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医妃:腹黑王爷爱上我》 第1章 皇后送来的医女 今岁寒冬似乎比往年更冷些,大雪纷纷扬扬数日而不停,万物早已覆上厚厚一层洁白。 京城一条宽阔的巷子里,一群人马疾驰而过。 只见来人个个身姿挺拔,锦裘加身,马蹄飞溅间卷起一地残雪,最终停在一处高墙大院门前。 为首之人马缰猛然一扯,便有门内小厮上前牵马。 “殿下,您回来了。” 管家老于得了信儿,早早便在门前迎候。 为首之人星目微垂,肩上的貂裘毛领遮去大半张脸,卓越的身姿并未停下,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于管家赶紧三两步跟上去。 “殿下,腊月的奉银已入库房,许是寒气正盛,比往年多了两车上好的银炭,皇后娘娘另添了一箱人参,一箱三七和天门冬,说给殿下将补身子用。” 男人并不搭话,一路入了吉沐阁,随行之人散去,只留下贴身侍卫晏安紧随其后。 于管家见男人不说话,擦了擦寒冬腊月里渗出的细汗,继续道: “前几日霍小少爷来过了,听闻殿下还未回京,便传话说西山的梅花正盛,初十那日他在梅花塚等殿下。” “霍小少爷之约殿下已经知晓了,倒是你,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要说?” 晏安卸下男人的貂裘披风,露出朗月般明亮夺目的容颜。长而密的睫毛洒下一排阴影,阴影下那双黑色清瞳摄人心魄,眉秀而长,鼻雅而挺。晏安有时都忍不住想,老天为何将一个男人生得这般花容月貌! 于管家吊着一口气,偷偷瞄了瞄男人,见他始终神色淡淡,这才鼓起勇气。 “皇……皇后娘娘,送,送了一名医女过来,已,安排在红笺小苑。” 男人冷漠地放好佩剑,不等晏安开口,丢下一句,“送走。” “于管家,你也真是,明知道殿下不会留医者在府上,怎么还安排住下了?”晏安严厉了几分,“趁着殿下没有动怒,赶快打发走。” 于管家不断擦拭额角汗珠,连连叫苦,“老奴岂敢不知殿下的意思,可人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中宫的懿旨,老奴不敢阻拦啊!” 皇后娘娘下了懿旨? 晏安偷瞄了一眼男人,虽然这些年宫里宫外往府上送了不知多少神医圣手,均被主子拒之门外,可这次到底是皇后娘娘亲下了懿旨,兴许殿下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 未等晏安多想,男人已起步离开前厅,一头钻进暖阁书房。 唉! 晏安看了一眼于管家,“明白了吗?快打发人走吧,免得殿下动怒。” 于管家抹了把冷汗,赶紧退出吉沐阁。不敢耽搁,又踏着漫天大雪一路来到了红笺小苑。 红笺小苑只有三间上房,一方培土的园子,地方不大却紧挨着吉沐阁,于管家原是想着医女照顾殿下方便,如今看来,又是白忙一场。 于管家刚踏进月亮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吸入口鼻甚是神清气爽,原来是新来的医女正在廊下掌炉熬药。 药罐散发的浓浓缭绕白雾,与这纷扬曼妙的大雪,竟都成了那个正安静熬药的女子的衬托。 女子浅白衣裙,素饰加身,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一举一动竟如画中仙、水中月一般,让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及之感。 于管家活了半辈子,见过太多淑秀贵女,私心以为难有与之能媲美的。 这场景如此静好,以至于他不忍打扰,直到女子发觉他。 “于管家。” 女子放下手中蒲扇,略施一礼,浅笑间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于管家叹息了一声,就站在大雪之中与之说话,仿佛再踏前一步倒是亵渎。 “言姑娘,三殿下回来了。” “可是叫我去问诊?”言萝月眸色淡淡。 于管家有些难为情。 “昨日我已与姑娘说过,三皇子府从不留医者,言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言萝月垂眸静默一会儿,于管家以为她打算知难而退了。 毕竟昨日言萝月随懿旨踏入府门时,他已将三皇子府向来拒医之事与她言明,若是三殿下不允,即便是殿下亲生母亲,也断是做不了主的。 哪知她突然抬眸道:“殿下常年征战在外,总免不了受伤,身边怎能没有大夫?” 于管家耐着性子解释: “晏护卫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又有霍小少爷亲自指点,已算半个医者。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方才已下令,让我送你离开。” “小女身负皇后娘娘之命,不敢就此离去。”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这些年宫里也好,其他人也罢,相继往府上送各路名医大家,可殿下谁也不曾留下,你此番离去,皇后娘娘知道殿下性子,定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言萝月摇摇头,“于管家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就此离开。” 于管家一愣,他没想到言萝月会如此坚决,不免有些低看她,如此静好的人儿,原来也如外头那些女人一般妄想攀龙附凤! 思及此,于管家眼中难免流露出鄙夷之色,神色也严厉了几分。 “言姑娘若执意如此,便休怪老夫无礼了,还望姑娘尽快收拾行装,老夫会为姑娘备好马车。” 赶人之意已非常明显! 然而,言萝月并未展现出任何慌张情绪,反而不紧不慢地开口:“于管家可要想好了,是违背殿下之令紧要,还是违背皇后娘娘懿旨紧要。” 言外之意,她入府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的,若要赶她便是抗旨不遵! “你……送你离开可是殿下的命令!” “那便让殿下来同小女说。” 于管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医女如此难缠! 他自然知晓此女身负懿旨,到底与从前那些名医不同,并不能强行赶了她去,看来只能将此事禀告殿下再做定夺了! “既是如此,姑娘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三殿下发怒起来,你可承担不起!哼!” 于管家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萝月平静如水的明眸静静地看着于管家愤然而去的背影,对于他的怒火和警告置若罔闻。待于管家彻底走出院子,这才转身又拿起蒲扇,一边将手边药材放入药炉一边轻轻地扇火。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日已西落,三殿下还未从书房出来。 三皇子府上的掌事尹嬷嬷有些坐不住了!但她不敢直接去敲门,便是她这个三皇子身边的老人儿,某人发起怒来一样不认。 “晏护卫,你去请殿下到后堂用膳。” 晏安作壁上观,“你都不敢,我怎么敢?殿下许是不饿。” 尹嬷嬷叱了一声,“胡说八道!寒冬腊月的天气,在外面风餐露宿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回了府,怎能不饿?殿下的身子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金贵,你且不能怠慢!” “为了赴霍小少爷之约,殿下从边疆不眠不休得赶了六七天的路,许是乏了,让他歇着吧。” “我当是谁!又是那个霍家祸害!从西北边疆到京城少说也得十天的行程,殿下这不眠不休得赶路,身体定是吃不消了!”尹嬷嬷颇为不满,转念又道,“我得赶快让星儿给殿下送饭来!” 尹嬷嬷说着便要走。 晏安似笑非笑,“我也陪着殿下不眠不休地赶路,嬷嬷怎么不让星儿妹妹给我也送些饭菜来?” “呸!糟践东西!你管谁叫妹妹?要吃自己去后厨!” 晏安嗤笑一声,待尹嬷嬷走远了,晏安犹豫半晌,这才去敲了暖阁书房的门。 暖阁里,分外爱书的三殿下却坐在榻前侍弄一把匕首,而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都移到了小桌上,又是绷带又是血,这个男人显然刚为自己上过药。 晏安神色动了动,来到榻前,“殿下,您这伤在腹部,非同小可,何况连日赶路伤口已有些化脓,霍小少爷的这些药怕是不顶用。” “不妨事。”男人依旧神色淡漠,好看的眉眼微微挑着。 晏安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府上来了位医女,不如让她来看看吧。” 男人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人还没走?” “嗯……于管家欲送她走,但她声称奉懿旨而来,于管家也不好强行撵她出去,这会儿估计还在红笺小苑里熬药。” “你知道该怎么做。” 晏安还想劝两句,男人一记冰凉扫过来,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打开门便跑了。 哪知刚出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又怎么?” 接收着来自男人的灵魂拷问,晏安憋了半天,“她,她来了,那个医女,就跪在院中,说是来给殿下送药的。” 男人将匕首一扔,神色不虞地去了书案,晏安知道他这是直接无视对方了。 大雪仍旧纷纷扬扬不停歇。 吉沐阁已掌起了灯笼,微弱的烛火映着廊下夹棉的卷帘忽明忽暗,随风摆动;院中的几棵松柏艰难地挺立着,好似被厚重的积雪压得喘不过来气,却又不失风骨。 院中十字交叉的青石板路上被清扫得干净,言萝月正是就着这样的雪,神色安然地跪在青石板面上,不惧满身的落雪,更不惧膝下的潮湿。 她的身边静静地摆放着一个紫檀木描金食盒。 晏安来到阶前,看着这位一身沉静气质的女子。 他实际是存了点小心思的,自家殿下常年在外征战,身边又有各种危险环伺,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的,可这位殿下却从不让其他医者诊治,每每受伤都是他这个半吊子医治,他真怕哪天亲手把殿下给送走了!身边若能留个医者……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叫言萝月。” “你可知,我们殿下虽敬重皇后娘娘,却也不是事事依从,此番皇后娘娘未经殿下应允便做主下旨,殿下已是不悦。” 晏安见她并无惶恐之色,一副初生牛犊的样子,继续道:“若说将你连人带包丢出府门,于姑娘面上也不好看,所以,在殿下未动怒之前,你自行离去便是。” 言萝月沉默片刻,道:“殿下能违抗懿旨,小女一介草民却不能。” 晏安暗自冷笑,看来是为了求个名正言顺。 “姑娘尽管放心,对于殿下的决定,皇后娘娘那边自不会多言,亦不会怪罪于你。” 哪知她突然抬眼望着晏安,语气平淡而坚定:“还请大人转告三殿下,小女既然受命而来,便不会半途而废。小女自邺城远赴京城,在此地无依无靠,皇后娘娘将小女送入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便是小女栖身之所,若殿下执意赶走小女,小女也只能日日蹲守于三皇子府门前尽责,除非皇后娘娘下旨,否则小女必不会走。” 让奉旨而来的医女蹲守府门外,这不是打三皇子的脸吗?晏安瞧着这个小女子,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小聪明。 殿下不会为了此等小事进宫见皇后娘娘,而这女子又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为了皇子府的脸面,这事儿还真有些不好办。 晏安瞧了一眼食盒,哪有医者一入府便熬药的?难不成她知道殿下身上有伤? 想到这里,晏安一惊,神色犀利了几分,“这里是药?” “嗯。” “什么药?” “滋补安神的药。” 晏安打开食盒看了看,眼中的危险越来越甚,“是不是还可以治疗刀伤?” 若她回答是,她就一定有问题! 三殿下是在边疆受的伤,这一路上无人知晓,也不可能有人传出去,这个女子若是知道,那便很可疑了! 然而, “殿下受了刀伤吗?” “嗯?” 晏安一懵,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伤在哪里?伤了几日?伤口如何?” 言萝月见晏安沉默不语,迅速从地上起身。 “既然殿下身负刀伤,此药便不合适了,我去熬了其它药送来。” 不等晏安反应,言萝月已决然而去,留下一脸便秘之色的晏小子。 原本是来赶她走的,怎么好像,还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 第2章 传出去让人笑话 言萝月是在第二日清晨出现的。 仆子们晨起扫雪时,发现府里赖着不走的医女再次提着食盒出现,驾轻就熟地来到吉沐阁院里跪下,丝毫不惧他人眼光。 未过多时,主子起了,吉沐阁里下人们开始忙碌了。 一队婢女端了铜盆、帕子、痰盂等物件入了上房,领队之人是个身着粉裳流光溢彩的丫鬟,路过时睥睨了一眼跪着的言萝月,满脸不屑。 不一时伺候洗漱的婢女们退出,又有一队传膳婢子由嬷嬷领着进了上房,将各自手中食盒里的餐食一一摆下又鱼贯而出。 吉沐阁里婢女仆从们忙前忙后热闹非凡,根本无人在意院中跪着的言萝月,彷佛她不存在,众人只顾低眉顺目忙自己的,只有在走出吉沐阁后,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起这个皇后娘娘亲赐的医女。 早膳过后,吉沐阁便恢复了平静。偶有下人路过都是小心谨慎,就连枝头的鸟儿都生怕惊动了主人,在枝头跳来跳去不听叫唤。 言萝月实在跪得累了,却也只是略动了动身子,上房里一直安安静静,直至日上三竿。 晏安走出暖阁,便有侍卫上前答话,“头儿,这医女卯时刚过便来了,不声不响地跪着,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 晏安正要说话,就见言萝月撑着紫檀木食盒艰难地站起身,揉搓着膝盖,慢吞吞地离开了吉沐阁。 见她走了,晏安心中竟闪过一丝失望,忍不住冷笑一声,“不用管她,她撑不住自己就走了。传膳吧。” 然而令晏安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时辰后,言萝月又出现在吉沐阁,依旧平静自若地跪在那里,身边摆着一个食盒。 晚膳时分她再次离开,掌灯时分又过来跪! 晏安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满心的疑惑又走到她面前。 “你倒真是执着,可为何反复来去,一直跪着不是更有可能打动殿下吗?” 言萝月口气寻常,“我也要吃饭。” 说得好有道理,晏安竟无言以对! “外伤伤口极易发作,需得配合汤药医治,听于管家说殿下身子一直由晏护卫照料,晏护卫是殿下身边之人,也不想殿下伤势加重吧?此药便是晏护卫所熬,晏护卫大可放心送进去。” 言萝月的眼神清澈而诚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晏安犹豫着接过食盒,意外地发现药是烫的!原来她反复来去,竟是为了温药! “我如何信你?万一你这药有问题呢?” “小女是皇后娘娘亲下懿旨而来,晏护卫就算是不信我,也该信皇后娘娘吧?何况晏护卫也算半个医者,此药成分想必晏护卫一闻便知,其它的不必多说。” 这话晏安爱听! 不过为防万一,晏安还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药,再三确认没问题,几番犹豫,最终将药带了进去。 可是刚踏进书房他就怂了! “殿下,这是属下亲自熬的药,您趁热喝吧?” 男人沉着的目光投在古籍之上,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晏安不死心,继续忽悠道:“殿下,您的伤口不能再用清沸散了,以属下之见要先清创,可您不让属下动手,属下只好给您熬了点药,属下知道您不爱喝这些,可后天便是您与霍小少爷相约的日子,若您这伤一直不好,恐怕难以赴约。” 男人翻了一页书,终于抬了抬眼皮,声音懒懒地却带着危险的气息,“晏安,我是给你脸了?” 晏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没撒谎成功过! “殿下,属下也是为您着想啊!外面那个医女属下查过了,的确是皇后娘娘亲派下来的,据说是皇上从前一位故友的徒弟,刚从邺城出山,身份没什么问题。属下想着既然是皇上授意,娘娘亲派,殿下这次就算不收,也不要将人就这样赶走才好。” “你是在教我做事?” 男人的声音不瘟不火,晏安不确定他有没有生气,但显而易见,认错总是没错的! “殿下,属下罪该万死!但殿下这次的伤没有及时处置,的确变得严重了,属下也是一时心急啊,还望殿下恕罪!” “不中用的东西!霍纯教了你那么多,还是没长进。” “属下就是个武夫,懂什么医术药理啊!那些草药属下看见就头大!殿下就别为难属下了!依属下拙见,就算殿下不愿留她,让她将您这次的伤治好也行啊!” 晏安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可他根本来不及后悔,手中的食盒便被那个男人的掌风掀翻,食盒四分五裂,药碗碎了一地。 言萝月听到房间里传来的碎器声,秀眉微蹙,看来这药又得重新熬了。 正待起身,伺候主子晨起的那位领队丫鬟走了来,可若说丫鬟,看她玉器加身、满头珠翠,又实在比平常丫鬟艳丽得多。 “哟!还在这儿跪着呢?”星儿一双细长的眼中流露出轻蔑的笑,“头一回见到脸皮如此厚的,被人赶了都不走。” 星儿正是三皇子府掌事尹嬷嬷的女儿,府上的家生奴,自然了,因着尹嬷嬷的关系,她还是三殿下房里唯一的大丫鬟。 也因着这身份,星儿自认为是三殿下身边最亲近之人,平日里在府上更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一个小小的乡野医女,竟敢仗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在三皇子府口出狂言,星儿从于管家嘴里听说后,便想着来会一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颇有几分姿色!这让星儿更加不痛快起来。 面对星儿的刁难,言萝月默默起身,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她不想平白招惹是非。 见言萝月如此乖顺,星儿立即来了底气,话也越来越不好听。 “别以为你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又有一颗不知羞耻的心,便能在三皇子府上高枕无忧,皇后娘娘那可是最心疼我们三殿下的,也决不会逆了我们殿下的意思!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想学外头女人死皮赖脸那一套,果然是个乡野丫头上不了台面!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若是没别的事,我这就走。” 言萝月不卑不亢,清冷的性子令星儿有些恼怒! “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走了?” 言萝月静静地看着她,“不是你让我走吗?” “我……我没让你现在走!我可是三殿下身边的大丫鬟,你竟然无视我的训诫?全府上下没人敢这般对我!” “噢。” “你!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实在好没规矩!竟胆敢无视我!你无视我便是无视三殿下,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这个小娼蹄子!” 星儿劈手便要打过来,却被言萝月侧身躲过! 星儿怒火中烧,还要再打,言萝月突然开口,声线提高而口齿分明,更带着几分严厉,却不是对着星儿,而是对着上房暖阁的位置。 “嵬嵬皇城,天子脚下,又是这皇子府中,竟然叫个泼妇当众骂街,传出去不叫人笑话?看来这京城虽满地贵胄,却还不如小小邺城民风淳厚。” 星儿恼羞成怒,“你说谁是泼妇!” “谁应了便是说谁。”言萝月扔下一句,懒得逗留,转身而去。 嚣张惯了的星儿简直要被气炸了! 但碍于这是三殿下上房门外,不敢太过造次,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言萝月,心里早已怒火滔天。 而暖阁书房,两个男人将屋外发生的事听了个真切。 说实在的,晏安听了言萝月的一番话,真是有点佩服她了! 这个星儿仗着自己是尹嬷嬷的女儿,再加上三殿下从来不过问府里杂事,这几年已经嚣张跋扈地让人看不下去了! 言萝月这事儿做得实在解气! 晏安又偷偷瞄了瞄三殿下,那脸色果然不是太好,被人说治家无方,搁谁脸上都挂不住。 言萝月回了红笺小苑,马上动手继续熬药,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而另一边,尹嬷嬷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咬牙切齿。 “小贱人,竟敢欺负到你的头上?脚跟还没站稳,便这般狂妄自大了!看来,这个小小的医女是存了其它心思了。” 星儿哭哭啼啼,“娘,她已入府两日了,殿下都不曾赶她走,是不是殿下打算留她了?” “哼!这些年想进三皇子府的女人这么多,还不是都被挡了回去?三殿下若是那种随便对女人动心的人,你也不会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混不上!” 星儿平白听了一顿教训心里很是委屈,此事并非她不努力,实在是三殿下油盐不进! 虽说她是三殿下房里唯一的大丫鬟,但却丝毫近不了三殿下身。平日梳洗穿衣那都是三殿下亲力亲为,从不让她们这些丫鬟插手,更不需要她们守夜伺候。 何况她们三殿下喜怒无常,周身气场恐怖如斯,稍不留神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她哪里敢忤逆他! “女儿自当更殷勤些。”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殿下房里只有你一个大丫鬟,你一人管着房里所有奴才,这已是莫大的殊荣。何况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不看僧面看佛面,三殿下也不会亏待了你!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那个小贱人,交给为娘来处置。” 星儿自是欣喜不已,她的娘亲不但是三殿下身边的老嬷嬷,更是在殿下幼年时救过他的命,所以三殿下即便开了府,仍是将她接来侍奉,这府上没有当家主母,三殿下又常年在外,全府上下多仰仗她,可见她在府上地位。 言萝月小心翼翼地将重新熬制的汤药装进食盒,门外便风风火火闯进来几个丫鬟婆子。 为首的李婆子一脸凶相,未等言萝月搞清楚状况,便一把掀翻了食盒。 看着撒了一地的药汁,言萝月满目心疼。 每一株草药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承蒙雨露辛苦孕育成药,替人去疾,不该如此被糟蹋。 李婆子以为言萝月被吓傻了,得意不已。 “于管家说了,殿下早已下令将你驱逐出府,你却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不走?枉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赶快收拾东西滚出三皇子府,否则别怪我们将你拖出去!” “既然知道我是治病救人,为何砸了我的药?”言萝月神色清冷,很是不悦。 李婆子没想到这医女如此沉得住气,“砸了你的药又如何?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乡野丫头,谁知你是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我们绝不允许你这种女人留在三皇子府!” “我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而来,你说我来历不明存心害人,难不成你是在怀疑皇后娘娘?” 李婆子吓了一跳! “你!你胡说八道!我何时怀疑皇后娘娘?你这野丫头,存心害我是不是?我倒要瞧瞧你这心是不是黑的!” 李婆子说着便要上来拉扯言萝月的衣裳。 言萝月情急,“住手!” “怎么?怕了?我可告诉你,我这双手可没个轻重,若不小心撕烂你的衣裳,再将你拖去外面街上,看你这丫头年纪也不大,若是损了你的名声可别怨我!” 其它几个丫鬟果然跃跃欲试,言萝月相信她们做得出来,拧着眉头开口:“好,我离开便是。” “早这般识相多好!也省得我们费力气。赶快收拾东西滚出府去!” 言萝月默默返回房内,如今这些人来者不善,而三殿下定也不会为她撑腰,看来得想个办法才行! 看着随身携带的药箱,言萝月突然神色一动,从里面摸出一块人中黄,切下一些置于杵臼中,又拿了些百草灵、紫珠草一起捣碎。 李婆子进门看到此景,吵嚷着便要来抓她。 “站住!殿下受了伤,晏护卫说伤口溃烂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伤及性命,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照看殿下身体的,若他有个好歹,我活不了,你们就能讨到好吗?” 言萝月连哄带骗,见李婆子果然信了两分,又加重了语气,“殿下不肯喝药,我做个简易的膏药给他,至少能保住他性命,否则若殿下贵体有恙,届时皇后娘娘问罪下来,得知是你们将我赶走,错失了救人机会,你猜皇后娘娘会怎么做?” “你……你休要危言耸听,我看殿下安康得很!” “想必殿下打碎我送的药一事,你们都知道吧?若是殿下安康,晏护卫为何会将我的药送进去?” 李婆子哑口无言。 趁此机会,言萝月已将一块兽皮剪开,将捣碎的药汁残渣铺上去,捏合后藏进袖口。 “现在,我要去殿下那里,待我送过膏药,不劳你们费心,我自会离开。到时候殿下用与不用都不管我的事,皇后娘娘问罪下来,我也有理可说。” 李婆子觉得言萝月说得有道理,“你去送药,我们并未阻拦你。” 言外之意,若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怪不到她们的头上! 言萝月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背着自己的药箱,决然地走了出去。 第3章 有些香 言萝月踏进吉沐阁庭院时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将膏药送进去,便看到晏安神色匆忙地走出来。 看到言萝月,晏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添乱了!” “可是殿下的伤势严重了?” 已经错过言萝月的晏安硬生生停下脚步,一拍脑门! “对啊!你就是大夫!还是那什么清平子的徒弟!” 言萝月秀眉一簇,眉眼间已染了一丝严肃,似乎不高兴晏安这般直呼师父的名号。 但大老粗晏安没有留意到这些,而是略有期待地抓住言萝月,“你能治吧?殿下伤口炎症加重,已有发热迹象,我不敢随便用药,霍小少爷留下的瓶瓶罐罐似乎不顶用。” 言萝月含蓄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带我去看看。” “这……” 晏安为难极了,若带她进去,里面那位不把自己剥层皮才怪!可若不带她进去,殿下伤势越来越重,霍小少爷同样会剥掉他一层皮! 但未等晏安纠结完毕,言萝月已率先起步朝上房而去! 晏安冷汗“蹭蹭”蹿了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暖阁内,三殿下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发烧又泛起淡淡红晕,正是这一白一红,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幽深卓绝,愈发……娇软可欺。 连一向心如磐石的言萝月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是去找霍纯了吗?”男人嗓音略有沙哑地发话了,却仍旧闭着眼睛。 晏安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带来个女子为他看病! 他这位主子有极大的心理洁癖,若非极度信任之人,他是不会给人近身的机会,尤其不喜女子近身!而对于医者,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即便是军中军医,也不曾在他受伤时碰过他分毫,所以才有了霍小少爷的瓶瓶罐罐,和他这个半吊子徒弟! 三殿下衣袍虚掩,言萝月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抬手掀开了他的衣裳! 完了!晏安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然而许是发烧的缘故,三殿下仍未睁开眼睛,只是道:“你带了什么药?有些香。” 晏安:“……” 言萝月看着三殿下腹部化脓严重的伤口,不觉皱起眉头。 这个伤可能并非皮外伤,若是伤及内脏,这个简易的膏药怕是也不顶用,但眼下这个人不肯让她医治,只能先用膏药消炎,再配以汤药调理。看他这腹部肌肉紧实,往好了想可能只是伤到表面。 如此想来,言萝月毫不犹豫地拿出膏药,一把按了上去! 男人吃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眼前竟然站着一个女子,正用她的手……按着自己的小腹? 男人条件反射般抬起一脚踢了出去,女子躲避不及,柔弱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狠狠地摔在书架下面! 言萝月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言……你没事吧?” 晏安没想到主子下脚那么狠!想上去看看,却硬生生被某人吃人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腿脚打颤。 男人眼神猩红,晏安知道他这是狂怒的前兆,浑身一软跪了下去。 “殿下,饶命……” 秦慕甫忽然清醒过来! 仿佛方才是被什么情绪夺去了心智,如今猛然转醒,秦慕甫克制着呼吸和心跳,稍稍收敛了怒意,因愤怒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平静下来。 腹部有微微凉意袭来,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他看了一眼那剪裁得奇形怪状的“膏药”,抑制着想要伸手揭掉的冲动。 晏安最会察言观色,见主子没对膏药下手,就知道他已接受了这件事情!忙不迭地讨好: “殿下,属下罪该万死!可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啊!您已发起高烧,属下此时离开也不放心,想起府上有个大夫,便自作主张地带来了!属下不求殿下饶恕,但求殿下肯让她看病,待她治好殿下,属下一定立即轰她走!” 秦慕甫剑眉紧锁,一言不发。 晏安见状,想再冒死唤言萝月诊病,哪知一回头,言萝月已昏死在地上! “殿下,她……” “扔出去。” 秦慕甫眉目微垂,兀自系上衣袍。 晏安不敢再多说,忙抱起昏迷不醒的言萝月离开。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有一丝淡淡的香,秦慕甫略有些不耐烦地起身,打开了窗户。 李婆子几人还守在吉沐阁外,原想着等言萝月出来便将她赶出府门,好去向尹嬷嬷交差,哪知等来等去,竟然等来了抱着人的晏护卫! 晏护卫将言萝月交给几人带回红笺小苑,并交代她们小心伺候,李婆子几人哪里还敢说话。 晏护卫是三殿下亲卫,又是三皇子府的侍卫长,终日跟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而且这晏护卫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主儿,再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得罪! 言萝月被几人放到红笺小苑的床上,便悠悠转醒了。 想起方才的遭遇,三殿下那一脚虽重,却也不至于造成内伤,是言萝月当机立断咬破舌尖,这才佯装受伤,又故意昏迷。如此一来,晏护卫必定会带她出去,以此来震慑外面那些婆子,而她因三殿下受伤,暂时定也不会被赶走。 竟是一举多得。 李婆子忸怩半天,“姑,姑娘,你醒了?” 言萝月揉了揉额头上摔出的包,口气淡淡道:“殿下的伤势很严重,药已经敷上了,但此药需连敷三日,恐怕我暂时不能离开了。” “哟!瞧姑娘说的哪里话?晏护卫特别交代咱们,一定要好好照看姑娘,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咱们就候在门外。” “对对,姑娘需要什么?咱们去准备。” “瞧瞧,这还需要问姑娘吗?这眼看着过了晚膳时辰,还不快去小厨房传膳!” “可说呢!姑娘等着,咱们这就去!” 言萝月入三皇子府这几日,自打那天于管家要送她走而她不肯,府上的下人们便也不把她当做宫里的人了,这餐食苛待也便罢了,今日更是没人再往红笺小院里送吃食,若非言萝月自己熬了些进补汤药,怕是都要饿肚子。 几个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她们都是趋炎附势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一向生人勿近的三殿下,竟然愿意让言萝月给他看病?而她又被晏护卫亲自抱了出来,这可是任何人从来没有过的待遇!这个女子不简单,也许三殿下会就此留下她,若她真被留下,以后这三皇子府上,再也不是一个老嬷嬷说了算的了! 尹嬷嬷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此刻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言萝月不是普通的医女,是皇后娘娘亲下懿旨赐进府里的医女,若真叫她留在了三皇子府,即便她不是主子,那也绝不是奴才,而她这个嬷嬷以后见到她,也得尊一声姑娘!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言萝月没有想这么多,打发了那些丫鬟婆子,她便继续制作膏药,只是这回又加了些白芷白芨,她还想要一些三七,可她的药箱里药材有限,看来得找一趟晏护卫了。 第二日一早言萝月如愿见到晏安,晏安一听是为三殿下制作膏药,二话没说就领她去了库房。 三皇子府看似低调,比起其他皇子府显得人丁稀薄,可这库房却是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上好的药材更是数不胜数,连言萝月都忍不住咋舌。 晏安让言萝月进去挑,他在门外略等了一会儿,待她出来,便锁好库房走了。 哪知到了晚间,府里盛传库房失窃,去年岁末皇上赏赐的一串佛珠不见了!说是佛珠,那每颗珠子都是百年生的杜仲木打造,戴在身上有补气强筋的功效,非常难得。 晏安抱着脑袋坐在暖阁门外苦恼,连秦慕甫拉开门都没注意到。 “我死了吗?你这般愁眉苦脸?” 晏安一脸不满,“殿下能不能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秦慕甫毫不在意地来到小厅坐下,晏安忙为他斟了一盏茶。 踌躇片刻,晏安才道:“于管家说府里失窃了,去年皇上赏赐给您的那串杜仲佛珠不见了。” 秦慕甫并不搭话,骨节修长的手指端起青玉茶盏,垂眸喝茶间,浓密的睫毛洒下一排阴影。 “除了于管家例行检查,今天去过库房的只有属下和言姑娘,他们说大夫见到年份高的药材就走不动道,那串佛珠是百年杜仲木,肯定是言姑娘拿去了。结果于管家带人去红笺小苑一搜,真的找到了佛珠!” “外面是谁?” “于管家和尹嬷嬷。”晏安说,见主子不吭声,才又补充,“还有言姑娘,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 “让他们进来。” “是!” 晏安有些激动,主子既然要管这事儿,看来是打算为言姑娘做主啊! 然而,当于管家等人押着言萝月跪到他面前时,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却只有一句话: “医女偷盗,逐出府去。” 言萝月虽被绑着,却始终神色沉静,因为她自知问心无愧,虽然这三殿下不待见她,却定会为她主持公道。所以当她骤然听到这话,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讶异来。 尹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殿下,偷盗是重罪,更何况她竟然敢在我们皇子府撒野,老奴认为应该重罚!” 秦慕甫眸色淡淡,“哦?” “殿下应该命人砍去她的双手。” 晏安一听炸毛了,“尹嬷嬷!言姑娘是大夫,砍掉双手还怎么治病救人?” “品行卑劣之人哪里会真心治病救人?他人请去看病之时,还得防着家中失窃?若是如此,天下医者千千万,倒是不差她一个。” 晏安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尹嬷嬷平日里就颇为嚣张跋扈,整个三皇子府除了主子,谁也不曾放在眼里。晏安虽与言萝月相处不久,却信她并非此等肤浅之人,今日这事儿指不定另有隐情。 “殿下,今日是属下带言姑娘去的库房,当时言姑娘只是拿了一些三七为殿下熬药用,并未拿任何东西,属下可以为言姑娘作证!” 尹嬷嬷失笑,“这医女出库房时,晏护卫可搜身了?若是并未搜身,晏护卫的话可算不了数。” 晏安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制伏多少凶恶的敌人都不在话下,却制服不了尹嬷嬷刁钻的一张嘴! 始终守在一旁的于管家,似乎也觉得尹嬷嬷的方式不妥。 “殿下,言姑娘虽有盗窃,却也罪不至死,何况失物已找回,殿下何不小惩大诫,再将她逐出府去,以彰显殿下容人之风。如此,也好向皇后娘娘交代。” 秦慕甫居高临下地看向言萝月。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秦慕甫这才算仔细看清楚她,只觉得这个小女子周身气场颇足,沉着庄重,不失傲骨,一双秋水剪瞳更是寒气逼人,似乎要将自己吞没。 秦慕甫不动声色:“你怎么说?” “小女是冤枉的。” “如何证明?” 言萝月沉默片刻,而后开腔:“若小女能证明,殿下便遵照懿旨,将小女留在府上如何?” 秦慕甫并未料到她会这样说,看她这般笃定,似乎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秦慕甫沉默不语,心中却勾起一丝兴趣。 尹嬷嬷一听按捺不住,“殿下!这个女人果然心怀不轨!您一定要严惩不贷!我们三皇子府无论如何不能留这种女人!” 秦慕甫无视了尹嬷嬷,半眯着眼睛看着言萝月:“为何想要留下?” 言萝月秀美的下巴略微抬起,坚定而从容,“师命难违。” 秦慕甫看出这个小女子的坚决与执着,竟鬼使神差地想答应她。 “好。”他说。 第4章 冰山美人儿 见三殿下应允,言萝月自顾自地站起身,镇定的眸子看向尹嬷嬷,“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堂堂皇子府中,竟有人监守自盗?” 尹嬷嬷愤怒:“你休得胡言乱语!哪有什么监守自盗?” “嬷嬷不必急于一时,”言萝月继续道,“杜仲佛珠,的确贵重无比,常年携带能使人强筋壮骨,补益补气,对于习武之人作用更甚。但,若说医者对之趋之若鹜,却是无稽之谈。嬷嬷有所不知,杜仲只有树皮才可用药,用杜仲木材所制的佛珠,于药石无用。” 言萝月一番话令小厅内寂静无声。 尹嬷嬷强辩,“即便与药石无用,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难保你不是动了邪念!” “不错,佛珠的确无价,但若我碰也未碰,何来邪念一说?” “佛珠在你的药箱里找到,你还敢狡辩?” “我自幼学医,身体常伴药香,以至于我碰过的东西,也会有淡淡的药香味,嬷嬷口口声声说我拿了佛珠,可敢将佛珠拿出来验一验?” “哼!碰过的东西便有药香味?老身从未听过如此离奇之事!” “嬷嬷若是不信,可将我身上的绳索拿去检验,我住过的红笺小苑,还有我的药箱,都带着淡淡的药香味。” 言萝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倒让尹嬷嬷有些心虚。 于管家见状,授意丫鬟将绳索解开,他亲自上前闻了闻,的确有淡淡的药香味。 “若是佛珠被我碰过,也该有这香味。” 言萝月又看向于管家,于管家从仆子手中接过佛珠,仔仔细细闻了闻,的确没有绳索上的味道。 众人一齐看向尹嬷嬷,尹嬷嬷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头皮没说话。 言萝月适时又道:“午后你们突然去红笺小苑搜查时,有个绿裳的丫头一直鬼鬼祟祟,后来也是她在我的药箱里发现了佛珠,说来也巧,上午晏护卫带我去库房时,正是她取了钥匙为我们开门,若是她拿了佛珠嫁祸于我,嬷嬷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尹嬷嬷内心暗骂,小桃那个蠢东西,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这可是除掉这个医女最好的机会!否则一旦她站稳脚跟,再赶她出去怕是不容易了!可这厢晏安已吩咐于管家将人带来对质,那个蠢东西胆子小,到了殿下面前肯定什么都招了! 尹嬷嬷不敢赌! “殿下,言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此事是老奴急切了,老奴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生怕有人对殿下不利,还请殿下恕罪,老奴这就回去好好查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 言萝月暗自松了一口气。 所碰之物皆有药香确实有些夸张,她日日用药,红笺小苑和药箱有药香味实属正常,绳索则是她悄悄动了点手脚,府中有人构陷她,意欲赶走她,三殿下又不肯帮她,她只好出此下策,虚虚实实唬一唬人,不过为自己谋求生路罢了。 好在没被揭穿! 尹嬷嬷既然已经退步,众人都等着三殿下裁决。 只见他神色慵懒地喝了口茶,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不是我,是她。” 秦慕甫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三殿下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他信了她的清白,自然,也应承了方才的赌约,同意留下她。 这些年宫里宫外各方势力不断往三皇子府送医,并非是因为三皇子常年在外征战,真实的理由,是因为三皇子是个内里有病的,而这病症,已经自幼缠绕了他多年。 比起向这位油盐不进的三皇子送女人,送名医则是捷径之一。只可惜不论是表忠心也好,还是安插眼线也罢,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嫡皇子。 所以言萝月的留下,才让众人如此意外。 而言萝月自己却不自知。 她自证清白后,知道这个三皇子一定会信守承诺,便未多说什么,告辞离开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冤枉的感觉,也不喜欢被人看戏的感觉。 但她不知道的是,秦慕甫轻飘飘的一句话,已撼动了半个京城。 大良国皇宫。 秦苍作为大良国第三任国主,继承了前两任国主的辉煌政绩,励精图治二十年,将大良治理得国富民强,周边几个小国更是被打压得无处伸展,除了西边的羌国常年侵扰之外,其它各国早已纷纷纳贡修好。 一名小太监行色匆匆地赶来元蘅宫,“奴才参见皇上。” 气势恢宏的金色大殿里,一层层明黄色垂幔自横梁垂下,又被挂在赤色廊柱的瑞兽金钩之上。 秦苍正坐在宽阔的龙台宝座上批阅奏折,虽未抬头,周身气息却冷了几分,“皇后有什么事?” “回禀皇上,娘娘叫奴才来传话,三殿下留了医女。” 秦苍以为自己听错了,鹰一样犀利的眼神陡然看向那太监: “嗯?” 小太监赶紧提高音量,“皇后娘娘日前送去三皇子府的医女,三殿下留下了,消息晚间方传来宫中。” 秦苍听明白了。 阴沉的气息缓和了几分,嘴角忍不住勾起,“摆驾半春宫。” 次日一早,三皇子府便迎来一位客人——大皇子秦慕渊。 皇室中本就手足之情淡薄,何况秦慕甫又是个冷漠性子,几个兄弟里几乎没有交好的。 大皇子作为大良国的皇长子,与皇嫡子秦慕甫一样,同为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故而两人之间更是淡薄。 今日是与霍纯相约的日子,秦慕甫穿戴整齐地站在大皇子面前,一副你耽误了我时间的神态,而秦慕渊偏偏当作不见。 “三弟莫要如此小气嘛,将那医女叫出来,让皇兄也开开眼,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入了三弟的法眼?” “不过是个小小医女,不值一提。” “既然是个小小医女,又何惧一见?莫不是三弟舍不得?” 秦慕甫已没了耐性。 “皇兄若要见,只管叫管家带你去,若是皇兄看中便将她带走,我求之不得。” “君子哪能夺人所好?”秦慕渊笑眯眯地,“本殿下非但不会夺人所好,还特别愿意锦上添花,既然三弟开了荤,我那里也有几个不错的,不如改日叫人送来?” “皇兄,我要出门了。”秦慕甫冷冷地开口。 “三弟不说便是答应了?” 秦慕甫咬了咬牙,实在不想再与他演戏,向前一步盯着秦慕渊,语气阴沉得可怕,“若是皇兄不介意死几个人,大可以送来试试。” 秦慕甫说完便自行离开了,好像自己才是客人。 秦慕渊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于管家领着一个伶俐的小丫头进了红笺小苑。见言萝月正安静地在檐下熬药,于管家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姑娘,您不必亲自动手,熬药之事吩咐下人就是了。” 言萝月无奈,自打昨晚她自证了清白,全府上下对她的态度一夕改变,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于管家不必客气,这是我做惯了的,其他人我不放心。” “可说呢!所以我思来想去,把秋禾给您带来了。” 于管家赶紧招呼了一声还傻站在院门口的小丫头,“这个是秋禾,今年15,两月前刚入府的丫头,他爹是郎中,她也识得一些药材,我想兴许能帮上姑娘,姑娘留下吧,伶俐着呢!” “言姑娘。” 秋禾上前见礼,她个子小巧,一双眼睛圆圆的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可爱。 然而言萝月却摇了摇头,“我不用帮手,这些事我可以自己打理。” “帮您打理药材是其次,主要是指派来伺候您的。” “那便更不需要了,我不喜欢被人伺候。” 秋禾眼看自己要被拒,赶紧开口:“言姑娘,您别看我个头小,干起活来可是井井有条。就说这红笺小苑的草园子,若是能利用起来种些药草,随取随用又新鲜,我跟着我爹学着种过,收获时还能出去卖钱呢!” 言萝月也正有此意,只是她还是不想被人打扰。 于管家似乎看出了言萝月心思,忙道:“秋禾白天可以跟着姑娘打理药园,晚间便回到下人院去了,不会打扰到姑娘清静的。姑娘,您就收下她吧?若您不收,晏护卫回来定要问我的罪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言萝月也不便坚持。 这个秋禾是个活泼性子,与言萝月混了半日,便成了无话不说的话痨,言萝月性情温厚,多了个秋禾,常日里也多了份热闹。 梅花塚在距离京城二十里之遥的西山之上,半个山坡都植着梅树,其中一个山窝上搭着几间精致的竹屋,院中开辟着一亩方田,还有一口井和一个小小的凉亭。 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匾,草书“梅花塚”。 秦慕甫带着晏安刚踏进院落,便看到霍家小祖宗霍纯坐在竹屋阶前对酒当歌: “曾为梅花醉不归。佳人挽袖乞新词。 轻红遍写鸳鸯带,浓碧争斟翡翠卮。 人已老,事皆非。花前不饮泪沾衣。 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作雪飞。” 秦慕甫最瞧不得他这副年纪轻轻生无可恋的样子,一记飞石过去,精准无误地将他的酒壶打落在地。 霍纯跳脚! “阿甫,你太过分了!” 作为名医世家嫡系最小的孙子,霍纯自小便是京城之中最有名的纨绔,成日里呼朋唤友,在花坊酒肆间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到不知今夕何夕。 可若说他不思进取,他又特别喜欢开铺子,仗着父亲、祖父甚至曾祖父在太医院的名头,将霍氏医馆开得是大江南北遍地开花,却又因为不会经营,好好的霍氏口碑差点让他霍霍完了,一度气得他祖父要将他逐出家门! 秦慕甫看也没看这个暴躁的小祖宗,错过他进了竹屋。霍纯一咕噜爬起来,也跟了进去。 竹屋分左右两室,左室为厅,右室是房。左室厅内坐塌上置着茶桌和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茶壶,正徐徐冒着热气。 秦慕甫褪鞋上塌,刚跪坐到软垫上,衣带便被霍纯扯开了一角,惹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晏安吞了吞口水,也就霍小少爷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换做别人,此刻怕是已成了一具尸体。 霍纯原是想看一眼秦慕甫的伤口,哪知伤口被一块皮质的膏药贴合着。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你换皮了?” 晏安轻笑,“霍小少爷有所不知,这是府上医女自制的膏药,殿下用过之后伤口都不疼了,很管用!” 霍纯嫌弃地坐回去。 “什么都敢往身上贴,什么都敢往家里带,阿甫,你长本事了!” 晏安拿起手炉为主子倒了杯茶,秦慕甫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总比你日日伤春悲秋的好。” “这么说,你还真打算留下那个医女?”霍纯此时才流露出惊讶,好看的眉眼因为夸张过度而上挑,“是什么了不起的女子,能让我们冰山美人儿动凡心?” 冰山美人儿,是霍纯给秦慕甫取的昵称。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秦慕甫都恨不得打死他,所以他的脸色迅速冷下来,比外面白雪覆盖的寒梅都要冷。 “你约我来,就为这个?” 第5章 被催眠了 霍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然不止是为这个,但这个事儿你也必须交代清楚!” 秦慕甫沉下眉眼,片刻道:“她是清平子的徒弟。” “清平子?就是小时候救过你和二皇……的那个四处云游的神医?” “不错。” “听说救过你之后,这个人就隐世了,这么多年再没听说过,我还以为死了呢!” 秦慕甫瞥了一眼口无遮拦的霍纯。 霍纯立马乖乖地闭上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嘿嘿……” 晏安忍不住了,“霍小少爷,您早已过了及冠之年了,比我家殿下还要大一岁,怎么就童言无忌了?” “闭嘴!”霍纯凶相毕露,“我永远3岁!” 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一个偌大家族的长房嫡孙,一脸胡渣,就算长得嫩了点,也总不能如此没脸没皮吧! 秦慕甫无视他们,淡淡开口:“此事虽是母后下旨,却是父皇授意的,我想知道他的用意。再者,秦慕渊已经按耐不住了,未免节外生枝,留一个医女也好” 秦慕甫又补充道:“总好过晏安。” 晏安:“……” “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儿!不争气的东西,若不是你太蠢,你家殿下怎么会把命交到一个女人手上?你给我闭关学医!” 晏安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殿下这些年从不留医者在府上,一是往府上送医的人大都别有用心,二是自己人里有医术精湛之人,比如画眉、霍小少爷,当然霍小少爷医术差点儿,但自从一年前画眉试毒出事,送去兰敦山休养,殿下身边信得过的也便只有霍小少爷了。 原本霍小少爷是想培养他的,怎奈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边疆的事查得如何?” 说起正事,霍纯总算正色了几分。 “我派去的人的确得到一些线索,羌国这些年频繁进犯我们边疆,这背后的确有只手在运作,这只手不断为对方军队提供物资补给,而这些补给大多来自我们大良,也有一些来自胡人和乌鹫国,不过他们只与羌国军中将领接触,我们的人目前还没搭上线。” “羌国的进犯毫无章法,且败多胜少,即便如此,他们仍是每隔两三个月进犯一次,我试过截获他们的粮草,但正如你所说,他们总能很快补给,并迅速投入战斗。” “这幕后黑手究竟有何目的?羌国的进犯有点隔靴搔痒,若说他们此举是为了土地城池,有点可笑。” 秦慕甫神色暗了几分,“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是我镇守西部边疆,我便绝不会叫他们得逞。” “你也要多加小心,这次偷袭就是个警示,敌人在暗,即便我们防范得再好,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是秦慕渊的人吗?” 霍纯摇摇头,“不知道,对方很高明,抹掉了所有痕迹。但可以确定一点,人在京城。阿甫,不是我说你,你身边就不能多留几个人?晏安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用?” “霍小少爷,您这话说的……” “本少爷还要专挑你爱听的说?你家主子如今四面危机,京城想要他命的人那么多,你心里没点数?” 晏安:“……” 大良国三皇子秦慕甫,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战功赫赫,又是嫡出,朝野上下一片赞誉,所谓高处不胜寒,想要他好的人,想要他不好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三皇子还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的内里是有病的。 半春宫内,母仪天下的纳兰皇后纤纤素手翻动,正在修剪一支红梅。 冬项宫的玉淑妃款款而来,随行侍女捧着一匹色泽瑰丽的锦缎。 “姐姐是个雅人,惯会琢磨这些。” 玉淑妃是皇上身边老人儿,年纪已不小了,但仍称得上是美人,肌肤胜雪,红唇点点。相较纳兰皇后少了一份清丽,倒多了一丝温和。 纳兰皇后放下剪刀,素手一翻招呼玉淑妃坐下,“妹妹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里?” “得了一块好料子,不敢独享,这不送过来了,也算是给姐姐添喜。” 纳兰皇后看了一眼锦缎,笑道:“劳妹妹惦念,但这喜从何来啊?” “老三将姐姐送去的医女留在了府上,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看来老三这病有得治了。” 纳兰皇后心头一动,细长的指甲不自禁掐进了肉里,却还是面不改色道:“阿甫体弱,府上少不得有个大夫。” “从前那么多人往老三府里送人,也不见他收下。” “那是他胡闹,这次我特意下了懿旨,他不敢不从。” 玉淑妃忍不住轻笑,“姐姐这话也就哄哄外人,老三什么脾性,他若是个肯听话的,皇上和姐姐这么多年也不必操这么多心了。” 纳兰皇后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还是你的老五好,懂事又孝顺。” 提起五皇子,玉淑妃顿时眉开眼笑,“阿修是个孝顺孩子,不像阿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两人又貌合神离地聊了半晌,待玉淑妃走后,纳兰皇后看着那匹锦缎发呆。 近侍琉云走过来,“娘娘,奴婢把它扔了?” “不过是个死物,祸害它做什么。”纳兰皇后神色郁郁。 “玉淑妃未免欺人太甚!” “只要阿甫一天不好,任何人都能欺压到我的头上。”纳兰皇后叹口气,“罢了,将它赏给阿甫府上的那个医女。” “是。” 皇后娘娘的赏赐一到,三皇子府又炸开了锅。那些原本不待见言萝月的府上老人儿,此刻也不敢再造次,尹嬷嬷气得鼻子差点没歪。 秦慕甫回到吉沐阁,便看到小厅桌子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描金食盒。晏安上前打开,是一副制作精致的膏药和一碗冒着徐徐热气的汤药。 “言姑娘有心了。”晏安将汤药端到主子面前,“殿下趁热喝?” 秦慕甫无动于衷地进了暖阁,晏安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将汤药认真地摆放在主子的书案上,又将膏药拿出。 “殿下,换药了。” 秦慕甫看了眼积极主动的晏安,不免瞧不上。 “倒像是你的功劳?” “您就当膏药是属下做的,汤药是属下熬的。” 这样您才能拉下面子不是?不过这句话晏安没敢说。 “你是她下童?” 下童,就是打下手的小童儿。 这么大一个晏安可不依:“人家把药送来就走了,也就只有属下来伺候您了。殿下您就将就些吧,谁让您昨天只知道看戏呢,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呵!”秦慕甫冷笑一声。 所以这个女人连医者本分也不尽,扔下药便走了?她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晏安留意到秦慕甫的气恼,“殿下,您也不要怪她,哪个女人经历了昨天的构陷都会心有余悸,何况她昨天还差点被砍去双手。” “你很懂女人?” “不说很懂,但肯定比您好很多,以殿下您的性格,以后若是哪家的闺秀嫁进三皇子府,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晏安说完这些,就感到了一丝冰凉和危险,果然自家主子神色冷峻,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恶!为了狗头,晏安不敢再造次,举着膏药可怜巴巴地求换药。 秦慕甫沉默片刻,开始宽衣解带,一件件解开,刚露出紧实的小腹,言萝月就拿着药箱进来了! 秦慕甫一把扯回衣服,眼中流露出十足的愤怒! “抱歉,门没关,我便进来了。” 言萝月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倒让矜持的男人显得小气了! 气氛变得越来越冷。 晏安赶紧打圆场,“言姑娘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正要给殿下换膏药,要不你来?” 言萝月还未说话,秦慕甫冷冰冰丢过来一个字:“滚!” 哪知言萝月毫不在意,竟兀自来到两人跟前,不紧不慢地将药箱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香炉、两把奇形怪状的小刀和一瓶药液,一一摆在桌面上。 “清理完你的伤口,我便走。” “还要本殿下重复第二次吗?” 男人的声音阴沉得可怕,听得晏安头皮发麻,每次他这个样子,下一刻必定有人遭殃! 晏安赶紧给言萝月使眼色,“言姑娘,今日先到这里吧。” “好。” 言萝月点头,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盯着秦慕甫看着。 就在晏安以为秦慕甫的耐心已经用尽的时候,言萝月突然走上前,一把掀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穿好的衣服! “???”晏安满头问号! 更加疑惑的是,主子竟然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揭开他伤口的膏药,然后拿过那两只奇形怪状的小刀。 “言姑娘,殿下怎么了?” 晏安终于发现了秦慕甫的异常,他好像没有知觉了,若不是眼睛还睁着偶尔眨一下,他还以为主子睡着了。 言萝月开始用那两只小刀清理秦慕甫伤口上的腐肉和结痂,秦慕甫眉头也没皱一下,仍然保持着刚才斜倚的姿势,只是神色稍微有些涣散。 “我用了催眠香,他被催眠了。” 言萝月说得稀松平常,晏安却狠狠一惊,吓得闭紧了嘴巴。若是主子醒来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他俩都得完! “放心,他醒来什么也记不得。” “……” 心思被看破,晏安多少有点尴尬,“这,不太好吧……” 虽然不能这样对待主子,可转念一想,这的确好像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只是,会被主子打死而已! 言萝月手法非常娴熟,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伤口清理得干干净净,又将那瓶药液斟一些在伤口上,才拿过晏安手中的膏药,快准狠地贴了上去! 晏安看着都疼! 这姑娘心里怕是对殿下还有气啊,下手丝毫不留情。 “他的伤口虽深,却未伤及内里,这次清创后,只待伤口愈合结痂便好,每日按时服用汤药,有助伤口愈合。” “言姑娘……”晏安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言萝月已收拾好东西,又将那小香炉就手一拧,装进药箱。 “你的催眠香我也闻到了,为何只有殿下被催眠了?” “催眠需要一些暗示,我方才只对殿下做了。” 晏安恍然大悟,不过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殿下是习武之人,精神力意志力都好得惊人,怎会说催眠就被催眠了呢?” “晏护卫,你跟着殿下几年了?” “七八年了吧,”虽然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说,“我还是少年时便跟着殿下了。” “七八年你都未察觉,他是一个精神力衰弱的病人?” “三殿下啊?你逗我玩儿的吧?说谁精神力衰弱,也不可能说到我们殿下头上!” “殿下的病,你不是知道吗?” 晏安立马闭口,心里极速盘算着这个小小的医女,怎会知道他们殿下的病? “这个病源于幼时,他的精神力在幼时受创,随着年龄增长,意志力逐渐加强,所以轻易察觉不出。” “你怎么知道?” “师父告诉我的。”言萝月说,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清明,“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第6章 收了丰厚的诊金 秦慕甫很难相信自己竟然就那样睡着了,而且对于昨晚发生之事,他半点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晏安为他上药,言萝月却来了,他赶走了她。之后呢?腹部伤口被处理过,但这显然并不是晏安的手笔。 而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慕甫四处不见晏安,才被侍卫告知他在红笺小苑里种药草! 这个晏安,越来越吃里扒外了! 雪晴了两日,暖阳一出来,到处都在化水,红笺小苑难得的热闹起来。 檐下是秋禾在捡种摘苗,园子里晏安正撸着袖子翻土,而言萝月则用笤帚将廊前的雪往土园子里扫,动作娴熟却不失优雅。 “姑娘,我们先种些柴胡、白术试土,若能活下来,再种些川乌和北沙参,这样等明年开春时,园子里便郁郁葱葱了。” 言萝月“嗯”了一声,并不多搭话。 秋禾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在听,继续道:“咱们府上便有北沙参的种子,可尹嬷嬷说什么也不给,依我看姑娘您得硬气些,您是皇后娘娘亲派下来的,说起来算半个主子……” “秋禾,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三皇子府里只有一位主子。”言萝月虽口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秋禾吐吐舌,“即便如此,尹嬷嬷又算什么呢?皇后娘娘还赐了您绸缎呢!” “那是皇后娘娘付我的诊金。” 抱着锄头的晏安被逗乐了。 “头一回听说天家赏赐是诊金,言姑娘想法真有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照言姑娘的意思,你出山给殿下看病,也是收了丰厚的诊金吗?” 言萝月的手突然一顿,某些久远的记忆好似一下子被点醒,却又被她强行压制回去,而她也只是继续挥动着笤帚,口气依旧平静。 “嗯。收了。” 不知怎的,晏安听到这个答案竟有些失望。 “难怪言姑娘想要留下,若你留不下来,这丰厚的诊金怕也拿不到了。” 言萝月没有接话,任凭晏安酸溜溜的。 秋禾不以为然地瘪瘪嘴,“殿下正是知道姑娘认得清自己医者的身份,否则这么多年谁也不留,却唯独留下了姑娘呢?难不成是殿下对姑娘有想法?” 晏安这下已不高兴了,咱们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怎么会对一个凡人有想法? “你怕是想多了,殿下真没那个意思!” “我看未必!姑娘你认为呢?” 言萝月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没有,我便放心了。” 某人站在红笺小苑外挑了挑眉,很好!这个女人,把账算得很清楚! 巡护营地位仅次于御林军,御林军由皇上直辖,主要负责保卫皇宫的安危,而巡护营比御林军兵力多出一倍,主要负责京城城区及周边巡防,一年前交由三皇子秦慕甫负责。 晏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总之突然被发配到巡护营烧火,还不告知回来的日期。而这边秦慕甫又下令,三天之内,巡护营的将士们每个人都要喝到一碗驱寒汤。 于管家接到命令,便驾着马车将言萝月和秋禾带到了城郊巡护营驻地。 巡护营都卫武橡早已等在军营外,见到于管家忙迎上去。 “于管家,”武橡悄悄问,“晏护卫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三殿下怎么让他来伙房?这……我们哪敢让他烧火啊!” 于管家讳莫如深,“若不让他烧火,便是你去烧火。” 武橡忙闭上嘴巴,这时言萝月披着斗篷从马车上下来,武橡又像见到鬼似的,“这位又是谁?不会也是来烧火的吧?” “这是三皇子府上的医女,言姑娘。” “噢!这位便是被三殿下留在府上的医女啊?” 武橡恍然大悟,又审视似的点点头,果然有过人之处,至少这皮相是真的美!看来三殿下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此后三天,我要在这里为将士们熬驱寒汤药,请大人命人将我马车上的药材卸下,再为我准备几口大锅。” 武橡偷瞄了一眼于管家。 于管家忙道:“殿下的吩咐,照办吧。” 武橡擦了擦额角的汗,巡护营里有伙夫,也有军医,三殿下这是又在执行什么家法? 言萝月和晏安在巡护营整整忙活了三天。 武都卫是个实在人,经于管家一点拨,他是丝毫不敢徇私枉法,所以堂堂三皇子府侍卫长,三皇子贴身亲卫,武功高强,一表人才,愣是在伙房里烧了三天的火,从早忙到晚,累得脚酸背痛腿抽筋。 