。”施津玉抬了抬手。 “柏夫人,我居然一时想不起来,您原是这玉酿香东家万大人的师妹。难怪这玉酿香的果酒会和那日在贵府所喝的果酒那般相似。”黄凌陌说道。 “我确实和师兄讨过些酒方。”施津玉笑道。 “柏夫人,你府上既然已酿有果酒,怎么还专程来玉酿香吃酒?”高定友问道。 “俞堂主相邀,所以特地前来。”施津玉差点被问住,抬眼瞧见玉眠客栈的房客俞赋正从二楼雅间的窗口往下看,马上想到理由搪塞。 黄凌陌和高定友并不识俞赋,见施津玉和二楼的俞赋遥相颔首,便不疑有他。 与外男相约在外吃酒,本应被人怀疑揣测。 好在自己名下有些店铺田产,见些买卖人也是常事。 施津玉见两人不再多问,已开始去品楼前的题酒,便安下心来。 果然,今日玉酿香楼前的题酒也没有难倒黄凌陌。 施津玉和黄凌陌同行而来,黄凌陌既已猜中题酒,施津玉自然无须再猜。 施津玉本就无须楼前猜酒,就可以进玉酿香的。 之所以遵守进玉酿香的规矩,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柏夫人,请。”黄凌陌侧身,让施津玉先进大堂。 “多谢黄公子。” 金二掌柜迎了上来:“四位,楼上雅间有请。” 金安本是玉箩绸缎铺的掌柜,自从玉箩绸缎铺改设成玉酿香酒楼后,他便成了二掌柜。 “金二掌柜,我自行上楼寻友,你引两位公子去雅间吧。”施津玉稍稍驻足。 “两位公子,请。” 见金二掌柜领着黄凌陌和高定友上楼而去,又见大堂内并无别的酒客,施津玉便领着伊书来到柜台前面站定。 方泽策本在埋头算账,不经意抬头才发现施津玉和伊书驻足眼前。 “在下怠慢了。”方泽策合上账本,“二位,请坐。” 见方泽策只是领着施津玉和自己在大堂的一张酒桌旁坐下,也不开口询问自己为何不似往日那般从后院进来寻他,伊书有些失落。 见伙计小四端来了酒壶和酒杯,方泽策边倒酒边说道:“这是在下新酿的花酒,二位品品。” “松花酒,浓香回甘。方掌柜的酿酒之能果然不容小觑。”施津玉喝了一口,惊叹道。 松花酒,是方泽策所记的花酒酿方册的第一味酒方。 果然,一切开始和上一世慢慢重合了。 可惜,伊书不是重合的那部分。 “伊书姑娘,你觉得这松花酒如何?”方泽策转头问伊书。 “很好很好。”伊书托着酒杯,喃喃道。 自己即使看了夫人写的果酒酿方册里的酒方,也要调配好久,才能调出让夫人满意的果酒。 方泽策则不同,方泽策除了第一次无法在一日内调配出自己带来的果酒外,后面每次自己前一日拿着新调酿的果酒来比试,第二日他便可调配出来。 不仅如此,他似不拘泥于只调酿果酒。半月不到,他居然调酿出花酒了。 方泽策果然值得夫人假借磕破额头要休养而专门跑去寻他。 施津玉看出了伊书的落寞:“伊书,你还不会调酿花酒吧,不如留在玉酿香,和方掌柜学学如何调酿花酒?” “夫人,我……” 施津玉转头看向方泽策:“方掌柜,意下如何?” “伊书姑娘肯学,在下自然愿意教。”方泽策作揖道。 “伊书,你就留在玉酿香一个月吧,暂时不必回柏府。后院西厢这头还有空房,还有杜荷可以陪你作伴。”施津玉起身道,“现在先回府去取些换洗衣物吧。” 今日即使不是用学调酿花酒这个引子,施津玉也想好了如何把伊书留在玉酿香。 方泽策一直不知伊书第一次与他比试调酿的枇杷果酒差的是哪一味。 自己本想用这个做引子的,结果居然没用上。 “是,夫人。” “方掌柜,告辞。”施津玉提步便往外走。 “柏夫人慢走。” “阿六,去玉缕绸缎铺。”出了玉酿香,来到停候的马车旁,施津玉吩咐道。 “夫人,不是回府吗?”伊书边扶着施津玉上车,边问道。 “怎么,忘了今日是陪夫人我出来巡铺吗?”施津玉打趣道,“这么想马上收拾包袱来玉酿香吗?” “不是不是。”伊书连忙否认。 第153章 只算是因缘牵扯 一会儿,马车便驶到了玉缕绸缎铺前。 “傅掌柜,之前黄副管事送来布匹,卖得可好?”在玉缕绸缎铺后院账房坐定后,施津玉便开口询问道。 “回夫人,卖得十分之好。”傅掌柜行礼道,“听别的绸缎铺的掌柜说,上月底他们去赏衿院采买棉线绒线、棉布绸布等货品,赏衿院的大人们给的都是些次货。想加些进价采买些上等货,却被回绝了。赏衿院的大人们说,上等货要留给宫里。现在其他绸缎铺上月存余的上等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即使没卖完的,都加价往外卖。本月就我们玉缕绸缎铺货品足,加价两成还是有好些达官贵人来采买。” “往月宫里用的绫罗绸缎都是特贡货。想是南方水患波及棉产,以至于现在特贡货也不足了,赏衿院的大人们才会把上等货要留给宫里。”施津玉边看账本边说道,“很好,绫罗绸缎继续往上加价两成,粗布棉布再降价一成。” “夫人,粗布棉布本就只有一两分的利可赚,再降价一成就无利可图了。” “粗布棉布无利可图无妨。绫罗绸缎加价四成,所得盈利已够多了。这半年布匹会继续紧俏,赏衿院应该还会继续收紧放给布商们的布匹。我们已有半年的低价布匹存余,这半年足够赚得盆满钵满。” “夫人,您怎会知道预先低价囤积半年的布匹?而是为什么是半年?不是三月或一年?”傅掌柜疑惑道。 “我自有消息来源。”施津玉故作神秘道。 傅掌柜心念道:也是。施大当家纵横商行,施氏一族多在朝廷为官,自是两头都有消息可以告知夫人。 见傅掌柜不再发问,施津玉便起身离开:“我还得继续去巡铺。” “送夫人。” “阿六,有些渴了,先不去玉眠客栈了,先去玉茗茶楼。”出了玉缕绸缎铺,施津玉觉得有些口渴,决定改道先巡玉茗茶楼。 “是,太太。” “夫人,我这有些果酒,您要不要先喝口,解解渴?”伊书从腰间解下酒鳖递给施津玉。 酒鳖挂在伊书的腰间,外衫遮挡着,施津玉竟一直没发现伊书随身携带酒鳖。 施津玉心领神会,也不拆穿,接过酒鳖喝了一口。 突然一阵三弦的琴音由远及近,施津玉知道,马车已驶到了玉茗茶楼。 康掌柜上前扶着施津玉下车:“夫人,您来了。” 康掌柜虽为女子,但却颇具经商之能,把玉茗茶楼打理得井井有条。 “康掌柜,飘伶的三弦技法愈发纯熟了。” “飘伶的技法比不得夫人您。”康掌柜领着施津玉到了玉茗茶楼后院的小茶室。 “夫人,请用茶。”康掌柜递上茶盏。 “洛伶还在咳吗?”施津玉听着隔壁的茶室传来一阵低咳声。 “是,逢春时夏日秋来冬去交替之时,总咳。休息个几日,便会好的。”康掌柜说道,“夫人心善,愿意一直留着洛伶。” “洛伶和伊嬷嬷学过几日古琴,又恰好来玉茗茶楼做伶人,只算是因缘牵扯,不算我心善收留。”施津玉喝了一口茶,说道。 “夫人,您自幼就信这些因缘际会。老奴却有些不信。”康掌柜笑道。 施津玉笑了笑。 康掌柜起身,走到一旁的茶案旁,拿起账本递给施津玉:“夫人,请您过目。” 施津玉接过账本,略微看了看,便递回:“前日才细看过,今日不必再看了。” “是,夫人。”康掌柜接过账本,起身放回茶案之上。 第154章 荨麻叶引发过敏 出了玉茗茶楼,施津玉接着巡了玉眠客栈,见好些南方受难灾民正在收拾行囊准备明日离开,才想起今日已是让南方受难灾民免费入住的最后一日了。 施津玉继续又巡了玉蝶香料铺、玉裹山庄等等。见天色已暗,便吩咐阿六驾车回府。 才下车,门前值守的家丁小兜子立即跑上前来:“太太,您可回来了,大小姐出事了。” “出了何事?”施津玉边快步往府里走,边问道。 “大小姐下午不知道为何,突然全身红肿,瘙痒难耐。大小姐就一直抓一直抓,抓得身上一道一道的。” “严大夫怎么说?” “小的不知。周姨奶奶来府门前就和小的说了这些,让小的一见到太太您回府,就请您前去合青院。” “好。”施津玉见快走到合青院,“你回府门前值守吧。” “是。” 守在合青院院门前的周可见施津玉到来,连忙行礼:“太太,您可来了。” “大小姐怎么了?” “严大夫说大小姐是碰了荨麻叶才会全身过敏发痒的,可府上并没有种有荨麻。”周可引着施津玉来到合青院的西厢房。 “母亲,芸儿好痒啊。”柏昌芸见施津玉到来,大哭道。 “严大夫既已为你上过药了,可有说何时能不再痒?”施津玉见柏昌芸脸上手上都已涂抹有药汁,连忙问道。 “严大夫说明日便不会再痒了。”周姨娘上前按住柏昌芸要往脸上挠痒的手,“只是这抓痕一时半刻可能好不了。” “会留疤吗?”施津玉问道。 “严大夫说可能会留疤。”周姨娘心疼地说道。 柏昌芸一边强忍着不去抓痒,一边拉住施津玉的手:“母亲,我不要留疤。母亲,您救救我。您进宫去请一下御医,让御医来府里帮我治治吧。求求你,母亲。” 上一世,不知是何人,偷偷溜进浆洗房,把荨麻叶汁涂抹在柏昌芸已晾洗过的衣衫内侧,导致柏昌芸全身红肿,瘙痒难耐。 那时柏昌芸也把全身抓得没一处好肉,也是这般哭求施津玉救她。 施津玉不忍看到柏昌芸破相,事发当下一刻不停进宫请了陶太医前来为她诊治。 陶太医妙手回春,让柏昌芸全身不留一处抓痕。 事后,柏昌芸却怪施津玉,不请御医院的御医为她诊治。说太医为她诊治,失了她康仁子爵府嫡长女的身份。 宫中医者分四等:一等医者为御医、二等医者为医目、三等医者为太医、四等医者为医士。 陶太医虽只是三等医者,但也是正六品官员。出宫给一爵府小姐医症,已是自降身份了。 上一世,柏昌芸不知感恩,诸多抱怨。 这一世,谁要管她死活。 “现在已是酉时六刻,宫门酉时四刻便下钥了。今日已进不了宫,请不来御医。只能待明日了。”施津玉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众人,无奈道。 “母亲,您今日为何这么晚才巡完铺?您若早个两三刻回府,不就可以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宫请御医吗?”柏昌芸哭诉着,“您让我如何熬过今晚?” “你居然怪我巡铺晚归?你父亲不是酉时三刻就回府了,为何不让你父亲为你进宫去请御医?”施津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柏宽堂。 “母亲,我没怪您……”柏昌芸摆了摆手。 柏宽堂也连忙赔笑道:“夫人,为夫一个从四品官,哪能请得动御医院的御医?太医院的医者,为夫也未必请得动。” “我即使请得动,今晚进不了宫,也是无益。”施津玉叹了一口气,“周可周欢,去取一绳子来,你们俩一起把大小姐的双手绑起来。” 周姨娘惊慌道:“太太,您这是?” “芸儿瘙痒难忍,不绑住双手,她还会不停乱抓的。”施津玉说道,“先熬过今晚再说。” “周可周欢,不许拿绳子。”柏昌芸连忙保证,“母亲,不用绑了,我保证今晚不乱抓。” “不行,必须绑住。”施津玉态度坚决。 柏老夫人出声道:“芸儿既然都保证了,就别绑了。堂堂柏府嫡长女,被绑了双手,不明就理的外人听去,还不知怎么编排?” “母亲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绑了。”施津玉妥协道。 “都别围坐在这了,去大厅用晚膳吧。”柏老太爷说道。 “是。”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柏昌芸的西厢房。 “芸儿,你就别去了,在这好生休息。”周姨娘最后一个起身, “娘亲去拿些吃食回来,和你一同吃。” “好的,娘亲。”柏昌芸点了点头。 柏昌芸等了一会儿,周姨娘便提着食盒回来了。 周姨娘边打开食盒,边说道:“芸儿,你真是祸不单行,后脑勺的包还没消肿,现在又不知道在何处碰了那荨麻叶过敏。” 柏昌芸挠了挠脸颊道:“娘亲,上了药了,怎么还在痒?” 周姨娘连忙再次按住柏昌芸的手:“别再挠了,你不怕破相吗?” 柏昌芸哭道:“娘亲,要不你还是把我的双手绑住吧。” “别哭了,先吃饭,吃完再绑。”周姨娘递上筷子。 “好。” 第155章 柏昌芸想要跳井 花园中。 “娘,大姐沾了荨麻叶汁后,是不是把自己挠破相了吧?”柏昌晔笑着问道。 曲姨娘为了避免柏昌芸看到柏昌晔立马有所联想,所以方才前去合青院西厢房探望柏昌芸时,没让柏昌晔随侍在柏昌铧身侧。 “可能不会破相。太太明日会进宫去请御医来府里,为芸姐儿诊治抓痕伤。”曲姨娘答道。 “太太连御医都能请进府来?”柏昌晔知道施津玉有能耐,可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毕竟是百年施家的贵女,又是彭嫔娘娘的外甥女,肯定有能耐请来御医。”曲姨娘有些不甘,“可惜没让芸姐儿破成相。” “娘,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整大姐。”柏昌晔一想到柏昌芸还在筹谋着怎么处罚自己,想狠狠报复柏昌芸的心思又多了一分。 “嗯,回合秀院吧,要不你哥该怀疑了。”曲姨娘说道。 “方才出来时,不是和哥说了,因为您晚膳吃得有些多,所以来花园逛逛消消食吗?” 听到曲姨娘和柏昌芸的声音远去,伊简才陪着施津玉从暗处走了出来。 “夫人,原来是二小姐在害大小姐。” “是啊,原来是晔儿。” 柏昌晔,上一世偷偷溜进浆洗房,把荨麻叶汁涂抹在柏昌芸已晾洗过的衣衫内侧,导致柏昌芸全身红肿,瘙痒难耐的人,原来是你。 上一世,我一直当你是曲姨娘身边一普通的贴身丫鬟。 从未曾怀疑过你。 这一世,好在知道你不是幺妹,而是柏昌晔。 “大小姐还没开始罚二小姐,怎么二小姐就先开始报复了?”伊简有些费解。 “也许不是提前报复,而是进府初时,就想好了要整芸儿了。”施津玉说道,“也许话本陷害一事,也是她在旁帮忙参谋的。” “二小姐化名回府,是不是打算逮人就整,逮人就害?” “或许吧。以后要多加提防她。” “夫人,伊签好像一直想寻个机会报复二小姐,现在是不是不必拦着伊签了?” 施津玉笑道:“还是拦着。报复一个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有时只要在一旁推波助澜即可。” “嗯。” 次日。 “太太,您快些去劝劝大小姐,大小姐要跳井了。”周欢一大清早便跑来合景院,哭喊着。 伊简站在主房门前,厉声道:“还有没有规矩了?有事好好前来禀告便是,一路从外院哭喊进内院,算怎么回事?” 施津玉从主房内走了出来:“周欢,怎么回事?” “回太太,大小姐昨晚睡梦中没忍住,一直全身乱抓。现在全脸都是破皮口子。大小姐醒来一照镜,就吵着要跳井。姨奶奶真的拦不住了,才遣奴婢前来请太太。” “昨日不是说了要绑住双手吗?”施津玉随着周欢来到合青院的西厢房,就听柏昌芸语无伦次地重复喊着,“娘亲,昨日说了,要绑的。不是已经绑住了吗?这绳子何时解开的?娘亲,何时解开的?我的脸怎么会抓成这样?娘亲,我的脸没救了,没救了……” “不许哭了。”施津玉厉声呵斥道。 柏昌芸吓得止住了哭声。 施津玉见府里的其他人陆续在门外站定,也被施津玉的呵斥声吓到,都不敢走进房内。 柏昌芸见众人到来,猛得往外冲:“我的脸没救了,我要跳井自尽,我不活了……” “你们让开,让她去跳。”施津玉缓缓说道。 被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双双拦下的柏昌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母亲,您说什么?您让我去跳?” “我看你没想跳。”施津玉戳穿道。 柏老夫人出声道:“玉儿,你说什么呢?” “芸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施津玉不回答柏老夫人的话,反而继续对柏昌芸说道。 柏昌芸突然蔫了:“母亲,你救救芸儿吧。” “谁说不救你了,不是说好了今日要进宫为你请御医来府为你医治吗?” “母亲,御医一来一回多耽误时辰。母亲,您直接带我去御医院诊治吧。” 第156章 跨火盆还有用吗 施津玉猜到柏昌芸是故意闹着要跳井,却没猜到柏昌芸是为了借故去御医院。 御医院有谁和柏昌芸有所关联? 施津玉搜寻着前世的记忆。 没有,没有,没有谁。 “耽误时辰?”施津玉走近柏昌芸,“你闹这一通不耽误时辰吗?” 柏昌芸有些心虚:“我醒来照镜被吓到了,不是故意闹的。” 周姨娘连忙上前向施津玉行礼:“太太,都是我的错。昨日芸儿瘙痒难忍,便想起太太您的法子,让我将她的双手绑上,避免再次乱抓。后来我一时糊涂,想着芸儿睡着后应该不会再抓痒了,就起身来西厢房帮她解开,免得她勒得难受。不想……” “娘亲,居然是你害得我抓伤自己的?”柏昌芸没想到竟是周姨娘昨夜偷溜进她的房内,将绑在手上的绳索解开的。 “大妾媳,你怎么会这么糊涂?”柏老夫人看着柏昌芸满是破口的脸,痛心疾首道。 周姨娘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饿了,我先去吃早膳了。”施津玉不理众人,走出西厢房。 柏昌芸紧随其后:“母亲,先去御医院吧。宫门卯时四刻便开了,现在卯时三刻,现在去正好。” 施津玉往大厅走的步子没有停:“所以你连胡闹的时辰都抓得刚刚好是吗?” 柏昌芸连忙否认:“不是的,我方才真的不是故意胡闹的。” “以后别再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催我做事了。催不动的。” “知道了,母亲。” 施津玉继续往大厅走。 柏昌芸也不敢再多言,默默地跟在施津玉身后。 施津玉走进大厅,往椅凳上一坐,端起饭碗,便吃了起来。 众人也依次坐下,安静地吃起饭来。 柏昌芸的身上今日虽不再发痒了,可想到脸上的破口,哪有心情吃饭。 施津玉不理会柏昌芸的坐立不安,放下筷子,转身伸手接过伊竹手上的名册,递给身边的柏宽堂:“夫君今日休沐,可以去拜访一下名册上头的几位老夫子。铧儿还要在府里的私塾继续读书认字,该给他另请先生了。” 柏宽堂接过名册仔细看了看:“玉儿和为夫还是心有灵犀,我之前也拟了一份名册,竟与玉儿你所拟的相差无二。” “京城知名的老夫子就那几位,哪位更合夫君心意,备定书银去请便是。”施津玉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好。” 乔姨娘见请私塾先生的事马上就有了着落,不禁摸了摸肚子。 柏昌芸见施津玉竟还在安排别的事情,放下筷子道:“母亲,我吃好了。” “吃好便吃好吧。”施津玉还在埋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施津玉终于再次放下筷子,接过伊竹递上的茶盏,再次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柏昌芸刚想催促,却施津玉开口问伊竹:“伊竹,昨日我巡玉缕绸缎铺时,已和傅掌柜说过,你今日会拿新门锁去给他。” “夫人,奴婢一会儿便出门去办此事。” “好。” 柏昌芸不知道施津玉为何突然要换了玉缕绸缎铺旧门锁,可现在也不是操心此事的时候。 周姨娘有些坐不住了:“太太……” “夫人,火盆拿来了。”伊简端着火盆,走了进来。 圆饭桌上的众人早早就吃完了,只是施津玉还在喝茶消食,个个便都没起身告退,都干坐着。 见伊简突然端着火盆进来,坐着的众人都站起身来。 施津玉看向柏昌铧:“铧儿,初一你回府,都没跨火盆,来,现在跨一跨。” 柏老夫人恍然大悟:“哎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就说这两日怎么家宅不宁呢?” 曲姨娘也反应过来了:“太太,现在跨火盆还有用吗?” “聊胜于无吧。”施津玉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一口气,“府里气运底子旺着呢,铧儿就带了两日晦气进府,应该影响不了什么。” 众人看向柏昌铧这个晦气的源头,神色各异。 “在大厅跨管个什么用,走走走,去府前再跨一次。”柏老夫人拉着柏昌铧就往府前走。 “祖母,孙儿屁股还痛着呢,别走这么快。”柏昌铧哀嚎着。 “屁股痛,没见你好好在合秀院东厢房趴着。这两日府里每一处的热闹,你不都在旁看吗?”柏老夫人知道小安子和小磨子打的那九板肯定没下重力,要不柏昌铧不会蹦跶地这么欢。 走到府前,柏老夫人对柏昌铧说道:“铧儿,你自个儿走下台阶。别让幺妹扶了。” 柏昌铧刚要问这是何意,就听柏老夫人对府前值守的家丁说道:“小舀子、小兜子,你们进来,把府门先关上。” 施津玉站在柏老夫人身后不远处,看着柏老夫人这番举动,越发觉得好笑:本想看场折子戏,结果整出整场大戏来了。 柏昌芸和周姨娘越发心焦,可也不得不乖乖等着。 柏老夫人见已把柏昌铧关在门外,便转身对端着火盆的伊简道:“伊简,把火盆放这吧。” “是,老太太。”伊简端着火盆,放在柏老夫人指定的位置。 “小舀子、小兜子,现在可以把府门打开了。”柏老夫人再次吩咐道。 “是。” 柏老夫人对着府外的柏昌铧说道:“铧儿,进来跨火盆吧。” 柏昌铧揉着屁股,忍着痛慢慢走上台阶,再慢慢跨过火盆。 虽说小安子和小磨子打的那九板没下重力,但确也是真打。只是之前曾受过盛勾郡大堂的板子,屁股肉被打厚了些,加上事后马上涂了严康的金创药,这次被打才不觉得非常痛。 柏昌铧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来了这么一通折腾? “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家宅安宁了。”柏老夫人双手合掌说道。 “以后府上有什么晦气的事发生,别算在我头上了。”柏昌铧继续揉着屁股,没好气地说道。 “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周姨娘嘟囔了一句。 “你……”曲姨娘一时词穷。 第157章 这张脸见不得人 “伊简,把火盆收了吧。”施津玉说道。 “母亲,现在可以去御医院了吧?”柏昌芸小心翼翼地问道。 施津玉盯着柏昌芸的脸看了看:“你现在这张脸见不得人,还是不要和我同去御医院吧。” 见不得人? 居然说我见不得人?? 柏昌芸挤出一丝笑容:“母亲,可以戴面纱的。” “芸儿,你为何一定要去御医院?等太太把御医请进府为你诊治吧。”周姨娘本来挺赞同柏昌芸说的,可现在都耽误这么久了,实在没必要再和施津玉继续僵持了。 算了,初次向他介绍自己,还是留个好印象吧。 可他能恢复我的美貌,就不必继续在御医院做药童了。 药童只负责上药,我即使恢复美貌,他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功劳? 都怪大哥,今早无缘无故提起他的名字做什么? 太想寻机会见他了,早上的胡闹都没闹好。 “好。”柏昌芸点了点头。 “夫人,那有劳你进宫帮芸儿请来御医吧。”柏宽堂连忙说道。 “好。”施津玉点头,“备车。” 马车驶到迎华门前便停了下来,伊竹扶着施津玉下车。 施津玉掏出玉荃宫的腰牌,迎华门值守的侍卫便放行了。 “夫人,真要去请御医吗?”伊竹边走边问道。 “暂时不去御医院,先去玉荃宫探望皇姨母。”施津玉说道。 行至玉荃宫前,便见到正在宫前玩耍的卫皎,施津玉和伊竹连忙行礼:“皎公主殿下,有礼。” “表姐,你来了?”卫皎边拉着施津玉往宫里走,边小声说道,“表姐,进到里头,就不许再行礼了。” “是,公主殿下。” “玉儿。”彭嫔欢喜地迎了上来。 “见过皇姨母。” “免礼。”彭嫔拉着施津玉在雏菊纹雍子榻上坐下,指着放在一旁乌青雕纹石桌上放着的浅瓷缸,“国师说,你送的挡煞鲤要放那个方位。” “师傅还专门来玉荃宫指点这浅瓷缸该如何摆吗?” “琴儿进宫呈送时,正好遇上国师。国师便指点了一下。”彭嫔笑道,“国师还抱怨呢,说你这个徒弟居然不给他呈送一尾。” “国师殿就毗邻恩德池,师傅走两步就能见着挡煞鲤和聚福松。师傅天天受福荫,根本不必专门给他呈送。” “下次你见着你师傅,你自己同他说去。” “师傅不在国师殿吗?”施津玉本想探望完彭嫔之后,便去探望师傅。 “是啊,皇上命国师去恩修山为南方受灾的黎民祈福了。” “哦。” “玉儿,多坐儿。霗儿昨日说,今日会晚些前来请安,我们等等他。”彭嫔说道。 那日在霗王府,卫霗突然牵着自己手的那一幕,不期然地跃入施津玉的脑海。 施津玉定了定神,点头道:“好。” 等了一会儿,卫霗便来了。 “给母妃请安。”卫霗行礼道。 “免礼。皇儿过来坐母妃这边。”彭嫔招了招手。 “是。”卫霗走上前,坐到了彭嫔的另一侧。 彭嫔一手拉着卫霗,一手拉着施津玉,感慨道:“好些年没和你们两个这样并排坐着了。” 施津玉的手和卫霗的手被彭嫔拉在了一起。 再次碰上卫霗手上的薄茧,施津玉不自觉地想收回。可被彭嫔扣按着,施津玉的手还是没有收回。 “母妃,我也要和你们手牵手。”本来趴在石桌旁逗弄锦鲤的卫皎凑了上来,蹲在彭嫔的身前,把自己的小手往彭嫔的手心里挤。 趁着彭嫔的双手微松,施津玉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表姐。”卫皎一把拉回施津玉的手,“看,我的右手拉着表姐的右手的大拇指,我的左手拉着二皇兄的左手的大拇指。母妃你在用你的大手包着我们三个人。这样不就手牵手了吗?” 卫霗勾了勾唇:“皎儿,你真聪明。” 见宫婢桑翠端来花茶,彭嫔松开环着的手,起身来到揽月纹红木桌前:“都过来,品品西域送来的花茶。” “是。” 喝了一会儿花茶,再说了一会儿话,施津玉便起身告退。 “玉儿,你别太宠溺你那嫡女了。”彭嫔边送施津玉出玉荃宫,边说道,“她若不是收在你名下,她什么都不是。” “皇姨母放心。”施津玉说道,“我不会为她特地跑趟御医院的。只是她脸上和身上的抓伤确实有些吓人,我去太医院寻一普通的医者为她医治便可。” “嗯。” “皇姨母,不必再送了。” “皇儿,你和玉儿同去太医院吧。”彭嫔转头对身旁的卫霗说道,“御安寺下的御医院和太医院现在归你四皇弟协管,我怕你四皇弟会借故为难玉儿。” “是,母妃。” “有劳霗王殿下随行。”施津玉边往太医院走,边说道。 卫霗微微摇了摇头,悄悄把原本拿在手中的凝脂丸放回袖中。 有卫霗出面,太医院的医目、太医、医士各个都争先要去柏府为柏昌芸诊治抓伤。 “游医士,你去便可。”卫霗随手点了一名医士。 “是,霗王殿下。”游医士没想到卫霗会点中他这个四等医者,有些喜不胜收,马上提上药箱,随卫霗出了太医院。 “柏夫人,本王只能送你到这了。”卫霗在迎华门前停下脚步。 “多谢霗王殿下相送。”施津玉行礼道。 见施津玉和游医士上了柏府的马车,卫霗才转身往玉荃宫方向而去。 伊竹没有随施津玉上车:“夫人,奴婢自行去玉缕绸缎铺。” “好。”施津玉点头道。 戴着面纱迎候在柏府门前的柏昌芸,见施津玉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回,本来想走下台阶相迎,心念一转,又缩回了双脚。 “芸儿,见过游医士。”施津玉走上台阶,说道。 医士?四等医者? 为何不是御医? “游医士有礼。”柏昌芸行礼道。 “游医士,请同我前去府内大厅,为小女诊治吧。”施津玉前面引路。 “是,柏夫人。” 见柏昌芸坐定,游医士行礼道:“有劳小姐放下面纱。” 柏昌芸缓缓放下面纱。 游医士端详了片刻,对一旁的严康问道:“严大夫,昨日小姐临睡前,你已给她用过止痒的药汁了吗?” 第158章 这个循环很有趣 “是。”严康行礼道。 游医士转头问柏昌芸:“柏夫人路上说起,小姐除了面颊外,全身均有抓伤。敢问小姐,昨日更换的内外衫可还在?” 柏昌芸羞臊道:“外衫已更洗,内衫还穿在身上。” “请小姐快些去内室把内衫换下。换下后,把内衫拿来给在下查验。”游医士说道。 见柏昌芸还在羞臊,施津玉开口道:“芸儿,快按游医士说的做。” “是。”柏昌芸连忙起身,快步走回合青院。 过了好一会儿,柏昌芸才回来。 见周欢手上拿着柏昌芸的内衫,施津玉言道:“周欢,拿给游医士查验。” “是。” 游医士查验后,递回内衫:“果然是衣衫上被涂抹了荨麻汁。” “怪不得大小姐用过止痒的药汁,睡梦中仍是瘙痒难耐。”严康有些自责。 “严大夫,你只是拘泥于礼数,未想到芸儿是因沾染了内外衣衫上涂抹的荨麻汁而已。”施津玉安慰道。 “游医士,我这抓伤可还有救?”柏昌芸焦急地问道。 “小姐放心,有救的。”游医士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粉递给柏昌芸,“小姐只要早晚涂抹一次,涂个三日,抓痕必会痊愈。” “可会留疤?”柏昌芸问道。 “嗯,脸上这些破口应是不会留疤,只是小姐脖间这道略深的抓痕,可能会留下淡淡的痕疤。” “你是什么游医?连道抓痕都治不好。”柏昌芸把手中的药瓶摔在地上,“我不要你这个四等医者来治,我要御医来治。” 施津玉上前便是一巴掌:“芸儿,给游医士赔礼道歉。” “母亲,我……”柏昌芸捂住被打的一边脸颊。 游医士连忙圆场:“柏夫人,无防无妨。在下的药箱里还有多的药粉。” 严康伸手接过游医士递来的药瓶。 施津玉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游医士,让您看笑话了。这是您的诊金,我差人送您先回宫吧。” “在下没办好霗王殿下亲点的差事。”游医士接过银票,行礼道,“多谢柏夫人打赏。” 柏府众人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大厅。 见施津玉正送走游医士,而柏昌芸却一人捂脸坐在大厅的椅凳上,严康则手拿药瓶呆立在一旁。 施津玉回到大厅,厉声道:“芸儿,给我跪下。” “母亲,我……”柏昌芸委屈地跪了下来。 “芸儿,我近来是太宠溺你了吗?让你变得如此娇蛮?”施津玉见伊竹也回到大厅了,“伊竹,多配的那把玉缕绸缎铺的钥匙不必给大小姐了。大小姐以后不会再负责打理玉缕绸缎铺了。” 柏昌芸没想到会被收回玉缕绸缎铺的打理权:“母亲,我错了。我不该说游医士是游医,我不该摔碎药瓶,我不该胡闹,我不该……” “你这段时日,不断认错,不断说会改,我再不断原谅你,你又不断地再次犯错。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循环很有趣?”施津玉挑起柏昌芸的下巴,问道。 “不是的,母亲。我不想继续犯错的,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是在犯错。”柏昌芸抽泣道,“可不止我这样啊,三弟不是也在不断犯错吗?您不是也不断原谅他吗?” 柏昌铧没想到柏昌芸为了自保,居然拉他下水:“母亲,您不是因为疼惜我们,觉得我们还小,可以慢慢改,才会一次次原谅我们吗?” 对,上一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世,自己不会再这么想了。 柏昌芸连忙捏起地上的药粉往手上抹:“母亲,我愿意涂游医士的药粉了,我不用御医来治了。” “哎,只能继续原谅你们了。”施津玉叹了一口气:“芸儿,你方才也听到了,游医士是霗王殿下亲点给你诊治抓伤的。可见游医士定有治抓伤之能。你脖间那道略深的抓痕若游医士无法医治,其他御医肯定也无能为力。” 柏老夫人扶起柏昌芸:“芸儿,祖母知道你自幼贪俏,一下子接受不了脖颈处留疤。其实外衫略拉高些,旁人是瞧不见的。” “游医士说只会留下淡淡的痕,外衫不拉高,旁人也未必发觉的。”施津玉说道。 “大小姐,快些用药吧,别误了抹药的时辰。”严康把手中的药瓶递给柏昌芸。 误了时辰? 一定是误了时辰,才让自己颈脖处的抓痕无法彻底医治。 母亲一直在故意耽误时辰吗? 应该不是。 柏昌芸马上否定心中冒出的想法,接过严康递来的药瓶:“母亲,那我先回合青院去抹药了。” “大小姐,你后脑的伤药也要记得涂抹。”严康提醒道。 “多谢严大夫提醒。” 第159章 老夫子不愿教学 目送柏昌芸离开大厅,柏老太爷开口道:“不给芸儿打理玉缕绸缎铺,是对的。芸儿该改改身上的娇蛮之气了。” 施津玉看向柏昌铧:“铧儿,还有你,你也得改。” “是,母亲。”柏昌铧行礼道。 “夫人,小的先回仓疏园了。”严康行礼道。 “好。” “玉儿,真是气死我了。”柏宽堂灰头土脸地从外头回来了。 “怎么了,夫君?” “老夫子个个都拒绝来府里做私塾先生。”柏宽堂有些泄气。 早上,施津玉坐着马车进宫后,柏宽堂也出府去拜访名册上的老夫子。 名册上的老夫子住得并不远,柏宽堂便让马轿房备了轿子。 可拜访了三家,三家均是婉拒。 “有说为何吗?”施津玉问道。 柏宽堂看了一眼柏昌铧:“说听闻铧儿顽劣,怕教不好铧儿。” 曲姨娘走到柏昌铧身侧:“老爷,那些老夫子定是知道铧儿曾被抓入监,所以嫌弃铧儿了。” 柏宽堂怒目圆瞪:“本朝从不低看曾入监之人。皇上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入监都不影响日后科举入仕,几个老学究居然敢嫌弃铧儿。” 柏老太爷言道:“不如让铧儿去武将堂吧。” 曲姨娘大骇:“父亲,不可以。铧儿身子弱,吃不了习武的苦。而且武将堂哪有什么前途,命好的被皇帝挑去做龙霆卫,命不好的随时被派去前线杀敌。” “杀敌才能立功,立功自然就能当官。”柏老太爷说道。 “万一没立成功,死在外头了,怎么办?”曲姨娘尖声说道。 施津玉深吸一口气。 你只担心你的柏昌铧会死在前线,有担心过柏昌诚吗? 也许五年前,你主张让柏昌诚去到武将堂,就是打算让柏昌诚死在外头。 施津玉说道:“铧儿文思敏捷,还是适合做文官。不必突然改去学武。既然暂时没有老夫子愿意进府当私塾先生,让黎儿每日下学后,抽空教教铧儿就是了。” “太太,黎儿就要秋闱了。怕抽不出空来教铧哥儿。”周姨娘说道。 “这不还有好几个月才秋闱吗?” “可也耽误不得。” “也是。”施津玉点头,续而看向乔姨娘的孕肚,“那就等乔姨娘生下孩儿,孩儿长到一岁后,便可开蒙。那时再以为乔姨娘孩儿请先生的名义去请那些老夫子,等老夫子进府教学后,铧儿自可在旁听学了。” 柏昌铧高兴道:“好,就这样。” 施津玉当然知道柏昌铧为何这般高兴。 七岁大的孩子,怎么会喜读书? 上一世,自己不停在旁鞭策,柏昌铧才渐渐爱上读书的。 现在,乔姨娘的孕肚才五个月。可以有将近一年半的时日不用读书,柏昌铧怎么会不高兴? 曲姨娘开口:“太太,铧儿功课荒废这么久,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别的公子哥在铧儿这么大时,都在赏花遛鸟斗蟋蟀。铧儿早已读过两年书,日后重新拾起再读,比别的公子哥初初起读,肯定还要强上几分。” 柏昌铧见曲姨娘还要说什么,撒娇道:“娘亲,别的府里的公子小姐天天玩乐,有时还瞧不上我们这些早早就读书认字了的孩儿。我早有读书的底子,不急的。” 曲姨娘看向柏宽堂,柏宽堂点了点头。 柏宽堂自然不是赞同柏昌铧醉心玩乐。 柏宽堂当然知道,能好好读书,一路科举入仕,自然是最好的。 可即使不能科举入仕,不是还有施家在托底吗? 施家一族均是朝中重臣,日后随意就可以给柏昌铧个小官当当。 只要柏昌铧能和自己这般懂得钻营官场,稍稍做些官绩出来,施家再一托举,柏昌铧以后仕途还不一路平坦? 曲姨娘见柏宽堂都没有反对:“太太,就按你说的做。” 施津玉点头道:“不过,这段没先生教导的时日,铧儿你还需自觉把往日读过的书,拿起来多看看多读读,温故也是一种学习。” “是,母亲。” 第160章 触乩预算日后事 见汤妈妈和厨娘们已支好圆饭桌,摆好吃食,柏老夫人连忙说道:“该用午膳了,都过来坐吧。” 见柏昌芸涂抹完药粉回到大厅了,施津玉说道:“黎儿快下学了,等会儿他吧。” “边吃边等。”柏老太爷说道。 “是。”众人应声。 柏昌铧看了一眼饭桌上的吃食:“大姐,今日的吃食怎么差了许多。你一人忌口,别拉着全府和你一同忌口。” “我可拿出领存的月银贴补了两日的吃食了,今日父亲恰逢休沐,还没领来俸禄。等父亲把俸禄存入府上公用后,吃食自会好起来。”柏昌芸没好气地说道。 柏宽堂连忙说道:“一会儿用完午膳,我去趟爵昔府,把爵俸先领来。明日上衙后,再补领官俸。” “黎儿,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见柏昌黎提着书簏走了进来,施津玉招呼道。 “是。”柏昌黎把书簏递给一旁伺候的时沁。 又吃了一会儿,施津玉放下碗筷,起身行礼:“父亲、母亲、夫君,下午我还需出门巡铺,我先回合景院去休息一会儿。” “好。” 回到合景院的卧房,施津玉吩咐道:“伊竹,把我之前调的安神香点上,我稍稍睡会儿。” “是,夫人。” 施津玉渐渐进入梦境。 梦中,施津玉再次看到杜姨娘挺着孕肚,想去阻拦周姨娘钉棺的手。 周姨娘一把把杜姨娘推开。 杜姨娘跌倒在地,鲜血从大腿根部蔓延而出。 “我的孩儿,你不能出事啊。” “快,快,扶起杜姨娘。” “我已经没有了诚儿了,老天爷,您给我留个孩子吧。” …… 棺盖慢慢合上,施津玉已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了。 “孩儿……孩儿……” “夫人,夫人,您醒醒,您醒醒。”伊竹连忙摇醒施津玉。 施津玉缓缓睁开双眼,自从点了安神香后,施津玉就很少再做噩梦了。 今日怎么突然又做噩梦了? 伊书连忙拿出手绢擦了擦施津玉额上的汗珠,心念道:夫人一定好想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惜…… 伊简端了参茶递给施津玉。 施津玉喝了一口:“不是说芸儿把母亲每日喝的参茶里野山参换成普通的山参了吗?怎么没换合景院的吗?” “就换了老太太的,没换夫人的。”伊简接过施津玉递回的茶盏,“大小姐有些小聪明。” “母亲这两日居然没发作?” “大小姐这两日都在遭罪,老太太是不是不忍再责备他了?”伊签问道。 “应该不是不忍,也许只是没寻到发作的机会。”施津玉说道,“又或者是根本没打算发作。” “夫人,喝了参茶,有好些了吗?”伊书满眼担心。 “好多了。”施津玉说道,“你怎么还在府里?不是让你去玉酿香和方掌柜学酿花酒了吗?快去收拾包袱。” “夫人,你别看伊书现在磨磨蹭蹭的,其实她昨晚在角房早就收拾好包袱了。”伊签拆穿道。 施津玉笑道:“伊书,那就快些拿上包袱去吧。” “是,夫人。” 见伊书已走去角房,伊竹对伊签说道:“伊签,你别老打趣伊书。” 伊签笑道:“那我打趣你和严大夫吧。” 伊竹被抓住软肋,轻轻啐了一下伊签。 “夫人,要不您再休息一会儿,别去巡铺了。”伊简说道。 施津玉点了点头:“好,我再睡会儿。” 伊竹掖了掖被角,便和伊简伊签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出了主房,刚关好房门,伊竹就打了个手势,让伊简和伊签随自己去往花厅。 “伊竹,你想说什么?”来到花厅,伊简便问道。 “我想劝夫人去玉裹山庄住几日,山庄里有一眼温泉,泡上几日,舒缓一下心神,夫人一定不会继续做噩梦的。” “方才在房里,你为何不直接和夫人说呢?”伊签问道。 “我怕劝不动夫人。你没见夫人似有好多事情都在铺排中吗?” “对,夫人从上月起,总是触乩,预算出好些日后会发生的事。”伊简也觉得有可能劝不动施津玉。 “为什么夫人掐算出的事,都那么可怕?”伊签有些心有余悸。 “就像夫人说的,再可怕也没关系,还是有机会扭转的。”伊竹说道。 “那最近就暂时别劝夫人去玉裹山庄住了。”伊简说道。 “哎,好吧。”伊竹叹了一口气。 第161章 全权当一年家吧 四月初四,丁亥日。 昨日,柏宽堂一把从爵昔府领来的爵俸放入府上公用,柏昌芸便拿着对牌到账房把前三日贴补出去的银子逐一抽了回来。 今日,在大厅用完早膳后,柏老太爷便出府去巡铺,柏宽堂则坐上马车去了衙门。 其余众人则边喝着茶消食,边等着补领月例。 “娘亲,把我初二提前发给您的十两月银,先交还予我。”柏昌芸说道。 周姨娘盯着柏昌芸那张抓痕正在愈合的脸,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周姨娘也没多做犹豫,从袖中拿出十两银子递给柏昌芸。 “祖母,今日只给自家人补发月例,我便没让沈总管过来经手发放了。”柏昌芸转身对柏老夫人行礼道。 “嗯。”柏老夫人点了点头。 “因为从本月开始,府上公用只有父亲的俸禄存入,所以本月起发给大伙儿的月例都减半。”柏昌芸说道。 “减半?为何要减这么多?”曲姨娘问道。 