第四天,于管家准时出现在巡护营外,将几个人一并拉回了三皇子府。 言萝月刚回到红笺小苑,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熬药。 “姑娘,您累了几天了,交给我来吧。” 言萝月摇摇头,拿着把蒲扇坐到药炉前,“这是给殿下的药,要慢慢熬到晚上,你做不好。” 秋禾一听来了精神,“给殿下的药?这个看来不像治外伤的药啊?” “这是补气的药,能让殿下的刀伤好得更快。” 言萝月加了把火,跳跃的火苗映得言萝月姣好的容颜忽明忽暗。其实她并未告诉秋禾实情,但此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去一趟吉沐阁,告诉三殿下今日不要用晚膳。” “啊?” 秋禾不明所以,不让主子吃饭,这谁敢说? “此药需空腹服用,你去便是,若见不到殿下,请晏护卫传达。” 晏安听到这个消息,多少有些担心。 殿下因为宿疾,向来排斥医者,若非必要的伤势,他从不愿与医者接触,更不可能会听从一个小小医女的安排!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传达了此事,果然主子听了一声不响,该干嘛干嘛。 晚膳时分,秦慕甫未出暖阁,星儿照例送来了晚膳。 他们的主子时常忘记传膳,但即便主子不传膳,尹嬷嬷也会让人送来几样主子喜爱的吃食,以便主子饿了随时享用。毕竟他们的主子不比旁人,身边不喜欢留用丫鬟,只留个五大三粗的晏安! 尹嬷嬷有时就气恼晏安,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为何总是揽下丫鬟的活儿?害得她的星儿毫无用武之地! 晏安环抱双臂靠在门边,嘴里却道:“别忙活了,殿下今晚不用膳。” 星儿不依,“殿下伤势未愈,怎能不好好吃饭?这是我精心准备的滋补膳食,都是殿下最喜欢的,你快送进去!” “言姑娘说了,殿下今晚不能用膳,要空腹喝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星儿立即恼火起来。 “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女,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她不算什么东西,但她是大夫,病人都得听大夫的。”晏安不动声色地回呛一句。 星儿狠狠咬着嘴唇,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我告诉我娘去!” 星儿一走,晏安看着食盒眉头紧锁,这饭到底是送进去,还是送进去,还是送进去啊?最终一个好主意在他头脑里开花:送不送是我的事,吃不吃是殿下的事! 秋禾跑回红笺小苑,看到言萝月还在熬药。 “姑娘,您让我在吉沐阁外盯着,方才星儿姐姐将饭送进去了,想必殿下已经用膳了。” “知道了。”言萝月仍旧一下一下地扇着药炉。 “殿下已经用膳了,这药也没法喝了,姑娘还熬它做什么?” “快熬好了,总不能半途而废。”言萝月语气平常,“你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跟着我受累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秋禾能跟着姑娘是秋禾的福气,姑娘对秋禾那么好,还指点秋禾医术,秋禾感激姑娘都来不及呢!” 言萝月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秋禾还想说话,外面突然吵吵嚷嚷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面色愠怒的尹嬷嬷和狐假虎威的李婆子。 几人来到跟前,李婆子想故技重施,可这次言萝月似乎早有准备,整个身子护在药炉前。 “贱婢!” 尹嬷嬷到底是三皇子身边的老人儿,说话很是硬气,“是你说殿下不能用晚膳?” “不错。”言萝月刚开口,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言萝月有些难以置信,她没想到尹嬷嬷道理也不讲了,竟会直接动手。 “三殿下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要求三殿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个掂量?你以为这里还是你那荒山野岭的茅舍?一点规矩都不懂!果然是个不入流的乡野丫头!” 言萝月摸了摸有点红肿的脸颊,要说心里没委屈是不可能的。 她奉师父之名不远千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原以为只要按照师父所言为三殿下治病即可,哪知如今就连留在这三皇子府上都是不易。看来当初贸然应允了师父,终究是草率了。 但既然来了,眼下保住这碗药和留在三皇子府,才是最紧要的。 言萝月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离开。” 尹嬷嬷最看不惯她的清高,不管不顾地还要再来一巴掌,被言萝月硬生生用手接住!尹嬷嬷满腔怒火,言萝月眼中也有愠色。 两人僵持着,尹嬷嬷便又招呼李婆子砸药! “秋禾!护住这碗药!” 言萝月怒喊一声,“今天谁要敢动它,我便是告到皇后娘娘跟前也绝不姑息!” 言萝月气场颇足,这番怒言很有威慑力,李婆子几人当时就不敢动了。 言萝月不容置疑,秋禾又忠心护药,尹嬷嬷知道再闹下去与谁都不好,既然已经出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缠,放了几句狠话,带人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府上下人们结束忙碌开始歇下,吉沐阁的暖阁里却还亮着灯。 晏安打着哈欠找来,主子在府上的作息一向规律,今日这是怎么了?再不歇息他可都要困死了! “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瞧见某人的脸阴沉得可怕,晏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就连语气都慎重了几分,“是不是边疆传来了消息?” 某人依然不说话,将手中的古籍一把扔在书案上,带着一身的寒意离开。 晏安看出主子这是生气了,却一头雾水,若真是边疆有事,主子不该是这个情绪才对啊!难道……晏安突然瞄到了食盒,与刚才一样动也未动的食盒! 难道……殿下在等言姑娘的药?! 第7章 檀郎谢女 得出这个结论的晏安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准备入眠了,可怜的主子为了喝药饿到现在? 等等,言姑娘还没送药来?! 晏安冒死跑出了吉沐阁,腊月天可真是冷啊,呼一口气似乎都能结冰!晏安也懒得敲门,纵身一跳越过红笺小苑的矮墙。 还好,言姑娘还没睡! 言萝月才刚刚把熬好的汤药装进小蜜罐保温,便看到晏安推门入内。 “言姑娘,你怎么没给殿下送药去?” “殿下不是用了晚膳吗?” “谁说殿下用膳了!晚膳好好地放在那里呢!殿下动也未动,一直在等你的药!” 晏安气恼,可走近后他看到了言萝月脸上的手指印,略有惊讶,“你被打了?谁打的?” 言萝月无视了这个话题。 “你说殿下在等我的药?” 晏安肯定地点点头,主子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言萝月二话没说,装好药盅,跟着晏安一起去了吉沐阁。 可某人的气岂能那么轻易消?言萝月连门都没进去,她又不肯让晏安将药送去,就抱着药盅跪在上房门外,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但其实晏安才是最饱受折磨的那个好吗! 人已经跪在门外多时,药也送来了,饿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碗药吗?到底是吃还是不吃,给个话啊倒是! 主子一声不响地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晏安正纠结之际,房门动了动,接着言萝月抱着药盅出现了。 晏安有时候真是佩服言萝月,她太不按套路出牌,她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仿佛一切的规矩都不在她的眼中,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的胆子都要大! “殿下,药快凉了。”言萝月说。 她在寒夜冻了半个时辰,手脚冰凉,鼻头通红,小脸惨白,脸上的手指印也越发清晰可见。 许是言萝月带了股寒气进来,秦慕甫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极不情愿地给了个眼神,可当他看到言萝月的脸,他的气竟然莫名其妙地消了。 秦慕甫放下书,一步步来到言萝月面前,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下巴。 “被打了?” 晏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以为自己瞎了,主子竟然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 言萝月轻轻错开他的手,将怀中药盅递到眼前。 “师父说,这个药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喝一次。” 秦慕甫疏离地挑眉,“你师父的意思?” “嗯。” “这是什么药?” 言萝月闭口不言。 秦慕甫厌恶地冷哼一声,“说不清楚,本殿下不会喝。” 师父说过,关于这个药的事要瞒着他,所以言萝月无论如何不肯说话,秦慕甫又回到书案前坐下,两人继续僵持。 晏安:“……” 言萝月跪在门边,不知不觉间竟然……打瞌睡了! 备受煎熬的晏安简直一脸黑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的女人,这心得有多大啊! 他干咳了一声,言萝月毫无反应,他又重重地咳了两声,迎来的却是主子的一声轻叹。 “晏安,将药拿来。” 晏安顿时有种被赦免的感觉,屁颠屁颠地去拿药盅,哪知言萝月抱得很紧,一瞬间被惊醒了。 “殿下要喝药。”晏安小声解释。 言萝月忙从地上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腿有些麻,即便如此她也没将药给晏安,而是一瘸一拐地亲自将药盅放在秦慕甫面前,势必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秦慕甫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医女的忍耐度越来越大,也许因为她是清平子的徒弟? 晏安也这样想,主子虽然外表冷漠,却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清平子救过主子的命,所以主子对言姑娘并没那么厌恶,就像尹嬷嬷也曾救过他,虽然知道尹嬷嬷的为人,主子仍然善待与她。 言萝月亲眼看着秦慕甫喝下药,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她走后,秦慕甫眼神冷下来,向晏安下了一道令,“将她这个药的药渣送去兰敦山。” 翌日一早,三皇子府接到懿旨,皇后娘娘生病,传召府上医女进宫侍疾。 但令人惊讶的是,三皇子挥退了来接言萝月入宫的马车,竟然要亲自带她去! 言萝月坐进挂着“三皇子府”字样鎏金牌子的马车里,三皇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围观之人议论纷纷。猜想这位坐进三皇子府马车里的女眷究竟是何许人也?也有知晓零星内情的,虚虚实实无不夸张地讲述着这位皇后娘娘亲赐医女的来路。 又是漫天大雪。 马车进了宫门后停到马场,言萝月走下马车,跟着秦慕甫往后宫去。 彼时,秦慕甫暗色貂裘在前,言萝月素色斗篷在后,这一深一浅相得益彰,就着漫天大雪,竟是别有一番意境。 纳兰皇后的半春宫各处燃起了炭火,烧的整座宫殿暖暖的,她侧卧在床上,床前围坐着几个妃嫔,不过是闲话家常。 “启禀娘娘,三殿下携府上医女求见。” 纳兰皇后有些意外,“哦,阿甫也来了?快宣进来。” 皇宫里谁不知道三皇子留个医女在府上的消息?几个妃子更是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芳容。 此时两人已摘下裘衣斗篷,一个冷峻矜贵,一个娇柔清美,站在一起好比檀郎谢女,几个妃嫔笑得越发不怀好意,纳兰皇后忍不住咳嗽两声示意。 言萝月行了跪拜大礼,秦慕甫则躬身行了晚辈礼。 “都起来吧。” “母后身体如何?” “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你今日怎么也得闲来了?” “来看看。” “你这次边疆之行,可有受伤?” “没有。” “好好,没有伤便好,如今你身边有医女照看着,母后也就放心了。”纳兰皇后说着看向言萝月,“阿甫就交给你了。” “民女必不负娘娘所托。”言萝月又跪下磕头。 言萝月觉得,三殿下对纳兰皇后有孝敬在,却不亲近,甚至是有些疏远,仿佛拜见的并非亲生母亲,而只是一朝皇后。 秦慕甫又略问了几句,便点了言萝月上前问诊。言萝月很懂规矩,跪到皇后床前,始终微垂着眼睑。 片刻后。 “娘娘风寒之症已有好转,只是体内肝火郁结,民女可为娘娘开个药方,安心吃上几日,定能好转。” 纳兰皇后摆摆手,“罢了罢了,肝火郁结不是病,本宫不想平白吃药。” 秦慕甫刚想要劝说一句,一旁的兰妃开口道:“姐姐这病是心病,老三你也年纪不小了,已到了婚配的年龄,若你能早日成婚,姐姐的病自然就好了。” 几个妃嫔又是一阵调笑,秦慕甫眸色冷了几分,并未搭话。 “姐姐可有相中的人儿吗?”兰妃又道,“依妹妹看,我那个侄女可娴就很好,姐姐是见过的,知书达理,举止端庄,还是今年女试的魁首。” 女试,是大良国选拔宫中女官的会试,若是不愿入宫,皇上也会择优为她们赐婚,因此许多名门闺秀都会参加。 纳兰皇后不动声色地点头,“那丫头我见过,是个好孩子。只是阿甫身体一直不好,他的婚事才并未提上日程,也不知阿甫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这些年身边从未有过女人,据说连近身的丫头都没有。 兰妃知道这是皇后在敷衍自己,忙趁机道:“姐姐惯会惯着老三,他都老大不小了,再听他的意思,姐姐何时才能抱上孙子?腊月二十是今年女试贺喜宴,届时所有参赛的贵女们都会到场,老三也去看看,就算相不中可娴,指不定也会看中其他女子呢?” 这句话说到纳兰皇后心坎了,阿甫是得收一两个女子了。成年的皇子当中,只有他一个还单着,别说皇子妃,连个侧室、通房都没有,若是这次能收个侧室,再添个一男半女的,日后在太后和宥贵妃面前,她这腰杆也能挺直了。 纳兰皇后看向秦慕甫,就算他不去,她也有办法让他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出了后宫,两人一路无话地来到马场,一个车夫和两个侍卫在此等候,此次晏安并未相随。 三骑一车,一行几人出了皇宫。 马车行至一段人烟稀少的巷子,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袭来!秦慕甫眼明手快地侧身躲过,箭头“唰”地一声扎进马车木板半寸! 马儿惊叫,两名侍卫立即飞身挡在马前,利箭随之增多,两人拔剑应对,再看时,车夫已中箭身亡! 秦慕甫看了一眼马车,皱着眉头钻了进去。 原认为言萝月定已缩成一团惊叫连连,但马车里的场景着实令秦慕甫意外。明明已有利箭刺穿小窗扎在她脚下,可她仅是咬着嘴唇揪着衣角,丝毫没有慌乱,眼神中有惊惧,但更多的却是镇静和忍耐! 看到他进来,眸中又闪过一丝希冀。 秦慕甫略有犹豫,终是一把将她捞起,刚要出马车,车门上“唰唰”扎了几支箭!不及多想,秦慕甫伸出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言萝月的纤腰,运用内力冲破车顶而出! 外面已来了数十个黑衣人,两个侍卫应对吃力。 秦慕甫飞身到马背上,将缰绳交给言萝月,“快走。” “你呢?”言萝月几乎脱口而出。 秦慕甫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他们的目标是我。” 哪知言萝月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不容置疑,“一起走!” 秦慕甫本能地想要给她一掌,但想起上次那一脚,硬生生忍住了。 他剑眉紧锁有些不耐烦,“他们奈何不了我。倒是你,放手!” 言萝月还想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支利箭向着秦慕甫心脏飞来,言萝月毫不犹豫,用力推了他一把,那利箭便瞬间刺进她的手臂! 秦慕甫不再犹豫,飞身迎敌! 他身手矫健而气势恢宏,两个侍卫如虎添翼,不肖片刻,数十个黑衣人纷纷倒地,没有一个活口。 秦慕甫看了一眼伏在马背上、伤势严重的言萝月,语气冰凉,“回府。” 第8章 小心这个医女 秦慕甫负手立在言萝月床前,霍纯将她手臂被箭头撕开的皮肉缝合又帮她包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秦慕甫眉心始终拧着。 今日他特意大张旗鼓地进宫,为了两点。 一是想看看言萝月与母后的关系,显然她们并不相熟,看来此事完全是父皇的意思,只是借用了母后的名号。 幼年时他曾遭遇不测一病不起,父皇将清平子从宫外带来照顾他半年有余,直到他病情稳定才离开。 这些年来,他的旧疾每两三个月就会复发一次,发病时轻则头痛欲裂浑身瘫软无力,重则昏迷数日而不醒。 因为无人能医,这么多年以来,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而父皇对于他的病也从未再过问过。 如今,父皇突然将清平子的徒弟送来,究竟有何意图?秦慕甫眼下看不明白,但他知道,事情绝不是一个父亲为儿子请医那么简单。 霍纯包扎好伤口,一副完全瞧不上的样子。 “如此愁眉不展,怎么?心疼了?” 秦慕甫无视他,“她还要多久醒?” “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天,看她体质。”霍纯起身,不满道,“你叫人火急火燎地将我叫来,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你。” “就凭几个死士,也太小看我了。” “若只是试水呢?你就不怕好戏在后头?你今年大大小小打了12场胜仗,除夕夜宴肯定会论功行赏,你猜今年皇上会赏你什么?会不会赏你个太子当当?” 秦慕甫语气加重几分,“祸从口出,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 “我的性子很好啊!自由潇洒,哪像你?比我还小,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晏安刚端着药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了,“霍小少爷,我家殿下是沉着冷静,胸中有丘壑,哪像您,生性散漫……不……不拘小节,洒脱不羁,风流倜傥……” 霍纯收回恶狠狠的眼神,丢了一个大白眼。 “你也就这张嘴皮子功夫!阿甫,从兰敦山叫几个人回来,要不我派几个人过来,晏安这小子我是不放心了。” “霍小少爷,您也太小看三皇子府了,府上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即便是今日随殿下进宫的两个侍卫,功夫也不比我差。” “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死一伤?” 晏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今日殿下送言姑娘入宫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引出边疆行刺的那伙人,好据此找出线索。 那伙人太狡猾,抹掉了所有痕迹,他们暗中查了许久不得要领,主子便想出“引蛇出洞”的办法,京城不比边疆,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主子说了这些不让告诉霍小少爷,他想耳根子清净清净。 不过言萝月受伤的确在晏安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言萝月竟会舍身救主子! 说起言萝月,霍纯不免又有些怀疑。 “她不过是皇上派来照顾你的医女,怎会舍命救你?这个女子怕不是对你有想法吧?” 秦慕甫突然想起她的那句“没有,我便放心了”,那种疏离的态度不像是装的。 “她怕是受命于她师父,而她师父又受命于父皇。” “所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成了?” 秦慕甫没有作答。 基于清平子的关系,眼前这个女子并未让他有抵触之心,对她也没有往日对其他女子那般敬而远之的心态,但这些并不能解除他对她的怀疑和防备。 “阿甫,你这两日身体如何?是不是……”霍纯欲言又止,“是不是又有发作的迹象?” 秦慕甫紧了紧拳头,反问:“晏安送去的药渣可看出什么?” “我特意找了药铺的几个老家伙,反复研究了很久,有几味药还是没搞清楚是什么,而其他的药又都是很平常的补气血的药。阿甫,你在怀疑什么?” “她说,清平子交代过,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喝。” “你怀疑这个药和你的病有关?” “你方才问我这两日身体状况,事实上,喝过她的药,到目前为止,我的状态一直很好,并没有发作的迹象。” 听到这里,晏安再也憋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带着哭腔: “殿下,您惩罚属下吧!属下知道言姑娘给您喝的是什么药!”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射过来! 晏安舌头打结,“言,言姑娘说,她说您是精神力衰弱的病人,给您吃的就是治您宿疾的药,还说她也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 霍纯带着怒意,“混账东西!谁是你的主子?这些话为何不早说?” 晏安抹了把眼泪,“属下见言姑娘确实没有恶意,她受她师父指派,一心想医好殿下,她还说害怕殿下知道后便不再喝药,所以才瞒着殿下!” 霍纯瞪了晏安一眼,神色严肃地看向秦慕甫,“阿甫,清平子究竟有何目的现在还说不清楚,你不能以身犯险,还是尽快将这个女子赶出府吧!” “殿,殿下,从梅花塚回来那晚,她不是送了膏药和汤药吗?其实那晚您斥责她,她并未走,而是,而是对您用了催眠香,趁机清了伤口换了药……” 晏安声音越来越小,他都不敢再看自家主子的神色,真害怕下一秒主子一掌将他毙命! 霍纯听到催眠香张大了嘴巴,但更令他吃惊的是,阿甫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生气?他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有些豁然开朗? “起来吧。” 预想的暴风雨并没有发生,晏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主子的神色告诉他,主子分明没有生气! “派人去邺城,打听一下清平子的消息。”秦慕甫语气淡淡。 “阿甫,你要小心这个医女!” “若她真会催眠,清平子肯传授她这等秘术,说明她与清平子关系匪浅。培养一个医术精湛之人不易,清平子愿意将她送来,必然是真心为我治病。” “也可能是清平子为了迷惑你呢?” “那就看,父皇是什么意思了。” 言萝月一觉醒来,发现身边除了秋禾,还多了个不苟言笑的丫头,秋禾说她叫若弋,是三殿下指派给她的,以后负责保护她,言萝月点头算是收下。 明是保护,实则监视,三殿下既然派了若弋来,想必已有所怀疑了,言萝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师父曾说,精明如三殿下,在他身边一定要尽可能放低姿态,不耍心思、不招摇、不露锋芒,尽量降低存在感,安安静静,若有似无,如此才能全心治病。 是她冒进了,她想护他周全,可是以他的身手,又怎会躲不过那暗箭?是她冒失了,以后需时时谨记,她只是为了他的病而来。 转眼到了腊月十九,这日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腊月二十女试贺喜宴,诸皇子均要到场参加。 这个消息如惊雷般在京城各府四处炸开,城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世族大家无不向往一张入场票,而那些参加了女试选拔的闺秀们更是斗志昂扬,一时间京城各处的胭脂水粉铺子挤满了人。 言萝月的伤经过几日调理,已活动自如。秋禾打下手,她又做了一贴膏药,想让若弋送去。 哪知若弋把头一低,“殿下只吩咐奴婢保护姑娘,为殿下送药之事还请姑娘亲力亲为。” 一句话说得言萝月无言以对,秋禾气不过想说道两句,被言萝月给拦下来。 这个若弋性子很静,甚至可以用孤僻来形容,但她并没别的心思,言萝月并不讨厌她。 带着秋禾刚进吉沐阁院门,言萝月就听到星儿正在廊前求晏安。 “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嘛?这种场合怎能没有女眷伺候呢?你一个大男人在殿下旁边,平白叫人家笑话!” 晏安一手扶额,显得无可奈何,“与其找我说,还不如去求殿下。” “你休想唬我,殿下从不管这些,每次出门都是你安排,去年除夕夜宴上你跟在殿下身边,不是被皇后娘娘责问了吗?这种场合跟在身边伺候的都是女眷,你一个护卫凑什么热闹?” 一提到这个晏安就来气! 难道他愿意守在桌子旁像个丫鬟似的布菜斟酒?还不是殿下不愿意别人伺候!结果被皇后娘娘平白教训了一通,说他连这点儿事也不能为主子办好!他上哪说理去? 这次贺喜宴,皇家显然有意为皇子们择妃,届时别说皇子皇妃们,可能皇后娘娘也会到场,若他还这般行事,后果可想而知! 可是,若他安排星儿随行,那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虽然殿下嘴上没说,但惯会察言观色的晏安可知道,主子是非常不耐烦她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言萝月迤迤然走了过来。 晏安灵机一动! “星儿,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殿下已经指派了随行之人。” “谁?” 星儿双眼一瞪,结果看到了言萝月,那脸色立即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你懂的。”晏安冲她眨眨眼。 星儿强忍着怒火,憋得脸都红了。 言萝月不明所以地走来,出于一个大夫的职责,言萝月对星儿说:“你面色红得不自然,若是有热症,需得吃药。” “噗嗤!”晏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星儿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言萝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竟敢在堂堂三皇子府大丫鬟头上撒野?” 言萝月一愣,这才看明白星儿眼里满满的恨意,遂叹口气,“我没恶意。” “呸!你少装了!你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星儿强忍泪水,怨毒地说,“好!就算你没恶意,可你的存在已令我作呕!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星儿!”晏安呵斥道,“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星儿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实在太委屈了! 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都换不来三殿下多看一眼,而这个女人才来几天,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三殿下青睐? 因为她长得美吗?既然如此,那就毁她的容吧!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第9章 眼里没其他菜 晏安决定将错就错,反正贺喜宴上主子身边一定得是女人伺候,府上除了星儿也没其他合适的女眷,既然如此还不如是言姑娘。 擅作主张地安排了这一手,可主子不表态一切都是枉然,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晏安领着言萝月进了暖阁,乖巧极了,“殿下,该换药了。” 秦慕甫一眼就瞧出晏安图谋不轨,却还是不动声色,一手握书,另一手敲了敲书案,晏安赶忙乖巧可爱地将膏药放过去。 “殿下,”晏安又发话了,“明日女试贺喜宴在西郊望月行宫举办,届时所有女试参赛者共计48位闺秀均会到场,加上一些受邀的世家公子,以及他们各自的随从婢子,估计会有两三百人,宴会一直持续到晚间,属下已安排好了巡护营全程值守。” “嗯。” “殿下,”晏安继续说,“皇上下了圣旨,所以您也必须到场,入席需得有女眷跟随伺候,言姑娘自请随行,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言萝月忽然听到自己名字,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难怪晏安一定要她跟进来,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难怪,方才星儿那般怨恨。 晏安就是吃准了言萝月不会忤逆主子,现在就看主子什么态度了! 秦慕甫特意观察了一下言萝月,她始终微微垂首,并没有特别的表现,难道果真是她自请的? 可晏安那厮情绪分明不对劲! 秦慕甫默默放下书卷,靠到椅背上,这才音色慵懒地问言萝月: “你的伤好了?” 言萝月上前一步答话,“已无大碍。” “你要去?” 言萝月微微颔首,“伺候殿下是小女分内之事。” 秦慕甫剑眉挑了挑,很有水平的话,既然你怎么样都好…… “那就去吧。” 望月行宫距离京城不远,依山而建,原是一位亲王所修,因景色奇美而着称,后来这位亲王病故,其子将此园献给圣上,遂成了皇家偶尔放松的行宫。 女试贺喜宴由礼部操办,每年女试后都会举办一场,今年因皇上的一道圣旨而格外隆重。尚不过卯时,行宫外已陆陆续续停了不少马车,巡护营的人配合礼部安保。 言萝月穿着月白色木香花对襟衣袍,发髻上两支珠花一支玉钗,脸上未施粉黛,当她这身打扮出现时,着实让晏安好一阵嫌弃。 秦慕甫一行几人赶到望月行宫时,整座行宫早已热闹非凡。 届时先举办一场受封仪式,接着会有戏台班子唱一整天,而后楼神庙前空地置了几十红木长几,礼部请了御厨来大摆盛宴。虽是寒冬,园子里仍开着许多花,而放眼望去,还能看到西山的巍峨与红梅。 言萝月从未见识过这等奢靡盛景,眼神中难免流露出好奇,晏安便成了最好的导游和解说,毕竟刚摆了人家一道,而人家却给足了他面子。 大良国皇帝秦苍圣容俊逸,所以他的几个皇子公主长得都不差,但若论风华绝代,非三殿下秦慕甫莫属。 这三殿下常年在外征战,即便回京也是深居简出,能见他一面难上加难。所以今日这个机会,几乎所有的淑秀贵女都不想错过。自从秦慕甫下了马车,这一路上围观之人就没少过,颇有“看杀卫玠”之盛景。 每当这时,跟在自家主子身边的晏安就特有底气! “瞧见没,这就是咱们主子的魅力。” 言萝月瞧了一眼那张目不斜视、冷若冰霜的脸,忍不住吐槽,“男子之美重在心性,不在外表。” “可外表不美谁还愿意关心你心性美不美?” 言萝月:“……” 一行几人入了前殿,便有太监疾步迎上来。 “奴才参见三殿下,皇后娘娘及诸位娘娘已经到了,都在西跨院歇着。” 秦慕甫微微颔首,一路向西跨院而去,晏安则屏退了随行的几个侍卫,只留下言萝月随行。 西跨院比前院戒备森严,中间有个偌大的池塘,假山环绕,廊亭林立,一点儿不比前院小,院内尽是宫女太监和大内侍卫们。 突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语音鲜亮轻快: “我原以为三哥不会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晏安忙拉着言萝月下跪行礼。 晏安科普过,当朝共有三位公主,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比秦慕甫大,那么眼下叫“三哥”的应该就是三公主秦慕妤了。这位三公主的母妃便是兰妃,因母妃与纳兰皇后交好,幼时常常跟在秦慕甫身边,算是比较亲近的。 但秦慕甫那性子,跟谁似乎都不熟。 “你怎么不在娘娘跟前伺候。”秦慕甫很是冷淡,似乎也没打算听人家回答。 秦慕妤太了解三哥性情了,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只见她将身边的女子推出来,大大方方地介绍道:“三哥,她你还不认识吧?她就是今天的主角,可娴姐姐。” 秦慕甫轻蹙眉头。 杜可娴早就听过三殿下的威名,父亲母亲也一再给她灌输嫁进三皇子府的思想,为了这个信念,她吃尽苦头拿下女试魁首,今日一见,惊觉所有的苦都值了! 她有些痴痴地看着秦慕甫,小女儿的心思怎么都藏不住。 “可娴姐姐,还愣着干嘛?快见礼啊!” 经了三公主提醒,杜可娴这才回过神,她长相娇俏,俏脸上那抹红晕和慌张更是我见犹怜。 可男人的目光却丝毫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瞥向自己身侧,只听他充满魅惑的嗓音懒懒发声,“起来。” 原来晏安和言萝月仍跪在地上。 主子发话了,晏安自然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也一并带起了言萝月。 秦慕妤稍微有些尴尬,“三哥总是如此体恤下人。” “我去给母后请安。” 秦慕甫扔下这句话,眼皮也没抬一下,入了上房。 秦慕妤侧身拉过杜可娴笑道:“我三哥就是这性子,可娴姐姐,你可别泄气。” 杜可娴收回留恋的眼神,一双丹凤眼来回流转,“阿妤,我此生非他不嫁。” “这才见一面,便定了终身了?”秦慕妤调笑,“莫不是被我三哥连魂儿都勾了去?” “不许取笑我。” 杜可娴作势要打,眼神却又不自觉看向上房方向。 方才那个男人对外人如此冷漠,对身边的人却如此体贴,若是能得到他的心,必是这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 礼部将神殿布置为娘娘皇子们的宴厅,其余众人均在神殿外席位入座。殿内上阶为娘娘们席位,中阶是各位皇子和公主依次对坐。殿外约有七八十张桌几,主子、奴才乌泱泱全是人,不可谓不壮观。 宴席开始,纳兰皇后一身牡丹宫装端坐在上首,身边依次坐着玉淑妃、兰妃、煦嫔和林嫔,几位皇子、公主们也相互见礼落座,气氛甚是和谐融洽。 言萝月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晏安自然担任起解说。 大皇子秦慕渊,作为大良国皇长子,其母宥贵妃是太后身边红人,大皇子和大公主都是她所生,母族又佣兵二十万坐镇西南,他在所有皇子中威望最高,只可惜因为庶出身份,朝中有不少人并不看好他。 四皇子秦慕昭,若说这位四皇子,那可是典型的花花公子,但妖就妖在他长得嫩,那张脸粉琢玉器的,笑起来魅惑众生。 五皇子秦慕修,言萝月观他儒雅非常,肤色白净,尚未束发,手中一把折扇轻摇,这飘逸洒脱的气质,倒有些像大师兄。 六皇子秦慕琼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但他是个学霸,礼乐射御书数全通,就是不善交际,或者说不屑人情往来,这一点倒与秦慕甫有些像。所以他非常不解父皇为何下这种旨意,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 言萝月按排行对人头,发现座中唯独没有二皇子。 “怎么不见二殿下?” 言萝月原也只是随口一问,虽然皇上下旨所有皇子必须到场,也保不齐哪个有事在身的,可是晏安的反应却有些意味深长。 只见晏安忽然板起了脸似乎不大高兴。 “那位殿下神出鬼没,终日锁在府中闭门不出,来了才奇怪呢!”不待言萝月发问,晏安又说,“以后不要再提此人,更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 晏安很少如此严肃,听这意思,三殿下与二皇子之间有过节? 不多时,有太监领着女试三甲进殿行礼。 今年女试三甲分别是杜尚书嫡女杜可娴,大理寺卿尹恪次女尹若离,门下侍郎周仲之女周叶清。 三位女子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形象身段都不差。 纳兰皇后颇为满意地点头:“赐座吧。” 三女受宠若惊,纷纷跪下谢恩。太监们在下阶又添了三张桌椅,安排三人就坐。 杜可娴的位置就在秦慕甫侧对面,她时不时地望向秦慕甫,恨不能将他刻在眼睛里! 丝竹声响起,舞女们款步入内。 侍女们开始上菜了:红烧鸡清蒸鱼小炖肉,青菜笋尖小莲藕,可谓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言萝月学着其他随侍那般来到主子身边,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拿起筷子为秦慕甫夹了一小节笋尖。 秦慕甫未动,言萝月又为他夹了一大块笋尖。 某人脸色不太和善,“你眼里没其他菜?” “烧鸡太腻,鱼肉太老,炖肉太柴,只有这笋尖软嫩适中,刚好下咽。” 秦慕甫忍不住挑眉,“你会做菜?” 言萝月很谦虚,“会一点。” “所以现在,你打算只让本殿下吃这个?” “其他这些,殿下若真想吃,可以适当用一点。” 秦慕甫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医女,还管上他吃饭了?真不知留下她是对是错! 秦慕甫正纠结要不要吃下这个“软嫩适中、刚好下咽”的笋尖,大皇子秦慕渊乘着舞乐笑意盈然地走了过来。 第10章 出事了 “上次为兄亲自到你的府上去看望,三弟都不肯将医女叫出来,今日为兄总算明白了,三弟是想金屋藏娇。” 秦慕渊眉目含笑,眼神却始终在言萝月身上游离。 此女是父皇授意送去三皇子府的,此事他已知晓,只是父皇送去这个医女,究竟是有意为他治病,还是父皇另有其他目的?毕竟他这位三弟,可是不怎么受父皇待见的。 说不定,是为那位试药呢?想到试药……呵!那也当真是可怜! 秦慕甫情知秦慕渊居心叵测,对于他的到来有些不耐烦。 “皇兄不如坐回去好好吃饭。” 秦慕渊酒杯一举,“为兄是来找三弟喝酒的,这酒还没喝,怎么好坐回去?” 说着眼神示意言萝月,语气略带轻佻,“快为三殿下斟酒,你若伺候的不周到,本殿下可没有赏赐哦!” 言萝月秀眉轻蹙,玉手拿过酒壶,慢慢地倒上了酒,可这酒才倒上一半,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酒有问题! 秦慕渊见酒杯已满,亲自将酒杯举到秦慕甫面前。 “如此绝色美人斟酒,夫复何求?三弟切莫推辞。” 秦慕甫静静地看着他,内心一阵冷笑,正要伸手去接,哪知竟被言萝月接下! “三殿下,请三殿下恕小女无礼,承蒙大殿下抬爱,这一杯酒,小女想借花献佛敬大殿下,不知大殿下是否赏脸?” 两人都对言萝月的行为始料未及。 立在后方的晏安更是惊掉下巴:这姑娘中邪了?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风头,不像她风格啊! 秦慕渊眼神果然亮了亮,看她的神色更加不怀好意起来,可这份不怀好意搁在他英俊的脸上却不显得卑劣,反倒多了几分撩拨。 “没想到美人儿竟然如此主动?三弟,你这道菜为兄有些中意了。” 言萝月已经感受到了某人的怒意和冰凉,但她不能将这杯酒送到秦慕甫嘴边,内心盘算了一下这杯酒的药量,不动声色地举杯,当着两人的面一饮而尽。 “好!爽快!美人儿竟是女中豪杰!”秦慕渊哈哈一笑,又拿起案上的酒壶为言萝月满上,“美人儿,再喝一杯?” “够了!” 秦慕甫眼里能射出冰渣子! “三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美人儿尚不介意,你又何须如此?” 言萝月也委婉地放下酒杯,“小女何德何能,这一杯酒已是亵渎了两位殿下,今日是女试贺喜宴,皇后娘娘尚在上头坐着,小女讨这一杯酒,已是大逆不道,再喝下去,怕是娘娘要怪罪了。” “伶牙俐齿,不过本殿下喜欢!不如你离开三皇子府,跟了本殿下如何?” 秦慕渊言语逗弄,但言萝月却游刃有余: “大殿下有所不知,小女出身布衣,承蒙皇后娘娘抬爱,一道懿旨赐入三皇子府,若就此离开,岂非抗旨不遵?若大殿下当真怜惜小女,千万饶小女一命。” 秦慕渊含着笑,似乎对言萝月越来越感兴趣,还要再说什么,四皇子秦慕昭嗅着味儿找来了。 “大哥好不地道,来找三哥喝酒,竟然不叫我。” 秦慕昭生得颇为孩子气,玉面红唇,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魅惑众生。他言语中透着埋怨,甚至有些撒娇,好像当真因为此事生出小脾气了。 “不是找你三哥喝,是找美人儿喝呢。” “美人儿?这可是三哥府上御赐的医女,三皇子府这么多年唯一留下的大夫,而且还是个女子,大哥怎能如此不敬?说不准她会成为我的三嫂呢!” “三哥,你说是不是?” 秦慕昭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迎上的却只是秦慕甫冰凉刺骨的眼神。 “这可不好乱说,依本殿下看,这小医女聪明伶俐,当知道这京城中的如意郎君不止三弟一人。” “难道大哥是说我也有希望吗?” 秦慕昭邪魅一笑,眼神勾着言萝月,将空杯举到她面前: “既然姑娘与大哥喝了一杯酒,也要与我喝上一杯吧?” 秦慕甫眼中的怒火已经难以遏制了,言萝月知道若她再喝下这杯,药量难以控制不说,身边这个男人更是难以控制,若他甩袖而去,她将沦为整个贺喜宴的笑柄。 顾不得那么多,言萝月拿起酒壶,转眼将四皇子的酒杯斟满。 “四殿下若真想喝,小女自当奉陪。” 秦慕昭刚要说话,言萝月的酒壶却没有放稳,“啪嗒”一声碎在地上,连带着沾湿了她半个衣裙。 言萝月连忙跪下请罪。 “小女不胜酒力,打翻了殿下的美酒,也坏了各位殿下的兴致,还请各位殿下恕罪。” “胡闹!” 晏安冒着冷汗走上前,好在大殿之上歌舞升平,这点动静没什么人注意,否则他有多少狗头够砍? “虽然你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医女,可你也该注意自己身份,这是什么场合?你也敢如此放肆?若是娘娘问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晏护卫息怒,小女知错了。” 言萝月擦泪般将沾满酒水的手背往脸上、头发上抹了一把,那瀑布般的秀发立即沾了一片酒渍,看上去颇为狼狈。 晏安又满脸客气,“各位殿下,这小医女没见过世面,恐再坏了事,奴才先带她下去了?” 秦慕渊看出晏安想帮言萝月解围,浅笑了笑。 “快带下去吧,天气寒冷,小心着凉。” “大哥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可她自己就是大夫,大哥未免担忧过度了。” 秦慕渊含笑不语,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离开。 秦慕昭见大皇子已经走了,没了热闹看,便也冲秦慕甫天然无公害地笑了笑。 “三哥,我去给母妃敬酒了。” 秦慕甫眸色沉沉,并未理会他。 桌边的酒水残渣已被清理干净,侍女也端来新的酒水,秦慕甫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酒壶,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而另一边的杜可娴,却将刚才之事看了个彻底。 她方才打听过,那女子便是近日被三皇子留在府上的医女,一个小小医女,竟敢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实在罪该万死! 晏安一路将言萝月带至偏院。 这才转身问她,“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这种场合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此时的言萝月已有些腿脚打颤、体力不支,她扶着假山顺势坐下,强定心神道: “那壶酒有问题。” 晏安这才发觉言萝月的异常,也是一惊,“你说酒有毒?那你怎么还喝了?” 言萝月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无毒,是别的药,” “是大皇子下的?” 言萝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下此药者别有用心,你快去神殿守着殿下,别让他乱吃东西,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好!”晏安二话不说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你要紧吗?” 言萝月摇摇头,“我有解药,你快去吧!” 耿直的晏安放心地离开了。 可言萝月骗了他,她并没有解药。 她记得西跨院里有个池塘,她只要跳进那个池塘,在寒冬腊月的冰水刺激下,这药自然就解了几分了。 但西跨院如此之大,已有些晃神的言萝月撑着身子绕了几个回廊和假山,都没有找到池塘。她的身体越来越热,面色潮红,精神也有些涣散,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殿下,您交代的事已经……” “嘘!” 五皇子秦慕修突然示意随从禁声后,三两步绕过假山,发现了正蜷缩在假山通风口的女子。 只见她裙摆、头发上都是酒污;额头冒着细汗,沾湿的头发紧贴在脸颊上;面色潮红,而这抹红晕又将她莹白的肌肤衬托出鲜艳欲滴的美;她指甲掐进肉里,紧咬着唇瓣,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殿下,这……” 傅晓神色凝重,他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小院会有人在! 秦慕修晃了晃手中折扇,细长的眉眼微微眯着。 “她是谁?” 傅晓细看了半天摇头,“不像是宫里的,如此素净也不像是哪家的闺秀,几位殿下府里近日也没听说添了新人……” “哦……”秦慕修忽然勾起唇角,温润得如同五月的微风,目光如水,声音醇厚,“我知道了。” 晏安返回宴厅时,大殿上依旧歌舞升平,几位皇子互敬互爱,上首几位娘娘们面色和蔼,气氛甚是融洽。 可谁能想到一片祥和的背后,竟是这等阴毒手段!皇家的光鲜,果然都是表面的! 不等秦慕甫询问,晏安便主动上前,“主子,酒不干净,别喝。” 秦慕甫继续侧耳听着。 晏安福至心灵,“言姑娘说她有解药,让属下来守着您。” “酒里是什么?” “……”晏安挎着一张脸,“属下忘问了,不过言姑娘说不是毒。” 秦慕甫不由得剑眉轻蹙,若不是毒药,还能是什么?她又怎么可能随身带着什么解药? 方才秦慕甫便猜出是言萝月察觉出酒有问题,这才替他挡下了那杯酒,可若是酒有问题,她自己为何要喝? “她在哪里?” “属下将她带去别院,想必她已回房休息了。” 别院各处是为皇子公主们准备的厢房,言萝月退下时秦慕甫留意到她有些站不稳,到底不放心,叫晏安回去看看。 晏安一愣,第一反应是今天的太阳到底打哪边出来的?自家主子竟然会关心人了? “那您不要乱吃东西,更不要喝酒,属下去去就回。” 秦慕甫脸色阴郁,不光医女管着他,连护卫也开始管了? 晏安赶到别院,发觉厢房里没人,四下寻不见,想起当时言萝月的状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当即找来巡护营都卫武橡,武橡一听是言大夫失踪,立即下令将士们分头寻找,又吩咐了一队人去行宫外围。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言萝月没有一点消息! 主子一柱香前已来到别院,得知言姑娘失踪时那表情冰冷得能冻死人,晏安守在外面愣是没敢进去! 正焦头烂额之际,角门里突然窜出几拨人,慌慌张张向西跨院而去。 晏安认出是四皇子身边的人,急忙叫住他们。 “你们这是去哪里?” “出事了!” 晏安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第11章 又出事了 “四殿下酒后失德,玷污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哭闹着要寻短见,大殿下叫我们去请诸位娘娘来。” 晏安只觉得五雷轰顶,话都说不利索了。 “知……知道女子是谁吗?” “不知道。” 晏安还要问话,一股劲风猛然掀开了房门,周身寒意侵人的秦慕甫从房内跨出,踏着大步往四殿下别院去了! 晏安浑身直冒冷汗,言姑娘是清平子的徒弟,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此时四殿下别院已来了不少人。 大皇子秦慕渊和三公主秦慕妤都在,见到秦慕甫,三公主忙迎了上去。 “三哥,你也听说了?”秦慕妤喋喋不休,“四哥真是糊涂,怎能在女试贺喜宴上胡来?全京城的名门贵胄都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我们皇家的颜面何存?” 秦慕甫看也未看秦慕妤,冷着脸踏着大步走到廊前。 秦慕妤感受到三哥来者不善的气息,得意的跟了上去。哪知三哥到了廊前反而冷静了,脸色看上去也不如方才危险了。 她哪里知道,在听到里头女子的哭泣声后,秦慕甫紧绷的弦忽然就松开了—— 屋里的女子并非言萝月! 可是,言萝月究竟在哪? 一旁看好戏的大皇子见到秦慕甫不禁乐了,“想不到一向事不关己的老三,今日竟会为了老四前来?真是稀奇啊!” 秦慕甫并不理会大皇子,而是看向衣衫不整的秦慕昭。 “将衣服穿好,若你不想将事情闹大的话。” 即使不服秦慕甫,秦慕昭也知道今日这种场合出了这事意味着什么,别的不说,宫里太后这关就不好过! 刘太后是最要情面的,这事不闹还好,一旦闹起来,定会让他娶了这女子!秦慕昭怨恨地看了一眼屋里的女子,倒像是他吃亏了一样! 说话间皇后娘娘驾到,秦慕昭忙将衣物整理妥当,跪在廊前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纳兰皇后领着兰妃、煦嫔赶了过来,众人行礼拜见。 纳兰皇后第一时间留意到秦慕甫,对于他的出现也颇感意外,他的儿子一向不会多管闲事,她知道的。 兰妃性子冲动藏不住话,上来就是一顿数落! “好你个老三,本事大了?你不顾你自己的脸,也不顾我们吗?” 纳兰皇后则皱着眉头,保持着皇后的威仪: “里头女子是谁?” 秦慕昭老实巴交地答,“是,是尹若离。” “尹若离是女试二甲,你若真看上了,大可以求你父皇赐婚,何必急于这一时?” 秦慕昭是宫里杨妃所生,杨妃一直是宥贵妃身边的人,所以纳兰皇后对这位四皇子并没什么好感,再加上他生得一副娇媚样,纳兰皇后总认为他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妖艳祸人。 秦慕昭知道皇后娘娘不会真心为他做主,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 “母后有所不知,儿臣也是被算计的,有人给儿臣下了迷药,儿臣神志不清,此事并非儿臣所愿,还请母后明察啊!” 纳兰皇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这时房内的尹若离从里面冲了出来! 只见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裸露的脖颈上满是亲热后的痕迹,嘴角渗着血,手腕上还有隐隐的於伤,可见当时情形之激烈。 一个女子以这种方式被人夺去清白,任谁也无法接受! 尹若离早已没了殿前的风采,满眼皆是伤痛,反复只有一句话: “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纳兰皇后见不得她这样,一边命人为她披上披风,一边斥责秦慕昭。 “瞧瞧你干得好事!尹若离是尹恪的女儿,你这样做,她父亲会善罢甘休吗?” 秦慕昭也听说过尹恪的名头,作为大理寺卿,他以冷酷残暴出名,经他手的案犯,不死也是残废! 秦慕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这个事就更不能指望皇后了! “这里是行宫,外头那么多人看着,此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请母后准许儿臣回宫,儿臣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会还尹小姐一个公道。” 纳兰皇后情知四皇子想法,她也懒得蹚这趟浑水,那个尹恪已经够他们喝一壶了。 “也罢,既然此事另有隐情,不妨回宫交由皇上处置。” 秦慕昭喜形于色,“谢母后开恩!” 尹若离屈辱地流着眼泪。 纳兰皇后终是不忍,“你放心,此事皇上定会为你做主,你千万别再想不开。来人,送尹小姐回府。” 别院外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此事就像扎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望月行宫的每个角落。 原本是一个场面的大型皇家选秀,因为这个事而被蒙上一层阴影。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际,又有人传来消息,西跨院有人落水了! 秦慕甫听到消息,不顾纳兰皇后等人在场,阴沉着脸离开了。 西跨院距离别院并不远,秦慕甫赶到时,正见一个纤弱的身影面容朝下浮在水面! 男人一眼认出是言萝月,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下意识地,飞身跳进了布满薄冰的池水里! 围观众人一片惊呼,刚想围上来凑热闹,被巡护营的人挡在外围。 秦慕甫奋力游到言萝月跟前,一把将她从水中捞出,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正要探探呼吸,哪知她竟抖了抖睫毛,静静地睁开了眼睛,看得出人是清醒的。 秦慕甫来不及惊讶,“你怎么样?” 言萝月小脸冻得僵硬,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好多了。” 秦慕甫不再说话,抬手揽住她柔弱无骨的肩膀,带着她游向岸边。 一抹红晕开在眼前的水面上,言萝月留意到男人被薄冰划伤的手腕,可男人置若罔闻,只一心护着她上岸,言萝月心中不免牵出一丝感动。 这边巡护营都卫武橡也跳进水中,将他们面前的薄冰一一划开,晏安拿着披风等在岸边,几人合力将二人从冰凉刺骨的池水中捞上来。 秦慕甫将披风就手扯下递给言萝月,言萝月则顺势递来刚撕下的裙角。 晏安意会,为主子包扎手腕上渗血的伤口。 “言大夫,你怎么会落水?是不是有人害你?” 武橡就像只闻到血腥味儿的狼,他是今日安保总负责人,四殿下那边出事了,三殿下这里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仕途也就到头了! 言萝月的回答让几人惊掉下巴: “是我自己跳进去的。” 晏安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言萝月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武橡显然很激动! “你一个女人家,又是寒冬腊月天,为何要跳进池子里?你就不怕淹……” 淹死没敢说,暗戳戳换了个词,“不怕出事吗?” “我会水。” “……” 武橡涨红了脸,晏安甚至有些想笑。 可主子忽然起身,脸色比池里的冰还要冷。 “加派人手,贺宴结束前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意外。” 武橡立刻站直了身子,“是!” 秦慕甫瞥了一眼言萝月,这个女人对自己真的下得去手,这样冰冷刺骨的水,她竟能跳得下去! 也是了,迷情药都敢喝下去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想到这里,男人非但丝毫不领情,还毅然决然地踏着大步离开! 晏安赶紧跟上去,又回头交代,“武都卫,送言姑娘去别院。” 待他们都离开,众人也议论纷纷地散去时,秦慕修摇着折扇从暗处走出来。 傅晓显得很懊恼,“属下见她神志不清,并未严加看守,谁知竟让她跑了!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秦慕修悠然地摇了摇折扇,语气淡然:“原也没打算将她怎样,走就走吧。” 望月行宫的事情自然引来宫里的一场轩然大波。 一头银丝的刘太后将鎏金盏砸在秦慕昭面前,一同跪着的杨妃忙磕头谢罪。 “昭儿的确罪该万死,可他也是被人算计,还请母后恕罪啊!” “不争气的东西!一杯酒便叫你迷了心智,丢尽皇家脸面!平日里你娇惯他,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了,可那尹恪就跪在殿外,你叫哀家怎么徇私枉法?” 杨妃声泪俱下,“母后,昭儿再不济,那也是您的亲孙儿,您可不能不管他呀!那尹大人手段毒辣,若叫他将昭儿带去,昭儿不死也半条命没了!” “他毁了人家姑娘清白,也该叫大理寺教教他如何做人!” “母后,母后,您不能如此狠心啊……”杨妃又巴巴地看向宥贵妃,“贵妃娘娘,您劝劝母后,救昭儿一命吧!” “母后,您消消气。” 一直不动声色的宥贵妃此时敛着笑意,一双明媚的眸子温柔似水。 “您是知道老四的,这孩子虽然做事不谨慎,可基本的礼数还是懂的,何况这次皇上也是有意给几位皇子选妃,昭儿若当真相中了尹小姐,只管来求您心疼便是,何必这样自毁名节?” 刘太后听了这番话,到底没那么气了。 她的一生可谓平顺,名门望族出身,嫁于贤王,丈夫顺利继位便封后,其子为太子,先皇驾崩,其子登基,又被封为太后。 一生身居高位,未受苦难,也养成了她娇纵蛮横的性格。 宥贵妃是她钦点的儿媳,她原是想宥贵妃走她的老路子,可是纳兰音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设想,以至于她事到如今仍不喜欢纳兰皇后,却处处宠爱宥贵妃。 老人家就得哄,宥贵妃深知这个道理,她又看向四皇子,“老四,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秦慕昭赶紧磕了个头,一张孩子气的脸上满是委屈和着急。 “当时在宴厅上,孙儿喝了几杯酒只觉身子乏累,便回别院休息了,可谁知一觉醒来,身边竟然是……是尹若离,她说是孙儿强迫了她,可孙儿什么也记不得了!皇祖母,孙儿说得句句属实,一定是有人陷害孙儿!孙儿怀疑那药就是尹若离下的!她不惜自毁清白来诬陷孙儿,就是为了嫁进四皇子府!请皇祖母一定要为孙儿做主啊!” “混账!尹若离出身高贵,又是今年女试二甲,你们兄弟好几个,她何必用这种方式缠着你?难不成她对你情根深种?” 一句话噎的秦慕昭无言以对,杨妃却又不识时务地冷嘲热讽: “情根深种不好说,但昭儿一直没有立正妃,若此事成了,皇上一句话,她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了!” 这话显然令极为重视门楣的刘太后很不愉快。 “哪个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和名声去赌?难不成当年你爬上皇帝的床,也是这般算计?” 杨妃听刘太后说起当年,吓得脸色都白了,“母后,您说得哪里话?臣妾对皇上情真意切,何曾算计过啊?” 刘太后冷哼一声。 宥贵妃抿嘴笑了笑,“母后,瞧瞧您,这顽固脾气一上来,您就不爱好好说话了,杨妃妹妹这些年怎么样,母后您不是看在眼里吗?快别说这些置气话了,昭儿还在呢。” 刘太后说话向来不过脑子,此时已经后悔了,但她岂肯认错,抬手指着底下跪着的二人: “哀家这脾气越来越大,都是让你们给气的,你们早晚气死哀家!” “母后息怒,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子无方,让您老费心了。”杨妃赶紧认错。 “也罢了,”刘太后摆摆手,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哀家让皇帝去查,若真是有人故意设了什么局,哀家也决不会叫昭儿吃这个亏!” 秦慕昭连忙谢恩,好看的嘴角却勾起一个邪魅的笑,此事有皇祖母撑腰,他定能平安无事。 第12章 不需要女人保护 言萝月回到红笺小苑便熬起参汤,想起三殿下手腕上的伤,虽然望月行宫有太医给他包扎,但她终是不放心,熬好药亲自去了吉沐阁。 值守的侍卫拦住她的去路。 “言姑娘,殿下正与晏护卫商议要事。” 言萝月很识趣,“我在外面等。” 她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天色渐晚,一队掌灯婢子入院,为游廊各处点了灯,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吉沐阁。 北风呼啸着来回游走,言萝月只觉得从里到外被吹了个透心凉。手里的药怕是也凉了,言萝月正思忖回去,晏安终于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晏安见言萝月小脸通红,不禁眉头一蹙,已多了质问的味道: “言姑娘来了为何不通禀?” 守门侍卫一脸懵,“您与殿下议事期间,不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吗?” 多少年的规矩了,难道晏护卫您忘记了? “言姑娘今日为救殿下落了水,若是再被寒风吹出个好歹,你能负责?” 晏护卫似乎更生气了,守门侍卫这下子闭紧了嘴巴! 言萝月尴尬一笑,“劳烦晏护卫惦念,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殿下也落了水,我怕他受凉,特意送来参汤。但,恐怕已经凉了。” “不打紧不打紧!” 生气的晏护卫立马换了副嘴脸,“我正好要去后厨传膳,把药给我吧,我去热一热便是。” 言萝月点点头,“那我……” “你自然是进去等着了!万一殿下问药呢?”晏安理直气壮地打断她。 言萝月只好点点头,抬脚进了吉沐阁。 守门侍卫刚想松一口气,晏护卫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提拔你到跟前伺候是看你有眼色,如今看来你也是愚不可及!你记住了!以后但凡是言姑娘来了,任何时候都要去通禀!” 守门护卫略有委屈,“您与殿下议事期间任何人不得见,这不是您立的规矩吗?何况她又是女子,属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言姑娘出入暖阁这么多次,你何曾见殿下说过什么?” “……” 好像,确实进出自由的样子。 晏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暖阁,又瞪了一眼守门侍卫,屁颠屁颠地热药去了。 腊月二十的月亮不再圆满,残缺的光影和不肯融化的白雪相映成辉,言萝月踩着一院残影入了上房。 暖阁在与上房相连的位置,原是用来设炉取暖的,被三殿下用来存放古籍孤本,便也就成了书房。 说是暖阁,可哪里有半分暖意?处处冷冰冰的,像极了某人。 言萝月轻轻立在暖阁门前,想等晏安来了再进去,哪知里头的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慵懒地说了句“进来”,言萝月只好推门入内。 秦慕甫正在罗汉塌上斜倚着闭目养神,手腕上缠裹的纱布却渗着丝丝血气,看来伤口很深,若处理不好可能会留疤。 言萝月小声询问,“殿下手腕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秦慕甫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睁开眼睛,一双朗月星目静谧幽深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日街头刺杀敢挡利箭,今日贺喜宴上敢喝毒酒,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究竟是谁给她的胆量? 转眼男人又看到她掌心的伤,那是指甲掐进肉里留下的一道道血痕,喝下迷情药的一个多时辰里,她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给殿下下药之人可有眉目?”言萝月又问。 男人收回思绪和眼神,冷淡地回了句“没有”。 “既然有人给殿下下这种药,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下药的究竟是男是女……” “这不是你该关心之事。”男人突然打断她。 “本殿下,从不需要一个女人保护,挡箭也好,挡酒也罢,这种事,我不希望再看到。” 言萝月以为他怪自己鲁莽,“我当时一时情急,我……” “身中合欢香却赶走晏安也是情急?”男人提高了音量,眸色阴沉,“你可知当时你有多危险?” 言萝月缄口,她有些讶异,难道这个男人生气了?以身犯险,只因为师父交代过…… “我不管你师父让你来做什么,”男人好像猜出她的心思一般,“记住,我不需要女人保护。你既然收了诊金,只管治病就是。” 他怎么知道诊金的事?言萝月轻蹙眉头,看来是晏安告状了! 正在熬药的晏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事跟他有啥关系?分明是某人溜墙根听到的! 言萝月的性子沉静,属于那种你离她一尺,她恨不得敬你一丈的人,秦慕甫话说到这个份上,言萝月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陷入了沉默。 男人望着她眉目低垂却又镇定自若的样子,终究是先打破了僵局。 “你在想什么?” “我听说了尹小姐的事,四殿下应该是喝了我倒给他的酒……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尹小姐。” 果然。 从她进门,男人便看出她情绪低落,真的在自责? 这个蠢女人! 男人眸色暗了暗,语气愈加凉薄,“尹若离自己也有那个意思,此事与你何干?” 言萝月神色不解。 男人又道,“老四身体不适回了别院,尹若离自诩读过医书前去示好,岂料老四中的是合欢香,也就半推半就了。” “但听说尹小姐非常绝望,若是她自愿……” “她绝望不过是因为老四不想认账。” “……” 言萝月哑口无言,皇家那堵高墙,真的让尹若离如此趋之若鹜吗? 见她状似惊愕,男人不禁挑眉:“怎么,颠覆了你的认知?” 言萝月苦笑,梨涡浅浅。 “有些感慨罢了,这世上乐事如此之多,男人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女人不该为了男人如此舍弃自己。” 秦慕甫愣住!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知道这女人惯会口出狂言,却没想到她竟能说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当真叫他大开眼界! 大内侍卫许奕将调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刘太后和宥贵妃。 “这么说,尹若离的确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刘太后有些生气,“他尹恪有什么脸来找哀家?哀家差点被他们算计了!” 宥贵妃忙安抚刘太后,“母后,您消消气。许奕不是说,那尹若离不过是想给老四看病吗?” “她既然懂医,怎会不知道昭儿的情况?没本事治昭儿,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说她没有心思哀家都不信!” “母后,臣妾听说,有些迷情药的解法,只能通过女人,不知这个药……” 许奕赶紧开口,“经大理寺查证,此药名为合欢,极为罕见,用在女人身上还好,若用在男人身上,这唯一的解药便是女人,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便会急火烧心,血脉膨胀,便是不死也会成为傻子。” 刘太后脸色巨变,“皇帝查出下药之人了吗?” “回禀太后,大理寺暂未传出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话都说不利索,哀家要你何用?” 许奕赶紧跪下,“请太后息怒,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不许我等传出去。” 刘太后消了火,许奕跟了她那么多年,果然没白跟。 “知道了,你说便是。” “是,太后。事实上,四殿下只是误食了迷药,下药之人真正要害的是三殿下,大理寺在三殿下被打碎的酒壶残渣里找到了合欢迷药。” 刘太后果然有些坐不住了,惊讶和疑惑一股脑儿全来了。 “你说被下药的是阿甫?那为何阿甫没事,昭儿却中招了?” “宴席间,大殿下和四殿下都曾去三殿下桌前饮酒,四殿下喝了三殿下的酒,而三殿下的酒被随行的医女挡了。” 刘太后恍然大悟,宥贵妃却微微蹙眉。 “你说老三的酒被医女喝了?” “不错。” 刘太后好像也嗅到了什么,“那医女后来如何了?” “她掉进西跨院的水池里,应该是解了药性,如今被三殿下带回了府。” “哼!”刘太后眼里冒着精光,“皇帝也是糊涂,这还有什么可查的?刘满,传哀家懿旨,哀家倒要好好见一见这个被阿甫破例留下的医女!” 秦慕甫半靠在榻上,悠闲地喝着茶,听晏安汇报刚刚送来的消息。 “据当地人说,清平子很多年前便定居在了邺城山,清平子共有三个弟子,大弟子叫李平乐,二弟子便是言姑娘,他们俩是跟着清平子到邺城的,三弟子是邺城虞家的长房长孙虞东风,自幼体弱多病,十岁时被送到清平子门下学医,据说他被当地百姓视为瘟神,有邺城最混少主之称。” 秦慕甫右手大拇指玩味地摩挲着杯盖,似乎在思考什么。 “李平乐和言姑娘的身份无人知晓,他们跟着清平子到邺城时尚且年幼,当地人都说他们是清平子收下的孤儿。” “这些年父皇可有联系他们?” “这个尚不清楚,邺城有暗势力保护他们,我们的人无法靠近邺城山。” “虞家是什么来路?” “邺城山有铜矿,这些年邺城山的矿石生意,虞家是做得最大的。” “继续盯着,尤其留意京城过去的人。” “属下明白!” 晏安正要出去传话,于管家来到暖阁门外。 “殿下,宫里来人传话,请言姑娘去一趟琉璃宫。” 晏安一愣,“太后娘娘要见言姑娘?” 秦慕甫神色也严肃几分,太后一向不喜欢纳兰皇后,同样,她也不喜欢这个本不该是嫡子的孙儿。 女试贺喜宴上言萝月才替他喝了酒,太后便将目光投向三皇子府,看来来者不善。 第13章 红颜祸水 琉璃宫内,刘太后一身湛蓝色祥云对襟衣袍端坐上首,一头银丝配以赤金凤凰头面,显得富贵而庄重。 当她看到与医女一同前来的秦慕甫时,心里头有些不高兴。 “怎么?哀家要见的是她,你跟来做什么?” “来给皇祖母请安。” 秦慕甫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刘太后差点就信了! “很好!几个月不来见哀家一回,今日倒想起来请安了。” “顺便问问皇祖母,为何见她。” 刘太后被气得够呛,“哀家见一个小小的医女,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即便是小小医女,既然留在孙儿府上,便是孙儿的人。” “你的意思是,哀家要动她,得先问问你?” “孙儿不敢。” 秦慕甫虽是这样说,言行举止却无半分迁就,一副铁了心要护犊子的架势。 言萝月暗暗捏了把汗,进宫路上他曾交代自己,无论太后问什么都要否认,其他的不必多说。 太后不是他的亲奶奶吗?这祖孙关系也太糟糕了! 最终,刘太后失了耐心。 “望月行宫的贺宴上,这个医女明知道酒里有迷药,还是将酒倒给了昭儿,凭这一条罪,哀家便能处死她!” “她并不知酒有问题,否则她也不会喝。” “哀家不信!而且哀家有理由相信,酒里的迷药就是她下的!她想迷倒你,趁机攀上你,岂料酒被昭儿喝了,她又想趁机攀上昭儿,可是尹若离阴差阳错去见了昭儿,她才没有得逞!” 秦慕甫内心扶额,这个皇祖母,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被蛊惑,他实在懒得跟她扯。 “皇祖母,此事父皇尚未调查清楚,您说这些有何依据?” 刘太后正要开口,小太监进来传话,“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哼!她来得倒快!” 刘太后冷笑一声,越发地不快,“难道她怕哀家欺负她儿子不成?叫她在外面等着!” 小太监连忙退去,刘太后这回则将目光聚集到言萝月身上。 “你,抬起头来。” 言萝月闻言,缓缓抬头,刘太后入眼是一抹惊艳,继而又有什么哽在心头! 当年的纳兰音也是这般明艳动人,以至于亲生儿子第一次忤逆自己,舍弃陈渝宥,立纳兰音为后! “果然都是红颜祸水,这种女人,惯会用美貌迷惑男人!来人,把她给哀家拿下!” 刘太后突然翻脸令秦慕甫始料未及,转眼间,毫无反抗之力的言萝月便被几个太监死死羁押在地,秦慕甫看在眼里,心头的怒意陡然升了几分,说起话来也是不再客气。 “皇祖母,您的那些猜测都是无稽之谈,今日我定要带她回去,待父皇调查清楚,若此事真与她有关,再来抓她不迟。” 刘太后是知道这个孙子脾性的,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倒有些心虚了,遂发起脾气来。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想在琉璃宫抢人不成?” 秦慕甫未语,神色冷峻地向前走了两步,他周身萦绕着常年征战沙场才有的嗜血气势,几个太监被这气场压迫地直冒虚汗。 气氛变得僵持。 与此同时,伴随着太监通报,大良国的皇帝秦苍,来了。 这是言萝月头一回见到皇上—— 她被人接来京城便直接送进了三皇子府,虽然拿着宫里的旨意,可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她此前都未曾见过。 皇上进殿后先给刘太后请了安,而后示意太监们退下,亲自走到言萝月跟前,伸出手将她扶起。 此时的皇上整个人都散发着长辈般温和慈祥的气质,英俊的五官并未因为岁月的洗礼而退却光华,反而显得更加成熟而充满魅力。 “你就是月儿?” 言萝月心头一愣,还是点点头。 “你师父时常夸赞你。” 言萝月不解,“皇上常与我师父相见?” “朕常与你师父通信。”皇上恰到好处地将眼神转移到秦慕甫身上,“为了阿甫的病。” 秦慕甫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他现在这样子,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多么慈爱的父亲!可他那身玄色龙袍里头藏着的心,却比这世上最深的深渊还要深不可测。 “皇帝,你来添什么乱?”刘太后不高兴了,“哀家在查案子。” “若要大良国最尊贵的太后去查案子,那还要刑部和大理寺做什么?还要朕这个皇帝做什么?” 刘太后嗔怒,“不许胡说!” “哈哈哈,”皇上爽朗一笑,“此事母后莫要操心,月儿的为人朕很清楚,何况下药之人大理寺已有眉目,再过两日,朕定会给母后一个交代。” “此事当真与这丫头无关?” “当真。若此事牵扯到月儿,即便朕不说,母后不是也能知道吗?” 刘太后有种被人看穿的心虚,她将许奕安排到皇帝身边的确有意打探消息,现在看来皇帝早已知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刘太后开始倚老卖老,“哀家年纪大了,熬着这把老骨头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孩子们吗?哀家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哀家的孙子们。” 皇上眉眼皆笑,“此事咱们母子想到一处了。” 又向秦慕甫说,“阿甫,你带着月儿下去吧,你母后在殿外跪着,出门向她问安。” 刘太后一听又不高兴了。 “谁让她跪着了?哀家不过是叫她在外面等着。怎么?哀家才刚把阿甫召来,她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莫不是怕哀家欺负她儿子?” “母后您误会了,朕方才进门时,看到宫女们捧了几个食盒,里面全是您爱吃的糕点,想必皇后是来给您敬孝心的,这不正好撞上了。” 刘太后挑眉,显然并不相信。 皇上大手一挥,“阿甫,去将你母后请进来。” 秦慕甫看了一眼言萝月,两人很有默契地起步离开,将战场交给了皇上。 俗话说婆媳关系看男人,这男人若是做得好,婆媳再闹也治好。 琉璃宫发生的事被皇上压下来,所以即便是三皇子府也无人知晓言萝月被太后为难一事,只知道三殿下带着言萝月进宫见了太后,连太后都关注起她这个御赐的医女,看来言萝月的身份不一般。 尹嬷嬷危机感日盛,但经过上次库房失窃一事,她知道言萝月不好对付,轻易也不敢再出手。 何况她现在风头正盛,前脚刚为了救殿下受箭伤,后脚又为了救殿下喝迷药,如今全府上下都视她为功臣,更有甚的巴结她还来不及,又怎会为难她! 又过了一日,望月行宫一事终于有了结论: 四皇子虽酒后失德,但两人是两情相悦,因此也算歪打正着。所以,四皇子将迎娶尹若离为四皇子妃,年后择吉日成婚。而三皇子府上医女失足落水,念及无碍,不再追究。 丝毫未提合欢迷药一事! 言萝月听到秋禾说起圣旨时,多少是替秦慕甫感到委屈的。 分明是一场有计划的针对皇子的阴谋,却被皇上三言两语粉饰太平,究竟是谁要害三殿下?皇上竟然不想查清楚? 看来三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不论真相如何,皇上圣旨一下,大理寺卿尹恪府上道贺者往来不绝。 四皇子秦慕昭亲自携未婚妻尹若离进宫谢恩,两人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一时传为佳话。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至,外头已开始张灯结彩,大街小巷洋溢着喜气。 三皇子府人丁稀薄,主子又性情冷淡,这年节也没什么可热闹的。 午后,秦慕甫奉召入宫。 气派而深沉的大殿里,此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待秦慕甫行过礼,皇上开门见山,“这几日朕一直在等你,你却不来,朕只好将你找来了。望月行宫一事了结,朕并未提及合欢香,此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言谈举止已没了那日的慈祥,一副威严的腹黑帝王相,秦慕甫倒坦然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父皇! “儿臣无话可说。” 秦慕甫并不是赌气,因为他知道不论下药之人是谁,父皇都不打算追究了。 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皇上拿着奏折斜眼看了看这个儿子,嘴角勾着一抹凉薄的笑。 “朕知道你也在暗中调查此事,因为此事针对你,朕默许你这样做。” 皇上说着扔下奏折,一步一步走下龙案,似乎在施压,“但你也要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父皇的意思,即便有人拿刀架在儿臣脖子上,儿臣也不该反抗吗?” “你是皇子,谁敢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秦慕甫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皇上耐着性子,“朕也在调查此事,若是有了结果,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的人收手吧,要懂得适可而止。” 秦慕甫仍旧低眉不语。 皇上想了想,决定换个聊法,“此事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也不要怨朕,朕……” “儿臣不敢。” 秦慕甫打断他的话,皇上不由得皱起眉头,看来还是怨啊! 这个话题是聊不下去了! “朕接月儿来是为了你的病,她是清平子的爱徒,看得出你并不讨厌她,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这一点朕清楚,朕对你没别的要求,安心治病。” 秦慕甫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失笑一声,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渗着嘲讽: “这些年,父皇可从未关心过儿臣的病。” 皇上眉心拧得更深了,气息也冷了几分,就连殿外垂手侍立的乔公公都紧了紧手中拂尘。 “若父皇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皇上显然也失去了耐心。 只交代了一句,“明日除夕夜宴带上月儿,她离开她师父,难免孤单。” 秦慕甫退下后,总管太监乔印迈着碎步走上前来。 皇上低头侍弄着衣袖,眼皮也没抬一下。 “旨意下了吗?” “回禀皇上,奴才已经办妥了。” “告诉他,把案子办成铁案,之后让他再挑个人顶上去。” “奴才领旨。” 皇上理过衣袖,看着殿外忽然冷笑一声,如鹰的眼中透着阴鸷,好像下一秒就要生吞活剥了某个人! 第14章 除夕夜宴 晚间,言萝月提着食盒踏着残雪进了吉沐阁。 晏安不在,值守的侍卫见是言萝月,主动迎了上去。 “言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殿下未用晚膳,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晏护卫不在,我也,我也不敢去问。” “这有何不敢?殿下为人和善,不必害怕他。” 言萝月说得一本正经,侍卫的表情却很精彩,又是吃惊又是怀疑最后一脸为难。 言萝月转而问,“殿下在暖阁?” “殿下回来后便一直在暖阁里。” 言萝月颔首而去,护卫看着她的背影,心道主子确实变了,以前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如此嚣张地踏进他的暖阁半步! 暖阁里阴冷阴冷的,秦慕甫正坐在书案前认真看书,琉璃灯罩映照的光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上,显得轮廓更加幽深英朗。 言萝月将师父交代的药摆到他面前。 “听说殿下未用膳,正好现在喝。” 男人好看的眉眼挑了挑,“治我病的药?” “嗯。” “这药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是师父的秘方。” 男人显然不信,但他知道这个小女子什么也不会说。 于是转而问,“我得了什么病?” 这回言萝月倒答得干脆,“师父说你精神力衰弱,因此才要喝这固本培元的药。” 秦慕甫忽然有种感觉,清平子并未将他的情况全部告诉言萝月。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秦慕甫没再说什么,端起来一口气喝了。 不论清平子的目的是什么,父皇的目的是什么,既然眼下这个药对他有好处,他便不会拒绝。 言萝月收回空碗,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陷入沉默。 言萝月犹豫了半晌才说:“那日在太后殿前,多谢。” “嗯。” 男人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看手中古籍。 他向来喜欢这些古籍孤本,可习得许多现世或因各种因由不被流传和探讨的哲理及观念,而往往是那些不被世人熟知的大道先哲,反而存在多种无畏之道。 言萝月欲言又止,她很想问问秦慕甫那日为何要维护她,转念又觉得无趣,他已经说了,入了他的府便是他的人,他自然要照拂。 最终,言萝月什么也没说。 见女人离开,男人心头莫名蹿出一丝烦躁。 琉璃宫里他为她忤逆太后,本以为她会感恩戴德,然而几天过去了,这个女人提也未提此事! 今日好不容易提起,却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感谢? 这女人果然绝情! 男人这般想着,手中的古籍也不香了,一把扔下回里间睡觉去了。 黑沉的天又开始下雪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被一阵燥热惹醒,刚睁开眼睛,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钻入口鼻。 男人看了一眼窗外的朦胧夜色,顺手扯了件外袍,走出里间。 暖阁里不知何时竟然生了炭火,上好的银炭跳跃着青色小火苗,将整间屋子温得暖暖和和。 罗汉塌的小桌上摆着一个描金的食盒,清香便是从那里散出的。 秦慕甫打开一看,不过是两样平常的素炒和一小盅鸡汤,并没什么特别的,可不知为何却有如此诱人的味道! 这时门被推开,晏安拍着一身落雪进了暖阁,看到自家主子不由一愣。 “殿下您醒了?言姑娘送了饭菜来,属下正要去叫您呢!” 是她送来的饭菜? 男人静静地矗立着,答非所问,“下雪了?” “是啊!下得可大了!” 又见主子看向火炉,忙解释道:“是言姑娘叫属下生了炭火,其实要属下说,殿下您又不怕冻,何时用过这东西啊?但她执意如此,还说是为了您的病,属下只好照做了。” 男人嘴角抽了抽,晏安有时精明能干,有时又蠢得烦人! 寒冬腊月的,谁会嫌热呢? 看来这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打点,男人的脑回路直得清奇! “霍纯那里怎么说?” 听主子这么问,晏安立马恢复了严肃。 “殿下您让霍小少爷盯的事情还真有了眉目,眼下年节,各府都在走动,就在昨日……殿下,不如您边吃边听吧?” 晏安很有眼力见儿,男人也确实有些饿了,再加上这个饭菜的香味,也就没推辞。 此时的他哪里知道,这一吃,从此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果然,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除夕如期而至,各府各院喜气洋洋。 昨儿晚上的一场大雪将世界银装素裹,纯净的白与满大街的红灯笼、红春联和小娃娃们的红棉袄相映成辉,鞭炮声此起彼伏,京城大街小巷洋溢着年味儿。 三皇子府如往年一样,下人们清扫了各处宅院,祭了宗祠,送走了主子,便得了半日沐休,各自忙各自的了。 秦慕甫一行进宫后,先去元蘅宫见了皇上,又去半春宫给纳兰皇后请安。别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纳兰皇后难免伤感,又打发他去给太后请安了。 言萝月则留在半春宫,自知身份尴尬,躲进一处花园看梅花去了。 她今日穿了鹅黄绣红梅的夹袄,流云水烟裙,云髻上只粘了几朵素净的宫花,她向来低调不重装饰,若非秋禾执意配了一支镶着绿石的云香簪,实在朴素寒酸。 昨日才下了一夜雪,梅树上到处覆着洁白,言萝月走近才发现,这处小园子里植的是绿萼梅。 此花花色洁白,香味极浓,性平能调理血气而不伤阴,是极难得的好药,言萝月忍不住又凑了几步观察。 “此花可入药。” 一个清婉的女声娓娓传来,言萝月回头,印入眼帘的是一个貌美女子,一身宝蓝色锦缎衣衫将她衬托得高贵雅致而不失清丽,她鼻翼挺拔俊俏,双目大而幽深,颇有点异域风情。 言萝月莫名觉得好感。 “你也识药材?” “略识一二。” 女子谦逊地笑了笑,白色兰花披风下露出的纤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汤婆子。 “久病成医。” 言萝月不认得她,但她也懒怠猜测她的身份,只是就事论事: “绿萼梅不常见,女子用来尤其好,你可向皇后娘娘讨些花,将其晒干与膳食同食。” “你会做药膳?” 言萝月很谦虚,“会一点。” 女子笑道,“我曾做过茯苓粥,可惜口感不好。” “许是米的问题,茯苓粥用粳米为好,京城多吃籼米,黏性小而脆,不如粳米劲道。” “原来竟还有这些讲究?”女子显得很吃惊,继而流露出赞许之色,“看来你果然很懂药膳,你做的药膳一定很好吃。” “药膳三分药材,七分食材,好的食材才能做出好的口味,药材只是辅助。” “受教了,回去我再试试。” “不敢当。” 两人颇为投缘,不知不觉又聊了些关于药膳的东西。 直到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地找来。 “哎哟,主子,奴婢可找着您了!” 蓝衣女子显得云淡风轻,“何事?” “外头风大,皇后娘娘担忧您的身子,叫奴婢请您回内殿去。” “知道了。” 女子看向言萝月,“今日多谢你不吝赐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言萝月。” “我叫纪蓝辛。”女子和气地笑了笑。 皇家夜宴隆重而热闹,自午后便开始摆设宴席。 夜宴设在凤凰宫来仪殿,来仪殿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皇帝金龙大宴桌,左侧面西座东摆皇后金龙宴桌,右侧面东座西摆太后金龙宴桌。皇后、太后金龙宴桌下依次另排着四桌,分别坐宥贵妃、玉淑妃、杨妃、兰妃、煦嫔和林嫔等人。 来仪殿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头桌大皇子,二桌三皇子,三桌五皇子;东边头桌二皇子,二桌四皇子,三桌六皇子。另设陪宴若干桌。 除了皇宫里的嫔妃娘娘和皇子皇媳们,还来了不少王侯宗亲,安排在外廷宴桌。 来仪殿两廊下奏雅乐,歌舞候场,美味佳肴更是数不胜数。 言萝月今日是客,她便在秦慕甫身旁陪宴桌落座。 别的皇子身旁坐的都是自家媳妇儿,三皇子身边坐个医女,言萝月自己都有些窘迫,可眼前的男人却一贯的冷漠而严肃,似乎什么都不能令他动容。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有一人款款入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言萝月在梅园相识的纪蓝辛。 纪蓝辛走到大皇子所在宴桌见礼,转眼看到了言萝月,便冲她微微颔首,言萝月则起身回了一礼。 她的动静惊动了正闭目养神的秦慕甫,男人不太友善的瞥了她一眼。 “今晚最好老实点。” 言萝月觉得委屈,她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纪蓝辛又走到秦慕甫桌前,略施一礼: “三殿下安好。” 秦慕甫看也未看对方一眼,更遑论答话,但眼尖的言萝月却留意到秦慕甫渐渐握起的拳头。 他似乎在忍耐什么? 纪蓝辛见过秦慕甫后,并未继续拜见其它皇子,而是转身去了对面头桌落了座。 这个座位非同小可,正是大良国二皇子的坐席啊! 言萝月多少有些惊讶——原来纪蓝辛是二皇子府里的! 可她为何一个人前来?一家人欢聚一堂的除夕夜宴,如此重要的场合,二皇子身为人子,为何没有到场? 言萝月看了看始终空着的主位宴桌,又看了看晏安,可晏安仿若不见,什么话也没给她。 上回女试贺喜宴上晏安就警告过言萝月,不要提及二皇子,尤其不要在三殿下面前提起! 今日就连二皇子府的家眷都不是很待见,看来这二皇子和三殿下之间,当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怨了。 随着奏乐声起,大良国的皇帝秦苍携着刘太后、纳兰皇后及一众妃嫔入场,除夕夜宴正式开始。 按照大良国风俗,除夕夜宴是很隆重的节日,皇上会在晚宴上大肆封赏,赏赐由皇室亲卫队护送至各府手中,颇有点年终奖的味道! 今年也不例外,宗室臣子们封赏了一大堆,又是礼品又是金银,封赏的折子送出去了十几波,但大家都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皇子公主们开始给长辈们敬酒。 大皇子秦慕渊家大业大,身边跟着一个正妃一个侧妃,正妃手中牵着一个小世子,侧妃怀里抱着个刚足月的小郡主。 刘太后乐呵呵地接过小郡主,“儿女双全,哀家这些孙子当中还是渊儿最有福气。” 宥贵妃微笑着摸了摸小郡主的小脸蛋儿,“母后说得哪里话,他们兄弟几个哪一个也不比渊儿差,渊儿不过是仗着年长几岁罢了。” 刘太后逗着小郡主,眼神却瞟向帝后。 “所以说渊儿是皇长子,果然有皇长子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啊皇帝?” 皇上正喝着酒,听到这话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母后说得是。” “皇帝,渊儿已经不小了,如今小世子都长到两岁了,都察院的差事做得又很好,皇帝可有想过给他封王?”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位全都竖起了耳朵! 第15章 二皇子 皇子封王并非小事,封王意味着更大的权利和更高的待遇,有了封地还能拥有兵权,换句话说,拥有亲王封号,便有了更强的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本。 刘太后向来偏颇宥贵妃的大皇子,此时说出这些话,意图已很明显了。 纳兰皇后脸色很难看,儿子虽有嫡子之位,可自古立长立贤在所难免,何况她的儿子身有顽疾,宥贵妃有母族势力支撑,又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她这日子早已是如履薄冰了。 但幸运的是,她的身边有一个爱她的男人。 皇上接收着来自各处的目光,粲然一笑,“劳母后费心,儿臣早已准备妥当。” 说着给了乔公公一个眼神,乔公公便喜洋洋地手捧着三份大红喜折上前。 “念吧。” 在众人的注目中,乔公公不慌不忙地打开第一道喜折,朗声念道: “皇上有旨,大皇子秦慕渊端重循良,勤勉恪孝,封为章王,留任京城。”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秦慕渊激动地接过折子看了又看! 本以为讨这个封赏要费一番周折,他已与母妃、舅舅策划多日,就等着今日抓住时机请旨,可他没想到,父皇竟然早有此意! 身为母妃,宥贵妃自然也走上前谢恩。 不知是不是心情大好,皇上竟然笑眯眯地示意她免礼,这让宥贵妃简直受宠若惊! 要知道,自从多年前那件事之后,皇上便对她不冷不热,从不在她宫中留宿,也从未好脸色待过她! 难道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太后脸上爬满笑容,她也看到了皇帝对宥贵妃的态度,再加上今晚这封赏,看来她的大孙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宴厅里的其它宗亲也纷纷道贺,一时间氛围喜庆而热烈。 但有心人却盯着另外两道喜折,皇上并不卖关子,又吩咐乔公公念第二道。 “皇上有旨,三皇子秦慕甫宿卫忠正,战功卓着,封为璟王,留任京城。” 刘太后笑容凝滞。 不等她开口,皇上就唠家常一样地开了口: “阿甫这一年多在西北边疆与羌国周旋,打了十几场胜仗,母后,儿臣做得还算周到吧?” 刘太后无话可说,即便她再偏心,也不能不顾念儿孙的脸面。 旨意一下,秦慕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面不改色地接过喜折,礼节性地向皇上皇后叩了头。 纳兰皇后本想说两句,奈何秦慕甫已转身离去。 不若方才的激动人心,这个封赏仿佛赏了个寂寞。因为主人公的淡漠,其它众人的祝贺也好像石沉大海。 大皇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双手渐渐收紧。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他越恨!凭什么他费尽心机得来的,他却能那般轻而易举地拥有? “皇帝,你那第三个折子封了谁?” 刘太后很关心,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封了王,接下来该是四皇子秦慕昭了吧? 杨妃很激动,她的皇四子已及冠成年,若论封王也是有资格的。 而玉淑妃也坐不住了,她入府的时间仅次于宥贵妃和纳兰皇后,也为皇上生了一子一女,若论资格,她的皇五子秦慕修也是有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最后这个折子上,可皇上这次倒卖起了关子。 “封王不封地,朕这样做,不过是年下讨个喜庆,母后你懂得。” 当然不止是讨个喜那么简单! 刘太后心知肚明,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如此说来,这最后一个折子封的是昭儿了?” 秦慕昭自从三道喜折出现就满眼放光,此刻听刘太后这样说,更是激动得要跳起来。 然而,皇上却笑道:“朕已经为昭儿赐婚了,这个喜不沾也罢。” 杨妃顿时失去神采。 玉淑妃却喜上眉梢,“皇上记得吧?今日是阿修生辰。” 言外之意,过了今晚皇五子秦慕修便及冠成年了! “朕自然记得,阿修的生辰赶得极好,乔印,将朕准备的及冠礼呈上来。” 乔公公赶紧命人将一件蒙着红布的物件抬上来。扯开红布,是一尊威武雄壮的铜狮子,铜狮子体积庞大,刻画地惟妙惟肖,做工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 “成年便要开府了,朕已选好了地方,这尊铜狮子便作镇宅之物吧。” 秦慕修赶紧从座位中走出,毕恭毕敬地谢恩: “儿臣谢父皇恩典。” 五皇子人如其名,向来修身养性,纵情山水,喜交文人墨客,对于政事无欲无求。 玉淑妃知道儿子秉性,况且他尚年幼,因此并不着急,但这并不代表对他没有期望! 玉淑妃也有不容小觑的家族势力,她一向秉承的观点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所以她并不着急让儿子过早地崭露头角,而是韬光养晦,等待厚积薄发。 按理说赐了宅子也算喜事一件,可此刻的玉淑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既然这最后一个封赏不是四皇子,也非五皇子,那究竟是谁? 见所有人都对这个谜底望眼欲穿,皇上终于不再卖关子了。 乔公公意会,拿出最后一道喜折。 “皇上有旨,二皇子秦慕苏端正庄重,质朴淳厚,封为衡王,留任京城。”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宴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这压轴的封赏竟然是他? 二皇子秦慕苏! 大良国二皇子秦慕苏,纳兰皇后所生,与三皇子秦慕甫是一胎双生的兄弟,乃是大良国的嫡长子! 光看名头自然了得,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地位显赫的嫡长子,却是个十几年不迈出府门一步的病秧子! 据说这位嫡长子出生时孱弱将死,被偷偷送出宫外调养八年之久。回宫后皇上便破例赐他一座府邸养病,从此谢绝一切闭门不出,不结交任何人,没有任何势力。 二皇子府终年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就是今日这等重要节日他都不曾出现。 有人传言,这位二皇子早已病入膏肓,不过是靠着太医院吊着命。 长年累月,人们早已忘了京城之中还住着这样一位皇子,即便是朝中那些有心站队之人,目标人选也是皇长子秦慕渊或是嫡次子秦慕甫,仿佛嫡长子早已不存在。 就是这样一位早已被众人遗忘在角落的人,却在今天这样庄重的日子里,被皇上以这种方式重新提起,成为今年除夕夜宴话题榜排名第一! 刘太后第一个不认同! 言语间尽是不满,“皇帝,老二病势沉重,未必受得起你的封赏。” 除了纳兰皇后,几乎后宫的所有妃嫔,以及在座的所有王侯宗亲,都这么认为! 刘太后是知道儿子脾气的,为了这个从出生病到现在的嫡长子,皇上没少做破格的事! 但封王就意味着成为储君人选,这次是不是太过了? 其他几个皇子脸上也多多少少有震惊之色,而秦慕甫更是双拳紧握,力道之强使得他骨节泛青。 皇上并未反驳刘太后,反而带着一丝伤感,就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哽咽: “这些年朕为他寻遍良医,可他的病一直不见好,母后也是知道的,若有朝一日他……母后不觉得,作为朕的嫡长子,这份殊荣是他应得的吗?” 皇上情绪低落,而纳兰皇后更是泪流不止!刘太后见帝后如此,顿时无言以对。 乔公公适时开口,“请二皇子妃上前领旨。” 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纪蓝辛波澜不惊地走上前去。 “儿媳在此替二殿下谢父皇恩典。” 纳兰皇后忙将她搀扶起,看得出她是极疼惜这个儿媳的。 毕竟,她可是阿苏亲自开口要的女子! 而后的宴会便没什么悬念了,众人只顾吃吃喝喝。 几位皇子带着家眷分别向众长辈们行礼敬酒讨红封,纳兰皇后则将纪蓝辛留在身边坐。 纪蓝辛手捂着汤婆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是那样安静,在一众红粉中脱颖而出,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言萝月留意到秦慕甫吃得很少,似乎没有一道菜合他胃口,便好心关切了一下,哪知某人只是给她留了个沉默的后脑勺。 晚宴散去,众人各自回府。 言萝月有太多疑问,透过马车帘子看着前方高头大马上男人的背影,满腹疑惑竟是无人问得。 除夕夜宴,一派喜气洋洋,唯独这个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晋封璟王,何等荣光,然而对于他来说似乎并无差别。 他与太后关系不好,与皇上关系不好,与纳兰皇后之间也很客气,甚至,与一胎双生的哥哥还有着某种仇恨。 这个男人,为何如此孤独? 想到二皇子,言萝月更是秀眉紧蹙。 秦慕甫有个双生的哥哥,而且多年病体,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从未听师父提起?即便她只接到为三皇子治病的师命,可若知他有双生兄弟,这对于他的病情判断也是有帮助的…… 看得出来,皇上对二皇子特别在意,他又与师父交往密切,那么二皇子的病,师父不可能不知晓,但言萝月还是只接到为三皇子治病的师命。 难道,二皇子的病连师父也无能为力?还是说,这中间有什么事情,师父瞒了她? 一切疑问还没有理出头绪,言萝月忽然听得一声马嘶,车顶上“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下,马车陡然间停了下来! “保护殿下!” 随着晏安一声令下,众侍卫的利剑顷刻间出了鞘! 借着街角灯笼弱光,可见此时马车顶上站着一人,寒风吹掣衣袂,青丝飘扬。 他似乎无意于眼前的一片刀光,而是翻身想进入马车之内。 这个举动瞬间令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眸光骤冷,只见男人双手一用力,整个人便速度极快地飞离马身,在那刺客尚未碰到车帘子之前,一把将其揪住,扬手扔了出去,再侧身护住车门。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而浑然天成,被扔出去的刺客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定住身形。 而眼疾手快的晏安此刻也已宝剑冲喉,刺客迅速躲闪避让,还想往马车方向去,看了看一夫当关犹如地狱罗刹般的男人,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来者何人?” 晏安等人已将其团团围住。 但见来者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手持一把折扇,半披半束的头发扎着玉带,一身灰蓝色锦绣华服,腰间坠着几个价值不菲的玉佩—— 这哪里是个刺客?分明是个俊朗的小公子啊! 来人虽然有些狼狈,倒也不惧场,只是看起来委屈巴巴地,一直盯着马车看。 “我是来找我师姐的!” 车内的言萝月听到这里,赶忙打起帘子,待看清楚来人,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也不免露出喜色。 “东风?” 虞东风一见言萝月,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忘形,手中折扇一扔便冲了过去! 此时秦慕甫正挡在两人中间,虞东风绕过他,从侧面将言萝月接出马车,当着某人的面拉起了小手。 某人只觉得无比扎眼,黑着一张脸离开。 “你怎么来了?”言萝月高兴极了。 虞东风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来陪你过节呗!我怕你一人在京城孤单,特意快马加鞭赶路,好不容易在今晚赶到,又听说你进宫去了,那我哪里等得了,就跑来半路上找你了!谁知道竟被人打!” 面对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师弟的撒娇,言萝月宠溺地笑了笑。 “下次不许这样鲁莽,京城不比邺城,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有颜有钱,哪里不是一样?” “那方才怎么被人当刺客了呢?” 提起这个虞东风脸色变了变,偷偷往秦慕甫的方向瞄了瞄,自己身手不差,却被这个人拎小鸡一样丢出去了! 这个人,惹不起惹不起。 “师姐走吧走吧,我们去车上说,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虞东风拉着言萝月就要上马车。 晏安见这虞东风毫不见外,正要上前阻止,却见自家主子翻身上马,看来是不打算追究他冲撞皇子……不对,冲撞王爷之罪了! 晏安也转身跨马,喊了句“回府”! 第16章 开年饭 大年初一。 一大早秦慕甫便进宫受封,领了王印与朝服,祭了宗庙,忙活了大半日,现下刚回府,便看到于管家心事重重地在外面游走。 秦慕甫换了身衣裳来到外殿,示意晏安让他进来。 “殿下,”于管家显得很为难,“虞公子……虞公子出门买酒了。” “他出门便出门,这有什么可禀告的?”晏安不解。 “晏护卫有所不知,这位虞公子……他看不上咱们窖里的酒……” 秦慕甫用青玉杯盖压了压漂浮的茶叶,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抬眼看向于管家: “是你未将好酒拿给他?” 于管家顿时不服气了! “殿下,这位虞公子实在不懂规矩啊!一大早上在咱们府里四处赏玩,把我们璟王府当什么了?他逛至后院荷塘,甚至还将西塘边上的一簇竹子挖了!若非看在他是言姑娘师弟的份上,老奴早将他赶出府去了!” 晏安好奇心很盛,“他挖竹子做什么?” 于管家语气闷闷地,“他说红笺小苑里没有竹子,言姑娘喜欢竹子。” 见自家殿下没有什么表情,于管家就继续告状: “他还去后厨房将今日入府的新鲜蔬菜拎了一筐,捉去了两只公鸡,甚至把厨房为殿下准备的鸿头鲤鱼给拿去了!老奴说什么他也不听!” 晏安眉头一皱,“拿去了哪里?” “还能是哪里?都拿去红笺小苑了!老奴先前是敬重言姑娘的,可如今看来,她与她那师弟全无分别,毕竟是从不入流的小地方来的,实在没有规矩!” 晏安看了一眼主子,主子只是安然地喝着茶,也不知心里想什么。 “后来他又去酒窖要酒,老奴拿出的酒虞公子全然不满意,于是他便自己出门买酒去了。” 于管家正说着,吉沐阁外的侍卫进了门。 “启禀殿下,门外小厮来报,虞公子拉了一车酒在府门外,问是不是放他进来。” “殿下,您看看这虞公子是不是故意找茬?他去买酒,这一坛两坛也便罢了,竟然拉了一车回来?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璟王府?谁说就没有他的酒喝了呢?他去要酒,老奴也没说不给啊!” “放他进来。”秦慕甫慢慢放下青玉茶盏,“我们也去瞧瞧。” 虞东风正兴致勃勃地驾着一辆载满酒坛子的马车直奔红笺小苑,刚路过吉沐阁,便看到秦慕甫带着晏安和于管家站在门外,于是识趣地停下马车。 只见他一改昨日的痞气,一本正经地给秦慕甫行了一礼:“草民参见璟王殿下。” 虞东风被邺城百姓奉为瘟神,有最混少主之称,又在清平子门下养得过于随性,任何人任何场面未曾逊让过,但不知怎的,唯独对这位刚晋封为璟王的三皇子有些发怵,见到他时,总是不自觉地想老老实实地待着。 秦慕甫看了看那一车的花雕酒。 “虞公子是好酒之人?” 虞东风转了转脑袋瓜,“回禀殿下,邺城地方小,没什么好酒,草民见这京城但凡大一点的酒坊,十五年陈酿的花雕随处可见,一时没忍住,多买了几坛。” 他可不能说这一车酒是为她师姐买的,不然她师姐在璟王府得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晏安则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五年的陈酿?这叫多买了几坛?这虞公子不愧是家里有矿啊!有矿就是硬气啊!这败家的气势,跟霍小少爷有得一拼了啊! “璟王殿下,今日午膳还请移步红笺小苑,我们师姐弟为殿下准备了丰盛的开年饭,鸿头鲤鱼再配上这花雕酒,代表师父对殿下照拂师姐示以谢意。” “也好。”秦慕甫并未推辞。 晏安恍然大悟! 这开年第一顿的鸿头鲤鱼寓意非凡,晏安方才还在想,即便虞公子不懂事,言姑娘也不是那般胡闹之人,原来他们二人打了这个主意! 可主子是什么时候猜出他们意图的? 言萝月刚摆好碗碟,便看到虞东风赶着一马车的酒停在红笺小苑门外,而他又从中抱起两坛,乐颠颠地进了院子。 “师姐,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虞东风高兴极了,“我买了一车十五年的花雕酒!” 言萝月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豪气见怪不怪。 “十五年的花雕可不便宜。” 虞东风粲然一笑,突然将怀中的两个酒坛子往言萝月面前一放,揭开其中一坛的盖子,神神秘秘地说: “外面那一车都不算什么,这两坛才珍贵呢!” 言萝月凑近闻了闻,颇为惊讶,“竟然超过三十年。” “可不是嘛!”虞东风兴奋不已,“那个酒庄就这两坛,被我软磨硬泡买了过来。” 言萝月好笑,“你买了这么多酒,难不成要带回去?” “带回去做什么?这些都是买给师姐喝的。” “我哪里喝得了这么多酒?” “师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虞东风深信不疑,“而且,我就没见过你喝醉!” 在清平小居时,每逢他馋酒,他的师姐便把师父的藏酒偷出来给他喝,起初他还颇为高兴,心道这是师姐对他的照拂,可日子久了他逐渐发现,分明是师姐馋酒了,却借着他的名头而已! 事情发展下来,每逢师姐馋酒,便把他拉出来顶包,害得师父以为他是酒鬼,好一通惩治不说,还被告到了爷爷那里,吃了好几次板子! 现在想想,虞东风还觉得屁股疼! 两人正说着话,秦慕甫带着晏安进了红笺小苑。 彼时红笺小苑廊下微风轻起,秦慕甫瞧见虞东风正歪着头与言萝月说着什么。言萝月满目皆笑,青丝随风轻抚桃花粉面,梨涡若隐若现,正是一副岁月静好之象。 晏安则一眼就看见西墙根上歪歪扭扭种着的几棵竹子,心想这虞东风对他师姐倒是真的好! 言萝月带着虞东风向秦慕甫见了礼,晏安在主子的许可下也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与主子同食了,倒也不拘束。 几人刚落座,虞东风便迫不及待地要动筷子,被言萝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璟王殿下,您先请。” 虞东风两只手抓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 秦慕甫注视这一桌子的菜,鸿头鲤鱼摆在正中,鲜炖鸡汤,红烧酱鹅,萝卜、菜花、冬瓜、藕片、果仁等,看起来都是极普通的菜式,可凭着色泽和香味,又觉得是不普通的。 秦慕甫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他伴着暖意吃下几样小菜,很久没有那般神清气爽的感觉了。 “这些,是你做的?”秦慕甫问。 “当然是我师姐做的啊!”虞东风满脸不乐意,秒变护姐狂魔,“除了我师姐,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手艺?没有师姐饭菜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生活!若不是师命难为,我才不愿意师姐来京城呢!” “东风!”言萝月轻喝一声,这位小祖宗真是什么场合都敢胡说! “师弟言语莽撞,还请殿下不要介意,他自幼长在邺城,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宠坏了。” 晏安内心冷哼一声,这位虞公子可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小孩! 他在殿下面前表现持重,在言姑娘面前又化身顽童,即便再不懂事,出身名门的他也该知道不能冲撞皇子车驾的道理,更该明白在别人家做客的规矩! 看来这位虞公子,年纪虽小,却是位心思深沉的主儿。 秦慕甫什么也未说,拾起筷子吃了一口鱼。 果然,这口味确实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却特别可口,嫩滑香甜,忍不住让人胃口大开。 虞东风见状,馋得不行的双手早已按耐不住地伸出去了。 言萝月为几人斟满了酒,举起酒杯,“三殿下晋封璟王,小女尚未道贺,值此机会借花献佛,恭贺殿下。” 言萝月说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秦慕甫头一回见到女子喝酒如此豪爽,忍不住挑眉,也奉陪到底。 言萝月又为自己和秦慕甫满上。 “这第二杯酒,我与师弟一同敬殿下。” 言萝月瞪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虞东风,虞东风赶紧举起酒杯。 “昨日师弟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他自幼便去了清平小居,在山上被养成了村野小子,没什么规矩。” 秦慕甫留意到,言萝月虽是如此说,含笑的眼神里却藏不住对这位师弟的宠爱。 “师姐!你怎能如此贬低自己的师弟呢!我好歹也是虞家堡的少城主好不好!” 言萝月没有搭理虞东风,含笑的眸子看向秦慕甫,“殿下请。” 秦慕甫抬手拾起酒杯,看了言萝月一眼,再次一饮而尽。言萝月师姐弟两人也毫不让步,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 言萝月再次满上酒。 晏安有些沉不住气了,“言姑娘,你还能喝吗?” 这十五年的花雕酒后劲十足,就算是寻常男子喝上这样量的三杯也会有些晕眩,更何况言姑娘还是个弱女子? “晏护卫放心,这点酒我还是能喝的。” 这点酒…… 见晏安表情精彩,言萝月又解释说:“家师是好酒之人,跟着师父学过几次喝酒,所以能喝一点。” “师姐……” 虞东风欲言又止地看着言萝月,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王者,装什么青铜啊! 言萝月干咳一声,“第三杯酒,小女自邺城来到京城,四下无所依靠,承蒙殿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照拂,小女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言姑娘说这话倒有些诛心了!晏安偷偷瞄了一眼主子。 言姑娘费尽周折好不容易在府中落脚不说,说起来来到府上不过短短二十多天,先是在街头为殿下舍命挡箭,后又在行宫为殿下挡迷药差点溺亡,此等“照拂”,说出去怕是让人胆寒啊! 秦慕甫见言萝月又是一饮而尽,眸色变得更加幽暗。 他自当清楚自己对她算不上照拂,而她仍要在此道谢,看来她所求的,不过是配合她吃药,接受她的医治。 如果她仅仅是为了治病而来,那么她师父瞒着她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与此时而来的虞东风有关?看来得找个机会探一探她的这位师弟。 秦慕甫如此想着,也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第17章 是不是饿了 午后时分,虞东风将红笺小苑小厨房边上的杂物间收拾出来,又将那一马车的花雕酒整齐地码放好,最后再将自己从邺城带来的药材放进去,满满地摆了一屋子,这才将门锁上,把钥匙给了言萝月。 “师姐,钥匙你拿好了,可不能让人给偷了,尤其留意那个晏护卫,方才我见他看到这些酒,眼睛都直了,别是个好酒的,改日来偷你的酒!” 言萝月正在案前写药材清单,听虞东风这样说,手一晃笔差点没拿稳。 “晏护卫可是璟王府的侍卫长,要什么样的好酒没有?你莫要胡说。” “我看这璟王府小里小气的,难说!” 虞东风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没个正形。 “听说这璟王殿下虽是嫡出皇子,却不怎么受宠,皇上皇后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他。” 言萝月秀眉轻蹙,思索了片刻才道,“东风,你可知晓二皇子的情况?” “二皇子?璟王殿下的哥哥?衡王殿下?” “你知道?” “今日我出门,满大街都在谈论这个衡王爷,说什么被人遗忘的皇嫡子,病入膏肓却晋封为王,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什么的,总之听起来挺神秘的。” 言萝月摇摇头,“我说的是在清平小居,你可有从师父或是师兄那里听到什么消息?” 虞东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和师姐一样,从不关注京城这些事,师姐是知道的。” 言萝月眉心拧得更深,确实未曾关注过,所以乍然听说三殿下有个多年病体的双生哥哥,才会如此吃惊。 或许是她想多了,也许这二皇子的病与三皇子的病,并无什么关联,而二皇子已有名医相顾,所以师父才指派了她来为三皇子治病。 一定是这样,否则师父为何要隐瞒? 想到这些,言萝月也不再纠结,她将写好的药材清单吹干后递给了虞东风。 “这些药材,帮我采买一些。” 虞东风一脸嫌弃,“我就说这璟王府小里小气吧!师姐为璟王殿下治病,药材还得自己花钱买?世上哪有如此憋屈的大夫?” 言萝月笑了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治疗璟王殿下的药方是保密的,除了你带来的那些药材中的几味药,我还需要这里面的几味药,你照办就是。” “师姐,”虞东风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见他们给你安排了两个丫鬟,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打点打点吗?” “不用,若弋是殿下的人,秋禾性子活泼爱说话,都不可用。” “那需要我带人来吗?” “不用了,璟王府哪里是你想带就能带进来的?再说,我只为治病,药炉之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我是怕你受欺负!师姐,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了,这王府里有个老嬷嬷总是欺负你!”虞东风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慨,“她曾诬陷你偷东西,还几次三番找你麻烦!” 言萝月抬手摸了摸虞东风的发顶,明眸中满是宠爱。 “京城不比邺城,璟王府也不是清平小居,我知道你担心我,师父曾说璟王殿下会护我周全,我信师父,也信璟王殿下。” 傍晚时分,秦慕甫懒散地斜倚在小厅窗前置了锦缎坐垫和红木小几的暖塌上,红木小几上置着一小盆碳火,上面温着一个精致的瑞兽茶炉,秦慕甫一边喝茶赏窗外荷塘冬景,一边听若弋的汇报。 若弋将午后在红笺小苑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秦慕甫听。 当秦慕甫听说,言萝月信他能护自己周全时,秦慕甫沉默不语。 他反复回味着这句话。 清平子对他似乎是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将爱徒只身送到璟王府,可既然信任,为何又要瞒着他用药之事? “虞公子外出采买药材时,属下悄悄跟了去,已拿到清单。” 若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秦慕甫接过清单看了一眼,“她说这个单子里只有几味药是她需要的?” “回禀殿下,言姑娘是这样说的,另外所需的几味药在虞公子带来的众多药材中,尚不清楚虞公子带来了哪些药材。” 秦慕甫摩挲着药材清单沉默着,低垂的眉眼因为太过认真的思考,显得愈加魅惑动人。 言萝月说为他治病的药方是保密的,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清平子为了声誉,不愿透露此等疑难杂症的解法,恐怕旁人学了去;其二则是不愿让他这个患者知道。 秦慕甫更倾向于第二种,而不愿让他知道药方的原因,究竟又是什么呢?或许是此药方有什么后遗症,怕他知道了不肯用药,或许…… “殿下!要不让属下去探一探虞公子究竟带来了什么药材?”晏安说。 秦慕甫隐晦地看了晏安一眼,“你不会真想去偷几坛酒?” “……殿下!” 暴躁的晏安忍不了了,“您认识属下这么久,您见属下是这种人嘛!属下一不好酒!二不偷盗!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虞公子那是小人之心!殿下您还真信了!” 秦慕甫勾了勾嘴角,又正色起来,“本王知道。” “殿下您不许拿属下开玩笑!” 晏安不依不饶,刚才听若弋汇报此事,晏安就已经很郁闷了,他只是惊讶虞公子一次买了那么多年份久的花雕酒,哪里就是眼馋了?! 没想到他家主子不但不为他正名,还拿他开玩笑! “探查药材之事晏护卫多有不便,不如还是交给属下去做。” 若弋请命,秦慕甫却摆了摆手。 “不必了,此事待虞东风走了,你再慢慢观察便是。” “是!” 一来虞东风带来那么多药材,大部分都是混淆视听的,知道那些药材也没用;二来有虞东风在,他是习武之人,定会有所防备,打草惊蛇反而不利。 “殿下,还有一事,今儿个勤杂房添了两个家丁,此事原也没什么奇怪,于管家年前已将这用人消息发了出去,可今日入府的两人恰巧被若弋撞见,若弋认出其中一人曾与虞公子出现在同一家药铺,不知是不是巧合。” “两人身份呢?” “两人身份还算清白,都是府上家奴介绍的相熟之人。” 秦慕甫拿起瑞兽茶炉上的紫砂小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已有章程。 “留下吧,派个人盯着。” “是!”晏安领命。 晏安就说这虞东风不简单,明里不好做小动作,便暗地里收买新入府的家丁,就是不知他收买这眼线究竟是为了保护言姑娘,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若是前者,晏安自然按照主子的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后者,晏安神色暗了暗,就休怪他无情了! “另外,”秦慕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尹嬷嬷在找她麻烦?” “言姑娘刚来那几日,处境的确不是太好,如今……如今应该好一些吧。” 晏安也不好说是因为自家主子的态度,言姑娘才处境艰难。 秦慕甫又看向若弋。 若弋忙低头道:“回禀殿下,于管家已交代府里善待言姑娘,但……后院之事皆由尹嬷嬷操持,尹嬷嬷,的确交代了一些婆子丫鬟给言姑娘使绊子。有些事,属下也不好插手。” 秦慕甫想起那日言萝月脸上的巴掌印,指节分明的大手在茶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随后开口: “等她师弟走后,将冼竹苑收拾出来给她住。” 冼竹苑那可是主子居住的院子啊! 晏安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冼竹苑是璟王府里几个大院落之一,与主子所居的吉沐阁南北相对,毗邻荷塘,曲径通幽,遍植湘妃竹而命名,景色优美,在一众院落里算是上乘。 晏安明白主子这是要抬一抬言姑娘在府中的地位,避免她再被尹嬷嬷之流欺负。可主子有没有想过,若是言姑娘住进了冼竹苑,她该如何自处?即便言姑娘能以客自居,那府里下人们又会怎么想? 晏安瞧了一眼正从容不迫煮着茶的主子……算了算了,主子的心思不能猜! “晏安,你是不是饿了?” “啊?”晏安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秦慕甫看了晏安一眼,又说:“你难道没有闻到香味吗?” 晏安赶紧嗅了嗅,好像是有一阵儿香…… 虞东风刚把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鸭子端上餐桌,晏安就欢欢喜喜地出现在红笺小苑的月亮门。 虞东风一把拦在桌前! “你是趴在锅沿上偷窥我们吗?怎么鸭子一熟你就来了?” “嘿嘿,这不是言姑娘做得饭菜太香了嘛,我还没吃饭呢,能不能一起吃点?我带了好酒噢!” 晏安拍了拍怀中的酒坛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虞东风将信将疑地揭开盖子闻了闻,确实是好酒! 闻着像是江南一带的秋露白,观其绵香程度也是上了年份的,最重要的是此酒可是皇家贡酒!因为所用粮食精良,每年酿产不多,几乎全都贡给朝廷,只有很少一部分流传民间,也多是有价无市。 虞东风带着防备,“如此好酒你会舍得给我们喝?” “这不是搭个伙儿嘛,况且言姑娘是懂酒之人,只有此等好酒才能配得上言姑娘嘛。”晏安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这时言萝月端着一盘饺子从小厨房走出来。 “晏护卫来得正好,今日正月初一,我们一起吃饺子。” “那个……言姑娘!”晏安叫住言萝月,有些扭捏地说,“我,我还带了一个人。” “是谁?一起叫进来便是。” “是殿下……” 言萝月颇为意外。 而后她笑了笑,“原以为只有我和东风两人,只有一些家常的菜式,不知殿下可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行军在外时殿下常常与我们同吃同寝,殿下没那么多讲究的!” 言萝月点点头,行军打仗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军营的苦。 “我再去煮些饺子。” 晏安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喊主子了。 虞东风抱着酒坛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哪有下属吃饭捎上主子的?” 也是涨见识了! 璟王府后院,小丫头脚步匆匆地赶到尹嬷嬷的院子。 “回禀嬷嬷,吉沐阁的肖侍卫说殿下去了红笺小苑,晚膳大约是在那里。” “啪”的一声,尹嬷嬷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 “娘,那个狐媚子果然是留不得的,你看殿下又被她勾去了!” 星儿也是一脸愤恨,愤恨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心! 尹嬷嬷自然知晓此人不能久留。 “往年的开年饭,殿下都是带着老身同桌而食,这年年的鸿头鲤鱼都是你准备的,今年殿下又新晋了王爷,原是该与我们全府上下齐庆贺,却没想到,今年竟叫一个外人抢了风头,此等屈辱,老身必得还回去!” “娘,你有什么打算?” 尹嬷嬷的脸上透着阴毒,“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再留下她!” 第18章 拭目以待 眼下正是年节,各处都热闹非凡。 虞东风在璟王府做客这几日,几乎跑遍了京城的热闹之处,可惜言萝月不愿跟着他出去,他只好把他认为好的玩意儿一件件往红笺小苑送。 手笔之大,看得自诩见过世面的璟王府下人们都眼馋了! 今日难得没有出门,虞东风就着这冬日暖阳,在假山一处避风的亭子里晒太阳。 正晒得舒适,一个打扮得颇为俏丽的女子走了过来。虞东风知道这璟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便没有起身。 “见过虞公子。”星儿怯生生地福了一礼。 虞东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懒懒地问:“找我有事?” “虞公子是璟王府的贵客,奴婢是璟王府的下人,见到虞公子自然是要见礼的。” 星儿依旧怯生生地,好像唯恐冲撞了贵客。 “你倒是个懂事的。” “虞公子折煞奴婢了,虞公子是言姑娘的师弟,对言姑娘那么好,我们都好生羡慕呢!原本我们还担心言姑娘的日子难熬,如今既有虞公子撑腰,想来殿下不会再为难言姑娘了。” 虞东风蹙眉,“璟王殿下为难我师姐?” “哎呀!”星儿赶忙捂住嘴巴,面露尴尬,“瞧奴婢这嘴,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言姑娘为殿下挡箭身受重伤之后,殿下对她已经好多了。” 虞东风更加不好了。 “我师姐还为你们璟王殿下受过重伤?我怎么没听我师姐提起?” “许是言姑娘不愿虞公子担心吧?那日殿下带言姑娘入宫,回府的路上遭遇刺杀,听说那暗箭扎进言姑娘手臂里,流了好多血,当即昏死了,言姑娘手臂缝了好几针,想必如今还有伤疤呢!” 虞东风没说话,但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星儿见状继续道:“说来也亏得言姑娘受伤,否则殿下肯定要将她赶出府了,就算寒冬腊月里她日日跪在殿下门外,殿下也不曾心软半分呢!只是言姑娘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这若是真被赶出府,也不知何处栖身。” “璟王殿下当真要赶走我师姐?师姐可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的。” “有皇后娘娘懿旨又如何?我们殿下何曾看过皇后娘娘脸色?这些年往府上送医的人那么多,殿下谁也没给过面子。” 星儿掩饰不住得意,意识到自己目的,忙又放低姿态,“好在言姑娘聪明,那日为殿下挡箭身负重伤,转眼又在宴席上为救殿下差点溺亡,有了这两次经历,殿下才准许她留在璟王府,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虞东风“唰”地一下站起身! 星儿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又道:“殿下毕竟是殿下,虞公子就算再心疼言姑娘,也千万不可与殿下闹啊!毕竟我们只是做下人的,能为主子死也是值得的!” “我师姐可不是你们璟王府的下人!” 虞东风脸色铁青,丢下这句话走了。 星儿冷冷地望着虞东风愤然而去的背影,心道你可一定要去闹啊!最好闹得人尽皆知,闹到殿下将你们逐出府去! 晏安刚踏进暖阁,男人的眼神便追踪而来。 晏安轻咳一声,“那个,殿下,虞公子带着言姑娘出府了。” 男人沉默不语。 晏安仔细观察着主子脸色,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要传晚膳吗?” “他们去了哪里?” “若弋传话说,去了泾河畔的畅意楼。” 男人思索片刻,“他们可是去见什么人?” “啊?” 晏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去畅意楼难道不是为了吃饭? 叮!晏安一拍脑门! “瞧属下这脑子!是属下考虑不周了!那虞公子前脚才收买了入府的家丁,保不齐背地里又在搞什么小动作,殿下,不如我们去瞧瞧吧?” 男人优雅地放下书卷,蹙眉思考了一番。 “也好。” 泾河畔的畅意楼是京城几大名酒楼之一。时至年节,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可谓一座难求。 但对于家里有矿的虞公子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东风,你瞧,京城真是繁华。”言萝月指着窗外的泾河盛景感慨。 虞东风则愤愤不平:“乌烟瘴气之地!” 言萝月忍不住发笑,“前几日你还说京城是个好地方,如今倒成了乌烟瘴气之地了?” “师姐,你还是跟我回邺城吧!” 虞东风再次提及,言萝月收敛了笑意。 星儿找虞东风之事她已然知晓,星儿的目的很直白,无非就是添油加醋地讲了言萝月这段时间的伤情和遭遇,企图煽动虞东风跟璟王殿下闹,从而达到她的目的——不论是虞东风带她走,还是璟王殿下赶她走。 只是,她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那丫鬟的用意我明白,但她有些话也不是没道理,我知道,璟王先前那些为难都是真的,若不是师姐你有必须留下的因由,我真想直接带你走!我们回邺城山,好山好水任由我们快活,何必来这个是非之地受气!” 言萝月抬手揉揉这个大男孩的发顶,笑得温柔,“师姐知道,东风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师姐!你跟我回去嘛!让师兄来!师兄武功高强,定能保护自己!不像你,璟王府的下人们欺负你,璟王也欺负你!还让你跪雪地?你还替他挡箭?还替他喝迷药?他堂堂一个王爷还需要你一个弱女子来保护?我看他这个王爷简直徒有其名,也就那一身好武艺了,师姐你还是趁早离开得好,免得被他牵连……” “咳咳!” 晏安重重咳了两声,这才领着自家主子出现在言萝月和虞东风面前。 虞东风正吐槽得起劲儿,乍然住了嘴! 言萝月也很意外他们的到来,忙拉着虞东风行礼。 秦慕甫神色淡淡,示意他们免礼,抬脚径直去了上首落座,自顾自的拿了只杯子,不紧不慢地倒了茶。 虞东风缩得像只鹌鹑。 “晏安,去加些酒菜来。” 秦慕甫拾起杯子品了口茶,平日冷淡的眸子里竟带着两分温润,“虞公子来访多日,本王还未曾好好尽过地主之谊,今日本王做东,虞公子尽兴。” 虞东风很想损两句,可话到嘴边—— “多谢璟王殿下,殿下客气了。” “本王幼时遭遇大病,承蒙你们师父照料,清平子对本王有恩,本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师姐既是来为本王治病,本王应当以礼待之,先前是本王思虑不周,日后本王会善待于她,虞公子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妨一并说出来。” 虞东风:“……” 一向沉静如水的言萝月却眸色亮了亮,“殿下还记得幼年宫中之事?” 秦慕甫难得地点了点头。 “当年殿下的病症复杂,师父并未医好殿下,这也是师父多年的心病,如今师父有了良方,殿下只需配合小女医治,定能痊愈。” 言萝月说这些话时,眼睛始终亮亮的,充满着希冀,秦慕甫忽然不忍佛了她的意。 “本王拭目以待。” 得到肯定回答,言萝月心满意足地笑了,两个梨涡深深地印在玉面上,眼角眉梢都是弯弯的。