施津玉开口道:“之前府上公用每月有一千三百两上下,现在府上公用只有六百八十八两,差不多只有之前的一半。公用既然减半,自然发给大伙儿的月例也得减半。是这样吧,芸儿?” “是的,母亲。”柏昌芸向施津玉点了点头,又转向对厅内众人说道,“这一年内所有的常例开支都会减半。之前点心吃食已隔日断供,以后夜宵也会隔日断供。还有……” “芸儿,够了。”柏老夫人跺了跺脚,“这一年所有的常例开支都无须减半。康仁子爵府不是只有你母亲嫁入后才开始荣光的,康仁子爵府的家底厚着呢。” 柏老夫人看了一眼施津玉,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柏昌芸,继续说道:“芸儿,这里是八千两银票,你拿着。这些存入府上公用后,足够这一年府上正常的花费了。” 施津玉暗笑道:掏空周姨娘的体己后,本来就该到你了。老太太,你终于忍不住了。 施津玉开口道:“母亲,既是如此,不如让芸儿全权当一年家吧。” 柏老夫人本就想借此让施津玉让出管家之权,没想到却被施津玉抢先开口。 “若这一年内,芸儿能掌管好府里的所有庶务,以后我便正式让出管家之权。”施津玉继续说道。 “母亲,我以后要嫁人的。若我这一年掌管得好,只需母亲让我管家到我出嫁之前便可。”柏昌芸行礼道。 “我都忘了,芸儿你都是大姑娘了。好,就按你说的。”施津玉笑起身道,“你慢慢给大伙儿发月例吧,我无须领月例,就不在这作陪了。” “送母亲。”柏昌芸低垂行礼的脸上漫上得逞的笑。 见施津玉走远,柏昌芸开始逐一给厅内众人发月例。 柏昌黎颠了颠手上的七两月银:“大妹,我先去学堂了。” 柏昌诚也起身行礼:“大姐,我先回诚至宅了。” “好。”柏昌芸点了点头,一副主母做派。 “那我们也走吧。”曲姨娘转头对杜姨娘和乔姨娘说道。 “三姨娘,等会儿。”柏昌芸拦住曲姨娘的去路,“我想好怎么罚你身边这个一等丫鬟了。” “你想怎么罚?”曲姨娘抬眸道。 第162章 灌柏昌晔辣椒水 “周欢,去厨房拿盆辣椒水来,给幺妹洗洗脸。”柏昌芸说道。 “是。” “芸姐儿,这丫鬟只是不小心推了你一下,你用得着这么阴毒吗?”曲姨娘挡在柏昌晔的身前。 “阴毒?若不是幺妹的卖身契在三姨娘你的手上,我早把她发卖去勾栏当窑姐了。”柏昌芸挑了挑眉。 勾栏? 站在曲姨娘身后的柏昌晔,全身一哆嗦。 见周欢已端来装满辣椒水的木盆,柏昌芸继续说道:“以下犯上本就是大罪,怎么罚都不为过。周欢,周可,动手。” “是。”周欢和周可一人钳住柏昌晔的双手,一人把柏昌晔的头往地上的木盆里按。 柏昌晔拼命挣扎,可眼睛和面颊均已浸入辣椒水中,刺得生疼。 曲姨娘想上前阻拦,却被柏昌铧拉住:“娘亲,让大姐罚吧。” “她可是你的双生妹妹啊。”曲姨娘差点脱口而出,却听到施津玉的声音:“芸儿,停手。” “母亲,您怎么回来了?”柏昌芸看了一看跪在地上被辣得睁不开眼的柏昌晔,问道。 “帕子落在椅凳这了。”施津玉走到之前坐的位子上,拿起手帕,“这小人儿初来乍到,一时犯错也是难免的。” 施津玉走到柏昌晔的身前,蹲了下来:“这小人儿长得十分清丽可人,小脸若就这样毁了,让人可惜。我还想留她做铧儿的通房丫头呢。” “太太,她不能做铧儿的通房丫头。”曲姨娘连忙说道。 “为何?” “不是,是暂时不能做铧儿的通房丫头。铧儿还不到十六,还不到娶妻纳妾收通房的年纪。” “也是。”施津玉站直身子,转身打算离开。 “周欢周可,继续吧。”柏昌芸见施津玉没有继续阻止,马上说道。 “是。”周欢和周可继续把柏昌晔的头往辣椒水里按。 可柏昌芸看着还不过瘾:“周欢周可,把辣椒水往这丫鬟的嘴里灌下去。” 柏昌铧突然心中一绞:“母亲,让大姐别再罚了。” “三弟,又心疼上了?我就说你看上这丫鬟了。”柏昌芸笑道。 柏昌铧并不知道自己会难受,是龙凤胎之间的连接,以为自己真如柏昌芸所言看上柏昌晔了:“大姐,我是……” 施津玉连忙出声打断:“芸儿,罚到这份上,差不多了。” 柏昌芸心中的气也出了差不多了:“周欢周可,不用再灌了。” “咳……”柏昌晔瘫在地上,大声咳了起来。 柏昌芸看了一眼大厅外看热闹的下人:“你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以下犯上的下场。” 众下人均露兔死狐悲之色:大小姐管家的这一年,看来得处处小心了。 施津玉再次出声:“曲姨娘,把幺妹带回合青院去吧。” “是。”曲姨娘连忙拉起瘫在地上的柏昌晔,走出大厅。 柏昌铧自然紧随其后,也走出了大厅。 “乔姨娘,你没事吧?”杜姨娘先平复了一下心绪,再看向双眼紧闭的乔姨娘,低声问道。 “没事。”乔姨娘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 第163章 换回野山参茶了 合升院。 “祖母,请喝茶。” 柏老夫人接过柏昌芸递来的野山参茶,喝了一口:“芸儿,这么快就换回野山参茶了?” 柏昌芸乖巧地帮柏老夫人捶着腿:“祖母拿了八千两充裕府上公用,我当然不能继续让祖母喝普通的山参茶了。” “你母亲那换回野山参茶了吗?” “换了。” “嗯。”柏老夫人说道,“芸儿,你别学你母亲那样管家,你说你上月开始隔日断供点心吃食,省下几个钱了?你帮你大哥简办生辰宴省下的银子,还不便宜了那些南方州县的灾民?还有你母亲居然为省些布料钱,让府上那些丫鬟婆子穿你三姨娘的旧衣,真是成何体统?我们康仁子爵府家底厚着呢,那八千两根本就是小钱。” “什么八千两?”柏老太爷已巡完铺,回到了合升院主房。 “就是十年前我不再管家后,从府上公用抽回的八千两存银啊。”柏老夫人放下茶盏,说道。 “夫人,那八千两你拿做什么了?”柏老太爷接过柏昌芸新泡的一杯参茶,问道。 “存入府上公用,用于今后一年府上的花费。” 柏老太爷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你……我说你什么好?” “芸儿,你去忙吧,我和祖父说会儿话。”柏老夫人惊觉柏老太爷话里有话,连忙先支走柏昌芸。 “是。” 见柏昌芸离开,柏老太爷才开口道:“夫人,你怎么可以把那八千两存银存入府上公用?这下,我们手上就没剩多少存银了。” 柏老夫人有些慌了:“怎么会剩多少存银了?玉儿不是刚用一万两盘下百锦堂吗?” “你忘了,我又拿出七千六百两买下三妾媳的那些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吗?” “那不是还有两千四百两存银吗?” “之前在芩州老家,父亲只留给我一座空无一物的子爵府。要不是我袭下父亲的爵位后,存了些爵俸,我们怎么能在城南这地界置办下这新的子爵府?玉儿进门后,我是紧接着用存下的爵俸采买了四间铺子和三处田产,可留在手上的余银就剩那八千两了。而你把这八千两存入公用,剩余的两千四百两存银还能顶什么用?” “老太爷,您怎么不算这些年田产和店铺赚下的存银?” “四间铺子,就百锦堂能赚点钱。玉儿盘去后,我算了一下之前的总账,这些年赚得银钱四千八百两。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这些年赚下的银钱,刚够付商税和伙计的工钱,所以我才想着低价收下三妾媳的那些物件,转手好赚些银钱。百品酒肆欠了多少烂账,你又不是不知道。田产收得的租金都拿去填到百品酒肆的账了。” “老太爷,那些地痞无赖欠的酒钱,都要不回来了吗?” “之前那些地痞无赖欠的酒钱,玉儿出面要回了。之后也没地痞无赖敢欠酒钱了。酒肆的烂账还不是堂儿招来的,堂儿那些同僚来打秋风,你能不让打?” “我们不剩多少存银不打紧。堂儿有钱傍身就行了。老太爷,你说这十年,堂儿是不是存下好些爵俸和官俸?” “应该是吧。”柏老太爷叹了一口气,“算了,那八千两存入府上公用,就存入吧。不能让外人发现,康仁子爵府这些年的风光靠的是玉儿的贴补。” “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想着靠芸儿抠抠搜搜也能过好日子,可您瞧瞧昨日的午膳和晚膳,上桌的都是些什么菜?”十年的珍馐美味已把柏老夫人的嘴养刁了,柏老夫人又端起桌上的参茶,“还有月初这三日的参茶?哎,我今日给了银钱,才换回来的。” 第164章 该抽查八雅之艺 合景院。 “夫人,伊竹给您换了新棋盘,我们下完那日没下完的棋局吧。”伊签一脸笑意地拿出新棋盘。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是见二小姐被大小姐罚得那么惨,觉得解气了?”伊简问道。 “是。”伊签点头道。 “你呀。”施津玉开始摆上残局。 “夫人,您这是好记性。居然还记得那日下到哪?”伊签一脸崇拜。 “棋乃女子八雅之一。摆残局解残局,只是基本。”施津玉已摆好残局,“嗯,想想该抽查芸儿的八雅之艺了。” “夫人,您不是一直故意拖着不抽查吗?”伊竹问道。 “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施津玉说道。 “那我现在去请大小姐。”伊简自告奋勇。 “好。”施津玉边下棋边点头。 一会儿,柏昌芸便来到了合景院的主房。 来的路上,柏昌芸就听伊简说施津玉今日要抽查她的功课,柏昌芸这才想起来,自己已许久未练习八雅之艺了。 “伊签让开,让芸儿帮你接着下。”施津玉手执白子,“芸儿,你执黑子。” “是。” 才下了几步,施津玉就发现柏昌芸的棋艺退步地不止一星半点。 施津玉只好不断不动声色地露出破绽,让柏昌芸能多下几步。 来时还有些忐忑的柏昌芸,发现越下越得心应手,不觉笑意泛唇。 “芸儿,不错。伊签之前的臭手,居然被你救回来了。”施津玉笑道。 “多谢母亲夸奖。” “伊简,把竖笛拿来。”施津玉把手中的白子丢入棋奁中。 施津玉接过竖笛,刚要递给柏昌芸,却又收了回来:“吹奏竖笛怕是会撑开你脸上的抓痕,今日就不抽查了。换一项别的抽查吧。” “夫人,该用午膳了。”伊签说道。 “芸儿,先去大厅用午膳吧,改日再抽查你的功课。”施津玉把手中的竖笛递回给伊简。 “是,母亲。” 在圆饭桌旁坐定后,施津玉接着说道:“芸儿,今日抽查你的八雅之艺只算勉强过关,后面你还是要勤加练习。” “知道了,母亲。”柏昌芸点头道。 柏老夫人问道:“芸儿,可有信心参加今年的京城女子八雅赛?” “我……” 施津玉连忙说道:“母亲,京城女子八雅赛七月才举行。等芸儿多练三个月再说。” “也好。那些上京城女子八雅赛挑心仪女子的公子哥,不一定会看上还没及笄的芸儿。”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就像霗王殿下选妾宴上的公子哥,都没拿正眼瞧过芸儿。” “母亲,您怎知霗王殿下选妾宴那日,没公子哥瞧上芸儿?”施津玉记得霗王殿下选妾宴之后自己一直在装病休养,未曾和府上众人提及霗王殿下选妾宴的细节。 “猜的。芸儿若被瞧上了,大妾媳早就开始炫耀了。”柏老夫人说道。 “母亲,您……”周姨娘差点噎到。 “芸儿若有玉儿这般相貌,及不及笄真不是问题。”柏老夫人突然没了胃口。 “母亲,芸儿的相貌已是上乘,您别这么说。”施津玉说道,“当年适龄单身的官家世家子弟给施宅送来生辰,看中的也不是我的相貌,而是我的八字。” 第165章 看不成入泮礼了 柏老夫人摇头道:“八字只是一方面,相貌才是最主要的。” 曲姨娘心念道:再好的相貌又如何,老爷根本不进她的房。 柏昌芸岔开话题:“母亲,明日国子监开学,我想出府去瞧瞧热闹。” “先皇早就废了旧时不许女子出门的规矩。”施津玉放下筷子,“你想出府去瞧热闹,便去吧。” “多谢母亲。”柏昌芸笑道。 合秀院。 吃完午膳,曲姨娘和柏昌铧便回了合秀院。 曲姨娘见柏昌铧进了东厢房,便快步走回主房,遣退曲杏,关好了房门。 “幺妹,你这脸和喉咙还疼吗?”曲姨娘心疼地问道。 柏昌晔声音有些沙哑:“娘,还有点疼。不打紧的。” 曲姨娘连忙拉着柏昌晔到床榻边坐下:“脸上及时用清水洗过了,是不会那么疼了。可你这嗓子,怕还要沙哑上两三日。芸姐儿太恶毒了。” “娘,大姐还不太会使辣椒水刑,只会泡脸和灌喉。”柏昌晔狞笑道,“辣椒水往鼻子,耳朵和眼睛里灌才是酷刑。” “你还笑?好在周可周欢把你的头按入辣椒水时,你知道闭气和闭眼。”曲姨娘有些懊恼,“要不,芸姐儿的毒招就得逞了。” 柏昌晔收起笑意:“娘,大姐做初一,我便还她十五。” “幺妹,你还想继续整芸姐儿?” “是。”柏昌晔点了点头,“不过,这回得好好筹谋筹谋了。” “姨奶奶,乔姨奶奶派人来请。”曲杏在主房外禀告道。 曲姨娘穿过屏风,从卧房这一侧走到主房门前,轻轻打开房门。 房前站立的乔喜行礼道:“曲姨奶奶,姨奶奶想请您去一趟合雅院。” “何事?” “姨奶奶未说,只让奴婢来请曲姨奶奶过去。” 曲姨娘思索了一下,反手关上主房门,点头道:“好,前头引路。” 合雅院。 “乔姨娘,寻我来有何事?”曲姨娘见乔姨娘寒暄半天,仍未说明请自己来合雅院的目的,主动问道。 “曲姨娘,太太让芸姐儿管家一年,我担心我们这些姨娘们日后会没有好日子过。” “你是担心万一哪一日不小心行差踏错,芸姐儿会像罚幺妹那般罚我们,是吗?” “正是。下人们叫我们姨奶奶,当我们是半个主子。可在芸姐儿眼里,我们根本连半个主子都不是。我们若是不小心犯错,她一定会用她嫡长女的身份痛罚我们的。” “你不要犯错,不就不怕被罚了?”曲姨娘反问道。 曲姨娘有些费解,自己才是会不小心犯错的人吧? 曲姨娘指着乔姨娘的肚子,接着说道:“至少接下来的五个月,你还有这面免罚金牌。” 乔姨娘摸了摸肚子,点头道:“也是。” “两位姨奶奶,汤妈妈送来了今日的点心,是云片糕。”乔喜端着一碟糕点走进主房。 “今日是双日,不应有点心送来?”乔姨娘疑问道。 “母亲给了芸姐儿八千两,芸姐儿肯定不会再继续隔日断供点心了。”曲姨娘拿起一块云片糕吃了起来。 四月初五,戊子日。 “大小姐,您还是戴着面纱,这胭脂抹得这般厚,捂着的抓痕会不会难好了?”周欢问道。 “你懂什么?再抹些。”柏昌芸看着铜镜里的脸,焦躁地说道。 “是。” “嘶……你怎么回事?弄疼我了。” 周欢马上跪在地上说:“奴婢错了,大小姐饶命。” “嘶……”柏昌芸阴恻恻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周欢,“你今日若妆扮不好我这张脸,我活剐你。” “芸儿,怎么还没出门?”施津玉出现在合青院的西厢房门口。 “母亲,我的脸……”柏昌芸扭头看向施津玉,一脸委屈。 施津玉走近梳妆台:“怎么会这样?脸上的破口处都流脓了。” “母亲,我看不成国子监的入泮礼了。”柏昌芸眼中含泪。 “今年看不成,明年还可以看的。”施津玉转头对还跪在递上的周欢道,“周欢,你怎么跪着?快去拿盆清水来,把大小姐脸上的胭脂擦了,再重新涂些游医士的药粉。” 周欢连忙起身:“是,太太。” 一会儿,周欢便端来一木盆的清水。 周欢小心翼翼拿着帕巾沾了水,慢慢擦拭掉柏昌芸脸上厚厚的胭脂。 “好疼啊,你碰到我的抓痕了。”柏昌芸一把拍开周欢的手。 “芸儿,你的脸还要吗?”施津玉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果还想要就忍住疼,让周欢快些把你脸上的胭脂擦了,好重新涂些游医士的药粉。” “是。”柏昌芸咬着下唇,说道。 可周欢接着把药粉涂抹在柏昌芸脸上的抓痕处时,柏昌芸还是没忍住,再次叫出声了。 周姨娘听见叫声,从主房跑到西厢房:“芸儿,你怎么了?” 柏昌芸看了一眼施津玉,摇头道:“娘亲,没事,周欢帮我上药呢。” 周姨娘还惦记着柏昌芸要去国子监看入泮礼的事:“芸儿,涂完药,快些去国子监。” “娘亲,我脸都这样了。我不去了。” 周姨娘大为失望:“哎,芸儿,你怎么总是错过机会?” 周姨娘和柏昌芸说没明说是什么机会,施津玉心中早已明了。 这两母女肯定又想去国子监钓金龟婿。 国子监新一年的入泮礼都会放开让所有人前去观摩,很多官家世家未出阁的女子都如柏昌芸一般想法,想押宝在这些监生身上。都想慧眼识珠,挑中未来的状元郎。 “也不算错过机会。”柏昌芸回答道。 柏昌芸早有别的打算。 施津玉懒得继续理会两人的哑谜:“芸儿,昨日双日汤管事又给各院供了点心了,是你吩咐的吧?” “是。”柏昌芸点头道,“祖母既然拿出八千两充裕府上公用了,就没必要继续隔日断供点心吃食了。” 周姨娘腰杆笔直:“太太,这一年既然是芸儿管家,您就应该放手。这点小事,您就不必再过问了。” 施津玉笑道:“周姨娘提醒的是。好了,我就不在这多坐了。” 见施津玉离去,周姨娘好生痛快:“芸儿,这一年府内一切庶务都是你说的算了。连太太都不能多嘴了。” 柏昌芸面露得意之色:“娘亲,这才刚刚开始。” 第166章 君子六艺与九雅 随施津玉走出合青院的伊竹,见施津玉神情有些落寞,连忙问道:“夫人,您被周姨奶奶的话气到了吗?怎么不说话了?” 施津玉微微一笑:“没有。想事情有些走神了。” “夫人,您方才想什么呢?” “想起师傅曾说过,破相即是破运。就是不知芸儿被晔儿害得脖颈处留下抓痕,算不算破相?”施津玉边往合景院走去,边说道,“可是山医命卜相我只精学了命术,相术这方面我还有些拿捏不准。” “夫人,等国师从恩修山祈福回来后,您进宫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也是。” 见施津玉和伊竹回到合景院,伊简连忙迎了上来:“夫人,已寻到之前被大少爷打跑的书僮周修的住处了。” “之前不是一直寻他不着吗?怎么寻着的?”施津玉问道。 “我之前寻他时,用的是夫人赐给他的名,所有才会遍寻不到。前两日伊竹提醒我,应该用周修的原名去寻。果然,很快就寻到了。”伊简解释道,“周修还赋闲在家,没寻到什么活计,偶尔跟着他父亲到山里打猎。” “很好,寻一日把他招回府里。”施津玉笑道,“把这些之前对黎儿有积怨的下人慢慢招回来,这样才有戏本可唱。” “夫人,招他回来,先做家丁吗?”伊简问道。 正说着,柏昌铧突然挑开门帘走进主房。 “母亲,母亲,帮我去皇家马场里再求一匹汗血宝马吧。这次赛马会我一定要赢过松世子。”柏昌铧恨恨地说道。 “二月二十八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不是才比完吗?近日还有什么赛马会?”施津玉问道。 “母亲您不是还了一匹汗血宝马给禄维侯爵府吗?松世子肯定想显摆他也能有一匹皇家马匹,于是召集世爵子弟明日去他开办的马场赏马,说赏马之余,还会来场马匹比赛,比比谁府上带来的马匹脚力强跑得快。”柏昌铧晃了晃把手中的请帖,“这是禄维侯爵府刚送来的请帖。请我、大哥、二哥都去参加。” “上次你二哥好似没去参加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吧?”施津玉问道。 柏昌铧撇了撇嘴:“那时二哥不是还是庶子吗?二哥放弃参加,定是怕那些世爵公子哥儿拿他庶子的身份开玩笑。” 应该不是只是开玩笑,那些世爵公子哥儿定是仗着自己是各府的嫡子,寻机就想欺负诚儿。 诚儿不想被欺凌,只能退避三舍。 施津玉想了想,说道:“府里的马厩就有良驹,拉上一匹去松世子召集的赛马会就是了。一侯爵府自行召集举办的赛马会,没必要太重视。明年二月二十八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你若想出风头,我再去皇家马场里求一匹汗血宝马给你。” 柏昌铧不肯:“母亲,我明日就想出风头,我要给我们康仁子爵府长脸。” “你既不是康仁子爵府的世子,又不是嫡长子。说到长脸,也该让你大哥来长。”施津玉笑道。 “大哥不专攻君子六艺,只崇尚君子九雅。骑射这一块,大哥弱得很。”柏昌铧一脸不屑。 “嫡长子不行,那也该轮到嫡次子,你不过是嫡三子。” “我虽没见过二哥骑射,但我自信我的骑射一定好过二哥。” 施津玉笑意不改:“你若自信你的骑术,那就府里的马匹去赢松世子的汗血宝马。你上次输给松世子,确定是输在马匹优劣上,不是输在骑术上?” 柏昌铧涨红了脸:“母亲,这回我就用府上的马匹去赢松世子。那我先去马厩挑马了。” 见柏昌铧离去,施津玉立马收起笑意。 第167章 赵毅松召集赛马 上一世,在京城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之后,赵毅松是有再召集过一次赛马会。 上一世,赵毅松自己采买来的南疆汗血宝马被柏昌铧暗中射杀后,一直没找到射杀汗血宝马的真凶是谁。 赵毅松于是就想再次汇集之前所有去过京城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的人,加以试探,寻些蛛丝马迹出来。 上一世,柏昌诚一是根本没参加过当年的京城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二是柏昌诚当时仍是庶子,自然不在赵毅松的受邀之列。 可这一世,柏昌诚的名字出现在赵毅松派送的请帖之中了。 上一世,赵毅松在再召集举办的那次赛马会上,还是没试探出谁是射杀他汗血宝马的真凶。 这一世,赵毅松已知柏昌铧是之前射杀他汗血宝马的真凶了,为何还要再召集举办一次赛马会? 真如柏昌铧方才所言,是为了炫耀他能有一匹皇家马场的汗血宝马吗? 即使要炫耀,也不应下帖给柏府。毕竟柏昌铧和他的恩怨还在那。 难道这么快就释怀了? “伊竹,随我同去马厩,看看铧儿选的是哪匹马?”施津玉起身说道。 “是,夫人。” 见施津玉后脚也来了马厩,柏昌铧连忙迎上来:“母亲。” “挑中哪匹了?”施津玉问道。 “就追雨吧。”柏昌铧说道。 柏府马厩共养着八匹马,三匹普通的道马用于日常行脚之用,另外五匹都是很好的赛马。 “不选追日了?”施津玉问道。 “上次它害我输了比赛,这回我不选它了。” “嗯,那留给你二哥吧。” “好。”柏昌铧眼中闪过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施津玉见柏昌芸也来了马厩:“芸儿,明日要不要去禄维侯爵府的马场看赛马?” 柏昌芸就是听闻赵毅松送来了赛马的请帖,才来马厩寻着施津玉的。 柏昌芸想到明日马场上会遇到许多世爵公子哥儿,今日不能去围观新一年国子监的入泮礼的惆怅心思又突然活络起来。 “要去。母亲,今日再好好涂一天游医士的药粉,明日我的脸定能好了。”柏昌芸的眼珠滴溜转着。 施津玉点了点头:“那你们四兄妹明日要玩得尽兴。” “是,母亲。”柏昌芸和柏昌铧异口同声道。 次日。 禄维侯爵府位于京郊的马场果然汇集了众多世爵子弟。当然来观赛的小姐千金也不少。 柏昌芸有些痴迷地看向远处的张权礼:“母亲,礼世子真是相貌出众。” 被柏昌芸硬拉来观赛的施津玉点了点头:“是,在这群世爵子弟中算是上乘。” 施津玉见柏昌芸连正眼都没看高定友一眼,知道事情的发展又开始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柏大小姐也看上礼世子了?”提步走上看台的福源公爵府嫡长女钱咏琳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便在柏昌芸身侧坐了下来。 “我只说,礼世子真是相貌出众,又没说看上他。”柏昌芸心思被戳穿,连忙掩饰。 “禄组侯爵府的三小姐刘芳舒早就看上礼世子了。”钱咏琳笑道,“你没看上礼世子,自然就不用与她为敌了。” “刘三小姐早就看上礼世子了?”柏昌芸面露嘲讽,“那刘三小姐上个月还去参加霗王殿下的选妾宴?” 第168章 飞扬的鲜衣少年 钱咏琳俏脸一红:“刘三小姐是霗王殿下选妾宴后看上礼世子的。所以就是早看上了。” 柏昌芸笑道:“钱大小姐和刘三小姐真是交好,这么清楚刘三小姐的心思。怎么没拉着刘三小姐来此观看赛马?” 钱咏琳记得一月前霗王殿下选妾宴上,柏昌芸还是一个埋头喝酒吃菜不敢开口说话的主,怎么一月不见,一开口就满是嘲讽? 钱咏琳笑了笑:“刘三小姐一会儿便来。” 这时,四皇子卫霄领着五皇子卫雳突然走了过来:“柏夫人好。”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霄王殿下、雳王殿下有礼。” “免礼。” 卫雳笑了笑:“看来本王的号召力不如松世子。二月我主理的京城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没来这么多娇俏的小姐千金。” 五皇子卫雳主管爵昔府,京城所有的世爵之家归其管理。 “五皇弟,别乱说笑。你看,小姐们都有些羞涩了。”卫霄说道。 “是,四皇兄。” “柏夫人,你们慢慢观看,本王同五皇弟先回前面的看台。” 施津玉领着柏昌芸和钱咏琳再次行礼:“送霄王殿下、送雳王殿下。” 见卫霄和卫雳在前面的看台坐定,赵毅松马上跑来行礼。只是看台位置离得有些远,施津玉听不到三人说话的内容。 目光一偏,施津玉看见柏昌黎、柏昌诚和柏昌铧三人已身着骑马装出现在赛马场上。 “咦,柏大小姐,你二弟也来了?”钱咏琳转头问柏昌芸。 柏昌芸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慢慢走近柏昌黎三人身侧的邱若杰。 钱咏琳顺着柏昌芸的目光再次看去,有些吃惊地说道:“康鞠子爵府邱家不是搬离京城了吗?怎么杰世子会出现在这?” 邱若杰?你也回来了? 人回来得越多,才越热闹。 施津玉嘴角噙着笑。 “柏大小姐,你知道你们柏府有一半府邸曾是康鞠子爵府邱家的吧?”迟些到来的刘芳舒在钱咏琳身旁坐定,才注意到一旁的施津玉,连忙起身行礼,“柏夫人,有礼。” 柏昌芸挽了挽施津玉的手臂:“我当然知道。” 施津玉拍了拍柏昌芸的手背。 “咏琳姐,汉世子出来了。”刘芳舒指了指赛马场的出口处。 钱咏琳看见大弟钱咏汉和高定友一起出现在邱若杰身侧。 “你大哥和二哥怎么没来?”钱咏琳见赛马场的出口处众多世爵公子均已上马准备比赛,却没见到刘芳舒的大哥刘方奕和二哥刘方嵩,不禁有些奇怪。 “大哥和二哥衙内事务忙,告不了假,所有就没来了。”刘芳舒回道。 “那你大姐和二姐怎么也没来?”钱咏琳又问。 “唔,大姐和二姐的婆母都不让她们出府来看赛马会,所以也没来了。”刘芳舒无奈道。 高定友的二妹高定贝走了过来,行礼道:“柏夫人好,几位姐姐好。” “贝儿,坐到我右手边来。”钱咏琳挪了挪身子,让高定贝坐在自己和柏昌芸中间。 “好。” “松世子真是大度。柏三少爷射杀了他的汗血宝马,还因和柏三少爷互殴进了盛勾郡的大牢半月有余,松世子居然还会下帖请柏府的人来赛马会。”钱咏琳压低声音对刘芳舒说道。 刘芳舒紧张地看向施津玉和柏昌芸的方向,点了点头。 福蒙公爵府嫡长女麦琪也走了过来,行礼道:“柏夫人,我可以坐您旁边吗?” 施津玉点了点头:“可以,坐吧。” 钱咏琳见麦琪就一脸敌意,暗暗翻了个白眼。 “比赛开始了。”柏昌芸开口道。 施津玉瞧着赛马场上的这群飞扬的鲜衣少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也是,自己已经是长辈了。 施津玉的思绪开始游走。 那年皇家马场上,一少年也曾扬鞭策马,一脸骄傲地大叫:“玉儿妹妹,我比赢了,我比赢了……” “礼世子赢了,礼世子赢了……” 施津玉的思绪被看台上各府马僮的欢呼声拉了回来。 “这些马僮瞎喊什么。这才一圈。这次不是要跑三圈吗?”麦琪说道,“才快出半个马身而已。” “奇怪?怎么松世子不是骑那匹他新得的汗血宝马‘赤烈’?”刘芳舒问道。 “许是怕胜之不武,又惹人嘲?”钱咏琳说道。 “应该是更担心招人眼红,担心新得的赤烈又被暗中射杀了。”高定贝说道。 坐在高定贝右手边的柏昌芸往施津玉方向挪了挪:“真想知道最后谁能得下雳王殿下给的彩头玉貔貅?” 施津玉看向赛马场,此时柏昌诚胯下的“追日”已奋起直追,已快赶上前面的张权礼和高定友。 柏昌铧也不弱,胯下的“追雨”几乎和“追日”并驾齐驱。 柏昌黎确实骑术有限,一直掉在最后。 钱咏琳的大弟钱咏汉和麦琪大弟麦栋只比柏昌黎强上一些,在倒二和倒三的位置相互僵持着。 赵毅松不甘示弱,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下胯下的马匹身上,马匹一阵吃痛,甩着马蹄疯狂直奔,直接跑到了柏昌诚前头。 柏昌诚胯下的“追日”被后赶上的赵毅松和邱若杰的马匹双面夹攻,追日的双眼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有些慢了下来。 柏昌铧趁着缝隙,双腿紧夹马身,超了上前,直逼高定友和张权礼。 “果然不相伯仲啊。”刘芳舒见快跑完两圈半了,还看不出胜负。 看台的众人也都屏住呼吸,看谁能在最后半圈杀出重围。 “友世子……友世子赢了。”站在看台四周的各府马僮再次欢呼起来。 卫雳起身,走向终点处的高定友,递上手中的玉貔貅:“友世子,这个彩头是你的了。” “多谢雳王殿下。”高定友把手中的马鞭塞在腰间,边行礼边接过卫雳递来的玉貔貅。 第169章 乔喜勾引柏宽堂 见柏昌铧一脸垂头丧气,不肯骑马回府,坐上马车的施津玉挑起车帘:“铧儿,别不高兴了。你只输了个马鼻,得个第二,已经很不错了。” 柏昌铧冲施津玉撇了撇嘴,又看向柏昌诚牵着的追日:“二哥,你何时给追日换了新马蹄铁?” “母亲昨日让步管事帮忙换的。”柏昌诚答道。 “母亲,您偏心。怎么只帮二哥骑的追日换新马蹄铁?没帮追雨和追风换?”柏昌铧问道。 “追雨和追风的马蹄铁又没坏,没必要换新的。”施津玉笑道,“我听步管事说,二月赛完京城世爵公子哥儿赛马会后,你特意交代他,让他别给追日修马蹄和换马蹄铁,是吗?” 柏昌铧被戳穿:“母亲,不是特意交代。那日比输了回来,一时和步管事说了些气话。” “哦。”施津玉笑道,“那现在上马,一起回府吧。” “是,母亲。” 施津玉五人回到柏府,刚在大厅坐定,乔喜突然冲了进来,抱住施津玉的大腿:“太太,您可回来了。曲姨奶奶要打死奴婢了,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你这骚蹄子,勾引了老爷,还想让太太为你做主?”曲姨娘上前拼命撕扯着乔喜身上的衣裳。 “曲姨娘,先停手。”施津玉拉开曲姨娘的手,“至少先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柏宽堂从厅外走了进来。 “夫君,您不是应该在衙门吗?”施津玉问道。 “有份公文落在府里,所以回府拿公文。”柏宽堂答道。 “老爷,您回合和院拿公文便拿公文,为何要搂这丫鬟的腰?”曲姨娘问道。 “不是和你说了吗?她身材和你相仿,今日又穿的是你之前的旧衣裳,我从后面远远看着以为是你,便上前搂了一下。发现不对后,我马上松开了。”柏宽堂说道,“你方才从合秀院出来,不是瞧见我立马松手了吗?” “我不信。就算她穿的是我的旧衣裳,可我平日从来不梳她这发髻。老爷怎么可能这都会看错?”曲姨娘反问道,“我怎知老爷是发现看错松的手,还是被我撞破才松的手?” 施津玉开口道:“夫君,曲姨娘说得没错。乔喜梳的是丫鬟的发髻,曲姨娘一贯梳的是妇人的发髻,不应搞错的。” 柏宽堂百口莫辩:“我哪会辨别什么发髻?” “乔喜,老爷就搂了你一下,没对你做别的什么吧?”施津玉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乔喜。 “没有没有。”乔喜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老爷没对你继续做什么,不代表你没有勾引老爷的想法。”曲姨娘怒道,“你不在合雅院伺候乔姨娘,跑到合和院附近做什么?” “奴婢只是经过合和院。奴婢本要去厨房给姨奶奶取鸡汤的,合雅院去厨房要经过合和院的。”乔喜委屈道。 施津玉摇了摇头:“曲姨娘,阴差阳错下的误会而已。算了,此事到此为止。” “玉儿,今日的误会,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柏老夫人站在在厅外的楹廊处,厉声道。 第170章 身份没定下来过 曲姨娘也反应过来了:“太太,您把那些旧衣发给府里的丫鬟婆子,老爷才会搂错人的。” 施津玉嗤笑道:“夫君搂错人,本是夫君的错。你们反倒怪上我了?” 柏宽堂一脸委屈:“玉儿,这回真是你的错。” 施津玉看向柏宽堂:“夫君若说是我的错,便是我的错吧。我回娘家思过几天。” 托牧芝带去边关给祖父的密信,祖父应该收到了。 算算日子,回信应该也快送到施宅了。 “一点小事就闹着回娘家,没必要。”柏老夫人阻止道,“玉儿,家人之间,你说说我,我说说你,都是常事。你既然知道错了,就行了。” 施津玉在当下这种没时没节的日子突然回施宅住几日,柏老夫人担心被旁人编排,所以只能出声阻止。 “母亲宽厚,玉儿不该闹小性子的。”施津玉说道,“那我先不回娘家了。” 柏老夫人心里充满了蔑视:施家贵女,不就想让人哄她吗? 乔姨娘走进大厅:“乔喜,你怎么没去取鸡汤?你怎么跪在这里?” 柏昌芸上前扶起跪在施津玉脚边的乔喜:“四姨娘,乔喜不小心把鸡汤打翻了,正和母亲认错呢。” 乔姨娘连忙向施津玉行礼:“太太,我这贴身丫鬟向来笨手笨脚的,请太太莫怪她。” 施津玉摇了摇头:“乔喜跪错人了,现在府里是芸儿主持庶务,应该向芸儿下跪认错才是。” 乔喜自是不想让乔姨娘知道,柏宽堂方才搂过她的腰,哪怕是搂错。 乔喜连忙跪到柏昌芸身前:“大小姐,奴婢错了,请您原谅。” 柏昌芸看了一眼施津玉,扶起乔喜:“下次小心点,去厨房再去端碗鸡汤给四姨娘吧。” “都要用午膳了,还提前喝什么鸡汤?”曲姨娘不满道,“我同时怀铧儿和晔儿两人时,都没喝多少鸡汤。难道乔姨娘你怀的是三胞胎?我看这肚子也不像。” 乔姨娘有些委屈地看向施津玉。 每日备一锅鸡汤给自己补身,是施津玉吩咐下的。 施津玉看向曲姨娘:“曲姨娘,当年你怀上铧儿和晔儿时,厨房也每日给合秀院备一锅鸡汤的。是你孕吐得厉害,喝不下鸡汤,才没喝多少的。怎么事情到你嘴里老变味?听着怎么像少给你预备鸡汤似的?之后不是给你备了你爱喝的冬菇排骨汤和豆腐鲫鱼汤了吗?” 曲姨娘当年挺着孕肚日日和自己告施津玉的黑状,说施津玉不给她备鸡汤,总用冬菇排骨汤和豆腐鲫鱼汤打发她。 柏宽堂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施津玉这么多年。 曲姨娘面不改色:“多少年前的事了,一时记岔了。” “夫君,您是现在拿着公文回盛河郡呢,还是用完午膳再回去?”施津玉转头问柏宽堂。 柏宽堂这才想起自己回府是为了拿落下的公文的:“我不在府里用午膳了,我先拿着公文回盛河郡。” 见柏宽堂已出府,柏昌芸对曲姨娘说道:“三姨娘,我想了两日,我觉得幺妹还是应该穿粗使丫鬟的衣裳,不适合穿一等丫鬟的衣裳。” 曲姨娘原以为柏昌芸不会再找茬了:“芸姐儿,幺妹该领的罚已经领过了,你不能无来由地又要罚她。她领着一等丫鬟的月例,自然该穿一等丫鬟的衣裳。” 柏昌芸看向曲姨娘身后的柏昌晔:“我可不是为了罚她,才不让她穿一等丫鬟的衣裳。而是幺妹从开始进府干活起,身份就没被名正言顺定下来过。” “我不是定幺妹为一等丫鬟了?而且幺妹的月例也是我自行发的。” “你定管什么用?我定才管用。”柏昌芸笑道,“一个新进的丫鬟,我只能给她个四等粗使丫鬟的身份。” “你定?”曲姨娘,“你不是柏府的主母,你只是暂时管家一年而已。幺妹既不是你花银采买来的,卖身契也不你手上。你有什么资格定?” 柏昌芸这个柏府的靶子算是立住了,以后所有的火力最好都朝向她。 施津玉乐得在一旁观战。 “我一个嫡长女,掌管一府庶务,当然有资格定。你说我只掌管一年是吗?那这一年我就管死你。” “你……” 柏老夫人出声道:“三妾媳,一个丫鬟而已,你至于和芸儿争个面红耳赤吗?你对这个幺妹的关照有些超出乡里的情分了。” 曲姨娘知道要让柏昌晔在府里立足,绝不能再让步了:“母亲,太太那日的话,我细想了想,铧儿大些后,真是可以收了幺妹。既然是将来要收入房内的丫鬟,身份还是要定高点的。” “这倒是。”柏老夫人转头对柏昌芸说道,“芸儿,这个幺妹既然将来要被收入铧儿房内的,还是让她继续做个一等丫鬟吧。” 柏昌芸无奈道:“是,祖母。” 第171章 张媒婆上门说亲 “夫人,边关路途遥远,祖老爷的回信应不会那么快到施宅的。”伊竹边帮回到合景院主房的施津玉捶肩,边说道,“如果施宅收到祖老爷的回信,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柏府偷偷通知夫人您的,您何须借故回施宅?” 施津玉点了点头:“我只是想快些知道,有了密信的提醒,祖父和将士们是否有提前防御敌军了?” “肯定有。”伊简说道,“还好夫人您能掐会算,早早把即将发生的战事告诉祖老爷。祖老爷定会领着将士们提早做好周全的防御的。” “两军开战,死伤的永远是最前线的将士。边关明明平静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频发大小战事呢?”伊签问道。 上一世施津玉不知道答案,这一世直到此时,施津玉也不知道答案。 施津玉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将来会发生的大小战事提前告知祖父,让祖父提前做好准备。 “祖父常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打战的最高境界。有了事先的提醒,祖父也许早就想到办法,去减少有可能发生的战事了。这样,就可以少死伤些将士了。”施津玉喝了一口茶说道。 “夫人,还有一事,周姨奶奶这几日总在仓疏园附近转悠,不知在盘算什么?”伊竹说道。 难道周姨娘发现伊竹和严康之间暗藏的情愫了? 所以想借机搞鬼? 也好,周姨娘若能捅破伊竹和严康之间的窗户纸,我还要感谢她呢。 施津玉放下茶盏:“不管盘算什么,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夫人,您说今早大小姐在赛马场上似看上了寿清伯爵府的礼世子?”伊签问道。 “我看像。那日她闹着要同去御医院,应是为了去见张权礼。我刚刚知道,原来张伯爵给张权礼谋了个御药房药童的闲差。国子监下学早或旬假时,张权礼可去御药房帮忙抓药配药。不过,禄组侯爵府刘三小姐似也看上张权礼了。” 伊简笑道:“那大小姐胜算不大。大小姐只是子爵府的嫡长女,刘三小姐可是侯爵府嫡三女。寿清伯爵府已世袭三代,爵位只传到张伯爵那里。加上张府是无官职傍身的世爵,一定想借助礼世子的婚事攀高枝,不会想低娶的。” 张权礼,上一世在柏昌铧草拟的联名弹劾奏折上签过名。 高定友,上一世,灭口施父施母的杀手是他安定男爵府上豢养的暗卫。上一世自己明明在柏昌芸出嫁前,查过高定友的品性了,可还是被他蒙蔽过关了。 柏昌芸上一世嫁的是高府,这一世目前应想嫁入张府。 柏昌芸,原来不管哪一世,你所嫁或想嫁的都不是良人。 “芸儿有无胜算,可能两说。”施津玉想起早上马场上柏昌芸的反应,“她可能会想法子和刘三小姐争上一争的。” 果然,施津玉一语成谶,不日柏昌芸便争取到了张权礼。 只是施津玉没想到的是,柏昌芸用的法子竟是在京城四处宣扬她的生辰八字生旺张权礼。 张府听说此事后,便派媒婆上门说亲,表示可让张权礼和柏昌芸先订亲,等柏昌芸及笄后,再正式上门迎娶柏昌芸。 “张媒婆,这事先容我们想一想,明日再给你信,如何?”柏老夫人被突然上门说亲的张媒婆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172章 柏宽堂反对婚事 “祖母,您方才为何不直接应承下来?”柏昌芸见张媒婆被柏老夫人打发出府,不满地问道。 施津玉浅浅一笑:“芸儿,你祖母是想先问你是否愿意,你怎么不明白你祖母的用心?” 柏老夫人欣慰地看了一眼施津玉,才对柏昌芸说道:“就是啊,祖母总得知道你是否愿意,才能决定是否应承?” 柏昌芸一脸羞赧:“祖母,芸儿愿意。” “寿清伯爵府也算良配。”柏老夫人虽然不明白这三日为何京城都在风传柏昌芸的生辰八字生旺张权礼,但也正是这些风传,才让柏昌芸有机会嫁入张府,所以心里还是开心的。 “不行,芸儿不能嫁入张府。”柏宽堂快步走进大厅,在施津玉身旁的椅凳上坐下,“寿清伯爵府是无官职傍身的世爵,业已世袭三代,爵位只传到张伯爵那里。张权礼到老就是个世子,芸儿他日为他生下孩儿,那孩儿连世子都不是。张权礼其实就是一个无官无爵的绣花枕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老爷,您怎么没去上衙?”周姨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坐上马车刚走出半程,我瞧见张府的马车朝府里的方向而来。我便先让阿六快马加鞭捎我去衙里告假,再匆匆赶回来。” “父亲,大哥今年首参院试,才考了个第十名。礼世子可是考了第三名。”柏昌芸没想到柏宽堂今日告假,是为了赶回府来反对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亲事,“大哥只能在府学堂继续读书,礼世子可是能进国子监读书的。礼世子只要八月秋闱高中,就是举人了,就可以入仕为官了。所以,礼世子将来绝不是父亲口中的无官无爵的绣花枕头。” “你以为中举是那么容易的事?”柏宽堂问道。 “父亲您考不中举人,不代表礼世子考不中。” “放肆,你居然敢这么说你的父亲?”考不中举人一直都是柏宽堂的心结,柏宽堂没想到柏昌芸会故意揭他的伤疤。 “我说的是实话。”柏昌芸喊道。 “你这个不孝女。”柏宽堂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摔向柏昌芸。 柏昌芸连忙躲避:“父亲,我就要嫁给礼世子。” 施津玉按住发作的柏宽堂:“夫君,别再动怒了。四个月后便是秋闱,若礼世子如芸儿所说,能考中举人,您是不是就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了?” “那是自然。”柏宽堂匀了匀气。 “母亲,那明日张媒婆若来讨要回音,您就和她说,订亲之事暂缓,待礼世子考完乡试之后再说。”施津玉转头看向柏老夫人。 “嗯。”柏老夫人点头道。 “母亲,明日若这般回复张媒婆,张府一听便知,我们是想等礼世子考中举人。”柏昌芸绞着手中帕子,“礼世子一旦成了举人,可选的名门闺秀就更多了,万一到时不愿再同我订亲了,怎么办?” “张府看上你,又不是因为你是名门闺秀,而是因为你的八字生旺礼世子。”施津玉笑道,“所以不用担心到时礼世子不同你订亲。” 柏昌芸点了点头。 自己能用八字生旺之说诓张府来上门说亲,自是因为打听到张府是笃信命理的。 周姨娘舒了一口气:“太太,四个月眨眼便过,是不是该先为芸儿备些嫁妆放着?” 第173章 秋闱高中表诚意 “母亲,能不能把您私库里的那套琉璃酒盏放入给我的嫁妆中?”柏昌芸连忙说道。 拾话本盘点东珠那日,柏昌芸进到施津玉的私库,一眼便看中了那套晶莹剔透的琉璃酒盏。 柏昌芸知道施津玉一定会拿出私库中的物件给她的嫁妆增色的,她只是担心施津玉没拿出那套琉璃酒盏放入她的嫁妆中,所以迫不及待开口讨要。 施津玉看向柏昌芸:“私库的物件是我的嫁妆,怎么能拿予你做嫁妆呢?这是不合礼数的。你的嫁妆还需另备。现在你已全权管家,你自行去账上支银采买你想要的嫁妆就是了。” 柏宽堂阻止道:“八字还没一撇,用不着那么快采买嫁妆备着。” “芸儿,是娘亲着急了。听你父亲的,还是先看礼世子能否考中举人再说。”周姨娘说道。 父亲好不容易松口,可不能因为提早采买嫁妆的事,又惹怒父亲。 柏昌芸点头道:“好,芸儿听父亲的,先不采买嫁妆了。” 次日。 张媒婆本来满怀信心地来柏府听回音,却被柏老夫人告知,订亲之事要暂缓,待张权礼考完乡试之后再说。 张媒婆面露讥讽:“柏大小姐嫁寿清伯爵府已是高攀。若不是柏大小姐八字生旺我们家世子,柏大小姐未必进得了张府。若等到我们家世子秋闱高中,眼界高了,怕到时我们家世子便不愿意再低娶了。” “张媒婆,谁高攀谁可要说清楚。本朝爵不如官,张伯爵无官职傍身,我家老爷虽只是子爵,但却有从四品郡同知官职加身。”施津玉见柏老夫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出言回击道,“小女明明尚未及笄,张府就上门说亲,这份迫不及待,看着就是想高攀我们柏府。” 张媒婆神情一僵。 外人看来,寿清伯爵府此次上门说亲,是因为笃信命理,是想借助柏昌芸的八字好好生旺一下张权礼。 寿清伯爵府自己知道,命理八字生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到成效,但柏昌芸的家世当下对张权礼就会有帮助。 柏昌芸虽说是妾室所生,但已被施津玉收为嫡女。施氏是百年世家,和柏府成为姻亲,实际是和施家成为姻亲。 本来张媒婆作为寿清伯爵府的同族,想摆高姿态拿捏一下柏府,没想到反被施津玉回呛。 张媒婆突然想到,不能因为自己想过一时嘴瘾,却坏了寿清伯爵府内里的筹谋,语气软了下来:“我这婆子不会说话,张府和柏府明明是门当户对。老婆子这就回去,把柏府的意思告之。” 张媒婆很快离开柏府,又很快赶了回来。 “柏老夫人,柏夫人,我们家伯爵爷说了,订亲之事可以暂缓。为表我们张府诚心想和贵府大小姐结亲,特呈上羊脂玉镯作为信物。”张媒婆从袖中拿出一只羊脂玉镯递给柏老夫人。 柏老夫人心下大喜,但还是一脸平静地接过玉镯。 “此玉镯原是一对,我们家世子执另一只。”张媒婆见柏昌芸接过柏老夫人递去的玉镯,转头对柏昌芸说道,“柏大小姐,我们家世子真是很有诚意的。” “礼世子还是用秋闱高中来表示诚意吧。”施津玉说道。 第174章 请卫霗观看考核 四月十二,乙未日。 柏昌芸起得很早,一早便来了合景院。 “母亲,我昨日请了个戏班今日来府里唱戏,花园的戏台子都布置好了,等在大厅用完早膳后,您和祖母、娘亲、姨娘们一起去花园那头听几出戏吧。” 施津玉笑道:“我就说大清早谁在花园那头咿咿呀呀地吊嗓子呢,原来是你请来的戏班。何必特地跑一趟合景院,等会儿大厅用早膳时,说一声便是。” “想拿戏单过来,让母亲先点几折爱听的戏。”柏昌芸递上戏单。 施津玉接过戏单,见里面写着些折子戏的名称:“应让你祖母先点。” “祖母就爱听些忠臣良将的戏,我早就点上了。” “嗯。”施津玉递回戏单,“我就不点了,你看着点吧。我用完早膳要去趟霗王府,不会在府里听戏。” 柏昌芸一愣:“母亲何事要去霗王府?” “明日便是武将堂银提二段的考核日了,我想请霗王殿下去武将堂观看这场遴选。” 霗王府。 卫霗完全没想到施津玉会突然上门,见值守的侍卫带着施津玉和伊竹走进霗玉厅:“柏夫人,何事求见本王?” “我那二儿柏昌诚明日要参加武将堂银提二段的考核,想来问问,霗王殿下明日能否拨空前去帮他在场外助助威?” 二儿柏昌诚? 柏府没有一个子女是你生的,都是柏宽堂同别的女子所生的庶子,你用得着个个都这么上心吗? 上次为柏昌芸荨麻过敏一事,特地跑到太医院请太医。 这次又为了柏昌诚的事,特地跑来霗王府请我? 看来你心里是有柏宽堂的。 卫霗心里万般翻腾,但还是不忍推辞施津玉:“本王明日可以抽空前去观看。但作为交换,希望下月母妃忌日那天,柏夫人也能拨空陪本王前去皇陵拜祭一下母妃。” “柳嫔娘娘小时候就很疼我,若不是外人不能擅入皇陵,她的忌日我本该每年都去拜祭的。”施津玉说道,“霗王殿下不应用‘交换’一词的。” “本王谬言了。”卫霗说道。 “那我先告退了。”施津玉起身告辞。 “陆尺陆牍,送柏夫人回府。”卫霗对身后站着的陆尺和陆牍说道。 “不必劳烦两位亲卫了。”施津玉回绝道。 卫霗没继续坚持。 施津玉回到柏府花园,见戏台上的戏还没散,便走到柏老夫人身侧空置的椅凳上坐了下来。 “玉儿,霗王殿下明日可会去武将堂观看诚儿银提二段的考核?”柏老夫人把手中抓着的瓜子放回茶几上的碗碟中。 用完早膳后,知道施津玉要请卫霗明日去武将堂观看柏昌诚银提二段的考核开始,柏老夫人就没了听戏的心情。 好不容易见施津玉回来,柏老夫人便马上开口询问。 “会去。”施津玉接过伊竹剥好的花生仁。 “那明日我们全府也都去武将堂帮诚儿助助威吧。”柏老夫人欣喜吧。 诚儿之前青提一段考核时,老太太不让全府众人前去武将堂观看,说担心诚儿万一没考过,挂不住脸。 “嗯。”施津玉把一粒花生仁放入口中,含糊地答道。 第175章 错过诬陷的时机 周姨娘看着为施津玉剥着花生壳的伊竹,心里咒骂起账房里那两个榆木脑袋。 账房有两个先生,一个姓蒋,一个姓萧。 这两位账房先生虽也住在仓疏园,但并非卖身入的柏府。 两人均为自由身,只是每月领着柏府的月银,帮着刘管事处理账房的事务。 刘管事排值他们两个轮流休沐,每人一月可各休沐两日。两人会在休沐日回自己原本的家。 周姨娘看两人年纪都已三十有余,却无家室,就想着花二十两买通两人中的任意一人,让被买通之人,把伊竹诓骗到府里一空置柴房,然后自己领着府上众人前去撞破,诬伊竹和账房先生私下通奸。 施津玉待伊竹如姐妹,为了伊竹不落通奸之名,必会把伊竹许给那个与之通奸的账房先生。 这样那个与伊竹“通奸”的账房先生不仅可白得二十两,还可白得一个美娇娘。 而自己则可以通过此事,狠狠打施津玉的脸面。 一个连身边伺候的陪嫁丫鬟都管教不好的主母,让此等腌臜事在柏府出现,老爷肯定会休了她的。 可两位账房先生均严词回绝了自己的收买。 定是那两个榆木脑袋嫌二十两太少了,要不为何要拒绝? 周姨娘又狠狠看向施津玉。 要不是施津玉突然要交接旧府库的钥匙,自己手上的体己也不会只剩二十两。 柏昌芸见周姨娘的目光一直围绕着施津玉和伊竹,连忙说道:“娘亲,您陪我去厨房那头再端些茶点来吧。” “大小姐,奴婢去就行了。”站在一旁听戏的汤妈妈说道。 “不用,我和娘亲坐得有些累了,端些茶点正好可以走动走动。”柏昌芸笑道。 周姨娘连忙收回目光,跟上柏昌芸走出花园的步子。 见路上四下无人,柏昌芸厉声道:“娘亲,您还想着诬陷伊竹和账房先生通奸吗?” “我都没收买下蒋先生和萧先生,怕诬陷不成。芸儿,再找府上任意一家丁收买看看?” “可别。您之前收买账房先生作为通奸的一方,不是还想让他们其中一人日后能为我所用吗?收买一家丁,又什么用处?”柏昌芸问道,“再说,你早几日收买成功,还就罢了,那时母亲还管着家。可现在是我在管家,柏府若出了此等腌臜事,外人会以为我管家不严。娘亲,你做事怎么这般拖拉,错过诬陷的最佳时机了。” 周姨娘一脸委屈:“初一那日早上我才有的想法,下午太太便说要交接旧府库的钥匙给你。初二早上刚采买完嫁妆补入旧府库,下午你又突然荨麻叶过敏全身发痒。你才治好过敏之症,京城四下不知为何风传起你的八字生旺礼世子。接下来的时日,我就挂心你的婚事了。” “好在你挂心我的婚事,没再抽心思去另寻家丁诬陷伊竹。” “你还要管家一年,是不是就不能继续诬陷伊竹了?” “八月秋闱放榜后,我便去张府管家了,府里自然由母亲继续掌管,那时随便你打母亲的脸。” “芸儿,你怎么不维护你母亲了?” “维护她?我只是不想在没得到她所拥有的一切之前得罪她而已。”柏昌芸盯着周姨娘说道,“娘亲,你和我才是骨肉至亲。” 周姨娘好生欣慰:“芸儿,娘亲之前还担心……” “娘亲。”柏昌芸打断周姨娘的话,“本朝为防止无亲生子嗣的外嫁女的嫁妆被夫家贪克,规定外嫁女若生前未将嫁妆自主分予名下外子,死后嫁妆便由娘家收回。若不是有此法规,我恨不得她早点……” 周姨娘见快走到厨房了:“芸儿,娘亲明白了。” 走进厨房,让厨娘满嫂随意拿了些茶点,柏昌芸便和周姨娘一人端着一个托盘往回走。 见回去的路上仍无旁人出现,周姨娘才想起,大部分手中无事的下人都去花园听戏了。 周姨娘接着说道:“芸儿,之前你二弟还是庶子,还不在太太名下,你和你大哥能分到手上的还略多些。现在诚哥儿已被太太收入名下,你和你大哥将来能分得的,哎,肯定少了许多。” “本来少了个二妹来分,结果多了个二弟来分。”柏昌芸紧了紧端着托盘的手,“还多了四姨娘肚里的那个来分。” “乔姨娘肚里的那个目前还不用担心,那个要长到五岁才能收入太太名下。你应该多防点你二弟,太太最近似不太宠你三弟了,改宠你二弟了。不是说明日还请了霗王殿下为你二弟助威吗?” “谁得母亲的欢喜,母亲便宠谁。以前大哥爱读书会读书,她就宠大哥。后来大哥无故把那叫周修的书僮打跑了,她就改宠会撒娇的三弟。三弟最近蛮横任性爱犯错,她就改宠二弟。” “好在你一向乖巧,太太一直都很宠你。” “可她为什么不愿意把她的嫁妆分出一部分来给我做嫁妆?” “不是不合规制吗?” “那她可以把那些嫁妆卖了换银,把换得的银票给我采买嫁妆啊。” “就你父亲敢开这个口,府里谁敢开这个口?” “父亲就知道拿仕途做借口,让母亲拿那些嫁妆田产和嫁妆铺子的地契去卖了,为他上下打点官场。这些年母亲为了父亲,卖了六处田产和三处店铺了。” 施津玉,你和曲姨娘那妖蹄子一样,她用身子留住老爷,你用这些家底还有家世留住老爷。 周姨娘快步走进花园,来到汤妈妈身侧,把手中的托盘一递:“汤妈妈,把茶点给各桌分一下。” 柏昌芸则走到施津玉身侧,把托盘里的茶点放在施津玉和柏老夫人之间的茶几上:“祖母,母亲,吃点别的茶点吧。” “芸儿,怎么去了这么许久?这折戏好听得很,可惜,都快唱完了。”柏老夫人边问边眼不离戏台子。 “祖母爱听就好。”柏昌芸笑道。 第176章 无异于是撕破脸 见施津玉用完午膳回来,伊简便递上了一封书信:“夫人,祖老爷的回信刚刚寄到了佩玉巷,盼安暗中送到府里,让我呈给夫人您。” 伊竹有些奇怪:“怎么祖老爷不把回信寄往施宅?” 施津玉边拆信边说:“我的去信让祖父别把回信寄回柏府,要寄往施宅。祖父定是觉得,我回施宅取回信还是会惊动柏府众人,还不如直接寄到佩玉巷暗驿让盼安转交。” 施津玉看着施老将军的回信,看到祖父因为自己的提前告知而赢下了数场小战事,不觉心中宽慰。 见施津玉把回信收入袖中,伊签禀告道:“夫人,周修今早已安排去花瓦房了。” “周修重新入府,府里可有人发现?” “没有。早上府里上下都在花园听戏。周修从后门入的府,一入府便直接去了花瓦房。已让倪管事安排周修在花瓦房里头干些零活,也吩咐周修未获许可不得走出花瓦房。” “嗯。”施津玉接过伊竹递来的酪浆喝了一口。 “夫人,您要的廊桥的图纸,倪管事已按您的意思改好了,所需的木料瓦砾泥沙也都采买齐了,均备在花瓦房里头了。”伊签递上一份图纸,说道。 “改过之后,果然比前稿好了许多。”施津玉放下手中的酪浆,接过伊签递来的图纸,“木匠和瓦匠都约齐了吗?” “都约齐了,只等夫人您吩咐何时开工了。”伊签回答道。 “就明日吧,趁全府都去武将堂看诚儿遴选时,就把之前旧柏府和旧邱府之间围挡的一丈八宽的府墙给拆了吧。”施津玉合上图纸说道,“这样省得有人阻止。” “夫人,这样先斩后奏无异于是公开撕破脸,您不是暂时不想撕破脸吗?”伊竹有些担心。 “不算撕破脸。围墙虽然拆了,可我不是安排新建廊桥了吗?这样空出的马路可以方便途经的路人行走,而府里自家人直接走上头的廊桥便可。”施津玉笑道,“廊桥新建的这段工期内,旧柏府的后门和旧邱府的前门,让倪管事各派名花瓦房的家丁值守便是了。” 次日。 柏府众人均早早到了武将堂为柏昌诚的考核助威。 柏昌诚百感交集地看着考场外围站着的柏府众人。 去年自己参加武将堂青提一段考核时,无一人在场外助威。 事后听娘亲说,是祖母担心自己考不上青提一段武将,柏府的脸面会挂不住,所以不许府里任意一人前来助威。 今年的银提二段武将更加难考,怎么祖母就不担心自己考不上因而丢了柏府的脸面? 柏昌诚正想着,突然见考场外围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考场入口处。 郑千总和苗把总双双从主考席位上起身,快跑到考场入口处跪下:“拜见霗王殿下。” “免礼。”卫霗虚抬手,“本王今日有些空闲,所以想来看看武将堂今日举行的银提二段武将遴选。” 郑千总起身颔首道:“霗王殿下,下官不知您对武将堂小小的一场银提二段武将考核有兴趣,未曾早早迎候霗王殿下,请霗王殿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卫霗说道,“郑千总你无须惶恐,本王只是前来为表外甥助威。” 陆尺和陆牍听罢,便领着身后十名侍卫走到柏昌诚身前下跪行礼道:“霗王府众侍卫,预祝柏二少爷顺利通过今日银提二段武将的遴选。” 柏昌诚拱手回礼道:“多谢各位,各位快快请起。” “谢柏二少爷。” 卫霗微笑上前,递上一枚玉佩:“诚儿,这是表舅给你选的马踏飞燕玉佩,希望你今日考核马到成功。” 第177章 首场考核离鞍射 “多谢表舅。”柏昌诚行礼道。 考场里备考的其他青提一段武将,纷纷投来了惊羡的目光。 站在考场巡检的阮校尉则瑟瑟发抖,之前见柏昌诚只是庶子,所以他一直找茬欺负柏昌诚。 当听郑千总言说,柏昌诚已被施津玉收为嫡子,阮校尉就一直在担心施津玉会借用施氏一族的势力为柏昌诚出头,狠狠报复自己。可自己除了被禁食早膳十五日外,也没受到多余的惩戒。 阮校尉之前还在暗暗庆幸,现在见二皇子卫霗亲自前来为柏昌诚助威,阮校尉那颗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二皇子卫霗可是出了名的护内。 若二皇子卫霗知道他之前曾多次欺负柏昌诚,二皇子卫霗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而站在考场外围的柏昌黎,更是妒火中烧。 昨日下学后,听祖母说,霗王殿下已答应母亲,今日会亲临武将堂帮二弟助威。所以让自己和父亲今日双双告假,和全府上下一起来城北武将堂帮二弟呐喊助威。 自己本来以为霗王殿下的助威,只是简单地露下脸。 可没想到…… 柏府众人的生辰宴,霗王殿下从不出席。每年只有琴公主殿下和皎公主殿下会出席。 二月自己的考中秀才所办的贺喜宴,霗王殿下也不出席。 母亲说过,霗王殿下性情乖张,呈请帖邀不来也是正常的。 可这次二弟一个小小的银提二段武将考核,霗王殿下却愿意亲临助威。 难道霗王殿下要的是母亲亲自上门去请,而不是呈帖去请? 柏昌黎正想着,突然听到银提二段武将考核的响锣敲响了。 卫霗坐在主考席位的正中央,郑千总和苗把总分立两侧。 卫霗笑道:“郑千总、苗把总,柏昌诚虽为本王的表外甥,但考场如战场,你们可不能当众放水。” “下官不敢。”郑千总和苗把总行礼道。 “今日首场考核的骑射,考的是离鞍射吧?”卫霗问道。 “是。离鞍射考的是腰马合一,身法稳、骑术精,准头才能不偏。”郑千总上前半步答道。 站在柏昌黎左侧的施津玉见前面几个青提一段武将,都只射中一两个靶心,不禁暗暗为之后出场的柏昌诚捏了一把汗。 嗖--嗖--嗖-- 柏昌诚三箭全中靶心。 柏宽堂兴奋地拉住施津玉的手:“玉儿,你看,诚儿全都射中了。” 施津玉连忙抽回手,低声说道:“夫君,勿失仪。” 柏宽堂笑着再次拉起施津玉的左手,附耳道:“无妨,为夫把玉儿的手收入衣袂中,无人看到的。” 因施津玉右侧还站着柏昌黎、柏昌芸和柏昌铧,所以最右侧站着的四个姨娘并没看到柏宽堂和施津玉之间的亲昵。 卫霗却在主考席上瞧得真切:“郑千总、苗把总,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忙,后面几项考核本王就不继续看了。” 见卫霗起身,郑千总、苗把总连忙行礼道:“下官送霗王殿下。” “不用了,你们是今日的主考,还是好好在考场坐镇吧。”卫霗大步往考场出口而去。 陆尺陆牍连忙领着十名侍卫紧随上卫霗的步子。 见卫霗骑上停在武将堂门口的马匹,陆尺陆牍也翻身上马:“殿下,您这是?” 卫霗挥动马鞭:“无事,先回府吧。” 第178章 怎么看出谁优劣 柏宽堂见卫霗离开,对施津玉说道:“玉儿,骑射考核完,不是还有两场考核吗,怎么霗王殿下就先离开了?” “许是霗王殿下公务繁忙,不能多留。霗王殿下能抽空前来为诚儿助威,已是极大的恩典了。”施津玉说道。 “诚儿骑术明明如此出色,松世子召集的赛马会不应输给友世子的?”柏宽堂疑惑道。 柏昌铧听到柏宽堂的疑问,不觉看向考场上正在准备第二场沙盘点兵考核的柏昌诚。 难道二哥那日是故意输的? “一场私人召集的赛马会,输赢没有多重要。”施津玉说道。 施津玉知道初六那日的赛马会,柏昌诚明显没用全力。 “沙盘点兵主要是考核你们排兵布阵的能力。现在各位青提一段武将依序上来抽取一份模拟战事,根据抽取的模拟战事上所示的敌我双方兵力、所处地形、粮食补给、作战天气等条件,于一炷香内在沙盘上做出己方攻击防守等编排。”苗把总手执多份纸笺,从主考席位上起身。 “是。”考场里备考的青提一段武将行礼道。 曲姨娘虽看不懂柏昌诚在沙盘上做的操作,但看得懂巡场的主考郑千总和苗把总经过柏昌诚身前的沙盘时不断点头微笑是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把诚哥儿扔到武将堂,反倒成就了他? 杜姨娘没察觉到身旁曲姨娘的异样,她只一心希望柏昌诚能顺利通过此次银提二段武将的考核。 见郑千总和苗把总均面露赞许之色,杜姨娘知道柏昌诚这第二场考核稳了。 “夫君,你过去扶扶乔姨娘吧。今日出门都没让丫鬟跟随,我担心乔姨娘这三场考核站着看下来,会撑不住的。”施津玉借机抽回了隐在柏宽堂衣袂下的手。 柏宽堂见第三场拳法展示即将开始,便点了点头,错身穿梭来到乔姨娘身侧。 乔姨娘见柏宽堂特地前来搀扶她,有些意外:“老爷,您怎么走到这头来了?” “你身子重,我过来扶着你,你站着也不会那么累了。” “多谢老爷。”乔姨娘左手搭在柏宽堂的右手肘上。 曲姨娘见状,拉住柏宽堂的左手:“老爷,我也站累了,我也要您扶着。” 柏宽堂眉头微蹙,松开曲姨娘的手,低声安抚道:“这是在外头,不宜这般。乔姨娘情况特殊,我扶着她,旁人见着也不会说什么。” 曲姨娘扁了扁嘴。 柏宽堂继续看向考场中央,见考场里备考的青提一段武将按列队排开,开始演示同一套拳法。 乔姨娘问道:“老爷,这整齐划一的拳脚,怎么看出谁优谁劣?” 柏宽堂自身青提一段都未曾考上过,对拳脚之道也是一知半解:“主考官自是能看出。” 见考场中一众青提一段武将一套拳脚身法已展示完,郑千总回到主考台上高声说道:“今日银提二段武将考核到此结束,明日起你们可休沐十日。十日后,再回武将堂听取遴选结果。” “是。”一众青提一段武将抱拳行礼道。 第179章 谁准许拆府墙的 “诚儿,来。”柏宽堂见郑千总和苗把总已离开考场,连忙招手道。 柏昌诚连忙跑了过来,对前来助威的柏府众人行了一礼。 “夫君,让诚儿先去习帐换身常服吧。”施津玉提醒道。 柏宽堂见柏昌诚一身劲装,点头道:“诚儿,你先把常服换上,我们在门前等你。” “是,父亲。”柏昌诚快步前往武将堂的习帐。 “站了这么久,我这老腰。我先上马车坐着,你们在车前等诚儿吧。”走到武将堂门前,柏老太爷说道。 “老太爷,我扶您上车吧。”柏老夫人说完,连忙扶着柏老太爷上了阿六所驾的马车。 “嗯。” 施津玉转头对乔姨娘说道:“乔姨娘,你也上马车坐着吧。” “谢太太。”乔姨娘在杜姨娘的搀扶下,则上了阿七所驾的另一辆马车。 柏昌黎说道:“母亲,等二弟换装出来,我们不如一同上二弟的诚至宅坐坐。” 施津玉摇头道:“他那诚至宅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我们这么多人去,怕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不去了,先回府吧。” “就是,渴死了。”曲姨娘抱怨道,“怎么换个装,换这么久?” “这不是来了吗?”施津玉见柏昌诚从武将堂里快跑而出,迎了上去,“诚儿,走,回府里用午膳吧。” “是,母亲。” 阿六和阿七见众人坐定,便一前一后驾着马车驶回柏府。 待两辆马车在柏府门前停驻,众人便依次下了马车。 最先下车的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发现柏府左右两侧的巷道口站着好些围观的人。 “沈总管,怎么回事?谁准许拆府墙的?”柏老太爷走进一侧的巷道,发现原来连接旧柏府和旧邱府的两面府墙已被拆除,已恢复原先马路的样子。而沈总管正指挥着府里的下人清扫着地面的瓦砾残渣。 “老太爷,是……” “父亲,是我准许的。”后面走进巷道的施津玉说道。 柏老太爷看了一眼看热闹的人,说道:“玉儿,无缘无故怎么把府墙拆了?” “父亲,这不是府墙,这是围堵行人过路的围墙。我们不能因为一己私利,让旁人绕路而行。只有拆了,才能方便行人过路。我们已经围了十年,不能再继续围了。”施津玉正色道。 “就是,就是。”围观的众人纷纷出声。 紧随而来的柏宽堂说道:“玉儿,户部是规定,每块屋厝用地在起建之时,需南北各空出九尺巷道、东西各空出六尺巷道。但为防止巷弄归属纷争,会在地契中列明空出巷道实属之人。这前后两座府邸之间的巷道是我们真金白银采买来的,地契上已注明此巷道归属于我们,所以我们围住这条巷道是合乎律法的。” “夫君,您忘了地契上的另一句注明:为防止巷道使用纷争,防止非主道巷道归属之人私收过路费,需给予行人过路之权。”施津玉说道。 柏宽堂一时凝噎。 施津玉对围观的众人福了一礼:“众位,柏府之前是被私欲所迷,让大伙儿不得不绕路而行。现柏府愿意改正,拆了这围挡的墙面,望众位能不计前嫌。” “若京城那些围挡巷道的官家世家能如柏府这般,那我们行路就方便多了。” “就是就是,可能有几人能像柏夫人这般知错改错啊?” “柏夫人真是明理。” …… 第180章 新建廊桥的花费 “玉儿,你是明理了,可我们柏府都被你衬得蛮不讲理了。你到底是何居心?”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大厅的柏老夫人拍案问道。 “母亲,我明理即是柏府明理。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只是不想每每有人经过柏府,就指着围建的府墙说道我们而已。”施津玉悠悠地说道。 “我出府巡铺,从未曾听有人在说道。”柏老太爷坐定后说道。 “父亲,旁人怎么会当面说道,他们只会背后戳脊梁骨。”施津玉说道。 “一些闲言碎语,管它作甚?”柏宽堂喝了一口茶道。 “若哪一日这些闲言碎语传着传着,不小心传到吏部,那夫君您的官声和官评还要不要了?” 柏宽堂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玉儿,还是你想得周全。是不能让这些闲言碎语继续流传了。” 柏老夫人表情有些松动,笑得好生勉强:“玉儿,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母亲不怪我自作主张就行了。”施津玉笑道。 “不怪不怪。只是府墙拆了,日后这空出的马路定会车水马龙,各院经马路才能来合景院,实在是不太方便了。”柏老夫人说道。 “母亲,只会不便半月左右。我已让倪管事安排木匠和瓦匠在两座府邸之间建上廊桥,待建好后,府里的人就可以直接从廊桥上走了。”施津玉说道。 “这新建廊桥的花费?” “母亲,放心。这新建廊桥的花费没用府上的公用,用的是上月我那嫁妆店铺和嫁妆田产所得的营收。”施津玉说道。 听到没动用府上公用新建廊桥,柏老夫人满意地笑了笑:“玉儿,你那嫁妆店铺和嫁妆田产上月的营收既然用在新建廊桥上就算了,以后得的营收你得自己收好,别再乱花了。” “嗯。”施津玉点了点头。 “汤妈妈,午膳摆上吧。”柏老夫人见汤妈妈和三个厨娘早端着食盒在大厅外候着了,连忙说道。 汤妈妈方才走到大厅前,就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便迟迟没走进大厅摆桌。现在听到柏老夫人的话,汤妈妈连忙点头道:“是。” “诚儿,我记得你爱吃醋溜肥肠的。”柏宽堂夹了一筷子醋溜肥肠,递向柏昌诚。 “谢父亲。”柏昌诚起身用碗接了过来。 杜姨娘见乔姨娘缩回筷子:“老爷,乔姨娘也爱吃醋溜肥肠的。” 柏宽堂一愣,看向乔姨娘:“酸儿辣女,看来你这一胎应是男的。” 乔姨娘笑道:“老爷,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爷,你早就儿女双全了。有什么好在意乔姨娘这胎是男还是女?”周姨娘伸手夹了一筷子木须蛋,说道。 乔姨娘脸色有些难看。 施津玉夹了一块栗子鸡递给柏昌诚:“诚儿,你休沐的这十日,每天的上半日都和我去巡铺吧。” “是,母亲。” 柏昌芸想到之前被收回的玉缕绸缎铺打理权,连忙出声道:“母亲,我也去。” “府里的庶务打理已够耗神了,你就不必再陪同巡铺了。”施津玉摇头道。 第181章 柏昌诚研习书法 四月十四,丁酉日。 “诚儿,今日先巡玉毫书斋。”用完早膳,施津玉起身往旧柏府后门走。 柏昌诚有些奇怪:“母亲,马车不是停在前门吗?” “方才让下人把堆在马路旁的木料和瓦片搬回院中,我去瞧瞧他们是否搬好了?” 值守旧柏府后门的柒小札见施津玉和柏昌诚到来,连忙行礼:“太太、二少爷。” 施津玉虚抬手:“倪管事呢?” 倪管事从旧邱府的前门走了过来:“太太,您找小的?” 施津玉看了一眼马路两侧清空的木料和瓦片:“倪管事,今日木料和瓦片外堆马路一事就算了,明日不可再出现此番情形。日后若再出现此等阻街行为,我绝不轻饶。” “是,太太。” 施津玉点了点头,领着柏昌诚绕道来到柏府门前。 阿六见施津玉和柏昌诚从旁边的巷道走出,连忙牵马上前:“太太,二少爷,请上车。” 柏昌诚扶着施津玉上车坐定:“母亲,花瓦房似就小札这个下人被连名带姓地叫。” 施津玉笑道:“叫他小札子,总是怪怪的。” “也对。”柏昌诚也笑了。 “玉毫书斋的苍掌柜,字写得虽说不及曾老好,但也是难得书法行家。你休沐这十日,好好和他学学书法。”施津玉说道。 “母亲不用我陪同巡铺了?” “陪同巡铺只是个由头。”施津玉有些内疚,“以前只让曾老督促你大哥和三弟的书法,却……” 柏昌诚摆手道:“母亲,大哥和三弟走的是文臣之路,书字方面自然需要督促。孩儿将来走的是武将之路,武将的字不及文臣,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将来呈折上报军情,皇上看你书字得体,一定会高看你几分的。所以习好书法,对你走武将之路也是有裨益的。”施津玉见马车已在玉毫书斋前停好,边下车边说道,“以后只要武将堂休沐之日,你均需来此研习书法,知道吗?” “是,母亲。” 把柏昌诚交托给苍掌柜后,施津玉便让阿六驾车前往玉绾香烛堂。 “顾掌柜,清明过后,香烛堂的生意好似不减反增?”施津玉在玉绾香烛堂后堂坐定后,边看账本边问道。 “南方水患已平,不少流民都各自回乡里了。但京城的人心似未定,好些人会时不时来买些香烛纸钱到京郊宝恩观或保德寺去参拜,所以玉绾香烛堂这一个半月的生意都还不错。”顾掌柜指着账本上从二月二十六清明节到昨日之前的账目说道。 “以后柏府若有人来采买烧香敬拜之物,不许他们再挂账。”施津玉说道。 “是,夫人。” “顾掌柜,以前玉酌酒家的苏掌柜、玉宜扇子铺的麻掌柜、玉锁银楼的奉掌柜,近来可好?”施津玉问道。 顾掌柜和这三个掌柜一向交好:“回夫人,他们都挺好的。” “母亲和兄长把他们三人和他们手下的伙计交托给我,我却把他们连同铺子一起盘给旁人。我真是……” 顾掌柜安慰道:“夫人您为了给姑爷打点仕途,才把这三家嫁妆铺子盘出去的,他们都懂的。” 第182章 柏昌铧跟风赏鱼 见施津玉巡铺回来,在大厅喝茶的柏昌芸连忙放下茶盏:“母亲,二弟没和您一同回来?” “没有,巡完半日铺,我便让他自行回诚至宅了。”施津玉在椅凳上坐定,说道。 “母亲,我想去允州探望一下伊嬷嬷,您看可好?” “伊嬷嬷回允州不到两月,你就开始想念她了?”施津玉揶揄道,“我记得以前你总是私下埋怨她教导过于严格的。” 柏昌芸瘪了瘪嘴:“母亲,我以前不是不懂事吗?” “去趟允州至少四五日,府上的庶务还要你打理,待明年再去探她吧。”施津玉似想起什么,“其实也不用等到明年,礼世子八月秋闱高中,张府和我们柏府里会同摆订亲宴。到时请伊嬷嬷来喝你的订亲宴,你便可见到她老人家了。” “我就离开四五日,府里的庶务不会乱到哪里去的。” “我上月才静养四日,府里不是就出了乱子了吗?” 柏昌芸没想到接手主管府里庶务后,会这般束手束脚:“好吧,那就暂时不去探伊嬷嬷了。” 正说着,就听见厅外柏昌铧说话的声音:“小磨子、小舟子,随我去花园,将荷花塘底的淤泥清清。” 施津玉走出大厅:“铧儿,怎么突然想起清荷花趟的淤泥了?” 柏昌铧停下脚步:“母亲,我从京鸣庄买了十条金鱼,想养在荷花塘里。” 随后走出大厅的柏昌芸说道:“三弟闲在家中这半月,真是日日多彩。前日遛鸟、昨日斗蛐蛐、今日竟养起金鱼来了。” 柏昌铧听出柏昌芸话中的嘲讽:“我这日日多彩,大姐只有羡慕的份。大姐是女子,只能困在府里的一方天地里。” “我不想就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我要随祖父去边关。” 施津玉想起小妹施津佩毅然决然要陪祖父去边关时对施父施母说的话。 柏昌芸笑道:“我才不羡慕呢。别怪大姐不提醒你,玩这些玩意儿是最费钱的,你可要掂量一下。” “玩这些玩意儿,我花的是我自己存的月银,可没去支领府上公用。所以,大姐你管不着。” 柏昌芸撅嘴:“快要用午膳了,你要去荷花塘清淤,就快去快回。” 柏昌铧见柏昌芸吃瘪,一脸得意地领着两个家丁继续往花园方向走去。 柏昌黎提着书簏从前院走了进来:“母亲,我下学了。” “嗯。”施津玉点了点头。 “母亲,最近似兴起一阵赏鱼风。方才回府的路上,我正好碰上在国子监读书的旧日同窗,他说沾殿下昨日偷捞了恩德池的挡煞鲤,拿到国子监显摆。结果今日沾殿下就被皇上禁足在沾堇宫里了。”柏昌黎走进大厅,放下手中的书簏说道。 “你三弟似乎也跟风上了,现在正领着家丁去荷花塘清淤,好养他今日从京鸣庄新采买的金鱼。”施津玉边说边摇头。 见施津玉对柏昌铧面露失望,柏昌黎有些窃喜:“母亲,三弟闲在家中,不跟风玩些玩意儿,日子也不好打发,不如随他吧。” “嗯,铧儿才七岁,本就是玩心重的年纪。待大些,再规训他吧。” “听说因赏鱼之风盛行,京鸣庄所售的金鱼价格都有所上涨。也不知三弟今日新采买的金鱼花费了多少银两?”柏昌黎说道。 “大哥,三弟方才已经说了,他采买的金鱼花费的是他自己存下的月银。不用我们多管的。” 第183章 顾掌柜要求清账 四月十五,戊戌日。 每逢初一十五,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必领着各院众人到祠堂给神主位上香。 待在祠堂上完香,众人才来到大厅用早膳。 用完早膳,见柏老太爷出府巡铺、柏宽堂上衙、柏昌黎上学堂后,施津玉也随即领着柏昌诚出府前往玉毫书斋研习书法。 见汤妈妈和三个厨娘已收拾完圆饭桌的碗筷,陈妈妈便领着管事婆子们走进大厅,和柏昌芸汇报起府内的庶务。 “大小姐,各院的主子这几日都在说,入夜被蚊子扰得睡不着觉了。您看,是不是该采买些艾草才点着了?”陈妈妈立身问道。 “还没入夏,蚊子居然就开始扰人了,是该采买艾草了。”柏昌芸点了点头,从桌案上放着的对牌匣中,拿出对牌递给陈妈妈。 陈妈妈又道:“昨,奴婢去玉绾香烛堂采买拜神香和元宝等物件时,顾掌柜说生意艰难,想让府里把今年挂的账清了。大小姐,您看?” 柏昌芸沉了沉脸:“之前还让挂账,这会儿就让清账了?这顾掌柜应是风闻府里由我全权掌管庶务,才有此动作吧。这才挂几个银钱的账,他竟这般小瞧我。放心,一会儿我会知会刘管事去清账的。” “是。”陈妈妈行礼道。 汤妈妈上前一步,递上菜单:“大小姐,这是明日府里的菜单,请您过目。” 柏昌芸接过菜单,点了点头:“荤素安排得当,照例采买食材吧。” “是。” 时江姑姑看汤妈妈禀告完毕,罗妈妈并未有所动作,便安心呆立一旁。 柏昌芸看了一眼罗妈妈和时江姑姑:“置衣房和浆洗房可有事需要禀?” “无事。” “好。”柏昌芸扭头看向陈妈妈,“陈妈妈,你今日到人市的牙婆手上去新采买三个丫鬟进府,调教好后再送来给我。” 陈妈妈一愣:“大小姐,您要这么多丫鬟做什么呀?” 柏昌芸没好气道:“陈妈妈,母亲吩咐你做事,你也是这般反问母亲吗?” “奴婢错了,奴婢多嘴,奴婢这就去人市。”陈妈妈连忙下跪行礼。 柏昌芸抬了抬手:“去吧。” 陈妈妈连忙领着管事婆子们离开大厅。 见已远离大厅,陈妈妈心有余悸道:“大小姐,真是太吓人。” 罗妈妈见状,说道:“陈妈妈,大小姐让你办的事,你就直接去办,何必多嘴问?” “以前太太管家时,哪有这般?连多问一句都不让问的。” “哎……” 施津玉把柏昌诚送到玉毫书斋研习书法后,并未接着巡铺,而是让阿六驾车前往宫城。 施津玉在宫城的迎华门前下了车,手持玉荃宫的腰牌便顺利进了宫城。 “玉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为师?”国师朱旭见施津玉走进国师殿。 “听闻南方水患已平,徒儿想着师傅也应从被恩修山回来了,所以就进宫来看看师傅。”施津玉行礼道。 国师朱旭上前扶起施津玉:“就这般空手来看为师?” “谁说空手来的。徒儿可给您带了玉酿香酒楼的果酒。”施津玉卸下腰间的酒鳖,“这鬼夜香桑葚梅子酒,可是绝味,您品品。” 国师朱旭接过酒鳖,饮了一口:“酒是好酒,但你是不是还欠为师一样物件?” 施津玉笑道:“师傅还在怪徒儿之前没给您送挡煞鲤?” “为师才不稀罕那挡煞鲤。只是你给彭娘娘他们都送了,却不给为师送,为师心里堵得慌。” 施津玉扶着国师朱旭在国师殿的主位坐下,捏了捏国师朱旭的肩膀:“师傅,徒儿给您顺顺气。” “玉儿,有什么想问为师的,就问吧,不用卖乖。” 第184章 身体发肤均为相 施津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边捏肩边说起柏昌芸因荨麻叶过敏而脖颈留疤之事。 国师朱旭思忖片刻,说道:“常人均以为脸部受损方为破相,其实身体发肤均为相。你那嫡长女,此遭视为破相。” “哦。” “玉儿,你似希望你那嫡长女破相?”国师朱旭察觉施津玉神色中的异样。 施津玉连忙转移话题:“师傅,您之前说我乃天赐灵霄之命,旺夫益子。可时到今日,我膝下并无一血亲骨肉。如今柏宽堂仕途顺遂,而他又把他和各房妾室所生的子女归入我的名下,是不是就算应命了?” 施津玉这十年一直在自己面前避谈八字之事,今日突然主动提及,国师朱旭有些意外:“玉儿,那不算应命。应命应是你有你自己的血亲骨肉才对。” 施津玉苦笑道:“我还有可能有吗?” “御医对你的诊断,为师不想辩驳。医理和命理同源不同途,为师唯一能对你说的是,你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血亲骨肉的。” “多谢师傅宽慰。” “为师不是宽慰你,以后你自会明白。”国师朱旭饮完酒鳖里的果酒,“这玉酿香的果酒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好些霟王殿下天天泡在玉酿香。” 施津玉接过国师朱旭递回的酒鳖:“霟王殿下不是身体底子弱,不宜多饮酒吗?” “他不是身体底子弱,是耗阳过多。”国师朱旭欲言又止,“不说他了。玉儿,你下次进宫,还给为师带这玉酿香的果酒。” “是。” 施津玉告别国师朱旭,本想着去玉荃宫看望彭嫔和卫皎,但想到有可能会碰上卫霗,便作罢,直接出了宫城。 以前,施津玉也时不时进宫探望皇姨母和师傅,却很少碰见卫霗。 不知为何,如今却时不时撞见卫霗。 出了迎华门,施津玉坐上阿六所驾的马车,开始今日的巡铺。 今日,施津玉打算巡玉笼花灯坊和玉饶糟坊。 马车路过玉酿香酒楼,见其隔壁的铺子正在整修,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施津玉的心头。 施津玉让阿六把马车停在玉酿香酒楼前的空地处,想等等心中的那个答案。 果不其然,玉酿香酒楼隔壁的铺子走出高兼德的身影。 “高爵爷,您盘下这铺子,准备做什么买卖?”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问道。 “本爵要开酒楼。酒楼的名字本爵都想好了,叫得饮楼。” “啊?您要把酒楼开在玉酿香隔壁?” “有何不可?本爵早就想在这地界开酒楼了,被这玉酿香捷足先登了。” …… 施津玉放下车帘,让阿六速速驶离。 自己为了应上一世的因果,明明抢先一步把玉箩绸缎铺改为酒楼,也抢先让方泽策做了酒楼的大掌柜了,为什么高兼德这一世还同上一世那般开起酒楼呢? 而且为何得饮楼也如前世那般,开在玉箩绸缎铺隔壁? 施津玉定了定神。 无妨,因果已改。 上一世,高兼德觊觎方泽策所书的果酒酿方册和花酒酿方册,对方泽策下了杀手。 这一世,自己绝不让此事再次发生。 第185章 邱若杰借住赵府 得饮楼再现应是重铺因果。 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重组因果。 施津玉已没了巡铺的心情,于是让阿六驾车回府。 坐在大厅的柏昌芸见施津玉比昨日略早些回来:“母亲,您今日早回来了许多。” 施津玉点了点头:“巡铺巡得有些乏了,所以早些回来。我先回合景院了。” “好。母亲慢走。” 见施津玉回到合景院,伊竹上前道:“夫人,府库原本存放的那些旧账本已交给刘管事保管了。” “嗯。”施津玉在太妃榻坐定,“三官大帝的神像已安顿在府库了?” “是。” 伊简说道:“夫人,老太太早上在说,您把府库改为观堂,怎么都不禀告她一声?” “看来一会儿午膳,又要费一番唇舌了。” 不出施津玉的所料,柏老夫人在午膳时果然发难。 “母亲,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如果母亲不希望府里得此些庇佑,那我无话可说。” 柏老夫人一噎:“我只是希望你能事前禀告一声,你怎么绕到我不希望府里得庇佑上来了?我当然希望府里得庇佑。” “好,下次我做什么之前,一定会记得和母亲禀告的。” 见施津玉再次服软,柏老夫人却心中莫名地不悦。 府里最近发生的好些事,点火拱火的未必次次都是施津玉,但火头总是从施津玉身上起的。 而且每次这火,就烧一半,施津玉又主动把它灭了。 还没法再点。 柏老太爷清咳了一声:“玉儿,你把观堂设在仓丰园前院,门口有护卫守着,府里的其他人不是没法进去参拜上仙?” “我已让护卫以后只值守私库门口,自是不影响大伙儿进观堂参拜上仙。” “嗯,那就好。”柏老太爷点头道。 “母亲,我听说杰世子回京后,一直借住在赵府。”柏昌黎说道,“您看,要不要请杰世子来我们府里住?” “康鞠子爵府邱家不是搬离京城了吗?怎么杰世子会借住在禄维侯爵府赵家?”柏老太爷问道。 “许是杰世子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所以才暂借住在赵府。”施津玉说道,“赵侯爵和邱子爵交好,邱子爵定是肯愿意杰世子住赵府,怎么会让杰世子来我们柏府借住?” “就是,杰世子来我们柏府借住,大哥你是想让他住前府还是后府?前府没有空院,后府是有空院,但后府本就是旧邱府。大哥是想让杰世子触景伤情,进而影响杰世子秋闱发挥吗?”柏昌铧笑道。 柏昌黎放下筷子:“谁似你这般心理阴暗?” “我哪里比得上大哥你心理阴暗,当年大哥你为何打跑书僮周修,还不是那周修天资聪颖……” “够了,你们两兄弟都给我好好吃饭。”柏老太爷厉声道。 “是,祖父。”柏昌黎和柏昌铧连忙埋头扒饭。 柏昌芸连忙转移话题:“母亲,顾掌柜昨日和陈妈妈说,以后府里去玉绾香烛堂采买烧香敬拜之物,不能再挂账了。这事,您知道吗?” 第186章 上得饮楼耍无赖 “知道。玉绾香烛堂近来生意惨淡,顾掌柜此举实属无奈。”施津玉边叹气边放下筷子。 见玉绾香烛堂和百品酒肆一样经营惨淡,柏老太爷不觉心中痛快。 看来施津玉并没学到施远驰的经商之能。 之前堂儿还说施津玉多有能耐,手上打理的玉酌酒家、玉宜扇子铺和玉锁银楼都能转卖出大价钱。 哪里是施津玉有能耐,根本就是这三家嫁妆铺子原本就值钱。 柏老太爷出声道:“芸儿,挂的账早晚都要清,挂来何益?外边明理的人,看我们府里去玉绾香烛堂采买烧香敬拜之物,知道我们府里是在照顾你母亲嫁妆铺子的生意。不明理的人,万一知一半不知一半的,传着传着,就会变成柏府挂账不清账,占你母亲嫁妆铺子的便宜了。” 柏昌芸借坡下驴:“祖父说得是。以前会去玉绾香烛堂采买烧香敬拜之物,就是图个一年一结的方便。现在玉绾香烛堂既然没了这个方便,那以后府里未必需要次次上玉绾香烛堂采买烧香敬拜之物了。” 以后没有柏府关照玉绾香烛堂的生意,玉绾香烛堂的买卖一定会更惨淡的。 谁让母亲你要收回原本给我的玉缕绸缎铺的打理权。 施津玉笑道:“府里这一年的庶务都是交由芸儿你打理的,芸儿你想让陈大管事去哪里采买烧香敬拜之物,便去哪里采买就是了。” 柏昌芸见施津玉不恼反笑,有些琢磨不透。 用完午膳,施津玉便只身出府,去到乌头帮。 “柏夫人,怎么有空来访乌头帮?”邬帮主请施津玉在帮中大堂落座后,抱拳问道。 “这次前来,是想请你们把以前在百品酒肆耍过的无赖,明日上得饮楼重耍一次。” “柏夫人说笑话了,哥几个早就洗心革面,寻了正经的营生过活了,好些年没干那偷奸耍滑的勾当了。” 施津玉笑道:“邬帮主,我不是在试探你们。我是真心前来请你们帮忙。” “帮忙?” “对,其实是我和得饮楼的东家有些私人恩怨……” 邬帮主明了:“柏夫人,无须多言了。您说,这无赖要耍到什么程度?” “耍到让得饮楼关张的程度。”施津玉从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给帮里兄弟的辛苦费。” 邬帮主接过施津玉递来的银票:“多谢柏夫人。唐福、冯宝、雷虎他们几个一定会把事情办妥的,您就瞧好吧。” 次日,得饮楼。 “伙计,你们得饮楼的盐不要钱吗?怎么道道菜都这么咸?”唐福“啪”得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伙计上前赔笑道:“这位客官想是口味淡,要不给您另上几道清淡的菜色?” “老子天生重口,都受不住这些菜的咸。不信,你让你们掌柜自己来尝尝这桌上的菜。”唐福端起桌上的一盘菜,起身说道。 “这位客官,本人是这得饮楼的少掌柜。”高定友见大堂众食客纷纷侧目,连忙从柜台后走出,“客官既然这么说,本人先尝尝吧。” 高定友接过伙计新递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唐福手上端着的菜,送入口中。 果然,咸得发苦。 唐福见高定友皱眉:“咸吧?这桌上别道菜还需再尝尝吗?” 高定友轻咳一声:“无需再尝。这位客官对不住了,这些菜确实咸了些。我让伙计把您这桌菜撤了,给您重新再上吧。” “可以。不过你让后厨的手脚麻溜点,老子吃完饭,还得赶船。” “客官放心,不会误了您的船期的。” 高定友这头才吩咐完伙计为唐福撤换新菜,那头就听到另一桌的冯宝大叫道:“掌柜,你们的菜不干净,菜里居然有蟑螂。” 高定友转身一看,见冯宝正手捏着蟑螂在大堂里转悠:“大伙儿都来看看,这得饮楼的菜里居然有蟑螂。你们赶紧看看你们吃的菜,是不是也有蟑螂?” 方才唐福那桌的动静没几人放在心上,毕竟只有唐福那桌的菜做得咸了些,自己桌上的菜咸淡适宜。 可这会儿冯宝的动静,各个食客都不淡定了,都开始扒拉起自己桌面的菜。 “有什么好扒拉了?搞不好已经把蟑螂吃进肚子了。” “万一是烧菜的水不干净呢?” “不行,得赔钱。” “对,赔钱,赔钱……” 众食客群情激愤。 高定友哪里见过这阵仗,有些不知所措。 “大胆,敢在本爵爷的得饮楼放肆,你们不想活了。”听到动静的高兼德从后堂走了出来。 “原来得饮楼是高男爵您开的。”冯宝走向高兼德,“我记得高男爵您无权无官,您怎么耍起官威了?再说,得饮楼饭菜不干净,得饮楼赔钱给我等小民本就是应该的。我等何来放肆一说。我想就算闹到盛承府,韩知府也会站在我等小民这边的。” “对、对、对……”众食客纷纷声援冯宝。 高兼德见场面越加不受控:“本爵爷愿意赔钱,愿意赔。” 冯宝笑道:“那就请高男爵按各桌菜金的双倍进行赔偿吧。” “你……” “高男爵,私了才是这个价。如果我等小民直接上告官府,那得饮楼怕会落个关店三月的处罚,到时您的损失就更大了。” 高兼德知道冯宝所言非虚:“好,就按你说的赔偿。” 见冯宝和众食客领完赔偿后离开,高兼德和高定友双双松了一口气。 “开张第一天,一文钱没进账,反而赔出去了这么多银钱。”躲在柜台后的高定贝叹了一口气。 高定友看向高兼德:“父亲,盘铺用了五十两,现在又……” “掌柜,给老子撤换的新菜呢?”唐福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堂响起来。 第187章 冯宝破戒沾荤腥 高定友连忙上前:“这位客官,我以为您方才领了赔偿走了,就没让后厨继续上菜了。” “老子何时领过你的赔偿?老子一直在等你上菜呢。” 高定贝看了一眼账本,出声道:“大哥,这桌的客官确实没来柜台领赔银。” “这位客官,对不住,我让后厨继续上菜。” “老子为了等你们重新上菜,船期都误了。京城去南州的渡船十天才有一班。老子本想把这筐山杏运到南州去卖个大价钱,这回好了,这筐山杏砸手上了。”唐福看了一眼放在桌脚边的果筐,怒不可遏道,“你说你们得饮楼怎么赔偿老子的损失?” 高定友知道只有赔银才能息事宁人:“这位客官,你算一下损失,本店赔你便是。” “这里有三十斤的山杏,就赔三十两吧。” 高兼德出声道:“这山杏在街市卖一文一斤,就当南州物以稀为贵,你最多卖二三十文一斤。怎么损失也不损失不到三十两?” 唐福哈哈一笑:“不赔老子三十两,老子就只能借助得饮楼门前的宝地卖山杏了,何时卖得三十两,老子何时再走了。” “客官请便。”高定友已看出唐福在耍无赖,得饮楼门前不是官批摆摊之处,唐福一旦摆摊售卖山杏,一定会被分管民政的盛民郡衙差驱赶。 自己好好给他赔银,他不要。非要狮子大开口。 狮子大开口不成,居然想阻街卖山杏。 不知道怎么想的? 唐福唇角一勾:“既然如此,把新上的酒菜端到楼前的酒桌上,老子要吃完方才没吃的酒菜。” 得饮楼楼前的空地本是划为停靠马车之用,高兼德为了多坐几桌客人,在空地上也摆放了酒桌。 唐福抬起果筐,往得饮楼楼前的酒桌上一放:“怎么?还不上菜?” 高兼德和高定友之间互换了一下眼色,便让伙计去后厨端菜。 唐福也不急着卖山杏,只是悠闲地吃起酒来。 这时,一食客走到得饮楼门前。 “客官,要不要尝尝山杏?甜得很。”唐福呲牙一笑。 唐福本就长得歪瓜裂枣的,再这么一笑,有些令人不适。 食客摆了摆手,转身便走:“不用了,不用了。” 站在大堂里的高定友正欲上前,雷虎一脸凶神恶煞地领着冯宝来到得饮楼前:“谁是得饮楼管事的,给我滚出来。” 高兼德和高定友见冯宝去而复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顿觉不妙。 高兼德硬着头皮来到得饮楼前:“两位客官,请问还有何事?” “我兄弟茹素,今日你们得饮楼居然让我兄弟破戒沾荤腥。”雷虎厉声道。 “破戒沾荤腥?”高兼德不明所以。 “我兄弟今日在你们的菜里吃了一条蟑螂腿。”雷虎掰开冯宝的嘴巴,“你瞧,这蟑螂腿还卡在牙缝里呢。” 街道上看热闹的人已渐渐围了过来。 “得饮楼的菜里居然有蟑螂?” “你还不知道啊,方才好些食客都吃了带蟑螂腿的菜,得饮楼为了堵嘴,赔了好多倍的菜金呢。” “这得饮楼的酒也涩得很,远不如隔壁玉酿香的果酒和花酒。” “要不是看得饮楼新开张,想尝个鲜,我早去玉酿香了。” “什么尝鲜?怕是玉酿香的酒金太贵,你负担不起吧。” “即使吃便宜的酒菜,也不能喂人吃蟑螂吧。” “听说,这得饮楼的菜还死咸死咸的。” …… 高兼德见冯宝的门牙缝里确实夹着一条蟑螂腿,忙对雷虎道:“这不是还没吃进肚子里吗?剔了便是。” 第188章 得饮楼彻底完了 “没吃进肚子里?你还想我兄弟把蟑螂腿吃进肚子里去。我道你们得饮楼只是一时不察,不小心让蟑螂跑进菜里。原来你们是存心想让我兄弟吃蟑螂。” “不是不是。”高兼德没想到雷虎把自己的话曲解成这样,“本爵只是觉得蟑螂虽为荤物,但蟑螂腿没吃进肚子,应不算沾荤腥。” 冯宝把之前的赔银塞还给高兼德:“都塞牙了,还不算沾荤腥?我不要你们得饮楼赔的双倍菜金了。我吃素修行多年,你们得饮楼却害我一朝破戒。我朝最为崇佛尚道,你们却坏我道心。我要上告到奉祖寺去。” 高兼德大惊:“别,千万别。万事好商量。两位客官,不如进后堂来说。” 雷虎点了点头,拉着冯宝走进得饮楼后堂。 高兼德连忙道歉:“只要两位客官不上告奉祖寺,让本爵做什么都行。” 雷虎双拳互捶道:“一口价,一千两赔偿我兄弟被坏的道心。” “什么?一千两?” “父亲,赔了吧。”高定友见雷虎一身膘,连忙劝道。 如果不赔,看架势,雷虎会在冯宝上告奉祖寺之前,先让自己和父亲吃些拳头。 高兼德不情不愿地走向账房,拿来十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雷虎。 雷虎满意地领着冯宝出了得饮楼。 还在得饮楼楼前酒桌悠闲吃酒的唐福突然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围观的众人见唐福口吐白沫:“这是羊角风发作吧?” “快,找郎中。” 高兼德和高定友慌了:“怎么会这样?” “都是你们的羊肉……”唐福撑着身子,指向酒桌上的羊肉。 “吃羊肉怎么会发羊角风?”高定友反应过来。 唐福扯着高定友的长袍边:“你们还不承认……就是你们的羊肉……”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听说羊角风会人传人的。” 楼前围观的众人纷纷四散。 “救我……救我……”唐福继续口吐白沫。 “贝儿,快让伙计去叫郎中。”高兼德高声喊道。 高定友发现状况不对,低声对高兼德说道:“父亲,羊角风发作不应是这样。我们先把这位客官抬进大堂吧。” 高兼德点了点头,唤伙计把唐福抬进大堂。 高定友随手关上得饮楼的大门:“这位客官,你别再装模作样了。” 唐福抹了抹唇边的白沫,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居然被识破了。” “你……”高兼德气得直发抖。 高定友拱手道:“这位客官,你到底意欲何为?” “老子只想早些把楼前的那筐山杏卖了。”唐福笑道,“老子方才就说过,何时卖出去,老子何时走。” “我给你三十两,你真的肯走?”高定友问道。 “那是自然。” 高定友从袖中掏出三十两银子递给唐福:“客官慢走。” 唐福接过银子:“那楼前的那筐山杏就归你们了。” 见唐福离去,高兼德问道:“友儿,早知道这么容易打发,就该早些把三十两给他。” 高定友瘫坐在凳子上:“父亲,人是打发了,可我们得饮楼也彻底完了。” “大哥,你说什么?为什么得饮楼彻底完了?”高定贝焦急地问道。 “就是,友儿,你到底在说什么?”高兼德问道。 “父亲、二妹,你们还没回过味来吗?”高定友叹气道,“这些人是一伙儿的。他们今日这么一闹,以后谁还敢进得饮楼。” 高兼德不信。 可接下来的几日,真的再无一食客进得饮楼。 “父亲,把得饮楼关了吧。”高定友无奈道。 “帮为父想想,我们还能改做什么别的买卖?”高兼德扶额道。 “父亲,别想了。直接把铺子盘出去吧。” “为何?” 第189章 巡城西瑞安客店 “父亲,我们一定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要不不会开张第一天,就有无赖来捣乱。我们即使改做别的买卖,那群无赖还是会来捣乱的。” “那些人的嘴脸为父已认准了,下次他们再来捣乱,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高兼德拍案道,“之前他们口中的‘告官’定是乱唬的。” “他们不会换人来捣乱吗?”高定友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群不是普通的地痞无赖。他们熟知本朝律法,他们口中的‘告官’不会是乱唬的。我们若不按他们所说的赔银,他们定会告官,到时我们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我们到底得罪了谁?”高兼德知道自己无权无官,平日只是借着男爵的头衔和平头百姓跋扈过,哪敢去得罪什么高官世族。 “既然一时想不到,就先别想。还是先把铺子盘出去吧。” 高兼德本想着得饮楼能以酒廉菜贱的方式,赚些玉酿香漏出来的食客。结果,开店五日,一文未赚,却损失了一大把存银。 高兼德点了点头:“好吧。” 见得饮楼挂出“盘出”的水牌,施津玉心下一宽。 “阿七,去城西的瑞安客店。”施津玉隔着车帘吩咐道。 “是,太太。” 祝掌柜见施津玉突然到来,有些诧异。 虽然他早就知道,施远驰已把瑞安客店交由施津玉打理。可施津玉之前除了曾让丫鬟伊签来誊录过瑞安客店的入住名册外,就一直未过问过瑞安客店的其它事务。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祝掌柜行礼道。 “祝掌柜,李峥相公可还住在客店里?”施津玉走进瑞安客店的账房,才开口问道。 “李相公还一直住着。之前大小姐让伊签来转告老奴,莫惊动他,只需私下关注着便可。老奴一直记得呢。” “嗯,很好。”施津玉点头道,“这位李相公应是来参加今年的秋闱的。他住店的房钱若能准时交,你便收着。若不能准时交,秋闱之前,你也莫催讨。” “是。”祝掌柜递上账本,“大小姐,这是三月和四月的账本,请您过目。” “好。”施津玉细细看了起来。 “大小姐,喝茶。”见施津玉埋头看账,祝掌柜转身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 “大小姐客气了。” “祝掌柜,这香片哪里采买的?甚是好喝。”施津玉问道。 “您忘了,这香片是施大当家的瑞馨庄所种的。施大当家给名下的每个铺子都分了些。” 施津玉笑道:“瞧我这记性。” 祝掌柜见施津玉脸色不好:“古掌柜说您常去他那玉蝶香料铺领香料自制安神香,您是睡得不好吗?睡得不好,是会影响记性的。老奴听闻霗王殿下近来寻得一对沉香枕。沉香枕助眠,您要不要向……” 施津玉摇了摇头:“近来还算睡得香。” 祝掌柜不再多言。 施津玉合上账本:“祝掌柜,我先回城南了。” “送大小姐。” 施津玉坐在车厢里,捏了捏眉心。 “太太,到府里了。太太,太太……”听到阿七在车帘外焦急的叫声,施津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居然在车厢里睡着了。 见施津玉挑起车帘,走下车来,阿七松了一口气。 施津玉提步走进柏府,径直去了观堂。 盘膝在蒲团上坐下,施津玉轻轻敲起石罄。 伊竹听闻施津玉巡铺回来,却不见施津玉回到合景院。伊竹便猜想施津玉应在观堂。 信步走到仓丰园前,伊竹便听到一阵清明的击罄声。 和私库的家丁护卫阿澈和阿森远远地颔了下首,伊竹轻轻叩了一下观堂的大门。 听到动静的施津玉从蒲团起身,把伊竹领进观堂:“伊竹,有事?” “夫人,二小姐义父的身份查到了。” 第190章 劝和离免受株连 “坐下来说。”施津玉让伊竹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 “二小姐的义父叫耿赞,是曲姨奶奶峨州老家的邻里。这个耿赞原和曲姨奶奶有些年少的情意。后双方各自婚嫁后,便没了联系。六年前,耿赞来了京城,在外城的囡囝瓦市里做傀儡戏的营生。五年前,二小姐想逃离勾栏,便寻机放火烧了勾栏。可能是二小姐年纪小,没控制好火头,火势蔓延,火头不仅烧了勾栏,还烧到了耿赞的傀儡戏瓦棚和戏院的瓦棚,二小姐自己也陷入火海。因缘际会下,耿赞救下了火海中的二小姐。曲姨奶奶见耿赞一鳏夫,膝下无儿无女,先让二小姐认耿赞为义父,接着让二小姐隐姓埋名,随耿赞逃去垦州生活。” 施津玉听罢,说道:“五年前,胧公主殿下去囡囝瓦市的戏班看戏,被火势波及,不幸葬身火海。原来那场大火是晔儿所放。当年,曲姨娘若让耿赞把晔儿送回柏府,晔儿必定难逃大理寺的排查。而今,曲姨娘应是听夫君提及,皇上让大理寺上月把胧公主殿下一案封存,曲姨娘这才想着接晔儿回柏府。可胧公主殿下的死因一日未查明,晔儿还是被抓的风险。所以曲姨娘才想出让晔儿化名幺妹进柏府当丫鬟的法子来。这样即可让晔儿常伴左右,又可降低晔儿被抓的风险。” 施津玉并未和伊竹提及,大理寺为何只查了五年,便封存了胧公主殿下一案。 当年,二公主卫胧明面是去囡囝瓦市的戏班看戏,实际是去戏班挑面首。 当时,二公主卫胧的尸身并非在戏院大堂里发现的,而是在戏院后堂发现的。被发现时,二公主卫胧的尸身和一戏子的尸身是纠缠在一起的。 此为皇家丑事,大理寺当年匆忙掩盖后,便一直不敢大张旗鼓地彻查。大理寺何等能耐,若真大力详查,柏昌晔就算如何隐匿,也会被抓住马脚的。 多年查凶无果,皇上不问罪大理寺,反让大理寺封存胧公主殿下一案。想来,是皇上想早早封存此件丑事。 “曲姨奶奶担心府里人多嘴杂,不让二小姐直接认祖归宗,倒是可以理解。可为何曲姨奶奶连老爷和三少爷也一块儿瞒着?”伊竹疑惑道。 “我朝虽有株连之刑,但皇上为了让株连之刑不沦为滥杀之刑,曾在我朝律法中订立,若无端被牵连族人能大义灭亲,揭发有功者可免于株连。晔儿烧死胧公主殿下,为诛九族之罪。夫君和铧儿都是极度利己之人,保不齐为了防止不受株连,会直接上大理寺揭发晔儿之前的所作所为。曲姨娘比我更懂夫君和铧儿,应是顾虑到这点,才会连夫君和铧儿一起瞒着。”施津玉斟酌了片刻,说道。 上一世,祖父守边关有功,谗臣进言,说祖父有功高盖主之嫌。皇帝本是不信,但因为柏昌黎的那封告密信,却起了狐疑。 后来,自己知道柏昌黎所为,曾质问于他。柏昌黎曰,告密信的初衷根本不是为了检举揭发,而是为了撇清干系,免受株连。 “二小姐如今匿于府里,这个祸端一旦被揭,夫人和施氏一族一定会被株连。夫人,不如您和老爷早早和离了吧。离开柏府,避免受株连。”伊竹焦虑地说道。 伊竹初初以为,柏昌晔五年前只是犯下纵火之罪。 之前她还想不明白,柏昌晔为何要在垦州藏匿五年,也不愿意回到柏府,让施津玉帮忙解决。 现在她明白了,柏昌晔是犯下人命官司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人命官司,是诛九族的人命官司。 “没有由头,无端闹和离,即使和离成功,施氏一族必会因我受众人指摘的。”施津玉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其实,只要把晔儿这个祸端摘了,就行了。” “夫人,你要做那个大义灭亲之人?”伊竹问道。 大义灭亲也不是不可行,但此等“大义灭亲”,夫人事后一定会难以自处。 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旁人,一定会说夫人的“大义灭亲”,不过是权衡利弊的明哲保身。 可不明哲保身,难道要一起被株连? “五年前的放火之人,只是柏府的一被遣出府的丫鬟,又不是柏府的二小姐。何来的大义灭亲?”施津玉笑道。 第191章 柏昌晔是枚废子 如果不是今日得知,柏昌晔是让二公主卫胧葬身火海的元凶,施津玉本想迟些对柏昌晔下手的。 毕竟柏昌晔是个很好的棋子,既可用她之手整整柏昌芸,又可借助她时不时撩拨下柏昌铧的心思。 虽说柏昌晔整柏昌芸的手段略显稚气,可虱子虽小,搔痒正好。 而要让柏昌铧再废些,柏昌晔本是个很好的引子,要不之前自己不会匆匆从盛勾郡的大牢里捞回柏昌铧的。 可现在,柏昌晔是枚废子了。 之前的铺排看来要变上一变了。 也好,提前废了柏昌晔,正好了了伊签之前深埋的报复心。 “夫人,您打算怎么做?”伊竹问道。 听夫人的话音,夫人是想把二小姐先撵出柏府。 “把闻飞找来,让他依计行事。”施津玉和伊竹详细说一了下自己将要实施的计策。 闻飞,原是施家军里的军前探子。后因左脚伤病,退出施家军。 五年前,柏昌晔走失,施津玉便寻来赋闲在家的闻飞,组建了一支十人的寻人小队,天涯海角地寻找柏昌晔的行踪。 上月,见柏昌晔化名幺妹回到柏府,施津玉便捎信让闻飞带着寻人小队回京,并在玉裹山庄里给他们十人安排了对应的活计。 “是,夫人。”伊竹听完施津玉的计策,点头道。 施津玉从蒲团上起身:“你先去伙房用午膳,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好的,夫人。”伊竹也随即起身。 伙房位于仓穗园,仓穗园的前院是厨房,后院便是伙房。 柏府的下人均在伙房用吃食。 之前各院主子在自家院子用膳时,汤妈妈给合景院送食盒,会一并把伊竹她们四个一等丫鬟的吃食送来。 这样,伊竹她们四人便不用专门跑来伙房,可直接在合景院的角房里用吃食。 自从各院主子都在大厅同桌用膳后,伊竹她们四人便都在伙房用吃食了。 仓丰园就在仓穗园的右侧,伊竹出了观堂所在的仓丰园,转身便去了伙房所在的仓穗园。 倒是施津玉,从仓丰园去大厅用午膳,还得走上一段路。 正走着,施津玉便见到伊简和伊签往仓穗园的方向而来。 “夫人。”伊简和伊签行礼道。 见路上无旁人,施津玉低声和伊简和伊签说道:“之前牧芝不是给过你们一些药方吗,我记得里面有张哑药的方子,你们用完午膳后,谁得闲,就出府去把那方子的药抓几剂来给我。” 伊简答道:“夫人,伊签手上还有些活计,我会出府去抓的。” “好。” 施津玉走进大厅,在圆饭桌旁坐定。 见柏昌芸一脸虚脱样,施津玉说道:“芸儿,肚子若还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就是,我会让汤管事给你送食盒的。” “母亲,汤妈妈单独送的吃食,我哪里还敢吃。” 一旁侍候的汤妈妈一脸委屈:“大小姐,昨晚您那被下了巴豆的夜宵,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你是厨房的管事,怎么不关你的事?”柏昌芸厉声道。 之前还没揪出谁人在她的内衫上涂抹荨麻汁,现在自己居然又被人在吃食中下巴豆。 这两件事到底是一人所为,还是两人所为? 自己已连续在衣、食两方面中了黑招了,下次会不会在出行方面中招? 府里对自己管家有微词的那些下人不是已经被母亲发卖出府了吗? 难道府里还有对自己管家心存怨怼的下人? 可府里下人众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看来,今日只能先拿汤妈妈祭旗,震慑一下府里的下人了。 再说,汤妈妈也不算无端被祭,此次事件,她本就嫌疑最大。 “如大小姐您方才所言,奴婢是厨房的管事,一旦吃食出事,最先被怀疑的一定是奴婢。奴婢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在给你的吃食上动手脚的。”汤妈妈自证道。 第192章 没让大伙儿停筷 施津玉点头道:“芸儿,汤管事此言有理。” 柏昌芸看向汤妈妈:“巴豆不是你下在昨日的夜宵里,难道是满嫂、桂嫂和惠嫂所下?毕竟厨房里端出的吃食,只会经你们四人之手。看来,只能上板子,你们四人才肯承认。” 汤妈妈见柏昌芸今日是想把黑锅扣实,连忙下跪:“大小姐,奴婢相信满嫂、桂嫂和惠嫂她们三个也不会这么傻的。您不能这般冤枉奴婢几个。” 施津玉出声道:“芸儿,母亲理解你为何会怀疑汤管事她们四人。她们四人入府十年,吃食方面一向打理得很好。你现下无凭无据,实不该这般定论,更不该随意上她们板子。” 汤妈妈没想到施津玉会再三发声,心下不觉对施津玉充满感激。 柏昌芸见施津玉站在下人那边,也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母亲,可我的吃食被下巴豆却是事实。” “也是。”施津玉低眸看向跪着的汤妈妈,“汤管事,芸儿的吃食被下巴豆,你有疏失之责。下月就扣罚你一半的月银吧。” 汤妈妈磕头道:“奴婢愿意领罚。” “下饭戏可算看完了,大姐,我们可以接着用午膳了吧?”柏昌铧环顾了一下圆饭桌旁停下筷的众人,问道。 柏昌芸也环看了一眼在圆饭桌旁冷眼旁观的众人:“我又没让大伙儿停筷。” “起筷,起筷。”柏老太爷说道。 “是。” 昨晚吃了严康开的止泻的药汤,柏昌芸的肚子虽不再闹腾,可今日嘴巴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柏昌芸扒拉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祖父、祖母、母亲,我有些吃不下,我先回合青院去休息了。” 柏老夫人点头道:“去吧。” 柏昌芸起身的当下,突然瞧见柏昌铧身后站着的柏昌晔正在强压嘴角的笑意。 难道昨晚的巴豆是幺妹所下? 她是在报复我之前灌她辣椒水? 从古至今,主子想罚下人便罚了,下人要做的就是领罚。 应该没有哪个下人敢大逆到报复主子的份上? 做下人就该有做下人的样。 不对,巴豆不一定是下人下的。 曲姨娘、柏昌铧都对我不满,巴豆也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下的。 柏老夫人见柏昌芸起身后,并未离席,对柏昌芸身后的周欢道:“周欢,芸儿走路无力,你这个丫鬟怎么不扶着点?” 周欢连忙行礼道:“老太太,奴婢扶着呢。” 周欢扶着柏昌芸往合青院走去,刚走半程,迎面遇上陈妈妈。 陈妈妈连忙行礼道:“大小姐好。” 柏昌芸抬了抬手:“陈妈妈,新采买的三个丫鬟你调教得不错,她们三个这几日在合青院忙前忙后的,很有眼力见。” “周青、周雀、周月三个能合衬大小姐您的心意就好了。” “去忙吧。” “是。”陈妈妈行礼离去。 柏昌芸看了一眼身侧脸色怪异的周欢:“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和她们三人日后虽同做我的陪嫁丫鬟,但你会是大丫鬟,她们三个都归你管的。” 周欢似下了下决心,道:“大小姐,您嫁去张府,能不带奴婢吗?奴婢想留在柏府和周可一起继续伺候周姨奶奶。” “你不想继续伺候我?”柏昌芸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 “不是不是。”周欢生怕柏昌芸误会,解释道,“奴婢怎么会不想继续伺候大小姐您呢?只是奴婢听说,陪嫁丫鬟都是给男主子暖被窝的物件。奴婢不想做那暖床的物件,奴婢存够赎身的银钱后,奴婢想出府嫁人。” 第193章 扣罚周欢的存银 “就你这贱相,我会让你做礼世子的暖床物件?你也配?”柏昌芸怒道。 自己还没枕上张权礼的床榻,周欢这丫鬟倒先担心起,会被拎去做暖床物件。 本朝,陪嫁丫鬟,并不完全等同于通房丫鬟。 是否让陪嫁丫鬟暖床,那得有女主子应允才行。 “大小姐,奴婢不配的。所以您让奴婢留在柏府,让奴婢日后自行赎身吧。”周欢连忙下跪。 “自行赎身?你道你是伊竹她们四个,干足活契上所定的年份,存够所需的赎身银,便可自行赎身。她们是良口奴婢,你就一贱口奴婢,你签的是死契,你就算存够了赎身银,也是无法赎身的。” 一日为奴,终生是奴。 若个个贱口奴婢存够赎身银,便可马上甩脸不干。那主子如何可以长久地拿捏下人? “大小姐,您说得对。奴婢今日一定是遭了邪祟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和您胡言乱语。奴婢错了。”周欢不断磕头道。 周欢之前想着,柏昌芸手上只有周青、周雀、周月三人的卖身契,并没有自己的。自己的卖身契在施津玉手上,柏昌芸应不知自己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为了不陪嫁去张府沦为暖床玩意,周欢只能大胆扯谎。 可现在谎话被揭穿,周欢只好认命。 直到此时,周欢才醒悟过来,柏昌芸早不是当年那个五岁女童了。 “回合青院去跪。”柏昌芸拂袖,自行继续往合青院西厢房而去。 周欢起身,连忙跟上。 在合青院西厢房坐定后,柏昌芸看着下跪的周欢:“方才你也不算完全胡言乱语。至少这赎身银听着,你似存了不少。你入府六年,一月月银七钱,你平日极少花费,这里外里,应该存了有五十两吧。” “没有五十两,只有四十两。”周欢摇头道。 柏昌芸满意地笑笑:“真是存下不少。起身吧,去角房把你那四十两存银取来给我看看。” 周欢不明白柏昌芸为何要看她的存银,茫然地起身,去角房取银。 周欢手拿纸包,回到合青院西厢房。 “给我看看。”柏昌芸微笑地伸出手。 周欢递上用纸包着的存银。 “这钱我就收了。当是罚你方才的胡言乱语。”柏昌芸笑得愈发凉薄。 之前为了收买京城四下的占卜摊,让每一个有可能被张府寻到的算命先生话语一致,都能一致言说自己的八字生旺张权礼,自己花光了这些年所有存下的月例。 而自己掌家,为了不落下把柄,也不能虚高报账,中饱私囊。 柏昌芸这愁何处来银,结果今日周欢却给了她罚银的由头。 “大小姐,这是奴婢这些年辛辛苦苦存下的月银,您不能就这样收走了。”周欢声泪俱下,哭喊着跪下,拉着柏昌芸的裤腿。 “哭喊什么?”柏昌芸踢了踢脚边的周欢,“罚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快下月了,就快可以领月银了。你继续存就是了。” 周欢一脸失神,跪瘫在地。 周姨娘突然闯进西厢房:“芸儿,快回大厅,闻飞他们寻到走失的晔姐儿了。” 第194章 到时若直接撕票 “娘亲,二妹现在就在大厅吗?”被周姨娘拉扯着往大厅走的柏昌芸,边走边问。 周姨娘摇头道:“不在。方才着急,没和你说清。是闻飞寻到讯了。闻飞在垦州一匪寨,发现了晔姐儿的踪迹。” “二妹初初走失之际,闻飞他们就是从毗邻京城的垦州寻起的。怎么当年没发现二妹的踪迹?” “不知道。到了大厅,芸儿你可问问闻飞。” “什么?那匪头要二十万两赎银,才肯放了晔儿?”柏昌芸和周姨娘走进大厅,就听到柏老夫人问话的声音。 单膝而跪的闻飞点头道:“是的,老太太。” 柏昌芸和周姨娘见汤妈妈和三个厨娘正在收拾圆饭桌上的碗筷,众人仍坐在圆饭桌旁,只是身子都转向跪着的闻飞。 柏昌芸和周姨娘便继续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玉儿,那匪帮盘踞垦州多年,剿而不灭。定是麦知州之前无为懈怠,你去请亲家公给垦州的麦知州施压,让麦知州派治下官兵把那匪帮灭了,这样就可以救出晔儿了。”柏老夫人说道。 “母亲,麦知州是否无为懈怠,不是由我等内宅妇人一言而定的。儿媳是可以让家父出面给麦知州施压,让麦知州治下官兵全力把晔儿从匪帮里救出。可那匪头若知柏府不交赎银,反倒报官围剿他们,到时若直接撕票,我们可就彻底失去晔儿了。”施津玉说道。 “娘亲,我不要失去妹妹。”柏昌铧喊道。 坐在一旁的曲姨娘,眼神闪烁。 匆匆看向站在柏昌铧身后站着的柏昌晔,又匆匆收回视线。 晔儿明明就在这,为什么闻飞说,在垦州的匪寨里寻见晔儿的踪迹? “闻飞,你如何确定那垦州的匪寨所掳之人就是晔儿?晔儿初初走失之时,你们不是寻过垦州,当时不是一无所获吗?”曲姨娘问道。 “曲姨奶奶,小的确定。”闻飞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两幅画像,“这第一幅是夫人五年前所画的二岁龄二小姐的画像,而这第二幅七岁龄二小姐的画像,则是小的瞧着垦州匪帮所掳的女童所画。小的画得虽不如夫人画得那般笔锋细腻,可您看看,这两幅画上的二小姐,是不是有八九成相似?而且,小的和二小姐说了几句话,二小姐说她就是在五年前和兄长同游京城的花灯会时走失的。” 曲姨娘接过闻飞递上的两幅画像,众人也纷纷凑近查看。 虽五年未见柏昌晔,但若就柏昌晔二岁龄的长相推演,七岁的柏昌晔就应长成闻飞所画得第二幅画像里的那般模样。 连曲姨娘都一时恍惚。 “妹妹果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倚在曲姨娘身侧的柏昌铧,说道。 “闻飞,你还没回答三姨娘方才的问话,晔儿初初走失之时,你们不是寻过垦州,当时不是一无所获吗?为何五年后,又在垦州发现了二妹的踪迹?”柏昌芸问道。 “回大小姐,二小姐曾被京城囡囝瓦市的勾栏龟公掳去月余。那时,是柏府家丁负责在京城四下寻摸二小姐,小的几个则是负责从毗邻京城的垦州寻起。二小姐初初走失那月,并不在垦州,故而当时一无所获。这五年,大江南北小的几个已寻过一轮了,今朝已是第二轮寻垦州了。”闻飞拱手道,“好在夫人吩咐再寻一轮,要不小的几个也不会在垦州寻着二小姐的音讯。” “府里这些狗奴才,看来当年根本没好好在京城四下探寻妹妹。”柏昌铧怒道,“看我一会儿不逐一打断他们的腿。” 第195章 闻飞不似在诓骗 “三少爷,问责府里下人之事,您先放放。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出二小姐?”闻飞说道。 柏昌铧看向柏老夫人:“祖母,母亲方才说得对,围剿之法会逼急匪帮,若那匪帮直接撕票,我们就彻底失去妹妹了。” “铧儿,可我们去哪里筹二十万两去救晔儿?”柏老夫人问道。 “我有。”施津玉说道,“把我私库里的那些嫁妆物件全都卖了折银,应是可以凑得二十万两银。” 厅内众人神色均是一变。 施津玉眼神掠过众人,见个个欲言又止:“我都舍得,怎么你们倒个个面露不舍?” 周姨娘出声道:“太太,您不能如此偏心。救晔姐儿,您一下子就给出二十万两银。之前芸儿向您讨套琉璃酒盏,您都不曾给出。三房一下子就得了二十万两银,您也该给我和二房、四房二十万两银。” 听闻周姨娘此番言语,杜姨娘情难自处。 杜姨娘心下庆幸,好在诚儿要全日在玉毫书斋研习书法,这十日午膳并不在府里用。 如果诚儿此时在场,听周姨娘拿柏昌晔的赎银来说事,定是心下难受。 “什么叫三房一下子就得了二十万两银?那银钱是给那匪头的,又不是落进曲姨娘的手里。黎儿、芸儿、诚儿和乔姨娘肚子未出生的孩儿,若哪天被掳需要赎银,我会一视同仁地变卖了剩余的嫁妆铺子和嫁妆田产去救他们的。不存在你说的偏心。”施津玉说道。 柏昌铧走到施津玉的身边站定:“大姨娘,要不您去求那匪头,把大哥和大姐也绑了?” “你……”周姨娘气得发抖。 “闻飞,方才你说,那匪头限三日内交上赎银。事不宜迟,现在随我去私库,把私库里我那些嫁妆物件速速拿去典当行折银。”施津玉说完,又转向伊竹,“伊竹,府里的马车怕是不够装那些嫁妆物件,你去街市上再多拦几辆马车。”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伊竹点头道。 见施津玉和闻飞去往仓丰园的私库,众人也纷纷紧跟其后。 曲姨娘故意和柏昌晔落在最后。 柏昌晔这才有机会看到闻飞所画的第两幅画像,柏昌晔低声道:“怎么这画中的人比我更像小时候的我?只是少了颗泪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姨娘也压低声音问道。 柏昌晔停下步子,心中有了计较:“定是那闻飞多年寻我未果,怕长年这般寻下去,便想到用一个相貌似我的女童来交差。要不怎么会那么巧,那匪帮所掳的京城女童也是五年前在花灯会上与兄长走散?这些年,闻飞他们天南地北地跑,寻上一个模样似我的女童应是不难。于是乎,闻飞他们便接着编了一套我被垦州匪帮所掳的说词来诓骗。一则交了差,二则还可白得了二十万两银。” “我看闻飞不似在诓骗。闻飞确是查到你曾被囡囝瓦市的勾栏龟公掳去月余。”曲姨娘见前头的众人,并无人发现她和柏昌晔停足不前,便继续说道。 第196章 柏昌晔就一庶女 “那就是垦州匪帮确实掳有一相貌与我相似的女童,闻飞瞧着像我,问那女童走丢的因由也似我,所以闻飞便断定是那女童是我。”柏昌晔笑了,“这样也好,就让闻飞拿着二十万两银去赎领那女童。等闻飞赎领那女童回府后,娘您再戳穿那女童。到时,嫡母发现损失了二十万两,却赎领了一个冒牌的,一定会气晕过去的。” 曲姨娘没接话。 施津玉愿意拿出二十万两去赎“柏昌晔”,曲姨娘多少有些动容的。 柏昌晔见曲姨娘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正要继续开口,却听柏昌铧远远地喊着:“娘亲,您和幺妹走快些。” 