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自璟王府向城门而去。 “原本我还打算多住些时日的,可那位璟王殿下实在太凶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虞东风托着腮瞧着马车外的景色,整个人显得特别没精神。 “你在府上这些时日,惯没有规矩,殿下何曾说过什么?好酒都被你喝去不少,你自己倒还不满意了。” “那酒是他自己送来的,又不是我要的!一有空闲就来蹭饭,他还好意思说什么?要不是我在这儿,他能吃上那么些好东西嘛?” 这倒是句实话。 虞东风这个吃货这几日没少往外跑,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王府里带,而言萝月又总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好吃的,可巧红笺小苑距离吉沐阁近,晏安总能闻着香味找过来,顺便带来个主子! “师姐你记住了,我走之后,他若再来蹭饭,你可不要做给他吃!” 言萝月觉得好笑。 “师姐笑什么?我是认真的!你在清平小居何曾受过这般委屈?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早就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提到师父,言萝月难免正色了几分。 “我写给师父的信,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知道啦!”虞东风拍拍胸脯,“这等小事我还办不好吗?” “不是怕你办不好,是怕你回去途中又不知跑去哪里玩了。” 虞东风一脸便秘之色,“师兄说了,若我途中敢乱跑,他就让我尝尝孔雀散的滋味。” 言萝月忍不住笑起来,线条秀美的下颌线因为舒展而愈加明艳夺目。 入璟王府这么久以来,她只在虞东风面前才能如此放松,在她内心最柔软的位置,放的终究是清平小居的人和事。 将虞东风送出城,看着他策马而去,言萝月多少有些伤感。 转眼间离开邺城山已一月有余,也不知师父和师兄过得如何。 她会如约继续为三皇子治病,只是京城暗流涌动,充满太多未知的危险。 只愿一切都能顺利。 第19章 水月巷遇险 从城外回府大约得半个时辰,言萝月在马车颠簸中昏昏欲睡,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惊醒了言萝月。 “到了吗?”言萝月问。 然而并没有人答复。 言萝月轻轻掀开车帘,才发觉这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周围非常安静,赶车的小厮也不知去向。 带着疑惑,言萝月下了马车。 “醒了?” 马车后突然闪出一人,正是赶车的车夫。但此时他面露凶相,手里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言萝月吃了一惊,马车是于管家安排的,车夫应该是璟王府的人,可璟王府的人不至于对自己下手…… “你不是璟王府的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车夫邪恶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匕首,“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 言萝月只觉得脊背发凉,她后退两步想要逃跑,可身后突然又出现一人!那人一看就是个市井流氓,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言萝月被逼地紧贴着马车,眼中充满戒备,双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两位是什么人?我与两位无冤无仇,为何将我截在此处?” 车夫笑眯眯地,“我们确实无冤无仇,可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谁?” “这个就不方便告诉姑娘了,”车夫已逼近言萝月,手中匕首在她面前来回晃悠,“我们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让我在你的脸上划上几道口子,我就放你离开。” “立哥,别着急嘛!” 小流氓一脸猥琐地走过来,“这等人间尤物,让老弟我先享用享用再毁不迟。”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言萝月的脸,言萝月像只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往后躲。 自幼生活在师父、师兄弟护佑下的她,何曾遇过这等境况!可如今师父、师兄、师弟都不在,谁还能来救她…… 那个叫力哥的车夫推开了小流氓。 “臭小子,办正事要紧!” 市井流氓丝毫不知羞耻地又围了上来,看着言萝月的眼神里满是下流的欲望。 “我办的就是正经事,毁了她的容,哪有毁了她的清白更正经的?反正就是要毁了她嘛!再说了,这小娘子就是人间尤物啊,难道力哥不想试一试?” 车夫似乎被小流氓说动了,看向言萝月的眼神也开始变得猥琐…… 于管家匆匆忙忙赶到吉沐阁,晏安正在廊前悠闲地逗青雀。 “晏护卫,殿下在吗?” “在看边疆的行文,何事如此慌张?” “晏护卫,”于管家犹犹豫豫地,“言姑娘和虞公子,好像出什么事了。” 晏安一下子弹跳起来! “什么意思?言姑娘不是出城送她师弟了吗?” “方才有下人来报,本该护送言姑娘和虞公子的小厮被人打晕在马房,可守门的说言姑娘和虞公子坐着咱们府里的马车一早便离开了。” 晏安把握了重点,“你说有人冒充府里的车夫送他们出了城?” “不错,看着时辰,这会儿言姑娘也该回来了,可是……” “虞公子武功不差,难道车夫的目标是言姑娘?” 得到这个结论的晏安心里“咯噔”一下。 “言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若送走了虞公子,回府的路上……言姑娘可就危险了!” “晏安!” 晏安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回头正见自家主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秦慕甫冷若冰霜地开口,“将暗卫派出去找。” “殿下,暗卫是负责保护您……” “快去!” 秦慕甫语气不容置疑,晏安也不敢怠慢,赶紧跑出去吩咐了。 此刻的于管家特别想找个地缝躲起来,因为他觉得以主子现在的气场,下一秒就会要了他的命! “出去多久了?”主子的话毫无感情。 “辰……刚过辰时出的门,此去城西郊大约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回……按理说,言姑娘也该回来了。” 于管家说了这些,久不见主子说话,好奇地偷瞄了一眼,可哪里还有主子的身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两个混混捂着眼睛,被呛得猛咳不止! “臭娘们!你撒的什么东西!” 言萝月趁他们眼睛被迷之际,屈身躲过两人,拼命往巷口跑去! 还好袖中藏着两包药粉,言萝月趁他们不备撒了过去! 但这只是普通的药,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必须赶在他们追上之前,找到逃生的路! 言萝月此时也忘了害怕,一心寻找出路,若能跑到人流聚集的主街上也是好的! 可是这里很偏僻,言萝月在这片房屋暗巷绕来绕去,一条巷子拐进另一条巷子,每一条似乎都一样,青石板路面,青石墙,灰白的屋顶,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 言萝月不敢叫门,也不敢大声呼救,只能机械地往前跑,拐入一个又一个巷口! “殿下,璟王府到城西郊的路,每条岔路口都已派了人去,可若那人将马车赶出城去……” 晏安跟在秦慕甫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 “他定是送走虞东风才行动,为掩人耳目,定会回到城内。” “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找?” 秦慕甫想了一下,“进了城西门往北走,是不是有个水月巷?” 晏安一拍脑门! “对!城西北地势偏高,人烟稀少,那里的确有个水月巷,两年前我们就是在那里……” 晏安没有说下去,因为主子已经快马一鞭先一步走了! 很快,两个混混叫骂着追了上来。 言萝月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咬着牙拼命地跑……可她哪里跑得过歹徒? 那两个人已经越追越近! 言萝月又拐进一条巷子,陡然看到了希望——巷子的尽头竟然是一条河! 眼看两个混混要追上来了,言萝月拼着仅剩的体力跑到河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可就在她的脚离开河岸的一瞬间,突然有一人飞身而起,拦腰将她抱住!又借着岸边柳树的力,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两个混混看着言萝月被救起,又见来人武功高强,也不恋战,转身又跑回了深巷中。 言萝月惊魂未定。 但见来人一身浅黄衣衫,金镶玉发冠,眸色浅浅,柔和温煦,让人见之如沐春风,一举一动如春日拂柳般温暖轻柔。 “你还好吗?” 来人轻轻放开言萝月,谦逊儒雅,有礼有节。 言萝月见对方并无恶意,略微放松了精神,可这一放松,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 来人吓了一跳,刚想上前搀扶,却见言萝月摇了摇头。 “我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来人看着这个被吓坏的姑娘,好看的平眉忍不住皱起,“方才那两个人是抓你的?” 言萝月点点头,心有余悸。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需要我帮你报官吗?” 言萝月一时无语,这些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受何人指使? 来人以为她吓傻了,还要说什么,却忽然发觉后方有危险! 他快速飞身而起,转身与身后之人打了个对掌,怎奈技不如人,一招便被击落在地! 是秦慕甫来了! “殿下住手!是他救了我……” 秦慕甫停下脚步,负手立在言萝月身前,冷傲地俯视着被自己一掌击败的南逸风,眼眸中带着敌意。 “三殿下……”南逸风连忙爬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璟王殿下。” 秦慕甫语气渗着寒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禀璟王殿下,南家就在水月巷对岸。” 南逸风指了指河对岸,他衣服沾染尘土,嘴角渗出血滴,但依旧谦逊礼让不失风度。 晏安上前两步悄悄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秦慕甫这才收回危险的眼神。 低头看了一眼言萝月——只见她鬓发散乱,小脸通红,精神似乎还绷着。即便被乱箭困在马车,即便为他挡下尖锐一箭,她也未像这般慌乱惊恐过。 晏安向南逸风一拱手,“南公子,可有见到歹人?” “我路过时,有两个市井流氓正在追赶这位姑娘,她想跳河被我拦下,那两个流氓也从这个巷口逃走了。”南逸风指了指两个混混消失的巷子。 晏安又一拱手谢过,顺着巷口飞身而去,踏着青石墙面追了进去。 南逸风看了看秦慕甫,又看了看言萝月。 “微臣不知这位姑娘是璟王府的人,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既然璟王殿下在此,微臣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 言萝月说着,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慢慢来到南逸风面前,郑重行了一礼: “南公子,我叫言萝月,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他日必当倾囊相报。” “言姑娘客气了。” 南逸风离开,现场只剩下言萝月和秦慕甫。 言萝月犹豫着走上前,“殿下,是来找我的吗?” 秦慕甫还在冷眼看着南逸风远去的背影,听见言萝月这样问,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言萝月拿不准他的意思,正想上前再问一句,腿脚一软,差点又跌倒! 若不是秦慕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腿软就不要动。” 即便某人没有好脸色,但想到晏安的问话,言萝月猜想他们应该是特意来救自己的。 “多谢殿下前来相救,殿下能来,小女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倒是容易满足。” 言萝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从前有师父和师兄弟护佑,如今受璟王殿下庇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20章 若弋受伤 晏安在红笺小苑安顿好言萝月,又询问了一些歹徒的情况。 赶回吉沐阁时,若弋正恭恭敬敬地跪在上房外,看来言姑娘遇险,殿下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殿下,若弋来了。” 主子正在书案前翻阅行文,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晏安不敢再多言,转而道: “暗卫都召回来了,水月巷那边已让秦封派人继续查了,言姑娘说那两个歹徒是受人指使,其目的也不是要命,而是……而是毁了她。” “一天。”秦慕甫头也未抬。 晏安一听,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殿下,水月巷四通八达,对方又很狡猾……” “所以呢?” 晏安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属下领命。” 正要退下,主子又发话了:“断一条胳膊。” “殿下!” 晏安直接跪了下去,“若弋虽然失职,但此事事发突然,谁又能想到对方会将手伸进璟王府呢?还望殿下……” “你是在提醒本王,马房的人也一并处置了?” “……” 晏安再不敢说话,主子决定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 言萝月回到红笺小苑后,沐浴更衣,又熬了安神汤,这才回到床上歇着。 水月巷的惊险直到现在想来,还是让她心惊肉跳,一直生活在师兄弟护佑下的她,从未遇到过今日这等险境! 看来,以后得有些自救的手段才行。 秋禾把安神汤端到床前,看到言萝月的受惊模样,心疼极了。 “姑娘真是多灾多难啊!也不知道是谁如此狠心,竟敢买通流氓无赖伤害姑娘!不过姑娘放心,殿下一定会还姑娘公道的!” 言萝月看着安神汤苦笑一番,“只要我继续留在璟王府,今日的危险,日后怕是少不了。” “姑娘知道是谁要害你?” 言萝月摇了摇头。 “姑娘也不必太担心,殿下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今日殿下听说姑娘有危险,据说连府里的暗卫都派出去寻姑娘了,想来殿下是极重视姑娘的!” “暗卫?” 秋禾赶紧点头,继而又神神秘秘地说:“就是隐匿在咱们璟王府,暗中保护殿下的人,据说这些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 言萝月兀自喝了一口安神汤,语气寻常,“殿下待府里的人都很好。” “姑娘你是不一样的。”秋禾并不认同。 言萝月没有接话,她信璟王殿下会护她,就像那日在太后面前护她一样,至于别的什么意思,言萝月不认为精明如璟王殿下会有。 “对了,姑娘,若弋好像受伤了!” “伤了哪里?” “听吉儿姐姐说,她的胳膊好像摔断了!” 言萝月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在哪?” “就在她自己的住处。” 此时的若弋正在房内独自受苦,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些伤痛并不算什么,但不同以往,这条断胳膊是主人赐的,她不会去医治,她要做的,就是任凭这只胳膊废掉。 言萝月将药箱摆在她面前。 “让我给你看看。” 若弋抱着胳膊侧过身子去,“姑娘请回。” “你的手臂应该是骨头断裂,这种伤需要尽快医治,相信我,我可以治好你的。” 言萝月信誓旦旦,但她哪里知道若弋的心思。 若弋这丫头性情孤僻,与秋禾恰恰相反,平日里在红笺小苑能少说一个字绝不会多动一下嘴,言萝月也没有把握劝服她。 “我是府上的医女,府里人大病小病都由我负责,你的手臂受伤是我的职责所在,何况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丫头,你受了伤谁来保护我呢?” “是奴婢失职!” 若弋忽然低头请罪,言萝月这才了然。 “原来你是因为今日我遇险一事,才不愿接受我的医治吗?今日之事我并未怪罪你,何况一早出门时,是我让你留在府里的,这与你有何关系?你不要自责。” 然而任凭言萝月再说什么,若弋都不再说话,更不肯让她为自己医治。 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有病不肯医,实在令人感到失败和沮丧。 言萝月一脸挫败地回到红笺小苑,便看到霍家公子站在廊下,正摆弄她晾晒的药草。 上次她手臂箭伤便是他医治的,言萝月认识他。 “霍公子。”言萝月上前施礼。 “什么霍公子不霍公子的,一股酸腐味,大家都叫我霍小少爷,既显得我年龄小,又显得我有钱!” 言萝月:“……” 言萝月不是那种可以玩笑的性情,霍小少爷也没有这个心思,他至今不喜欢这个所谓的清平子的爱徒,对于她给秦慕甫吃的药也持保留态度。 “听说言姑娘今日被人劫持了?” “劳霍小少爷关心,小女已无大碍。” “谁关心你了?我倒是比较关心若弋那丫头,好歹也经我手调教过,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唉!某人果然是心狠手辣啊!可怜的若弋。” 言萝月听霍小少爷这么一说,似乎看到了希望,“霍小少爷知道若弋为何受伤?” 霍纯一声冷笑,“为何?还不是为了你?” “此话怎讲?” “这很难理解吗?若弋是阿甫派来保护你的,你今日遇险,若弋就是失职,既然如此,自然要受到惩罚。” 言萝月惊讶不已,“你是说,若弋的伤是殿下造成的?” “哎哟!还挺会偷换观念啊!若弋分明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霍纯极为不满,“而且阿甫为了你,竟然动用了府里的暗卫?我看他简直是疯了!” 言萝月自知有愧,“也就是说,只要殿下同意,我便可以为若弋医治了?” “呵!那个大冰山谁能说服!难道你要去试试?” “我试试。”言萝月很坚定。 话虽如此,可真的踏进吉沐阁时,言萝月的内心是忐忑不安的。 她并没有把握说服秦慕甫改变决定,但一想到若弋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她就满怀愧疚,她不想任何人因为她而受伤害。 所以她必须去! 秦慕甫正在书案前忙碌,见到言萝月来也没搭话。 “殿下。” 言萝月尽量摆出笑容,一双梨涡尽显甜美,她举了举手中的描金食盒。 “这是我自制的茯苓饼,殿下要不要歇一歇,吃点儿点心?” 被她这么一说,自制的茯苓饼?嗯,倒还真是有点饿了! 秦慕甫看了一眼言萝月,放下了手中信件,起身来到罗汉塌。 言萝月见状,忙将食盒打开,将一碟制作精巧的茯苓饼端出来放于小案上,自己则乖巧地立在一旁。 “有话要说?” 秦慕甫吃了一口,果然没叫他失望!自己并非贪吃之人,可自从吃了言萝月做的东西,不知为何,胃口就总是收不住! “听说,若弋受伤了,我能为她医治吗?”言萝月问得很小声。 男人答非所问,“你自己呢?” “我?我没有受伤,我很好啊!” 言萝月为此还特意在秦慕甫面前转了个圈,表示自己真的没受伤。 男人看着眼前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小女子,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你不害怕吗?” 言萝月一愣,一瞬间眼眶便红了。 他问她害怕吗?怎么会不害怕呢?害怕得要死……可是死又有什么可怕的?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像今日那般绝望过! 言萝月忍了又忍,最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怎的茯苓饼忽然变得没味道了,他起身去了书案。 言萝月感受到他变得更加阴冷的气场,紧了紧衣角,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殿下,若弋是无辜的,今早出门她要随行,是我让她留在府里,殿下要怪就怪我吧?不要迁怒若弋了,她的胳膊再不医治会落下病根的。” “对于犯错之人,本王向来不会姑息。” 男人的态度已经非常冷漠了。 “若弋没有错。” 言萝月急了,忍不住又跟了两步,“殿下,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出门,只管在璟王府里待着便是。” “出去吧。” 男人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殿下!” 言萝月心里着急,未曾留意脚下,结果一脚没抬起来,直接绊到书案的台阶上! 一声惊呼,预想的疼痛却没有传来,腰间被一只大手用力一托,她整个人翻了个身,以斜躺的姿势停在半空! 男人低沉而均匀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侧和脖颈,言萝月两只手紧紧地揪着男人的衣襟,男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用力撑住书案,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言萝月澄清的瞳仁中映出男人的英朗容颜,那俊容星目中又反射出一道光,言萝月的心好像被那一道光轻轻地撞了一下…… 男人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叫。 言萝月被惊醒,意识到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慌忙松开了男人的衣襟,哪知她这一松手,身子往下一沉,男人下意识地捞了一把…… 然后,就直接拥抱了! 言萝月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慌乱地从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不知是羞得还是吓得,总之头再也抬不起来。 她想赶紧离开这里,但想到若弋,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殿下……若弋……” “随你。”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言萝月就像得到特赦似的,兴奋地笑开了花,“多谢殿下!” 男人并未给她回复,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言萝月感觉这眼神有点烫人,尴尬地说了一声“我先下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言萝月身上的清新的药香味,很奇怪,这次男人并未觉得刺鼻,反而是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自己的手,渐渐蹙起眉头。 他有些不明白,方才那一瞬间,自己为何会失神? 第21章 府中有细作 言萝月将若弋的手臂包扎好,又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动手收拾药箱。 霍纯环抱双臂靠在门边,一副瞧不上却又不得不瞧的样子,晏安则愁眉苦脸地守在一旁。 “若弋是没事了,我可怎么办呀?” “查不出凶手,就自行了断。” “霍小少爷,你怎么如此狠心?都这个时候了,还看我笑话!” 霍纯翻了个白眼,“这是你们主子下的命令,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无辜呀!” “晏护卫,你不要担心,殿下为人和善,不会那样对你的。” “……” 霍纯、晏安、若弋三人同时看向言萝月,表情都很精彩! 为人和善?你莫不是认识了一个假殿下? 言萝月不明所以,“我方才劝说了几句,殿下便答应我为若弋医治胳膊了。” “少来!你怕不是用催眠香催眠了阿甫吧!” “我只带了茯苓饼去。” 霍纯不免陷入思考,“难道阿甫喜欢吃茯苓饼?” 言萝月收拾完药箱,又道:“今日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了。我知道殿下身边潜伏着很多危险,我只要在璟王府一日,这危险也会伴随着我。但我奉师命而来,决不会被这些危险吓倒,以后我会加倍留神的,尽量不给殿下和你们添麻烦。” “嘁。” 霍纯对于言萝月的话嗤之以鼻。 “师弟离京是临时决意,对方能在马车上巧妙布局,看来对我的行踪是了如指掌的。” 晏安一拍脑门! “对啊!我糊涂了!我总想着尽快抓到那两个流氓,却忘了你师弟是临时起意要走,马车也是一早刚安排的,敌人就算再会算计,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局,那么敌人……” “水月巷的两个流氓说不要我的命,买通他们的人只要求他们毁我容,可见想要伤害我的人,很有可能是个女子。” 霍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哟,思路倒是清晰。” “殿下身边这些年从未留过医者,更遑论是个医女,想来我早已是一些人的眼中钉了吧。” 言萝月说得云淡风轻,“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想我离开的大有人在,想要毁了我的也大有人在,不论这个人是谁,说到底并无太大恶意,无非是迷恋皇家的权力罢了,只是她们搞错了对象。” 霍纯不高兴了,“无非是迷恋权力?我们阿甫不值得迷恋?你知道京城中有多少名门闺秀对我们阿甫垂涎三尺吗?你不会是个直女吧!” 言萝月讪讪一笑,“总之这就是我的意思,请两位传达给殿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言萝月虽说不愿追究,但自家主子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经过言萝月一番提醒,晏安倒是有了新的思路。 此前晏安一直将关注点放在水月巷那两个歹徒的身上,接连派出去几波人调查,倒是一时忽略了从府内入手! 原定的车夫被打晕,歹人顶替了车夫驾着马车离开璟王府,如此偷梁换柱之举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晏安当机立断,把与今日之事有牵连的人全部关进了刑管房。 刑管房是王府里管理下人的地方,设有审讯室,一应刑具齐全,说是个小型的地牢也不为过。 晏安先叫来最早发现马车夫被打晕在马厩的小厮,然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虞东风安插在府上的眼线! 晏安不动声色,端着璟王府侍卫长的架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晏护卫的话,奴才叫余辖。” 余辖个头中等,长相倒还算周正,只是放在人群中却不打眼,晏安观他倒像个练家子,身上有两把子肌肉。 “你会功夫?” 余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还是毕恭毕敬答道: “奴才入府前,曾跟着街坊家的差役大哥学过三拳两脚,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 晏安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今早是你发现本应护送言姑娘和虞公子出城的车夫被人打晕的?” “回晏护卫的话,是奴才。” “说说当时的情况。” “是。今日奴才照例到马房喂马,在理草料时发现了伍丁,奴才将他叫醒,才知道他原本是要护送言姑娘和虞公子出城的,牵马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奴才又去问了门房,得知言姑娘和虞公子早已出门,担心这其中有什么事,不敢耽搁,便去告知了于管家。” “你倒是个机灵的,”晏安说,“情况我已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晏护卫……”余辖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奴才知道晏护卫正在调查言姑娘遇险一事,奴才还有一言,或许能帮助晏护卫尽快找出歹徒。” 晏安眼神微亮,“你说!” “是。今早虞公子向殿下辞行后,于管家便吩咐我们马房的人安排马车,马房的王管事当即选好了车驾和马匹,小厮套马的时候,奴才看到勤杂房粗使丫头惠儿姑娘来过一趟马房。” 只要审一审惠儿,估计就能问出点什么,但是余辖的话还没完。 “后来殿下知晓此事,带着您和府上暗卫去寻言姑娘,府里人对此议论纷纷。” 余辖说完这话又慌忙请罪,“请晏护卫恕罪,奴才也曾与其他人谈论此事。” 毕竟妄议主子是罪,但是嘴长在人的身上,这事搁在哪里都管不住,晏安知道这个道理,毕竟他自己私底下都……咳咳! 见晏安没有怪罪的意思,余辖又说:“谈论间,奴才听门房的一个小厮说,他见过那个驾车的车夫,像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奴才想,咱们璟王府庄子上的人,那多半也是咱们府上的家奴,那么说不准想要害言姑娘的人,正是咱们府上的人。” 晏安点点头,这个余辖倒是有点子聪慧,能将所见所闻放在一起想,还能理出点头绪来,看来这虞公子也不是随便用人的! 只是他如此急于暴露实力,究竟是救言萝月心切,还是有意出风头? “咱们府上有人因言姑娘受殿下重用而心生嫉妒,那么言姑娘送师弟出城,便是一个很好的下手机会,毕竟在府里是很难对言姑娘动手的。奴才又听说,那些歹徒只想毁了言姑娘,并不打算要她性命,那幕后指使者很可能是个女子。” 嫉妒言姑娘而对言姑娘心生怨怒的,这余辖就差说出姓名了!想来他还顾忌着自己初入璟王府,不能太招摇耀目! 可他已经很招摇了好吗! 其实晏安不是没想过尹嬷嬷和星儿,毕竟星儿曾当着他的面说要让言萝月生不如死之类的话!但是……以晏安对她们的了解,短时间内布局如此缜密,晏安不相信她们能做得出来! 但不论如何,先审惠儿,再审门房小厮,毕竟这个初入王府的喂马仆子都理出脉络了,他堂堂璟王府的侍卫长还破不了案嘛! 案子审到晚间,尹嬷嬷和星儿也被抓了起来,一时间璟王府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晏安将尹嬷嬷和星儿带到秦慕甫面前,彼时秦慕甫正坐在上房正厅主位上,他用青玉茶盖拨弄着杯中上好的云雾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殿下!老奴冤枉啊!” 尹嬷嬷一见秦慕甫便喊冤叫屈,“老奴如此关心殿下安危,言姑娘她能照顾殿下身子,老奴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害她!还望殿下明察啊!” 星儿也跟着哭哭啼啼地喊冤,一时间整个厅内吵吵闹闹。 “启禀殿下,属下已查明,代替马房伍丁驾车出府的,正是尹嬷嬷的侄子赵齐田,此人在我们田庄上领着一个监工的差事。” “殿下!老奴这侄儿一直想来咱们府上当差,为了此事已经三番五次来求老奴了,老奴看在老奴那穷兄弟的份上,便想让他先领点差事在府里表现表现,今日便自作主张的求了马房的王管事,此事惠儿和王管事均可作证,至于那伍丁为何被打晕,言姑娘为何遇险,老奴一概不知啊!如今,老奴那不争气的侄儿也不知去向,此事若真是他所为,老奴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尹嬷嬷一番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殿下,赵齐田已经找到,人已经用刑了,他只说他驾着马车回府时,路过西市被人打晕,醒来人已在西市的胡同里,其他的一概不知。” 尹嬷嬷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侄儿啊!可怜他不过是想领个差事,怎知会遇上这等事啊!” 秦慕甫将青玉茶盏放下,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既然王管事安排了赵齐田,伍丁为何会被打晕?” “这也是此事的可疑之处,按理说既然王管事已经将差事交给赵齐田,伍丁退下便是,可伍丁还是被人打晕,他本人也不知差事换了人。王管事给的说法是,他没找到伍丁,便直接安排赵齐田去了。” 秦慕甫看了一眼尹嬷嬷,尹嬷嬷被这个冷峻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又哭喊起来。 “殿下,老奴什么也不知道啊!请殿下明察啊!言姑娘是皇后娘娘赐进府里的,老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害言姑娘啊!” 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尹嬷嬷与言萝月遇险一事并无直接联系,她最多是帮自家侄子谋差事。晏安之所以将她抓起来,不过是威慑下人不要以权谋私罢了。 尹嬷嬷和星儿被带下去后,晏安才又说: “赵齐田的画像已经拿给言姑娘辨认过,并非那两个歹徒,言姑娘说歹徒其中一人被称为‘立哥’,秦封已安排了人在市井调查这个‘立哥’。 “还有一点可疑之处,按照赵齐田的说法,他是在路过西市时被人打晕,而后马车转而往北去了水月巷,言姑娘在回府途中昏睡过去,也不清楚期间是否换了车夫,但她下马车看到那个叫力哥的歹徒时,并未觉得车夫换了人。 “也许言姑娘并未留意车夫,她也认不清到底驾车的是赵齐田还是那个叫力哥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赵齐田说谎了,他驾着马车出府后,就将马车交给了那个力哥,而他自己故意晕倒在西市摆脱嫌疑。” 秦慕甫摩挲着手指思索一番,“查一查这个赵齐田的人事关系。” “是!” “你觉得此事是尹嬷嬷所为吗?” “属下认为尹嬷嬷是有动机的,但以她的能力不足以如此快速筹谋,定是有人暗中指点,或是暗中助推。” 秦慕甫看向晏安,“如此说来,璟王府中有细作?” 晏安心里发毛,“属下已经在排查了……” 秦慕甫并未深究下去,一座王府百十号下人,他又常年不在府中,混入一两个奸细并非难事。 但是,若有人想利用安插在府中的奸细惹出事端,他决不会姑息。 “以属下之见,对尹嬷嬷不如按兵不动,指派人监视,说不定亦能找出那细作的蛛丝马迹。” 秦慕甫点点头,算是默许此事。 “不过,马房的人就不要留了。” “属下明白,马房的人若是签了身契的发卖了便是,府中家奴就重则四十大板,以儆效尤。至于那个余辖,他此次有功,又有几分查案的本事,属下想留下他。” “他是虞东风的人?” “暂未查明,但若他真是虞公子的眼线,此人的身份来历还需再查,属下即刻着手去办。” 因为言萝月遇险,璟王殿下颇为震怒,马房一应人等,发卖的发卖,挨板子的挨板子,王管事革职逐府,尹嬷嬷也因以权谋私被关了几天禁闭。 一时间全府上下,没人再敢对言萝月不敬。 第22章 上元节宴 上元节宴会是大良国又一非常重要的节日宴会,除夕夜宴是家宴,而上元节宴,后妃、皇子、文武廷臣,但凡是皇上钦定之人,均可入宴。 璟王府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和几匹骏马,马车一角吊着的鎏金牌已从“三皇子府”换成“璟王府”,低调而奢华地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言萝月跟着秦慕甫等人出了府,径直上了马车,晏安则为主子牵来骏马,然而主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跃上马,而是看着马车说: “本王今日身体不适。” “殿下哪里……” 晏安的关心在半空中消散,因为他的主子直接无视了他,抬脚上了马车。 什么情况?主子竟然愿意跟别人同乘一车?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 晏安把快要惊掉的下巴安装了回去,晏安啊晏安,那是别人吗? 自打那日主子主动关心起言姑娘脸上的手指印,他就应该想到的! 主子愿意带她去女试贺喜宴,望月行宫下水救她,在太后面前维护她,成日去红笺小苑蹭饭,再到水月巷遇险为她动用暗卫,桩桩件件,主子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啊! 晏安内心不禁悲呼,难道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真的对一个凡人动了心思?! 不!!! 这道题他不想对! 言萝月没想到秦慕甫会上马车,尴尬地将主位让给了他,自己则尽可能地蜷缩在角落。 秦慕甫上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言萝月稍微松了口气,然而那天抱在一起的画面却突然恶作剧似的跳了出来,言萝月心虚地看了一眼男人。 虽在正月,但春日的暖意已悄悄袭来。秦慕甫今日未配披风,暗色蟒纹绣服衬得他明朗白净,菱角分明的五官如刀刻斧凿般,梳理地一丝不苟的头发饰以嵌宝紫金冠,腰间系了两三个玉佩坠,双手微微握着拳放在膝上。 言萝月看着那双手,又想起那日的拥抱,那手掌宽厚有力…… “看什么?” 男人突然发话吓了言萝月一跳! 可他分明闭着眼的,怎会知晓我在看他?难不成他有第三只眼? “没看什么……”言萝月小声说。 男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小巧的一只,这个小女子的内心果真强大,被逮个正着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秦慕甫决定找点话题。 “据说,你出山为我治病,除了奉师命之外,还收了丰厚的诊金?” 言萝月略一迟疑,“没有。” 秦慕甫挑了挑眉,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只听言萝月又说:“其实殿下的病时常发作,师父都是知道的,我原也不知他为何知晓,但如今看来,应该是皇上告知的。” 言萝月有些殷切地看着秦慕甫,“所以,皇上也是在意你的。” 秦慕甫没有给出任何情绪。 言萝月默默叹口气,看来他与皇上的关系,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这些年来,师父隐居邺城山,从未放弃研制医治殿下的药,如今小有成效,师父便派我来了。”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父皇的旨意,你师父也会来找我。” “我此前并不知道师父与皇上有联系,在太后娘娘那里听皇上说起,我才知晓原来多年来师父与皇上联系密切,也许研制殿下的药便是皇上授意的。所以,将我派来大概是他们认为时机成熟了。” “为何是派你来?” 言萝月犹豫了半晌。 “我是个孤儿,自幼跟在师父身边学医,至于为何派我来……我想大概是我最无牵挂。” 秦慕甫想起除夕夜宴父皇令他带上言萝月,当时父皇曾说“她离开她师父,难免孤单”。 秦慕甫内心忽然闪过一丝不忍,她一个小女子初到京城无依无靠,自己当初还那般对她。 她为了让自己喝药,大雪之中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如今想想,自己怎会如此狠心? 马车里若有似无地浮动着言萝月身上的药香,这香味异常清新好闻,甚至有些沁人心脾。 秦慕甫渐渐发觉,他竟然有些贪恋这一丝药香。 “殿下尽管放心,师父说,这个药殿下认真吃上半年,一定会大有好转。我知道殿下不愿留医者在身边,待半年后殿下病体痊愈,我自然会离开璟王府,不再给殿下添麻烦。” 秦慕甫听了这话剑眉微蹙,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句话“没有,我便放心了”。 这个女人很清楚自己来的目的,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明确,跪在雪中送药也好,舍命挡下暗箭也好,都是为了留下来,并遵从师命治病。 仅此而已,很直接,也很冷漠。 之后秦慕甫再不理会言萝月,言萝月也怕打扰了他,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地方,秦慕甫先一步下车,头也不回地去了,那模样看起来相当无情。 晏安看着主子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言萝月,心想这丫头怕不是又得罪了主子还不自知吧! 今年的上元节宴很是热闹,内到后宫嫔妃、皇子皇媳、宗亲外戚,外到三省六部、四寺两监两院,可谓众臣云集。 这种场合更是名门望族攀亲结戚的大好时机,因此但凡有些头脸的朝臣,都带了自家的儿女来,加之天气暖和,各家的闺秀们更是穿戴的花枝招展,这场面丝毫不逊于望月行宫的女试贺喜宴。 上元节宴仍在皇家御用的宴会场所凤凰宫,正式宴会主要在午后举行。 秦慕甫已经尽量来得晚了些,可座无虚席的场面还是令他颇为头疼,他不喜应酬,可不少朝臣一见他来,纷纷围上前道喜。 说是祝贺,说到底还是想攀附站队,毕竟他是皇嫡子,有不少朝臣都是立嫡派,比如掌管兵部的兵部尚书李洪周李大人,就是立嫡派最忠诚的势力。 兵部是要职,李大人又为人忠厚,秦慕甫支援边疆战事一年多,与李大人打过不少交道,因此李大人上前拜会时,秦慕甫多少给他留了些情面,与他攀谈了几句。 这种众星捧月之势在大皇子秦慕渊看来尤其扎眼。 他带着怨念一口气干了一杯酒,他身旁的都察院御史陈儒元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此人也是他的亲舅舅。 “那么多朝臣围着他,舅舅你还笑得出来?” 陈家势力庞杂,文臣武将皆有,陈儒元更在陈家一代里,身居都察院要职多年,无论是名望还是势力都不容小觑,多年官场生涯也炼就了他处事不乱的作风。 只见他缓缓喝了一口茶,言语间尽是不屑。 “他们不过是看着纳兰皇后还有点宠爱罢了,何况皇后那个位子,早晚是你母妃的。你看看那些个廷臣,有几个是干净的?我们一个折子弹劾过去就自顾不暇了,别忘了,都察院可在我们的手上。” 秦慕渊听了这番话,一扫方才的不快。 “舅舅英明!” “不过,殿下要多留意杜尚书,他的女儿是今年的女试魁首,他一心想让女儿嫁到璟王府,若当真让他得逞,可是给秦慕甫白白送去了一块肥肉。” “明白了,本王会派人盯着杜小姐,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接近秦慕甫。” “那毕竟是你的兄弟,你也不能断了他的姻缘,以臣之见,周大人的女儿就很好,又是今年女试三甲,足矣配得上你的兄弟。” 秦慕渊嘴角一抹邪笑,眼里冒着精光: “舅舅说得有道理,本王怎能断了自家兄弟的姻缘?放心好了,今晚就送给他一个大礼。” 第23章 青梅竹马 来仪殿内皇子与朝臣们应酬,凤仪殿里名门贵女们相聚闲聊。 言萝月没有认识的人,唯一称得上认识的便是二皇子妃——如今的衡王妃纪蓝辛,但她四处寻了寻并不见她。 想起二皇子衡王殿下连除夕夜宴这等重要场合都不曾露面,又怎会出现在上元节宴? 想来衡王妃也是不会来的。 言萝月正独自坐在角落品茗,一个女子大大方方地坐到她身边。 只见此人峨眉曼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着妃色牡丹绣服,装饰不算出彩但也看得出身份不俗,她友善地将面前的糕点推给言萝月。 “我见你一直坐在这儿喝茶,怎么也不吃些点心?这可是御膳房非常有名的十二糕,好吃着呢!” 言萝月礼貌地拒绝,“我吃了些东西来的,并不饿。” 女子一听不高兴了,“璟王爷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告诉你一声,但凡是这种宴席,自然是留着肚子,空腹来饱腹去了!” 言萝月笑了笑,没有搭话。 “哦!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女子调皮一笑,“除夕夜宴上我们见过面的,也许你未曾注意到我,我是章王殿下的侧妃,我叫李玲珑,叫我玲珑就行了。” 言萝月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大皇子秦慕渊的侧妃,怎么会主动找上她呢?大皇子与三殿下向来水火不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李玲珑似乎没有想那么多,一鼓作气将眼前的糕点吃了个精光,看那架势倒有点虞东风的吃货体质。 见她似乎没什么坏心眼儿,言萝月决定静观其变。 “我知道璟王爷与我们家王爷之间有些不合,你也许会认为我是有什么心思,你尽管放心好了,”李玲珑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就是过来吃这盘点心的,其它桌子上都吃得差不多了,只有你这里始终未动,我盯了半天了。” 言萝月觉得好笑,“章王府里该不会缺侧妃这点吃的,何况侧妃刚为章王府诞下小郡主,章王殿下理应不会亏待侧妃才是。” “我在章王府无欲无求,有了身孕也日日烧香祈求是个女孩,谁还会为难我呢?正妃的孩子是世子,侧妃的是郡主,正妃与侧妃之间和睦相处,我的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你倒是自得其乐。”言萝月道。 “这是自然,皇家求存之法第一条便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言萝月忍不住笑了笑,这个章王侧妃,若不是故意说这些话降低她的戒心,那她这性情真是很豁达了。 “终于笑了?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李玲珑干完一盏茶,眼睛已经开始瞟向其它桌子了。 “你若想吃这点心,可吩咐宫女去拿。” 以她章王侧妃的地位,这实在是小事一桩。 “不了不了!”李玲珑抹了抹嘴,讪讪地笑了笑,“你别笑话我啊!我这刚生产过,胃口尤其大,我本人又很爱吃,早就吃中了御膳房的十二糕,又不好意思向王爷开口,只好悄悄多吃一点。” “我有个师弟,也很爱吃,总是缠着我给他做吃的。” 言萝月这句话,即是表明她接受了这位侧妃,李玲珑也看出言萝月的善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方才我见你四处张望,可是在找衡王妃?” “你怎么知道?” “上回除夕夜宴上,我看到你们二人相互见礼,想来是认识的。像你这种性情的女子,怕是没有几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吧?” “你观察倒很仔细。” 李玲珑摆了摆手,“倒不是观察仔细,一般像这种宴会场合,像你我这种身份,只能在席位上傻坐着,眼睛耳朵都闲着,自然就会观察宴会上的其他人。” 言萝月认同地点点头。 说到衡王妃,李玲珑似乎有一肚子话,“你是璟王府的医女,可有听过璟王爷与衡王妃的事?” 言萝月微愣,秦慕甫与纪蓝辛? “一看你就是不知道了!”李玲珑满脸写着八卦,“也对,你在京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璟王府的人肯定是不会对主子的事情嚼舌根子的。” “你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事?” “何止啊!纪蓝辛可是璟王爷的青梅竹马啊,他们差一点就成亲了!” 言萝月震惊! 思绪迅速回到除夕夜宴上,纪蓝辛向秦慕甫行礼时,秦慕甫紧握拳头的忍耐,她当时以为秦慕甫与二皇子不合,连带着也不喜欢二皇子妃。 如今看来…… “难道,璟王殿下与衡王殿下不合,是因为衡王妃?” “被亲兄弟抢了媳妇儿,谁能受得了!” “抢?” “没错,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硬抢来的。” 李玲珑卖起了关子,她实在享受这种八卦别人的快感。 “纪蓝辛是丞相大人的独女,时常出入皇宫,与璟王爷就算不是青梅竹马,那也是两小无猜。 “两年多前,璟王爷成年开府不久,便向皇上提出迎娶纪蓝辛的想法,原本皇上已经答应了,就差选定吉日了,可就在这时,衡王爷忽然站出来,指名道姓要纪蓝辛,谁能想到,常年足不出户的二皇子,竟然破天荒出了府进了宫,在皇上皇后面前执意要娶自己的准弟媳纪蓝辛?” “那纪蓝辛呢?” “纪蓝辛自然不肯,她钟情的是璟王爷,虽然说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但那毕竟是两个人,何况衡王爷沉疴宿疾,谁愿意嫁给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但是皇上的旨意谁敢不从啊!” “所以璟王殿下便恨上了衡王殿下,同时也很疏远皇上和皇后娘娘?” “同样是亲生儿子,竟然如此厚此薄彼,这种事放在谁的心上,都是伤痛吧。” 言萝月哑口无言,难怪他总是那么孤独! 难怪他与皇上关系不好,与皇后娘娘之间也很淡薄疏离。比起他,皇上和皇后娘娘更在乎的,是他一胎双生的亲哥哥! 秦慕苏! 两情相悦的女子,竟然被赐婚给自己的亲哥哥,这实在荒唐可笑,又可悲! 第24章 猎物 上元节宴在未时前后开宴,皇上在来仪殿与臣子们开席,皇后及一众妃嫔在凤仪殿与女眷同坐。 宴席先进热膳,接着是汤饭对盒,再进茶,第三进酒馔,最后进果桌。 所有进品根据尊卑先后依次进供,只侍奉的宫女太监便多达百人,忙忙碌碌吃了几个时辰。 宴毕,乐舞声起,帝后离席,赏灯猜谜博彩,其它众人可继续欢闹至上元节宴最终结束。 帝后离席不久,晏安便来叫走了言萝月,原来是秦慕甫身体不适,打算回半春宫的住处歇着了。 哪知他们赶到半春宫时,纳兰皇后这里已然来了不少人,除了兰妃等几个后妃外,今年女试三甲中的杜可娴和周叶清也来了,秦慕甫自然被叫去少坐。 兰妃看到秦慕甫便两眼放光,恨不得让她的侄女杜可娴与秦慕甫原地成婚! 所以秦慕甫坐垫还未坐稳,她便开腔了: “今年的女试三甲可都是京城中这些大家闺秀的翘楚,这尹家小姐已经赐给了老四做正妃,姐姐别看那老四平日里没个正形,这府里正妃、侧妃、庶妃,算下来也有好几个了吧?” 想起秦慕甫的内眷,纳兰皇后便头疼不已,“说得不错。” 言萝月看向从进门便一直冷着脸的秦慕甫,又看向满目期盼的纳兰皇后,心中竟然莫名地燃起了一丝怒意! 不是璟王殿下他不肯为自己打算,分明是你们夺去了他的心!分明是你们夺去了他的爱人,却口口声声怪他不肯成婚! 不知怎的,言萝月突然有些心疼秦慕甫,他被最亲的三个人同时背叛,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兰妃向纳兰皇后使了个眼色,努努嘴指向杜可娴和周叶清的位置。 纳兰皇后意会,“可娴,叶清,你们到本宫身边来坐。” 二女忙顺从地来到纳兰皇后身边,坐在距离秦慕甫很近的地方。 言萝月就站在秦慕甫身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女子看秦慕甫的眼神。 周叶清看起来倒还比较冷静,只是时不时的害羞地看向秦慕甫。 兰妃的侄女杜可娴就比较明显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满满的爱慕与痴迷,就差没有直接扑倒了! 言萝月不由得想起霍纯的话:你知道京城中有多少名门闺秀对我们阿甫垂涎三尺吗? 看杜可娴这架势,垂涎三尺确实不夸张! “阿甫,方才宴会上喝多了吧?这是醒酒的茶,你喝一杯。” 纳兰皇后挥挥手,便有宫女端来醒酒茶,摆在秦慕甫面前的小桌上。 “给他满上。” 这句话也不知道向谁说的,言萝月本欲上前伺候,谁知道刚迈开一步,早已按耐不住的杜可娴就已先一步上前,纤纤玉手一翻,稳稳当当地满上了秦慕甫的茶杯。 杜可娴则端起茶杯,娇俏的眼神里满是期许: “璟王殿下,请。” 言萝月本以为秦慕甫不会接这杯茶,毕竟晏安说过,他不喜欢女子近身伺候。 然而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秦慕甫竟然没有拒绝?连晏安眼中都忍不住落了一丝讶异! 杜可娴见秦慕甫当真接下茶杯喝了,兴奋地表情都有些扭曲了,大着胆子问: “殿下,要不要再来一杯?” “嗯。” 秦慕甫没什么表情,但确实回应了杜可娴。 杜可娴强忍着激动,又为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满了一杯醒酒茶,似乎为他做这点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纳兰皇后和兰妃同时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周叶清见状也不甘示弱,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荷包。 “皇后娘娘,叶清这里有一些岳南山的淡竹叶,还望娘娘能够收下,若娘娘有坐卧不安、气虚心烦之时,便可择几片出来煮汁,清热除烦效果很好。” “哦?本宫听说岳南山的竹子,长在最高峰凌云峰的最是好,但因山势陡峭,异常难得。” “回娘娘的话,正是东南凌云峰的竹子。” 纳兰皇后点点头,贴身侍女琉云便取了过来。 纳兰皇后打开荷包闻了闻,赞不绝口,“气味香醇,果然是好竹。” 兰妃却不以为然,“几片竹叶能有什么安神之效?正好老三府上的医女也在,你给说道说道?” 言萝月忽然被点名,又见纳兰皇后也看向她,只好上前两步颔首低眉道: “回禀娘娘,淡竹叶的确有清热除烦之功效,暑热之时用来解躁尤好,但阴虚火旺者忌用,皇后娘娘肝火郁结缠绕多日,应以滋补为上,不宜去躁。” 周叶清一听,赶紧离开席位下跪请罪。 “叶清不知皇后娘娘阴虚火旺,还请娘娘降罪!” 兰妃得意地翻了个白眼。 纳兰皇后则温和地笑笑,“你又不是医者,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周叶清这才谢恩起身。 哪知一直一言不发的秦慕甫,忽然开口了。 “儿臣近日觉得躁闷,母后不如将那竹叶赏与儿臣。” 在场的众位都因秦慕甫这突然而来的热情受惊,最惊讶的当然莫过于周叶清。 女试三甲中属她性情内向,她原也没有对自己抱有多大希望,但她没想到,一向谢绝女子近身的璟王殿下,竟会对她特别优待? 纳兰皇后似乎也很高兴,吩咐琉云,“拿给他。” 兰妃脸都绿了,男子收下女子的荷包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了吧?秦慕甫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难不成他真对周叶清感兴趣? 那她的侄女可怎么办! 琉云将荷包送来,秦慕甫不动声色地接过荷包,又将它轻轻放在桌面,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言萝月。 言萝月始终微微垂首,看不见什么表情。 “母后,儿臣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觉得乏累,想先下去歇着了。” 纳兰皇后颇为心疼,“去吧,宴会结束之前好好歇一歇。” 在半春宫的扶云殿安顿好主子,言萝月和晏安一起退出扶云殿外候着。 这时,领路的小宫女向言萝月施了一礼: “方才琉云姑姑说,我们娘娘近日睡得不好,晚间总是多梦,问姑娘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上回我为皇后娘娘请脉时,她体内肝火郁结不散,今日观她倒有几分气虚亏空,平日可有太医调理吗?” “周太医日常伺候着。” “既然有太医调理,倒不必担心,这些症状太医院能够应对。” 小宫女一听急了,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袖,“琉云姑姑说了,太医的方子见效太慢,姑娘师出名医,是否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言萝月看出小宫女的执着,看来是上头的交代她不敢违背,只好说: “既然如此,我可随你去一趟太医院,看看周太医的方子与我的方子是否一样。” “如此真是太好了!”小宫女欢喜道,“姑娘且随我来。” 走时晏安不免交代她几句,怕她惹了什么乱子,言萝月都一一应下。 只是言萝月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人找了过来,这回是来找晏安的。 “你说什么?与言姑娘走散了?” 小太监满脸焦急,“许是因为今日上元节宴,宫里人来人往的,言姑娘迷了路。我们不认识言姑娘,只能来求晏护卫一起去寻了。” 晏安也有些担心言萝月,“那我随你们走一趟。” 晏安刚走,这扶云殿外就像走马灯似的,杜可娴也来了。 只见她满心欢喜地端着个黑漆托盘,托盘里摆着一个仙鹤祥云的酒壶。 她看扶云殿的眼神,就像一只饿狼见了猎物! 第25章 合欢香重现 凤凰宫的来仪殿里,众位官员仍在赏舞宴饮。 身姿曼妙的舞姬们戴着各种动物的面具、手持荷花灯笼闹作一团,一曲应景的闹元宵,将整个大殿气氛烘托的热热闹闹。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到秦慕渊的身边耳语了几句,秦慕渊听完后交代了什么,小太监又匆忙离去。 “果然如舅舅所料,”秦慕渊将消息分享给陈儒元,“兰妃动手了。” 陈儒元看了看正与他人推杯换盏的杜尚书,眼神里满是蔑视。 “没想到这个老东西野心不小,几次三番拒绝我们,竟然是看中了秦慕甫?看来,是得给他点教训才行了。” “不但要给他教训,还叫他的如意算盘崩盘。” “安排好了?” “舅舅放心,那周仲的女儿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今晚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前面的障碍本王已经为她扫清了,能不能爬上秦慕甫的床,就看她的本事了。” 言萝月随小宫女走了一趟太医院,与那周太医对了一遍方子,见方子并无异常,记着晏安的交代,并没有多嘴什么。 然而等她准备回去时,带她来的小宫女却不知去向,言萝月心生疑惑,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宫女从一开始就怪怪的。 因为上元节,宫里主路两侧都挂起了形状各异的大红灯笼,将每条路映照的如同白昼。言萝月凭着印象,穿梭在各种灯笼交织的路上,寻找回半春宫的路。 说到奇怪,今晚的秦慕甫也很奇怪,进宫的路上分明还好好的,怎么进了宫情绪就变了? 不论是凤凰宫还是半春宫里,好像对她一句话也没有。 虽然他平日就有些冷淡,可也不至于正眼也不给她一个。如若是心情不好,却又对杜可娴和周叶清如此和颜悦色? 晏安说过,不要试图琢磨主子的心思,他是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皇后娘娘有意撮合她们两人与殿下,难不成殿下有意接受了? 不可能! 殿下心里的人是纪蓝辛,为了纪蓝辛他与亲兄弟反目,与皇上、皇后疏离,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心意呢? “同样是亲生儿子,竟然如此厚此薄彼,这种事放在谁的心上,都是伤痛吧。” 言萝月回想起章王侧妃的话。 “但是谁又说得准呢?那毕竟是两年前的事了,璟王殿下也该放下心结,开始新生活了。” 扶云殿是秦慕甫单独开府前所住的地方,殿内除了日常清扫便没人进去过,一应陈设俱全,从前的书也还依样放着。 秦慕甫并未躺下歇着,而是取出几本书来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人敲门,秦慕甫应了一声,便看到一人端着茶水盈盈入内。 “璟王殿下,天色已晚,臣女来为殿下掌灯。” 秦慕甫蹙眉,“怎么是你?” “殿下离席的时候,将荷包落下了,皇后娘娘特意命臣女送过来。” 周叶清浅笑着,将铜制茶盘放在小厅方桌上,从袖中取出装了淡竹叶的青色荷包。 “本王是问,为何是你来掌灯?”秦慕甫目色阴冷,不带任何感情。 周叶清有种强烈的压迫感,她暗自捏了把汗,强撑着笑意。 “臣女来时,见到掌灯的宫女,怕多次叨扰殿下,便让她先下去了。”说着忙又低垂眉目,显得楚楚可怜,“殿下不会怪罪臣女擅作主张吧?” 秦慕甫没有回答。 周叶清见他目光又回到书上,看来是默许了她的举动,内心一阵窃喜,遂将殿内几盏座在细长灯杆上的琉璃灯盏纷纷点亮,殿内登时亮了不少。 周叶清点了灯后并未着急离开,而是询问秦慕甫: “殿下,臣女奉皇后娘娘之命带来一些清菊人参茶,殿下现在可要喝一些?” 秦慕甫抬眼看了看周叶清,见她满目含羞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最终放下书,似有倦怠地揉了揉眉心。 “也好。” 言萝月一路胡思乱想着找回半春宫,刚踏进宫门就听见两个小太监闲话,大约是说晏安,见到言萝月,都有些好奇。 “这是璟王殿下府里的医女吧?晏护卫找到你了?” “晏护卫找我?” “是啊,方才有人来说,带你去太医院的路上与你走散了,四处找不到你,晏护卫叫了几个人出去寻你了,你们没遇到吗?” 言萝月心中有些不安,“可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体格小巧的宫女来报信?” “看起来年纪是不大。” “你们不认识?她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其中一个小太监连忙摇头,“不是,半春宫的宫女我们都认得。” 言萝月越来越不安,“晏护卫出去多久了?扶云殿有人值守吗?” 两个太监看言萝月神色不对,都有些不解。 “扶云殿只有几个伺候的宫女,姑娘什么意思?这和扶云殿有什么关系?” 言萝月心慌了起来,来不及解释,拔腿便往扶云殿跑去!两个小太监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去。 三个人一路赶到扶云殿时,看到扶云殿房门紧闭。 天色已晚,门上两盏宫灯微微亮起火光,和着微风轻轻晃动,庭院内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姑娘多虑了吧。” 其中一个太监喘着粗气,想不明白看起来纤弱的女子怎么能跑得那么快! 言萝月四处观察着庭院,突然向庭院的一处矮丛走去,两个小太监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她喊: “你们快来!这儿有人!” 三个人合力将矮丛里的人拽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杜尚书的女儿杜可娴! 两个小太监吓得不轻,言萝月反倒淡定得多,“她还活着,快去叫人。” 其中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庭院。 言萝月看了一眼上房,那里依然房门紧闭,门上的两盏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光影在地面上来回摇曳。 言萝月双手紧紧握住衣角,不敢想象里面的场景。 若杜可娴被人打晕在这里,那里面的人是谁?是谁又想用同样的方式对付秦慕甫? 合欢香。 第26章 殿前对峙 正当言萝月犹豫要不要进门的时候,纳兰皇后的贴身侍女琉云姑姑急匆匆赶了过来。 “言姑娘,奴婢听说有人冒充半春宫的宫女将你引了出去?” 言萝月点点头,又指向草丛里的杜可娴。 “有人将我和晏护卫都引了出去,又将杜小姐打晕后丢在矮丛里。” 琉云皱眉,杜可娴不是跟着兰妃回宫了吗? 察觉出事态严重,当即吩咐看守的小太监: “快去请太医来,再将姚侍卫找来。” “奴才遵命!”小太监应声跑了去。 “进去看看殿下。” “等一下!”言萝月突然一把抓住琉云,“现在不能进去!” “言姑娘此言何意?” 言萝月神色忧郁,“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万一殿下中了什么迷药……” “那更要进去了!”琉云更为着急。 琉云原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在秦慕甫八岁险些遭遇不测,秦慕苏被接回皇宫时,皇上将她赐给纳兰皇后为婢女,实则暗中保护她们母子三人。 琉云虽然年纪也不大,却是看着三殿下长大的,自然不能容忍有人算计和伤害三殿下! 然而,言萝月纤细的手指却抓得更紧了!因为情绪紧绷,手指节愈加白皙。 “如果殿下房里有个女子,现在进去……无疑是让殿下难堪……” 琉云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是有人给殿下下了药,此时……琉云不敢想,也不免陷入纠结。 正当两人在殿外僵持之际,殿内突然传来杯子碎地的声音! 言萝月心头一紧,她突然放开琉云,踏着大步穿过庭院,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房门! 寝殿内,秦慕甫正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捂着胸口,看样子似乎很痛苦。 而周叶清就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表情有些受惊,听见有人推门,诧异地回头张望。 言萝月看清楚殿内情形,赶忙冲向秦慕甫,一把将他扶住。 “你怎么样?” 言萝月面色焦急,快速为他切脉诊断,察觉出他并无中毒迹象,这才稍稍放心。 秦慕甫好看的眼睛轻轻地注视着言萝月,任凭她摆弄自己。 言萝月将他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秦慕甫就很配合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肩头,让她费力地将自己搀扶到床边坐下。 琉云身手不凡,趁言萝月照顾秦慕甫之际,已将周叶清制伏在地!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你对璟王殿下做了什么?” 周叶清声音颤抖,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臣女……臣女什么也没做啊……” 周叶清早已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冲昏了头脑!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就在璟王殿下快要喝下茶水时,谁曾想他竟会旧疾复发?又岂料璟王殿下前脚刚打碎杯子,后脚言萝月就闯了进来!而她自己又被这个琉云姑姑不由分说地羁押在地! “还敢狡辩!” “琉云姑姑……”秦慕甫半靠在床栏上,看样子很是虚弱,“不关她的事,是本王突然病情发作,打翻了杯子。” 言萝月已来到书案,只见她拾起一片杯子碎片,眼神中透着秦慕甫从未见过的冷漠: “不关她的事吗?那这杯子里的合欢香,怎么解释?” 