曲姨娘听罢,连忙提步而行。 走进仓丰园,曲姨娘见府内众家丁在施津玉的吩咐下,正从私库众逐一搬出嫁妆物件,依次堆上阿六和阿七所牵的两辆马车上。 最打眼的那一斗东珠由闻飞拿着。 黄副管事则拿着嫁妆物件账本,逐一划勾着。 一旁观望的柏昌芸碰了碰身侧的柏昌黎,低声问道:“大哥,还不去学堂?” 柏昌黎白了一眼柏昌芸:“属于你我的家产都要被搬空了,你不赶紧想办法,居然说起废话?” “每次你都躲在后面。”柏昌芸无奈道,“算了,我来就我来吧。” 柏昌芸上前一步,对施津玉行礼道:“母亲,二妹两岁那年走丢,那时她还没被您收为嫡女。母亲,二妹还不算您的孩儿,她一庶女,还没资格让您动用嫁妆去救她。” 施津玉见曲姨娘脸上毫无波澜,接着看向柏昌芸:“芸儿你的意思是,晔儿就不必救了?” “一个丫头片子,真不值二十万两银。”柏老夫人眼见私库里施津玉的嫁妆被逐一搬出,好生不舍。 站在曲姨娘身后的柏昌晔,心瓣逐一剥落。 柏昌晔终于明白了曲姨娘为何一直让她随义父躲在垦州,不让她认祖归宗了。 若不是之前曲姨娘支取府里公用之事被柏昌芸揭发,导致没法每月寄银给她,曲姨娘甚至一直都不同意让她化名回柏府。 原来如此。 府里之人连拿二十万两银赎“她”都不肯,又怎么可能愿意帮她这个庶女隐瞒五年前烧死二公主卫胧之事? 为了不被株连,不用等东窗事发,府里之人一定会率先大义灭亲,扭送她去大理寺受审的。 “是啊,玉儿,要不想想别的法子救我那宝贝二孙女吧。”柏老太爷说道。 柏昌铧也有些动摇了:“母亲,要不……” 柏昌铧虽及时顿住,柏昌晔的心却死得更彻底了。 这就是自己的双生兄长。 这段时日,柏昌铧误以为年满十六后,自己就是他的房中之人了。待自己比待别的丫鬟,总是好上几分。 一会儿带自己斗蛐蛐、遛鸟,一会儿带自己赏花、赏鱼。 蒙在鼓里的柏昌铧对自己的这些好虽说掺杂了些别样的情意,可自己作为知情的一方,自是把这些好当成兄长对自己的好。 想着,这样得些兄长的关怀,也算填平这五年缺失的兄妹情。 可现在? “两年前,铧儿已记入我名下。若晔儿未走失,两年前自是随铧儿一起记入我名下。若你们是因为晔儿不是我名下的孩子,不愿意我变卖嫁妆去救她。那现在我去祠堂,禀明列祖列宗,把晔儿记入我名下便是。”施津玉叹了一口气,“这样,你们应该没异议了吧?” 言罢,施津玉便提步往祠堂而去。 “太太,纳嫡也该择吉日再纳。”周姨娘还在挣扎。 第197章 你可愿意娶伊竹 “择日不如撞日。”施津玉的步子并没有停下。 “母亲,是不是该等父亲下衙回府后再行纳嫡之事?”柏昌黎跟上施津玉的步子。 那匪帮要求三日内交出赎银,闻飞方才说他是昨日午后从垦州一路赶回京城。 垦州和京城走水路需一日,看来只能用拖字诀了。拖延到匪帮撕票,这样就能保住这二十万两了。 “纳嫡之事,祖宗允了,就行了。” 施津玉见只有柏昌黎和周姨娘跟着自己来到祠堂,余下的人似仍待在仓丰园,也不多为意。 施津玉按纳嫡的规制进行一番操作后,便自言自语道:“晔儿,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庶女了,你是我们柏府的嫡次女了。” “谢太太、谢母亲。”曲姨娘和柏昌铧已随后而至。 施津玉微微颔首,走出祠堂。 见伊竹正领着数个马夫牵引着数辆马车往仓丰园而去,施津玉喊住伊竹:“伊竹,一起走。” “是,夫人。”伊竹行礼道。 重回仓丰园的私库,见阿六和阿七牵引的两辆马车已装满,施津玉继续吩咐道:“私库里剩余的物件,往这几辆马车上装吧。” “是。”众家丁应声道。 过了好一阵,私库里的所有嫁妆物件均已装车完毕。 原本守在私库门前的护卫阿盼、阿翼分别走到阿六和阿七身前:“马车交给我们牵引吧。” 阿六和阿七连忙点头,退到一侧。 施津玉对闻飞说道:“闻飞,你速速去典当行把这些嫁妆物件逐一折银,得了银票后,速去垦州把晔儿接回府。” “是,夫人。”闻飞说完,便坐上阿盼牵引的马车的车辕处。 见一众马车鱼贯出府,府里众人已各自散去,施津玉才喊来黄副管事低声耳语了几句。 黄副管事点了点头。 施津玉转头对伊竹说道:“扶我回合景院吧。” “是。” “伊竹,玉裹山庄离柏府有段脚程,闻飞怎么到得这般快?”回到合景院,在太妃榻坐定后,施津玉问道。 “我去佩玉巷找盼安,让盼安用暗驿养的信鸽给闻飞送的信。”伊竹说道。 “你真是愈发聪明了。”施津玉笑道。 伊简禀告道:“夫人,哑药已抓好了。” “好。”施津玉接过伊简递来的药包,放入袖中。 正在此时,严康的声音在主房门帘外响起:“夫人,小的严康求见。” “进。”施津玉说道。 见严康挑帘进来,施津玉问道:“清晨,不是请过平安脉了吗?” “之前在观堂和您说话时,我见夫人您脸色不好,便让严大夫过来给您再看看。”伊竹答道。 “早上见祝掌柜时,祝掌柜也说我脸色不好,我的脸色真有这么差吗?”施津玉抚脸道。 严康上前,半蹲在施津玉身前,边搭脉边道:“夫人,您还是忧思过度。看来这安神汤,您还需继续喝。” “知道了。”施津玉点头道,“严康,牧芝之前那道壮阳汤的药方,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严康站起身来,瞟了一眼伊竹:“牧芝的药方虽怪,但药理上看,确实是壮阳之用。” “牧芝的药方来自她的父亲牧芦,牧芦被称怪医,他所书的药方自然怪些。”施津玉笑道。 严康点了点头。 施津玉沉吟片刻,突然开口:“严康,你可愿意娶伊竹?” 施津玉虽问得猝不及防,严康却回答得毫不犹豫:“小的愿意。” 第198章 赠康祝居做贺礼 “伊竹,你可愿意嫁给严康?”施津玉转头问向伊竹。 伊竹也未忸怩:“我愿意。” 一旁的伊简和伊签互看,双双笑意盎然。 施津玉颔首:“很好,待我择一吉日,你们就把婚事办了。” “多谢夫人。”严康和伊竹同时行礼。 两人都没想到,施津玉会突然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 施津玉又道:“今日我巡铺时,见玉酿香旁的得饮楼挂出‘盘出’的水牌,方才我已让黄副管事出门去把它盘下改做药堂了。那铺名取做‘康祝居’,取严康你名里的‘康’字,取伊竹你名里的一个谐音‘竹’字,那康祝居是我赠予你们的新婚贺礼。” “夫人……”严康和伊竹一脸感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施津玉笑道:“无须这般感激。” 次日晌午。 “闻飞怎么还没带二妹回来?”吃完午膳后,柏昌芸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芸儿,垦州和京城走水路需一日,一切顺利的话,闻飞应明日的这个时辰回来。你怎么今日就开始心焦了?”坐在大厅喝茶消食的施津玉笑道,“你看你三姨娘多淡定。” 曲姨娘没作声。 施津玉放下手中茶盏:“不同你们坐了,我去看看廊桥修建的情况。” 见施津玉离开,大厅内的众人也陆续回去各自的院子。 正在监工廊桥修建的倪管事见施津玉从前府后门出来,行礼道:“太太。” 施津玉抬了抬手:“月底应是可以完工吧?” “按目前的进度,月底是可以完工的。”倪管事点头道。 “周修可还安分?”施津玉压低声音问道。 “太太放心,他安分得很。” 施津玉从袖中拿出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倪管事:“倪管事,辛苦了。” “多谢太太。” 施津玉提步走上马路,绕到了另一侧的街市上。 拦了一辆马车,前往溪纹街。 马车在溪纹街的一处宅院前停下,施津玉轻叩院门。 听到暗号,阿澈连忙开门。 施津玉走了进去,见闻飞正和阿盼、阿翼、阿森三人在大厅内打马吊。 见施津玉前来,四人连忙起身行礼:“夫人。” “在这宅子里看守我那些嫁妆物件无趣得很吧。”施津玉笑道。 施津玉虽然对曾在溪纹街上被三皇子卫霟手下暗卫围停马车一事还心有余悸,但事急从权,为了让私库里的嫁妆物件有一处存放之处,施津玉只能匆匆购下溪纹街上这处空置的宅院了。 阿澈连忙说道:“之前我和阿盼、阿翼、阿森轮守柏府私库时,哪有马吊可打?多谢夫人允我们耍这些玩意儿。” “我和芸儿说了,私库已无贵重之物需要看守,便让你们四人回去施宅了。”施津玉说道,“你们安心在这值守,下月起我会来此给你们四人发月例的。” “是。”阿澈、阿盼、阿翼、阿森四人同时应声。 “闻飞,明日的说词可曾记好?”施津玉问道。 “夫人放心,记好了。”闻飞拱手道。 施津玉从袖中拿出一道药方递给闻飞:“这道药方对你的左腿旧患会有帮助,你试试吧。” 闻飞摆手道:“夫人,我这伤用过多少药都未曾好过,您不必再费心了。” “这是怪医牧芦留下的方子,本应在你回京之时就给你的。严康有些不放心牧芦所留之方,他多番研究后觉得确实有效,我这才给你一试的。” “多谢夫人。”闻飞接过施津玉递来的药方。 怪医牧芦的名声毁誉参半,施津玉知道闻飞愿意一试,主要是信任自己和严康。 “好了,我先回去了。” “送夫人。” 施津玉走出宅子,并没着急回府,开始四处闲逛起来。 京城的舆图施津玉早就了然于心了,可把舆图上的每条街道生动地踏实地踩在脚下,施津玉心下多了一分真切。 不知何时,走到了玉笼花灯坊。 楚掌柜见今日施津玉巡铺未坐马车,有些奇怪:“夫人,您怎么走着来巡铺?” 第199章 与富贵荣华无缘 施津玉摇了摇头:“我只是闲逛到此处。” 楚掌柜见施津玉身边也没个丫鬟在侧,愈发觉得奇怪:“夫人,不如上后堂坐坐吧。” “不必了,我拦辆马车,这就回柏府。” 回到柏府,施津玉便吩咐时滴、时漫这些粗使丫鬟去把空置的仓允园收拾出来。 在府里四下溜达的柏昌铧,见时滴几人在仓允园忙活:“时滴,这仓允园空置好久了,怎么突然收拾起来?” “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多问。”时滴行礼道。 “你伺候在我身边时,没见你这般听话。” “三少爷,奴婢……” 柏昌铧见问不出什么,便来合景院问施津玉:“母亲,仓允园收拾出来何用?” “那日黎儿说起杰世子借住赵府之事时,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才想起后府的仓允园一直空置着。想着收拾收拾,接你宽心姑姑来小住几日。” “姑姑一直不愿意来京城,所以祖父祖母之前就没给她留单独的住处。母亲,您怕是说不动姑姑来京城小住吧?” “无事。如果你姑姑不来住,就当扫扫仓允园的落灰了。” “母亲,妹妹明日就回府了,是吗?”柏昌铧问道。 “老一辈的人常说,双生子之间有些心灵感应的。你觉得晔儿明日能回府吗?” 柏昌铧努了努嘴:“应是闻飞带着妹妹回程了,我感觉妹妹正在慢慢靠近我。” 柏昌晔的声音在合景院主房的门帘外响起:“太太,三少爷,请到大厅用晚膳。” 施津玉起身:“走吧。” 大厅内的柏宽堂见施津玉到来:“听芸儿说,原来守私库的那四个家丁护卫,回施宅了?” “是。”施津玉在柏宽堂身侧坐下,“他们原就是施家的家生子,现柏府私库已无贵重之物可守,我便遣他们回去了。” “明日我告假在家,好迎接晔儿回府。” “好。” “老爷,其实您不必告假的。”曲姨娘差点脱口而出。 曲姨娘真想马上知道,施津玉和闻飞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终于熬到第二日晌午。 闻飞一人回到柏府。 “闻飞,你说什么?五年囡囝瓦市烧死胧公主殿下的那把火是晔儿所放?”柏宽堂沉声问道。 难怪闻飞一到大厅,就要求摒退所有随侍下人。 “二小姐是这么和小的说的。五年前,二小姐想逃离勾栏,便寻机放火烧了勾栏。二小姐年纪小,没控制好火头,火势蔓延,火头不仅烧了勾栏,还烧到了胧公主殿下所在的戏院瓦棚,才使得胧公主殿下葬身火海,不治而亡。” 柏老太爷全身抖如筛糠,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晔儿不随你一同回府是对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大理寺上月刚把胧公主殿下一案封存,晔儿若回府,必定难逃大理寺的核查。” “花了二十万两,差点救了个祸害回府。”柏老夫人攥了攥手。 柏府众人均信了闻飞所言。 毕竟五年前,大理寺已有人证证明烧死二公主卫胧那把火是一两岁女童所放,只是证人未瞧见放火女童的相貌。 当时,京城所有家中有两岁左右女童的府邸,均受过大理寺的严查。 要不是柏昌晔在放火之事发生前的一个月早已走失,柏府也是重点排查的地方。 现在,经闻飞这么一说,柏府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大理寺一直查而无果,原来真正的放火之人早被掳去垦州匪帮。 “晔儿这般隐姓埋名流落外头,万一哪一日……我记得我朝有一法条,只需大义灭亲,可保不被株连。”柏宽堂想到柏昌晔这个女儿随时有可能让自己人头落地,心下的狠戾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闻飞,你速速说出晔儿现藏身在城南何处,我去上报大理寺。” 施津玉阻止:“夫君,不可。大义灭亲只是确保不被一同杀头,但你的官职,柏府的世爵可就统统没有了。” 柏宽堂知道施津玉说得对,大义灭亲只是把命保下来,但从此之后,柏府将永远与富贵荣华无缘:“玉儿,那该怎么做?” 第200章 李代桃僵怕反口 施津玉应该更担心施氏一族会被晔儿牵连吧? “我这有一法子,只需牺牲府里一丫鬟,众人定不会受晔儿牵连。”施津玉说道。 “母亲,要牺牲哪个丫鬟,我这就去把她拎来。”正在凝神细听的柏昌芸自动请缨。 “伺候在铧儿身边那个叫幺妹的丫鬟。” 柏昌铧听完,并没有任何反应。曲姨娘蹦了起来:“太太,为何要牺牲幺妹?” “不就是个不值钱的丫鬟吗?这般大惊小怪。”柏宽堂斜了一眼曲姨娘,转问施津玉,“玉儿,这个幺妹如何能让柏府不受晔儿牵连?” “当年胧公主殿下一案的人证未瞧见放火女童的长相,只瞧见是一两岁左右的女童。我见府里的丫鬟只有幺妹年纪和晔儿相仿,我们可以让幺妹在自告书上画押,承认她是当年纵火烧死胧公主殿下的真凶。大理寺有了幺妹这个‘真凶’结案,自然不会再追查。晔儿既然不是真凶,柏府自然不会被晔儿株连。” “这李代桃僵的法子甚好。”柏宽堂颔首,“可万一幺妹进了大理寺后,突然反口不认了,怎么办?” “严大夫给了我一副哑药,只需让幺妹服下,便不用担心她反口了。”施津玉从袖中拿出一个药包递给柏宽堂。 “芸儿,现在可以去把那个幺妹拎来了。”柏宽堂接过施津玉的药包,对柏昌芸说道。 “是,父亲。”柏昌芸起身道。 见柏昌晔被柏昌芸领进大厅,曲姨娘彻底坐不住了,歇斯底里道:“老爷,幺妹就是晔儿,幺妹就是晔儿,您不能毒哑幺妹,不能把她送去大理寺。” 柏宽堂刚把药粉放入茶盏之中,拿起茶盏的手顿住:“你说什么?” 柏昌晔也反应过来了,扑通一声跪下:“父亲、祖父、祖母,我是晔儿啊。” “曲姨娘,你说幺妹是晔儿,那闻飞用二十万两从垦州匪帮救下的女童又是谁?”施津玉厉声问道。 曲姨娘揽住跪着的柏昌晔:“我怎么知道是谁?我只知道这个才是我的晔儿。” 施津玉冷笑道:“原来这个幺妹是你的晔儿。曲姨娘,你明知她是晔儿,却瞒着府里众人,让她化名幺妹进府做丫鬟;你明知她是晔儿,却让铧儿这个亲生兄长十六之后把晔儿收入房内;你明知她是晔儿,却让我变卖嫁妆,白花了二十万两,去救一个不知何许人也的女童?” “我……我瞒下晔儿的身份,是担心晔儿犯下的命案一旦被揭,府里上下就要一起被砍头了。”曲姨娘哭喊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下晔儿,保下你们的头,我有什么错?” “你保得了一时,保得了一世吗?”柏宽堂怒喝道。 “父亲,不对啊,若这个幺妹是二妹,那闻飞救下的那个‘二妹’为何要说,烧死胧公主殿下那把火是她所放?”柏昌黎问出心中疑惑。 “她说是她放的,那就让闻飞带着她去大理寺领罪吧。”躲在曲姨娘怀里的柏昌晔探头道。 那个冒牌货要替自己去送死,当然要成全她。 第201章 赎回一个替死鬼 “幺妹,所以烧死胧公主殿下的那把火是闻飞救下的‘晔儿’所放,不是你放的,是吗?”施津玉问道。 柏昌晔想到有旁人顶罪,点头道:“是。” “既然烧死胧公主殿下的那把火不是你所放,曲姨娘为何要你隐瞒身份?你无命案在身,你就不用担心连累柏府上下被株连,你走失五年,好不容易寻回柏府,为何不直接认祖归宗?”施津玉挑眉问道。 “我……”柏昌晔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曲姨娘一看柏昌晔被绕进去了,顿时有些急了:“太太,晔儿是怕被拉去大理寺治罪,一时前言不搭后语。” 柏昌晔看向施津玉:“母亲,我已记入您的名下,我是您的孩儿了。孩儿不想被拉去大理寺治罪。” 柏宽堂凝眉:“玉儿,看来李代桃僵的法子要换个使法了。正如晔儿方才所说,那垦州匪帮所掳的女童既然说烧死胧公主殿下的那把火是她所放,我们就先毒哑她,逼她在自告书上画押后,再把她扔去大理寺替晔儿顶罪。” “看来我那二十万两的赎银也不算白花,至少帮晔儿赎回一个替死鬼。”施津玉看向闻飞,“闻飞,你去那女童的藏身之处把她绑了,今夜暗中送来柏府。” 闻飞拱手道:“是,夫人。” 见闻飞离去,柏宽堂连忙把茶盏中茶水倒了:“这茶水放着,有误喝的风险,我先倒了。玉儿,一会儿让严大夫再配一包哑药吧。” “好。”施津玉点了点头。 见柏昌晔还跪着,柏老夫人连忙扶起:“晔儿,那女童一旦顶了你的罪名,你就彻底没事了。” 曲姨娘附和道:“对对对。” “对什么对?”柏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瞒着全府上下这么久,现在你该说说,你是何时寻回晔儿的?何处寻回晔儿的?” 见厅内众人均看向自己,曲姨娘迅速整理思绪:“去年十月我回峨州照顾病重的父亲时,在峨州无意见到正在路上乞讨的晔儿,便一眼认出。相认后,我才知道,晔儿当年在花灯会上与诚哥儿走散后,就被勾栏之人掳去,勾栏那龟婆打算把晔儿养大些后,就让晔儿在勾栏当雏妓。被掳的那一月,晔儿被勾栏里的那些腌臜事给吓到了,想放火烧了勾栏,趁勾栏之人忙于救火,便可乘乱逃离勾栏。可谁曾想……” “谁曾想……”柏昌晔接过曲姨娘的话头,“我一下子没控制好火头,火头不仅烧了勾栏,还烧到了胧公主殿下所在的戏院瓦棚。我虽逃出勾栏,却把胧公主殿下烧死了。我怕连累柏府上下,便远走他乡。这五年,我都是靠乞讨活下来的。那日我乞讨到了峨州,被娘亲无意撞见,认出了我。娘亲也和我一般心思,为了不连累柏府上下,保住柏府所有人的人头,便在峨州选了一处宅子,让我藏匿其中。” 柏昌晔接着说道:“可我还是想念柏府上下,想回到府里和你们团聚。娘亲受不了我的软磨硬泡,便让我化名幺妹回府里做个丫鬟。这样,我既可以见到你们这些亲人,又可以不连累你们这些亲人。” 第202章 吐出二十万两银 柏昌晔见厅内众人被自己说动情了,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柏昌晔决定继续加码:“哪怕哪一日,我真被大理寺带走核查,我这个‘丫鬟’也株连不到柏府。” 看着曲姨娘和柏昌晔用真假参半的说辞,一唱一和把事情圆了下来,施津玉有些走神。 施津玉之前还想着,柏昌晔上一世未曾害过自己。 现在看着曲姨娘和柏昌晔这般默契配合,施津玉不禁反思,上一世“幺妹这个丫鬟”进府后,曲姨娘对自己下过的阴招,是不是背后都有柏昌晔的参与? “我还有个疑惑,既然三姨娘和二妹你们这般用心良苦地隐瞒,那女童又是如何知晓二妹你是烧死胧公主殿下的真凶的?”柏昌黎越发狐疑。 “对啊,会不会是三姨娘和二妹你们两个为了诓骗母亲的二十万两银,勾结垦州匪帮,寻了一个相貌相似的女童,做了一个局?”柏昌芸嘴角微扯。 被柏昌黎和柏昌芸这么一说,厅内众人纷纷疑窦丛生。 “三姨娘和二妹妹均为女流,如何能勾结垦州匪帮?”柏昌诚出声帮忙辩解。 今日是闻飞带柏昌晔回府的日子,所以今日柏昌诚并未去玉毫书斋研习书法。 “囡囝瓦市游荡的多是九流之辈,那些人定和垦州匪帮有些来往。五年前二妹在囡囝瓦市里呆过月余,想必那时就和垦州匪帮勾搭上了。”柏昌芸冷声道。 “我若五年前就和垦州匪帮勾搭上了,我当年就可以做你说的‘局’,还用等到今日?”柏昌晔反唇相讥。 “寻一相貌相似年纪相仿的女童不容易,你和三姨娘寻了五年才寻到,这才做局成功。”柏昌芸挑眉道。 “大姐,你方才所言均为猜测,事情许是不似你说的那般。”柏昌诚说道,“不如等到今夜,等闻飞领那女童回府后,我们先做盘问,再下定论吧。” “怕是那女童早就不在那藏身之处了吧?”柏昌芸嗤笑道,“之前闻飞不是说了吗?垦州匪帮自得了那二十万两赎银后,当日便解散了帮众,鸟兽四散了。那女童是最后一环,现在局已定形,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柏昌芸所言,不久便得到应验。 闻飞并未等到入夜,便再次回到柏府。 “那女童真的不见了?”柏宽堂质问道。 “是的,小的寻去之前那女童的藏身之处时,已不见其身影了。”闻飞拱手道,“小的又四处寻觅,均是无果。” “看吧,被我说中了吧。”柏昌芸看向柏宽堂和施津玉,“父亲、母亲,这就是个局。此局应该还有个后续,三姨娘后续应该会让您们到人市再随意采买个七岁龄的女童,去替二妹顶罪。这样,二妹不仅不用被杀头,三姨娘和二妹还有二十万两银落袋为安。” 柏宽堂被说动,手指柏昌晔:“我和你母亲绞尽脑汁想用李代桃僵之法替你脱罪,你和你娘亲居然借此事勾结垦州匪帮诓骗走府里的二十万两银。速速把二十万两银吐出来。” “爹,我和娘真的没有勾结垦州匪帮诓骗走府里的二十万两银,真的没有。”柏昌晔哭着跪倒在地。 曲姨娘也跟着跪下:“老爷,我和晔儿是冤枉的。” 柏昌铧则一脸避嫌。 曲姨娘,柏昌晔,自己这两个亲人,居然这般可怖。 为了让这个局布得精妙,娘亲居然说出那般乱伦常的话语,让自己十六后把自己的双生妹妹收入房内。 而自己的双生妹妹居然也听之任之。 柏昌铧又有些庆幸,庆幸曲姨娘和柏昌晔瞒着自己。 要不此时,自己怕也难撇清关系。 柏昌铧自保道:“娘亲、妹妹,你们快些吐出二十万两银吧。” 第203章 耿赞书信疑有诈 曲姨娘一脸难以置信:“铧儿,你也认为娘亲和你妹妹勾结垦州匪帮,诓骗了府里的二十万两银吗?” “曲姨娘,你连让铧哥儿十六之后收了晔姐儿这般乱纲常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周姨娘鄙夷道,“定是你不忿于之前被揭发借支府上公用一万三千二百两之事,就想直接搞笔大的。可这笔也太大了,二十万两!你赶紧吐出来。” 曲姨娘百口莫辩:“你们硬要说我和晔儿勾结垦州匪帮,诓骗了府里的二十万两银,是吧?证据呢?我朝最讲究实证,你们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什么冤枉我和晔儿?闹到公堂去,我也不怕。” “你还想闹到公堂去?一旦闹到公堂,前因后果这么一问,胧公主殿下之事必是瞒不住,你是想让所有人陪你和晔儿一起死吗?”柏老夫人怒了。 方才听曲姨娘和柏昌晔口口声声说着,如何如何想着法子不连累柏府众人时,柏老夫人还有些感动。 可现在听曲姨娘这么一说,柏老夫人立即火冒三丈。 “可我和晔儿真的是冤枉的……”曲姨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夫人,那女童在藏身之处落下一封书信,您要不要先看看?”闻飞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闻飞手中一直拿着一封书信。 施津玉接过书信,逐字看了起来。 看完,施津玉扬了扬手中的书信,一字一顿道:“曲姨娘,府里不是公堂,但这个物证应该可以让你不再喊冤了吧?你自己看看吧。” 曲姨娘接过书信,居然是耿赞的笔迹。 书信开头便是自己的闺名:采盈。 如耿赞往日所书信件那般开头。 书信正文写的则是耿赞要自己配合他,利用真假柏昌晔,筹谋布局诓骗柏府二十万两赎银的满盘计划。 书信所书的计划,和柏昌芸之前的推测大抵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耿赞并不打算到人市采买一七岁龄的女童来替柏昌晔顶罪,而是让自己带上柏昌晔,随他一同隐居到峨州的深山之中。 见曲姨娘脸色大变,柏宽堂上前抽出曲姨娘手中的书信:“我看看。” “原来你和那匪帮的头目熟识。好个青梅竹马,年少情意。他这个鳏夫看来对你这个贱人迷恋至深。”柏宽堂拿着书信的手在颤抖,“你们里应外合,配合地真是天衣无缝。” “老爷,我不认识这个叫耿赞的登徒子,也从未收到过这封书信。”曲姨娘极力否认。 自己最后一次收到耿赞的书信,是在上月二十五晔儿化名幺妹回府那次。 而刚刚闻飞带来的那封书信,自己根本没有收到过。 何况,耿赞就是一个靠摆弄傀儡戏才得以营生的手艺人,何时成了垦州匪帮的头目? 这封书信,肯定有诈。 “你不认识他,他怎么知道你的闺名的?”柏宽堂问道,“你不认识他,他又从何得知,晔儿是烧死胧公主殿下的真凶的?” 曲姨娘愣住。 若说这封书信,是他人冒写。那冒写之人如何把耿赞的字迹仿得这般真切? 而且那冒写之人,不仅知道晔儿是烧死胧公主殿下的真凶,还知道耿赞对自己残留有年少的情意? “我不知道。”曲姨娘抵死不认,“我只知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耿赞。” “夫君,曲姨娘似习惯用一问三不知的法子自保。”施津玉蹙眉道,“那叫耿赞的垦州匪帮的头目,和曲姨娘肯定不止通信一次。不如我们上合秀院去搜搜,看有没有别的书信?” 第204章 房梁处搜出书信 “好。”柏宽堂拿信的手紧了紧。 众人虽没看到柏宽堂手执书信的内容,但从柏宽堂和施津玉方才的话语中也能猜到七八分。 所以,众人立马随在柏宽堂和施津玉的身后,前往合秀院。 刚进合秀院的主房,见众人四处翻找,柏昌晔就忍不住往曲姨娘卧房床榻的方向看去。 柏昌晔记得,上月义父让自己捎信给娘时,娘接过后,便随手塞入床褥底下。 见柏宽堂翻查床褥,并没找到耿赞的书信时,柏昌晔看向曲姨娘。 曲姨娘并不理会柏昌晔探寻的目光,只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在自己把耿赞的书信藏得十分隐蔽。 “夫君,您看这房梁上似绑着些什么?”施津玉无意地一抬头。 柏宽堂把手中的书信对折,往袖中一塞,顺着施津玉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这高度,站在桌案上应是能够到。” 柏昌黎连忙上前帮忙挪动桌案。 见柏宽堂爬上桌案,踮脚松开捆绑书信的细麻绳的一头,曲姨娘瞬间遍体生寒。 柏昌黎扶着柏宽堂下了桌案。 柏宽堂解开捆绑书信的细麻绳的另一头,拿起一打书信的最上面的那一封,没细看内容,只比对字迹。 柏宽堂大怒,从袖中拿出方才对折收入的那封书信摊平在桌案上:“曲采盈,两封书信的字迹一模一样,你还有何话说?” 施津玉微微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两封平摊的书信:“抬头、落款一致,字迹别无二致。曲姨娘,你这般珍藏那垦州匪帮的头目的书信,你还说你不认识他?” “这……”曲姨娘的声音在嗓子眼里卡住。 曲姨娘只知道这是陷害,可她无言反驳。 “夫君,曲姨娘与垦州匪帮的头目诓骗走我二十万两嫁妆物件折银,物证确凿。若夫君还要人证对质,我可让闻飞带人天涯海角把那耿赞或那女童寻来。”施津玉悠悠地行了一礼。 柏宽堂对上施津玉哀怨的眼神,心神一荡。 柏宽堂收起心神:“不必了。府里不是公堂,有物证就够了。曲采盈,快些交出二十万两银来。” 那耿赞在书信里暧昧地写着,已把诓骗来的二十万两的银票藏在城南的某处。 而这个“某处”,耿赞说曲姨娘必定知道。让曲姨娘离开柏府后,直接去取便可。 所以只要撬开曲姨娘的嘴就行了,根本不必迂回地去寻那耿赞。 曲姨娘本来在施津玉的话中听出生机,可没想到柏宽堂却这般言语:“老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物证都摆在这了,你还喊冤!”柏老夫人上前抬手就是一耳光,“贱妇,堂儿对你这般疼惜,入府十年任你支取府上公用,为你九年不纳新妾。可你不止红杏出墙,还拿着支取的公用接济奸夫。现接济不成了,就想和奸夫一起挖空柏府家底。门都没有,快把二十万两银吐出来。” 放在桌案上的书信,柏老夫人已看完大半。 虽只有耿赞一方之书信,不知曲姨娘回信写的是什么,但还是能管中窥豹的。 这耿赞封封书信字里行间的情意,回绝曲姨娘每月寄银给柏昌晔做开销的小心翼翼的措词,傻子看完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奸夫这般情深,难怪一拿到二十万两赎银,便立刻解散匪众,要和曲姨娘隐匿深山,还不介意继续养育柏昌晔。 施津玉这个正妻虽不能生育,但至少用嫁妆接济了柏府十年。 可这贱妇仗着堂儿的宠爱,仗着为柏府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十年来,硬要施津玉这个正妻处处让她一头。 让就让了。 现在居然变本加厉,直接掏空施津玉之前的嫁妆。 若真是救下柏昌晔,倒还好说。 反正这二十万两银是施津玉心甘情愿拿出来的。 日后施津玉见柏府无银可使时,自是会再从施母和施大当家那搬些银两、铺契、田契来柏府的。 可现在这二十万两银是被这贱妇和那奸夫做局诓骗去的,施津玉怎么可能作罢? 施津玉迁怒之下,又不知要耍什么性子了? 上月和这月施津玉耍下的小性子,自己和柏府众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贱妇想一走了之外,还想让柏府失去施津玉这个支撑吗? 这一巴掌真是不能解恨,真应该立即掐死这贱妇。 不行,她还没吐出二十万两银。 “母亲,我真的吐不出二十万两银。”曲姨娘捂脸道。 周姨娘已看完桌案上全部书信,出声道:“母亲、老爷,曲姨娘是铁了心要带着二十万两银,和那奸夫去深山一同养晔姐儿了。看来在曲姨娘的心中,晔姐儿比铧哥儿的份量重。若想让曲姨娘吐出二十万两银,应该从晔姐儿身上下手。” 第205章 打板逼供仍无果 “你想怎么样?”柏昌晔杏目圆瞪。 周姨娘并未看向柏昌晔,而是看向柏老夫人和柏宽堂:“母亲、老爷,可以先试试打断晔姐儿的双脚,看看曲姨娘肯不肯松口?” “周姨娘,你这个毒妇。”曲姨娘正想上前抓挠周姨娘,却被柏昌黎拦住了。 柏老夫人则一把抓住正要往外跑的柏昌晔:“晔儿,别怪祖母狠心。来人啊,把板子拿来。” 柏昌诚正想张唇,杜姨娘连忙使了使眼色。 柏老夫人见半天无家丁提板子走进合秀院,才想起方才进院前,已摒退合秀院内外的所有下人。 “芸儿,去把家丁唤来。”柏老夫人吩咐道。 “是。”柏昌芸点头道。 见小安子和小磨子提着板子随着柏昌芸走进合秀院主房,柏老夫人手指柏昌晔:“去,把这丫鬟的腿打断。” “是。”小安子和小磨子互看一眼,双双提起板子。 听着柏昌晔的惨叫声,再看着柏昌晔的腿骨处已开始渗血,曲姨娘的脑袋混乱如米糊:“母亲、老爷,那二十万两银票是递到垦州匪头之手,你们该向那匪头讨要。你们这般逼我,是没有用的。” 见柏昌晔剧烈挣扎之后,昏死过去,柏老夫人转而看向曲姨娘,嘴角微扯:“还嘴硬?小安子、小磨子,让曲姨娘也尝尝板子的滋味。” 小安子和小磨子听罢,上前按住曲姨娘,举板便打。 见柏宽堂没有丝毫动容,施津玉心中暗念:一个宠妾、一个女儿,被打成这样,你居然这般淡漠?看来,二十万两的冲击真是很大。 柏昌铧虽有所触动,却也不敢上前阻止。 曲姨娘疼痛难支:“母亲……我……” 柏老夫人恨恨地咬着牙:“往死里打。” 柏昌芸思索片刻,上前道:“祖母,还是该给三姨娘留口气。” 柏老夫人抬了下手:“小安子、小磨子,你们先退下吧。” “是。” “让这娘俩就这么呆着吧。”柏老夫人看着双双昏死在地的曲姨娘和柏昌晔,“一会儿让曲杏把院门锁了。先饿上这娘俩三日,我就不信磋磨不到她们吐银。” 柏老夫人都这般放话了,其余众人自不再言语。 出了合秀院,回到合兰院,杜姨娘连忙对柏昌诚说道:“诚儿,好在方才你看懂了为娘的眼色,没有贸然出声。” 柏昌诚沉默不语。 杜姨娘又想起一事:“今日是你休沐的最后一日了,明日你回武将堂,应会知晓银提二段考核的结果。不管结果如何,你私下告诉为娘就行了。无须和府里之人主动提及。毕竟府里这般情形。” “连母亲也不说吗?” “你母亲被三房诓骗了二十万两银,心中定是烦闷。她若主动问你,你如实回答。她若未主动问你,你就不说。” “嗯,知道了。” 回到合景院的施津玉,唤来伊简:“拿上对牌,去玉缕绸缎铺找傅掌柜拿几匹上好的锦缎。” 伊简应下,又忍不住问道:“夫人,端掉二小姐这枚废子的计划,进行地如何了?” “进行地还算顺利。”施津玉摸了摸手上的蔻丹,“伊嬷嬷若知道我这手翰墨,拿去仿人字迹,一定会生气的。” 第206章 飞鸽传书罪名成 四月二十四,丁未日。 柏昌诚成功通过银提二段武将的遴选。 施津玉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正想着再给柏昌诚个什么奖赏时,伊竹走进主房,禀告道:“夫人,时淋说老爷方才悄悄进了合秀院去盘问曲姨奶奶和二小姐了。” “夫君昨日已告假,今日怎么又没上衙?”坐在书案旁的施津玉看了一眼房内的漏刻,已是巳末。 伊竹答道:“老爷今日是旬休。” “母亲昨日说,先饿上曲姨娘和晔儿三日再逼问,夫君居然这点耐心都没有。”施津玉边研墨边说道,“之前还想让时淋和时灌给今日的‘飞鸽传书’做见证,既然夫君就在合秀院……” “太太,小安子求见。”时滴在门帘外禀告道。 “进。”施津玉停下研墨的手。 “太太,老爷请您去趟合秀院。”小安子随时滴走进主房,行礼道。 “好。”施津玉点了点头。 施津玉刚在合秀院主房站定,见各院众人均陆续到达。 施津玉再看向主房内的曲姨娘和柏昌晔,两人面色死灰地斜靠在矮榻上,地面上拖行的痕迹清晰可见。 “堂儿,让大伙儿一同过来,又发生了何事?”柏老太爷问道。 “曲采盈,想不到你那情深意重的奸夫最后会把你卖了吧?”柏宽堂并未正面回答柏老太爷的问题,而是对着曲姨娘哈哈大笑。 柏老太爷见柏宽堂笑得有些异乎寻常,有些不解。 “咕咕咕……”房内的信鸽不断叫着。 “怎么会有信鸽?”乔姨娘问道。 “曲采盈的奸夫今日用信鸽又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昨日那假冒晔儿的女童,身上携带的筹谋诓骗柏府二十万两银的书信遗失,应是盘算泄露。那奸夫细想之后,决定自个儿带走那二十万两银,去他乡逍遥快活了。”柏宽堂收住笑声。 曲姨娘眼神涣散,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我……” “你什么你,你还想狡辩什么?你说你不认识那垦州匪头耿赞,可事实是你们勾搭成奸。本想留你一口气,让你吐出那二十万两银的。可现在看来,根本不必留你在这儿喘气了。”柏老夫人面露杀意。 “祖母,娘亲和妹妹双脚都已废,日后恐怕都要坐四轮车了,您就别再……”柏昌铧求情道。 “铧哥儿,十两银可以买断一个贱口奴婢,二十万两才买四条腿,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周姨娘讥讽道。 曲姨娘以后就是个废人了,甚至就是个死人了,想到以后曲姨娘再也不能用狐媚之术捆住柏宽堂了,周姨娘顿觉心情顺畅。 “大姨娘,你别太过分了。”柏昌铧眼中的怒意熊熊燃烧着。 “我过分?你娘亲和奸夫诓骗走府里二十万两银不过分?”周姨娘嗤笑道。 周姨娘转头接着对柏宽堂道:“老爷,先不论曲姨娘诓骗府里二十万两银的事,就说老爷您还愿意把曲姨娘这个不贞的女人留在身边吗?” “母亲,把曲采盈这个女人发卖出府吧。”柏宽堂叹了一口气。 第207章 装聋作哑不深究 曲姨娘苦笑:“老爷真是抬举我了,真觉得有人会买我这个废人吗?” 柏昌铧定了定心思:“父亲,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娘亲一旦发卖出府,必遭外人非议。若这些非议传到吏部,父亲您的官声和官评必受影响。若父亲不想见娘亲,日后娘亲不出合秀院的门便是。” 官声和官评受影响? 这不是拆除府墙那日,自己震慑柏宽堂的说词吗? 柏昌铧学得真够快的。 柏昌铧上一世能成为朝堂上最年轻的侍御史,看来不单单是父亲施隽大力推举之功。 施津玉的心思并未显在脸上,只是饶有兴趣地看柏宽堂接下来的反应。 柏宽堂果然再次被威慑住了。 这十年,自己能从九品县主簿一路爬到了从四品郡同知,除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外,还因为自己深知谨小慎微的重要性。 柏宽堂妥协:“曲采盈,你若不是铧儿和晔儿的生母,你绝不可能留下。算了,柏府就当多养个米虫吧。” 曲姨娘忍着双腿传来的疼痛:“多谢老爷。” “老爷,虽说这个局最终是个骗中骗,可那二十万两银就这么没了吗?”周姨娘只要想起施津玉的嫁妆被一车车拉出府的情形,就像备给柏昌芸的嫁妆被拉走一般,心中总是怒焰滚滚。 施津玉开口:“虽说不能大张旗鼓地去缉拿那匪头耿赞收缴回二十万两银,但我会让闻飞带着他那十人小队暗中探查的。只是天南地北,暗查甚难。” 可众人心知,施津玉的这二十万两嫁妆折银必是打水漂了。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众人便默契地各自离开合秀院。 “母亲,严大夫怎么不在府内?”柏昌铧追上离开合秀院的施津玉。 本来昨日,柏昌铧就想暗中寻来严康,为曲姨娘和柏昌晔治疗腿骨之伤,可寻遍府内,也寻不到严康。 “严大夫用存银盘了一处药堂,前日早上便搬离仓疏园了。”施津玉不紧不慢道。 “您给了严大夫自由身了?”柏昌铧问道。 “是。” “那以后府上众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该寻谁?” 施津玉笑道:“这一年芸儿掌家,这事你该去问你大姐。” “好,孩儿知道了。”柏昌铧行礼离开。 柏昌铧看出施津玉的推脱,但他却无法质疑。 母亲被诓骗走的二十万两银,自己可以帮忙辩称最终没到娘亲的手上。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辩称,只能建立在母亲装聋作哑不深究的基础上。 母亲长年装聋作哑,只是因为身边无亲生子女可倚仗。 而此事,母亲全程未撕破脸,自己自然也不能再挑事了。 至于去问柏昌芸? 免了。 这不是送上门去,让柏昌芸挑事吗? 偷偷出府去任一一家药铺抓些给母亲和妹妹治疗腿伤的药剂,还快些。 看柏昌铧离开,施津玉自是继续往合景院走。 “一会儿,大小姐便会知道,谁给她的衣衫内衬涂抹荨麻汁和谁给她的夜宵下巴豆了。”伊签见施津玉回到合景院,便兴奋地说道。 “希望周欢演得逼真点。”施津玉笑道。 第208章 周欢自曝之前事 本来周欢不是计划的一环。 施津玉虽手握周欢的卖身契,但还是担心周欢贴身伺候柏昌芸多年,万一主仆情深,自己拿捏不住,反而坏了计划。 可柏昌芸之前为了霸占周欢多年存下的月例,却一手把周欢推给了施津玉。 周欢为了向施津玉表忠心,还带了投名状。 周欢把四月十二众人在花园听戏那日,偷听来的周姨娘和柏昌芸的对话和盘托出。 施津玉才知道,原来周姨娘曾打算收买两位账房先生毁伊竹清白。 既然找到比合青院时溶和时漉这两个粗使丫鬟更适合的人选,施津玉自是要让周欢好好发挥。 “周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正在合青院西厢房看账本的柏昌芸,质问道。 