周叶清一愣,神色渐渐从害怕变成了绝望。 自从听说周叶清给自己儿子下合欢香之后,纳兰皇后整个人都很愤怒! 有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算计自己的儿子,这是在公然挑战她这个一国之母的权威啊! 皇上刚到来仪殿宴会,纳兰皇后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半春宫侍卫长姚睦将双手被束的周叶清扔在大殿之上,大皇子和陈儒元认出周叶清,不动声色地互看了一眼。 皇上不明所以,“皇后,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臣妾原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此事不止是阿甫,还牵扯了昭儿,臣妾不得已才将此女押来见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仔细看了看,“这不是周仲的女儿吗?” 门下侍郎周仲早已认出女儿,眼下赶忙离席来到御前跪下。 周仲身材适中,一张脸却瘦骨嶙峋的,言语急切而颤抖: “请皇上、皇后娘娘息怒,不知小女所犯何罪啊?” “哼!她干得什么好事,难道周大人不知道吗?” 周仲一听,削瘦的脸颊哭丧着,“微臣不知,还望娘娘明示。” 姚睦示意小太监将周叶清端去的茶水作为证据呈上来。 “回禀皇上,方才在半春宫,周小姐试图用迷情药迷惑璟王殿下,被我等抓获!” 此言一出,来仪殿内一片唏嘘! 众臣窃窃私语,此等下三滥的手段,竟然被一个名门闺秀用在皇子身上,简直是目无王法! 周仲微微冒汗,眼神有意无意地瞄向大皇子秦慕渊和陈儒元。 皇上询问姚睦,“璟王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还好发现及时,璟王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受到刺激病情发作,暂时在扶云殿休息。” 秦慕渊藏在袖中的手渐握成拳,又失败了!秦慕甫,你还真是难对付啊! “皇后方才说此事还牵扯到昭儿?” 四皇子秦慕昭也有此一问。 纳兰皇后厌恶地看了一眼周叶清,才道:“回禀皇上,女试贺喜宴上,众人都以为是昭儿酒后失德做下错事,但当时臣妾也在场,臣妾知道昭儿并非酒后失德,而是身中迷药不能自控。” 望月行宫一事,皇上早已下旨定论,四皇子是酒后失德。 其实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家为挽回颜面的说辞罢了,但是既然圣旨已下,众人只能相信圣旨上写的。 然而此时,圣旨被皇后推翻,来仪殿内一片安静。 皇上沉默片刻,最终坦白道:“昭儿的确身中迷药,但因为一直查不出下药之人,朕为了昭儿和尹爱卿一家,只好出此下策。” “皇上,”纳兰皇后说,“周叶清今日用的迷药,与昭儿那日所中的迷药一样。” 秦慕昭闻言脸色微变,“是合欢香?” “正是合欢香。皇上,臣妾认为,女试贺喜宴上的合欢香,就是她下的!” 虽然女儿已被赐婚给四皇子做正妃,但尹恪始终觉得抬不起头,今日真相终于公之于众,尹恪忙从座位中走出来,声泪俱下地请愿: “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若离一个公道!” 秦慕昭也赶紧跪下:“儿臣中小人之计,也伤害了若离,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但既然今日重提,还请父皇为儿臣和若离主持公道!” 其实,秦慕昭并不想娶尹若离,可太后和母妃都让她娶,他没有办法! 虽然木已成舟,如今也赐了婚,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但是秦慕昭也不想背负一个酒后失德的名声! 第27章 心思 皇上看向周仲的目光冷了几分。 “周仲,你女儿给皇子下药,你可有什么话讲?” 周仲颤抖着用衣袖擦了擦汗,“启禀皇上,清儿她本分内向,理应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回禀皇上,”琉云上前,将手中之物一并呈上,“周叶清亲自将下了迷药的茶水端给璟王殿下,这是奴婢从她身上搜出的合欢香,此事证据确凿。” “大胆周仲!” 皇上气得一掌拍在宴桌上。 “你女儿胆大包天!你还敢狡辩!莫不是此事你也知情?” “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您就是借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如此啊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你还冤枉?你养的好女儿,竟敢在朕的皇宫里耍手段,她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半春宫里戒备森严,她是如何接近璟王的?” “此事微臣确实毫不知情啊!皇上,清儿是女试三甲,前程一片大好,她又怎会做出这等自毁名节的事情呢?何况正如皇上所说,半春宫里戒备森严,清儿此前从未进过宫,在宫中也无相熟之人,今日头一回进宫,又怎能接近得了璟王殿下呢?定是有人诬陷清儿,还望皇上明察啊!” “皇上,”陈儒元此时站了出来,“依臣之见,周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且不说周小姐会不会自毁前程,她一个外臣之女,怎能在半春宫里来去自如,并且去到璟王殿下身边呢?” 纳兰皇后不满,“宴席后,本宫与兰妃几人小聚,兰妃叫了她的侄女杜可娴,本宫便想着叫周叶清同去,怎么?陈大人的意思,此事是本宫的疏忽吗?” “臣不敢,臣只是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而已。” “你……” 纳兰皇后气极,陈儒元是宥贵妃的娘家兄弟,平日在朝中就没少弹劾她,纳兰皇后已经尽量忍气吞声了! “既然陈大人如此说,那么臣也有疑问。” 兵部尚书李洪周说道,“皇上,合欢香臣有所耳闻,据说此药用在男人身上,唯一的解药便是女人,如若不然,则会急火烧心、血脉膨胀,变得痴傻甚至身亡。按照周大人和陈大人的说法,周小姐乃女试三甲不会自毁前程,那么臣是否可以理解为,周小姐此举,也许并非要献身于璟王殿下,而是想借此毒害殿下呢?” “李大人所言毫无根据!”周仲不服,“清儿为何要毒害璟王殿下?” “周小姐本人也许不会,但若是受到谁人的指使呢?” 周仲仿佛被人说中了痛点,登时着起火来,“李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 “周大人何须动怒?本官也只是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而已。” 陈儒元不太友善地看向李洪周,而李洪周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席位上沉默的丞相纪成鹤,突然发话了。 “皇上,依老臣之见,此事即便另有隐情,但周小姐给璟王殿下下合欢香,却是事实。” 丞相纪成鹤是大良国的两朝元老,也是衡王妃纪蓝辛的父亲。 纪老有四个儿子,如今都在军中任职,只在中年得纪蓝辛一女,自小视为珍宝,却因皇命难违,将她嫁给二皇子这个病秧子。 虽然嘴上不说,但明眼人看得出他对皇上有成见,爱女虽嫁入二皇子府,他却从未替二皇子谋划过任何,在朝中也始终保持着中立。 纪丞相这么一说,陈儒元便放下了姿态,纪老是他和大皇子极力想要拉拢的势力,自然不会得罪。 “丞相所言不错,”皇上点头,“周叶清如何接近璟王,朕自会查明,但她下药已是事实,此事朕绝不姑息!来人!将周仲之女打入天牢!周仲难辞其咎,暂时幽禁在府,待事情查明后再行发落!” 眼看着女儿被大内侍卫押解下去,周仲面如土色,却也不敢再言。 不论是那日女试贺喜宴,还是今日上元节宴,对璟王殿下下药之事,一直都是大皇子主张授意的,如今事情败露,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皇子身上。 言萝月自打周叶清被抓后,就没敢再离开半步,生怕秦慕甫病情再发作。 然而她似乎有些多虑,这个男人竟然很好地睡了一觉,直到上元节宴接近尾声,晏安来请他回府。 “殿下,宴会结束了,该回府了。”晏安站在床前,毕恭毕敬地喊主子起床。 守在旁边的言萝月难免担忧,“殿下的身子,此时能回府吗?” “坐马车,应该没问题。” 晏安比言萝月神色淡然得多,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喊主子起床,“殿下,该回府了,上元节宴会结束了。” 言萝月还想说什么,床上的男人已经被晏安叫醒,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言萝月赶紧上前询问,“殿下觉得好些了吗?” 秦慕甫坐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虽然是和衣而睡,但主子起床时,下人们总要伺候主子穿鞋子、理衣袍、整理头冠,殿下身边从未用过贴身侍女,这些琐事多数是他自己做,偶尔晏安也会做,但此时…… 晏安看了看守在床边的言萝月,给她抛去一个眼神。 言萝月一脸迷惑地看向晏安。 晏安疯狂地努嘴眨眼,心想你倒是动手啊! 但是自幼在师父身边长大的言萝月,她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从未经历过伺候人或是被人伺候的事。 言萝月不理解晏安突然这是怎么了? 晏安硬着头皮想要自己上,主子却已起身去了穿衣铜镜前。 “你怎么不知道动手?”晏安小声质问言萝月。 “动什么手?”言萝月一脸无辜。 晏安觉得脑袋充血,“伺候殿下起床啊!” “我……怎么伺候?” “……” 主子对言姑娘这心思倒是有了,可若言姑娘没这心思,这可怎么办? 秦慕甫身材修长,白玉束腰紧缀,展示他宽肩窄腰的同时,也显出两分单薄来。他对着铜镜理了理暗色蟒纹锦袍,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外面什么情况?” “回禀殿下,”晏安立马恢复了严肃,“周叶清已被打入天牢,周大人幽禁在家,听候发落。” 秦慕甫双手背后走到书案前,看着墙上的山水图,似乎在思考什么,交叠的一只手不断摩挲着手指。 “皇后娘娘将周叶清带去来仪殿,陈儒元陈大人认为,一个外臣之女是不能在半春宫自由行走的,更不可能轻易接近殿下,李洪周李大人提出周小姐是受人指使想要毒害殿下,周大人矢口否认,四殿下和尹恪尹大人都请皇上彻查望月行宫的合欢香,丞相大人也为殿下说了两句,皇上看起来很生气,称对下药一事绝不姑息。” 秦慕甫闻言神色冷漠,语气凉薄不带一丝感情: “她是如何接近本王的,他们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属下已将那小宫女交由皇后娘娘,但那个小宫女与夏曳宫无关,她是兰妃娘娘的人。” 秦慕甫冷笑一声,“有趣。” “殿下,望月行宫合欢香一事皇上当真没有查出凶手吗?如果皇上已经查出来,我们此举会不会引起圣怒?”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玩花样,更不喜欢他的朝臣听了别人的话,若他还想继续用此人,就不会默许本王今晚的计划了。” “那这样看来,周大人是无法善了了。” 第28章 腹黑的男人 言萝月听到这里,总算听出点苗头。 “你们已经查出望月行宫给殿下下药之人了?” 见两人不回答,言萝月又试探性地问,“难道在望月行宫给殿下下药的人,是周叶清?” 晏安看向言萝月,不忍再瞒,“是周叶清。” “……既然你们知道是她,那么,今晚在半春宫里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你们演的一场戏?” 言萝月忽然明白了一切,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说来,殿下本就不会喝下周叶清送的茶,换句话说,殿下到扶云殿休息,实则是在等周叶清?” 手段当真高明啊! 分明是设局之人,却伪装成受害者?!果然高端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亏得她还为他担心得要死! “殿下得知望月行宫的迷药是周叶清所下,今日这等场合,只要让她觉得有机可乘,她定会故技重施,因此殿下才会在宴会上乏累离席,在半春宫又故意要了周叶清的荷包,好让她觉得殿下对她……” “咳!”某人咳了一声,示意晏安闭嘴。 一切都说得通了,言萝月忍不住苦笑。 “这件事,恐怕皇后娘娘也参与其中了吧?否则周叶清也不会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半春宫里,更不会有机会来殿下的寝殿。” “这你就猜错了,皇后娘娘想要提拔杜可娴和周叶清是真,殿下只是设了陷阱,真正走进去的还是她们自己。你不好奇杜可娴为何会晕倒在扶云殿吗?其实杜可娴也打了殿下的主意,把你支走的小宫女便是兰妃娘娘的人,只不过,后来杜可娴棋差一着,被宥贵妃的人打晕了。” “此事还牵扯到宥贵妃?” 晏安点点头,“其实这合欢香是周叶清下的,也不是她下的,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章王殿下!” 言萝月意会,难怪女试贺喜宴上,章王会主动找殿下喝酒…… 等等! 若是如此,那她挡酒之时,章王就已猜到她看出酒有问题了?也知道她身中合欢香? “说到这里,”晏安突然话锋一转严肃起来,“当时在女试贺喜宴上,你也真是胆大,竟敢擅自喝下迷药,还独自离开,你可知后来章王一直在悄悄寻你?还好你被五……还好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你,你会有危险不说,还可能连累了殿下!” 言萝月一愣,“还会连累殿下?”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章王明知酒里有迷药,却没有阻止四皇子喝?” 言萝月醍醐灌顶,进而脊背发凉! 若是那日被章王寻到,也许出现在四皇子别院的就不是尹若离了……而她作为璟王殿下的医女,自然早已与殿下绑在一起,她的错便是璟王的错…… 难怪那晚秦慕甫生气,原来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已经将自己和殿下都陷入了危机之中,亏得她还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看来以后的确不能擅作主张,也不能以身犯险了! “不过你也不必自责,以后少做些危险之事就是了,任何事不要瞒着殿下。” 言萝月慎重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宠辱不惊的某人,又回想起刚才的事。 “你说今晚杜可娴和周叶清均打了主意接近殿下,那她们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慕甫不禁蹙眉,她说谁是蝉? “不错,兰妃的人先引你离开,又以你迷路为借口引我离开,再让杜可娴带着烈酒接近殿下,哪知她们的盘算被宥贵妃识破,宥贵妃的人打晕了杜可娴,让周叶清假装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这才得以接近殿下。” 言萝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殿下的病,当真发作了?” “……” 这个嘛,晏安就不好多说了,再说下去,某人的腹黑就彻底暴露无遗了。 “难道病情发作也是假的?” 言萝月有点儿窝火,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所有人都在看戏,只把她一人蒙在鼓里? 秦慕甫:“病情发作是真的。” 言萝月有点儿不信,“既然一切尽在殿下的掌控,殿下也不曾受到刺激,病情如何会发作?” 秦慕甫看了一眼晏安。 晏安了然于心,硬着头皮解释说:“言姑娘有所不知,殿下的病情一向很不稳定,时不时便会发作一下,并无规律可循。” 言萝月神色不善地看向秦慕甫,眼神中仍是不信任,秦慕甫忍不住咳了几声,剑眉微微蹙起,一副病娇娘的模样。 晏安忍不住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主子,真有你的! 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炸响,随之无数烟花升空,上元节宴最后的烟火开始了。 满月高悬,皇家盛宴上燃起的烟火,一簇一簇如同花朵一般在半空之中绽放,一瞬间点燃了黑夜,照亮了整个灯火通明的大良都城。 正月十五花灯夜,善男信女上街头。 花灯高挂,无数男女因这漫天烟花驻足观望,京城之中几乎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笼,大街小巷处处是摆摊叫卖,热闹非凡。 言萝月随秦慕甫立在扶云殿外的高阶之上,遥遥观望着那满目的绚丽。 言萝月忽然想家了。 “从前上元节,我们都会在清平小居挂花灯祈福,花灯还是我们自己扎的。” 秦慕甫知道她嘴里的“我们”指的是她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只是她提到他们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暖与满足,竟让秦慕甫生出几分羡慕来。 “求得什么?”秦慕甫声音有些低哑。 绚烂夺目的烟花映照在言萝月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她带着笑意: “愿,天下万民安康。” 夜风轻轻卷起她额前的碎发,秦慕甫目光柔和地看着言萝月的侧颜,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坚定,与那日她想要留在璟王府的眼神如出一辙。 也许她一直是这样一个内心坚定的女子,为了她选定的目标和宏愿,坚定不移得向前。 元夕之夜,烟火如雨,花灯如树,天官赐福,万民安康。 与外面的美好与热闹相比,大理寺内部倒显得愈加晦暗幽深。 掌管重大案件审理和复核的大理寺,往往承载了一个国家最深最可怖的黑暗。 而作为大理寺卿的尹恪,则是这个刑罚机构中最深最可怖的黑暗。 尹恪身材不高、体格偏瘦,穿上官服之后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甚至给人更加瘦弱的感觉。 但满朝文武廷臣,却无人因他身材矮小而小瞧于他,大多数人对他都是充满忌惮,甚至是闻风丧胆! 周叶清似乎没想到尹恪会连夜提审她。 她被手脚束缚绑在十字钉上时,还嘴硬得狠,可两顿鞭子一抽,就只有进气没出气了。 “周小姐,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本官劝你还是招了吧。” 尹恪冷眼看着被打得半死的周叶清,“你以为进了这个地方,还有谁能救你出去不成?” 周叶清一身囚服上沾满鲜血,秀发散乱地粘在脸上,不知那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 只听她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臣女……并未,受人指使……” “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会有合欢香这种东西?” 尹恪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毒,“不着急,你慢慢想,本官有的是时间等你招供。只是这暗牢可不比侍郎府,那些虫蛇鼠蚁最喜欢像周小姐这种细皮嫩肉的姑娘……身上的血腥味!” 这时狱卒提来了一桶水,尹恪点点头,抽打周叶清的两个狱卒便将鞭子扔进了水里。 “这是本官特意为周小姐准备的,用盐水浸泡过的鞭子,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周小姐,你先慢慢享用,本官晚一点再来。” 尹恪示意两个狱卒继续打,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出了刑房。 身后传来周叶清一声声的惨叫,但在尹恪听来尤其悦耳。 第29章 病因 夏曳宫里,章王秦慕渊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儒元求见宥贵妃,宫女们奉过茶,齐齐退出了大殿。 “周叶清是废了,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陈儒元捋了捋胡须,昨晚经受严刑拷打的周叶清,只是他棋盘上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他丝毫不在意。 秦慕渊则握紧了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是本王小瞧了他,没想到竟然被他识破了!” “望月行宫下药一事他既已查出是我们所为,却还能如此淡然布局,”陈儒元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来,“看来这位璟王殿下倒是有些手段。” 宥贵妃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语气同样寻常,只是没了太后面前的那份温柔,多了几分老谋深算。 “本宫早已说过,不要小看他,渊儿总认为他是个武夫,这回吃亏了吧。” “他这两年一直在西北战场,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动作……何况他与父皇之间有心结,父皇并不待见他。”秦慕渊显得有些泄气,“但他一旦回朝,还是有许多人拥护他。” “只因他是皇嫡子。” 陈儒元说这话时,宥贵妃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只要能将纳兰音拖下皇后之位,届时立长立嫡,皇上再无选择。” “兄长是知道的,这次除夕夜宴,皇上连封了她两个儿子为王,这份情分岂是轻易能动摇的?何况自从当年那件事后,皇上对本宫一直都很冷淡。” 宥贵妃难免心有怨怼,在皇上面前她纵然用尽百般手段争宠,甚至不惜争到她失宠,争到被皇上厌弃多年,若不是靠着太后和母家撑着,怕是早已争进了冷宫! 如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如今皇上正值中年,政事清明,四海太平,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很优秀,皇上并不着急立储。 但是,储君乃国之根本,朝臣们表面上云淡风轻,私底下早已暗潮涌动。 这呼声最高的,无非是皇长子秦慕渊和嫡次子秦慕甫,朝中这两派势力也有越聚越大之势。 尤其是这两年秦慕甫远赴边疆,却又战功赫赫,即便秦慕甫并未表现出夺嫡之心,朝中的立嫡派也越发壮大。 但是,朝中竟然还有一个说法——皇上迟迟不立储位,是为了有朝一日传位于嫡长子秦慕苏! 秦慕苏缠绵病榻身子孱弱,多年来皇上为他四海之内遍寻名医,且不说皇上是否有心传位于他,只嫡长子这身子,一年一年能不能撑住都是两说啊! 然而,就是因为这看上去并不靠谱的说法,朝中却有不少势力选择观望,并不站队。 “皇上的情分不重要,大局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皇上比谁都清楚,我们只要破坏了这种平衡,皇上就不得不废后。” “兄长已经有了对策?” 纳兰音是皇上在民间带回的女子,无背景无势力,这也是皇上立她为后的因由,皇上想要这种平衡,来制约其他有母族势力的妃嫔。 陈儒元半眯着眼睛,“此事急不得,还须从长计议。眼下要紧的,是拉拢更多朝中势力为我们所用,再将那些向璟王靠拢的人剪除。” “舅舅,周仲的事怎么处理?” “毕竟是跟了我们那么多年,保他女儿一命,让她守口如瓶。” “可是尹恪并非我们的人,这个人软硬不吃不好对付,他会听我们的吗?” “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他的女儿马上要成为四皇子妃了。” 陈儒元看向秦慕渊,“这一点上你做得很好,杨妃怯懦,四皇子逞强好胜不易掌控,如今你一步棋,既让他乖乖听话,又使尹恪为我们所用,可谓一举两得。” 秦慕渊听见自家舅舅夸赞,脸上洋溢着笑意。 “老四过于蠢笨,却眼高于顶,此举也是给他一个教训,如今他有尹恪盯着,也能少给我们惹麻烦。” 陈儒元点点头,兀自喝了口茶。 “不过,璟王身边的医女,能一眼看出酒的问题,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这个医女来得突然,我们的人也是后来才打探到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秦慕甫八岁那年,进宫为他治病的清平子的徒弟。” 说起秦慕甫八岁那年,秦慕渊悄悄看了一眼宥贵妃,毕竟那年秦慕甫遇险差点丧命,父皇认定此事与母妃有关,因着太后施压,虽未被打入冷宫,父皇却从此对母妃冷淡了…… 宥贵妃何尝不记得此事,手中帕子被她紧紧扯住。 她因此事被皇上厌弃,若是当年秦慕甫死了便也罢了,偏偏被清平子救了,而他又落下顽疾,也叫皇上时时不忘猜忌,冷落她这些年。 “可知她为何会出现在璟王身边?” “原以为她是为了秦慕甫的病症去的,但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并未见她为秦慕甫医治,且秦慕甫也不是很信任她。” “若真是为了他的病症,可要留意她的药方。” 有了药方,自然知晓他的病因,指不定连那位的病因也能找出来,这对他们的夺嫡之路来说,太重要了! 整座京城,谁都知道纳兰皇后嫡出的两位皇子有顽疾在身,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是什么病! 这些年秦慕渊没少在他们病症上下功夫,可衡王也就算了,那是父皇重点保护对象,铁桶一样想都不用想。 没想到秦慕甫也是个不易撕开口子的,别说他从不接受大夫相看,哪怕是军医都无法混弄进去,因此他也早就没辙了。 “舅舅尽管放心!如今我们安插在璟王府的眼线还算隐蔽,只要那医女为秦慕甫诊治,必会露出马脚!” 陈儒元点点头,又看向宥贵妃: “叫四皇子殷勤一点儿,多和尹若离见见面,待事情水到渠成之后,请旨给两人完婚。” “兄长放心,本宫知道怎么做。” 上元节宴隆重而热闹,没想到却以殿前对峙收场,周仲之女下狱,周仲被软禁,朝臣一时间人人自危,连相互走动都变得少了。 兰妃因引走璟王殿下身边人,而企图为杜可娴创造条件一事被调查,好在杜可娴清清白白手中并无迷药,加上纳兰皇后看在多年情分上求了情,皇上也便从宽处理了。 第30章 探春宴 业已开春,这几日日日都春光明媚。 秦慕甫将暖阁的大窗户打开,温暖的阳光一直披洒到罗汉榻上。 言萝月说,要时常开窗通风,多呼吸新鲜空……等等,为何又想到了她? 秦慕甫眉头紧蹙,最近几日,总时不时想起她,想起那日扶云殿她护犊子的架势,秦慕甫就忍不住嘴角轻扬…… “殿下,想什么呢?” 晏安站在院内隔着几株海棠树喊话。 秦慕甫一秒回到现实,脸拉下来。 “何事?” 晏安本想答话,又想起自己还站在院子里,赶忙一路小碎步跑进了暖阁。 边跑还边想,殿下最近心情不错啊! “回禀殿下,”晏安将手中邀请函递上,“方才宫里来人传话,兰妃娘娘明日在西山脚下的月湖设探春宴,邀请言姑娘同去。” “不去。” 晏安有些不解,“殿下,兰妃娘娘亲自下函,便是京城的名门贵女也未必有这机会,对言姑娘来说是好的,为何不去?” “她在京城无名无分,左不过是璟王府上的一个小小医女,她有何种身份参加这种游宴?兰妃邀请她,无非就是要本王去。” 晏安顿悟! “是属下考虑不周了!唉……说起来,属下还以为这次言姑娘能借机出去走走呢。她来京城这么久,是该结交几个朋友了,不然成日闷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她那么想念邺城山。” 最后这句话成功引起了秦慕甫的注意——京城没有她留恋的东西,她迟早要回邺城。 秦慕甫看了眼邀请函。 “兰妃的探春宴上都请了谁?” “函文上提到三公主、杜小姐,还有尹恪大人家的尹小姐,以及其它几位闺秀。” 秦慕甫思忖片刻,吩咐道:“你去一趟霍府,跟霍纯说本王约他明日去月湖郊游。” “殿下,”晏安欲言又止,止了又言,“探春宴向来都是女子相约作伴,这……” “既然兰妃想要本王去,”秦慕甫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夹过邀请函,嘴角牵着一抹冷笑,“那本王倒要看看,她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西山似乎比万物更早知道春天的到来,山顶常年积雪不融,山脚却已春光旖旎,由雪山之水汇集而成的月湖,更是柳芽初露,绿茵成片,一派生机盎然。 晏安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进了西山官道,马车后面另跟了几个骑马的侍卫,若弋也在其中。 马车里,秦慕甫端坐在主位,保持着他的矜贵与威仪。角落的言萝月则小心地掀开帘子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着,一副想看又不敢多看的样子,甚是可爱。 突然,车帘子被人一把掀开,紧接着霍小少爷那张兴奋的脸就挤了进来! “阿甫!你怎么突然想起……” 言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后一退,秦慕甫适时伸手扶了一把,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许亲密…… 霍小少爷的表情凝固在当下! 霍纯一脸挫败地坐回晏安身旁,死气沉沉地耷拉着脑袋,手里拿着根缰绳,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车。 “早跟你说不要进去,你不听。” “你又没告诉我里面还有别人。” “殿下自己出门为何要坐马车啊?” “我以为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 “……” 霍纯突然一把扯住晏安,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里面什么情况?他们两个怎么都抱上了?” 晏安精神一振! “还……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 马车里的二人把外面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言萝月尴尬地缩在角落,秦慕甫则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端坐在那里,开始闭目养神。 “看来阿甫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霍纯不禁感概道,“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闹到阿甫去抢亲的地步,我一度以为阿甫这辈子……也好,毕竟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霍纯的话一字一句钻进言萝月心里。 那件事,指的就是皇上将纪蓝辛赐婚给衡王殿下吧! 青梅竹马的女子被皇上赐婚给自己的亲哥哥,他甚至为此去抢亲……想来,他对纪蓝辛真的是用情至深! 秦慕甫一行赶到时,月湖边上已经热闹非凡。 兰妃毕竟是皇妃,随行之人中有几十带刀侍卫,又有二三十个宫女太监,与各府的家丁一起搭帐幕、摆餐具和酒器、准备餐食,湖边有几位小姐赏景,身边各跟了几个丫鬟,远处停了十几辆马车。 晏安将马车停到外围,秦慕甫等人刚下马车,兰妃便由宫女们搀扶着迎了上来。 “小小游宴,没想到阿甫会亲自前来。”兰妃说这话时却无半分意外之色。 “兰妃娘娘亲自下函相邀,是言大夫的荣幸。”秦慕甫不动声色地推出言萝月,“还不赶快谢恩。” 言萝月识趣下跪,“小女多谢兰妃娘娘抬爱。” 兰妃赶紧抬手扶起她,眉眼都是笑,“言大夫无需多礼,你照料阿甫有功,本宫这也是替姐姐慰劳你呢,幸好你来了,本宫还担心你不来。” “兰妃娘娘抬爱,小女岂敢不来。何况照料璟王殿下是小女医之本分,不敢邀功,兰妃娘娘折煞小女了。” 兰妃见她很有礼节,也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不觉放下戒心,可娴曾说她有贼心,看来是可娴多虑了。 “哟,这不是霍家的小子吗?你也来了?” 霍家世代为医,霍纯的太爷爷和爷爷都是太医院的台柱子,如今爷爷虽退居二线,太医院里但凡有个难办的杂症,还得去问他的意见,何况霍家又是大良国六大世族之一,所以宫里头的人对霍家多少是敬重的。 “兰妃娘娘安好。”霍纯行了一礼。 “你们能来本宫真是高兴,别在这站着了,老四和老五也来了,正和尹小姐说话呢,阿妤和可娴都在那边。” 四皇子秦慕昭能来并不在秦慕甫意料之外,毕竟兰妃的邀请函里有尹若离,但五皇子秦慕修的出现,多少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三公主秦慕妤老远就拉着杜可娴迎了上来。 第31章 烟雨桃花簪 “三哥!你来啦!我正和可娴姐姐说到你,你就来了,真是太巧了!” 杜可娴站在一旁,满目含羞地行礼,“见过璟王殿下。” “三哥,你与可娴姐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也不与人家打个招呼啊?可娴姐姐可总是念叨你呢!” “阿妤,你休要胡说。”杜可娴更是羞赧难耐。 这两个女子,一个喋喋不休,一个含情脉脉,围着秦慕甫就像飞蛾围着火苗。 霍小少爷环抱双臂,看着这一众小火苗扑冰块的场面不禁费解。 “阿甫怎么会来这种场合?他近日受了什么刺激吗?” 晏安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这时候四皇子和五皇子也走了过来。 四皇子依旧妩媚妖冶,也总是喜欢穿一身蟒纹红袍;五皇子如今已束发为冠,一身浅白衣衫,端的是儒雅风流。 “没想到三皇兄也会来参加这种游宴。” 说话的是五皇子秦慕修,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言萝月。 秦慕甫没有放过他这个眼神,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不动声色道: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无意间听母妃提到若离妹妹要来参加兰妃娘娘的探春宴,便也想来凑个热闹。” 玉淑妃所生的二公主秦慕澜正是嫁了尹家,而尹恪是尹家的旁支,所以这尹若离与玉淑妃多少沾点亲戚。 秦慕修以这个名头前来,确实合情合理。 探春宴顾名思义就是踏春,闺阁女儿们难得有机会出门,便会借着“探春”的名义组织游玩。 兰妃显然早有准备。 她为女子们备了纸鸢和钓竿,为男子们备了弓箭和弩靶,打算热热闹闹地玩上大半日,增进必要的感情。 秦慕妤一直拉着杜可娴围绕在秦慕甫身边,不论秦慕甫做什么,两个人总是前后脚跟着,令秦慕甫不胜其烦。 秦慕昭倒是目标明确,一直与尹若离腻在一处,尹若离也早没了那日望月行宫的狼狈,与秦慕昭浓情蜜意,胜似新婚。 不知是谁提出要比一比射箭。 “比射箭?三哥可是上过战场的,你们谁能赢得了三哥?我赌三哥赢!”三公主率先下注。 秦慕甫神色淡淡并不表态。 兰妃见状笑道,“既如此,本宫再添个彩头,本宫这里有一支皇上今年新赏赐的白玉烟雨桃花簪,是江南的贡品,成色极好,若是射箭谁得了第一,本宫便把这簪子赏赐给谁。” 三公主痛心不已,“母妃,那个烟雨桃花簪儿臣讨要了几次,母妃都不肯割爱,竟然把它拿来当彩头?” “你呀!什么都想要!”兰妃宠溺地笑了笑,“那个簪子素净,不适合你这活泼性子。” 三公主依旧不满地努着嘴,“我不信,母妃就是不想给我!” 四皇子秦慕昭出言哄道:“三妹妹若是想要,四哥赢了送你!” “四哥骗人!四哥若是赢了彩头,定是送给尹小姐!” 秦慕昭哈哈大笑,尹若离则被羞得满脸通红。 霍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公主,你赌我赢吧?我孑然一身,若是我赢了,就把簪子送给你。” “哼!谁稀罕你送了?何况你根本赢不了!” “那可不一定!我也是有些本事的好吗?再说,若是我赢不了,让你三哥赢了,他不把簪子送你,你怎么办?” “那……”三公主瞧了一眼杜可娴,“他送别人我也是欢喜的!” “你到底是想要这簪子,还是不想要?” “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哥赢!” “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我偏心我三哥,碍着你什么事了?” “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你如此偏心,就不怕寒了我的心?” “不怕!” “你……” 兰妃冷眼瞧着两人闹腾,霍家家世是很好,可霍纯这个纨绔子弟实在太风流不羁,根本配不上阿妤! 这边众人说笑,那边太监们已经准备好场地来请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霍纯。 他连发了三箭,其中两箭在红心上,另外一箭偏离了红心,引发三公主一阵嘲笑。 第二个上场的是四皇子秦慕昭,他的准头还不如霍纯,三箭都没中红心,引来三公主和霍纯两个人的嘲笑。 秦慕修第三个出场,他的第一箭便稳稳当当地扎在红心正中,场中一片称赞。 秦慕修如今已经及冠,府上并无女眷,其人又温柔和煦儒雅风流,母族李家亦是六大世族之一,想要进五皇子府的贵女们也是数不胜数。 今日受邀的闺秀中,除了杜可娴执着地围着秦慕甫转,其他几人其实更倾向于五皇子。 毕竟秦慕甫油盐不进的性子,已是令很多人打了退堂鼓。再者比起秦慕甫的冷若冰霜,秦慕修的温润如玉似乎更能打动少女心。 秦慕修其后的两支箭,也都稳稳地扎在红心上,女眷之间忍不住议论纷纷。 当看到言萝月也在笑眯眯地讨论时,秦慕甫脸色有些阴沉。 轮到他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秦慕甫举弓搭箭,连续射出去两发,都快准狠地扎进红心的正中位置,一时间惊艳了在场众人!可当他搭起第三支箭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箭连靶子都没中! 秦慕修原也在观察,看到这里不禁皱眉,以他前两箭的水平,这第三箭的重心不稳实在有些蹊跷。 一直盯着人的言萝月,见秦慕甫站立不稳,第一时间赶过去扶住。 杜可娴急得直揪手帕,但碍于身份终究没有冲过去! 兰妃也紧张地站起身,“阿甫,你没事吧?” 秦慕甫撑着言萝月的肩膀,看样子有些虚弱。 “无事,许是方才用力过猛,一时间有些气息不稳,陈年宿疾,兰妃娘娘不必介怀,休息片刻便好。” 言萝月:“兰妃娘娘,小女先扶殿下回营帐休息。” 兰妃连忙点头,“快去吧,阿甫身子要紧。” 看着言萝月和晏安将秦慕甫送去营帐,三公主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三哥这身子,真是可惜。” 兰妃示意她闭嘴。 而后又笑着向众人道:“璟王殿下身子不适,但胜负已分,看来这白玉烟雨桃花簪要归老五所有了。” 众人皆向五皇子秦慕修道贺。 三公主跑到秦慕修跟前,两眼放光,“五哥,你赢了簪子,要送我吗?” 秦慕修含笑摇头,“三妹那么多好东西,何必在乎五哥好不容易赢下的这点?这只簪子五哥看着也很喜欢,我要把它送给你未来的五嫂。” “哈哈哈,既然是要送给未来弟妹的,三妹妹就不要抢了吧?” 三公主白了四皇子秦慕昭一眼,“谁要抢了?既然是送给未来五嫂的,我自然不会要了!我去看看三哥去!” “我也去我也去,我们一起!”霍纯招呼道。 “谁要跟你一起!哼!” 三公主先一步跑了,霍纯叫喊着追了过去,其他几人也相继赶过去关切。 第32章 钓鱼 秦慕甫的营帐被众人围得密不透风,好在言萝月为其切脉后诊断他并无大碍,多休息即可。 于是,晏安很快送走了众人。 杜可娴看着斜倚在榻上休憩的矜贵男人,又看了看一直在他身旁尽心伺候的言萝月,忽然有些嫉妒她—— 倒不如做个医女,至少能日日与他相伴! 待众人走后,终于按捺不住的霍纯拾起男人的手腕要诊脉,却被对方无情地抽回。 霍纯双臂往胸前一抱,“哟哟哟,某人为了不要那簪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用力过猛?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说着看了一眼刚离开营帐的言萝月。 秦慕甫抬起手臂撑着头,一副惬意又慵懒的模样。 “外面太吵。” “哪里有人出来游玩还嫌吵闹的?你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小少爷,今日是兰妃娘娘办的探春宴,请的是言姑娘。”晏安忍不住说。 “噢,所以呢?” 晏安:“……” “兰妃娘娘请小医女参加探春宴,和你约我郊游,有什么联系?” “言姑娘是璟王府的医女,原是没什么身份来的,所以殿下便带着言姑娘来了,也是为了让言姑娘多结识些人。” “少糊弄我了!她一个璟王府的医女,有必要结识这些权贵?为了一个小小医女参加这种游宴,这可太不是你的作风了!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还不从实招来?” 晏安看了主子一眼,见对方依旧闭目养神,于是便道: “上回街头刺杀的死士,已经查出来一些线索,但若把线索直接呈给皇上,殿下担心皇上又会按下此事。所以,兰妃娘娘的探春宴,是个很好的机会,若那些人敢来,此事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届时皇上不得不查。” 霍纯一愣,“兰妃娘娘与那些人也有关系?” “未必有关,但兰妃娘娘的探春宴确实是个好时机,探春宴几天前便放出了消息,若是那些人想要动手,是很容易布局的,就看他们会不会出手了。” “若是他们觉得时机不好,不来呢?”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刺杀殿下本就没多少机会,就像上次街头刺杀,甚至因为匆忙而没有处理干净痕迹,这次相较于上次,他们有更多准备时间,也有撤退的空间,所以,殿下赌他们会来。”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大摇大摆地来参加这场游宴了?我就说嘛,你怎会如此无聊!还拿那个小医女做幌子,我差点以为你真被那个小医女迷惑了心神!” 秦慕甫淡然地闭目休憩,并不接霍纯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做了防备?万一他们真来了,就凭外面兰妃娘娘的那些侍卫可不顶用。” “霍小少爷放心,我们带了人手来。”晏安又看了一眼主子,“不过殿下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召唤暗卫。” 霍纯叹了口气,“你这还是防着皇上啊……” “这不是有你在吗。”秦慕甫说。 “你倒挺会用人!我说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约我出来郊游?本少爷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晏安正想嘴贱吐槽一句,外面侍卫来找,晏安听了首尾,又禀告秦慕甫: “殿下,若弋传来消息,言姑娘去月湖边钓鱼了,五殿下随后也跟了过去。” 霍纯闻言一酸,“若弋堂堂一个暗卫,现在成了小医女的丫鬟吗?怎么连这点小事也要通禀?” 秦慕甫难得地睁开了眼睛。 “你去看看。” 霍纯看着这明显是针对自己的眼神,不可置信:“谁?你不是说我吧?” “女试贺喜宴上,她误食合欢香,就是秦慕修将她藏在了他的别院,我不清楚他的目的,你去看着些。” “哎哟,我这……”霍纯捂着心口,一副堵得不行的样子,“前脚我才说你不会为了个女人行为出格,后脚你就跟我搁这儿争风吃醋是吧?你你你……” “快去,她行为大胆,你去看住她。” 霍纯:“……” 言萝月性子静,待秦慕甫休息后,便拿了根钓竿去了月湖边。 若弋一直跟在她身旁,因为上回水月巷遇险差点害她废了胳膊,言萝月再不敢说出让她歇着的话,无论做什么都任由她跟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暖阳映着钓竿静静地垂在水面上。 “言大夫可有什么收获吗?” 言萝月转头,看到一主一仆两人正拿着钓竿立在草丛间,明媚的阳光倒映在水中又反射在他们身上,言萝月只觉得草丛间的人白得发光。 来人正是五皇子秦慕修和他的随从傅晓。 言萝月起身行了一礼,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竹篓。 秦慕修走上前提了提,“嚯!还不少!没想到言大夫如此擅长钓鱼?” “以前在邺城山时,经常和师兄一起去钓鱼。” 言萝月说话间,秦慕修已找到合适的位置抛出了钓线,一面找了石头坐下一面说: “我也喜欢钓鱼,但是鱼不喜欢我,通常一整天都没有什么收获。” “或许目的不同吧。” “哦?此话怎解?” “五殿下钓鱼钓的是心境。” “那你钓鱼呢?” “钓的是食材。” 秦慕修:“……” 言萝月与秦慕修的交集,当是望月行宫的那次,只不过言萝月当时神志不清,并不清楚谁带走了她,只有迷迷糊糊一个念头,便是跳进水里。 言萝月虽不记得,但秦慕修是记得的,当时他便对这个姑娘印象深刻,此次再见,仍旧觉得有趣。 彼时,霍小少爷扛着一根钓竿,吊儿郎当地来到月湖边上。 “你们好兴致啊!”霍纯说。 “霍兄,你也来钓鱼?” “是啊,五殿下。” 霍纯边说边走到秦慕修和言萝月中间,将钓线随机抛下,有模有样地坐了下来,又摆出一副兄长的口气: “许久未见,五殿下都束发了?可有开府吗?” “除夕夜宴上父皇赐了府邸,如今正在翻修,二月或可入住。” “那好啊,开府之日可别忘了邀我前去啊。” “那是自然,届时必定送上请帖。” 霍纯又有模有样地提了提钓竿。 言萝月到底看不下去了,终于插了句嘴:“霍小少爷,你的鱼饵扔在了水草上……” “哦?有吗?” 霍纯“哗啦啦”晃了晃鱼竿,看到鱼钩从水草叶上滚进水草径里—— 嗯!总算在水里了! 于是心满意足地开始钓鱼。 言萝月:“……” 秦慕修轻笑一声,“看来霍兄钓鱼钓的也是心境。” 霍纯毫无知觉,“那是!我向来喜欢这些修身养性的事情。” “……” 言萝月低下头,只想假装不认识他。 第33章 青枣味甘 转眼日过晌午,帐幕内安置了小桌,众人依次就坐,果品齐全,酒菜充足。 兰妃端坐上首,三个皇子和霍小少爷依次对坐,接下来是三公主、杜可娴、尹若离和言萝月,接下来是其他几个闺中小姐。 大良国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并无太多苛刻的禁忌,因此兰妃为女子们也准备了一些果酒,席上众人饮酒畅谈,颇为其乐融融。 席间,秦慕甫留意到秦慕修举杯敬了言萝月一杯酒,便目光不善地看向霍纯,霍纯则摆出一副“我尽力了”的姿态。 酒足饭饱,下人们撤去餐具酒器,各桌上了茶品。 “母妃,女儿想去山上摘果子。” “胡闹,这个季节有什么果子?再说何况山上多危险?就在月湖边玩耍好了。” “不嘛!母妃,山上有好多果子,方才来的时候女儿都看见了!” 兰妃还是不同意。 杜可娴却说:“兰妃娘娘,既然三公主想去摘果子,可娴愿陪同三公主一起去,西山山势平缓,只是摘几个果子,不会有危险的。” “就是嘛,母妃。”三公主怕兰妃又拒绝,眼睛一转,“言大夫,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你是大夫,肯定知晓哪些果子可以吃,哪些不能吃。” 言萝月正眼观鼻鼻观口安心喝着茶,忽然听到自己名字,抬头看向三公主。 三公主被她这一抬眸晃了一下眼,这才惊觉言萝月是真的好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即便未施粉黛,依旧称得上绝色佳人! 难怪可娴一直提起她! “你不说话,当你是同意咯。”三公主调皮地笑了笑,“母妃,有言大夫在,你就放心吧!” 秦慕甫显然是不想让言萝月跟着她们去的,谁知道兰妃这场探春宴打了什么主意? 但以他的立场又不好阻挠,于是特别违心地提了一句: “荒郊野外,几个女子去也未必安全,不如本王陪她们一起去。” 兰妃一听这话立即笑逐颜开。 “好好好,阿甫是个细心的孩子,有你在本宫就放心了。” “娘娘,阿修也愿一同前往,如今正是青枣长成的时节,正好摘些青枣回去给母妃尝一尝。” “你不说本宫倒忘了,淑妃姐姐喜吃青枣,阿修真是个孝顺孩子。” “太好了!我原也是要喊上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主动提起了!母妃你看,原来他们也正有此意呢!” 秦慕甫:我真没这意思! “好好,去吧去吧,有他们在,本宫放心得很。” 最终,秦慕甫、秦慕修和霍纯三人,“陪同”着三公主、杜可娴和言萝月上了山。 兰妃倒也确实放心,除了几人的贴身婢女,额外一个侍卫也没派去。 西山山势比较平缓,几人没费什么力气便爬上了半山腰,再往上去,山势略微陡峭,有一片枣树斜长在山体斜坡上。 “上面山势陡峭,你们几个女子留在这里,我和两位殿下上去摘果子就是了。” 霍纯虽然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他却是这里最年长的,自然要“统筹大局”。 秦慕妤不依,“我也要去,都走到这里了,岂能半途而废?” “我说三公主,以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体格能爬上去吗?” 秦慕妤还要再辩,杜可娴却很识大体地拦住她。 “阿妤,听璟王殿下的,那边山体陡峭,我们爬不上去的。” 霍纯:“???” 不是我安排的吗? “璟王殿下,你们尽管去吧,这里很安全,我们会安安分分留在这里等你们。” 宫里人出游,会有官府的人提前几天告知附近山民,就算没有封山,也和封山差不多,是不敢有人违抗命令贸然进山的。 “虽无危险,但这里毕竟是荒山野岭,她们几个女子终究是让人不放心,不如让傅晓留下来守着她们。”秦慕修提议。 秦慕甫点点头,“晏安也留下来。” “两位殿下不必为我们担心,山崖陡峭,果子不好摘,晏护卫和傅护卫还是跟着两位殿下较好。” 见杜可娴一再拒绝,秦慕妤也道: “哎呀!就这么定了!你们快去吧!这里地势平坦,我们又不乱跑,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山脚下都是侍卫。” 秦慕甫不再多言,其实有若弋在,不管兰妃有什么意图,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几个大男人都有功夫在身,很快攀上了斜坡。 这片斜坡说陡也不陡,横向绵延二里宽都是枣树,三个在圈内颇具影响力的大男人各自跳上一棵树,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摘青枣的美好经历。 “我这造的什么孽啊!”霍纯一边摘着青枣一边咬牙切齿,“原本是出来玩儿的,现在却要跑来摘果子!阿甫你想来就自己来,下次这种差事,能不能不要带上我?” 秦慕甫抬手捻下一颗枣子,并不搭理他。 秦慕修倒是觉得新鲜有趣。 “亲手摘的果子可比外头买的有意思,母妃一定会很高兴。霍兄,你也可以送些予你家长辈。” “我家长辈?哦嚯!若是我当真送去了,他们定会说……” 霍纯一板一眼地学着家中长辈的样子,“青枣味甘、性平,有润肺化痰、清热生津等功效,但体热者不宜多食。” 秦慕修忍不住乐道:“原来霍兄家中长辈如此有趣。” “有趣?我看是古板!再说了,他们总说我不学无术、败坏家门,都不乐意见到我,我何必自讨没趣!” “霍兄真是豁达。” “我才不豁达,我是缺心眼!” “哈哈哈……” 秦慕修被霍纯逗得哈哈大笑,霍纯将一把青枣扔给树下的晏安,正要喊一句,却见秦慕甫神色凝重! 霍纯警觉:“怎么了?” 秦慕甫又听了一瞬,突然低喝一声:“有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阵阴风从四面袭来,周围暗流涌动,看似寂静无声,却是高手间低调的气息对决。 霍纯赶紧跳下树,从腰间抽出软剑,做出防御之势。 “来了多少人?” “不下二十人。” 秦慕甫侧头交代还未搞清楚状况的秦慕修,“待会儿你趁机回到山腰,带她们几个女子离开。” 秦慕修眉头一蹙,“你知道来人是谁?” “哼,”秦慕甫冷笑一声,“还能是谁。” 第34章 死士和山匪 突然一声树枝脆响,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几丈之外,举着刀便向秦慕甫砍来! 傅晓赶紧护着秦慕修后退! 秦慕甫则翻身躲过杀招,与来人缠打在一起,刀锋一转间,枝头的青枣已被整齐地削成两半! 这时越来越多的黑影相继出现,霍纯和晏安也迅速加入了战斗。 半山腰上,三公主秦慕妤和杜可娴无趣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人的贴身丫鬟正为两人捏腿揉肩,言萝月则和若弋站在一旁。 杜可娴默默地观察了言萝月很久,终究忍不住问: “你既是皇后娘娘赐给璟王府的,想必医术了得,京城的几家大医馆我都去过,你从前在哪家医馆做事?” 言萝月答:“我此前并不在医馆,自幼跟着师父住在山上。” 杜可娴闻言,顿觉自己底气更足,原来竟是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乡野丫头? 这样的女子有何惧怕? “原来如此,倒是本小姐高看你了。” 杜可娴这话说得刻薄,就连若弋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言萝月对于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 杜可娴见她不吃这一套,又说:“你既是得了皇后娘娘青睐,必定是有些本事的,本小姐近日这身子一直不爽利,你来为本小姐瞧瞧。” 三公主见杜可娴有意为难言萝月,并未出言制止。这医女长得实在惊艳,她也怕是个别有用心的,阻碍了杜可娴的路。 言萝月没有拒绝,正要上前,若弋忽然变得警惕起来! “不好!殿下那边有情况!” 言萝月一惊,“怎么了?!” 远处斜坡上传来细微的打斗声。 若弋为难地看了看言萝月,“有人刺杀!你保护好自己,奴婢去看看!” “若弋!”言萝月本能地一把抓住她,眼中满是急切,“保护好他!” 若弋冲她肯定地点点头,又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便飞身向着斜坡而去! 斜坡上的打斗愈演愈烈,五个人对付二十几个黑衣高手,秦慕修根本抽不出身去。 晏安在杀人的间隙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秦慕甫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晏安意会,又投入战斗! 半山腰上的言萝月心急如焚,还没来得及向三公主禀明斜坡上的情况,就又出事了! 只见半山腰上突然又出现了三个蒙面大汉,三人个个魁梧挺拔,手提大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几个女子同时尖叫着乱成一团,只有言萝月还算沉得住气,将缩在大石头后面的几人护在身后。 “什……什么情况……这些是,是什么人……”秦慕妤惊吓过度,舌头直打结。 “三公主,我们应该是碰到山匪了!”杜可娴说。 “啊?那……那可怎么办啊!三哥他们都不在,快……快去山下叫侍卫啊!” 杜可娴虽然也害怕,语气却非常坚定:“三公主莫怕,山匪多是求财,璟王殿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言萝月来不及害怕,面对三个彪形大汉,悄悄从袖口里摸出一只小瓶。 有了上次遇险的经历,言萝月留了心眼,随身带了一些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三个大汉瞧见一众女子缩在一起,并未着急动手,而是开始交头接耳: “绑哪一个?” “俺也不认识啊!” “老大,绑哪个?” 绑匪头子上来敲了两人一人一个栗子! “蠢货!小声点!绑最好看的那个!” 于是三人来到大石头后面,二话没说就把言萝月用麻袋给套住了! “啊啊啊!” 秦慕妤吓得连连大叫,“你们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朝的三公主,你们这些匪徒,竟敢绑架我们?!快……” “快放了她……” 秦慕妤眼看着他们套住言萝月之后转身就跑,就好像身后有追兵似的,一眨眼的功夫,秦慕妤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完,三个绑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慕妤:“……” “公主,怎么办啊?绑匪走了,要不我们快下山吧!”三公主的贴身侍女哆哆嗦嗦地说。 秦慕妤带着哭腔,“言大夫被抓了……怎么办啊?得去找三哥……找侍卫去救她!” 相较于秦慕妤的不知所措,杜可娴则满脸的焦急,望着绑匪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斜坡上的打斗结束了。 好好的一片枣树林早已面目全非,枝桠横陈,青色的果子落了一地,碎了一地,同时树上、树林间到处是黑衣人染血的尸首。 秦慕修喘着粗气,浅白衣衫已被鲜血渲染。 “他们是什么人?” “死士。” 秦慕甫声音很冷,眼中杀意未消。 霍纯抬手扔了沾满鲜血的宝剑,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 “阿甫自打年前边疆回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刺杀了。” 秦慕修不解,“谁会派这么多死士刺杀皇子?” “也许是羌国的人,也许……” 霍纯看向秦慕甫,没有说话。 晏安看了一眼因为恶战同样狼狈的若弋,提醒说: “殿下,我们尽快回去吧,言姑娘他们还在下面等着。” 然而,当几人下了斜坡,看到的却只有三公主、杜可娴和两个丫鬟。 看见几人浑身是血、一身狼狈,秦慕妤又是一个惊吓! “三哥,五哥,你们怎么了?” 秦慕甫答非所问:“言萝月呢?” “言大夫……言大夫……” 见秦慕妤支支吾吾,秦慕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配合他一身浴血模样,吓得秦慕妤舌头又打结了! “言大夫被……被抓……被抓走了……” “被谁抓走了?”晏安冲了上来,“什么时候被抓的?往哪里走了?” 晏安问这话时,跟在最后的若弋已经沿着绑匪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三公主颤颤巍巍地指着绑匪消失的方向:“就是往那里去了,是三个绑匪,用麻袋,用麻袋绑走了言大夫……” 得了准信,秦慕甫一声不吭地往匪徒消失的地方走去。 “璟王殿下!”杜可娴拦住秦慕甫,“让侍卫们去追吧,绑匪图财,不会把言大夫怎么样的!你们身上都有伤,还是先下山医治得好。” “让开!” 秦慕甫语气冰凉刺骨,没有半句废话。 “璟王殿下……” 杜可娴还想说什么,秦慕甫一记冷眼扫过来,吓得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冷厉阴鸷的秦慕甫! “阿甫,我跟你一起去。” 霍纯有些担心,那些死士武功高强,招式毒辣,他们几人确实都挂了彩。 “不用。你把他们安全带下山。” 秦慕甫说完,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山林间。 第35章 荒岭破屋 言萝月被麻袋套住了整个身子,感觉被几人扛了一段路后,扔进了一辆马车里。 她在马车里费力挣扎,可是麻袋口被对方扎的很紧,言萝月无论如何还是挣脱不开。 也不知行了多久的路,马车渐渐停下,又有几人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扔进了一间屋子里,接着传来房门被锁的声响,又隐约听到马车远去的声响。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至少有一盏茶的时间,四周都特别安静,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就在言萝月以为暂时不会有危险的时候,却突然感到有人靠近了她! 就在这间屋子里! 言萝月顿时心惊肉跳!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药瓶,感觉到一双手正在解开麻袋的绳索,她的心砰砰直跳! 就在对方拽开麻袋的一瞬间,言萝月毫不犹豫地将毒粉撒了出去! “咳咳咳咳……” 男人捂着心口连连后退,肺管子都快咳断了! “殿下?” 言萝月看清楚来人,赶忙将他扶到草堆坐下。 这是一间孤独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山头上。 茅草屋似乎很久没人住了,里面除了一个炕头和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便是地上这堆茅草了。 “你……咳咳……你刚才,撒的是什么……咳咳……” “毒药。” “……” “不过没关系,这药毒不死人,只会让人下身麻痹、行动不便,我帮殿下解了就好了。” 秦慕甫瘫坐在地上看着她,言萝月也看着他。 “……你解毒啊。” “现在没解药。” “……” 秦慕甫只觉得胸闷气短,这若是心态差点,可能会被直接气死! 自己一路追踪,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却送了这么一份见面礼! “殿下怎么找到我的?那些绑匪呢?” “他们扔下你便走了。” “这里是山匪的牢房?” “你说呢?” 不是!这分明就是一个废弃的民宅! 虽然那些绑匪走的时候将门落了锁,可这破落的小门也太脆弱了,何况墙上的这扇破烂不堪的窗户也足矣逃出去了。 看着言萝月四下打量寻求出路的样子,秦慕甫反倒不急不躁,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着,动了动腿,发现腰部以下确实没有知觉。 她的医术向来很好!秦慕甫咬牙切齿地想。 “殿下,既然绑匪将我们丢在这里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我是一路轻功追来的,没有骑马,这里距离京郊十多里,何况,”秦慕甫看了看自己的腿,“怎么走?” 言萝月咬了咬牙,“要不我背着殿下吧?眼下天快黑了,这荒郊野岭很危险。” 秦慕甫则开始闭目养神,“算了,没有战力,外面更危险。” 说完又补充一句,“晏安会找过来的,放心。” 言萝月听他这么说,也就稍稍放下了心,这一放松便留意到了秦慕甫身上的血迹。 “殿下受伤了?” “嗯。”秦慕甫应了一声。 言萝月查看他全身,发现腰身之处有一道口子,上来就要解他腰间玉带,把秦慕甫吓得一激灵,一把按住腰带,惊疑地看着言萝月,脸上飞出两朵可疑的红晕。 “殿下这伤口得处理,我身上正好有药能用上,”言萝月看着秦慕甫紧紧抓着腰带的手,“要不殿下自己来,把伤口露出来。” “……” 秦慕甫犹疑着,默默拿开了手。 “……” 言萝月熟练地解开了他腰间玉带,揭开外袍,又解开内衬的绑带。 一边从腰间药袋里取出药粉一边说,“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此药有止血、生肌、收口之效,连用几日便可大好,不会留疤的。” 秦慕甫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药,突然开口说: “男人的衣服你解开的很熟练。” “从前师父带着我们出去义诊,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有灾民,有痨病,还有疫病,有时候一天就要给上百人看病……” 言萝月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向秦慕甫,两个人四目相对,好像有什么气氛在两人之间升腾…… 言萝月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脸红,慌乱地上好了药。 “可,可以了,殿下自己穿好衣服!” “可是,我动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言萝月的错觉,秦慕甫这句话委屈中竟然带着一丝撒娇,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再加上头顶那双灼灼的目光,言萝月恨不得找个地缝猫着! 也不知道那衣服是不是有意跟她作对,连着绑了几次都没绑好,好不容易绑上了,腰间的玉带又扣不上了! 言萝月有些气恼,一双小手正不知所措,秦慕甫的大手突然就握了过来。 言萝月直接僵住了! 脸迅速红到了脖子根! 秦慕甫若无其事地将她的一双小手拿开,说了句: “我自己来。” 言萝月逃也似的蜷缩到窗户底下,尽可能地离秦慕甫远远地。 秦慕甫不紧不慢地扣好玉带,看了一眼言萝月。 “倒春寒,晚间还是很冷的。” “我不冷!”言萝月赶紧摇头。 “我冷。” 秦慕甫恢复了往日神态,“本王有伤在身,又被你下了毒药,若是再感染了风寒……你过来为本王取暖。” 言萝月支支吾吾,大意是带了火石可以生火,被秦慕甫一句“茅草屋不能生火”给堵回去了。 言萝月无法,只好贴着草堆挨着秦慕甫坐下,某人很好地掩饰了扬起的嘴角,又开始闭目养神。 夜色如水,不知过了多久,言萝月终于熬不住,开始打瞌睡。 起初秦慕甫并未在意,直到她一头栽在他的腿上,顺势枕着他的腿入眠时,秦慕甫开始凝眉,虽然他的腿是没有知觉的,可这姿势…… 言萝月因为先前被麻袋套过,如瀑的秀发有些脏乱,秀美侧颜隐匿在乱发之中,秦慕甫看着看着,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帮她拢一拢头发。 可就在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一瞬间,突然僵住了。 他想到了纪蓝辛。 想到八岁那年,第一次在宫中见到的幼年纪蓝辛。 当时他因落水差点溺亡而日日噩梦缠身,终日想方设法地躲藏,害怕所有人,觉得所有人都想杀他! 那日,他又躲进了香案底下,正瑟瑟发抖之际,一个身着白衣如仙女般好看的小女孩爬了进来。 幼年秦慕甫害怕极了,连声音都是抖的,“你……是谁?” “我是天上的仙女啊,我在天上看到你们供奉的果子,便偷偷下凡来吃。” 说着小仙女拿出了两只供果,当着少年的面开始吃。 也许她说她是天上的仙女,也许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太津津有味,瑟瑟发抖的少年这次没有逃跑,而是一直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她吃完一整个果子。 “你要吃吗?”小仙女问他。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小仙女并不在意,而是将供果放在他们俩中间,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果子来吃。 小仙女吃得越发滋滋有味,少年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拿走了果子。 然后和小仙女对望着,一起啃供果。 自那以后,少年总能见到小仙女,与她一起藏身,一起偷吃东西,一起聊天,一起玩耍…… 直到后来,他知道她叫纪蓝辛。 