方才周欢所言,说明自己并没想错大前天午膳时柏昌晔那嘴角强压的笑意。 “奴婢说幺妹之前收买奴婢,让奴婢在您的夜宵里下巴豆。”跪着认错的周欢,又重复了一遍。 柏府秘密认下柏昌晔一事,府上的下人并不知道。 周欢依旧唤柏昌晔为幺妹。 “你居然为了十两银子,就出卖我?”柏昌芸痛心疾首。 “奴婢之前遭了邪祟,一心想存够赎身的银钱后出府嫁人。所以幺妹一拿出十两银引诱奴婢,让奴婢帮忙她小小报复一下大小姐您,奴婢便动心了。” “可我并没怀疑到你,你怎么突然自曝了?” “奴婢方才听小安子说,昨儿曲姨奶奶和幺妹不知何事被老太太罚打板,打得可狠了,都打瘸了。奴婢想着,一定是大小姐您明察秋毫,已查出巴豆之事的真相,而老太太为了给您这个嫡长女出气,不仅重罚了幺妹这个奴婢,还连带重罚了曲姨奶奶。想着今日应会来罚奴婢了,奴婢好害怕。就想主动认错,应能换来大小姐您的宽恕。大小姐,奴婢财迷心窍,请您看在奴婢主动认错的份上,让老太太别重罚奴婢了。”周欢声泪俱下。 柏昌芸不动声色地扶起周欢:“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周欢做出感恩涕零的样子:“多谢大小姐。还有一件事,奴婢本不想协助幺妹下巴豆的,怕事败后,幺妹要自保,把所有的罪过一股脑地推给奴婢承担。幺妹听到奴婢的顾虑后,便说可以告诉奴婢一个她的秘密,奴婢拿捏着她的秘密行事,自是不用担心事败后她突然割席。” “什么秘密?” “幺妹说,她之前为了整大小姐您,曾偷偷潜入浆洗房,在您的内衫上涂抹下荨麻汁。您之前荨麻汁过敏,就是她的手笔。”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干活吧。”柏昌芸支走周欢。 听了周欢之言,柏昌芸有了合计。 柏昌晔原来一回府,就开始整自己了。 柏昌晔回府后,一定对自己这个嫡长女嫉妒万分。 五年不见,自己这个大小姐已掌管一府庶务,而她这个二小姐为了隐匿行迹只能做个让人使唤的丫鬟。 自己可以嫁入寿清伯爵府张家做世子妃,而她将来的命运只能是“柏昌铧的房中人”。 柏昌晔一定扭曲了,所有才会不断不断地对自己下手。 看来柏昌晔不能留了。 “祖父祖母,父亲一时放不下三姨娘,想养三姨娘这条米虫,芸儿作为小辈,也不好多反对。可二妹是个随时会炸的祸害,我们真的要继续养着她吗?”柏昌芸来到合升院的主房,准备先探探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的口风。 “不想养着,也得养着。毕竟为了保住柏府的荣华富贵,我们不能直接揭发晔儿身上的命案。”柏老夫人抿了一口盏中的寿眉,无奈道。 “其实二妹一旦破了像,瞧着并不完全像三弟的。”柏昌芸试探道。 柏昌芸的话,提醒了柏老夫人,不过她不想做这个坏人:“芸儿,你的意思是?” 第209章 柏昌芸下手除害 见柏老夫人口气松动,柏昌芸安心说道:“母亲之前说的法子,我们换一个使法。暗地把二妹扔去大理寺,依旧先让二妹在自告书上画押,承认她是当年纵火烧死胧公主殿下的真凶。然后毒哑二妹,让她不能开口攀扯柏府。最后划破二妹的脸,让旁人不能从二妹的样貌联想到三弟身上,断了二妹身上最后一处与柏府牵扯的地方。” 柏昌芸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柏老太爷,继续说道:“这样不仅大理寺有了真正的凶手可以结案,我们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养着二妹了。祖父祖母,您们觉得是否可行?” 柏昌芸笃定,柏府众人的内心定是如自己一般对柏昌晔没多少亲情牵扯。 明面上,柏府众人对柏昌晔这个走失五年的亲人留些情意。可内心,对柏昌晔却如陌生人那般充满疏离。 而这个柏府众人并不熟稔的柏昌晔,一回府就挖走了二十万两。这让原本对柏昌晔充满疏离的柏府众人,一定更多了一分嫌恶。 最最重要的是,柏昌晔身上还有诛九族的命案在那悬着。惜命的众人嘴上不说,可个个内心定是想早点除去柏昌晔这个祸害。 “可行。”柏老夫人听罢,点了点头。 见柏老夫人赞同,柏昌芸知道自己没有赌错:“祖母既然觉得可行,那这事芸儿可以一力办了。此事,芸儿会私下进行。只是事后,若父亲和三弟有何反复……” “木已成舟,他们想反复,也无可奈何。放心去办吧。”柏老夫人听出柏昌芸的顾虑,连忙给了颗定心丸。 “是。”柏昌芸行礼离开。 柏昌芸独自走去合秀院,院门依旧上锁。 柏老夫人之前发下话,要饿曲姨娘和柏昌晔三日。有了信鸽传书之后,没再饿着曲姨娘和柏昌晔,只是院门还是上锁。 柏昌芸拿出钥匙,打开合秀院的院门。 见柏昌芸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主房左右两处矮榻上躺着的曲姨娘和柏昌晔立马紧张起来。 “芸姐儿,你想干什么?”曲姨娘见柏昌芸把药粉倒入茶几上的一盏凉掉的茶里。 柏昌芸勾唇,右手端着茶盏走近曲姨娘:“三姨娘,别紧张,这杯哑药是给二妹的,不是给你的。” 柏昌晔挪着痛肢往矮榻后靠:“大姐,你为何还要毒哑我?” 柏昌芸左手扶额:“这还用问,因为你是个祸害。还是个有嘴能辩的祸害。为了让你这个祸害不再连累柏府上下,我不仅要毒哑你,还要划破你这张小脸。” “你……”柏昌晔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柏昌芸捏嘴灌下哑药。 “不……”曲姨娘想上前阻止柏昌芸的动作,却从矮榻上跌落在地。 “好在事态转变之前,我先父亲一步,从母亲那拿来哑药。”柏昌芸放下茶盏,不看跌落在地的曲姨娘,继续对柏昌晔言道,“要不,我还真无法立即寻得哑药毒哑二妹你。好了,该划破你的小脸了。” 柏昌晔已口不能言,看着柏昌芸从袖中掏出匕首,不断摇着头。 “芸姐儿,你到底在干什么?”曲姨娘挣扎着爬向柏昌晔。 “哦,忘了和你们两个说我的计划了。”柏昌芸边用帕子擦拭匕首的刀锋,边说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芸姐儿,你这计划老爷允了?”曲姨娘停下爬行的动作,抬头问柏昌芸。 曲姨娘一直不让身犯命案的柏昌晔认祖归宗,就是深知柏府上下均是一班极度自私自利之人。 如今这般光景,曲姨娘并不意外。 只是,对柏宽堂,她还抱着一丝幻想。 “父亲还不知道。”柏昌芸笑了,“三姨娘,你深得父亲宠爱,你应知道父亲真正的心性。所以我即使先斩后奏,父亲也不会真的责怪我,甚至到时还会在心里默默感谢我。” 曲姨娘知道柏昌芸没有说错,曲姨娘的心彻底死了,泪眼朦胧地看向柏昌晔:“晔儿,对不起,娘保护不了你。娘真的保护不了你了。” 柏昌晔也泪如雨下。 “别再母女情深了。”柏昌芸从袖中掏出一张自告书,用匕首在柏昌晔的双手掌心各划了一刀,抓着柏昌晔的手指沾血在自告书上按下手印。 “好了,自告书按好手印了。你不仅不能用口辩驳,也不能用这划断筋骨的双手写字反口了。”柏昌芸把自告书往柏昌晔的怀里一塞,笑得愈发狰狞,“二妹,继续忍着疼,大姐要划破你的小脸蛋了。” “呜呜呜……”被划破脸蛋的柏昌晔的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惨鸣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舟子、小磨子,入夜后,把幺妹悄悄扔到大理寺门口。”柏昌芸走出合秀院,唤来家丁吩咐着。 出府拿药回来的柏昌铧正好听到柏昌芸所言:“大姐……” “下人还在,你可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柏昌芸连忙打断柏昌铧。 家丁小舟子和小磨子识趣地退下了。 柏昌芸见家丁离开,堆起笑容问道:“三弟,你不是去住大哥的青杉园了?怎么还回合秀院?” 第210章 秘密处决柏昌晔 “家丁都走了,大姐你没必要再转移话题了吧?”柏昌铧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柏昌芸面不改色:“正如你方才听到的,我无意发现丫鬟幺妹是五年前胧公主命案的原凶,为了不让旁人知道幺妹是柏府的丫鬟,不得已,我只能让家丁入夜后把丫鬟幺妹悄悄扔到大理寺门口去。” 柏昌铧拿着药包的手紧了紧。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柏昌芸扯了扯嘴唇,“你们都知道二妹就是个祸害,留不得。可你们谁也不肯做这个坏人,所以我便做了。” 柏昌铧没有言语。 半晌,柏昌铧一脸苦涩地盯着手中的药包,说道:“大姐,二妹走失五年,娘亲忧思过度,心神不定之下从高处摔下,摔断了双腿。我刚刚为娘亲抓来了伤药,我这就回合青院为娘亲煎药敷药。” 柏昌芸笑得意味深长,递上合青院的院门钥匙:“三姨娘摔断双腿,煎药敷药的事还是让曲杏、时溶和时漉这三个丫鬟来做吧。一会儿,我会让她们三个从青杉园回合秀院的。” “多谢大姐,那我先回合秀院了。” 柏昌芸看着柏昌铧开门走进合秀院,嘴角微扯。 柏昌芸来到大厅坐定,这才唤来家丁,让家丁们去各院请柏府众人前来大厅。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最先到达。 柏老夫人和柏昌芸交换了一下眼神,柏昌芸微微点了点头。 柏宽堂和施津玉也陆续到达。 见周姨娘、杜姨娘和乔姨娘也都到了,柏昌芸摒退下人,这才说出了全盘的行动。 施津玉听完,唇角微弯。 果然,一切都按之前自己推演的发展了。 “所以,下人面前,柏府二小姐依旧走失中。而丫鬟幺妹虽然曾在柏府伺候过,但因没伺候好三姨娘,让思女成狂的三姨娘不慎从高处跌落,所以早早就被柏府遣出府去了。至于丫鬟幺妹为何会身揣自告书出现在大理寺门前,柏府一概不知。”柏昌芸最后说道。 柏宽堂捏了捏衣袂:“所以,今夜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柏昌芸点头:“父亲放心。” 柏宽堂不再多言。 柏老夫人提醒道:“芸儿,小安子、小舟子和小磨子这三个家丁,记得重赏。” “芸儿知道。” 次日,柏宽堂继旬休后,又告了一天假。只为知道大理寺今日会有什么动静传出。 “玉儿,岳父怎么说?”见施津玉从御史台回来,在府内坐立不安的柏宽堂连忙问道。 “夫君,我问过父亲了。父亲探听到,昨夜大理寺卿管大人查验完晔儿身上的自告状后,便进宫禀明了皇上。皇上已让管大人无须重启胧公主殿下的案宗,只需秘密处决了晔儿即可。”施津玉在大厅坐定后,说道。 “晔儿昨夜就被秘密处决了?” “是。涉及皇家密案,管大人自是不会耽搁。”施津玉点头道。 “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柏宽堂如释重负。 施津玉看着眼前凉薄的男人,上一世,自己居然和这个男人生同衾死同穴,好生讽刺。 “玉儿,你为何这般看我?”柏宽堂问道。 “我只是在想,诚儿已通过了银提二段武将遴选的事,是不是该此刻说?” “怎么昨日诚儿没来府里报喜?”柏宽堂算了一下时日,想想昨日武将堂就该公布银提二段武将遴选的考核结果了。 “应是晔儿的事摆着的吧。”施津玉说道,“若不是昨日我让伊签先去武将堂探听银提二段武将遴选的考核结果,我也不知道诚儿已通过考核了。” “原是如此。” “诚儿这孩子的性情过于内敛了。我听说,武将堂好些人想通过他和霗王殿下有所攀附,诚儿好像都一并严词拒绝了。” “玉儿,我出趟门。”柏宽堂听罢,连忙说道。 “夫君这是要去哪?” “只是出门逛逛。” “好。” 看着柏宽堂坐车往霗王府的方向而去,施津玉心下无奈:柏昌晔之事才了,柏宽堂居然立马就起了钻营的心。柏宽堂若真去霗王府讨赏,卫霗那阴晴不定的性情,柏宽堂怕又要碰一鼻子灰回来。 第211章 要伊竹嫁给幸福 出乎预料的是,柏宽堂竟从卫霗手上讨来了赏。 马夫阿六来禀告施津玉时,施津玉都有些诧异。 只是马夫阿六只远远看到柏宽堂在出霗王府前,把二皇子卫霗递来的赏赐揣入怀中,并未看清是何赏赐。 让伊签赏了五两银给阿六后,施津玉便在梳妆台前坐下。 施津玉看着妆奁铜镜中憔悴的自己。 因为重生那夜的事情,在这两月,自己夜夜眠不成眠。生怕那迷香的气息在哪一夜又突然在卧房里漫开。 这么提心吊胆又辗转不眠的夜,果然把自己的脸色磨得蜡黄了许多。 伊签见施津玉抚脸无言:“夫人,老爷也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您无须太计较。” 伊签看着施津玉无奈的样子,心里很是心疼。 施津玉闭眸,不再去看妆奁铜镜中的自己:“我不是在计较夫君的行事。” 伊签伸手按压着施津玉的眉间:“夫人,之前各院各自用膳时,老爷还能在晚膳时,时不时来合景院坐坐。各院都在大厅用膳后,老爷似少来合景院坐坐了。” “夫君坐上从四品郡同知的位置不久,公务繁忙,少来合景院坐坐,也是正常。”施津玉依然闭着眸。 这些年,伊竹她们四个丫头,总是盼着自己能和柏宽堂恢复亲近。 她们总觉得,自己即使身为施族贵女,可一生的倚仗总归是枕边人。 这两月,伊竹似断了这方面的心思。 只是伊签、伊书、伊简三人,似乎还觉得自己和柏宽堂会有回旋。 上一世,自己曾气柏宽堂在成婚前,藏起了周姨娘、柏昌黎和柏昌芸。 其实自己并不恼柏宽堂纳妾。即使自己曾不耻那个爬床的丫鬟,可最后还是让柏宽堂把那个丫鬟收了。 自己气的只是柏宽堂的隐瞒。 可这点气性是会随时间消弭的。 所以,上一世施家未出事前,自己一直和柏宽堂相敬如宾。 哪怕知道柏宽堂一直在挖空心思谋自己的嫁妆去挣前程,自己也没多在意。 而重生那夜被污,这一世的自己似对柏宽堂还有了些许微妙的亏欠。 这一世,知道柏宽堂常去琴公主府和霗王府讨赏,自己的内心似乎也没太大的波澜。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这份微妙,才给了伊签这几个丫头错觉? “夫人,我从玉酿香回来了。”伊书的声音响起来。 施津玉睁眸,见伊书身背包袱行着礼:“把包袱放去一旁吧。” “是。” “本来让你和方掌柜学了一个月的酿酒。结果一月未到,就让你提前回来了。”施津玉笑道,“突然让你回来,你会不会舍不得方掌柜?” “夫人,您又打趣我。”伊书见只有伊签在房内, “伊竹和伊简呢?” “夫人房内花瓶的花枝该换了,伊简去花园折几支花。伊竹则去玉蝶香料铺取些香粉香料,夫人想多调些不同的香。”伊签停下按压的手。 “夫人,您还没调出您想要的香吗?”伊书吸了吸鼻子,觉得施津玉卧房里的香味就很怡人。 “还没。”施津玉走到太妃榻上坐下,“你从前府走来后府,有经走廊桥吗?” 伊书跟了过来:“回来时,遇见倪管事,倪管事说廊桥还没正式竣工,还不能走。待能走后,沈总管就要把前府的后门和后府的前门,都落锁的。” 伊简拿着花枝挑帘进来:“伊书,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我可是伊竹的娘家姐妹之一。”伊书点了点头。 施津玉挑好了吉日,定在明日四月二十六己酉日,伊竹便要出嫁了。 己酉日,凤飞绿洲日。天干己土、地支酉金。土生金,又主夫妻恩爱,互帮互助,生旺之象。 一会儿,伊竹也从玉蝶香料铺取完了香粉香料,回到了合景院。 施津玉先从嫁妆钱匣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又从妆匣里取出之前为了打探柏昌晔的消息时,伊竹从俏娇珠钗铺伙计小丁处采买的四件首饰。 双珠耳环、睡莲鎏金步摇、双蝶红玉银簪和蓝玉点翠钗,这四件首饰采买至今,施津玉一件都未曾佩戴过。 虽说是为了打探消息才买下的四件首饰,但伊竹能选中它们,伊竹一定也很喜欢这四件首饰。 加上之前吩咐伊简从玉缕绸缎铺拿来的几匹上好的锦缎。 嗯,这份嫁妆应是不寒酸了。 “夫……夫人。”伊竹看到施津玉备下的嫁妆,立马跪下,“奴婢……奴婢受不起。” 作为陪嫁丫鬟,没被主子拿去做拴住夫君的物件,还能以完璧之身出嫁,伊竹已是感恩。 没想到自己出嫁,施津玉不仅送康祝居做贺礼,还备下这么丰厚的嫁妆。 “怎么突然自称起‘奴婢’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把你们四个当奴婢看的。”施津玉扶起伊竹,“康祝居前铺后院,严康在前铺看诊,你在后院操持家务,你和严康一定要把日子过好。” 上一世,伊竹明明和严康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 这一世,自己要伊竹嫁给幸福。 伊竹有些哽咽,默默地又行了一礼。 出嫁之日,施津玉特地请来喜婆婆为伊竹梳妆。 伊竹作为下人,自是没法在柏府办出阁宴。 临出门前,施津玉让伊简伊书伊签她们三人和伊竹各陪了一杯喜酒,当是娘家人送伊竹出阁了。 见伊竹换上嫁衣,坐上花轿从柏府的侧门出去,施津玉好生感慨。 当年自己出嫁,母亲应也是这般心情吧。 坐着花轿前往康祝居的伊竹,已经泪流满面,心下感念:“夫人,您居然给奴婢这么大的脸面,让奴婢从柏府侧门出嫁。奴婢该如何感谢您?” 站在康祝居门前看着花轿到来的严康,满眼幸福。 斜倚在玉酿香二楼窗台边的方泽策,见严康踢开轿门,牵着新娘走进康祝居。 看罢,方泽策关上窗户,把不绝于耳的花炮声挡在窗外。 第212章 柏昌铧想做买卖 五月的第一天,廊桥终于完工了。 一领完月例,柏府众人皆来围观。 柏昌铧也推着坐在四轮车上的曲姨娘出现在众人面前。 陪护曲姨娘治疗腿伤以来,柏昌铧似收了心,不再每日溜鸟赏鱼斗蛐蛐。 结算完瓦匠和木匠的工钱后,黄副管事走到施津玉跟前行礼道:“禀夫人,您上两月嫁妆店铺和嫁妆田产所得的营收,刚好够支付这新建廊桥的花费。” 黄副管事的声音不大,但围观的柏府众人却听得真切。 柏老夫人不满:“玉儿,你之前不是说新建这廊桥只需花费你那嫁妆店铺和嫁妆田产三月的营收吗?怎么现在连四月的营收都垫进去了?” “母亲,我花银向来阔绰,这点您是知道的。反正这一年府里的公用无须我再贴银,我又想这廊桥修得更好些,我那嫁妆店铺和嫁妆田产三月四月的营收花出去便花出去了。”施津玉一脸云淡风轻。 “可……”柏老夫人欲言又止。 “对了,芸儿,四月是你正式掌管府里庶务的第一个月,你花银向来节制,府里的花费应没超支吧?”施津玉把话头引到柏昌芸身上。 “母亲放心。四月府里花费一千三百两,没超支。”柏昌芸答道。 若按往年柏府每月的平均花费,四月柏府的花费确实没有超支。 府上公用之前存余一千四百两,祖母给了八千两存入公用。父亲每月还有官俸两百七十八两和爵俸四百一十两存入公用。 柏昌芸算过了,府里每月花费只要不超过一千四百七十两,都不会超支。 “很好。”施津玉点了点头,“今日你忙着发月例,我就不抽测你的八雅之艺了,明日花厅请安时,我再抽测。” 柏昌芸心虚:“母亲,能过些时日再抽测吗?” “好,你不忙时,自行来找我。” “是,母亲。” 柏昌芸暗暗松了一口气。 “玉儿,听说施大当家因之前京城突然兴起的赏鱼之风赚了好些钱,是吗?”柏老夫人又发问。 “京城世家子弟今日赏花、明日遛鸟、后日斗蟋蟀。那些世家哥儿附庸风雅、一时兴起的钱是最好赚的,兄长应该不会放过这些赚钱的机会。”施津玉笑道,“但兄长是否因之前京城突然兴起的赏鱼之风赚了钱,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之前母亲曾不让我回娘家。” “玉儿,既然这些世家哥儿的钱这般好赚,能不能拿间铺子给铧儿去经营?铧儿没上学堂,又对这些花鸟鱼虫感兴趣,不如给他间铺子,让他打发打发时间。”柏老夫人看了一眼柏昌铧,继续说道。 施津玉当然知道柏老夫人的心思,她虽不准备落套,但她愿意配合勾勾柏昌铧玩物丧志的瘾:“父亲名下剩余的三间铺子,我名下剩余的九间铺子,都没在经营买卖花鸟鱼虫,没法拿给铧儿去经营。铧儿若想学做花鸟鱼虫的买卖,让芸儿从府上公用拿些银子,买间新铺,让铧儿去经营便是了。” 柏老夫人见施津玉没上套,只能转头对柏昌芸道:“芸儿,从府上公用拿些银子给你三弟,让你三弟去做点买卖吧。” 第213章 柏昌芸也想买铺 “祖母,之前不是说了,等四姨娘生下孩儿,孩儿长到一岁开蒙时,三弟就要继续在府里的私塾读书了吗?您突然让三弟去学做买卖,难道日后不打算让三弟继续读书了?”柏昌芸问道。 “你三弟想继续读书,也是一年半载后的事。总不能让你三弟一直这般游手好闲吧?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八千两银充裕府上公用吗?怎么连拿点碎银出来给你三弟买铺做买卖,你都这般推脱?”柏老夫人很是不满。 柏昌芸没想到收了柏老夫人的八千两银后,会被这般钳制住喉舌:“祖母,我没推脱,我只是这么一问。您说,该给三弟多少银两去做买卖?” “铧儿,过来这里。”柏老夫人招呼柏昌铧到跟前。 柏昌铧让曲杏扶着曲姨娘坐着的四轮车,走了过来:“祖母。” “你想开买卖花鸟鱼虫的铺子,可知这样的铺子新买一间,需要多少银子?”柏老夫人问道。 “回祖母,因为京城已有京鸣庄这家最大的草市了,所以京城四下经营花鸟鱼虫的小店并不多,城南这头更是一家都没有。想直接买一间现成的铺子怕是不行。”柏昌铧答道,“只能看城南这头是否有铺子在盘出,若有,我便买下,改成经营买卖花鸟鱼虫便可。” “城南这头若一直没铺子盘出,那你不是做不成买卖了?”柏老夫人问道。 “也不是。直接高价购进一间在经营的铺子,也是可行的。只是多花些银两而已。” 柏昌芸出声:“那还是先看看有无铺子在盘出吧。” “好。”柏昌铧点头,“我一会儿出门,先四处看看。” “接下来的事,你们姐弟俩商量着办吧。我先回合景院了。”施津玉率先离开。 “我也回合升院了。站了这么一会儿,我这老腿有些受不了了。”柏老夫人唤来林婆子,“林妈妈,扶我回合升院。” “祖母慢走。”柏昌芸和柏昌铧同时行礼。 “三弟,怎么突然想做买卖了?”柏昌芸转头问柏昌铧。 “大姐不想吗?我记得,之前母亲要把玉缕绸缎铺交给大姐你打理时,大姐你不是也很高兴?” “三弟,你出门看铺时,若有看到多一件铺子盘出,不如帮我也盘下一间吧。”柏昌芸心思涌动。 “大姐,我们好像没多亲近吧?你若想盘铺,自己出府去寻,我可不代劳。我先出门了。”柏昌铧嗤笑。 柏昌芸恨恨地拽了拽手中的帕子。 柏昌芸本已放下不能经营打理玉缕绸缎铺的心结了,可被柏昌铧这么一撩拨,心思又起。 府上的公用,自己虽说不能随意支借支取,但正经买间铺子,应该不会落人口舌。 而且,都快要嫁入寿清伯爵府张家了,自己一分嫁妆都没备下。 都怪那个死不翻生的柏昌晔,一下挖走了母亲私库里的所有嫁妆。 也怪娘亲,为了她自己的嫁妆不被发现是在作假,花光了手上所有的存银。 自己手上现在除了上月从周欢那夺来的四十两银,和今日发的五两月例外,居然多一分能动的银子都没有。 所以,真该买间铺子给自己,这样才能钱滚钱,钱生钱。 之后,这间铺子也可正大光明地拿来给自己做嫁妆。 柏昌芸也决定出府,去看看有无在盘出的铺子。实在没有在盘出的铺子,就高价买下一间在经营的铺子。 “大小姐急冲冲地要去哪?”偷偷溜出花瓦房看热闹的周修,自言自语道。 “周修,你居然敢偷溜出花瓦房?”柒小札连忙把周修往花瓦房方向拽。 第214章 姻缘走向没有变 “嘘,小声点,被倪管事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周修紧张地说道。 “现在知道怕了。太太让你悄悄回柏府,偷偷养着你,是想在关键时刻能用上你。你居然敢破坏太太的筹谋?”柒小札有些气急败坏。 见已回到花瓦房,周修也定下心来:“我就想偷偷看看廊桥建成的模样。我方才很小心地躲在暗处,没人会发现我的。” “小札不是发现你了?”施津玉的声音响起。 “太太。”柒小札和周修同时行礼。 “小札,你和伊简先去院外守着,我和周修有话要说。”施津玉吩咐道。 “是,太太。” 施津玉拉过一条长凳坐下:“周修,你不想报复大少爷了吗?” “想。”周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错了,请太太原谅。” “先起来。”施津玉虚抬手,“我知道,你回来柏府这么久,一直窝在花瓦房里不能露头,又看我这头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开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是吗?” “奴才……”周修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想说的。 “放心,我手上的筹谋在逐一铺排中,关于你的部分,一定会有你出场的机会的。之后好好在花瓦房里呆着,若再出现今日这番情形,我可要收回之前我从黎儿手上帮你护下的双手双脚了。”施津玉不怒自威。 “奴才再也不敢了。” “很好。”施津玉起身离开。 走到花瓦房的院外,施津玉便领着伊简继续回合景院。 “伊简,方才和小札可有话聊?”正走着,施津玉突然冒出一句话。 “就在院外守了一会儿,我俩根本没说话。”伊简突然反应过来,“夫人,你又要乱点鸳鸯谱了,是吗?” 施津玉之前是有想过硬把柒小札同伊简或伊签她们俩中的一人凑成对,毕竟伊简和伊签不像伊竹那般,早就和严康互相钟情。 又不似伊书那般,因味觉灵敏,又和兄长学过酿酒,被自己无意拉去参与改变方泽策上一世的命数,才和方泽策有了些许牵扯。 伊简和伊签之前困在施宅,现在困在柏府,并没法在其它地方认识心仪的男子。 现在似乎只有在柏府硬凑对,才能拨动伊简和伊签的春心。 可施津玉后来改变主意了。 因为施津玉有点分不清,自己这份硬凑对的心思,是想让伊简和伊签早日有子女承欢膝下呢?还是因为自己动了要报柒小札上一世狗尾巴草情份的念头? “我想点,也要你和伊书那样,肯接受才行。怎么样?接受吗?”施津玉打趣道。 “夫人,先不要说我。提到伊书,伊书在玉酿香学酿酒的这段时日,似乎和方掌柜没什么进展。方掌柜好像心有所属。”伊简一脸严肃。 施津玉自是知道方泽策心有所属的。 毕竟上一世方泽策曾亲口和施津玉说过。只是方泽策未提及他的心属的女子姓甚名谁。 上一世,方泽策和伊书未曾谋面,伊书肯定不是方泽策的心属之人。 可上一世,即使到了方泽策被高兼德害死的那一日,方泽策那个心属的女子一直都没出现过。 至少,没在施津玉的面前出现过。 这一世,自己为了让方泽策脱离高兼德的魔掌,加入了伊书这个外因。 施津玉以为,这一世因果有变,伊书这个外因应是扰乱了方泽策的姻缘线。 所以,施津玉有过这么一番心思,想着伊书有没有可能成为方泽策这一世的正缘? 可现在听伊简所言,方泽策这一世的姻缘走向似乎没变,还如上一世那般。 “伊书在玉酿香的这段时日,是有见到方掌柜的心属之人了?”施津玉很是好奇。 第215章 伊签嫁给柒小札 “伊书没见过方掌柜的心属之人,只是听方掌柜无意提起。”伊简答道。 “哦,这样啊。”施津玉点了点头。 方泽策是在变相拒绝伊书的心意吗? 已回到合景院,施津玉在太妃榻坐定后,继续对伊简道:“说回你,你若不想和柒小札凑对,要不要考虑一下账房的蒋先生或萧先生?之前他们能不受周姨娘收买,不对伊竹行龌龊之事,说明两位账房先生品性都不错。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自由身。” “我还不想嫁人。”伊简有些困惑,“夫人,您似很想把我们几个速速嫁出去。怎么一会儿凑这个,一会儿凑那个?” “你不要就算了,伊签肯定会要的。” “夫人,你说什么呢?”挑帘走进主房的伊签正好听到施津玉和伊简的对话,突然一脸羞赧。 “花瓦房的家丁柒小札、账房的蒋先生和萧先生,夫人想挑一个给你做夫君,正想问你选谁呢?”伊简调笑道。 “我选柒小札。”伊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施津玉一愣,没想到伊签回答得这般干脆:“伊签,不是说笑,是真的在为你选夫婿的。” 施津玉的印象中,伊签和柒小札没什么接触的。 伊签点了点头:“我知道。” 伊简走到伊签跟前,笑道:“说,你什么时候看上柒小札的?” “廊桥修建的这段时日,倪管事不是派花瓦房的家丁轮流值守前府的后门和后府的前门吗?平日,我经前后府来回去各院传话时,和值守的柒小札有说过几句话。”伊签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应该不是只说过几句话吧?”伊简揶揄道。 “伊简,不许再取笑伊签了。”施津玉转头看向伊签,“伊签,柒小札可知你心意?” “知道。”伊签看着地下,“其实是他对我先表露心意的。” 施津玉一脸欣慰:“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就早日成婚吧。” “这么快吗?”伊签抬头问道。 “若不是要选吉日,我希望今日就把你嫁出去。”施津玉一脸认真。 伊签也看出了不对劲:“夫人,伊简说得对,您怎么突然想把我们几个都嫁了?” 施津玉笑道:“谁说都嫁了?伊简不是还不肯嫁,伊书不是还没嫁吗?” 见伊签和伊简不再困惑,施津玉起身:“好了,先给你备嫁妆吧。” 从厨房端来果酿的伊书走进主房:“夫人,您给谁备嫁妆?” 伊简连忙解释了一番。 伊书恭喜道:“伊签,恭喜你了。” “谢谢。”伊签笑道。 施津玉依旧从嫁妆钱匣里拿出一千两银票,又走到房内的紫檀雕花竖柜前,打开里面的暗格,拿出了一把钥匙,同时递给伊签:“这一千两银票你先拿着。另外,这把是仓允园的院门钥匙,你也拿好。仓允园会是你的新房,以后就只归你和柒小札住了。” 伊签愣住:“夫人,仓允园您不是收拾出来,打算给大姑奶奶小住吗?怎么给我了?而且我和柒小札两人,怎么能住那么大一处园子?” “之前是想让柏宽心来京城,给柏府上下再添添堵的。结果小安子去芩州没请动她。柏宽心的用处其实不大,所以添堵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即使以后说动她了,让她去住合升院的厢房便是了。”施津玉解释道,“至于你和柒小札是否有资格住大园子,我说的算。你忘了,仓允园在后府的地界,而后府的地契在我手上。” 见伊签收下钥匙,施津玉继续说道:“仓允园里面的所有家具陈设也都归你了。那些都是你的嫁妆,谁也不能动。仓允园空置多年,里面的家具陈设采买至今,无人用过。那些家具陈设旧了点,给你做嫁妆,委屈你了。” 伊签跪下行礼:“夫人言重了,奴婢怎么会委屈?” “你怎么和伊竹一样,也自称起‘奴婢’了?”施津玉扶起伊签,转头看向伊书和伊简,“你们两个记得,以后收嫁妆那日,不需再自称奴婢了。若再自称奴婢,我可不轻饶。” “不在收嫁妆那日自称奴婢,行不行?”伊简笑问。 施津玉不理会伊简,又从嫁妆钱匣里拿出六百两银票递给伊签:“你拿这六百两去街市,自行采买一些自己喜欢的首饰装点一下吧。” “多谢夫人。”伊签行礼道谢。 施津玉掐指算了一下:“今日是五月初一甲寅日,后日初三丙辰日就是上等吉日。丙火可生辰土,日德贵气萦绕。就初三送你出嫁吧。” 伊签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莫名的话语:“夫人,奴婢僭越。奴婢想问,新婚夜是不是熄灯而眠的?” 第216章 伊签身上的旧疤 伊简一脸错愕,不等施津玉回答,连忙说道:“伊签,你臊不臊?这般荤话,你私下去康祝居问伊竹就是了。你怎么问夫人?夫人是纵我们,可不代表我们真的可以不守规矩。快点和夫人认错。” 伊签连忙下跪:“对不起夫人,奴婢一时秃噜嘴,奴婢错了,您原谅奴婢。” 施津玉蹙眉,有些不解:“伊签,你为何无缘无故问这么一句?” 伊签掀起两边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肌肤:“奴婢方才知道可以嫁人了,有些太得意忘形了。现在奴婢不想嫁了,因为柒小札见了奴婢的身子,一定会嫌弃奴婢的。” 看着伊签双臂伤痕累累,施津玉上前继续把袖子往上拉,发现伊签的肩膀上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 “夫人,不必看了,除了手臂、肩膀,奴婢的后背都有这些伤疤。”伊签泪如雨下。 “这些旧伤疤是何时留下的?”施津玉杏目圆睁。 “这些旧伤疤是五年前二小姐用金簪一下一下划在奴婢的身上留下的,为了罚奴婢走路时不小心冲撞到了她。” “就因为不小心冲撞了她?”施津玉攥了攥手。 “是。” 施津玉再次扶起伊签:“伊签,你居然默默承受了五年。是夫人我对不起你。” 施津玉知道,伊签当下瞒着不说,是怕自己为难,不知如何处置柏昌晔。 如今,柏昌晔是死了,可这个死人生前犯下的恶,却长长久久地留在了伊签的身上。 “夫人,伤痕早就好了。您别放在心上。”伊签宽慰道。 见伊签此时还不忘宽慰自己,施津玉愈发惭愧。 施津玉突然想到:“伊简,牧芝之前不是有留下三颗凝脂丸吗?去拿来一颗,给伊签服下。” 伊签阻止:“夫人,牧芝说过,这凝脂丸十分难制,是她父亲牧芦和毒蛊门的总堂主交好,才得了十颗。她给出三颗,是感念您的恩情。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用掉一颗?而且还是用在我身上?何况凝脂丸只是对新伤管用,我这都是旧伤了,用了也没用。” “一颗没用,就用三颗。三颗没用,我送你去边关,让牧芝想别的办法为你医治。”施津玉的话不容置喙。 伊简已拿来凝脂丸。 “先吃下去,过个一日,看看情况再说。”施津玉把凝脂丸递给伊签,“还有,你和柒小札成婚的吉日可以再选的。” “是。”伊签点头,送水服下凝脂丸。 “你先回角房休息。有事我会唤伊简和伊书做的。”施津玉说道。 “夫人,我这不是新伤,不必休息的。”伊签摇头。 “夫人,不如我陪伊签先去仓允园四下看看,看看伊签想怎么布置以后的婚房。”伊书说道。 施津玉点头:“也好,去吧。” 见伊签和伊书走出主房,施津玉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事推事,怕是伊签会把此事一直隐瞒下去的。” “夫人不必自责。您不是已经为伊签报过仇了吗?” 施津玉定了定神:“走,我们也去仓允园吧。柏府这群人的德行,看到伊签和伊书在仓允园布置,一定会生枝节的。” 第217章 仓允园的小枝节 施津玉才晚到一步,仓允园的小枝节就先一步开始了。 “伊签你说的话我不信,母亲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园子给你一个下人做婚房?”柏昌芸一脸不可置信。 原本柏昌芸要出府去寻空置的铺面的,可刚走到府门前,就被刘管事叫住。 刘管事说上月有笔账目和对牌没对上,需要柏昌芸同去核对一下。于是,柏昌芸便同刘管事来了仓通园的账房。 核对无误后,才出了仓通园,走到仓允园,柏昌芸便听到伊书和伊签在说什么“婚房”,什么“布置”之类的话语,便出口一问。 一问之下,柏昌芸才知道,施津玉把仓允园给了伊签做婚房。 柏昌芸好生气恼。 母亲身边竹简书签四个贴身丫鬟,居然一个接着一个轻松出嫁了。 而自己费劲心力,花光之前所有的存银买通京城所有的算命先生,才刚刚搭上寿清伯爵府张家的门槛。 “为什么不可能?”随后到达的施津玉反问道。 “母亲,伊签一个下人出嫁,您给出一个园子做嫁妆,可我嫁礼世子,您却一份嫁妆都未曾给我?”柏昌芸委屈道。 “秋闱未到,礼世子尚未高中,你更是未确定是否真的出嫁,我需要这么早给你备下嫁妆吗?”施津玉浅笑。 “母亲您的话,像是笃定礼世子不会高中,我不会出嫁似的。”柏昌芸听出了端倪。 “我不是此意。我只是觉得,时日尚早,无须这么早为你操办嫁妆。”施津玉依旧保持浅笑。 听施津玉话的意思,应该是依旧会为自己操办嫁妆,柏昌芸终于放下心来。 “可这么大的园子给下人住,不好吧?”柏昌芸补了一句。 “园子本来就是给人住的,分什么主子和下人?仓允园已经算是小园子了。后府最大的园子是仓疏园,仓疏园不是也住着下人?府内总管、账房正副管事、账房先生,还有一众家丁仆役,不都住在仓疏园吗?” 柏昌芸噤声,不再说些什么。 施津玉给了伊签一个眼色:“我回合景院去了,伊签,你自己开锁进去仓允园吧。” “是,夫人。”伊签行礼道。 见施津玉和柏昌芸相继离开,听到动静的众多下人围了过来,在仓允园门前一阵叽叽喳喳。 “伊签要嫁给谁?嫁人了,怎么还呆在府里?难道不是应该和伊竹那样嫁出府去吗?” “难道嫁的是府里的家丁?” “做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就是好,居然分得这么大的园子做婚房!!” “伊签怎么可能独得这么大的园子?最多住一间房。空出的屋,会留给后面成家的下人。” “说得轻巧。没有主子批准,哪个下人能自行婚嫁成家?还留间屋给你,想得美。” “伊竹不在太太身边伺候多日了,怎么不见太太再提拔一个近身丫鬟?” “太太要提拔,也轮不到你。肯定是从原先就在合景院伺候的粗使丫鬟里选。” “不见得。竹简书签四位姐姐,可是太太从施宅一路带进柏府的家生子。原先就在合景院伺候的粗使丫鬟虽说也是太太一手采买进府的,可毕竟比不上竹简书签四位姐姐和太太那般亲近。” “走了走了,大少爷下学回来了。” 柏昌黎刚要靠近仓允园,却见园前的一众下人先一步四散而去。 柏昌黎好奇地探头看向仓允园里,只见伊书和伊签正四下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柏昌黎觉得无趣,便继续往合景院走去。 “母亲,孩儿有礼了。”走进合景院主房,柏昌黎面向施津玉行礼道。 “黎儿,下学了?”坐在太妃榻上的施津玉微微抬了下手。 “是。” “平日早上下学,你不是一般在大厅呆着,等汤管事开膳吗?今日怎么书簏都没放下,提着就来我这了?”施津玉看向柏昌黎脚旁搁着的书簏。 柏昌黎蹲下打开书簏,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施津玉:“今日先生给孩儿的课业打了甲等,孩儿想拿来给母亲您看看。” 施津玉接过,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嗯,甚好。” “母亲,秋闱将至,我能去施宅找一下外公,让外公给我提点几句吗?”柏昌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第218章 探柒小札的真心 “八月秋闱,这才五月。你外公朝中事务繁忙,不宜随意打扰。你若想要外公给你些提点,临近秋闱前,再去施宅便是。”施津玉递回册子。 “是,母亲。”见施津玉应允,柏昌黎很是高兴。 “又是一个会钻营的主。”见柏昌黎行礼离开,施津玉心中暗自苦笑,“上一世,自己怎么半分都没察觉?哎,上一世的自己到底过得多浑噩,周遭这些林林总总的人和事,竟都未曾留心?” 原来恍若隔世,是这个意思! 施津玉掐了掐指。 过了五月初三丙辰这个上等吉日,下个适合出嫁的日子得等到五月十一甲子日了。 好在也不用多等多久。 伊简看见施津玉停下掐算,连忙问道:“夫人,下个吉日您算好了?” “对。选在五月十一甲子那日。”施津玉有些踌躇,“只是,还得先看看凝脂丸在伊签身上能不能发挥药效?” “嗯。”伊简点了点头。 次日大早,施津玉唤来了伊签,询问起凝脂丸的药效。 伊签掀开衣袖:“夫人,有几处小疤痕淡了些。但大疤痕没什么变化。” 施津玉安慰道:“不急,今明两日你把剩余的两颗凝脂丸吃了,再看看。” 伊签连忙摆手:“夫人,真的不必把剩余的凝脂丸浪费在我身上了。” “谁说是浪费?你身上只要有一处疤痕淡下去了,就没浪费。” 见伊签又要说什么,施津玉神情坚定:“不要再推脱了,再去吃上一颗凝脂丸吧。” “是,夫人。” “太太,小札求见。”门帘外传来柒小札的声音。 一旁正在用水送服凝脂丸的伊签神情一滞。 “进。”施津玉开口说道。 