将熟睡的言萝月轻轻挪到旁边,又将沾血的外袍脱下,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秦慕甫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轮残月,只觉得心口闷痛。 他的小仙女,已经不属于他了…… 第36章 绑错了人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晏安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这座孤山头,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叫人,便看到自家主子拉开门走了出来。 可是,主子的外袍呢?! 难道主子……晏安张大了嘴巴,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晏安赶紧从马车里拿出披风给主子围上,又偷偷往茅草屋里瞟了好几眼。 “你看什么?” “没!没!”晏安立马正色。 秦慕甫身材修长,一双大长腿随意地倚在车辕上,好似疲惫地揉着眉心。 “那些山匪什么来路?” “回禀殿下,那些人就是附近一带的流寇,据我们抓到的一个山匪交代,前天一个男人见了他们老大,给了他们一包银子,叫他们昨日到西山,将一个姑娘绑来这里。” “他们不知道绑谁?” “他们要绑的是杜小姐,可他们此前都未见过杜小姐,只听说,咳,只听说杜小姐长得最好看,就,就把言姑娘给绑来了……” “一路上他们故意留下线索,就是等本王找过来。” “收买流寇的男人据说穿着讲究,许是大户人家的,殿下,要继续查吗?” “查。” “若是查到了宫里那位呢?” “扶云殿之事若不是母后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她也不会如此轻易脱身,若此事又是她的手笔,”秦慕甫眼神阴沉,“本王便让她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 “是!属下领命!” “你再去问问武橡,巡护营都卫他是不是不想干了。” 晏安吞了吞口水,默默为武橡捏了把汗。 这时,言萝月披着秦慕甫的外袍出现在茅草屋门口。看到秦慕甫,似乎刚刚睡醒,带着起床时特有的浓郁的酥软语气: “你怎么站起来了?应该站不起来啊。” 晏安:“……” 秦慕甫一本正经,“我用内力解了。” “哦,”言萝月打了个哈欠,继续语气酥软,“原来有内力就可以解,看来我的药还需得改进了。” 药??? 晏安眼睛瞪得老圆,忍不住偷偷瞟了瞟主子,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难怪昨晚若弋向我通报了消息,便死活也不来守着了,这……搁我我也得回避啊! 秦慕甫是不知道晏安心里想的什么,若是知道了不一掌劈了他! 京城城南杜尚书府上,杜可娴把一个家奴骂得是狗血淋头,家奴伏地而跪,半句话也不敢说。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杜可娴实在骂累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身旁坐着的是杜尚书的夫人,她把茶盏推过去,“好了,你消消气。” “娘,女儿怎么能不生气啊!您知道女儿为了这个机会筹谋多久了吗?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让你们这些蠢货给毁了!”杜可娴又发起火来,抬手将茶盏砸了出去,“你就不能把我的画像拿给他们看嘛!” 这场探春宴是杜可娴向兰妃磨了很久,兰妃好不容易才答应的。 探春宴上的每个环节都是她精心算计的: 言萝月无名无分,邀请她参加探春宴,璟王殿下必定是会来的;怂恿三公主上山摘果子,把大家领到相约的地方。 本来她还担心去的人太多,那几个匪徒不是对手,哪知上天助她行事,几人竟被刺客拖住了! 只要自己被绑,三公主向璟王殿下求救,璟王殿下定会相救;再沿途留下线索,璟王殿下必定会在茅屋找到她,与她在荒岭破屋共度一夜,到时候她自然有法子拿下他。 谁成想,千算万算,这几个蠢贼竟然绑错了人! 杜夫人看着女儿摇了摇头,“可娴,你得沉得住气!如今璟王府的医女被绑,璟王爷也许会调查那些匪徒,你可留了后手?” 杜可娴咽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个蠢奴才没有亲自去见那些匪徒,他找了个市井之人传了话。” “那市井之人可认识?” “并不认识,都是拿银子办事的。” “那就好,”杜夫人松了口气,“查不到杜府头上就好。” “娘,有什么可担忧的?那医女必定是被璟王殿下接回去了。” 说到这里杜可娴就来气,“可恶!真是便宜她了!” 秦慕甫回到府上,就听说了周仲被抓一事,据说有人参他贪污受贿,事实已铁证如山,人已押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刑房内,昔日呼风唤雨的门下侍郎周仲,囚服加身被绑在十字钉上,尹恪神色阴郁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厚厚的卷宗。 “周大人不愧为门下侍郎——朝廷正二品大员,为官十余载,干得丑事我一只手都拿不完。” 周仲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尹恪也不气恼,“周大人,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和你的女儿给璟王殿下下药?” “简直无稽之谈!”周仲削瘦的脸皮皱着,“本官的女儿是清白的!本官也是清白的!你狼子野心,想让本官招没有做过之事,你居心何在?章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啧啧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不知道自己下狱是因为什么?” “本官是冤枉的!” “周仲,你以为有章王殿下给你撑腰,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尹恪有些不耐烦了,拿出卷宗摆在他眼前。 “多年来你贪污受贿,每笔银钱进账都有清楚记载,铁证如山还想抵赖?” 周仲看清楚那卷宗,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证据?” 尹恪冷笑一声,“你以为还如往日一般,弹劾的帖子到不了皇上手里?还是说皇上虽有批阅,却无证据指控从而不了了之?周仲啊周仲,你已经成了弃子,就不要异想天开了!” “胡说!此乃做伪,章王殿下和陈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周仲!你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理寺抓得都是有罪之人!一旦进了大理寺,只有我尹恪一人查案,何来章王殿下和陈大人?” 尹恪厉喝几句,见周仲不再强辩,语气又转为平淡。 “换句话说,他们若真想救你,必定是在你被抓之前,一旦皇上下旨进了大理寺,你就没有退路了!” 周仲闻言,眼中生机渐消。 尹恪很满意他的变化,继续道: “你贪腐数额巨大,已足够抄家问斩了。但是若你说出令媛下药一事始末,皇上或许会从轻发落。” “呵呵……”周仲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看来你丝毫不为令媛打算啊!若你招出实情,皇上念在令媛只是听命行事的份上,或许能饶她一命。” 周仲继续闭着眼睛,一副再不愿多说的架势。 尹恪知道一时半会问不出来什么了,吩咐狱卒给他泼了几盆冷水。 “天寒地冻,周大人好好清醒清醒,等周大人想清楚了,本官再来问话。” 第37章 周叶清之死 尹恪离开男牢,又来到了女牢,提审了犯妇周叶清。 周叶清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囚服由上而下破了许多条裂口,因为是冬季囚服,破败的棉花翻涌在外。 狱卒将她手脚绑在椅子上,尹恪走了上去,抬手理了理她乱哄哄披在肩上的头发,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大理寺牢房不好受吧?” 尹恪摆出一张伪善的脸,周叶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哟!如此处境,周小姐还能这般有血性,本官佩服!不过,周小姐知道本官为什么要留着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吗?” 周叶清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自然是为了有人觊觎了。” 尹恪笑了一声,“周小姐还记得我女儿若离在望月行宫遭遇了什么吗?因为周小姐的药,她当时得多绝望啊?本官也想让周小姐尝一尝这种绝望。” 周叶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相信尹恪这个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是自愿的!她是自愿的!” 周叶清扯着嗓子喊,“何况她马上就要嫁给四殿下了!马上要做四皇子妃了!这不是好事吗!” “可是,本官并不想她做四皇子妃啊。” “无论如何,”周叶清惶恐地看着身边的狱卒,忽然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自己图谋不轨,“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章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你!” “你爹?”尹恪失笑,“令尊大人今早刚被本官抓来大理寺,如今就关在男牢里。” “不可能!你凭什么抓我爹?下药一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我爹没有任何关系!” “你爹贪污受贿,铁证如山,皇上亲自下旨将他捉拿归案,周小姐,周家完了,你说的那几位连你爹都没救,会救你吗?” 周叶清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当下,眼中神采尽失。 “若你说出下药一事始末,本官或可饶你,否则,天牢深处昏暗腐朽、人迹罕至,本官可不敢保证,周小姐会不会出点什么事。” 周叶清回想起一个差役悄悄告诉她的话:章王殿下说,只要你守口如瓶,他会让尹恪保你一命。 周叶清不禁笑起来。 她看透了,尹恪不想女儿嫁给四皇子,他也不想成为章王幕僚,所以他不会保自己,而一旦她说出实情,章王同样会要了她的命! 尹恪看着周叶清莫名其妙地发笑,眼神冷了几分,他让狱卒将人带回牢房。 周叶清被两人架着往外走,突然回头看着尹恪,眼神中流露出视死如归的狠毒。 “章王殿下心狠手辣,你的女儿将来会和我一个下场,要么被人践踏,要么死。” 尹恪暴怒,“打!把她给我往死里打!” 可是两个狱卒才刚放开周叶清,她便看准了墙上的一柄尖刃,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利刃无情,穿刺了她的身体,周叶清就这样死了。 尹恪厌恶地摆了摆手,示意狱卒将尸首送去殓房。 好像死得只是一只耗子。 元蘅宫内,皇上正在翻阅奏折,殿前侍奉迈着碎步进了大殿。 “启禀皇上,尹大人求见。” “宣他进来。” 不一时,尹恪走了进来,跪拜道:“微臣尹恪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头也没抬地问,“周仲招了吗?” “回禀皇上,周仲嘴巴很硬,一直喊冤,什么也没招。” “哦?”皇上掀起眼皮看向尹恪,“还有你尹恪撬不开的嘴?” 面对皇上的灼灼目光,尹恪紧张地握紧了双手。 “回禀皇上,铁证面前,由不得他不招,但是,但是其女周叶清下药一事,他……只说是冤枉的。” “周叶清呢?” “回禀皇上,周叶清她,她自尽了。” 皇上听到这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一根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着。 尹恪被这敲击声敲得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只听皇上说,“朕听说,你并不想尹若离嫁给四皇子?” 尹恪一听,慌忙下跪。 “皇上,绝无此事啊!小女能嫁入四皇子府是她的荣幸,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其他想法!”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皇上明鉴!微臣惶恐啊!” 尹恪伏于地面,冷汗直流,皇上这是在怪罪他办事不力啊! 也是在敲打他,若他有徇私舞弊之举,女儿婚事必定不成!如今女儿已委身于四殿下,若婚事不成,她岂不是就毁了! 皇上看着地上微微颤抖的尹恪,轻哼了一声,“去吧,好好办你的案子。” “微臣领旨!” 尹恪退下后,乔公公一边研墨一边开了口: “皇上,这周家小姐就这么死了?” “她一个弱女子,受不了尹恪的手段。” “她死了,这周仲恐怕更不会说了,这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皇上又捡起一个奏折,边看边做批注,好像根本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吉沐阁暖阁里。 霍纯看着秦慕甫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神色有些悲愤。 “上回你用不到我的这些药,还是画眉在的时候。” 秦慕甫坐在书案后继续看着他的书,对霍纯视而不见。 霍纯见他不搭理自己,三两步围了过去。 “画眉的伤势如何了?” “还可以。” 霍纯显然不满足于这些,探着头满脸好奇地问: “诶,你说是画眉的医术高,还是如今你府里这位小医女的医术高?” 秦慕甫终于被他烦得不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霍纯连忙笑着摆手,“我来是想说周仲之事。” 秦慕甫将书往桌子上一扔,“你说。” “周仲贪污受贿被定罪了,择日问斩,家中被抄,男丁发配充军,女眷收为官奴,据说周叶清在牢里自尽了,下药一事她只说是她一人所为,此事也就结案了。” 秦慕甫沉默,下药之事他本就不认为能查到秦慕渊头上,就算是查到了,父皇也不会动他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周仲这么快便被定罪。 “这么快便结案了。” “是啊,尹若离马上要成为四皇子妃了,尹恪与大殿下、四殿下走得很近,应该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我只是觉得,周仲倒得太快了。” “周仲是章王门下,他倒台对你不是坏事。” “周仲毕竟是门下侍郎,朝廷正二品官,又有秦慕渊撑腰,谁有这么大本事弹劾得了他?你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吗?周叶清刚刚下药被抓,周仲被软禁在府,没几日便有人弹劾他贪污受贿,并且拿出了铁证,连秦慕渊都没来得及出手救人……我总觉得,一切并非那么简单,倒像是背后有推手。” “阿甫,你怕是想多了吧?周仲为官不正,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树倒猴孙散,墙倒众人推,弹劾他的是门下省的一个谏议大夫,此人手中早有他的把柄。 “而且,这个谏议大夫的女儿也参加了女试,据说这位徐小姐差一点就进入了女试三甲,此人许是对周仲怀恨在心,一见周叶清被抓,便将弹劾的折子和证据一并递了上去。” 秦慕甫蹙着眉头,一切都很合理完美,可正因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可疑! 若周仲之事背后真的有推手,那这推手究竟是何人?其目的又是什么? 第38章 八卦的晏安 聊完周仲之事,霍纯刚走出暖阁,就被晏安一把薅走了。 “霍小少爷,打听到没?” “我说你堂堂一个王府的侍卫长,怎能如此八卦呢?” “我这也是为了多了解主子,更好的为主子做事啊!” 晏安说着开始委屈巴巴,“霍小少爷,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易,若是不知道主子心思,揣摩不到主子意思,又怎么能得到主子的器重呢!” 晏安说得自己差点流泪,霍纯一副我信你个邪的表情。 “你就是八卦!” “嘿嘿,霍小少爷,您就成全了小的吧!我家殿下到底怎么说?” 霍纯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没怎么说,我没问。” “为何?” “因为我觉得实在无趣!” 其实是不敢吧!晏安内心独白。 “阿甫不是那样的人,若他真的与这个小医女之间有什么,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的,以他的性格,定会给人家一个名分。” 晏安并不认同,“画眉也没有名分呐。” “也许他和画眉之间就没什么!” “不可能!”晏安一口回绝,口气非常肯定,“这一点我很确定,那晚可是殿下让画眉留下的!” “留下就一定得发生什么吗?” “可自那之后,府里下人称画眉为姑娘,殿下也没说什么。” 称之为姑娘,就是有通房丫头之名了。 只不过殿下并未就此事表过态,所以画眉到底有没有伺候过主子,无人知晓。 不过晏安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那后来没多久,画眉不是被送去兰敦山了嘛!” “所以,殿下不会也像对待画眉那样,不想认账吧?” 霍纯上来给了晏安一个栗子,疼得晏安哇哇叫。 “阿甫多正直一人,除了对纪蓝辛留了情,这么多年身边哪有任何女子?如今倒被你这个贴身侍卫说成这样!” 晏安委屈地捂着头,“我也是为言姑娘担心嘛。” “你多为自己担心吧!绑匪幕后主使查出来了?” “没有。” 晏安表情讪讪的,“武橡已经在着手抓捕西山一带的流寇了,探春宴绑人的匪首已经抓到,可根据那匪首提供的画像,我派人查了杜府家中男丁,并没有长相相似的,殿下说明日进宫一趟。” “你还不如武橡,他还知道干点正事,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八卦!” “保卫京城及周边防卫本就是巡护营职责所在,流寇在巡护营眼皮子底下绑人,殿下没有降罪已是开恩了。” “所以你比武橡强了?你们主子这回又碰上刺杀,而且对方竟然藏了那么多人,还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晏安啊,你应该知道对方的厉害了吧?还敢任由你们主子胡来?” 晏安被训得脸红。 “霍小少爷说的是,经过此番,我已加强了殿下身边护卫,以后不论殿下去哪,身边除了明面上的侍卫,还会有暗卫如影相随,我已差人去兰敦山调人了。” “上回那个小医女遇险,我调来的人呢?” “都安排在府里了,上次殿下动怒,马房的人大多都被逐出府了。” “阿甫倒是毫不留情。” 霍纯又想起细作一事,“对了,你们府里的奸细查出来了吗?” “有了怀疑对象,但对方没什么动静,殿下说静观其变。” “好,”霍纯点点头,“这才有点侍卫长的样子!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保护你家殿下才是正经!” 晏安表情很苦,我这也是关心殿下啊! 不过他是不敢再多说了。 翌日一早,秦慕甫便带着晏安进了宫。 秦慕甫将匪首提供的画像交给纳兰皇后,纳兰皇后便派人去了一趟秋檀宫,明里是去请兰妃和三公主前来,暗里是调查秋檀宫的侍卫。 兰妃一见到秦慕甫便关怀备至。 “阿甫,你没受伤吧?我见阿修和霍家小子都受了伤,那日你匆忙去救言大夫,也不知你的情况,吓坏我了!还好你们都无事,不然我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无碍,劳兰妃娘娘惦念。” “阿甫,探春宴虽是我主办,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定是有人听到了消息才布下杀手,此事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我绝不知情!” 兰妃赶紧表忠心。 她主办的探春宴上,皇子遭遇刺杀,她是第一嫌疑人。 前天刚一回宫,她便去了元蘅宫向皇上禀告此事,接着又到半春宫向纳兰皇后请罪,然后去玉淑妃的冬项宫请罪,忙得“不亦乐乎”! 她做这些,就是担心被牵连,好在皇上派人查过之后,便消除了她的嫌疑。 毕竟,她没有杀璟王的动机和能力。 “娘娘不必介怀,本王知道此事并非娘娘所为。” “那就好,那就好。” 兰妃连声说着,又自觉失言,尴尬地笑了笑: “你父皇已经派人调查此事了,想必定能查出刺客身份。” 秦慕甫眸色幽深地看着兰妃,“刺客倒也罢了,可那日刺客行刺之时,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一群山匪。” “是啊!我实在听得心惊肉跳!好在我听说,昨日你已将言大夫带回了璟王府,言大夫她还好吗?” “不是太好,她受了惊吓,如今卧床不起。” 晏安的眼神默默转到主子身上,看着主子一本正经地撒谎。 兰妃听了这话,果然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山参,你走的时候带回去给言大夫补补身子,毕竟若我不邀她参加探春宴,她也不会遭此劫难。” “说到这里,”秦慕甫一直盯着兰妃,“本王有个疑问,还望娘娘解答。” “阿甫,你有何疑问尽管说。” “娘娘与本王府上医女素来并无交情,探春宴为何会邀她前去?” 兰妃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事到如今,哪里还敢隐瞒什么。 “实不相瞒,阿甫,也许你也看出来了,我一直想让我那侄女可娴嫁入你的府上,这次探春宴也是为了撮合你们。” “既然是为了撮合本王与她,直接邀请本王便是,为何邀请的却是言大夫?” 兰妃讪笑道,“邀请你,你定会直接拒绝的。” “所以你便想了这个法子,故意邀请言大夫,你就那么肯定本王也会去吗?若本王没去,只是言大夫去了,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言大夫在京城无依无靠,唯一的名头便是你府上的医女,她被邀请,想来你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纳兰皇后听得这话,突然冷哼一声,“妹妹好算计啊。” 兰妃赶紧谢罪,“姐姐息怒,妹妹这也是为了阿甫啊,他若能收了可娴,对于姐姐来说不也是好事吗?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并无恶意的份上,恕妹妹之罪。” “本宫虽希望阿甫娶亲,却也不愿有人这般算计他。” 纳兰皇后脸色更沉。 “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便是再想抱孙子,也不会强迫他去做什么。上回扶云殿之事,本宫已然说得很清楚,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背地里使这些心眼,兰妃,你是觉得本宫好欺负吗?” 第39章 五皇子开府宴 纳兰皇后的话太重,兰妃吓得赶忙下跪,甚至匍匐于地面。 “姐姐,妹妹就是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姐姐啊!此事是妹妹鲁莽了,还请姐姐降罪!” 三公主见状也赶忙跪了下去。 “母后明鉴!母妃她并非想算计三哥,可娴姐姐爱慕三哥,母妃举办此次探春宴,也是因为可娴姐姐一再乞求,母妃一时心软才答应了她,并非母妃主动挑事啊!” 秦慕甫眸光变了变,探春宴是杜可娴主张的。 “既然探春宴邀请言大夫是故意为之,那么上山摘果子,也是你们故意设计的?” “不不,不是的!三哥!” 三公主连忙否认,“摘果子是我自己的主意,可娴说山上果子又香又甜,我实在想去……谁成想会遇上山匪!” “摘果子为何一定要叫上言大夫?” “山中野果,难免有毒,我想到言大夫是医女,见多识广,这才喊了她,并没别的意思啊!” 三公主说得诚恳,秦慕甫姑且信了她。 不论是举办探春宴,还是上山摘果子,杜可娴都起了重要作用。 如此,山匪的幕后主使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山匪的确是意外。” “对对!阿甫,你要相信我,探春宴是我主办的,我又怎么会安排什么刺客啊山匪啊这些,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我没那么蠢。” “哼,”纳兰皇后听了这话一声冷笑,“你已经够蠢了。” “是是是!姐姐教训得是!” 兰妃送了许多山参,纳兰皇后也赐了些补品,秦慕甫一并带回府送去了红笺小苑。 尹嬷嬷听说这些,气得一病不起。 言萝月因为那日荒岭破屋上略有些尴尬的经历,对秦慕甫多少有点敬而远之。 好在秦慕甫早已恢复了他璟王殿下的威严,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心只在吉沐阁专心办公,偶尔去一趟巡护营。 据说西北羌国又开始有了小动作,说不定又要打仗了。 时间来到二月初一,五皇子府正式落成,秦慕修在新府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开府宴。 五皇子的请帖上,不但邀请了秦慕甫,还明确提到了言萝月。 是日,言萝月一身浅白襦裙出现在马车旁,秦慕甫板着一张脸,去队伍前面骑大马了。 晏安嗅到异常,马上想明白了: 探春宴上主子就挺在意言姑娘与五皇子的关系,这次五皇子开府竟然又特意邀请了她,原本主子就不太高兴,可言姑娘又穿了一身浅白…… 要知道,五皇子最喜浅白色。 五皇子秦慕修的人缘怕是所有皇子里最好的。 外有京城各大文人墨客相友,以及他任职的国子监各翰林学士,内有母族李氏家族宗亲,以及二公主夫家尹氏家族众戚。要知道李、尹两家,可都位列大良国六大世族,可谓是家大业大,人丁兴旺! 因此,这开府宴人多,排场也大。 秦慕修果然着浅白竹叶锦袍站在府门迎客,见到秦慕甫后迎了两步,谦逊道: “多谢三哥前来捧场。” 秦慕甫口气淡淡,“上回的伤势如何了?” “一点小伤,早已无碍。” “牵连你了。” “三哥说得哪里话,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这时言萝月从马车下来。 秦慕修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她,一向沉稳自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 秦慕甫冷眼看着言萝月款步上前。 “五殿下安好。” “言大夫不必多礼,那日探春宴上意气相投,因此今日特意邀请了言大夫,不会唐突了言大夫吧?” “五殿下谬赞了,能收到五殿下邀请是小女的荣幸。” 秦慕修又客套几句,这才将两人请进了府门。 言萝月跟着秦慕甫入了府门,绕过影壁,穿过宽阔的前院到了皇子府前殿。 开府宴的坐席摆在前殿,秦慕甫带着言萝月径直去了皇子席位。 刚一到地方,言萝月便看见了一个熟人——章王侧妃李玲珑。 李玲珑自然也看到了她,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言萝月看向秦慕甫,见秦慕甫无甚表情,便去了李玲珑身旁,与秦慕甫相对而坐。 李玲珑八卦兮兮地凑到言萝月耳边,“璟王爷为何走到哪里都带上你?难不成你们……” 言萝月吓了一跳! “休要乱说!” 见李玲珑仍旧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只得无奈道:“我是受五殿下之邀而来。” 李玲珑一副了然神色,“原来如此。” 见李玲珑如此淡定,言萝月反倒有些不淡定了,“你不好奇?” “五殿下向来喜欢交友,萝月你的性情与他相投,你们能成为朋友我一点也不意外,而且,我猜你们是在不久前兰妃娘娘的探春宴上相熟的。” 言萝月不禁暗暗感叹,这李玲珑果然长有一颗玲珑心,凡事看得透彻。 言萝月扫了一眼皇子席,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都在座中,二皇子不来是正常,可一向好热闹的大皇子却也不见其人。 “章王府只有你来吗?” “对啊,王爷朝中有些机要处理,我便来了。” 李玲珑说完,又贴心地解释,“我的身份并不尴尬,我是李家的女儿,我爹与五殿下的母妃是堂兄妹,若论起辈分,我该叫淑妃娘娘一声姑母。” 原来如此,那李玲珑算起来也是五殿下的娘家人。 至于五皇子的母族女子为何会嫁给大皇子,言萝月显然并不关心。 “哎哎!快看快看!”李玲珑突然激动地扯着言萝月胳膊。 言萝月闻声望去,正看到身着深蓝团花纹梨花锦袍的纪蓝辛出现在大殿之上,深蓝与白梨的搭配让她看起来高贵而又孤独,如同贵为衡王妃的她只身赴宴一样。 纪蓝辛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来到皇子席位。 此时的皇子席上,除了秦慕甫身边的一个位置,便是四皇子身边的空位了,纪蓝辛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秦慕甫旁边。 “衡王妃竟然会来?真没想到。” 李玲珑还在惊讶,可言萝月满脑子都是那日听来的传闻。 秦慕甫差点就娶了纪蓝辛! 想想两人这尴尬而微妙的关系,如今竟然能坐到一起,这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 此刻,她的心情就和李玲珑一样,充满好奇……和八卦。 第40章 原是不该来 纪蓝辛刚坐定不久,便开始咳嗽,她赶忙用手帕捂着嘴侧过身去。她的侍女西香则上前为她抚背,顺手递上一个汤婆子。 “她的身体不好。”言萝月有些自言自语地说。 “可不是么,好像自幼孱弱。体弱之人又嫁了病秧子,总之这夫妇俩都是常年与汤药打交道。” 李玲珑正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快看快看!璟王爷为衡王妃送了一盏茶!” 言萝月觉得好笑,这章王侧妃眼睛怕不是长在他们身上了! 因为纪蓝辛一直在压抑地咳嗽,坐她身旁的秦慕甫便动手倒了盏茶,又轻轻放在纪蓝辛面前。 这原本只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纪蓝辛直接愣在当下!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那盏茶水端起来,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情绪,但细长的睫毛上却挂满了泪水。 秦慕甫也留意到她的眼泪,好看的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 犹豫片刻,还是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询问道:“可要叫大夫?” 此刻的纪蓝辛,她的心和眼泪一样,碎的到处都是! 她泪眼婆娑地对上秦慕甫的眼神。 只这一瞬间,秦慕甫忽然觉着自己的心被谁揪住了,隐隐有些发疼。 纪蓝辛再不敢停留,起身离开了坐席。 言萝月看出秦慕甫有一瞬间的失落,不知怎的,这失落竟有些刺眼。 五皇子新府初成,自然有不少人前往后院参观。 后院有个偌大的池塘,景色极好,假山环伺,廊庑环绕,中央设有湖心亭,细长的路桥通往岸边,路桥两侧卧着些许睡莲。 逃席的纪蓝辛停在一处假山旁,望着池中游鱼,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西香焦急地安慰:“我的好王妃,您快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肿了,前儿日里刚好的风症怕是又要犯了。” 纪蓝辛并未因这一句话而止住哭泣。 西香更加焦急,“主子,人多眼杂,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少不得又要嚼咱们的舌根子。” 这句话倒是管用,纪蓝辛渐渐停止了悲伤,本就有些憔悴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又平添了一份难言的落寞。 “原是不该来。” 纪蓝辛说了话,望着水中落单的小鱼,眼中越发孤寂。 “终究是忍不住,知道他定会来的……就是想看看他。” “主子快别说这些傻话了。” 西香也很难过,她是纪蓝辛的陪嫁丫头,又怎会不知她内心所想? 然而时也势也,如今诸事万般,早已由不得她。 有些话似乎憋了许久,说出来反倒轻松了。 纪蓝辛擦去泪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傻丫头,我没事。这些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不过一时情难自控罢了。” 西香又说了几句,左不过是些安慰的话,可这些话纪蓝辛听得太多了! 所有人都让她忘掉过去,安分守己……可是有些东西,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两人在湖边的一言一行,都被躲在假山之后的杜可娴听了个真切。 自打上回探春宴之后,杜可娴便对言萝月恨之入骨。 一是言萝月坏了她的好事,二来听说璟王殿下在宫里为言萝月讨了许多赏赐,因为她便一口咬定,言萝月定是在荒岭破屋对璟王做了什么! 而今日,她定要跟来道贺,就是为了见璟王,没想到言萝月也来了! 这让她更是又恨又气,恨不能分分钟上手撕了她! 原本还没想好如何下手,但方才听了纪蓝辛的一番话,一个主意悄悄在她脑海里生成。 距离开席尚早,言萝月在李玲珑的带领下也来到了后院。 五皇子是公认的文人雅士,因此他的府邸最不缺的便是景。 五皇子府整体建筑风格颇为温婉,假山亭台楼阁,绿植穿插其中,可谓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言萝月边走边看边内心感叹,她原以为邺城虞家已是雅致考究,如今想来,尚不及五皇子府的一半隽秀。 李玲珑带着言萝月刚登上一处假山,便碰上了正在亭中观景的三公主和杜可娴。 许是先前被三哥刁难的缘故,秦慕妤越来越不喜欢言萝月,这会儿见了她,风凉话张口就来。 “听说你受了惊吓卧床不起,母妃为此赏了你好些个东西,如今总算将你调理好了,都有精神来参加五哥的开府宴了。” 言萝月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生气,只是平和地说: “小女身体已无大碍,多谢三公主和兰妃娘娘厚爱。” “谈不上厚爱,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不过本公主劝你日后还是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知道的以为你不过是个小小医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三哥什么人呢!” “小女谨记三公主教诲。” 言萝月如此低眉顺目,倒让秦慕妤不好发挥了! 李玲珑有意化解这种不和谐。 “三公主,萝月是五殿下邀请来的。” “这话说得可笑,她一个璟王府里的医女,有什么资格接受五哥的邀请?倒是章王侧妃你,”三公主刻薄地将矛头指向李玲珑,“好歹也是章王府的侧妃,何时与一个下人这般亲近了?” 李玲珑有些尴尬,虽然名义上她是秦慕妤兄嫂,但她毕竟只是侧妃,三公主并不将她看在眼里。 这时,一直沉默的杜可娴接过话去。 “阿妤,言大夫虽然是下人,但她也是皇后娘娘看重的医女,前些日子又被山匪掳走,据说被关了一夜,第二天才救回来,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兰妃娘娘尚且垂怜,送了上好的补品,阿妤,你也应该多照拂才是。” 三公主心领神会。 “说得也是,她一个弱女子,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山匪劫去关了一夜,还能讨到什么好?本公主应该体恤下人,明日本公主带御医去璟王府看你。” “多谢三公主厚爱,”言萝月忍下屈辱,“小女身体并无大碍,无需三公主费心。” “医者难自医,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未必知道,就算知道又未必肯说,本公主带的是御医,自然比你医术高明,说不定能看出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病症。” 几人随侍的丫鬟都忍不住讥笑出声。 三公主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将屎盆子扣在言萝月头上!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节,名声毁了,自然成了过街老鼠! 言萝月被羞辱,李玲珑有心无力。 言萝月没想到三公主竟会如此刁难,正在想如何应对,假山之上又来一人——纪蓝辛。 只听她说:“三公主何时见过,能参加除夕夜宴的下人?” 第41章 衡王妃落水 纪蓝辛的出现迫使三公主收起锋芒,毕竟秦慕妤可以瞧不上章王侧妃,却不得不给衡王妃留面子。 三公主虽行一礼,嘴上却也不让: “她能参加除夕夜宴不过是父皇一时的眷顾罢了。” “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依仗着父皇的眷顾呢?” 一句话堵得秦慕妤哑口无言,她们这些人,谁不是因为皇上的眷顾才能如此荣光? 有皇上一份眷顾,的确够了。 而纪蓝辛似乎想闲事管到底。 “言萝月虽是璟王府医女,可她师出名门,母后亲自下懿旨赐入璟王府,父皇又允她出席除夕夜宴,父皇和母后如此看重她,她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三公主平日里聪明伶俐,却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吗?” 秦慕妤脸色不太好看,“二嫂许是多想了,父皇也许只是看她可怜。” “不论父皇出于何种缘由,言萝月既然能在从不曾留用医者的璟王府留下,可见璟王殿下亦是信任她的,如此,三公主又怎能将她与一般下人相比较呢?” 杜可娴眼见三公主被呛,有些沉不住气了。 “衡王妃待人宽厚,才会将下人当做家人看待,这是衡王妃您的仁慈,但下人不该自持主子的这份仁慈恃宠而骄,做下人的就应该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纪蓝辛这才懒懒地将目光移到杜可娴身上,但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 “本妃常日深居简出,寡见少闻,不知眼前这位小姐是谁?” 杜可娴脸都绿了,“我是户部尚书杜百礼的嫡女杜可娴,也是今年女试魁首。” “杜大人已经升为户部尚书了?几年前本妃尚未出阁之时,杜大人倒是时常去纪府拜见,还总是带些有趣的玩意儿给本妃。” 纪蓝辛说得不温不火,言外之意你家老子也得哄着我! “如今杜大人的女儿竟然得了女试魁首?不过本妃听说,今年的三甲不是失了清白就是下了大狱。” 这回轮到三公主尴尬了。 “尹家的小姐与四哥情投意合,父皇已经为他们赐婚了。周家的周叶清意图毒害三哥,已在大理寺牢中自尽了。” “哦……那便是她该死了。” 不知怎的,言萝月忽然觉得纪蓝辛这句话说得让人汗毛直立,那口气阴恻恻的,透着一股与她极不相称的阴毒。 李玲珑见话聊到这个份上,总想做和事佬化解一下,便指着远处说: “你们看,那湖边是不是几位殿下?他们也来后院观景了。” 几个女人几乎同时往假山边上靠拢。 杜可娴则看准时机,快准狠地绊了言萝月一脚! 言萝月站立不稳向前扑倒,正好扑在纪蓝辛的身上! 而纪蓝辛此刻正站在假山边缘,被言萝月如此一推,毫不意外地坠落了假山…… “啊!!!” 西香嗓音尖锐地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纪蓝辛坠入湖水的声音! 西香扑到假山边缘大声疾呼:“救救我家王妃!快救救我家王妃!她不会水!她不会水!” 言萝月听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胳膊上流血的伤口,跟着跳进了湖里! 假山上下的人乱作一团,呼救的、跑去找人的、在湖边喊叫的,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而冰冷的湖水里,言萝月正奋力向纪蓝辛游去! 纪蓝辛本就体弱,又不会水,掉进湖中那一刻便呛了水,她挣扎着呼救,体力越来越不支…… 而言萝月在这一刻,突然腿脚抽筋,游不动了…… 千钧一发之际,几位皇子赶到了现场! 秦慕甫看清楚状况,二话没说飞身而起,踏着水花来到纪蓝辛身边,伸手将她从水中捞出,在空中一个回旋转身,稳稳地将纪蓝辛带上了岸。 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仅凭自身过硬的轻功功底,便将人从水中带回岸边。 秦慕修忍不住蹙起眉头,看来秦慕甫藏得很深。 纪蓝辛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岸上,因为喝了太多水,不断咳嗽反吐,大有昏厥的架势。 秦慕甫不断给她拍背,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这时三公主、杜可娴等人赶到,西香扑到纪蓝辛身边痛哭流涕,围观者众多。 “主子,言姑娘还在水里。”晏安提了一句。 秦慕甫抬头,正见言萝月吃力地向岸边游。 “都是因为言大夫,二嫂才落水的!” 三公主控诉道,“我亲眼所见,言大夫在背后推了二嫂,二嫂才从假山跌入湖里!” 三公主的话掷地有声,围观众人都意识到这件事不是单纯的落水事件,同时将犀利的目光投向那个正狼狈划水的女子。 言萝月忍着腿脚抽筋带来的疼痛,好不容易游到岸边,迎来的却是众人质疑的目光,还有秦慕甫不善的眼神,一时间不知所措。 “来,我拉你上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萝月仰头看到秦慕修伸过来的手,眼泪在那一瞬间滑落。 秦慕修看到她的眼泪,一瞬间就破防了! 只见他俯下身子跪到地上,将言萝月从水中搂了上来。 “你受伤了?” 秦慕修拿起言萝月划伤的胳膊,那伤口因为泡水显得更加狰狞,血也没有止住的意思。 “咳咳咳咳……咳咳咳……” 怀中女子剧咳不止,秦慕甫缓过神,忙又细心地为她拍背,语气也温柔了几分: “怎么样?好点没有?” “三哥,你要为二嫂做主啊!” 三公主哪里肯放过言萝月,“可娴,你方才也看到了吧?” 杜可娴像是吓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看到言大夫推了衡王妃……” 李玲珑接过话茬,“萝月她当时好像摔倒了,是因为摔倒才撞到了衡王妃,衡王妃才,才落水了……” “你在她前面,你哪里看得清?再说了,她若不假装摔倒,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二嫂推下水呢?” 李玲珑被说得哑口无言,三公主又将矛头对准言萝月。 “言大夫,二嫂一项深居简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如此歹心,想将二嫂置于死地?她体弱多病不善水,今日若不是有三哥在,二嫂可怎么办啊!” 第42章 冷漠刺红了眼 言萝月见众人都看向她,又看了看依偎在秦慕甫怀里,虚弱地只剩下半条命的纪蓝辛,艰难地爬起来,跪好。 “衡王妃,是小女不小心摔倒,冲撞了王妃,导致王妃遇险,还请王妃责罚。” 三公主还未说话,纪蓝辛身边的丫鬟西香先开始哭诉了。 “我们家王妃待你那么好,方才还为你解围说好话,你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呢?我们王妃本就旧疾缠身久病不愈,如今二月天又落了水,若因此生出个好歹来,你吃罪得起吗?” 秦慕甫闻言,忙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冻得直打颤的纪蓝辛包上。 一边又向秦慕修道:“快去准备一间上房,再将大夫找来。” 秦慕修赶紧吩咐手下照办。 三公主趁机又道:“好你个小小医女,分明是故意为之,却颠倒是非主动请罪,企图混淆视听,如此心机真是叫本公主大开眼界!” 秦慕修拧起眉头插了一句嘴,“言大夫也落了水。” “五哥你太单纯了!她跳下水就是为了洗脱嫌疑,好让人以为她是在救人!可方才我看得一清二楚,她下水后并未施救,而是停在水里看着二嫂拼命挣扎!” “对!我也看到了!”杜可娴忙道。 “不错!我方才也留意到她停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衡王妃呛水,那眼神看起来有些吓人!” “故意推人下水,又故意跳水施救,如此心机当真可怕!” “是啊!听说她是璟王府留下的医女,还是皇后娘娘下懿旨赐入璟王府的呢。”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她的品性,怎么能留这样的人在璟王府……”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对于言萝月的讨论可谓是恶意满满。 秦慕甫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始终未置一词。 “璟王殿下,”杜可娴又说,“言大夫虽是小小医女,但那日探春宴我便看出她心术不正,今日她见到衡王妃,怕不是因为殿下与衡王妃的那段往事,从而心生妒忌,这才对衡王妃痛下杀手吧!” 围观众人静默下来。 璟王爷与衡王妃的往事,这杜家小姐也真是敢说! “闭嘴!” 只听秦慕甫低喝一声,吓得杜可娴噤若寒蝉。 三公主抓住了话头,“我也觉得是这个原因!否则,二嫂仁慈宽厚又深居简出,我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理由来害二嫂!” “三殿下……” 怀中的纪蓝辛突然虚弱地开了口。 “我相信,咳咳……相信言大夫是无意的,此事不要怪罪她……咳咳……” “主子,主子您快别说话了,”西香哭道,“您的风症才稍稍好转,眼下这一折腾,没有几个月怕是又不会好了……您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向丞相大人交代啊!” “我没事……咳咳。” 纪蓝辛吃力地摇摇头,“三殿下,不要怪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纪蓝辛咳嗽加重,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你别说话了。”秦慕甫柔声说道。 纪蓝辛满目泪珠的眼睛对上秦慕甫的,那一刻,秦慕甫的心再次被揪起。 不再耽搁,秦慕甫伸手便想将她抱起,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 来人正是霍纯! “你还想招惹是非吗?”霍小少爷小声制止。 秦慕甫没有理会霍纯的警告,而是坚持将虚弱的纪蓝辛抱起。 临走时看了一眼言萝月,声音很是冷漠,“将她押下去,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 秦慕甫的冷漠,刺红了言萝月的眼。 三公主气焰嚣张地跟在秦慕甫身后离开,杜可娴紧随其后,其他众人在秦慕修的呼吁下各自散去。 看着一并远去的众人,想起秦慕甫方才的眼神,还有对纪蓝辛低眉顺目间的柔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裂崩塌,崩坏的声音震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言萝月忍不住捂住心口。 霍纯没有跟上去,而是一副看戏的心态来到言萝月跟前,同时蹲下来看着她,口气略有些嘲讽: “怎么,伤心了?这就受不了了?” 言萝月嘴硬:“我没有……” “没有?若真没有,就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你的眼泪只会让你显得更软弱。你不是曾口出狂言,不会再给阿甫惹麻烦吗?” “霍兄!” 秦慕修眉头深锁,不愿霍纯这般落井下石。 “我说错了吗?因为她,你这好好的开府宴毁了,因为她,阿甫不知又要遭受多少非议,说不定二殿下……当初阿甫要留你,我真应该拦下他!” 言萝月没想到这么多,如今经霍纯这般无情的点拨,也意识到自己给秦慕甫惹了麻烦。 她决然地擦去泪水,撑着湿漉漉的身子站起来,示意旁边的侍卫将自己绑了。 秦慕修眉心跳了跳,上前制止。 “你的胳膊上还有伤,我先带你去包扎伤口。” 言萝月摇摇头,“无碍,解决此事要紧。” “怎么解决?你可知道即便是你无心推倒衡王妃,但衡王妃因你而落水,你也……也会因此受到处罚!” 言萝月态度很坦然,“若我是贪生怕死之人,我也不会入璟王府。” 秦慕修无言以对,无奈地看着侍卫将湿漉漉的言萝月捆住双手带走。 若她不是璟王府的人,秦慕修心想,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开府宴准时开宴,仍是一片喜气洋洋,但饭桌上明显多了许多谈资。 别院的一个小厅里,作为事件的当事人,璟王爷、三公主等人正齐聚在此。 纪蓝辛被送到别院的厢房后陷入昏迷,大夫去了好几个,施了针煎了药,稳定了病情,就等她何时苏醒了。 而相比之下,言萝月则被双手束缚,跪在别院的院子里。 虽有暖阳当空,但毕竟是二月天,何况言萝月浑身湿透,此时早已被冻得嘴唇发紫。 她知道,若她的身份不是璟王府的医女,今日这事儿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但是,她必须得留在璟王府! 她必须治好秦慕甫的病! 为此,一切都是值得的! 霍纯环抱双臂靠在廊前,看着言萝月虽然瑟瑟发抖,却还是跪得笔直的身形,多少对她有些改观。 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真的说到做到! 只是,阿甫会留情吗? 第43章 果然要护她 小厅内,秦慕甫坐于上首摆弄着茶盏,剑眉微蹙,幽深的眸子微垂,浓密的睫羽掩盖着眸中的寒意。 清贵的气质,看得座下的杜可娴如痴如醉。 晏安将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众人。 “属下对当时在假山上的一众人进行询问,得知了事情原委。 “当时章王侧妃从假山上看到几位殿下在湖边赏景,便唤众人去看,因此大家才会聚在假山边缘。 “而言大夫也是在此时摔倒,而后撞在衡王妃身上,将衡王妃撞下假山,言大夫摔倒时胳膊撞在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她胳膊上的伤口可以作证,而她在听说衡王妃坠湖后,又第一时间跳下去施救。 “只是在施救途中腿脚抽筋,无法继续向前游,这才停在水中。” 三公主对于真相不以为然。 “就算她摔倒时无意撞了二嫂,但下水后不及时施救,却说自己腿脚抽筋,实在可疑!” 晏安默默来了一句,“至少言大夫下水施救了,其他人并无此心呢。” “是她闯下的祸,她当然要去施救!否则若二嫂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有多少条命够赔的?” 三公主据理力争,突然意识到晏安话中有话,干咳两声,“何况我们大家都不会水,首先想到的便是找人帮忙。” 秦慕修问:“既然事情已查明,二嫂也说过不再追究,是不是就可以放了言大夫?” “五哥,言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衡王妃推下假山坠入湖中,此事三哥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以后京城上下,都知道三哥偏袒护私,为了个医女连衡王妃的死活都不顾了!” “三妹未免说得太严重!言大夫也是无心之失,何况当即也下水救人了,此事既然已得到二嫂的谅解,何不大事化小,今日是我开府之日,我实在不想惩治任何人。” “正是因为今日是你开府之日,外面来了那么多人,悠悠众口,人言可畏。惩治一个下人若能平息此事,五哥应该庆幸,否则若闹到父皇那里,就不是惩治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你也要受到牵连。” “言大夫今日是以我朋友的身份来的。” “就算是你朋友,她也是璟王府的医女,是个下人!五哥你也是,以后再交朋友要看看对方身份,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做朋友。” 秦慕修闻听此言,终于放下儒雅风度,眼神中多了一丝嘲讽。 “我交什么样的朋友,还轮不到三公主操心!” 因为拿捏着言萝月的身份,任何为她说话之人都是徒劳,所以三公主势在必得。 反正言萝月湿漉漉地跪在外面,日渐西斜,她多跪一刻便多受一分罪!这也正好解了前些日子半春宫内,她和母妃因为言萝月在皇后娘娘面前受的气! 这时有丫头进来禀告:“启禀璟王殿下,五殿下,三公主,衡王妃醒了。” 三公主当即道谢,“谢天谢地,二嫂总算醒了!还好她只是受惊受凉,若她今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言萝月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上房里间,纪蓝辛早已换了衣衫,几床被褥加身,床前还置了两个暖炉,暖炉上熬着药,几个丫头来回伺候着。 西香正端着一碗药给主子喝下,又为她擦了擦嘴角。 纪蓝辛脸上已恢复了血色,喝下药后,靠着床头发呆。 西香紧张不已,“主子,可是哪里有不舒服?” 纪蓝辛摇摇头,继而追问,“言萝月怎么样了?” “主子关心她做什么?今日若不是因为她,主子也不会平白遭这一通罪!” “她并非有意推我下水,何况当时她也去救我了。” “救您?在奴婢看来还不如不救呢!也许她就是存心害您,又故意下水救您,以此来博取同情,今日若不是璟王殿下,您哪能好好的在这里?” 纪蓝辛显得郁郁不乐,始终凝眉不展。 “方才在湖边,你不该多说的。” 西香显然不认同,“奴婢就是故意的!奴婢就是看不惯她!璟王殿下这些年,何曾留过女人在身边,她一个小小的医女,凭什么能留在璟王府?” 纪蓝辛没有说话。 西香又道:“不过主子,经过此番,看得出来璟王殿下心里还是有您的,您落水时他第一时间救了您,又一直将您护在身边,不顾他人非议抱您来这里,可见他对您的心从未变过。” 纪蓝辛显得更加忧郁,西香这才察觉自己失言。 就算璟王殿下一往情深又如何,两人之间终究是不可能了! “主子对不起,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奴婢掌嘴!” 西香抽了自己一巴掌,被纪蓝辛制止了。 纪蓝辛微微叹息,语气酸楚地狠:“我只怕,他这般待我,是为了他府上的医女。” “主子您想到哪里去了?璟王殿下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个医女呢?且不论璟王殿下自幼与您的情分,方才湖边您和她同时落水,璟王殿下满眼都是您啊!那个医女他看也未看一眼,如今为了给您做主,将那医女绑在院外,就等候您的发落呢!” 纪蓝辛又沉默下来。 这时有侍女进门,“启禀衡王妃,璟王殿下、五殿下、三公主来看您了。” 纪蓝辛拉了拉被角,“请进来吧。” 不一时几人进门,相互见礼后,三公主秦慕妤便到床前嘘寒问暖,又趁机不忘提醒纪蓝辛是如何落水的。 纪蓝辛看向秦慕甫,他始终面色平和,根本猜不透。 “三殿下,不,璟王殿下,我今日落水之事,不必责怪言大夫,我听说她还在外面跪着,如今天气寒冷,她又落了水,赶快将她带下去吧。” “二嫂,也就你心地善良这么为她着想,可她是怎么对你的呢?她虽然是三哥府上的医女,但三哥不是那种徇私之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璟王殿下……” 秦慕甫沉声道:“方才本王已查明,言萝月确因摔倒而将你撞下假山,虽非有意,却不可饶恕。” 纪蓝辛一字一句地斟酌着他的用意。 “言萝月是璟王府的医女,今日之事是本王治家不严,此事本王应当给你一个交代。” 秦慕甫说着看向秦慕修,“此事发生在你的府上,本王便借你府上刑罚一用,将言萝月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纪蓝辛眸色暗了暗,对一个女子施杖责之刑,已是很严厉了—— 他果然是要护着她! 三公主得偿所愿,很是开心。 “我就说三哥不会徇私的,二嫂,三哥果然还是向着你的!” 杜可娴听了这话心里酸溜溜的,璟王爷与衡王妃的往事京城之中谁人不知? 当年璟王爷为了衡王妃,不惜兄弟反目,在衡王爷大婚之日公然抢亲,最终被皇上的御林军阻止在水月巷,并被幽禁在府半年之久,后又将璟王爷派到西北边疆守战,这一来又是一年多。 如此算来,这也许是至两年前皇上将纪蓝辛赐婚给衡王爷后,两人难得的见面了! 时隔两年,璟王爷仍旧对衡王妃念念不忘,甚至不顾她衡王妃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救她护她…… 想到这里,杜可娴只觉得无比难过,究竟怎样,她才能走进璟王殿下的心? 第44章 衡王殿下之令 言萝月毕竟是璟王府的人,既然璟王已经下令惩治,秦慕修也不好再说什么。 别院里,言萝月被侍卫置于长凳上,准备对其实施杖责之刑。 言萝月并无惧色,一直坚强地忍耐着,秦慕甫则长身立于人前,眸色深沉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单薄身影。 此刻已散席,有些好事的听闻要对璟王府医女杖责,纷纷过来围观。 晏安向一众人说明事情缘由,给了围观者一个交代,当即下令执行杖责。 言萝月咬紧牙关、双目紧闭,然而一个板子还没打下来,却听到一个声音—— “住手。” 这个声音不温不火却很有穿透力,明眼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带了内力的。 继而,众目睽睽之下,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此人一袭黑衣,黑色锦带束发,面容白皙,神色清明,给人干净利落之感的同时,明显有一股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秦慕甫看见来者,背后的手紧紧握拳。 晏安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同时震惊的还有霍纯、秦慕修和三公主。 此人叫冥凌。 是那个固若金汤的衡王府侍卫团中的头号人物,病势沉重的衡王鲜少露面,很多事都是冥凌代为传达。 他出现,就意味着衡王出现了。 只见冥凌目不斜视地走到秦慕甫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卑职参见璟王殿下,卑职奉衡王殿下之令,来接衡王妃。” 秦慕甫沉默半晌,才冷漠地回了两个字,“请便。” 冥凌行礼致谢,又道:“衡王殿下说,衡王妃意外坠湖,幸而无忧,不必再起波澜。” 冥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满目疑惑的狼狈姑娘,才又低头道: “此事不是璟王府医女的过错,衡王殿下与衡王妃都无意追究,还望璟王殿下能够网开一面饶恕她。” 秦慕甫沉默,其他众人都为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窃窃私语。 三公主尤为震惊,但她不敢再说任何,这位神秘莫测的二哥,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碰触的存在。 衡王亲自表态,那么关于衡王妃落水事件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各自散去,言萝月被晏安带走,纪蓝辛也在冥凌的保护下离去。 元蘅宫内,乔公公迈着小碎步来到皇上跟前。 此时皇上正侧卧在龙榻上,晒着春日午后的暖阳,一边看书一边吃果子。 “启禀皇上,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皇上并未转移视线,“那丫头怎么样?” “据说出了水便被绑了,一直在外面跪着。” 乔公公停顿了一下,又说,“如今虽是二月,寒气尚盛,怕是要病一场。” “情绪呢?” “面无惧色,敢做敢当。”乔公公补充了一句,“不愧是清平子的徒弟。” 皇上一声嗤笑,这才将书扔到一旁。 “你这个老东西,能从你嘴里听见这些,倒真是稀奇。” “老奴哪有皇上说得这般不近人情。”乔公公扭捏地笑笑,“老奴只是觉着,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即便是杖邢也不为自己辩解开脱,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皇上听完,微叹一声,“终究是朕把她一个弱女子推上风口浪尖。” “依老奴看,皇上对她已经很宽厚了,今日之事又费周折替她解围,此乃她的福气。” 皇上未置可否。 乔公公犹豫片刻又说,“老奴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还有你问不出口的事情?”皇上重新捡起书。 乔公公讪讪一笑,“皇上,您将言姑娘送去璟王府,与璟王殿下朝夕相处,就不怕他们二人生出些情愫吗?” 皇上听了这话,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那株傲立的残梅。 “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能从纪丫头那里解脱出来,未尝不是好事。” “老奴斗胆问一句,皇上您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想的,才将言姑娘送过去?” “朕可没有啊。”皇上争辩,“人是清平子那个老家伙挑选的,与朕无关!” “与皇上无关,老奴知道了。” 乔公公嘴上虽这样说,却忍不住偷笑。 “你敢质疑朕?” “不敢不敢……” 言萝月被带回璟王府时已发起高烧。 秋禾、若弋两人为她换下被风得半干的衣物,置上暖炉,又喂她喝下驱寒汤,但显然这些都无济于事,言萝月已被烧得迷迷糊糊。 “霍小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呀,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晏安着急地在廊前打转,霍纯则将手中草药一扔,不乐意了: “你烦不烦?要不你来?” 晏安嘿嘿一笑,“还是您来吧!您医术高明,属下才疏学浅。” “我说你一个近侍不在你家主子跟前守着,在一个小医女这里瞎晃悠什么?” “我这是在替我家殿下看着言姑娘呢,殿下肯定会问我言姑娘的情况。” “我不信。” 霍纯将几味药材扔进药炉,一边调火候一边说: “在五皇子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阿甫对她是什么态度?对纪蓝辛又是什么态度?” 晏安不甚认同地摇摇头,“我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以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一定是在意言姑娘的。推王妃下水可不是小罪,虽然她是无意的,但她的身份毕竟是医女,此事若要追究,言姑娘什么处罚都有可能。” “阿甫赐她的刑罚不重吗?对于她来说,杖责二十也就是半条命了,说不定还会落下伤残。” “罚她正是为了保护她。” “难道不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如此罪行若不处罚,别人会怎么看他。” 晏安说不过他。 “反正殿下肯定是在意言姑娘的!” “在意她为何都不来看她?一回府便钻进了书房,让我堂堂霍家小少爷在这伺候着,成何体统?” “嘿嘿,霍小少爷您宅心仁厚,一定会有福报的!” “少给我戴高帽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小医女寒气侵体太深引发高烧,今晚若降不下去恐怕会烧坏脑袋,该用的药我都用了,剩下的就看她造化了。” 言萝月的情况比霍纯说得还要糟糕,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的她时而昏睡时而惊醒,即便醒着意识也是模糊的。 秋禾和若弋一直在床前守着,两人不断给她更换额上巾帕企图降温,但收效甚微。 第45章 她忍够了 衡王府。 衡王府在整个大良国都是特别的存在,这座宅子自衡王八岁时住进去,就一直壁垒森严,四面都有重兵把守。 方圆一里的民宅住的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常年在此地安营扎寨的将士,以衡王府为中心,四面八方无孔可入,正所谓连只鸟都飞不过去。 可见帝后对衡王的宠爱。 说其特别,还因为这么多年来,除了帝后,任何人不曾进去过。 即便是两年前衡王大婚,送亲队伍也只是送到了衡王府门前,纪府连门都没有进去就把女儿嫁了,这也是丞相大人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 衡王妃的车驾穿过层层防守进了衡王府的大门。 衡王府格局特别,分东西两苑,冥凌把缰绳交给侍卫,吩咐道: “将王妃送回去,再吩咐府里御医好生照看。” “冥护卫!” 马车里的纪蓝辛突然开口,继而掀开车帘,“我要见殿下。” “今日王妃受惊,不宜走动,还是回去好生歇着为好。” 纪蓝辛很执着,“若你不让我见他,我便硬闯进东苑去,我是衡王妃,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冥凌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既然如此,请王妃稍后,属下去通禀。” 冥凌走后,纪蓝辛被西香搀扶着下了马车,来到东苑大门前候着。 东苑门前立着两只精巧的麒麟兽,檐下挂着两盏水月宫灯,琉璃瓦下躲着一块牌匾,朱漆大门沉重地紧闭着—— 一如此时纪蓝辛的心情。 西香看起来有些怯懦,“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您今日落了水,不宜在此吹风。” 纪蓝辛则像变了一个人,神色冷漠语气冰凉,不带一丝感情。 “我要知道他派冥凌去的目的。” “您今日差点遇险,王爷定是担忧您,才派冥护卫去接咱们的。” “呵!”纪蓝辛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不多时,东苑大门打开。 衡王爷的殿前侍奉竹优出现在门内,竹优身形高瘦,面相比冥凌冷峻。 只见他向纪蓝辛行了一礼,嗓音低沉而阴郁: “殿下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殿下请王妃回去,改日精神好些再去看王妃。” “看我?他何时来看过我?!” 像是突然触碰到纪蓝辛的底线,她整个人瞬间炸了,语气恶毒尖锐,双目猩红,表情狠戾!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为何要如此折磨我?!我是堂堂的衡王妃,我为何不能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西香早就吓坏了,“主子,主子,咱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今日定要见到他!” 纪蓝辛说着便要往里闯。 “他不该如此对我,不该如此折磨我!若他厌我,当初为何要娶我?!” 面对暴怒的纪蓝辛,竹优只是波澜不惊地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 纪蓝辛拼尽全力也踏不进半步。 “竹优!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殿前侍奉,一个奴才一条狗而已!竟敢在衡王府只手遮天?!我要见殿下!” 竹优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王妃,您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回去歇着。” 纪蓝辛有些歇斯底里,“竹优!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胆敢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主子,咱们回去吧。” 西香哭着去拉纪蓝辛,竹优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若再撕扯下去,恐怕又会像从前一样被绑回去…… “啊!!!” 纪蓝辛挣脱不过,尖叫着瘫倒在地上,满眼尽是绝望与不甘。 竹优睥睨地看着她,很是绝情地下令:“王妃身体不适,将她送回西苑。” 门旁的侍卫上前将纪蓝辛架起,纪蓝辛用尽力气甩开他们。 纪蓝辛双眼麻木,待稳住了身形,又抬手理了理衣袍,维持着仅剩的一点尊严,拖着僵硬的身子离开。 竹优见她走远,冷漠地关上了大门。 朱漆大门发出一声闷响,狠狠地撞在了纪蓝辛的心上。 两年!整整两年! 她忍够了! 入夜,言萝月的热症才稍稍好了一点,霍纯交代几句便离开了,晏安坐在炉火边煽火熬药,若弋继续给她更换巾帕消热。 晏安有点闷闷不乐。 “若弋,你说,殿下到底对言姑娘是什么意思?” 若弋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别猜。” “殿下怎么都不来看看言姑娘呢?言姑娘都病成了这样,唉!主子的心思果然高深莫测!言姑娘被山匪劫去时他多担心啊,怎么现在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衡王妃?殿下这一年多来从未提起过衡王妃,我还以为他已经淡忘了呢!唉,殿下何时才能从衡王妃的事情里走出来啊……” 晏安唉声叹气,若弋始终未置一词。 若弋想起她今日向主子禀告时,主子眼中流露出的杀意,若弋相信,主子心里应该是在意言姑娘的。 原来今日众人在假山凉亭针锋相对时,若弋就在不远处,她的任务是保护言萝月,如今对她是寸步不离。 当时她亲眼所见杜可娴故意使绊,言姑娘因此摔倒,又恰巧推倒衡王妃,此事她在言萝月受罚前便禀告给了殿下。 至于后来殿下为何还要下如此重的刑罚,若弋也不得而知。 “言姑娘真可怜,独自一人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本来以为有璟王府庇佑,如今看来,殿下对她也不管不问了。” 晏安碎碎念,“要我说,那时言姑娘就应该搬去冼竹苑,抬一抬身份,至少不会被人当成下人呼来唤去。可言姑娘死活不愿去,哎!” 见若弋停下动作,又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言姑娘搬去冼竹苑,虽然处境有点尴尬,至少外人不会拿她当璟王府的下人来看!说实在的,殿下有时真的挺绝情的……” 若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晏安,晏安正不明所以,身后猛然响起一个声音: “本王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晏安一下子弹跳起来,诚惶诚恐地看着进门的主子,哆哆嗦嗦地解释: “殿下误会了!属下是说殿下英明神武,铁面无私……” 秦慕甫无视了晏安,来到言萝月床前,看着言萝月迷迷糊糊的样子沉默着。 若弋开口:“霍小少爷说今晚须得消热,否则大损元气。” “你下去吧。” 若弋一愣,还没明白主子的意思,就被晏安拽走了! 晏安最会察言观色,让咱们下去,不就是主子要亲自照看嘛! 第46章 守了一夜 夜已深沉,窗外几簇竹子随风摇曳,更见清凉。 秦慕甫坐到床前的看护凳上,抬手将言萝月额上的巾帕拿下,又伸出两根指头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剑眉微蹙。 “你在怪我吧。” 男人轻叹一声,他在京中危机四伏,对她真正的保护,就是弃之不顾,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护她周全,是他对清平子的报答。 他必定会做到。 言萝月好似听见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离,看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找到我了……” 秦慕甫剑眉紧蹙,看来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言萝月确实烧糊涂了,两行清泪随即滑过眼角,开始语无伦次: “我很害怕……他们都欺负我……谢谢你……救我,保护我……” 言萝月是个孤儿,虽然后来有清平子护佑,想来在遇见清平子之前,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见她的泪一颗一颗不断滑出眼角没入发际,秦慕甫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过去,开始轻轻给她擦泪。 言萝月两只小手突然抓住了他拭泪的手掌,秦慕甫只觉得手心手背都滚烫似火,慌忙想抽掉手,却又僵持着没动。 言萝月抓着那个宽厚的手掌,忽然很有安全感,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甜甜地笑了。 “抓到你了。” 秦慕甫一愣。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我信你。” 秦慕甫忍不住喉头滚动,手心开始黏腻,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我……是谁?” 言萝月的眼神又变得迷离,“师兄啊……师兄,我害怕……” 秦慕甫猛然想起,言萝月有个师兄,他们两个都是清平子收留的孤儿,自幼生活在一起。 秦慕甫好看的眉头拧得更深,内心几经挣扎,还是抽走了自己的手。 他没再理会言萝月的胡言乱语,准备为她驱寒。 言萝月寒气侵体太深,热症轻易难消,秦慕甫决定用内力为她驱除寒气,这也是他支走晏安、若弋的原因。 只是当他将言萝月扶起坐好,正要运功之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言萝月只穿了单薄的中衣,里面的亵衣若隐若现! 秦慕甫顿时脸红了一片!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扯了件外衣给她包上! 看着晕晕乎乎的言萝月,秦慕甫又犯了难,她坐不稳,必须得扶着她…… 早知不让若弋离开了! 秦慕甫觉得怎么都不顺手,不得已只好跟着坐上床,一手扶着言萝月,一手运功,将内力从风门穴输入言萝月体内。 在秦慕甫霸道内力的烧灼下,言萝月很快汗流浃背,又过了片刻,秦慕甫才收起功力。 此时的言萝月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物又湿透了。 秦慕甫想试一下言萝月有没有消热,谁知手一松,言萝月便直直倒了下去,正好躺进他的怀里。 “……” 秦慕甫喉头动了动,看着怀中的女子不知所措。 此时的言萝月,正香汗淋漓地躺在男人怀中,外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中衣湿透了贴在胸前,净白的脖颈露了一大片,再往下,暗红色的亵衣若隐若现地暴露在男人眼底…… 男人努力抑制着那份躁动。 长到现在,他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这般亲近过,也从不曾想过这般亲近一个女子,然而对于言萝月,他竟然有些蠢蠢欲动…… 这让他觉得心慌! 言萝月呼吸匀称,玉面白里透红,睡得很沉。 男人忍了又忍,最终收起胡思乱想,抬手覆上她光洁的额头,确认退热了,又细心地为她整理汗湿的鬓发。 做完这些,正想将她放回床上,一抹白色突然从她的衣襟间滑出。 男人轻轻拉出坠子,那是一根普通的红绳,坠着一只极普通的小小乳白玉圈,状似男子头巾上的玉扣。 秦慕甫端详良久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最终将它放回衣领里。 既然她贴身佩戴,想必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而后男人将言萝月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褥,也没打算离开,就这样不知不觉守了一夜。 一大早霍纯便气势汹汹地冲进吉沐阁兴师问罪,彼时秦慕甫正在暖阁里间气定神闲地换衣服。 “你守了小医女一夜?” “没有。” 男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你骗鬼呢?晏安都告诉我了!” “晏安多嘴。” 秦慕甫不慌不忙,完全没有被识破的尴尬。 “阿甫,”霍纯神色严肃了几分,“你对那个小医女不会来真的吧?” 秦慕甫好像没听见霍纯在说什么,兀自扣好腰间玉带,转过身展开双臂,一派威武之姿,开口却是问: “本王这身锦袍如何?” 霍纯:“……” 认识秦慕甫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注重过装饰,好好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美人儿,如今竟也会问出这种问题? 霍纯一时难以接受。 “阿甫,你现在不搞仕途了?开始搞儿女私情了?” 秦慕甫似乎也没想得到答案,边往里间走边又问: “你觉得杜可娴怎么样?” “谁?” 霍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杜尚书家的小姐,今年女试魁首?” “嗯。” 霍纯:“……” 见霍纯一脸不可置信,秦慕甫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着门外吩咐: “晏安,你去一趟杜家,告诉杜可娴,本王今日在畅意楼约见友人,邀她一同前去听戏。” 正趴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晏安一个激灵,赶忙连滚带爬地进来领命! 霍纯大不乐意,“你说的友人不会是我吧?” “鸿泸寺少卿刘录。” “那小子?他想要巴结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爹虽然是个小小的录事,但这么多年在鸿泸寺没少捞油水,这两年每回你从边疆回来,他们总要巴结着送些上等补品来,据说年下也送了不少好东西,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鸿泸寺掌外宾朝会仪节,本王想了解年关时节大良与周边邦国交互情况,眼下羌国蠢蠢欲动,好为交战做准备。” 霍纯一副你当我是个傻子的表情。 “这些事早在年前各国使臣往来互动时你便已知晓了吧?即便有所变动,年后再派人复核一下便是,以你的行事作风,不会拖到大战将至才筹谋各国之间利益关系,休要唬我。” 秦慕甫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并未接话。 而霍纯却觉得三观尽毁! 这笑容分明就是思春啊思春!冰山也有消融的时刻,太可怕了! 第47章 霍氏医馆 杜可娴一早接到璟王府的消息,激动得手中茶盏都摔了! 接着整个杜尚书府都躁动起来,杜夫人派人去了京城珠宝首饰卖得最好的珍宝坊,买下最时新的头面,又去了成衣做得最好的薛红布庄,选了两套最贵的锦缎绣花衣袍。 杜可娴更是被胭脂水粉打扮的粉面桃花,钗摇钿坠,富贵芳华。 杜夫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两遍,确认再无错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娘,女儿这金镶玉的头面会不会太艳丽了些?” “胡说!就是要富贵华丽,才配得上璟王妃的身份。” 杜可娴听到“璟王妃”三个字,羞得脸色红红的。 杜夫人又伸手拉住杜可娴,语重心长地交代:“见到璟王殿下,你定要矜持些,不可太主动。” “娘,女儿知道了!” “娘说的这些你要慎重,你瞧那衡王妃,性子清冷,璟王殿下就是喜欢那样的,你也得学学。” 杜可娴不以为然,“昨日璟王殿下才见过她,今日还不是邀了女儿去听戏?自古以来只见新人笑,纪蓝辛已经成为过去了,娘,你也不必太看得起她。” “好好好,就算衡王妃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当初,璟王殿下对她的情意却是深厚的,你多学学她的样子,准没错。” “知道了知道了。” 杜可娴很不耐烦,对着镜子又是一番打理,自认为无可挑剔,这才带上贴身婢女芝儿出了府。 日上三竿,言萝月才缓缓苏醒,此时的她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倍好。 秋禾夸赞:“姑娘不愧是医者,这体质就是比常人好些,昨日才生了一场大病,今日便已神采奕奕,甚至比生病前精神头还好呢!” 煎药的若弋未语,但她知道言姑娘好得这样快,一定少不了殿下的功劳。 毕竟某人可是陪护了一夜呢! “我也觉得精神很好,霍小少爷很会用药,此事要多谢于他。” “可说呢!那霍小少爷平日看着不着四六的,不曾想关键时刻倒能大显神通,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若弋难得蹙起眉头,“管好自己的嘴。” 下人不能评说主子,秋禾自知理亏吐了吐舌。 言萝月有些意外若弋的态度,她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看来霍小少爷对她很重要。 “姑娘,天气这样好,你又大病初愈,不如你跟奴婢一起出去买药材种子吧?对姑娘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言萝月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她也想出去转转,可是…… 若弋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 “晏护卫说,姑娘若想出门,随时可去,奴婢会保护姑娘。” 若弋的武功,言萝月并不怀疑,她是怕自己会给璟王府惹麻烦……但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何况自己是需要去采买一些药材的,思及此,言萝月也就没再推辞。 秋禾带着言萝月来到全京城最有名气也是最大的医馆——霍氏医馆。 “这是霍小少爷家族的医馆吗?” “是的,姑娘,这家医馆就是霍小少爷亲自开办的。” 言萝月仰头看着医馆二楼挂着的硕大匾额和烫金的大字,以及匾额边缘的黄金包边——确实是霍小少爷的土豪风格。 “全京城有四家霍氏医馆,泾河畔地处富贵之地,这条街上的铺子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买卖,姑娘,你说要找个大点的药铺,这是全京城最大的了!” 倒也不必如此大。 既然来了,言萝月没有多言,领着秋禾进了门。 泾河畔的霍氏医馆上下共有五层,一楼大堂为药房,放眼望去全是药材柜子,只是柜台的伙计看着就有十几人,清一色穿着蓝布短褂。 药材柜子有七八个分区,每个分区都坐着一个账房先生,下到批量采购的寻常药材,上到百年难寻的奇珍异草,没有在霍氏医馆找不到的。 医馆二楼才是正经看病的地方,大堂中间有个诺大的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楼梯口有个台子问询,看病的人上了楼,需在问询处说明看什么科,再有专门领路的伙计带到不同的大夫房里。 所有人井然有序,的确当得起全京城最大医馆的称号。 言萝月打算采买一些药材和药材种子,便领着秋禾在一楼柜台相看。 这时,一个丫鬟扶着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进了门。 只见那妇人面色沉重,脚步匆匆,经过言萝月身边时,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汤药味,想必是常日与汤药打交道之人。 言萝月见她们径直上了二楼,也没多想,继续和秋禾挑选药材。 只是药材还没选好,便见那妇人满目挫败地下了楼。 “夫人,您挺住啊!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贵妇人神色恍惚,“霍氏都看不了的病,还能去哪里看?可怜老夫人……” 妇人话没说完,突然向下一个趔趄,竟然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众人一片惊呼,赶忙围了上去!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您醒醒啊!大夫!大夫……” 言萝月也挤入人群,见那妇人半晕在楼梯口,额角磕破渗着血,唇色苍白。 言萝月赶紧上前,一边检查她额角伤势,一边为她按压合谷穴。 说话间,由两个伙计搀着,从楼上下来一个胡须发白的老大夫。 “南夫人,你怎么样啊?便是再着急,也要注意身体啊!” 说着便要上前搀扶她,却被言萝月制止。 “让她休息片刻再起,她额头伤口无大碍,却冷汗频出,想必此时亦是心慌、乏力,若贸然起身,怕是还要晕倒。” 老大夫似乎认同言萝月的话,没再坚持,而是蹲下身,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南夫人,老夫人的病已经一年多了,你们府上连太医也请过,自是知晓她得的就是消渴之症,即便你来再多次,那也是消渴无疑啊!” “刘大夫,家母若是消渴症,为何这药吃了一年多,身体却每况愈下?如今她已消瘦不堪,咳嗽加重,四肢疼痛难忍,眼神也变得浑浊不清,还请刘大夫再去一趟,为老夫人重新诊治。” “南夫人,不是老朽不愿意前往,实在是没有必要,据我所知,前日李大夫才登过门,是不是?你就是让老朽再次登门,老朽也还是那句话。至于老夫人久病不愈,怕是……怕是老夫人大限将至。” 言萝月闻言蹙眉。 “刘大夫,晚辈冒昧问一句,刘大夫缘何认定老夫人得的定是消渴症?” 第48章 辩症 言萝月问了一句,那刘大夫方才见言萝月施救,便知她有些医术,也就直言不讳了。 “南老夫人烦渴多饮,口干舌燥,乃肾脾同病,气阴两虚,正是消渴常见症状。” “燥热内蕴并非都来自于肾脾,肝肾失养亦会导致淤阻脉络形成燥痹,老夫人是否有口干、多饮、多尿、眼干、汗少等症状?” 贵妇人听两人辩症正听得入神,乍然问话,连忙点头称是。 “姑娘说得不错,这些症状老夫人都有。” 刘大夫大不认同,“这些症状正是消渴之症。” “燥痹与消渴本质均为肾气虚所致,却又有所不同,正因为症状相似,往往出现误诊,其在补益上用药略有不同,燥痹重在补益肝肾,而消渴重在健脾益气。” “你这女娃娃,消渴既是燥痹,用药不分彼此,你分而论之,在用药上也无差别,岂非多此一举?” 言萝月坚定地摇头,“用药有区别。” “那也无非是方子上的药材不同罢了,所选药材的功效仍是无差的!” 言萝月还要再辩,贵妇人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殷切地拉住她: “姑娘既然有好的方子,可愿意为家母医治?只要姑娘治好老夫人的病,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 “南夫人,”刘大夫心生不满,“你不信霍氏医馆,不信宫中太医,偏信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老朽看你当真是蒙蔽了心神!” “就是啊,南夫人,你不要冒然偏听他人之言,这看病不比其他,出了错是要死人的!” “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也不大,还能比霍氏医馆的刘老大夫知道得多?” “一看就是学艺不精,拿出来显摆的!”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秋禾愤愤不平。 “你们才学艺不精呢!我们姑娘厉害着呢!我们姑娘可是……” “秋禾!” 言萝月打断她,秋禾悻悻地闭了嘴。 “夫人,实在抱歉,方才小女也只是随便与刘大夫探讨几句,小女也实在不方便为贵府老夫人医治。” “姑娘有何难处?我南家是真心求医,绝不在乎姑娘的身份。” 老夫人被这病折磨了一年多,所有大夫的诊断都是消渴症,可方子换了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对症的,反而病情越来越重,如今好不容易听到别的声音,南夫人自然不愿错过。 医家重要的就是方子,有些江湖郎中靠着一个家传的方子都能吃一辈子! 言萝月再次拒绝,南夫人这下直接跪了下去,吓了言萝月一跳! “夫人快快请起,万万不可!” 南夫人不肯起,“求姑娘为家母医治!” “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连南家都拒绝!” “我看就是治不了,才故意拒绝人家,不然去了人家里被人识破,岂不难看?” “我看也是,方才她说得那些就是故弄玄虚!” 围观的人话说得不好听,言萝月有些无奈。 她不是不愿治病救人,而是担心自己为璟王府惹麻烦,而且,就算是为人治病,也需得到秦慕甫的允许才行…… 刘大夫也看不下去了。 “南夫人,若你当真听信这女娃娃之言,那就请你离开霍氏医馆,以后南老夫人这病与霍氏医馆再无瓜葛!若是以后南老夫人出了什么事,还请南夫人切记,我们霍氏医馆与这女娃娃素不相识。” 言萝月不忍见南夫人如此,最终下定决心。 “夫人,你们既是南家人,可认识南逸风南公子?” 南夫人一愣,“南逸风正是我儿,姑娘认得他?” 言萝月点点头,倒也真是巧。 “南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既然夫人是南公子母亲,小女自当投桃报李。夫人今日先回去,为老夫人治病之事,小女须得禀告主子,得到主子应允,小女自会登门拜访。” 南夫人将信将疑,“你说风儿救过你,那风儿可认得你?他知晓你住在何处吗?” “南公子在水月巷搭救那日,小女的主子也在场,他认得小女的主子。” “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能找到这姑娘就好! 从霍氏医馆里出来,秋禾仍是愤愤不平。 “姑娘,方才那些人说话多难听啊!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秋禾,殿下在京中危机四伏,我们不要随便暴露我们是璟王府的,会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以后切记!” “哦,知道了。”秋禾嘟着嘴,“姑娘不愿意暴露我们是璟王府的,可姑娘的师父清平子老先生却是天下有名的神医,作为神医的徒弟,被他们这些人小瞧,姑娘难道甘心吗?” 言萝月有些惊讶,“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谁告诉你我师父是天下名医的?” “府里的人都知道啊!大家都说清平子是天下名医,你是名医的徒弟,医术高明,是来为殿下医治多年顽疾的!” 言萝月秀眉紧蹙,皇后娘娘赐她入府,只说是为殿下调理身体,她医治顽疾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么会全府上下都在传? “秋禾,我不知殿下的顽疾是什么,我来璟王府,是皇后娘娘命我为殿下调理身子的,以后不要乱说了。” 秋禾赶忙点点头,正要说好,突然喊了一声:“姑娘小心!” 紧接着一辆马车从她们身旁疾驰而过,车夫丝毫不在乎这是闹市街区,喊了一句“都让开”,又疾行而去! 秋禾将言萝月扶起,“姑娘,你没受伤吧?” 言萝月摇摇头。 “这人怎么这样啊?这街上这么多人,赶车还赶得这么快,不怕撞到人吗?” 街边卖首饰的小摊贩扶起被马车掀翻的牌子,无奈道:“那是杜府的马车,人家有钱有势,不怕撞人。” 秋禾嗤之以鼻,“嘁!杜府有什么了不起的?” “今非昔比啦!”小摊贩神神秘秘地说,“杜府家的大小姐要成为璟王妃了!” 言萝月一怔,“璟王妃?” “呵呵,你听谁说的?璟王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这位姑娘你还别不信,璟王殿下今日邀请了杜小姐去畅意楼听戏,你不知道?” “璟王殿下怎么可能邀她去听戏?”秋禾还是不信。 “今日一早杜府的买办又是跑珍宝坊取首饰,又是跑薛红布庄挑衣服,整个泾河畔谁不知道此事?这会儿杜府的马车往畅意楼去,估计啊,这马车里坐的就是杜小姐!” 秋禾见小摊贩说得认真,这才真信了几分。 言萝月看着远去的马车陷入沉思。 那日在五殿下新府的假山上,就是杜可娴伸出一脚,才导致她摔倒后撞到纪蓝辛,她当时没有说出来,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她不说,他就真的不知道吗? 第49章 她与本王置气 言萝月带着秋禾也进了畅意楼。 一来是上回虞东风带她来这里吃过,她也想带秋禾尝尝;二来,为南老夫人看病须得征求秦慕甫的同意,既然他在这里,那就来这里找他吧! 畅意楼也有上下五层,一楼中央有个偌大的戏台,一楼二楼都是散座,三楼四楼是单间厢座,五楼是厢房。 言萝月不知道秦慕甫在几楼,就和秋禾找了个二楼靠边的位子,方便找人。 秋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既新奇又兴奋,尤其是戏台子开戏的时候,更是扒着围栏向下看。 言萝月一边吃东西,一边往三楼四楼瞄,试图寻找晏安。 四楼靠窗的厢座内,秦慕甫正对着泾河的风光自饮自酌,他整个人被明朗的日光包裹着,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 晏安悄然推门入内。 “殿下,言姑娘来了。” 秦慕甫放下杯子,“她来做什么?” “从霍氏医馆离开后,带秋禾来吃饭。” 秦慕甫微微蹙眉,并未再说什么,而是起身走出厢座。 厢座前靠近围栏的地方设有楼座,是专为厢座客人看戏用的。 此时正坐着一脸春风得意的鸿胪寺少卿刘录,和满目痴情无人付的杜可娴。 瞧见秦慕甫出来,杜可娴第一个迎了上去。 “殿下,你也出来看戏了?” “嗯。” 秦慕甫应了一声,来到刘录前面坐下。 刘录赶紧为秦慕甫倒上一盏茶,一脸的谄媚,“璟王殿下,您请喝茶。” 刘录虽没有秦慕甫那么高,却也算得上是体型匀称、身材修长,只不过在秦慕甫面前,他就没直起过腰。 杜可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就他这样的,方才还好意思说倾慕自己! 秦慕甫抬手喝茶的功夫,便看见了二楼那抹东张西望的倩影。 “璟王殿下,您要听什么戏,下官马上下去给您点。” “不必了,”秦慕甫抬抬手,“这就很好。” “璟王殿下,这畅意楼的戏虽好,但却不如泾河画舫里的,不如下官带殿下去看看?” 秦慕甫似笑非笑地看了杜可娴一眼,这才幽幽道:“今日杜小姐在此,不太方便去画舫,就在这里听吧。” 杜可娴搅着手中帕子,去画舫?与那些勾栏女子一般作陪? 这个刘录简直是在羞辱她! 刘录也意识到不妥,讪讪一笑:“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这里有些沉闷,怕璟王殿下觉得无趣罢了。” “无妨,本王有些醉了,先去楼上厢房歇息片刻,待本王歇息过后,还有些关于羌国的事与你谈,你先与杜小姐在此听戏。” “好的好的,殿下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会照顾好杜小姐。” 杜可娴内心是拒绝的!她不想跟刘录在此听戏! 秦慕甫又看向杜可娴,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 “杜小姐,本王很快回来。” 那钩子勾得杜可娴内心七上八下的,脸都红了!! “殿下尽管去,可娴一定等殿下回来。” 秦慕甫点点头,带着晏安离开。 “杜小姐,你还要吃点什么吗?畅意楼的茶点可是京城一绝!” 杜可娴收回望夫石一般的眼神,望向刘录时明显冷淡下来。 “好啊,刘大人去点就是了。” “好嘞!不知杜小姐是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随便。” 杜可娴懒得搭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戏。 言萝月一直等到吃过饭也没看见人,于是她决定去楼上转一转。 只是刚踏上拐角楼梯,就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在找谁?” 男人正慵懒地靠在拐角处看着她。 “殿下。”言萝月躬身行礼,神色自若,“我在找殿下。” 秦慕甫挑了挑眉,“你怎知本王在这里?” “怕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殿下今日在畅意楼约见杜小姐,小女知道也不奇怪。” 这小女子今日说话,语气怎么怪怪的?可秦慕甫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原来如此。” 秦慕甫接过话茬,“你找本王何事?” “殿下可还记得南逸风南公子?他曾在水月巷救过我。” 秦慕甫蹙眉,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今日在霍氏医馆,见到他的母亲南夫人,正在为南老夫人求医,我想为南老夫人医治。” “不准。” “为何?” “南家自会去寻医,宫中御医也是可以请得的,用不到你。” “可是南老夫人病症已一年有余,请过御医,也请过霍氏医馆,均不见效。” “所以你比他们医术高明?” “……倒不是说比他们医术好,只是南夫人既然求到我这里,我总想去看一看,是否……” “不准。” 秦慕甫态度坚决,言萝月一时哑口无言。 秦慕甫看了看她,“你不是为了南老夫人的病,你是为了南逸风。” “南公子曾救过我!” “本王也曾救过你。” “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总之,不准。” 言萝月有些生气,“只准殿下在这里约见杜小姐,却不准我为南老夫人治病。殿下真是……” “什么?” “哼!” 言萝月咽下话头,转身下楼了! 秦慕甫:“……” 言萝月还是第一次生秦慕甫的气! 不知为何,她实在太气了! 秦慕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气整愣怔了,好半天缓过神,眉眼间全是不可思议。 “她这是在与本王置气?” “殿下您看出来了!” 晏安无比同情地看着自家主子,到底是来关心人家的,还是来惹人家生气的? 啧啧,主子这心思,真难猜! 秦慕甫干咳两声,又恢复他一贯的冷峻与威仪,负手往五楼去了。 四楼的楼座内,刘录还在拼命地讨好着杜可娴。 杜可娴也总算明白了,这个刘录是在当初的女试贺喜宴上,对她一见钟情的。 她身为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又是今年女试的魁首,想要讨好她的大有人在,对于刘录这种小人物,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更何况珠玉在前。 所以不论刘录多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即便如此,杜可娴还是很享受他的巴结与奉承。 正百无聊赖地吃着刘录为她剥的果子,杜可娴忽然眼前一亮! 晏安来了。 第50章 怎么是你 晏安来到两人跟前,直言道: “刘大人,我家王爷问,羌国的卷宗你可带来了?” 刘录赶忙点头哈腰,“带来了带来了,璟王殿下现在要看吗?” “殿下刚睡下,你先把卷宗送到天字一号房,等他醒来自会看的。” “好的好的,下官这就去取。” “刘大人直接送去便是,我还要出去为殿下买些醒酒茶,就不带刘大人过去了。” “好好好,晏护卫请便。” 待晏安走后,杜可娴一改之前的冷淡,言语间多了许多亲昵。 “刘大人。” 刘录被杜可娴这一笑晃了眼,一瞬间将送卷宗之事搁置在后。 “杜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楼下这出戏听着好没意思,打打杀杀的,不如刘大人去点一出戏来听听。” “杜小姐说的是,是刘某考虑不周了,我这就下去点,不知杜小姐喜欢听什么戏文?” “别是这些打打杀杀的就好,刘大人难道不知道闺阁女儿喜欢听什么吗?” 杜可娴的语气听起来像撒娇,刘录的眼神更亮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点,一定让杜小姐满意!” “等等!璟王殿下不是叫你把卷宗送到他房里吗?你去点戏,我来帮你送吧。” 杜可娴说着又羞涩地笑了笑,“可娴想帮刘大人做点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刘录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当然当然,杜小姐肯帮刘某做事,是刘某的荣幸!” 杜可娴但笑不语。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杜可娴拿着卷宗带着贴身婢女芝儿来到天字一号房,这里果然无人值守。 杜可娴深吸一口气,向婢女伸出手,“芝儿,东西给我。” 芝儿显然有些紧张,“小姐……真的要这样做吗?” “这是本小姐的机会!你懂什么!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事情是必成的!” 芝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又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递给杜可娴。 杜可娴拿在手里,“这东西可靠吗?” “周姨娘说绝对可靠,只要靠近男人的时候捏碎它,男人闻到这味道,必定会情难自控。” “好!” 杜可娴将东西握在手心,又接过卷宗。 “一盏茶之后,你就带人来找我,若是有人拦门,就直接撞开门!” “那……那小姐你……” “怕什么!本小姐要的就是人尽皆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芝儿点点头,忐忑不安地离开了。 杜可娴则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几道幔帘垂下,将光线遮去大半,杜可娴紧紧握着拳,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撩开帘子。 最后一道帘子打开,梨花木拔步床上,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正侧身躺在那里。 杜可娴心脏“砰砰”直跳! “殿下,我来送卷宗了。” “唔……” 对方似乎迷迷糊糊。 杜可娴轻手轻脚地上前,试探着将手伸进帷帐,摸索着在对方口鼻的位置,一把捏碎了手中迷香! 床上之人想撑着起身,却因为迷香变得躁动不安,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杜可娴一阵窃喜,眼中迸发着迫不及待的光芒,翻身上了床,与床上之人搂抱在一起! 躲在楼梯口的芝儿,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当即拉住过往的小二,扯着嗓子喊道: “我家小姐不见了!我家小姐不见了!快去找找我家小姐!你们赶快都去找!若是我家小姐有什么闪失,就是把你们畅意楼拆了都赔不起!” 过往的小二被唬得一愣,当即招呼了几个人,又有三五个好事儿的,跟着芝儿一起叫嚷起来。 一行人路过天字二号房时,房门突然被拉开,秦慕甫神态自若地走了出来。 芝儿以为自己眼花了! 小姐分明进的是天字一号房啊! 璟王殿下怎么在天字二号房! “何事如此吵闹?” 好事儿之人中有认识秦慕甫的,赶忙拉着几人行礼:“璟王殿下安好,这个小婢女说她家小姐不见了,我们正帮着寻找。” 秦慕甫剑眉轻蹙,“杜小姐不见了?” 芝儿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满脑子都是小姐房里的人是谁! “本王今日宴请了刘大人和杜小姐,杜小姐是本王的客人。” 秦慕甫神色犀利了几分,看向芝儿的眼神充满压迫,“你们小姐最后去了哪里?” 芝儿一哆嗦!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天字一号房。 秦慕甫喊了晏安,“去看看!” 晏安心领神会,三步并两步来到天字一号房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一行人不由分说地闯了进去! 垂幔被层层拉开,一室旖旎尽收眼底! 杜可娴裹着被子缩在床角,她发髻散乱,衣物扔了一地。而床上,刘录正意犹未尽地坐在那里,身上只剩下一条亵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的是不给钱就能看的吗? “发生了什么事?” 秦慕甫站在最后面,明知故问。 杜可娴还以为是床上的“璟王殿下”发问,脸上是动情之后不自然的红晕,头也没抬,就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来送卷宗的,没想到刚进门,殿下就直接将我拉到床上……” 芝儿吞了吞口水,小姐你倒是抬头看看啊! 秦慕甫蹙着眉头,语气威严,“刘大人?” 刘录此时才从那激情中回过神,看向众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过衣服挡住自己。 “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官在等殿下,然后有些头晕……” 杜可娴猛然抬头! 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震惊,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怎么会是他!!!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啊啊啊啊啊!怎么是你?!” 杜可娴双手死死抓住被角,这才看到人群后面长身玉立的秦慕甫,又看向身边衣衫不整的刘录,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 方才的缱绻缠绵竟然是与他!!! “不!怎么会这样?我分明来找的是璟王殿下!床上的人分明是璟王殿下!” 杜可娴还是不肯接受现实! 芝儿赶紧上前揽住杜可娴,一面将她包裹好,一面劝她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就更丢人了! 刘录也赶紧从床上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开口:“杜小姐放心,虽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刘某做过的刘某一定认!刘某毁了杜小姐清誉,刘某定会上门提亲的!” “谁要你提亲!” 杜可娴歇斯底里,又满目乞求地看向秦慕甫,“璟王殿下,我是清白的!我与刘录之间什么也没有!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璟王殿下!” 秦慕甫轻叹一声,“本王今日邀刘大人谈些公事,此前曾听说刘大人倾慕于你,本想为你们牵个红线,但你们……事已至此,本王只希望刘大人敢做敢当。” 刘录听闻秦慕甫有意为他牵线杜可娴,早已是感动不已!又因为出了这事,当即表现出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担当来!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给杜小姐,给杜府一个交代!” 杜可娴绝望地哭起来…… 第51章 动情了 秦慕甫前脚刚回府不久,后脚霍纯便来了。 吉沐阁小厅里,霍纯抢过秦慕甫刚刚倒好的茶,一口气干了! 秦慕甫眉头紧锁,“那是我的杯子。” “喏,还给你!” 秦慕甫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兀自又取了一只紫砂茶杯。 霍纯往秦慕甫对面一坐,“啧啧,狠心的男人!那杜小姐对你一往情深,你就那么算计她?” 晏安端着几样点心进了小厅。 “霍小少爷,我们殿下可没有算计她,那是她自食其果。” “哦?这我倒要听听了,你们殿下一大早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的,难道美男计没用上?” 晏安:“……” 霍小少爷真敢说! 美男计当然用上了!还把对方迷得七荤八素的,为达目的都不择手段了! “阿甫,快跟我详细说说,这杜小姐是怎么被你耍弄的?怎么就跟刘录搞到一起了?这事儿如今各府都传遍了,刘家正四处拜访,寻媒人准备上门提亲呢!” 秦慕甫悠然地喝了口茶。 “刘录倾慕于她,我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刘录一个从三品,他爹又是个小小的七品录事,杜家铁定是看不上他的,只是如今杜小姐名声尽毁,已别无选择,你这一招,说不准会得罪杜百礼。” “霍小少爷,您不知道,那杜小姐是带了迷香进厢房的!她心思那般歹毒,殿下也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 霍纯闻言啧啧称奇,“如今这些大家闺秀都是怎么了?惯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既然她带了迷香,想必也是将阿甫视为囊中之物的,那后来又是如何与刘录搞到一起了?” “其实很简单,属下定了畅意楼的天字一号房,而后通知刘录去送卷宗,果不其然杜小姐支走了刘录,自己去了。 “殿下当时已经寻了个理由,换了间厢房,属下带刘录过去时,没看到殿下,便让他等一等,谎称去找人,实则暗中燃了迷香。 “刘录中了迷香精神恍惚,属下将他扶到床上,他身形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帐幔垂下,看得不是很分明,杜小姐自然以为房内的就是殿下。” “刘录被迷晕,可杜小姐是清醒的,若她发现房内不是阿甫,岂不功亏一篑?” “杜小姐自以为是清醒的,其实从她踏进房门,闻到迷香的时候,精神变得亢奋,就已经不太清醒了……” “那迷香是如何处理的?” “早在他们苟且时,属下便悄悄撤走了迷香,那迷香气味很淡,被杜小姐自己带的迷香气味压下去,丝毫察觉不出来。” “如此,这杜小姐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那不是聪明,是蠢。”秦慕甫总结了一句。 “对,是蠢!纠缠谁不好,偏偏纠缠我们冰山美人儿,不是找死嘛!” 秦慕甫一把抢下霍纯手中茶杯。 “不会说话,就莫要喝了。” 霍纯不以为然,我是为了来喝茶吗?我是为了来八卦! “阿甫,纠缠过你的人那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出手,怎么?这个杜小姐惹到你了?” “身为女子,不安分守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如何算计本王,为她找一门亲事,算是便宜她。” “说得也是!”霍纯揶揄地看向秦慕甫,“最可恶的还是,在五皇子府,她竟敢故意使绊子,导致纪蓝辛和言萝月双双落水。” 秦慕甫:“……” 晏安悄悄向霍纯竖起大拇指。 “阿甫,你收拾她,究竟是为了纪蓝辛,还是为了言萝月?” “本王不能是为了自己?” “可以,为了你自己能获得美人心,也说得过去。” 秦慕甫懒得理他。 “从你昨夜到今日的行为来看,为言萝月出一口气的可能很大,而你既然会为她做这些事,可见,你心中已有了她,只是你还不自知。” “你好好想想,即便是从前的纪蓝辛,你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而这个小医女,望月行宫下水救人,水月巷动用暗卫,西山追捕山匪,生病守了一夜,这哪一件事,不是因为她在你心中,与旁人不同?” “她是清平子的徒弟,本王不过是应允她师父照拂她。” “是,你可以当这些所作所为都是责任使然,但,负责任不代表必须你亲自动手,这哪一件事,是必须得你亲自出马的?” “……” 秦慕甫难得没有冷脸,也没有反驳,而是陷入思考。 他想起昨夜对言萝月的那份悸动,和因为那份欲望而心慌的感觉。 他心慌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自己控制…… 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霍纯悄悄瞄了一眼晏安,示意晏安看秦慕甫。 “看到没?他竟然在认真思考我的话。以本少爷多年的情场经验看来,你们家殿下,这次是真的动情了。” 晏安:“……” 霍小少爷是不是给主子挖了个坑? 这时,有侍卫进门禀告。 “启禀殿下,门外小厮来报,国子监祭酒南大人府公子南逸风送来拜帖,人已请在前殿会客厅。” 秦慕甫思绪被打断。 “叫他回去。” 摆明了不想见人。 霍纯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红木小几,“我怎么听说,今日你家小医女抢了我霍氏医馆的生意?” “是你医馆那些人医术不行。” “我霍氏医术不行?呵!你还真是看得起你那小医女!怎么,南逸风就在外面,让小医女去给南老夫人瞧瞧?” 秦慕甫不想说话,兀自起身回暖阁了。 “言姑娘找过殿下,殿下不准她出府为南老夫人医治。” “他为何不准?怕小医女医不好被人耻笑?” 晏安瞄了一眼远去的主子,低声道:“依属下之见,大约是言姑娘为了报答南公子,想为南老夫人治病之事,让殿下觉得有些吃味。” 霍纯激动地一把圈住晏安脖子! “你我想到一处了!不愧是我的小晏安!” 晏安:“……” “看来这次阿甫是真的上心了!这样也好,纪蓝辛终究已经是个不可能的人了,他若能移情别恋,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唉!上次五殿下开府宴上,殿下对衡王妃还是不一样的。” “你也看出来了?阿甫这家伙就是心思深沉,藏得再深也无济于事,在乎一个人是很容易被看穿的。” “只希望言姑娘能帮他解脱。” “你那言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若阿甫真对她用情,以她的身份,还能成为璟王妃不成?” 晏安沉默。 言姑娘若想与殿下在一起容易,但若想求个名分,就太难了。 第52章 殿下变了 晚间,言萝月听说了南逸风登门拜访,却被秦慕甫赶走之事。 “不知是不是心中苦闷,晚膳也未用,一直躲在杂物间喝酒。” 晏安不由加重了声音,“躲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 “唉!言姑娘真可怜,想去治病却不能去,想报答救命之恩也无法报答,只能躲起来借酒消愁,可喝酒伤身啊,若弋你还是去劝劝她吧。” 若弋一脸懵! 不是说好,配合你在殿下面前禀告言姑娘喝酒一事就行了吗?怎么还让我去劝?我怎么会劝人? 见若弋脸色难看,晏安赶紧挥挥手,“去吧去吧。” 若弋离开后,晏安这才推门进了暖阁。 却只字不提方才之事。 “殿下,天色已晚,是否要传膳?” 秦慕甫剑眉紧蹙,手中孤本早已看不进去。 “方才是若弋?” “是,殿下。” “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禀告了言姑娘的动向,说她在红笺小苑的杂物间喝了两个时辰的酒,别的没什么。” “……” 半个时辰后,秦慕甫拎着食盒,踏进红笺小苑。 杂物间里,堆满了一包包的药材和虞东风当时买的酒。 言萝月斜倚在靠窗的小榻上睡着了,榻桌上摆着一些酒器,拥挤的空间里满是酒香。 看到歪在地上的两个酒坛子,秦慕甫再次震惊了! 她竟然喝了两坛酒? 之前虞东风还在王府时,言萝月偶尔喝一次酒,虽都是浅尝辄止,但当时秦慕甫已是震惊她的酒量。 而今,她竟然一口气喝了两坛酒? 不准她去南府治病,她便要如此折磨自己? 秦慕甫气不打一处来,将食盒重重放置在塌桌上! 沉重的声音吵醒了言萝月。 言萝月揉了揉眼睛,还未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你师父送你来此,是让你酗酒斗气的?” 男人的声音很是严厉,言萝月清醒了几分,看到眼前黑沉着脸的男人,美目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殿下,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我的?”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言萝月看到散落的酒坛子,略有些尴尬。 “让殿下见笑了,我,我……” “去南府治病,对你来说如此重要?” 言萝月一怔,这才想起南逸风今日登门之事。 “殿下若是准许我去南府为南老夫人医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太医和霍氏医馆都不曾看好的病,你有把握看好?” “虽未见过南老夫人,但类似的病症我在师父的医案上见过,既然南老夫人治了一年多不见效果,南家又愿意尝试新的方子,为何不去试一试呢?若是不成,最多是我学艺不精,但既然太医和霍氏医馆都不曾治好,我若治不好,也不会让南家更失望。” “若是治好了呢?” “若是治好了,正好还了南公子当初的搭救之恩。” “若是治好了,你的名声就会在京城传开,会有更多人找你治病,你或许会因此陷入险境,而本王,并不能时时护着你,你可想好了?” “若到了那一步,是不是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秦慕甫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言萝月考虑的是这个。 “那,倒也不至于。” “若是殿下不怕,我就不怕。” 秦慕甫又是一愣。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师父曾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以我绵薄之力,能救人于病痛苦海,我心是安的。” 秦慕甫不由想起言萝月花灯祈愿“万民安康”四字,那不是简单的四个字,也不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是一个沉甸甸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是愿意奉献自己的。 秦慕甫犹豫了片刻。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言萝月不禁喜上眉梢,“真的?殿下真的准许我去南府治病吗?” 秦慕甫“嗯”了一声。 “殿下真是太好了!”言萝月高兴地笑起来,两个梨涡透着甜甜的可爱,弯弯的眼睛亮晶晶地瞧着秦慕甫。 “他们怎会说殿下为人冷漠、不近人情呢?殿下分明为人和善、通情达理,就像我师兄一样!” 最后这句话成功将某人扬起的嘴角打了下去! “谁说本王冷漠不近人情?” 言萝月:“……” 这个好像不能说。 言萝月瞟到塌桌上的食盒,赶忙转移话题。 “殿下,这是什么?” 秦慕甫冷着一张脸,“不准你去南府,你便晚膳也不吃,躲在这里借酒消愁?还将自己喝得烂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殿下误会了,我没有醉,我方才只是睡着了!而且,我并非借酒消愁,我只是,只是有些馋酒了……” 秦慕甫:“……” 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言萝月嗅了嗅,颇为惊讶,“这是饭菜吗?殿下带给我的?” 秦慕甫认命地点点头。 “谢殿下!殿下对我实在太好了!明日去南府,我一定好好治病,绝不会给殿下丢人!” 秦慕甫:你快闭嘴吧!我已经想改主意了! 红笺小苑墙头上,趴着晏安和若弋。 晏安一脸得意,“我就说,殿下一定会同意吧!” 若弋则保持着一贯的冷漠,“言姑娘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是为了咱们殿下好吗?自从衡王与衡王妃完婚,殿下被关了半年禁闭,又被皇上派到西北边疆支援战事一年多,这两年来,你何曾见殿下笑过? “但是,自从言姑娘来了,殿下就变得不一样了,不但为了言姑娘的事上心,还为言姑娘做了许多你我都不敢相信之事!从前殿下何曾近过女色?即便是衡王妃,殿下与她相处也是相敬如宾,并无半分僭越,可你看殿下就不排斥言姑娘,走到哪里都愿带着她,对她也是照顾有加。 “我不管殿下对言姑娘究竟是什么心思,只要殿下因为言姑娘,能走出从前那些黑暗,能放弃对衡王妃的执着,这对殿下来说,不是顶好的事吗?” 若弋也想起殿下被幽禁半年,那些醉生梦死的经历。 如今这样,殿下愿意护着言姑娘,愿意言姑娘为他医治顽疾,的确很好! 不论殿下对言姑娘是什么心思…… 第53章 出诊 第二日一早,天气有些阴沉,言萝月提着药箱,带上若弋,坐上璟王府的马车,一路到达南府。 南家一行在门口迎接言萝月。 自打知道言萝月是璟王府那个皇后娘娘亲赐的医女,南夫人脸上便愁眉不展,连儿子登门拜访都被璟王殿下给赶了回来,她原以为是没戏了,没想到第二日璟王府却送来了好消息。 南夫人最先迎了上去,她拉过要行礼的言萝月。 “此前不知你是璟王府的医女,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南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南逸风也走上前,他依旧那般谦逊儒雅,温润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言大夫,又见面了。” “南公子,璟王殿下昨日有贵客在,才未能得见南公子,后来听说南公子来意,便安排了小女前来,还请南公子不要介意。” “言大夫言重了,璟王殿下能安排言大夫来为祖母医治已是恩德,南家上下感激不尽。” 南家世代从文,乃是当朝文人世家,亦是大良国的老派世族之一。京城水月巷的南家是嫡系,南逸风的父亲更是国子监祭酒,虽只是三品,却是历任科考的总负责人,地位清贵。 今日迎接言萝月的,除了南夫人和南逸风,还有南府二房三房的两个媳妇。南家家风严谨,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家中的几房媳妇也都稳重端庄、德行持重。 这也是秦慕甫同意言萝月登门的原因。 言萝月被带到后宅南老夫人的住所,见到了头发发白的南老夫人。 只是从前精神矍铄的南老夫人,此时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面色憔悴,浑身疲惫。 “这位就是璟王府的言大夫?” “回老夫人的话,正是小女。” 南老夫人努力撑着身子,打起精神说:“老身魔病缠身日久,有劳言大夫了。” “老夫人不必客气,小女先为老夫人诊脉。” 南夫人赶忙命人准备东西,期间南逸风退下,他的两个嫡姐进来陪侍。 言萝月看诊过后说道:“南老夫人为燥痹之症不假,与我此前猜测一致,老夫人是病起肝肾,我的方子与霍氏医馆的刘大夫相似而又有所不同,若是南老夫人信得过,可先服用我的方子一段时日。” 南夫人忙道:“既然请了言大夫,自然是信任的。” 言萝月点点头,“另外老夫人病势渐重,可再以沙参、麦冬、百合、生地煎煮后熏蒸双眼、鼻、口,此法生津、润燥,能缓解老夫人躁郁。” 南夫人连连点头,叫丫鬟们一一记下,言萝月当即写下药方,叮嘱了一些注意之事。 “十日后,我会来复诊。” “敢问言大夫,老身这魔病,可有治愈的希望?” “老夫人不必忧虑,您虽气运有亏,但精神尚好,对症下药,想必不日定能痊愈的。” “那就承言大夫吉言。” 言萝月看诊过后,南夫人无论如何留她用饭,言萝月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席间,南家三个媳妇和大房的两个嫡女,二房、三房各有一个嫡女作陪,对言萝月可谓热情周到,极其重视。 言萝月明白这都是璟王府的面子,行事作风更是严谨有礼,也深得南府众位女眷喜欢。 饭毕,言萝月又被招待在花厅用茶。 南家大房有三个嫡女,嫡长女已出嫁,陪着言萝月的,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嫡次女南青瑛和三女南青雁,两个女儿都是饱读诗书大家闺秀的典范,言萝月与她们相处,颇为自在。 南青瑛不像寻常闺秀那般与她聊些琴棋书画,反而是在听言萝月提到邺城山时,心生向往,与言萝月聊了许多邺城山的风土人情和生活场景。 “听言大夫这么说,我都能想象在山中居住的日子,是何等的惬意舒心。” “南二小姐说得不错,山中日子自由,诸事皆可随心为之。” “言大夫叫我青瑛便是,你我年纪相仿,颇为投缘,不必拘礼。” “好,青瑛小姐可叫我月儿,我师父和师兄弟都是这般叫我。” “那我也要叫言大夫月儿!”南青雁年纪略小,手舞着团扇颇为俏皮,“月儿姐姐方才说下次回邺城山,带山上的竹笋给我吃,我先叫声姐姐,免得姐姐忘记了。” 言萝月笑道:“下次回邺城山,还不知是何时。” “不管几时,都别忘了带给我!” “青雁,竹笋有些时节是没有的,你怎么如此贪吃?再说,月儿说得重在挖竹笋的乐趣,可不是吃。” 南青雁被二姐教训,颇为不满地撅起嘴。 “挖了竹笋,自然是要吃的,青雁说得也没错,此事我记下了,若是回邺城山,一定给青雁妹妹带竹笋。” 南青雁眉开眼笑,“还是月儿姐姐好!” 南逸风老远走过来,就听见自家妹妹的笑声。 “何事如此开心?” “三哥,你忙完了?”南青雁笑着迎上去,“月儿姐姐说,她下次回邺城山的时候,给我带山上挖的竹笋。” 南逸风听她们称呼的亲切,也觉得高兴。 “言大夫还会挖竹笋?” “不止会挖竹笋,”南青瑛也道,“言大夫自幼生活在邺城山,她时常跟着她的师兄弟一起上山,她还会钓鱼,会抓兔子,会骑马,会打理药园。” 南逸风颇为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言萝月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然能做这么多事,这令他对言萝月的印象有了改观。 “那倒真是看不出来。” 言萝月有些尴尬,“让南公子见笑了。” “不不,我只是有些惊讶。” 南逸风连忙摇头,又似有感慨地说:“纵情山水间,心游尘世外,这一直是我的追求。若是能寻得一处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庭有田的祥和之地,像言大夫这般上山下水,打猎捉鱼,倒也不虚此生了。” 言萝月轻笑。 南逸风不解,“言大夫笑什么?” “南公子年轻有为,满腹才华,理应报效朝廷,建功立业才是,怎能追求归隐田园?” 南逸风闹了个脸红。 “官场自有官场的不易,我这也是性情使然,惭愧惭愧。” “人各有志,南公子何必觉得惭愧?” 南逸风惊讶,“言大夫,难道不觉得我软懦无能,逃避责任吗?” “世事难两全,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光阴,活得舒心畅快,过得自由自在,便是对得起自己,又何须在意他人目光?何况生活本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为了旁人的目光而苛待自己,岂不愚昧。” 言萝月话音刚落,南青瑛就忍不住站起身来。 “说得好!月儿看得通透!月儿以后,定是一个不宥于后宅的女中豪杰!” 南逸风也被言萝月的话惊艳到,又见一向高傲的南青瑛也能如此共情,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这清高的二姐,终于寻得知音了。” “二姐向来不愿与各府闺秀们往来,甚至连朝廷的女试都不愿参加,我还以为二姐以后要看破红尘、削发为尼呢!” “南青雁!哪有这般说你亲姐姐的?” “青雁妹妹童言无忌。” “我看她是讨打!” “三哥,月儿姐姐,你们快救救我!” 南府后院的花厅内,充斥着南青雁的欢叫。 第54章 画眉回府 日已西斜,言萝月这才动身回璟王府。 入府后,言萝月本想先去见一见秦慕甫,禀告今日出诊一事后,再回红笺小苑。 谁知道,刚到吉沐阁,值守侍卫便迎了上来。 “言姑娘,你回来了?” “嗯。我来找殿下,殿下在暖阁吗?” 值守侍卫说话有些支支吾吾: “在,殿下在……” “好,我进去找他便是。” “言姑娘!”侍卫伸手拦了一下,又赶紧放下手,表情甚是纠结,“暖阁有人,那个……画眉姑娘在。” 言萝月不明所以,画眉是谁? 听到画眉,一向冷漠的若弋,竟难得露出一丝喜色。 “画眉回府了?” 值守侍卫这次倒是干脆:“是!午后刚到。” 见言萝月仍旧不解,若弋解释道:“画眉与奴婢一样,都是殿下侍卫,不过她精通医术,此前一直是她照料殿下。” 言萝月点点头,“既然殿下在忙,那我先回去了。” “言姑娘,”若弋扭捏开口,“奴婢能否逗留片刻?奴婢想见一见画眉。” “自然可以,我之前便说过,你是自由的,不必拘在我身边。” 若弋点头,看向上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二月的风总是有些清凉,橘色夕阳将言萝月纤细的身影拉得很长,也更显得形单影只。 刚回到红笺小苑,秋禾便迎上来接过药箱。 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姑娘,你听说了没?从前照料殿下的画眉姑娘回来了。” “嗯。” “姑娘不好奇她是谁吗?奴婢听她们说,画眉会医术,殿下身边从不留医者,可这个画眉却在殿下身边四年,可见殿下对她有多信任。” “你怎么总是听说这些?” “嘿嘿,好奇嘛!那个画眉今日一回府,便一直在殿下的暖阁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全府的人都在讨论呢!姑娘知道的,奴婢入府晚,便多打听了几句。” “以后少打听主子的事。” “知道了!”秋禾将药箱放好,又凑到言萝月跟前,“姑娘,奴婢可听说,画眉是侍奉过殿下的。” 言萝月闻言一顿。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原本这个画眉只是殿下身边的一个侍卫,因为侍奉过殿下,所以府里人都叫她画眉姑娘。” 言萝月不知该怎么接话,感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口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要奴婢说,那个画眉虽然侍奉过殿下,可殿下也没给她名分啊?可见殿下对她也没什么心思。” “秋禾,别说这些了。” 言萝月觉得堵的更厉害了。 “不说了不说了,奴婢知道姑娘不爱听这些,不过姑娘不必担心,虽然那个画眉从前一直照料殿下,可你是皇后娘娘亲赐入府的,以后殿下的身子还得是姑娘来调理!” 言萝月觉得好笑,“行了,少说这些无谓之言,我这里不需要你忙活了,你下去吧。” 秋禾告退后,言萝月突然想起昨日她与秋禾从霍氏医馆出来,秋禾的一番话。 此事有必要告知晏安,言萝月决定再去一趟吉沐阁。 吉沐阁廊下,晏安、若弋,还有一个明眸皓齿的紫衣女子,三个人正有说有笑,看得出关系很好。 言萝月正犹豫要不要去打扰他们时,晏安率先发现了她。 “言姑娘。”晏安笑着走过来,“是来找殿下吗?” “不是,我找你。” “找我?有事?” “嗯。” 言萝月点点头,瞧见正走来的若弋和紫衣女子,一时间欲言又止。 “这位就是言大夫?”紫衣女子上下打量着言萝月。 “对,她就是言姑娘。” 晏安又向言萝月道,“言姑娘,她是画眉,画眉精通医术,此前都是她照料殿下,我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医术,就是跟画眉学的。” “怎么?你是说我教的不好?” “岂敢岂敢,是我笨,我学不会!” “霍小少爷为何还由着你跟着殿下,怎么没把你拉去医馆当伙计?” “哎哟,快饶了我吧!几辈子我也学不会行医!” “你不学医,如何照顾殿下?若我不在殿下身边,殿下怎么办?霍小少爷也不是时时能在的。” “现在不是有言姑娘了吗?言姑娘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画眉看向言萝月,目光中带着抵触和警惕。 言萝月有所感触,但只能顺着晏安的话说: “我会照顾好殿下。” “哦?言大夫对自己的医术如此自信?” 言萝月:“……” “言姑娘确实医术高明!画眉,你不知道,言姑娘能……” “晏安!你身为璟王府的侍卫长,能不能有点侍卫长的样子?开口闭口别人医术高明,能不能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如果此时晏安还听不出画眉浓浓的火药味,那他就是真傻了! “咳咳……行了,我准备了接风宴,过会儿叫上秦封,咱们一起出去吃一顿!” “殿下去吗?” “殿下不去,他还有要事处理。” “殿下不去,我们去热闹什么?你是殿下的贴身随侍,秦封是暗卫队长,若弋是近身暗卫,你们都走了,殿下有吩咐怎么办?” “吉沐阁自然还有……” “殿下只用得惯你,你见他用过旁人伺候?” 晏安被画眉怼的无言以对,若弋扯了扯画眉的衣袖,示意她适可而止,适当敲打敲打这个不成器的晏安就行了! “晏安,我从前住的红笺小苑被人占了,我住哪里?” 晏安:“……” 这个画眉今天吃炮仗了?! “红笺小苑如今言姑娘住着,于管家应该交代尹嬷嬷为你安排了其他住所,过会儿我去问问。” “其他住所距离殿下太远,我照顾殿下不便利,吉沐阁不是有空的厢房吗?给我安排一间。” 这个要求着实令晏安有些为难,吉沐阁是主子的居所,除了上房住着主子,偏房的确都空着,可是没有主子的允许,他不敢做主啊! 即便画眉侍奉过主子! “这个,还得问一问殿下才行。” “你是璟王府的侍卫长,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放心去安排吧,殿下问起来,我会去说。” “这……” “你做事果断一点!” 晏安:“……” 言萝月叹了口气。 “晏护卫,若你有别的事,我改日再来找你。” “言姑娘,若是紧要之事……” “不是紧要之事,只是听到府上一些传闻,想请你查一查……” “晏护卫是有多闲?府上传闻这种事都需要你亲自处理?羌国开始屯兵,西北战事可能再起,殿下往边疆连着看了几个时辰的行文,晏护卫倒是清闲得很?” 晏安不大乐意,“我也一直在忙好吗?哪里有你说得那样闲?” 画眉神色不善地看向言萝月。 “所以,哪里来得闲情管府里传闻?” 言萝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晏安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喊出声。 他看出来了,画眉不喜欢言姑娘! 言萝月离开,若弋也跟着准备走。 画眉连忙叫住她,“你去哪里?” “接风宴不是取消了?” 画眉笑了笑,“不与他们男人一起,我跟我走,我有好多话与你说。” 若弋摇了摇头,“我如今负责保护言姑娘。” “保护她?”画眉一愣。 “殿下的吩咐。” 