柒小札走进合景院主房,行礼道:“太太,奴才有事要禀。” “何事?” “伊简姑娘今日来找奴才,说了伊签身上伤疤的事。”柒小札看了一眼伊签,继续说道,“奴才想说,奴才不介意伊签身上有伤疤的。” “那是你没看过伊签身上的伤疤长什么样?若你看见了,你敢说你真的不介意吗?”施津玉迅速起身,拉过一旁的伊签,掀起伊签右手的半截衣袖。 伊签被施津玉猝不及防的举动给震住了,呆滞地看向柒小札。 忽见伊签手臂上的伤疤,柒小札也愣住了。 可很快柒小札便再次坚定地说道:“太太,奴才不介意。” 施津玉满意地笑笑。 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出的反应,才是真实的。 施津玉放下伊签的袖子:“伊签,柒小札如此坚定。你没有错付。” 伊签的眼中噙满泪水,使劲地点了点头。 “看来不必改日了。明日你可以安心嫁给柒小札了。”施津玉欣慰地说道。 “夫人,还是等到五月十一吧。”伊签突然有些紧张。 “不必等。府里有这么多下人,不用半日便可筹备好一切。喜婆婆还请之前帮伊竹梳妆的那位。你明日安心出嫁。”施津玉一点都不想等。 伊签看了一眼柒小札,这才点头道:“是,夫人。” “日子定好了,你们两个今日就不能再碰面了,知道吗?”施津玉吩咐道。 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柒小札连忙行礼:“奴才这就回花瓦房。” 施津玉浅笑道:“好。新郎服一会儿我让别的下人给你送去。” “太太大恩,奴才拜谢。”柒小札连忙跪了下来。 “回吧。”施津玉虚抬了一下手。 “是。” 见柒小札离开,施津玉看向伊简:“伊简,你怎么可以擅自和柒小札说伊签身上伤疤的事?” 伊简连忙下跪:“夫人,我错了。我今早先看过伊签身上的伤疤了,见伊签那些陈年旧疤并未完全淡化,我一时着急,便想着试探一下柒小札的口风。” “起来吧。你的试探,替伊签试出柒小札的真心。我更放心把伊签交给柒小札了。”施津玉说道。 伊签感激地看向伊简:“多谢你,伊简。” “伊书,你去趟康祝居,让伊竹回趟府,说明日伊签要出嫁了。”施津玉吩咐道。 “是,夫人。”伊书点了点头,行完礼,便出了主房。 见伊书离开,伊简轻声嘟囔了一句:“伊书好像有些落寞。” “是因为方掌柜吧?”伊签推测道。 施津玉眼眸微眯,叹了一口气。 第219章 筹谋还要继续的 五月初三丙辰日,伊签出嫁了。 仓允园一片喜庆。 华灯初上,柏府的下人得了施津玉的应允,忙完手上的活后,都可去仓允园吃上一杯喜酒。 “闹完洞房了?”见伊竹伊简伊签三人笑嘻嘻地走进主房,坐在书案旁抄着道经的施津玉,抬头问道。 “是。”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看伊竹已梳上妇人的发髻,施津玉浅笑:“严康吃完喜酒,先回康祝居了吗?” “对,他先回去了。”伊竹点了点头。 “今日晚了,你在角房先住下,你明日再回康祝居吧。”施津玉放下手中的毛笔。 “是,夫人。” 施津玉起身:“伊简伊签,今晚不用你们陪榻,你们和伊竹一起回角房好好说会儿话吧。” “好的,夫人。”三人行礼告退。 施津玉走到窗台前,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把之后要进行的筹谋在心里又盘了一遍。 柏昌晔,用了“无中生有”这一计除掉了。 接下来该…… 施津玉突然见柏宽堂身穿着官服寻了过来。 “夫君,怎么这会儿了,你才放衙?”施津玉走到主房门前,问道。 傍晚,施津玉借口要去仓允园吃酒,便没去大厅用晚膳。所以,施津玉并不知道柏宽堂今日是否准时放衙回府。 问完,施津玉才发现柏宽堂面色酡红,带着些许醉意:“夫君,你喝酒了?” “今日放衙早,回府前和同僚在百品酒肆喝了点酒。”柏宽堂笑道,“想着有段时日没来你这坐坐了,所以喝完酒,一回府,我便来了你这。” “好,进来坐吧。”见主房内无一丫鬟,施津玉有些别扭地应承下来。 “玉儿,过来帮为夫按按头,我的头有些晕。”柏宽堂径直走到太妃榻前坐下。 施津玉走到柏宽堂身前,轻轻按起柏宽堂的太阳穴。 轻柔的指腹让柏宽堂有些感慨:“玉儿,我们之间若有个孩儿,那该多好。” “夫君的孩儿便是玉儿的孩儿。” “嗯。玉儿,你这房内好香啊。”柏宽堂说着说着,渐渐睡了过去。 施津玉扶着柏宽堂的后背,让柏宽堂在太妃榻上平躺下来。 柏宽堂,你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可惜我已不是上一世的施津玉了,你这时不时给点柔情的招,已经不管用了。 这次调配的香居然安神浓郁了许多。 施津玉俯身看着柏宽堂的睡颜,突然有些失神。 及笄那夜的旖旎,又泛上心头。 即使是那夜,施津玉也未曾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地盯着细看过柏宽堂的颜。 那夜不知为何,柏宽堂的相貌,很是模糊。 嫁入柏府那年,柏宽堂十八,自己十三。 五岁之差,原就是天合之数。 何况,合配八字之后,师傅就说了,自己和柏宽堂注定有姻缘牵扯。 而且初见这个俊朗的翩翩青年时,自己的心确实怦怦跳过。 如今,柏宽堂应是二十八岁了。 原本俊朗的脸上,有了些许沧桑。 为何,现在自己的心又突然怦怦跳起来了? 施津玉定了定神,走出了主房。 夜风一吹,施津玉的心冷了下来:“心不能乱,筹谋还要继续的。” 第220章 秋闱前品行摸排 “母亲。”见施津玉从观堂走了出来,柏昌铧上前一步行礼道。 “候在这,是有什么事要说吗?”施津玉的嗓音有些干涸。 “孩儿已在城南寻了一处铺子经营花鸟鱼虫,后日要开张。”柏昌铧回复道。 “铺名取做什么?” “叫观蕊台。” 施津玉点了点头:“甚好。” 从观堂回到合景院,施津玉接过伊书递来的香片,呡了一大口,才略觉解了口渴:“还未入夏,怎就突然这般容易口渴了?” 一旁的伊简答道:“夫人许是近日心火重,所以才容易口干舌燥。” “明日初九,便是柳嫔娘娘的忌日了。伊简,你今日先备些元宝蜡烛香,还是一些时令的瓜果,我明日好带去皇陵祭拜。”施津玉吩咐道。 “是。”伊简依了吩咐,便去准备了。 “夫人,明日穿这身素净的衣裳去祭拜柳嫔娘娘,可好?”伊签从衣橱里拿出一身浅蓝色衣裙,问道。 施津玉颔首。 第二日。 施津玉坐上马车,在皇陵的不远处便下车步行。 许是有了卫霗事先的交代,驻守皇陵的侍卫并未阻拦施津玉进入皇陵。 皇陵阴森肃穆,施津玉拎着放着祭品的小提筐快步来到柳嫔的陵寝前。 卫霗早已到达,神情略显凝重。 施津玉放下手中的小提筐,把时令瓜果又摆了些放在祭坛上,接着点了三炷香,对着柳嫔的陵寝行了行礼。 “多谢你来。”卫霗轻轻出声,声音略显沙哑。 施津玉点了点头。 两人无言,默默地站立着。 施津玉转头看了一眼柳嫔的陵寝旁边的空地。 上一世,六年后的七月,卫霗会死在那场夺嫡之争中,而这块空地会是卫霗最终的归属。 那时,自己和彭贵妃也是这般,祭拜完卫霗后,就在卫霗的墓前默默站立了许久。 卫霗并不知施津玉此时的所思所想,叹了一口气:“母妃,皇儿和玉儿妹妹下次再来看您。” 和卫霗一同拜别柳嫔后,施津玉便和卫霗一同离开了皇陵。 “柏夫人,本王还有些事,就不送你了。你回去一路小心。”卫霗翻身上马说道。 “多谢霗王殿下挂心,我可自行回府的。”施津玉坐上马车,微微点头告别。 施津玉并未着急回去柏府,而是先去了康祝居。 “夫人。”见施津玉到来,严康和伊竹双双行礼。 见此时并无人看诊,施津玉便开口问严康:“霟王殿下可有来诊症?” 严康点了点头:“霟王殿下曾多次乔装前来诊症。小的按着您之前吩咐的,在给霟王殿下常规补肾元的方子上,又加了牧芝姑娘的壮阳药方的十分之一的药材。霟王殿下初次服用之后,便经常花重金来康祝居诊症。” “他耗元过甚,本应节制闺中之乐,才能好转。可他却沉迷此间,不能自拔。此人若是用心去救,反倒会给你招致危险,所以,你就这么继续吊着他吧。”施津玉思忖片刻,说道。 “是,夫人。” 施津玉起身:“这么赚着霟王殿下的诊金,你也别有负担。这世间金钱流转自有定数,不流向你这,也会流向别处的。” 严康点了点头。 “我先回柏府了,不必相送了。”见严康和伊竹要送自己,施津玉出言阻止道。 见施津玉回到柏府,柏昌黎便脸色煞白地迎了上来:“母亲,你要救救孩儿。” “出了什么事?” “今年秋闱试之前,要对本届参试生员进行品行摸排,若遇品行不端者,则取消今年秋闱试的参试资格,三年后才能再次参试。” 施津玉在大厅坐下:“你品行无瑕,就算摸排,也影响不到你。” “孩儿之前不是打跑过一个叫周修的书僮?那周修也不知从哪得知了今年的新规,便去了学政监去举报了孩儿,说孩儿虐奴成性、嗜杀成瘾。学政监似听了去,今日正在四下走访求证呢!”柏昌黎越说越慌,“母亲,孩儿一旦被定性为品行不端,孩儿就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试了。” 柏老夫人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玉儿,今年秋闱试之前出了此项新规,亲家公那边怎么都没提前透露过半分?若提前知道,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第221章 保德寺求平安符 “父亲这个御史大夫,虽说位高权重,但也非事事通达。学政监今年既有此新规,必是朝廷想树典立标。周修这么一举报,看来黎儿你今年难逃摸排核查。”施津玉语气淡然。 周姨娘愣住了:“太太,当年若不是您心慈手软,放生了周修。周修现在就没有机会上学政监举报黎儿了。” 施津玉嗤笑:“我当年即使放任黎儿打断周修的双手双脚,周修依旧有口能言。” “当年就该毒哑周修。”周姨娘恨恨地说道。 “毒哑一个周修,简单。可府里下人们的悠悠众口,又岂能全部挡下吗?只要有一下人对外宣之,黎儿当年暴敛的行径就藏不住。”施津玉厉声道,“当年的回旋镖,如今既然回转回来了,黎儿你只能受下了。” “不,母亲,孩儿不服气,孩儿明明已经改好了,为什么如今还要为当年的行为付账?”柏昌黎不服,“外公位高权重,我这点小事,外公一定能轻易解决的。” “朝廷之事波云诡谲,朝廷有些政敌搞不好正想利用你的事,给你外公使些绊子。你若争气,我还可让你外公托举你一把。可你不争气……学政监走访查证核实后,也只是让你三年后再参加秋闱,并未让你从此不得参加秋闱。”施津玉叹了一口气,“你父亲还在仕途,你外公之能还是该多用在提携你父亲的前途方面,不应蹉跎在你这点事上。” 外公出面处理自己的事情,居然是蹉跎? 母亲如今出言,怎么都不加修饰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不过个秀才,连官场的门槛还没踏进,是个连议价筹码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母亲到底何时醒悟的? 以前的母亲,和寻常的闺中妇人一般,因为没有亲生子女倚仗,总讨好似地倚仗自己这些嫡子女。 现在的母亲,似醒悟了。似乎知道了,自己这些嫡子女,只不过是一些羽翼不丰的雏鸟。而这些日后还要仰仗她的鼻息的雏鸟,她何必放在心上呢? “你母亲说得对。”柏宽堂出声道,“你这点小事若好好认了学政监的罚,自会小事化无。若无理闹出三分,你外公怕也会受到波及。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外公若有所倾覆,为父日后的仕途必定无比艰难。” 柏宽堂从一个中不了举的秀才,一路爬到从四品,岳父施隽之功有多大,柏宽堂怎么会不知道? 柏宽堂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危及岳父施隽,因为一旦危及到岳父施隽,就意味着危及到柏宽堂自己了。 “本来黎儿今年首参院试,就中了秀才。又逢今年己卯年秋闱试之年,黎儿原本不用等三年就可以参加秋闱的。学政监突然来这么一个品行摸排,黎儿就这么无缘无故被耽误了三年。”周姨娘仍是愤懑。 “都怪三弟从盛勾郡大牢回府时,没及时跨火盆,府里才一直衰事不断。”柏昌芸斜睨了一眼柏昌铧。 “这事也能赖我?”柏昌铧无端被波及,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大哥要断周修双手双脚都是多少久前的事了?我那时还没入盛勾郡大牢呢!” “近来府里确实衰事不断,芸儿,我看寻一日,你同我去趟保德寺,给府里上下都求道平安符吧。”柏昌芸的话提醒了柏老夫人,柏老夫人不觉疑神疑鬼起来。 最近这段时日,柏府确实是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感觉都是衰事,一件好事都没进过门。 “明日三弟的店铺开张,祖母,不如我们贺完三弟后,就去保德寺吧。”柏昌芸很是心急。 张权礼也是要参加今年八月的秋闱试的。 大哥因为学政监的品行摸排,今年定是参加不了秋闱了。所以一定要请佛主保佑张权礼,千万别因为什么类似的突发状况,也参加不了今年的秋闱试。 “好。”柏老夫人点了点头。 其实一个七岁的孩童哪能做成什么生意? 何况还是做这种花鸟鱼虫的费钱买卖。 可柏老夫人实在不想见到柏昌铧整日游手好闲地呆在柏府里。 恩学堂柏昌铧没上成,又没私塾先生肯上门教导柏昌铧,柏昌铧这个三孙子已经让柏老夫人颜面尽失了。 现在打发柏昌铧做点买卖,至少还能堵堵外头这些人的闲嘴。 锣鼓喧天、鞭炮四起,观蕊台的开张仪式倒像那么回事。 柏老夫人和柏昌芸在观蕊台简单坐了一下,便起身一同坐马车前去保德寺。 施津玉目送着柏老夫人和柏昌芸离开,转头看向穿梭在店铺里四下招呼客人的柏昌铧。 上一世,那个朝堂上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侍御史,这一世,居然成了迎来送往的小小商人了。 施津玉笑了笑,好在自己重生在柏昌铧羽翼未丰之时,若重生在柏昌铧成为那个深思远谋的侍御史之时,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柏昌铧见施津玉正冲着自己笑,便信步来到施津玉跟前:“母亲,大姐穿着姹紫嫣红去保德寺,您怎么不出言劝劝她?就任她这么随祖母去了?” 施津玉脸色淡淡:“你大姐掌家这两月,已多有自己的主意,不是我能劝就能劝下的。” “说是去给府里众人求平安符,我看大姐那穿着,更像是去求姻缘的。”柏昌铧笑道,“只是,她的姻缘不是早早拴在礼世子那头了吗?” 施津玉无声笑了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柏老夫人和柏昌芸的马车便到了京郊的保德寺。 柏昌芸扶着柏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祖母,这保德寺前小摊有在卖石榴手串,我想去买上一串。” 第222章 摩擦柏府的脸面 “也好,石榴有多子的寓意。望它保你日后嫁入张府,能为礼世子多添子嗣。”柏老夫人一脸希翼地交代着,“买好一串后,记得一定要进庙给主持开开光,这样才能灵验。” “知道了,祖母。”柏昌芸一脸雀跃,到了小摊前,买了一串石榴手串。 本朝崇道尚佛,京郊宝恩观的道长和保德寺的方丈,每逢年初一皇帝拜天祭祖之日,必会同时被皇帝请出山,为天下众生祈福避灾。 所以保德寺这个被皇家认可的寺庙,即使位于京郊,可香火却极为鼎盛。 看着络绎不绝前来跪拜的善男信女,跪在蒲团上的柏昌芸莫名有些惴惴。 柏昌芸在心里默默地祈求,虽然她出于私心,用八字生旺之说拿下了张权礼,但她爱慕张权礼的心是不做假的。 柏昌芸希望佛祖念在她的一片爱慕之心,保佑张权礼今年秋闱能够高中,这样就可以快快迎娶她了。 柏老夫人给柏府众人各求了一道平安符后,又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给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十谢过后,便引柏老夫人和柏昌芸前往后院去用斋饭。 虽然都是素菜,但却做得色香味俱全。 柏昌芸一路奔波,有些饿了,便大快朵颐起来。 正吃着,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柏昌芸看向不远处,见福源公爵府嫡长女钱咏琳正和禄组侯爵府的三小姐刘芳舒正边吃着斋饭,边小声地说笑着。 柏昌芸本不欲理会,却发现一年轻男子正端着斋饭走到刘芳舒身侧坐下,定睛一看,竟是张权礼。 柏昌芸气不打一处来。 张权礼可是自己的未来夫婿,他竟私下和别的女子来保德寺上香和吃斋饭。 其中一个女子还是早就属意张权礼的刘芳舒。 柏昌芸捏了捏手上结亲信物羊脂玉镯,起身走向张权礼:“礼世子,你将来可是要做我夫婿的人,竟然私下和别的女子上保德寺苟且?” 在后院吃斋饭的香客并不多,可柏昌芸的话还是在吃斋的众人里炸开了。 “苟且?我光明正大同母亲和两位小姐在保德寺这吃斋饭,怎么到知书达理的柏大小姐口中,变成‘苟且’二字了?”张权礼满面涨红。 同母亲?伯爵张夫人也在? 此时,端着斋饭缓步走来的伯爵张夫人一脸难堪望向柏昌芸:“柏大小姐,我儿和你虽未订亲,但早有结亲之意。我儿必定会循规蹈矩的。即便我儿哪日突然心悦她女,也会先和你事先说明,再与她女互托终生。今日我儿若真在保德寺这佛门清净地行了苟且,倒也罢了,可我儿今日只不过同我和两位小姐在保德寺这吃斋饭,你竟如此诬他?” 柏昌芸被质问住了。 柏昌芸暗骂自己被气昏头了。 柏老夫人连忙圆场:“张夫人,芸儿是一时心直口快,言语不加斟酌,脱口而出这腌臜话语。张夫人,您莫见怪。” “柏大小姐不是心直口快,应是不满我张府高攀了你们柏府,所以想寻机当众与我们张府断了之前的结亲之意。”伯爵张夫人苦笑道,“柏大小姐心机深沉啊,当众断了之前的结亲之意还不够,还想全身而退,竟把脏水留给我家礼世子独自承受。” 柏昌芸百口莫辩。 天知道,她多想嫁给张权礼。 之前的她,为了能在御药房见一眼当药童的张权礼,被荨麻汁折磨得全身瘙痒的她不惜装作要跳井,也要借机让施津玉带她进一趟皇宫。 后来的她,不惜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要让京城四处的算命先生一起宣扬她的生辰八字生旺张权礼,好让笃信命理之说的张府能看上自己。 她怎么会故意当众断了之前的结亲之意呢? “张夫人,之前张媒婆给的结亲信物羊脂玉镯,我一直都戴着,我绝不想断了我们之前的结亲之意的。”柏昌芸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一直都想嫁给礼世子的。” 柏老夫人老脸一沉。 “苟且”二字,柏昌芸虽说得不够妥帖,但只是那么个意思。解释一下,就过了。 可柏昌芸这个柏府的嫡长女,现在居然当众说出“一直想嫁给张权礼”的话,这般上杆子,这不是妥妥地在摩擦柏府的脸面吗? 第223章 上柏府去用午膳 柏老夫人有些挂不住脸:“芸儿,莫再胡言乱语了。” 伯爵张夫人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柏老夫人,柏大小姐既然一直想嫁给我家礼儿,我们两家还是遂了小辈的心意,这两日就把这门亲事先订下来吧。待我家礼儿八月秋闱高中后,就可以马上迎娶柏大小姐了。” 一旁的刘芳舒听到伯爵张夫人所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柏老夫人见一众侧耳旁听的后院香客们听得愈发起劲了:“张夫人,佛门清净之地,实在不宜多说这些儿女之事。不如这样,这保德寺的斋饭我们先不用了,老身请张夫人和礼世子上柏府去用午膳,有什么话两家在膳席上慢慢说吧。” 伯爵张夫人依旧掩着笑意:“柏老夫人如此盛情邀请,我和我家礼儿自是愿意上门叨扰。柏老夫人,您先起步。” 柏老夫人点了点头,拉起柏昌芸,快步走出保德寺后院。 张权礼转头对钱咏琳和刘芳舒行礼道:“今日多谢两位小姐抽空陪同家母前来保德寺进香,我和母亲现在需先行离开,无奈只能独留两位小姐继续在此用斋饭了。” 钱咏琳看了一眼刘芳舒,起身回礼:“礼世子言重了,我等小辈有幸能陪同张夫人前来保德寺进香,是我等小辈的福份。我和刘三小姐在此用完斋饭后,会自行坐马车回府的,张夫人和礼世子无需挂怀。” 刘芳舒这才缓缓起身,也回了个礼。 伯爵张夫人见张权礼已摆平钱咏琳和刘芳舒,迅速提步,跟上柏老夫人和柏昌芸的步子。 张权礼也不再耽误,快步跟到伯爵张夫人的身后。 走出保德寺,见柏府的马车正在徐徐掉头,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松了一口气,也快步踏上自家的马车。 又经一个时辰回程,两辆马车在柏府门前停下。 被训了一路的柏昌芸扶着柏老夫人走下马车,脸色难免青一阵白一阵的。 柏老夫人不去看低头窘迫的柏昌芸,端上主人家的笑容迎候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 “张夫人、礼世子,里边有请。”柏老夫人礼数周全地把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引往大厅。 “真是叨扰了。”走进大厅的伯爵张夫人见管事婆子汤妈妈刚开始摆膳席,“不过,柏老夫人,贵府用午膳的时辰似略晚些。” “母亲和芸儿上保德寺为我们全府上下求平安符,我们当然要等她们回来后才能开席。”施津玉走进大厅。 柏老夫人言道:“玉儿,今日在保德寺巧遇张夫人和礼世子,故特地邀请两位贵客来府里用午膳。” “欢迎之至。”施津玉转头对汤妈妈说道,“汤管事,贵客上门,赶紧多添两副碗筷。” “是,太太。”汤妈妈行礼道。 “来,二位请上座。”柏老夫人连忙引着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入座。 “多谢。”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道谢后,便在柏老夫人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刚坐定的伯爵张夫人,抬眼看到曲杏推着坐在四轮车上的曲姨娘走进大厅:“曲姨奶奶怎么坐上四轮车了?” 见伯爵张夫人一脸惊诧,柏昌铧连忙解释道:“伯爵夫人,我二妹走失五年,娘亲忧思过度、长年心神不定,上月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摔断了双腿,所以才坐上四轮车的。” “柏二小姐终有一日会寻回的,曲姨奶奶你不应这般忧思。” 伯爵张夫人安慰道。 晔儿已经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曲姨娘心如刀绞,但还是堆起笑容:“多谢伯爵夫人宽慰。” 柏老夫人不想伯爵张夫人继续深究,连忙打断道:“张夫人,膳席已摆好了,请起筷用膳吧。” 伯爵张夫人环视了一下圆饭桌旁坐定的众人,见独缺柏宽堂:“咦,不等柏大人下衙回府再开席吗?” “夫君从就任的盛河郡回府需要些时辰,为了避免来回奔波,夫君一般会留在郡府的伙房用午膳,只有晚膳才回府用的。”施津玉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伯爵张夫人又看向柏昌诚,“柏二少爷,听说你一般在武将堂用一日三餐,很少回柏府用膳的,今日怎么?” 柏昌诚放下筷子:“今日三弟新铺开张,我告假道贺完……” “张夫人,您今日不似来柏府做客,倒似来柏府刺探消息的。”施津玉打断柏昌诚的话,眼神犀利地看向伯爵张夫人。 “柏夫人说笑了,我只是想关心关心柏府诸位而已,毕竟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伯爵张夫人尴尬一笑,“哎,都怪我这个长辈脸皮薄,不似柏大小姐那般大胆,敢在保德寺后院众香客面前说一直都想嫁我家礼儿。算了,我这个长辈脸皮即使再薄,毕竟是男方长辈,这订亲之事,还是应由我们男方先开口。柏老太爷、柏老夫人、柏夫人,你们看,这两个小辈订亲之日选在哪天为好?” 第224章 又不是停妻不娶 施津玉虽然不知道今日在保德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完伯爵张夫人这番阴阳怪气的说词后,瞬间猜出事情的大致原委:“贵府之前遣张媒婆给芸儿送来羊脂玉镯作为信物,还让芸儿相信礼世子一定会用秋闱高中来表诚意的。芸儿从那之后,自是一直想嫁礼世子。 而佛门之地不打诳语,芸儿敢在保德寺后院众香客面前这般大胆之言,可见芸儿口出之言是何其认真。 至于说这两个小辈订亲之日,之前我们早让张媒婆告知贵府,待礼世子秋闱高中之后,便可择定。之前既然已说好,今日张夫人您又为何突然这般猴急来逼问这两个小辈订亲之日该选在哪天,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见施津玉寥寥数语,竟扭转了柏府原本进退维谷的场面,伯爵张夫人心下顿觉不妙。 之前,恩学堂名帖一事交锋时,伯爵张夫人已领教过施津玉的伶牙俐齿了。 之后,就连向来老道的张媒婆,也在为张权礼说亲一事上,被施津玉给呛得无力反驳。 伯爵张夫人有点不甘心在施津玉面前几次三番都处在下风:“这不是因为禄组侯爵府的刘三小姐也心悦我家礼儿吗?刘府一直在放风声,说什么即使我家礼儿身为白丁,刘三小姐也愿意委身于我家礼儿。若不是我们和贵府已有订亲之承诺,我们早就应承刘府了。柏大小姐对我家礼儿的心悦不输刘三小姐半分,想来应是不会执着于一定要等我家礼儿秋闱高中才肯出嫁。所以,我今日才会想和贵府重新商定一下订亲的日子。” 伯爵张夫人的言外之意,让原本就惴惴不安的柏昌芸,顿感危机丛生。 瞥见柏昌芸反应的伯爵张夫人,嘴角衔上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对着施津玉又补了一句:“柏夫人,我家礼儿放弃求娶舒姐儿这个禄组侯爵府正经八百的嫡三女,一心求娶芸姐儿,应该足够诚意了吧?” 正经八百的嫡三女? 张夫人这是在光明正大地讥讽芸儿非正经八百的嫡长女吗? 明明身为柏昌芸的亲生娘亲,因为是妾室,就被全程无视的周姨娘,心中愈发郁闷了。 可周姨娘不敢出言反驳。 因为周姨娘同样被伯爵张夫人的言外之意拿捏了。 “礼世子放弃求娶舒姐儿这个禄组侯爵府正经八百的嫡三女,在我这真算不上什么诚意。”施津玉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张权礼,回复伯爵张夫人道,“礼世子又不是求娶芸儿后,至此停妻不娶。” 伯爵张夫人一时无语凝噎。 本朝爵位只能世袭三代,礼儿已不能再世袭夫君寿清伯爵的爵位了。 若想让礼儿之后所生的子嗣不低人一头,礼儿唯有通过和更多的官家女儿结成姻亲,才能达到目的。 怎么可能为了柏昌芸这一处高枝,而停妻不娶呢? 本来,柏府是张家无法攀上的官家高枝。 可也不知为何,之前京城四下突然盛传起柏昌芸的八字生旺礼儿。 经婆婆指点后,自己便遣同族的张媒婆试着上门说亲。 虽说不算正式说成,但柏昌芸毕竟最终还是收下结亲信物羊脂玉镯。 所以,快快攀上柏府这个高枝后,自己才能安下心来,为礼儿再去寻觅其它官家女儿。 原本以为借助今日柏昌芸在保德寺后院无意闹的那一出,自己今日便可不再低位推进礼儿的婚事了。 结果,又是这个施津玉在这里横加阻拦。 转念一想,施津玉若不这般横加阻拦,自己反倒应该慌张了。 施津玉能这般横加阻拦,可见柏昌芸在施津玉心中是有份量的。 只有柏昌芸在施津玉心中有份量,礼儿求娶柏昌芸成功后,才能透过柏昌芸,去攀附施氏一族的权势。 “柏夫人说笑了。停妻不娶,在各大宗祠都是被视为不孝的。”伯爵张夫人见难从施津玉处寻到突破口,转头对正在埋头扒饭的柏昌芸说道,“柏大小姐,你肯定也不想礼儿将来被宗祠定为不孝子孙吧?” “对。”柏昌芸不再埋头扒饭。 伯爵张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此一幕的柏老夫人不淡定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施津玉。 施津玉自是明白柏老夫人眼神的含义,开口说道:“张夫人,继续用午膳吧,订亲的日子无须重新商定了。” 言罢,施津玉便不再与伯爵张夫人眼神对视,自顾自地重新起筷用膳。 伯爵张夫人本以为自己迂回推进的招数可以奏效了,却不想施津玉竟如此简单粗暴地一锤定音。 伯爵张夫人有些不甘,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张权礼微微摇头阻止。 伯爵张夫人只好撑起笑意,假装无事发生般地重新拿起筷子。 第225章 好好吹吹枕边风 “玉儿,做得好。果然还得靠你,才能找回芸儿在保德寺后院丢的脸面。”见伯爵张夫人和张权礼用完午膳后怏怏不快地离开柏府,柏老夫人顿觉痛快。 “母亲,今日保德寺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施津玉放下了手中的消食茶,问出了柏府众人心中的疑惑。 柏老夫人叹完一口气,便一五一十地和大厅内众人复述了一遍今日在保德寺后院发生的事情。 柏老夫人复述的同时,自然也夹杂着对柏昌芸在保德寺后院所言所行的一番数落。 祖母明明回程的一路已经数落过一遍了,现在居然当着全府上下还要再数落自己一遍? 自己现在好歹也是柏府的掌家人,祖母居然这般下自己的脸面! 柏昌芸有些恼了,打断了柏老夫人的数落:“祖母,用得着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数落我吗?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有定夺。” “你……”柏老夫人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施津玉眯了一下双眸:“你有定夺?你的定夺就是拿着银两到京城四下去收买算命先生,让各个算命先生说你的八字可以生旺礼世子吗?” 施津玉的话如晴天霹雳在大厅里炸开了。 “母亲,这事您是如何知晓的?”柏昌芸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如何知晓的?你忘了城西的瑞缘占卜馆是你舅舅开设了吗?”施津玉反问道。 柏昌芸一脸错愕。 柏昌芸真的忘记了。 难怪当时收买瑞缘占卜馆命馆间宁先生时,那般顺利。原来是…… 柏昌芸见自己私下的小动作被拆穿:“母亲,我错了。您能让宁先生继续保守秘密吗?一旦泄露,我就不能嫁给礼世子了。” “我能让宁先生不要泄密,可你能让你收买其它的算命先生都不泄密吗?” “那些算命先生应该不会泄密的,应该不会的。”柏昌芸喃喃道,“我花了大价钱去收买他们的。” 周姨娘想到了别的事情:“芸儿,张府是因为看中你的八字生旺他家世子,才一直急着想把你娶进门的。万一你进门后,并不能生旺礼世子,张府会不会休了你?你若成了弃妇……” “娘亲,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柏昌芸气道,“生旺之说,就看怎么解读了。比如我给张府带了足够多的嫁妆,我的嫁妆就是在旺他们,兴旺他们张府。” 柏昌芸早就把后手想好了。 “太太,那芸儿的嫁妆还得劳您操持了。”周姨娘立刻心领神会,转头对施津玉行礼道。 那个死翘翘的柏昌晔都能一口气从施津玉那挖走二十万两,自己的芸儿一定能从施津玉那挖到更多。 “我之前就表过态了,芸儿已全权管家,芸儿若想采买嫁妆,自行去账上支银采买便是了。”施津玉起身,“我乏了,我先回合景院小憩一会儿。” 见施津玉提步回合景院,大厅内的众人也借机各自离开了。 柏昌芸连忙给周姨娘使了一下眼色。 周姨娘会意,连忙出了大厅,去追施津玉。 “太太,您别走那么快……”周姨娘快步赶上施津玉的步子,“太太,您方才说让芸儿自行上账上支银采买嫁妆,您是允了,可老爷之前不是不允吗?” “那为了芸儿,周姨娘你今晚要好好吹吹枕边风了。”施津玉停下脚步,笑道。 “这枕边风,妾房有点吹不成。近来老爷夜夜宿在合兰院。”周姨娘没想到曲姨娘失宠后,复宠的居然是杜姨娘,“也不知道杜姨娘近来是学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能留住老爷?妾房怕抢不过杜姨娘。” 施津玉泛起一丝讥笑:“我记得周姨娘你初初领着黎儿和芸儿进柏府时,好几次曾硬生生地把夫君从杜姨娘的合兰院拉回你的合青院。当年你都能抢过杜姨娘,如今怎么抢不过了?” 周姨娘自然听出施津玉话中的讥讽,可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因为周姨娘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从何时开始,自己连杜姨娘都抢不过了。 见周姨娘一声不吭,施津玉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回合景院。 “娘亲,你怎么这般没用?!”柏昌芸从一旁的僻处走出。 第226章 受到掣肘装乖巧 “芸儿,太太都说了,你现在掌家,你可自行上账上支银采买嫁妆,你去支银便是了。太太允了,你父亲允不允,其实问题不大的。”周姨娘并未把柏昌芸的责怪之言放在心上,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问题不大?现在府上的公用都是父亲在存银,我花府上的公用去采买嫁妆,不经父亲的允许,怎么能行?” “那你想让你父亲同意,你自行和你父亲说道便是,为何非要撺掇太太去说服你父亲呢?”周姨娘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捉摸不透柏昌芸的想法了。这般迂回到底是何意? “我也想直接和父亲说道,可我怕说不动父亲。毕竟上月初十张媒婆上门说亲那日,我才答应父亲暂时先不采买嫁妆。现在又临时反口说要动用府上公用去采买,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柏昌芸解释道,“借由母亲之口去说服父亲就不同了,父亲绝对不会随意和母亲发火的。” 张媒婆上门说亲那日,柏宽堂把茶盏摔向柏昌芸的那一幕,柏昌芸还记忆犹新。 柏昌芸倒不是担心再被摔茶盏,而是她知道,目前自己还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去忤逆柏宽堂。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至少在出嫁前自己能否维系好掌家之权,很大程度上是受到负责往府上公用存银的父亲的掣肘。 若不是有此掣肘,自己早就不必对父亲继续表现乖巧了。 早就可以如对祖母那般,任凭当下心境,随心所言,不畏冲撞了。 那日,得祖母给的八千两存入府上公用后,自己忙不迭地前往祖母的合升院,为祖母换回野山参茶,力求继续讨得祖母的欢心,好接着筹谋如何让祖母多吐出些存银出来,让自己的掌家之路更为顺畅。 不想,中途却被支走。 好在自己多留了分心,躲到暗处偷听。 这才知道,原来如果不计祖父手上的存银,祖母给自己存入府上公用的八千两银竟是祖母手上所有的存银了。 祖母已是空壳,自己自然无须再费心筹谋,费心讨好了。 而父亲目前还是有仰仗之处的,所以暂不能随意冲撞惹怒。 “可方才太太都没容我说完,便去说什么吹枕边风之类的话了。”周姨娘嘟囔道,“我都被带跑偏了。” “所以我方才才说你没用。”柏昌芸继续没好气道。 哎,自己这个娘亲,钱银帮衬不了自己半分,脑子还不够灵光。 “那……芸儿,你现在自己再去合景院找你母亲,让你母亲出面说服你父亲。” “嗯,唯有这样了。”柏昌芸点了点头。 说完,柏昌芸便告别周姨娘,前往合景院。 刚到合景院院前,柏昌芸便被丫鬟时滴拦了下来:“大小姐,太太小憩呢,您晚膳前的半个时辰再来吧。” “母亲小憩这么久吗?” “是,太太方才吩咐了,说今日乏得紧。”时滴答道。 柏昌芸无奈,只能吩咐时滴,若母亲醒来,就去合青院禀告一声。 时滴行礼称喏。 “夫人,大小姐应该察觉不出您是在故意晾着不见她吧?”见时滴回禀完离开,伊简赶忙问道。 “应是察觉不出。”施津玉浅笑,“即使察觉到了,她目前尚且不敢随意和我置气。” “以前没发觉大小姐这般见人下菜。”伊书说道。 “府里哪个不是见人下菜的主?”施津玉笑意渐浓,“所以闲着无事时,不妨逗弄逗弄他们。” 傍晚时分,丫鬟时滴前来合青院禀告,说施津玉已醒,可以见柏昌芸了。 柏昌芸大喜,再次赶往合景院。 听柏昌芸说完来意,施津玉并没有回应柏昌芸的所求,反倒别有深意地盯着柏昌芸说道:“芸儿,既然之前敢先斩后奏地花银,现在就要自己慢慢收拾。” “母亲,我拿银买通京城四下算命先生编撰生旺之说这事,没有提前告诉府里众人,是我不对。”柏昌芸低头说道,“但现在府里的人不是都知道了?再说,我花的是银是我自己的体己。” “芸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柏昌芸有些不明所以:“母亲,您说的是哪件事?” 第227章 先斩后奏买嫁妆 施津玉收敛神色:“初四那日,你是不是买了间铺子?” “是的。我也想买间铺子学做买卖。三弟既然都可以支取府上公用去采买铺子做买卖,我为何不可?”柏昌芸挑眉反问道。 自己可是正经花银采买铺子准备做买卖的,真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好指摘的? 是,自己是没有像柏昌铧那般,先口头禀明祖母和母亲,就支取府上公用去采买铺子了,但这也不至于成了母亲口中的“先斩后奏地花银”吧? 见柏昌芸还能此般面不改色,施津玉也不再绕弯子:“你买铺子拿来做买卖?卖什么?难道是要把你初四那日偷偷支取府上公用采买来的那些嫁妆,再倒手卖出去吗?” “母亲,您都知道了?”柏昌芸这才局促不安起来。 上月二十六,伊竹嫁了。这月初三,伊签又嫁了。 柏昌芸急了。 柏昌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嫉妒两个出嫁的丫鬟? 她只知道,这两个丫鬟的连续出嫁,让她的内心无比焦灼。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思前想后,似乎唯有取得嫁妆傍身,才能让她不再焦灼。 于是,初四那日,柏昌芸从府上公用支取了八千两银,偷偷出府去采买嫁妆。 而为了让采买来的嫁妆不被柏府里的人发现,还需寻得一处安放之处。 柏昌芸便一咬牙,高价盘下了城南的点心铺糯芳斋。 糯芳斋的点心虽做得精巧,但卖得过于昂贵,京城的平头百姓少有光顾,主要的客源是一些达官显贵。 但达官显贵之家,一般大多自备厨娘或点心师傅。 只有家里自制的点心吃烦了,才会去光顾京城里的点心铺。如之前的曲姨娘。 所以,糯芳斋实际上一直都是在赚吆喝。 见柏昌芸愿意高价盘下,糯芳斋自然愿意盘出。 糯芳斋前铺后院,柏昌芸盘下后,便把采买来的嫁妆全部安放在糯芳斋的后院。 反正嫁妆采买已到手了,后面只要寻机说服柏宽堂即可。 在说服柏宽堂的同时,还得确保柏宽堂能继续给府上公用存入官俸和爵俸。 这就必须靠疼爱自己的施津玉出马了。 柏昌芸本来打算得好好的,却不想…… “你若希望我继续不知情,我可以继续装作不知情。但,回到我之前所说的,你自己先斩后奏地花银,你就自己慢慢收拾。”施津玉用帕子掩了一下口。 “那烦劳母亲继续不知情,我自己会慢慢收拾的。”柏昌芸抿了下唇,挤出牵强的笑意,起身行礼道。 “嗯。” “那芸儿先去大厅安排一下晚膳,母亲您再稍歇一会儿吧。”低着头的柏昌芸,暗自吁了一口气。 “好。” 见柏昌芸离开,一旁伺候的伊签方道:“大小姐,现在做起事来,越来越顾前不顾后了。” “这正是我希望的。”施津玉笑道。 说完,施津玉又似想到什么,拉过身侧的伊签,轻掀起伊签的衣袖:“你身上的伤疤可有见好?” “见好了许多,疤痕日渐淡了。”伊签答道。 “那夫人给你的三颗凝脂丸就不算白费。”伊简笑道。 “夫人,有一事需要和您禀告,院里的五个粗使丫鬟,这几日一直私下在合计说,您会把她们中的哪一个提到身侧做贴身丫鬟。”伊书说道。 “这五个丫鬟,怎么突然动了这方面的心思?虽说伊竹现不在我身侧伺候,但有你们三个贴身伺候,也是够的。”施津玉蹙眉道。 “那我把您的意思悄悄透出去,让她们断了这份心思。”伊书说道。 “好。”施津玉点了点头。 “禀告太太,老太太请您到大厅,大姑奶奶来京了。”丫鬟时滴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 柏宽心? 之前让小安子去芩州请她来京城小住,并未请动她。 现在她怎么突然又来了? 施津玉掩下心中狐疑,提步前往大厅。 “大嫂,您怎么才出现?”见施津玉来到大厅,正在大厅内和柏老夫人话家常的柏宽心,起身迎了过来。 第228章 有种宿命无力感 “刚接到下人禀告,便来迎你了,你竟这般嗔怪?”施津玉边说着,边把柏宽心按回原位坐下。 上一世,柏宽心一直呆在芩州老宅,一直不肯前来京城。 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为了说动柏宽心来京,早早就为柏宽心置办好嫁妆,放置于旧府库内。 可柏宽心完全不为所动。 柏宽心执拗地认为,芩州老宅虽是空壳,里面没多少值钱的家当,但毕竟是柏家的祖产,必须要有人守着。 而她身为嫡长女,便应担下守祖宅的重任。 日后还要招个上门女婿,同她一起守着祖宅。 而与主动留守祖宅的柏宽心不同的是,柏老太爷的唯一的妾室苑氏,和苑氏所生的庶女柏宽媛,则是因为不受柏老夫人待见,被迫留在芩州老宅。 可只有施津玉知道,柏宽心一直守祖宅,是不想受到管束,是想成为真正的一言堂。 在芩州老宅的日子,虽不似在京城柏府那般滋润,柏宽心却仍愿意在芩州老宅呆着。 因为在这里,柏宽心是一家之女主,苑氏和柏宽媛皆需对她俯首帖耳。 这一世,施津玉原本以为柏宽心还会如上一世那般,一直呆在芩州。 毕竟之前自己让小安子前往芩州老家请柏宽心来京城小住几日,柏宽心是一口拒绝的。 重生已两月有余,但重生以来的事态走向,常常让施津玉把握不定。 因为施津玉发现,有些事情,自己能提前主动改变;但有些事情,似乎总自觉遵循着上一世的走向那般发展,常常招式到眼前了,自己才临时拿出招式来见招拆招。 这般被动防守,让施津玉有种宿命的无力感。 “我方才的话哪有嗔怪之意?”柏宽心歪头道,“大嫂,你可别曲解我。” “姑姑,一路舟车劳顿,先吃点糯芳斋的点心垫下肚子吧。”柏昌芸端着点心盒,从厅外走了进来。 “大嫂,你当家就是不一样,糯芳斋这么贵的点心,居然都只是拿来垫巴肚子。”柏宽心从点心盒里拿起一块玫瑰酥,“若还是母亲当家,我怕吃不到这种好东西。” “芩州这小地方呆久了,眼界都变低了。不就是几块糯芳斋的点心吗?把你馋成这样。”柏老夫人对着柏宽心说完,又一脸愠色看向柏昌芸,“芸儿,你也是,府里厨娘自制的点心一点都不比糯芳斋的差,没事花冤枉钱去买糯芳斋的点心作甚?当家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如何正当花银?” 柏宽心单手接着点心碎,惊讶道:“啊?娘亲您的意思是,如今不是大嫂在当家,是芸侄在当家?” “是的,姑姑。如今柏府我在当家。”柏昌芸一脸骄傲。 施津玉看向一脸愠色的柏老夫人:“母亲,芸儿初四已盘下糯芳斋点心铺,这些贵点无须另外花银的。” 柏宽心再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柏昌芸:“芸侄,你何时变得这般能干?不仅当了柏府的家,还当了糯芳斋点心铺的东家?” “我还比不上母亲能干,我还有好些事情需要母亲从旁指点的。”柏宽心诧异的眼光让柏昌芸很是受用,但还是掩下沾沾自喜之色,佯作谦虚道。 从旁指点? 自从四月初四,母亲让自己正式当一年的家开始,母亲完全是一副诸事不理、甩手掌柜的状态,一点都没再提点过自己。 可这场面话自己还是得说,因为现在的母亲有些不可测。 感觉好些事情,母亲好像都暗中知晓了,却总是不当下拆穿。 却又时不时在一些恰到时机的点,母亲她又突然捅了出来。 “我可没从旁指点,糯芳斋可是芸儿你自己做主盘下的。”施津玉拿起一块海棠糕,弯唇浅笑道。 第229章 柏宽心来京招婿 柏昌芸微愣。 明明自己的场面话是捧母亲的,怎么母亲像避坑一样,避之犹恐不及? “大妹,你怎么突然来京城的?”下衙回府的柏宽堂走进大厅。 “来给我那落灰的嫁妆掸掸灰。”柏宽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柏宽心说话一直都是像吃了鞭炮一般,逢人都要炸一炮。 换做从前在芩州老宅时,柏宽堂并不会多在意。 那时,柏宽心和柏宽堂呛声,柏宽堂会觉得这是兄妹间的另一种亲昵。 可如今的柏宽堂,心态完全变了。 柏宽心方才这般呛声,柏宽堂听来,就是柏宽心在明晃晃地挑衅自己这个兄长的权威。 柏宽堂觉得三纲五常中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应再加一纲:兄为妹纲,才叫完整。 柏宽堂决定不再惯着这个多年未见的胞妹:“你如今的年岁怕是再难出嫁了,你那嫁妆恐要继续落灰下去了。” 柏宽心比柏宽堂小四岁,今年已二十四岁。 比施津玉这个大嫂,还要大一岁。 “我本就没打算把自己嫁出去,我是要把女婿招进来的。”柏宽心挑眉道。 “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招到谁?”柏宽堂嗤笑。 柏宽心居然还在发招婿的梦? 之前青春少艾的年岁都没招到上门女婿,现在她这老姑婆的岁数还能招到? “芩州那乡下地界,满目皆是我瞧不上的白丁,我自是没招到婿。”柏宽心咽下最后一点玫瑰酥,“我想通了,还是该来京城这大地界招上门女婿,才能招到合我心意的如意郎君。” 柏宽心的话一落地,大厅里的柏府众人脸色各异。 厅外准备布膳的汤妈妈正好也听到了柏宽心的话,连忙停滞了脚步,压低声音吩咐身后的满嫂、桂嫂和惠嫂三人,暂缓往大厅里送膳。 “你说什么?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招上门女婿?”柏宽堂脸色阴沉道。 柏宽心及笄之后的几年,在芩州老家没完没了地发着招上门女婿的梦,柏宽堂同柏老太爷和柏老夫人的心态一致,见说不动柏宽心同来京城,唯有听之任之。 一则,芩州老宅确实需要一个柏家人坐镇。 既然柏宽心心甘情愿地守着,那就让她守着吧。 二则,柏宽心相貌中上,又顶着康仁子爵府嫡长女的身份,在芩州招个称心如意的上门女婿应是不难。 可经年过去,柏宽心不仅没有招到称心如意的上门女婿,还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婆。 柏老太爷、柏老夫人和柏宽堂见此情形,唯有自我宽慰:好在熬成老姑婆的柏宽心在芩州老家呆着,没把脸丢到京城来。 可现在,柏宽心竟然改了主意,要来京城招上门女婿? 柏宽心现在的年纪,就算低嫁去做别人的一房妾室,怕都没人肯要。 若让京城众同僚连同上官知道自己府里有这么一个超龄未嫁还大言不惭想招上门女婿的胞妹,自己这个从四品郡同知原本高昂的头,不知要被唾沫星子压低几分? “正是。怎么?怕我招上门女婿,会丢了大哥你从四品郡同知脸面?”见柏宽堂脸色阴沉,柏宽心也似察觉到什么,笑得一脸无谓,“那你这从四品郡同知脸面也不值钱啊,居然不能帮自己的胞妹招来一房上门女婿!” “你……”柏宽心噼里啪啦这番回呛,把柏宽堂的心思一顿挑明,柏宽堂被气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柏宽心果然是添堵的一把能手。 “宽心,先用晚膳,招婿之事,从长计议。”一旁的施津玉看了一眼厅外偏侧处的汤妈妈,假意圆场道,“汤管事,快进来布膳。” 主家既然愿意让自己光明正大地听是非,那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是,太太。”汤妈妈连忙领着满嫂、桂嫂和惠嫂三人鱼贯而入,把手上的食盘依次放在圆饭桌上。 “还从长计议?我如今都这年岁了,还怎么从长计议?”柏宽心看了一眼施津玉,转头继续和柏宽堂呛声道,“是吧,大哥?” 第230章 云英未嫁藏折辱 “你……我不想再和你多说半句,你马上给我滚回芩州老宅,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柏宽堂怒不可遏。 “好,我这就回芩州老宅,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我了。”柏宽心怒目圆瞪,起身就往厅外走去。 柏昌铧正推着坐在四轮车上的曲姨娘往大厅而来,一个猝不及防,柏宽心便与两人撞了个满怀。 “曲姨娘,你的腿怎么断了?”柏宽心摸着曲姨娘的双腿,一时忘了要闹着回芩州老宅的事情。 “姑姑,二妹走失五年,娘亲忧思过度、长年心神不定,上月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双腿便断成这样了。”这套说词柏昌铧早已烂熟于心,于是立马脱口而出。 “是啊,晔侄都走丢五年了。”柏宽心喃喃道。 “你怎么还不滚,在这磨叽什么?”柏宽堂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响起。 “凭什么你让我滚,我就滚?”柏宽心转身,再次面向柏宽堂,“我就不滚,我气死你。” “哎,你们明明是同胞兄妹,为何就不能和平相处?”柏老夫人起身拉过柏宽心在圆饭桌旁坐下,“心儿,少和你大哥怄气一会儿,不行吗?” “行行行,我听母亲的。”柏宽心歪头蹭了蹭柏老夫人的肩膀。 “这就对了。”柏老夫人这才有了笑意,“你们也别愣着了,都坐下用膳吧。” “是,母亲。” “是,祖母。” 见众人落座,柏宽心忽觉不对:“怎么不见诚侄?” “不是在之前的书信里和你说过了吗?二妾媳为诚儿在城北武将堂附近购置了一间屋宅,所以诚儿并不和我们同吃同住。”柏老夫人解释道。 “哦,想起来了。”柏宽心转头看向杜姨娘,“杜姨娘,你很会存体己嘛。” 杜姨娘端碗的手一滞:“这些年的月例,我没怎么花,所以存下了些银钱。” “说到月例,芸侄,我若住下不回芩州老宅了,我是不是每月也可领月例?”柏宽心问道。 “什么?你不回芩州老宅了?”不待柏昌芸回答,柏老太爷抢先问道,“那苑氏和媛儿,不是没人管了?” 柏老夫人脸色瞬间晴转阴:“芩州老宅的偏屋放租钱还不够养活苑氏和柏宽媛她们两人吗?凭什么让心儿继续伺候她们两个?” “夫人,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怎么一说到苑氏那两母女,夫君你就要和我拌嘴?” 柏宽心放下筷子,不耐道:“父亲母亲,您二老能不当着我们这些小辈的面,说这些吗?” 柏老夫人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仪,连忙寻回话头:“芸儿,你姑姑若常住下了,她的月例,还是要发的。” “那祖母觉得给姑姑发多少月例适宜?”柏昌芸问道。 “每月发十五两吧。”柏老夫人斟酌一会,答道。 自己的月例是一月二十两,四个妾媳的月例均是一月十两。心儿的月例定为一月十五两,应是最为合适。 “是,祖母。”柏昌芸点头。 柏昌芸虽面色如常地应下了,可内心却一阵焦灼。 自己私下挪用府上公用去购置嫁妆一事,还没想到如何平稳地解决,居然又多了一笔要出的银钱! 好在本月的月例初一已发放,姑姑的月例下月再操心。 目前府上公用存余足够支撑本月府上支出,至少在月底前,府上的人除了母亲和刘管事外,没人会知道自己挖空了府上的公用。 “芸侄,那散席后,我可找你领这月的十五两月银了。”柏宽心笑道,“这些年在芩州老宅,都是我给别人发月银的。今日,我竟需要和小辈伸手要月银,可悲可叹啊!” “姑姑,你这般说词,是在故意折辱我吗?”柏昌芸极其不悦,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自己前脚刚盘算着本月不用给姑姑发月例,却不料姑姑后脚就开口要本月的月例。 要就要吧,还端着长辈的架势。 玩下马威吗? 自己可不吃这一套。 姑姑休想压自己一头。 这里可不是芩州老宅。 自己也不是苑氏或柏宽媛。 “芸侄气性这般大,怕将来无婆家敢接纳。”柏宽心依旧笑意盎然。 “姑姑一直云英未嫁,都没在怕。我尚未及笄,真不劳姑姑烦心我有无婆家愿意接纳。”柏昌芸反唇相讥道。 “芸儿,云英未嫁不是这么用的。你难道不知道云英未嫁是指年老的妓女一直未出嫁吗?”施津玉在一旁悠悠地递了一句。 柏宽心书读得不多,原以为柏昌云说她云英未嫁,只是嘲讽她一直未出嫁。 施津玉这么一说明,柏宽心才察觉出柏昌芸话中的恶毒:“好你个柏昌芸,我可是你姑姑,你这般欺辱于我?” 第231章 柏宽心索要冰鉴 “大妹,芸儿虽说用词欠妥,但也没到你说的‘欺辱’的份上。”柏宽堂见柏昌芸一时无言,连忙帮腔道,“家人之间说话,哪有处处斟酌用词的?” 见柏宽堂替自己解围,柏昌芸如释重负。 “堂儿此话在理。”柏老夫人再次圆场道,“心儿,才说了不和你大哥怄气,你怎么转头又和小辈怄上气了?你是长辈,怎么能因一句半句语误之言,就失了长辈的体面呢?” “行吧,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芸侄你置气了。”柏宽心看向柏昌芸。 “这就对了。”柏老夫人夹了一块荷叶蒸肉放入柏宽心的碗中,“来,吃块荷叶蒸肉。” 柏宽心夹起碗里的荷叶蒸肉,尝了一口:“原来荷叶可以去腥,这猪肉吃起来一点腥味都没有。” “爱吃就多吃点。”柏老夫人笑道。 “嗯。” 直到柏府众人酒足饭饱,在旁伺候的汤妈妈这才领着丫鬟们收拾起圆饭桌上的碗筷。 满嫂、桂嫂和惠嫂三人则依次给柏府众人奉上消食茶。 众人喝了一会儿茶水,一个个便都先后借故离开了。 此时,大厅内便只剩下柏老夫人、柏宽心和柏昌芸三人。 柏昌芸转头对身后伺候的贴身丫鬟周欢:“周欢,你回合青院喊上周青、周雀、周月她们三人,把合升院的西厢房仔细打扫规置一番,一会儿大姑奶奶好休息。” “是,大小姐。”周欢行礼道。 柏宽心听罢,连忙给身后随侍的贴身丫鬟筱卉使了个眼色。 丫鬟筱卉会意,上前行礼道:“大小姐,奴婢也同去帮忙打扫规置吧。” 柏昌芸点头:“也好,你随周欢同去吧。” “是,奴婢告退。”筱卉立即跟着周欢走出大厅,前往合青院。 “姑姑,这十五两的月例,您收好。”柏昌芸从袖中掏出十五两碎银,起身递给柏宽心。 “多谢芸侄。”柏宽心笑着接过银两。 柏昌芸也堆起笑容:“姑姑客气了。” “五月渐热,蚊多扰觉,芸侄怎么没交代丫鬟给我那房内点上些艾草?”柏宽心问道。 “姑姑放心。我那四个贴身丫鬟伶俐得很,无须多交代,她们也会帮姑姑您那房内点上艾草的。”柏昌芸笑道。 姑姑这是又想找茬吗? 四月十五之后,各院每到入夜,都点上艾草了。 各院艾草都点了月余了,姑姑这茬找得有些晚了。 “哦?那是我瞎操心了。”柏宽心笑道,“这么说,你那四个伶俐的贴身丫鬟,不用多交代,应也会自动自觉地给我房内放置消暑的冰鉴吧?” “这才五月,京城还算凉爽,往年府里六月中才开始放置冰鉴的。”柏昌芸答道。 柏宽心看向柏老夫人:“母亲,您知道我天生体热,我在芩州老宅四月底就用上冰块消暑了。” 柏老夫人闻言,忙对柏昌芸说道:“芸儿,让你姑姑的房内单独先放置一个冰鉴消暑吧。” “是,祖母。”柏昌芸点头,“一会儿,我就让陈妈妈上冰窖取些冰块放入冰鉴中,待备好后,就给姑姑送去。” “这样甚好。”柏宽心起身,边说边去搀扶柏老夫人,“母亲,夜了,我们一起回合升院吧。” “好。”柏老夫人起身,一手搭着柏宽心,另一手搭着林婆子,边往合升院走边说,“心儿,你还记得合升院怎么走吗?” “母亲您这话说的。”柏宽心笑道,“虽说距离上一次我来小住,是有些年头了。但我还不至于忘了合升院怎么走?” “也是。”柏老夫人话锋一转,问道,“心儿,你怎么突然想要在京城找上门女婿?” 第232章 未及时采买冰块 “您和父亲前些年不是总劝我来京城找个归宿吗?为了劝动我,还早早地给我置办了嫁妆。我这好不容易想通了,您怎么又觉得突然了?”柏宽心歪头反问道。 “我和你父亲劝你来京城找个归宿,是让你找个门第相当的京城子弟嫁了。可没让你来京城招上门女婿。”柏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京城子弟可不同芩州子弟,各个眼高于顶,哪个不是一心钻营想娶一门世家贵女?是不会有京城子弟愿意委曲求全选择入赘的。” 柏老夫人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柏宽心不可置信地问道:“可母亲您之前的书信中不是一直在说,我们柏家早就今非昔比了。说我们柏家是官爵之家,不像京城有些家族,要么有官无爵,要么有爵无官。既然我们柏家如此显贵,怎么会没有京城子弟愿意入赘?” 柏宽心一直把柏老夫人说的话奉为圭臬。 所以这些年,柏宽心择婿的标准一直定得很高。 导致芩州好些愿意入赘柏家的青年才俊,柏宽心都没入眼。 经年下来,柏宽心发现芩州那些适婚青年早已筛无可筛了。 于是,柏宽心改变主意,决定不再固守芩州招婿,改为来京招婿。 可柏老夫人现在说的话,却把柏宽心浇了个透心凉。 柏老夫人看着柏宽心一脸不可置信,解释道:“我说的京城子弟是指世家官家贵子。你若只是招个寻常男子入赘,定会有人乐意入赘我们柏家。可你不是不愿意吗?” 柏宽心被说中心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见已到合升院,柏宽心便顾左右而言他:“母亲,我困了,我先回西厢房了。” “先回吧。”柏老夫人也不再多言。 “是。” 柏老夫人转头对身旁的林婆子道:“林妈妈,扶我回主房吧。” “是,老太太。”林婆子应下。 回到主房的柏老夫人,洗漱完毕后正要就寝,却听西厢房那头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柏老夫人连忙唤来林婆子:“林妈妈,随我去西厢房看看,在闹什么?” 林婆子赶忙扶着柏老夫人前往西厢房。 才到西厢房门口,便听柏宽心说道:“我不管,今夜无论如何我这房内必须要放置冰鉴。” “大姑奶奶,是奴婢失职。”管事婆子领班陈妈妈正跪着请罪。 “芸侄,这个家,你当不好。让下人担责,你倒是挺会的。”柏宽心睨了一眼柏昌芸。 “芸儿,怎么回事?”走进西厢房的柏老夫人问道。 见柏老夫人被惊动了,柏昌芸连忙解释道:“祖母,陈妈妈没及时采买今年消暑的冰块,所以今夜无法给姑姑放置冰鉴。我让姑姑先忍耐一晚,待明日采买冰块后,再给姑姑备上,不过姑姑好似不太愿意。” 跪伏在地上的陈妈妈一脸委屈。 五月初六,自己分明已请示大小姐,按往年惯例,端午一过,就该采买今年的消暑冰块了。 可大小姐却说不着急,说要等小暑之后再采买。 现在大小姐却反口说是自己没及时采买。 “心儿,我瞧着这夜里还算凉爽,你就忍耐一晚吧。”柏老夫人劝道。 连柏老夫人都觉得,柏宽心有点无理取闹了。 陈妈妈这个管事婆子领班,平日尽职尽责,一时失职,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说,这五月的天还这么凉爽,真不用这么早采买消暑冰块屯着。 所以严格来说,陈妈妈未及时采买消暑冰块,也算不上失职。 陈妈妈也预料不到天生体热的柏宽心会突然来京小住。 柏老夫人没注意到陈妈妈委屈的表情,可柏宽心早就留意到了。 芩州老宅的下人虽不似京城新府邸的下人那么多,但下人们的一些眉眼,柏宽心可是门清的。 什么情况下是下人自己失职,什么情况下是替主子吃死猫,柏宽心还是能辨上几分的。 柏昌芸要打理京城新府邸这么一大家子的庶务,一时疏漏,未及时采买消暑冰块,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柏宽心自己打理芩州老宅一个小家的庶务,也常常无法面面俱到。 柏宽心不能忍受的是,柏昌芸耍小聪明,把自己当傻子糊弄。 若柏昌芸明言是她自己一时疏忽,柏宽心根本不会闹这一出。 可柏昌芸却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地领着个管事婆子来给自己负荆请罪。 “母亲,你瞧着这天凉爽,我却觉得热得慌。在这房内,我一定是睡不安稳的。”柏宽心瘪嘴道,“若您一定要我忍耐,也行,让芸侄在这院内给我备上一张竹床一个竹枕,我今晚就在院内睡露天觉散体热。” 第233章 用蒲扇扇风散热 “哪有大家闺秀在大院内睡露天觉的?这成何体统?”柏老夫人没想到柏宽心会说出这番不成体统的话。 “既然母亲觉得在院内睡露天觉是不成体统的,那请母亲让芸侄这个掌家之人速速想出其它法子,让我这个天生体热之人今夜能凉爽入睡。”柏宽心的眼角扫了一下柏昌芸,对柏老夫人继续说道。 柏昌芸不等柏老夫人开口,赶忙说道:“姑姑,您看这样行吗?我让我这四个贴身丫鬟今夜拿着蒲扇,在您床侧为您扇风散热。” 方才柏宽心眼角扫向柏昌芸之时,柏昌芸发现是掠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的四个贴身丫鬟的。 原来姑姑是在不满自己有欢青雀月四个丫鬟在旁伺候。 姑姑好歹也是芩州老宅的掌家之人,可千里迢迢从芩州来京城,身边居然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筱卉。 虽说,离家外出也不便前呼后拥多带丫鬟,但就带一个,也未免太寒碜了。 既然姑姑今夜不悦的源头在此,那就从源头上来解决。 四个贴身丫鬟不过少伺候自己一晚而已,反正合青院还有时溶时漉两个粗使丫鬟可供差遣。 “哦?芸侄竟舍得让你这四个伶俐的贴身丫鬟整夜为我摇蒲扇扇风散热?”柏宽心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本就是伺候人的丫鬟,伺候姑姑您和伺候侄女我,不都是伺候?哪有舍不舍得一说?”见柏宽心言语有所松动,柏昌芸知道自己猜对了。 柏宽心要的就是柏昌芸的一个态度:“好吧,今夜唯有先这样了。” “周欢周青周雀周月,今夜一定要好好为大姑奶奶摇蒲扇,若有打盹,明日我定重罚。”柏昌芸转头吩咐道。 “是,大小姐。”四个丫鬟应声行礼。 见事情已解决,柏昌芸连忙借故要扶柏老夫人回主房休息,便匆匆离开了柏宽心的西厢房。 只是柏昌芸没留意到,四个低头行礼的丫鬟中,周欢的神情略有不对。 自从那日柏昌芸强行扣罚了周欢存了六年之久的四十两银后,周欢心中对柏昌芸的怨恨就再也没有消弭过。 而方才柏昌芸出口的“重罚”二字,再次刺激到周欢。 同为贴身丫鬟,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伊竹和伊签,一个嫁给了府医严康,还当上了康祝居的女东家;一个虽嫁给了同是下人的柒小札,可也被赏赐了仓允园做嫁妆。 而自己贴身伺候柏昌芸六年,一分赏赐未得不说,还被柏昌芸扣罚了留做赎身银的四十两银。 虽说自己作为贱口奴婢,想存银赎身实为痴心妄想。 但至少是份念想,哪怕这份念想十分虚妄。 可柏昌芸却连自己这份虚妄的念想也要贪墨。 “不够凉快,你们四个再用力点扇。”躺在床榻上的柏宽心的声音,把边摇蒲扇边神游的周欢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大姑奶奶。”周欢和其他三个丫鬟加大了手中摇蒲扇的力度。 应声后,边摇蒲扇边打盹的周欢,思绪再次进入神游。 六年前太太从人市牙婆手上买下自己,一进府就赐名周欢,给了自己三等丫鬟的身份,并派去做刚被纳为嫡女的柏昌芸的贴身丫鬟时,那些比自己早四年进府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不知有多羡慕。 如今,自己开始不想要这份羡慕了。 想想,两个月前,与自己交好的时江还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 可当有份参与背后说嘴柏昌芸隔日断供糕点之事的浆洗房管事婆子涂妈妈被发卖后,时江就被太太提拔成浆洗房的管事姑姑。 如今时江已是二等丫鬟的身份。 而原来合升院的粗使丫鬟时汐和原来合青院的粗使丫鬟时沁,也因此事件,一个顶替了原来合升院日常管事婆子谷妈妈的位置,一个则顶替了原来青杉园日常管事婆子单妈妈的位置,都成了二等丫鬟。 明明这六年来,自己都是高时江、时汐、时沁这些丫鬟一头的。 现如今却…… 这样想来,唯有靠太太,才能提拔身份,增加每月月银。 而想靠柏昌芸提拔身份,是不可能的。 柏昌芸她不想方设法重罚克扣自己就不错了。 只是,自己之前明明和太太表了忠心,把四月十二众人在花园听戏那日,偷听来的周姨娘和柏昌芸的对话和盘告之太太了。 让太太知道了,原来周姨娘曾打算收买两位账房先生毁伊竹清白。 太太似乎也受了自己所表的忠心,还借自己之口把幺妹用荨麻汁害得柏昌芸过敏破相和用巴豆害柏昌芸窜稀之事告之柏昌芸。 可为何太太没有对自己有更进一步的安排呢? 不说像时江、时汐、时沁她们几个那样直接提拔,至少也该像时滴那般,把自己调去合景院差遣? 是不是太太想先提拔完合景院原先那五个粗使丫鬟后,才会轮到自己? 之前丫鬟婆子们还在传,伊竹离府后,太太会提拔在合景院里伺候的五个粗使丫鬟中的其一,到身边做贴身丫鬟。 可后来好像是伊书悄悄放出话来,又说太太并没此安排。 哎,太太的心思真是不好猜。 周欢边摇蒲扇,边胡思乱想了一夜,总算熬到了柏宽心睡醒。 “你们四个回吧,我有筱卉伺候我更衣。”柏宽心边打着哈欠,边吩咐道。 “是,大姑奶奶。” 见四个丫鬟行礼离开,柏宽心似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了一句:“你们四个回去提醒一下你们大小姐,今日记得去采买消暑的冰块。” “是,大姑奶奶。” 第234章 闲逛偶经仓允园 见欢青雀月四个丫鬟离开,柏宽心对正在伺候自己穿衣的筱卉说道:“今儿醒得有些早,府里的早膳应是不会这么早备好,你随我在府里先四处逛逛。” “是,大姑娘。”筱卉应道。 穿戴完毕,柏宽心站在铜镜前打量了一番后,便在筱卉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一路闲逛,逛到仓允园附近,柏宽心被仓允园里一阵“嘿嘿哈哈”练武的声音给吸引住了。 柏宽心走近仓允园,便见到伊签和柒小札两人正在练武。 伊签作为施津玉的贴身丫鬟,柏宽心对其自是有些印象。 至于柒小札这个下人,柏宽心则毫无印象。 见伊签和柒小札两人大清早旁若无人般地在园内空地双手互博,贴身切磋,柏宽心有些冒火。 “你是伺候大嫂的贴身丫鬟吧?大清早不在合景院伺候,竟然和小厮在仓允园这头上下其手,柏府的下人已经这般不守规矩了吗?”柏宽心走进仓允园内,出声呵道。 柏昌芸到底是怎么管家的? 居然让府里的下人这般厮混放肆? 难道是因为这个丫鬟是施津玉的贴身丫鬟,打狗要看主人,所以柏昌芸才会这般放任? 伊签和柒小札两人赶紧收式,双双行礼:“见过大姑奶奶。” 行完礼,伊签接着说道:“禀大姑奶奶,奴婢和外子是在练武,并非大姑奶奶口中的上下其手。且,奴婢和外子每日清晨在仓允园练武,无须在合景院伺候,这也是得了夫人的允的。” “外子?”柏宽心错愕,这才注意到伊签已是一身妇人打扮,“你这丫鬟嫁人了?” “是。”伊签点头道。 “这仓允园不是一直下锁闲置着吗?你不要告诉我,府里还专门开个园子给你们两个下人练武?”柏宽心白眼道。 “回大姑奶奶,这仓允园是夫人许给奴婢和外子独住的新房。”伊签解释道。 柏宽心愈加错愕:“大嫂许给你们两个下人这么大的园子?” 柏宽心知道施津玉一向大方阔绰,可把这么大的园子许给两个下人,也未免太大方了? “是。”伊签继续点头道。 “筱卉,随我去趟合景院。”柏宽心拂袖转身。 “是。” 柏宽心这头正气鼓鼓地前往合景院,另一头听完从合升院西厢房回来的周欢四人回禀的柏昌芸,也气不顺:“姑姑这是想让我连早膳都不用,就上街去给她采买消暑的冰块。昨夜只不过略微给了她脸面,她居然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柏昌芸并没把心中所思说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这事我已知晓,你们四人各自去忙吧。” “是,大小姐。” 见四个丫鬟各自开始忙碌,柏昌芸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毛尖,让自己的心神回凝。 采买冰块这点小事,一会儿唤陈妈妈去处理便是了。 昨晚想了一晚,还没想到该如何填平之前挪用府上公用去采买嫁妆的亏空? 现在要继续想想。 柏昌芸放下茶盏,起身走到梳妆柜前,打开柜门,拿出大小不一几个妆匣放置在梳妆台上。 玉制头面,是五岁那年自己被立为嫡长女时,母亲送的礼物。 金璃长命锁、珍华璎珞圈、缠丝簟纹琥珀簪、玲珑白玉孔雀钗、掐丝并蒂莲臂钏、彩线红玛瑙禁步、剑兰花雕步摇、百合点翠手镯、蝴蝶镂金耳坠,这些则是自己三岁至今,每一年的生辰,母亲送的生辰礼。 这些礼物件件价值不菲,挑出一两件转卖掉,应该就可以填上那八千两的亏空了。 可是,真的好舍不得。 怎么办?母亲送的这些礼物,自己都舍不得挑出变卖。 那琴公主殿下和皎公主殿下每年送的那些生辰礼,那不是更不能拿去变卖? “大小姐,汤妈妈已把早膳备好,您可动身去大厅用早膳了。”周欢再次进门禀告道。 柏昌芸赶紧收好妆匣,说道:“不急着去大厅用早膳,你先去把陈妈妈唤来。” 第235章 碎嘴婆子嫌命长 “是。”周欢应声。 片刻后,陈妈妈便随着周欢来到了合青院的西厢房。 “大小姐,您找奴婢?”陈妈妈行礼道。 柏昌芸递上对牌:“拿上对牌,到账房刘管事那请领些银子,去采买冰块吧。” “该采买多少数额的冰块,请大小姐明示。”陈妈妈接过对牌,问道。 “就循着往年府里采买的数额,照例采买便是。” “是,奴婢这就去办。”陈妈妈起身离开。 见陈妈妈离开,柏昌芸仍未有动身前往大厅用早膳的意思,随侍在旁的周欢再次提醒道:“大小姐,您该去大厅用早膳了。” 柏昌芸勾唇:“急什么?迟些去,府里众人才会知道,我大清早就为采买冰块的事情而忙碌着。” “奴婢愚钝。”周欢低头道。 磨蹭了好一会儿,柏昌芸这才起身前往大厅。 柏昌芸见厅内众人均未起筷开席,似在等她到来。柏昌芸顿觉心满意足。 柏昌芸在自己的位置坐定,拿起筷子,正要招呼众人起筷,却被柏老夫人阻止了:“芸儿,人都没到齐,你怎么可以先起筷?” “人还没到齐吗?”柏昌芸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除了每日急着上衙不常在家用早膳的柏宽堂不在席间外,还有施津玉和柏宽心未在席间。 自己是故意磨蹭,迟来用膳。 母亲和姑姑怎么也迟迟未来? “能不能不等了?我还要赶去学堂呢!”柏昌黎等得有些不耐烦。 “母亲是不是又要辟谷,所以不来用早膳了?”柏昌铧问道。 “应该不是。你母亲若是要辟谷,一般会提前派丫鬟来禀明的。”柏老夫人摇了摇头,“奇怪了,你母亲迟迟未来,怎么你姑姑也迟迟未到?” 柏老夫人转头对身后随侍的林婆子和时汐吩咐道:“林妈妈、时汐,你们分别去瞧瞧,太太和大姑奶奶为何迟迟不来用早膳?” “是。”林婆子和时汐应声离开。 林婆子前往去了合升院去寻柏宽心,时汐则前往合景院。 时汐才往合景院方向走了没多久,就见林婆子气喘吁吁地从身后赶来:“时汐丫头,等等老婆子。” 时汐停下脚步,扶住林婆子:“林妈妈,您慢些。” “累死老婆子了。”林婆子把气缓了又缓。 “林妈妈,我们不是分头寻吗?您怎么上这头来了?”时汐扶着林婆子边往廊桥上走,边问道。 “我才到合升院院前,就听正在院前打扫的小舟子说,见大姑奶奶去了合景院。我便赶来同你汇合了。”林婆子边说边眼眸飘忽,“我们走快些,快些经过这廊桥。” “林妈妈,您是不是有些畏高?”时汐见林婆子神色异常。 “哪的话?老婆子不畏高,老婆子只是觉得脚踩实地心里踏实些。”林婆子提高嗓音,“沈总管也是,没事干嘛把前府的后门和后府的前门都落锁了?” “现在府上的家丁不是没之前那么多了吗?想是沈总管排不出人手轮流值守,才会想出落锁的法子。”时汐说道,“这落锁的法子,太太肯定也是同意的。要不,沈总管定不会执行的。” 被时汐这么一提醒,林婆子才想起,之前背后说嘴柏昌芸隔日断供糕点之事被发卖的七个下人里,除了同自己交好的管事婆子谷妈妈和另两个管事婆子外,还有四个是小厮。 自从谷妈妈被施津玉发卖后,林婆子兔死狐悲,收敛了许久。 可此刻,一个念头再次闪过林婆子的心间。 自己的卖身契根本不在施津玉手上,为什么要担心背后乱嚼舌根,会被施津玉发卖? 于是,走下廊桥的林婆子已完全没了负担,安心碎嘴道:“府上的家丁既然没之前那么多了,就该另外再采买些。太太怎么能只顾发卖,不管采买?” 时汐紧张地看了一下四下,说话都有些磕绊了:“林妈妈,不好……不好背后说嘴太太的。” “再说,太太也没不许现在掌管府上庶务的大小姐另外采买下人啊,大小姐之前不是新采买了三个贴身丫鬟吗?”时汐接着说道。 林婆子一哽,一下不知道怎么挑施津玉的错处。 “我们快些去合景院吧,老太太还等着呢!”林婆子转而言它。 时汐被林婆子这么一催,也加快了前往合景院的脚步。 躲在廊桥拱脚边僻处的伊签,走了出来,看着林婆子远去的背影,心道:“林氏你这个不守规矩的碎嘴婆子,真是嫌命长。夫人现在是不屑腾出手来捏你这只老虾米。林婆子,趁你现在能蹦跶的时候,你就多蹦跶一会儿吧,你以后能蹦跶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第236章 学习筛选和拉拢 林婆子和时汐紧赶慢赶来到合景院院前,便和院前值守的时滴说了来意。 往日的林婆子,一贯的路子是毫无顾忌地在合景院院外地大嗓门嚷嚷,合景院的丫鬟一听到声响,自会直接禀告施津玉。 林婆子可是从来不走通传这样的章程的。 今日因为时汐随同,却是难得守了规矩。 时滴听完两人来意后,有些为难道:“林妈妈、时汐姑姑,太太方才吩咐了,她和大姑奶奶还有些事需要说道,要过一会儿才能去大厅用早膳。” “既是如此,合景院就该差人去大厅说上一声。”林婆子一脸不满,“怎么能让全府上下都干候着呢?” “方才伊签姐姐已去大厅禀告了,你们没遇上吗?”时滴有些奇怪道。 “许是路上错身而过了。”时汐见林婆子不悦,连忙圆场道,“林妈妈,我们回吧。” “送林妈妈,时汐姑姑。”时滴微微欠身,目送林婆子和时汐离开。 “这合景院就不会早些差人去大厅禀告吗?害老婆子我白跑一趟。”回程的林婆子一脸愠色,边走边捶腿道。 “林妈妈,一会儿闲了,回角房,我帮您捏捏。”时汐边扶着林婆子边说道。 “时汐你丫头还挺有眼力见的。”林婆子满意地笑笑,“比谷妈妈强多了。” 林婆子原本对时汐顶替了交好的谷妈妈成为合升院日常管事,很是不快的。 可现在林婆子竟然开始觉得,谷妈妈被发卖了,其实也挺好的。 之前因为谷妈妈和自己交好,自己即使在柏府的资历比谷妈妈老,但明面上还是无法肆无忌惮地指使谷妈妈做事。 现在却不同了。 自己现在不仅可以仗着老资格去教导时汐,还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时汐殷勤的讨好。 时汐把林婆子的神色尽收眼底,也跟着笑了笑。 “太太这能掐会算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不仅知道谷妈妈会偷摸给林妈妈送口信,还知道林妈妈和谷妈妈这俩婆子之间,多年互扯闲篇建立起来的所谓情谊,外力一击,就会马上坍塌一片。”时汐心道。 前段时日,谷妈妈曾派人偷摸送口信来柏府,想告知林婆子,她并未被施津玉发卖,而是被施津玉安置去诚至宅伺候柏昌诚了。 谷妈妈还在口信里表示,因为她全权负责诚至宅的外出采买,以后可以借外出的便利,私下来见林婆子,这样就可以互传一下柏府和诚至宅里的闲篇了。 可谷妈妈没想到的是,她的口信会被施津玉一手提拔为管事姑姑的时汐给截胡了。 接到时汐私下禀告的施津玉,自然没轻饶谷妈妈,不日便把罚了板子的谷妈妈给发卖了。 之前在柏府,谷妈妈和另外六个下人在背后碎嘴柏昌芸,施津玉表面上选择助长柏昌芸的气焰发卖了这七人,暗地里却保住这七人。 是因为重生后的施津玉希望能借助发生的一些事件,慢慢学习筛选和拉拢一批可以真正转为己用的下人。 毕竟前一世的施津玉太不善识人了。 施津玉已给过机会,可谷妈妈却没经受住筛选,那就真的不必再留了。 “那奴婢告退了。”赶回大厅复命的林婆子和时汐,正巧听到厅内伊签告退离开的声音。 又一抬头,伊签便已出现在厅外的楹廊处。 伊签向林婆子和时汐两人颔了一下首,便往合景院方向而去。 林婆子看着远去的伊签,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这才转身和时汐走进大厅。 林婆子刚要回禀,便听柏老夫人对柏老太爷问道:“老爷,你说心儿和玉儿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居然连用早膳的时辰都误了。” “无非是说一些你们后宅的那些事,你一会儿问问她们姑嫂,不就知道了。”柏老太爷胡乱巴拉了几口饭食,遂便起身,“我先去巡铺了。” 柏老太爷名下经营的百琳珠钗铺和百寻玉石铺的生意愈发惨淡了,柏老太爷正上着火呢,哪有心思去理会别的事情? 本来想着买的不如卖得精,只要花些时间,把之前从曲姨娘那半价回收来的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逐件转手高价卖出,便可大赚一笔。 毕竟曲姨娘那些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都保管得极好,几乎没有磕碰和瑕疵。 可没想到,都过了好些时日了,居然一件都没卖出。 那些有钱采买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的人,眼光居然刁得很。 好些人,几乎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些珠钗首饰和珊瑚玉石并非新款,便纷纷无意采买。 现在想想,当初就应该把那七千六百两现银稳稳地放在兜里。 想到这里,已走出大厅的柏老太爷,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柏昌芸。 柏昌芸被瞪得莫名其妙,心道:“祖父为什么突然瞪我?” “祖母,我也去巡铺了。”柏昌铧也放下筷子,起身说道。 “对啊,我们铧儿也有铺子需要打理了。”柏老夫人一脸欣慰,“去吧,去吧。” “那孙儿告退了。”柏昌铧行礼离开。 “芸儿,你要去巡铺吗?”柏老夫人转头问柏昌芸道。 “今儿一大早我便吩咐陈妈妈去采买冰块了,一会儿我还要查验一下陈妈妈采买的情况。所以巡铺之事,先缓一会儿再去。”柏昌芸马上顺坡下驴道。 “那真是辛苦芸侄了。”柏宽心的声音在厅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