画眉:“……” 她不在的时候,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55章 腾地方 星儿领着送水的洗漱婢子们刚退出上房,画眉便越过她们进了秦慕甫的寝殿。 星儿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副羡慕嫉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秦慕甫刚洗了脸,毛巾便递了过来,他随手接过擦了擦,来人又绕到他面前,想为他整理外袍。 秦慕甫看清来人后眉头一蹙,躲开了画眉伸过来的手。 “怎么是你?晏安呢?” 画眉自然地收回手,温柔一笑,“晏安在外面见秦封。” 秦慕甫走到铜镜前,兀自整理衣袍。 “这里不用你,出去吧。” “属下伺候殿下用膳。” “不必。” “殿下。”画眉突然变得伤感,“殿下是不是觉得属下无用了。” 秦慕甫看了她一眼,“你怎会这样想?” “属下自从试药出事,便武功尽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保护殿下左右,如今,皇后娘娘又赐了医女照顾殿下身子,画眉只觉得,自己毫无用处,还不如留在兰敦山,再也不回来了。” 看着画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慕甫面向她,沉声道: “你是本王的暗卫,永远都是,你既然回来了,本王自然有用你的地方,所以不必做这些丫鬟做的事情。” “可这些事晏安能做,属下为何不能做?” 见秦慕甫沉默不语,画眉又试探性地问:“殿下,还是不习惯女子伺候吗?” “总之,你不用做这些。” “是,属下知道了。只要殿下还有用得到属下的地方,不嫌弃属下,属下就心满意足了。” “你虽然武功尽失,但医术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谢殿下信任。” 画眉感激地擦掉眼泪,又道,“殿下,听晏安说殿下今日要去巡护营,可否带上属下?属下这里钻研了一个能使将士们强身健体的方子,想一并交给武大哥。” “方子交给晏安。” “好。”画眉顺从地点点头,又略有遗憾地说,“那就只能拜托晏安代属下向武大哥问声好了,算起来,属下也许久未见武大哥了,只是属下如今这副身子,实在不宜抛头露面。” 秦慕甫沉默片刻,说道:“你跟着吧。” “属下真的能去吗?可属下怕拖累殿下。” “无妨。” 秦慕甫说完,先一步离开寝殿,画眉含羞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早膳过后,秦慕甫便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出府,随行的一众人中,只有画眉一个女子,一袭紫衣骑着骏马,跟在秦慕甫马后,甚是惹眼。 言萝月除了指定日子为秦慕甫熬药,多数时间是比较清闲的,不是打理药园,便是看医书。 如今阳春普照,天气渐暖,红笺小苑的药园子也开始冒出嫩芽,放眼望去一片嫩绿色,显得生机勃勃。 秋禾一边给嫩芽们浇水,一边与言萝月闲聊。 “姑娘,你以后不要做饭了,弄得自己一身烟火气,去大厨房和我们一起吃吧。” “生活不就是柴米油盐吗?有了烟火气才更懂得生活,这样挺好,我习惯了。” “你看京城那些大家闺秀们,谁会沾染厨房这些事?姑娘生的这样好看,双手纤细白嫩,就像那些大家闺秀的手一样,奴婢怕你成日干活,变粗糙了。” 言萝月笑了笑,“我有能使双手变得细嫩的秘制手脂,你要不要?” 秋禾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闲来无事与师弟一起研制的,师弟还将它拿到邺城卖过高价,后来我嫌麻烦,便没做了。” “姑娘姑娘,”秋禾赶忙兴奋地跑了过来,“你给我一些呗!” “过会儿我找找,送你一盒。” “太好了!谢谢姑娘!奴婢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好东西啊?更别说用了!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言萝月被逗笑。 “你收敛一点,不要传扬出去就是了,否则都来问我要,我没有那么多。” “好好好!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藏得紧紧的!” 秋禾还沉浸在得到秘制手脂的欢喜中,星儿就一脸跋扈地领着两个婆子不请自来。 “哟,瞧瞧这是在干嘛呢?不愧是拿着懿旨来的,就是稳得住,马上要被轰出去了,还有闲情逸致养花种草呢?” 星儿说着,身后一个婆子一脚踢翻了放在药园边上的木桶。 言萝月秀眉轻蹙。 尹嬷嬷和星儿已经许久没再找过她麻烦了,今日这又是为哪般? “怎么?看你的样子很不服气?我今日可是有正事来的。” “什么正事?” “什么正事?自然是将你轰出红笺小苑的正事!” 言萝月被星儿气笑了,“你要赶我出府?” “我可没说要轰你出府!我只是来轰你离开红笺小苑!” 星儿仰着头,睥睨着言萝月,“画眉姑娘回来了,听说了吗?从前画眉姑娘就住在红笺小苑,如今她回来了,这院子自然要腾出来给她住,所以,赶快搬走!” “你让我搬走便搬走?” “整个璟王府后院的事都是我娘负责打理,我娘安排画眉姑娘住在红笺小苑,你自然要搬走!怎么?不想搬?想找殿下告状?我娘是公事公办,便是殿下也不能说什么!” “画眉姑娘已经有了居所,就在吉沐阁的偏房,昨日晏护卫已安排好了。” “吉沐阁是殿下的居所,画眉姑娘住在那里成何体统?自然要为画眉姑娘单独安排一个院子,这样才能有名有分。” 言萝月顿时无言以对。 秋禾的八卦之心却熊熊燃烧,“星儿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下要给画眉姑娘名分了吗?” “难道还不明显吗?” 星儿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秋禾,“今早,是画眉姑娘伺候殿下洗漱更衣,殿下又与她一同用膳,出府还带着她,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么好的命,能得殿下如此亲近?” “那画眉姑娘可真是命好,咱们王府还没有当家主母,若她有了名分,这女主人……” 秋禾迎上星儿喷火的目光,咽下了要说的话。 星儿有些烦躁,“不要拖拉,赶快搬走!” “搬去哪里?” “爱搬哪里搬哪里!只要把红笺小苑给我腾出来就行!” “搬去冼竹苑可以吗?” 星儿一愣,继而大叫道:“你在胡说什么?冼竹苑你也配?” 那可是仅次于吉沐阁的院子,是为当家主母准备的! “殿下曾让我搬去冼竹苑居住,我没有同意,若是为了给画眉姑娘腾地方而不得不搬走,那我就搬去冼竹苑好了。” 星儿:“……” 星儿难以置信,但她又隐约觉得,言萝月不会撒这种谎。 可让言萝月去冼竹苑是万万不能的!星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殿下真的要你搬去冼竹苑啊?” “嗯,”言萝月点点头,美目却一直看向星儿,“劳烦你问一问尹嬷嬷,究竟是要我搬去冼竹苑,还是等殿下给了画眉姑娘名分,让殿下自己给她安排住所?” 星儿:“……” 第56章 病情复发 言萝月三言两语说退了星儿,红笺小苑这才恢复了平静。可是言萝月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秦慕甫当真要给画眉一个名分? 若是在意画眉,早在她侍奉时就该给的,可若是不在意,一向不近女色的殿下,缘何时时将她带在身边? 言萝月也不愿去想这些,她只是来为秦慕甫治病的,不该在意他的后宅,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何会控制不住去想。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外面传来消息,秦慕甫一行人提早回了府! 因为,殿下旧疾复发了! 言萝月听到“旧疾复发”四个字吓了一跳,赶紧去了吉沐阁。 可她还没走到吉沐阁上房,就被画眉拦住了去路。 “我听说殿下病情复发,我来看看殿下。” 画眉脸色微冷,“殿下强撑着回府,好不容易才睡下,你还要去打扰他?” “殿下病情怎会突然发作呢?近日他的精神状态都好。” 画眉对于言萝月的话嗤之以鼻。 “你对殿下的病了解多少?殿下的病本就发作无常,你不懂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添乱。” “我每隔几日都会为殿下诊脉,做脉案记录,这些天殿下的脉象一直很好,是不是今日出府,殿下受到什么刺激了?” 画眉想起今日马场之事,脸上一阵青白。 “能有什么事?你是盼着殿下出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殿下有我照看就行了,你下去吧。” 这句“你下去吧”,让言萝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来由的,言萝月说话硬气起来。 “皇后娘娘命我调理殿下身子,殿下有疾,我自当守在跟前,没有殿下的命令,我是不会离开的。” “呵!你少拿皇后娘娘压我!殿下对皇后娘娘原就没什么亲情可言,他会在乎你这个医女?” “我没有拿皇后娘娘压你,我只是在告诉你,在璟王府,我只听从殿下的吩咐。” 言萝月态度平和却坚决,画眉没想到她会如此难缠。 两人正僵持不下,晏安走了过来。 “言姑娘,你来看殿下?” “对!听说殿下旧疾复发,我想来为殿下诊脉。” 晏安有点为难,“殿下才刚刚睡着,言姑娘你有所不知,殿下病情发作时,人是非常虚弱的,总是有点浑浑噩噩,并不容易睡着。” “与上元节宴那次发作一样吗?” 那次?那次是某人假装发病啊! “不一样。”晏安坚定地摇摇头。 “若不一样,我定是要去看殿下的!我需得知晓殿下真正病发时的状况,才能更好地为他医治。” 言萝月用了“真正病发”几个字,晏安多少有点尴尬。 “既如此,你随我来。” 言萝月刚要走,画眉又伸手拦住了她! “她不能去!” “画眉,”晏安有些无奈,“言姑娘来璟王府,就是为了医治殿下顽疾的。” “殿下是自幼的病,这么多年都无药可医,她凭什么医治殿下?” “言……” “画眉姑娘!” 言萝月秀眉紧锁,不再相让,冷声抢过晏安的话,“你好像还不是璟王府的女主人,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我是不是,轮不到你来质疑。”画眉不甘示弱,“但你算什么东西?敢在吉沐阁发号施令?” “画眉!” 晏安有点看不下去了,“言姑娘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来到璟王府的,殿下也已经同意她医治,就算是璟王府的女主人,也得敬重言姑娘一二。” 况且你还不是! 晏安的未尽之言,画眉听懂了。 虽然不服,但如今的确不是她一言堂的时候。 只见她傲视道:“既然殿下同意你医治,你且去看吧。” 言萝月没再理会画眉的阴阳怪气,跟着晏安进了秦慕甫的寝殿。 秦慕甫的寝殿,言萝月还是第一次来,从前只去过暖阁书房,如今天气渐热,秦慕甫便回到寝殿安置。 寝殿很大,穿过两个套间儿,过了金丝楠木的雕花鸟纹落地罩,才走到拔步床前。 彼时,秦慕甫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只见他面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好看的眉眼也因为过分乏力而显得疲倦绵软,失了刚毅神采。 言萝月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秦慕甫。 “他今日可受了什么刺激吗?”言萝月问。 晏安犹豫着回答,“也不知算不算受到刺激,就是……就是今日去巡护营,营里正举行赛马,有一场赛马中,有个将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殿下吓着了?” “倒……倒也不至于,就是当时画眉吓着了,她一下子扑进了殿下怀里,殿下……躲闪不及,从观赛台上掉了下来,虽然没有摔到,但想必是受惊了。” “……” 言萝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想拿过秦慕甫的手腕为其诊脉。 哪知手指刚碰触到他,他就条件反射似的移开了胳膊。 然后人就醒了。 “殿下……” 男人微微睁着眼睛,眼神浑浊,哑着嗓子开口,“言萝月?” 这是言萝月入府后第一次听到男人连名带姓地唤她,愣了一下,才回复: “是我。” 男人放下了胳膊。 言萝月犹豫着再次为他诊脉,这次他没有移开。 秦慕甫的脉象令言萝月深感诧异。 按理说,秦慕甫如今正吃着师父的药,师父说这药吃上半年便能见好,如今已吃了两个多月,而且这期间,不论是哪次不适,他的脉象一直都很平稳,何至于像今日这般混乱虚浮? 如今这脉象,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怕是会被诊断为病入膏肓! “殿下从前病发,也是这般情形吗?” “是。”晏安不敢隐瞒,“殿下的病,每隔两三个月便会发作一次,发病时,轻则头痛欲裂浑身瘫软无力,重则昏迷数日而不醒,如今的症状,正是他真实发病的情况。” “每两三个月便会发作?发作时可有什么契机吗?” “有时会像今日这般,受到某种刺激,有时则是毫无预兆。” “从前病情发作时,你们给殿下服用什么药?” “并不用药,殿下混沌几日,自然会好。” 晏安又补充说,“用药也是无效的,任何药都是无效的,霍小少爷这些年来一直在钻研殿下的病,直到如今,依旧毫无办法。” 言萝月沉默下来。 浑浑噩噩的男人,这时忽然开了口,只听他声音低哑,又带着点期许地说: “清平子,有办法。” 言萝月听了这话,眼泪竟然不自觉掉了下来…… 多么矜贵高傲的一个人,如今竟被这顽疾,折磨成这般卑微的模样? 他脆弱无助却又怀揣期望的样子,深深触动了言萝月的心。 “是!”言萝月肯定地回复,“我师父钻研出了方法,此法定能医好你的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医好你!” 秦慕甫神色迷离地抬了抬手。 言萝月凑近了些,“殿下要什么?”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滑过,言萝月愣住了,秦慕甫竟然,抬手擦掉了她的眼泪…… 晏安也留意到主子的举动。 主子不近女色是真的,否则也不会为了躲避画眉的投怀送抱而摔下观赛台。 但是,他不排斥碰触言萝月,也是真的! 第57章 怪症 言萝月从吉沐阁出来后,便一头扎进红笺小苑的杂物间里,将师父交给她的秦慕甫幼时的脉案,以及她这两个月整理的脉案做对比。 但师父的脉案毕竟是幼时的秦慕甫,那时候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与如今的体质是不同的,可参考的价值并不大。 结合师父的药方,言萝月苦苦研究了许久,仍是没有多少头绪。 于是她提笔研墨,给清平子写了一封信,将秦慕甫的情况告知与他,并寻求解法。 就在言萝月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画眉也没有闲着。 她将从前秦慕甫派人送到兰敦山的药渣拿出来,又开始了一一细致的研究。 虽然言萝月的这些药渣早已看了多遍,但她仍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晏安走了进来。 “这是言姑娘给殿下吃的药?” 画眉“嗯”了一声,继续琢磨已被她分类摆放的残渣。 “实在看不出来就算了吧,言姑娘的药方应该快拿到了。” “快拿到了?” “若弋一直在统计虞公子送来的药材,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 “晏安,”画眉放下手中药渣,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太信任那个言萝月了,她为殿下治病,却不肯告诉殿下药方,这合理吗?” “兴许她师父有自己的打算。” “言萝月到京城为殿下治病,恐怕别有用心,皇上这么多年从未关心过殿下的病,怎么会突然让她来医治殿下?你就没想过,这或许与那位有关系?” 晏安神色也凝重几分,“你的顾虑,殿下不是没想过,但眼下言姑娘的药,对殿下身体有用处,殿下……” “有用处?那为何这次又病发了?” “这次……”说到这里,晏安多少带着点埋怨,“你明知殿下不喜女子近身,今日为何要扑向殿下?你从前可是杀人如麻的暗卫,若说你被吓到,连我都不信!” 晏安的质问似乎伤害到了画眉,只见她满目愁苦,泪盈于睫。 “从前是从前,如今的我,还能与从前相比吗?” 晏安:“……” 画眉为殿下以身试药,身中剧毒而武功尽失,他是知道的。而殿下当初留她侍奉,却又不给她名分,还将她送去兰敦山,从晏安的角度,他也是很同情画眉的。 所以如今的画眉虽然敏感多疑、尖酸刻薄,他都秉持着包容的态度。 “殿下并未怪罪你。” “可你不是在怨我吗?连你都不能理解我,若弋又成日守在那个言萝月身边,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晏安,如今我是个废人,若是殿下厌弃我了,我该如何自处呢?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留在殿下身边,尽我一份微薄之力而已。” 晏安于心不忍,“你别多想,殿下能信得过的医者不多,你和霍小少爷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需要你。” “殿下也信得过言萝月吗?” 晏安想起主子不太清醒时,仍旧能对言萝月放下戒备,肯定地点了点头。 主子的病是主子最大的弱点,也是主子的忌讳。这么多年来,想要探查殿下顽疾的势力比比皆是,甚至连军中都参杂着敌国奸细。 殿下为了自保,是拒绝任何医者靠近的,更不会给任何人为他诊脉的机会,包括行军医。 然而,他却愿意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言姑娘,可见他对言姑娘,是极其信任的! 画眉放在桌下的手渐渐收紧,她不明白,殿下才认识言萝月多久?怎么可能对她全然信任? 这中间定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一连几日,秦慕甫都卧床不起,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吉沐阁又如往常一样被整个戒严,除了护卫,任何下人不得出入。 言萝月虽不能守在身边,但日日前去探望,画眉也没再阻拦。 期间,霍纯来过多次,他提出让言萝月给秦慕甫用药,但言萝月谨遵师命,那个药每个月只能用两次,且在每月初一和十五,如今未到用药时间,言萝月并不肯煎药,霍纯也无法。 又过了两日,秦慕甫渐渐好转起来,身体恢复力量,人也变得精神了。 他这顽疾,十几年来不曾改变,病情不发作时,身体一切正常,病情发作时,一瞬间如同病入膏肓;然而,这顽疾一旦发作,看似凶猛,却又不看医不用药,只需睡上几日,自会痊愈。 此等怪症,难怪多年来无人能医。 言萝月将秦慕甫这次病发的前后情况,都一一记录在案,并将病案誊抄一份,寄给了师父。 这一日,南逸风再次登门拜访。 秦慕甫并未露面,而是让人通知了言萝月去前殿会客。 言萝月赶到会客厅时,厅内除了南逸风,还有南逸风的二姐南青瑛。 “月儿!”南青瑛见到言萝月忙高兴地迎了上去。 “我还担心逸风见不到你,特意跟来了,没想到璟王殿下如此通情达理,竟会叫你出来见我们?” 言萝月向两人见了礼,这才不紧不慢道: “殿下这几日公务繁忙,便叫我出来了。” “甚好甚好。”南青瑛忍不住拉住言萝月的手,“月儿,你真厉害!我祖母的病好了!” 言萝月宠辱不惊地点点头。 “看来言大夫早已成竹在胸啊!”南逸风从旁笑道。 “南老夫人的病只需对症下药,好起来是很快的,算起来,还未到复诊时间。” “是啊!”南青瑛言语间满是敬服,“祖母的病已经一年有余,期间父亲请过霍氏医馆,也向圣上讨过旨意请过御医,药不知吃了多少,身体却每况愈下,虽不致命,但这病也折磨得祖母精气神全无。如今,就凭着你的一个方子,这才吃了几日,祖母就明显好了,精神头越来越足,眼中也有了神采。母亲不想等到十日,命逸风早些请你去复诊。” 南逸风也道:“二姐所言甚是,祖母病情好转,我们全家上下都很感激言大夫,故而,母亲命我请你再去看看。” “出府复诊一事,我需得禀明殿下,殿下同意后,我便动身前去。” “月儿,你今日若无事,不如与璟王殿下说一说,就坐我们的马车去。” “好。” 言萝月去吉沐阁见了秦慕甫,禀明了南府姐弟的来意,并提出出府复诊,秦慕甫没有多言便答应了。 身体已经恢复的他,看起来与往常无异,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前几日还躺在床上混沌不知天日的人。 对于言萝月能医好南老夫人,秦慕甫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只见他一边处理公文,一边口气寻常地吩咐晏安: “叫若弋保护好她。” “殿下放心,若弋一直贴身保护着呢!” “将此事告诉霍纯。” 晏安:“……” 殿下你要不要这样坏?这摆明了是为言萝月拉仇恨啊! 第58章 保媒 言萝月随南府姐弟来到南府。 南府上下这次对言萝月,比上次还要热情百倍,仿佛言萝月已经成了神,满屋子的人,开口闭口都是神医神医地叫。 言萝月坐在床边,看着精神焕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南老夫人,笑道: “老夫人,小女担不起神医的称号,还请老夫人莫要如此称呼了。” 南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言萝月,“好好好,不叫神医不叫神医。” “其实,老夫人的病症并不难医,重在对症下药,我不过是刚好用对了药,才缓解了老夫人的病情,我的医术也并不比其他人高明,只不过比其他人多见识了一些病症而已。” 南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眼中的喜爱怎么都藏不住。 “言大夫说的是,只不过你年纪轻轻,既有如此见识,又有如此胸襟,正所谓是后生可畏,老身实在喜欢。” “老夫人谬赞了。” “听说言大夫,在入京之前,一直跟着你的师父生活?” “是,一直在邺城山,和师父师兄,还有师弟一起。” “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家乡,言萝月还是很高兴的。 “是,邺城民风淳朴,师父和师兄师弟待我也极好,我虽无爹娘,但此生有他们这些亲人足矣。” 南老夫人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向南夫人: “老大媳妇,我这病言大夫也看过了,没什么事,你领着大家出去吧,我和言大夫说说话。” 南夫人高兴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妯娌小姐们退出了上房。 南青雁两步追上南夫人。 “娘,祖母要与月儿姐姐聊什么?” “女儿家少打听。”南夫人嗔了一句,高高兴兴地走了。 “奇怪,娘今日怎么这般高兴?祖母似乎也不对劲。” “叫你少打听,你还这般好奇做什么?”南青瑛笑着打趣她,又故意拉着她落后了众人一步,“祖母和娘这是要为月儿保媒呢!” “保媒?为谁保媒?”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那个不开窍的三哥啊!” 南青雁赶忙捂住了嘴巴,一副吃惊又欣喜的模样。 她们的话,被候在门外的若弋听了个真切。 屋内,言萝月也被南老夫人的话羞红了脸。 “老夫人,小女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怎能配得上南公子?还请老夫人莫要再说,千万收回您这想法。” “方才你不是还说,风儿温文尔雅,是个很好的人吗?” 言萝月脸色更红了,“我,我……方才老夫人问我对南公子的看法,我自当如实回答,但,这并非是为了……为了……” 南老夫人见言萝月急得语无伦次,忍不住笑了。 “看来,言大夫是没有看上老身这孙儿啊。” 言萝月更急了,“不是!不……老夫人,小女对南公子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还请老夫人明察!” “言大夫先前没有这心思,现在呢?” 南老夫人突然变得认真,“我南家娶妻娶贤,从不论出身地位,且我们南家儿郎,没有一个纳妾的,风儿的父亲以及他的两个叔父,都不曾纳妾,所以我南家才能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家风淳正。 “言大夫若是中意风儿,我南家自当以最好的规格礼仪迎娶你过门,视你如珍宝,且决不会拘你在后宅,你依旧能抛头露面,用你的医术治病救人。” 南老夫人的一番话,令言萝月倍感惊讶,她没想到南家会是如此通情达理的世家,这多少颠覆了她对世族大家的刻板认知。 只是…… “老夫人能与小女说这些,小女感激不尽,小女知道,以小女的身份,若能嫁入南家,已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言萝月言语间更加郑重,“只是,小女自邺城而来,肩负师命,背负懿旨,一切皆是为了璟王殿下。自从入了璟王府,小女的命运便与璟王殿下相连,殿下顽疾缠身、命途艰难,小女也绝不能在此时背弃殿下而去……不知老夫人,能否理解小女?” 南老夫人神色凝重下来,良久才道:“你的心思,老身懂了。” 南老夫人和南夫人的想法并未告知他人,就连南逸风也不知道,如今被言萝月婉言拒绝,两人也只当是南逸风没有这个福分,亦没有再提此事。 但是,言萝月回璟王府后,若弋将此事传达给了晏安,晏安又将此事禀告给了秦慕甫。 晚间,言萝月带着食盒进了吉沐阁,晏安直接将她引进暖阁。 男人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从前,正在灯下看边疆的行文。 言萝月把一小盅药摆在罗汉塌的小桌上。 “殿下饿了吧?先将药喝了,半个时辰后再用膳。” 秦慕甫放下手中琐事来到罗汉塌坐下,并未着急喝药,而是抬手揉着眉心,问: “会按摩吗?” “啊?” “本王脖颈酸痛。” 言萝月听明白了,犹豫片刻,还是走到男人身后,伸出纤纤玉手在他的肩颈处揉捏。 “力道不够。” “殿下若是酸痛得厉害,我可以为殿下施针,比按摩有成效。” “不必,这样就好。” 秦慕甫闭着眼睛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洒下一排阴影,嘴角微微勾着,看起来很享受。 “殿下近日很忙吗?” “羌国增兵,边疆形势严峻,朝廷不想打仗,兵部一直在商谈,前些日子本王昏睡,耽误了些事。” “殿下顽疾不愈,皇上为何还要派殿下负责边疆战事?” “……因为两年前,本王触犯了龙威。” 两年前,那是衡王妃出嫁的日子。 言萝月识趣地没再多问。 “听说,南府的老夫人要为你和南逸风做媒?” 言萝月闻言一惊,手指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嘶——”秦慕甫毫无防备地吃痛。 “抱歉!弄疼殿下了?”言萝月赶紧抽回手。 秦慕甫调整了坐姿,“无妨。” “殿下,还是先将药喝了吧?食盒里有我为殿下准备的饭菜,太久怕是会凉。” 秦慕甫闻言,端起药盅一口气干了,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言萝月。 言萝月猜测这是要继续按摩? 试着两手伸过去,秦慕甫见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继续享受。 言萝月:“……” 说好的不喜女子近身呢?看来画眉回来,殿下是被伺候惯了! 言萝月默默叹口气。 “其实,南家是不错的选择。”秦慕甫继续刚才的话题。 “南家再好,也并非我的归宿。”言萝月说。 “为何?” 言萝月手指触碰着男人厚实的肩,目之所及是男人漂亮的下颌线,鼻间萦绕着男人身上独有的甘松的清冽香气。 不自觉有些失神。 “殿下……” “嗯?” “以后,由我守护殿下,好不好?” 秦慕甫闻言睁开眼睛。 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的含义,暖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画眉和晏安出现在门外。 秦慕甫剑眉微蹙,“何事?” 方才言萝月在为殿下捏肩???殿下怎么会让她碰!!! 画眉嫉妒的眼都红了! 还是晏安先反应过来,“殿下,您因为等药未用晚膳,画眉送了晚膳过来。” 言萝月已经抽回手。 “殿下先休息片刻吧,半个时辰后再用膳便是,小女先下去了!” 不等秦慕甫回答,言萝月几乎是落荒而逃。 方才太失态了! 言萝月心惊不已,差一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言萝月伸手抓住脖颈里的玉坠,仿佛能从那玉坠中汲取能量一般,脚下逃离的步子更快了! 第59章 登门求医 秦慕甫对于言萝月的试探无疾而终,不过言萝月那晚似乎话里有话,秦慕甫没有明白。 不论如何,秦慕甫交代晏安,若是南家再来人,不许她见。 然而,南家没有再来人,倒是另外一个稀客登了门。 章王侧妃李玲珑。 璟王府没有女主人,门房将消息递给晏安,晏安犹豫再三,还是直接去请了言萝月。 画眉则动身去了后院。 如今的璟王府虽然没有女主人,但不少人已将画眉视为主子,一见到她,都心照不宣地行礼问安。 “尹嬷嬷呢?” “尹嬷嬷在后厨为殿下准备午膳,画眉姑娘有何吩咐,交代奴婢就是,奴婢必定办好。” “不用了。” 画眉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巴结她的丫头,抬脚去了后厨。 大厨房里,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璟王府虽然只有璟王爷一位主子,可下人们的工作不敢怠慢,每日的膳食搭配都是尹嬷嬷亲自负责,各种菜色必不可少。 见到画眉来,尹嬷嬷忙笑着迎了上去。 “画眉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没有吩咐,不过是我想来看看。每日餐食殿下都很满意,这都是尹嬷嬷的功劳。” “画眉姑娘说的哪里话,伺候殿下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老奴不敢邀功。” “既要照顾殿下餐食,又要打理整个王府后院,尹嬷嬷的功劳,殿下都记着呢。” 尹嬷嬷表面推拒陪笑,内心却无比慌张,她不明白画眉是何用意,难不成要拿走她管宅之权? “按理说,殿下将后院诸事交由尹嬷嬷打理,这府上接待女眷之事,理应是尹嬷嬷出面才对。” 画眉说着叹了口气,“可我听说,现下章王侧妃到访,言大夫竟然去了,我虽然不是太懂,但这似乎不合礼数吧?” “你说章王侧妃登门造访?” 尹嬷嬷先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毕竟这么多年,府中还未有过女眷单独拜访的先例,尤其此人又是章王殿下的侧妃?! “可不是,如今正在前殿会客厅呢!殿下不方便见,便叫晏安安排,可谁知言大夫竟然去了。” 尹嬷嬷目眦欲裂,“她算什么东西?怎么哪里都有她!” “可说呢!说到底,她不过是客居在我们璟王府罢了,实在摆不清自己的身份。” 尹嬷嬷咬牙切齿,那眼神仿佛淬着毒,恨不能立即手撕了言萝月! 璟王府前殿会客厅内,李玲珑一身锦绣华服端坐在圈椅上,正一口一口地品着茶,仿佛除了那一缕茶香,天地间万物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言萝月走上前行礼,“见过章王侧妃。” 李玲珑忙放下手中杯盏,开口笑道: “萝月,你跟我客气什么?” 言萝月也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会来璟王府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言萝月没有接话。 章王与璟王虽没有撕破脸,但是敌对之势是显而易见的,何况前不久,章王才对璟王使过卑劣手段。 李玲珑身为章王侧妃,却毫不避讳地往璟王府跑,虽然是来找她这个医女,也难免让人猜忌。 李玲珑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道: “其实我来找你,是来登门求医的。” 言萝月也猜到了。 “听说你治好了南老夫人的病,我是来请你为我兄长的女儿看病的。” “你兄长家的女儿,想必也看过许多大夫?” “不错!实不相瞒,宫里御医请过,江湖郎中也看过,均不见成效,昨日偶然听说你医好了南老夫人一年多的旧疾,被南家奉为神医,我便想着来求求你。” “南老夫人的病只是寻常的燥痹之症,医治起来并不难,我也不过是用对了药而已,神医的称号实不敢当。” “萝月,你不要谦虚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被你治好了,哪怕是寻常病症,那也是你慧眼如炬,否则别的大夫治了一年不见好,你才用了几天药便好了?” 言萝月微叹一声,“实在是大家谬赞了。” “便是如此也无妨,萝月,你可愿为我那小侄女医治?诊金都好说,我兄长只有碧玉一个女儿,对她爱若珍宝,若是你能医好她,兄长必当重谢!若是医不好也无妨,毕竟她的病,看过太多大夫了。” “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只不过我如今身在璟王府,若是出府治病,需得得到璟王殿下应允,此事我要先禀明璟王殿下。” “这是应该的,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要你一句话,待你禀明了璟王爷,得到他的应允,再遣人去章王府知会我一声便是,我等你的消息。” 送走李玲珑,言萝月便赶着饭点去了吉沐阁,欲将李玲珑的来意禀明秦慕甫。 从前的吉沐阁无人阻拦,言萝月一直来去自如,如今因着画眉在,值守的侍卫总会先去通禀一声。 没想到等了一会,出来的竟然是尹嬷嬷。 尹嬷嬷就事论事,并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言姑娘,殿下正与画眉姑娘一同用膳,殿下说,若不是要紧的事,一个时辰后言姑娘再来。” 要紧吗? 她刚见过李玲珑,此时前来,殿下应当是知道所为何事的! 竟然没有他与旁人吃饭要紧! “好,那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有劳嬷嬷了。” 待言萝月背影消失,尹嬷嬷这才不冷不热道: “殿下用过午膳还要陪画眉姑娘出府买东西,哪有时间见她?一会她再来,告诉她便是。” 守门侍卫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 言萝月再次来到吉沐阁时,值守的侍卫直接道: “殿下出府了。” “可是有急事?” “也不是什么急事……”侍卫有些为难,但仍是如实说道,“好像是陪画眉姑娘出去买东西了,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 言萝月心情低落地回了红笺小苑。 秋禾迎了上来,“姑娘见过殿下了?殿下同意了吗?” “他不在府上。” “啊?殿下不是叫姑娘一个时辰后去找他吗?怎么会不在府上?” 见言萝月神色淡淡,秋禾忙扯开了话题: “既然殿下出府了,想必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姑娘就随奴婢去一趟嘛!” 眼下正值暮春,璟王府里会为下人们裁制夏衣,秋禾想去成衣铺子选些花样,好为做夏衣准备着,可她不能随意出府,于是便央求言萝月带她出去。 只是,言萝月眼下,哪里有什么心情出门看花样?! 第60章 私会外男 秋禾领她去的铺子在城西的芙蓉街,这里虽不如泾河畔富贵,却也热闹非凡。 言萝月不擅长女红,对花样也无研究,她让秋禾进铺子里挑选,自己则去了隔壁的面馆。 为了等着见某人,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结果倒好,他忙着陪美人,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她! 言萝月多少有些委屈。 在面馆外坐着等面的功夫,言萝月竟然碰上了一个熟人——南逸风。 南逸风也看到了她,一脸惊喜地走了上去,“言大夫?” 看到他,不免想起南老夫人为两人做媒之事,言萝月一时有些尴尬。 然而南逸风对此毫不知情,仍保持着他一贯的温润热情。 “言大夫怎么会在这里?是自己出门,还是与人结伴?” 言萝月指了指隔壁的成衣铺子,“我在这里等人。” “言大夫是来做衣服的?我与这铺子的老板相熟,可要我帮你去打点打点?” 言萝月笑了笑,“不是,只是来看看花样。” “看花样怎么不进去?” “不是我看,实不相瞒,我实在不善女红,我是陪璟王府的婢女秋禾来的,她在里面看。” 言萝月能医好祖母,南逸风是万分佩服和敬仰的,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奉承道: “言大夫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原是不该沾染这些俗物。” “南公子此言差矣,世间之事本就没有俗与不俗,不过都是人们为它们定的,一切的俗,皆是人心。” 南逸风一愣,他又被言萝月之言惊艳到了! 只见他忽然起身,后退一步,长揖一礼。 吓了言萝月一跳! “在下受教了。”南逸风谦和地说,“每回与言大夫聊天,总觉得受益匪浅。” “南公子太谦逊了,拙言粗语,不足挂齿。” 南逸风毫不掩饰地夸赞,“是言大夫太谦逊才是,言大夫虽只是一个女子,却比一般男子都有胸襟和胆识,逸风佩服!” 这时,言萝月要的面上桌了。 “这个时辰,言大夫还未用饭?” 南逸风有些惊讶,他又看了看街对面不远处的糕点铺子,“那家九记糕点铺子在此地颇为有名,言大夫等我一下。” 言萝月还没来得及拒绝,南逸风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咦?” 晏安的惊讶声吸引了秦慕甫的注意,彼时他正在芙蓉街一家客栈的二楼雅间喝茶等人。 “怎么了?” 晏安又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看,才道:“言姑娘在下面。” 秦慕甫剑眉微蹙。 “她在此地做什么?” “在对面街边面馆,与……与南公子一起。” 秦慕甫眉心拧得更深。 他在吉沐阁等她许久不见人,她竟然在外面与人相会? 不一会儿,南逸风便满心欢喜地买回一大包各式各样的点心。 “言大夫,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各种样式装了几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南逸风将一大包糕点塞进言萝月手中。 言萝月有些不好意思,“让南公子破费了。” “言大夫说得哪里话,你医好了祖母,这点小事,本是我该做的。言大夫,民以食为天,日后再忙,也别忘了用饭才是。” “多谢南公子,我记住了。” “言大夫跟我客气什么,快吃吧!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足够了。” 言萝月也不矫情,拿起一块桂花糕便吃起来。 两人正闲聊着,冷不丁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 “你倒是挺闲。” 言萝月随即看到满脸阴沉的秦慕甫和一脸做了错事的晏安。 画眉呢? 不是陪着画眉买东西吗? 言萝月默默放下糕点,起身行了一礼,“殿下安好。” 南逸风也道:“见过璟王殿下。” 秦慕甫冷眼看着二人。 “本王府里的医女,自从医好了南老夫人,似乎便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竟然背着本王,来这里私会南公子?” 言萝月蹙眉,什么叫私会? “璟王殿下误会了,我与言大夫只是偶然相遇。”南逸风赶紧澄清,生怕连累了言萝月,“言大夫是随璟王府的婢女出来看花样的。” “她出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告知本王。” 南逸风:“……” 感受到秦慕甫的戾气,南逸风担忧地看了一眼言萝月。 言萝月则是秀美紧蹙,语气也不太友善: “我是随秋禾出府看花样的,她就在铺子里,看过我们就回去了。殿下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她这是什么态度?! 秦慕甫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言大夫嫌本王在这里碍事了?你不经本王允许,擅自出府私会外男,还有理了?” “谁私会外男了?殿下不要信口雌黄!” “璟王殿下,言大夫是因为有事耽搁,没有顾上用饭,这才……” “是什么事,让言大夫连饭都来不及吃,便急着出府?” “殿下出府,不是也很着急吗?” “本王的事哪里有言大夫着急?章王侧妃登门都来不及禀告,本王还以为言大夫有什么要紧事!” 提起这个言萝月就来气! “殿下不是很忙吗?哪里有闲功夫听我禀告?殿下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们便不打扰了,殿下请自便。” 言萝月的态度成功激怒了秦慕甫。 男人周身气息更加冷冽,明显压抑着怒意: “言萝月,你再说一遍?” 她今日见完章王侧妃,秦慕甫本以为她会去见他,便在吉沐阁左等右等,甚至差点耽误了与人约好的时辰,谁知等来的却是她出府的消息! 原以为出府是有什么要紧事,谁成想竟然是为了见南逸风! 秦慕甫真是被她气死了! 晏安眼看着两人水火不容的架势,怕殿下真动起怒来,忙上前打圆场。 “殿下,人应该来了,我们回去吧。” 秦慕甫眸色暗了暗,最终压下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 南逸风看着愤然而去的璟王,又看了看眼睛红红的言萝月,多少有些难堪。 “言大夫,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言萝月摇头,“璟王殿下向来如此,不必理他。”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分明是他一直陪着画眉,没给她见面的机会,怎么就成了她不去见他? 还莫名其妙的对她发脾气! 街角暗巷里,画眉和尹嬷嬷一同出现。3 尹嬷嬷带着崇拜的眼神看向画眉,“画眉姑娘这招实在是高!让殿下空等,又让殿下撞见她外出,殿下心里一定气极了她,早晚将她逐出府去!” 画眉神色阴郁地看着不远处的言萝月,方才的争吵她都看在眼里。 她没想到,殿下那样清冷持重的一个人,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言萝月吵架! 殿下对她,果然不太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画眉眼神更加阴沉。 “你不是想让她离开璟王府吗?” 尹嬷嬷喜上眉梢,“画眉姑娘有办法?” “等着吧。” 第61章 殿下心里没你 自从那日街头争吵之后,言萝月就把自己关在红笺小苑鲜少露面,秦慕甫也因为两国和谈之事忙碌异常,时常早朝过后还要到兵部议事,两人已连续多日没有照面。 这一日,李玲珑再次拜访,言萝月在尹嬷嬷不满的催促声中与之见了面。 待尹嬷嬷退下后,李玲珑才拉着言萝月的手说: “我原以为璟王爷不在,能直接见到你,不成想竟是个老嬷嬷接见,若不是我说了些狠话,差点见不到你。” “我如今只是客居璟王府,原是不该接见璟王府客人的。” “那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我一心只想着见你,没想到你的难处。” “侧妃今日前来,还是为了你侄女治病之事吗?实不相瞒,这些日子璟王殿下很忙,我并未寻到合适的时机与他提起此事。” “我今日来见你,其实是来邀你与我一同参加辽东侯府的赏花宴的。” 见言萝月神色不解,李玲珑又解释说:“其实参加赏花宴倒是其次,主要是在赏花宴上,我可以安排你与我那侄女见面,如此,你也不用刻意求得璟王爷的应允啦!” 言萝月面露难色,“没有璟王殿下的应允,我原是不该出府的。” “你是母后送进璟王府的医女,本是自由的,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璟王府的下人了? “我瞧方才那个老嬷嬷,她看你的眼神不善,平日里璟王爷不在府上时,她可是为难你来着? “你应当将这些事告知璟王爷,璟王爷是个明辨是非之人,他定会为你做主的。” “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我在璟王府上只管调理殿下身子,做好我分内之事。” 言萝月答得滴水不漏,李玲珑却突然叹了口气。 “看来萝月你,对我还是不信任。” “侧妃何出此言?” “你看,你我相识至今,你还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我只是一介布衣,侧妃你身份尊贵,我不能乱了礼数,并非不信任你。” “真的?” “真的。” “那好!那你陪我去参加辽东侯府的赏花宴!” “……侧妃,我是怕我的身份不合适。” “辽东侯府这次大办赏花宴,几乎全京城有名望的人家都发了请柬,出阁的未出阁的姑娘小姐都能去,你随我一同去,没问题的!” “辽东侯是?” “哦!忘了告诉你!辽东侯李州章是淑妃娘娘的父亲,也是五殿下的外祖父,这次辽东侯夫人大办赏花宴,明着是赏花,实则是为了给已经成年开府的五殿下择亲呢!” “既是择亲,我去是否更不合适?” “你去是为了给碧玉看病,又不是为了给五殿下择亲,有什么不合适的?何况届时各个府宅去那么多人,没人会在意你的。” 言萝月犹豫片刻才道:“既如此,待我禀明璟王殿下,若他应允,我随你去就是。” “好!你答应就好!璟王殿下一定会同意的!萝月,明日辰时,我在璟王府门前等你!” 门外偷听的尹嬷嬷听到这里,悄悄退出前殿,马不停蹄地往吉沐阁而去。 午后,璟王回府。 言萝月来到吉沐阁,被尹嬷嬷拦下。 “画眉姑娘刚伺候殿下歇息,言姑娘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傍晚时分,尹嬷嬷又拦在门外。 “殿下正与晏护卫等人议事,吩咐不许旁人打扰。” 回想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言萝月心想秦慕甫原也是不愿意见自己的,便找了若弋帮忙传达。 若弋到吉沐阁时,画眉正好在上房门外守着,见是若弋,一改平日的冷淡,主动迎了上去。 “若弋,你怎么来了?” “殿下忙吗?我有事向殿下禀告。” “西北局势紧张,殿下回府后一直在与晏安他们商讨对策,晚膳尚来不及吃,你的事紧急吗?” 若弋想了一下,说道:“是言姑娘之事,她明日欲随章王侧妃去辽东侯府赴宴,特意让我来禀明殿下准许。” “这等小事,殿下定会应允的,你回去告诉她便是,让她放心去吧。” 若弋犹豫,“还是禀告殿下一声好。” “这样吧,”画眉热心道,“正好我要去送茶,我去和殿下说,你在这里稍后。” 若弋点点头。 不肖片刻,画眉便从暖阁出来,笑意盈盈道:“我就说殿下会应允,此等小事言大夫尽管去就是,何必还要问殿下的意思?” 若弋略有犹疑,“殿下没说什么?” 画眉亲切地拉住若弋的手,“殿下说,叫你保护好她,就是辛苦你了。” 若弋点点头,完全相信下来。 “对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言姑娘?” 画眉没想到若弋会问这个,脸上的笑差点没崩住,慌忙掩饰道: “哪里?没有啊!” “画眉,你我都是为殿下好。你也知道,殿下当初为衡王妃如何磋磨自己,如今言姑娘来,殿下似乎变了许多,这是好事,我们不必太过苛待她。” “变了许多?”画眉嗓音尖锐地说,“你如何看出来殿下变了许多?” “从前,殿下从不会在意旁人安危,但如今,言姑娘溺水,殿下亲自下水救她,言姑娘遇险,殿下亲自出府寻她,言姑娘被山匪抓去,殿下不顾伤势追出十几里,言姑娘生病,殿下亲自照看……” “够了!”画眉厉声道。 若弋住口,沉默地看着她。 “我知你对殿下心意。”若弋说,“但是,殿下心里没你。” “若弋!”画眉忍着怒意,“你我姐妹多年,你怎能替言萝月说话?!” “我并非为她说话,我只是,不想见你因为执念做错事。”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画眉突然冷笑一声,“说我有执念,你没有吗?” 若弋一派淡然,“有,但我不会为了我的执念伤害旁人。” “我伤害谁了?” “前些日子,你阻止言姑娘见殿下,又叫尹嬷嬷怂恿秋禾带言姑娘去芙蓉街,你明知殿下与密探在芙蓉街见面,故意让殿下撞见言姑娘。” “我没有!” “我见到你与尹嬷嬷一同出现在芙蓉街暗巷。” “若弋!” “我说这些,并无他意。殿下信任言姑娘,言姑娘也信任殿下,言姑娘如今正医治殿下顽疾,这很重要,你难道不想殿下好吗?” “……” “画眉……” “我知道了!”画眉突然收回所有情绪,温柔一笑,“若弋你说得对,言萝月为殿下医病,这很重要,以后我不会再针对她,你放心。”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知道的,我最是希望殿下好!” 若弋点点头,又提了一句:“言姑娘聪慧,她不是任你拿捏之人,她只是不想招惹事端,你不苛待她,对你也是好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 “嗯。” 毕竟相处多年,若弋对画眉的情分还是在的。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后,画眉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狠厉阴毒! 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殿下对言萝月只是信任而已…… 第62章 赏花宴 辽东侯府的赏花宴,可谓轰动京城。 一大早上,一水的雕刻精美装饰华丽的马车鱼贯而行,不约而同地停在侯府门外的巷子里,各家打扮精致的闺阁女儿们由自家主母、长嫂牵引着,踏进侯府的大门。 侯府花园里,掎裳连袂,美女如云,珠围翠绕,红飞翠舞。 李玲珑带着言萝月进了侯府,绕过花园,径直去了后院的一个院子。 院子的一处赏花亭里,坐着几个年长的贵妇人,另有几个红粉佳人围绕身旁,亭外候着七八个俏丽的丫鬟。 “玲珑见过侯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李玲珑毕竟是章王侧妃,侯老夫人是李玲珑的祖母辈,能受其一礼,但其他的诰命夫人不行,纷纷起身向其回礼。 “你怎么跑来了?”侯老夫人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向众人道,“我们李家这一众女儿当中,就数她调皮,爱凑热闹!” “侯老夫人举办赏花宴,我怎能不来呢?今日府中来了那么多闺秀,我还想着帮五弟掌掌眼呢!” “你就爱胡说。”侯老夫人笑骂一句。 言萝月跟在李玲珑身后,样貌出众,举止端庄大方,自然引起了侯老夫人的注意。 “你身后这位姑娘,看着面生。” 李玲珑拉过言萝月介绍道:“侯老夫人,这位是言大夫,是我的朋友。” 言萝月行礼:“见过侯老夫人。” “言大夫身为璟王府的医女,还真是了不得啊!前脚刚去了五殿下开府宴,这后脚又来了侯老夫人的赏花宴,还真是不拿自己当下人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言萝月一出现,就对她虎视眈眈的杜可娴。 虽然已无缘璟王,但刘录她是万万看不上的,所以迟迟拖着亲事。今日侯老夫人主办赏花宴,明里是赏花游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实则是为五皇子秦慕修挑选良配。 就算不能做五皇子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所以杜府一收到请柬,杜可娴便不顾及嫡妹,迫不及待地跟来了! 言萝月没想到能再次碰上杜可娴,还真是冤家路窄。 “杜小姐,萝月只是客居璟王府,并非璟王府的下人。” 李玲珑虽维护,但侯老夫人却已知晓她的身份,不免有些失望。 “若是老身没记错,年前皇后娘娘曾赐入璟王府一个医女,便是这位姑娘了?” “侯老夫人没记错,正是她!”杜可娴道,“就是不知这个乡野来得小医女有什么本事,竟能迷惑章王侧妃把她当朋友?” “原来这位就是在五殿下开府宴上,将衡王妃推下湖的那个医女啊?”座中的杜夫人也发了话,“侯老夫人没听说吗?据说此事还惊动了梁安街的那位衡王殿下呢!” 侯老夫人看了一眼始终低眉顺目的言萝月,开口道: “此事老身的确有所耳闻。” “事后我听可娴提起,仍觉得后怕。若是衡王妃在五殿下府中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且不说皇后娘娘对衡王妃的宠爱,就是相府也说不过去啊!” 此言一出,其他贵妇人们也坐不住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听说,她也并非故意的。” “什么并非故意,就是故意的!只是此女颇有心机,推下衡王妃后,自己也跟着跳进湖里,说是为了救人,可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她哪里是施救,分明就在湖中眼睁睁地看着衡王妃溺水。” “真的?我也听说过此事,据说衡王妃落水,璟王殿下大发雷霆。” “听说璟王殿下当时要赐她杖责之刑,若她无错,何必施以如此重刑?” “说得也是,说到底是皇后娘娘赐的医女,璟王殿下理应包庇一二才是。” “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衡王妃仁慈,没有追究。” 众人七嘴八舌,都急不可耐地把自己听来的“秘闻”说与大家听。 “好了好了,你们到底都是长辈,怎么还说起小辈的闲闻来了?”侯老夫人到底给了几分薄面,“来者既是客,玲珑你带她下去吧。” 李玲珑想为言萝月辩解两句,正不知从何说起,南老夫人和南家姐妹来了! “月儿?”南青瑛扶着南老夫人,一见到言萝月,就满心欢喜地对南老夫人说,“祖母您看,您心心念念的言大夫也在呢!” “见过老夫人,见过青瑛小姐,青雁小姐。” 南老夫人上前拉住她,笑意盈盈道:“好孩子,我近日总是想到你,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侯老夫人见南老夫人来,一面起身扶住她一面关切道: “哎哟,你怎么亲自来了?一把年纪了,生着病还不好好在府上养着?” “我的病已经无碍了。”南老夫人笑着,又将言萝月往身边拉了拉,“就是这个孩子治好了我的病。” 侯老夫人看着老友精神头的确不错,不免多看了言萝月一眼。 “是这位璟王府的医女医好了你的旧疾?” “不错,言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胸襟气度也是好的,是个特别聪慧的好孩子。” “老夫人谬赞了。” 南青瑛打趣:“祖母,您再夸下去,月儿可就害羞了。” “青瑛小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侯老夫人见言萝月与南家如此相熟,回想起方才之事,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杜夫人母女。 南青雁在亭外就听到了杜可娴对言萝月的羞辱。 当即道:“杜姐姐,多日不见,听闻杜姐姐已经与鸿胪寺少卿刘录大人议亲,不知亲事置办得如何呀?我三哥与刘大人有些交情,还想着何时去喝喜酒呢!” 杜可娴紧紧攥着手帕,这个南青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杜小姐与鸿胪寺少卿议亲?看来杜府好事将近啊?”侯老夫人笑道。 杜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女儿与刘录之事不光彩,她也知道杜可娴今日来得尴尬,如今被当众提及亲事,就像被人当众揭开小心思一样! “咦?侯老夫人还不知道吗?”南青雁状似天真的样子,“璟王殿下设宴招待刘大人和杜姐姐,两人一时情难自控,在畅意楼的厢房……” “你住口!”杜可娴吼道! 南青雁啧啧嘴,“杜姐姐不高兴了?其实要我说,你和刘大人男未娶女未嫁,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太心急了,还被人当众撞见,那场面……” “南青雁!”杜可娴恨得咬牙切齿! “青雁,休得无礼。”南青瑛适时说道,“杜小姐与刘大人两情相悦,如今两家已然议亲,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难听呢?杜小姐,我代小妹向你赔罪,她年纪小,还请你不要与她计较。” 杜可娴眼神阴毒,狠狠瞪了南家姐妹两眼,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杜夫人忙向众人赔罪,也跟着匆忙离开。 杜夫人母女离开,方才七嘴八舌议论言萝月的贵妇人们,多少有些尴尬。 这时,有丫头上前耳语:“启禀老夫人,璟王殿下来了。” “哦?他怎么来了?”侯老夫人看了一眼言萝月,“先请他去花厅稍坐。” 第63章 殿下不信我 辽东侯府的花厅里有棵硕大的梨树,如今正是花开时节。 言萝月见到秦慕甫时,他正负手立在树前举目观花,片片淡雅随风飘落,衬得男人一身落寞。 “见过殿下。” 秦慕甫听到声音,回头看她,清贵中带着冷冽,好看的眉眼透着微寒。 “你来辽东侯府,做什么?” 言萝月一愣,“殿下不是知道吗?” “本王为何会知道?你向本王禀告过?” “我请若弋代为传达了,她没见你吗?” “呵!”秦慕甫冷嗤一声,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你说你师父叫本王护你,本王信了,如今看来,言大夫如此有主见,是不必本王再护着了。” 言萝月着急,“殿下何出此言?来辽东侯府的赏花宴,我是请若弋转告过你的,若弋说,你是应允我来的。” “哦?本王还应允过?既是你要赴宴,你自己为何不来见本王?” “我……”言萝月犹豫着说,“我是怕你不愿见我。” “吉沐阁何时阻拦过你?” “……” 秦慕甫上前两步,高大的身子半倾着,形成压迫之势。 “言萝月,你到底想要什么?为自己在京城择一良婿?还是想在京城博个好名声?” 言萝月心头隐约作疼。 她来京城,一心只为了他,他究竟为何,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言萝月打起精神解释道: “殿下,你误会我了,章王侧妃来找我时,我去过吉沐阁,想向你禀告此事,但当时你正与晏护卫议事,我便没有打扰,后来我请若弋代为传达,若弋说,殿下答应了,我今日才随章王侧妃来的。” “本王未曾见你去过吉沐阁,亦未见过若弋。” “殿下不信我?” “你如今的话,有几分可信?” 言萝月愣住,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秦慕甫见面前的小女子红了眼睛,内心闪过一丝不忍,却固执地没有说话。 花厅廊下,纪蓝辛忽然缓步走来,“见过璟王殿下。” 纪蓝辛的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秦慕甫的冰冷神色也有所缓和。 言萝月快速擦了一把眼泪,躬身行礼:“见过衡王妃。” “不必多礼。” 纪蓝辛走到言萝月身边,温柔地笑道,“是谁让言大夫如此伤心?是璟王殿下吗?” 秦慕甫表情讪讪的没有说话。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他只是突然听说,言萝月私自跟着李玲珑来了辽东侯府的赏花宴,一时生气就追了过来! 这赏花宴是为秦慕修挑选后宅的,她来凑什么热闹?! “你们的话,我方才也听了一二,我相信言大夫,既然她说了已向璟王殿下禀告此事,璟王殿下为何不信?” 秦慕甫干咳一声,“本王身边之人不会说谎。” 纪蓝辛并未急着反驳,而是看向花厅外: “以往璟王殿下外出,是从不带女子出门的,今日怎么带了个姑娘?” “她是本王护卫。” “这个护卫既然能跟着璟王殿下出府,是不是平日里她也近身伺候?若是如此,许多事能到她那里,未必能到璟王殿下耳中,殿下难免闭明塞聪。” “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那样的人,言大夫就是吗?” 一句话问得秦慕甫哑口无言。 言萝月聪明懂事,她来京城是为了治我顽疾,那日她曾说,以后由她来守护我…… 这次当真会为了秦慕修,私自来参加赏花宴吗? 秦慕甫眉头紧蹙,难道此事当真另有隐情? 纪蓝辛又端庄地行了一礼,“璟王殿下慧眼如炬,相信定能还言大夫一个公道,此事明朗之前,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为难言大夫了?” “本王并非要为难她。” “既如此,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璟王殿下说,不知方不方便?” 秦慕甫有些惊讶,他看向纪蓝辛,见对方始终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遂点点头。 又向言萝月说:“你去吧。” 言萝月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花厅。 离开花厅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梨花树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得益彰,微风吹拂,片片洁白点缀其中,将那副画面衬托得愈加灵动,美不胜收。 方才纪蓝辛一来,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就消失了,似乎在纪蓝辛面前,他永远是温和的,他与纪蓝辛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想来,他想一直做她心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言萝月擦了擦不知何时又湿润的眼角,空气微凉,似乎夹杂着雨丝,让她觉得这三月的京城,更加寒冷。 言萝月退下后,秦慕甫将纪蓝辛带到花厅就坐。 “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日久不见,想叙叙旧罢了。” 纪蓝辛说要叙旧,让秦慕甫多少生出几分拘禁。 两年前他向父皇求娶她,不成想却被他的兄长强娶。他在她大婚之日抢亲,却被皇上直接幽禁半年,后又被派去西北边疆一年多。 两年弹指之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对他而言,她是他幼时玩伴,是他倾慕之人,也是他此生的求而不得。 他什么也做不了。 纪蓝辛带着几分伤感,“璟王殿下这两年,一切可好?” “很好。” “那就好,当初殿下因为我被幽禁,那半年我日日寝食难安。”纪蓝辛略显消瘦的脸上平添一抹愁云,“好在后来,殿下被派去边疆督战,可我又日日提心吊胆,担心战场刀剑无眼,伤了殿下。” 面对纪蓝辛赤裸裸的关切,秦慕甫说不动容是假的。 “你……这两年过得如何?”秦慕甫忍不住问。 他问自己过得如何? 纪蓝辛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他,待你不好?” 纪蓝辛笑了,这个笑因为眼中泪光而显得颇为凄凉。 “璟王殿下,你对你这位皇兄,了解多少?” 秦慕甫摇头,他这位双生兄长,他都不曾见过! 自幼他们便分开,记事起,秦慕苏就住在梁安街那所高宅大院里,有专门的将士日夜把守,据说衡王府里的侍卫,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十几年来,任何人不曾见过他。 包括他这个双生兄弟。 不过为了纪蓝辛,十几年不曾出府的他,竟然出了府进了宫。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与秦慕甫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病态而已。 “若我说,他待我不好,”纪蓝辛紧紧盯着秦慕甫,“你会如何?” 秦慕甫闻言,眼中流露出愤怒: “为何?当初可是他亲自向父皇母后要了你!”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要我……” “此言何意?” “也许,他只是为了,抢走你的东西呢?” 秦慕甫双手紧紧握拳,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王妃。” 纪蓝辛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个激灵,忍不住揪住了手帕。 冥凌来了。 只见他依旧不卑不亢地走进花厅,先向二人行了礼,这才说道: “王妃,衡王殿下命属下接您回府。” “呵!王爷真是消息灵通。” “王妃病体未愈,还是回府将养着比较好。” 纪蓝辛没有多言,优雅地站起身,向秦慕甫行了一礼。 “璟王殿下,今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叙。” 秦慕甫也站起身,神色不善地看着冥凌。 待纪蓝辛走出花厅,冥凌这才又向秦慕甫抱拳行礼: “璟王殿下,衡王妃言语无状,还望璟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秦慕甫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他待她不好?” “王爷待王妃很好,只是病情不稳,不能时时与王妃相伴,王妃或许心生怨怼,不过这都是衡王府的事,还请璟王殿下不要干涉。” “本王对衡王府的事不感兴趣。” “原也是不该打扰璟王殿下的,那么,属下告辞。” 秦慕甫目送冥凌离开,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 第64章 雨中桃花亭 秦慕甫从辽东侯府花厅出来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花厅外站着晏安和画眉。 秦慕甫情绪不明地看了看画眉,这才转头问晏安: “言萝月呢?” “回殿下,言姑娘在西边桃花林的亭子里。” “殿下,下雨了,不如叫晏安知会她一声,咱们先回去吧?” “画眉。” “殿下有什么吩咐?” “本王为何来侯府?” 画眉一愣,她没想到秦慕甫会这样问,难道不是来问罪言萝月吗? 犹豫了一下,画眉道:“属下不知。” 秦慕甫微叹一声,像是有些惋惜。 “殿下,怎么了?”画眉小心翼翼地询问秦慕甫。 方才见言萝月伤心难过的样子,事情分明是成了。 “你先回府。” 秦慕甫说完,迈着长腿向桃花林去了。 晏安疑惑不解地看了画眉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桃花林的亭子里,言萝月正一脸愁容坐在那里,豆大的雨点越来越密,满枝桃花被敲打的摇摇欲坠。 “咳咳。” 一声咳嗽打断了言萝月思绪。 言萝月回过神,便看到了一身浅白衣衫、清新俊逸的秦慕修,正眸色清澄地看着自己。 “五殿下安好。” “言大夫不必多礼。”秦慕修微笑着就坐,“那日言大夫落水,想来是要大病一场的,如今都好了吗?” “早已无碍,让五殿下惦念了。” “言大夫说得哪里话,那日若不是我邀请你,你也不会发生那些事,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是我毁了五殿下的开府宴才是,原是我连累了殿下。” “不不!开府宴办的很好,倒是因为宴会上人多嘴杂,人言可畏,没给言大夫带来什么困扰吧?” 言萝月轻笑一声。 “殿下,事情早已过去,我们就不要彼此客气了。” 秦慕修不好意思地笑笑,“言大夫说的是。” 秦慕修并非拖泥带水之人,可在言萝月面前,他却要斟酌再三,生怕说错了话。 “对了,言大夫怎么来了?我是说,言大夫怎么来参加辽东侯府的赏花宴了?” “我并非来参加赏花宴,我是随章王侧妃来的,她请我为她兄长的女儿治病。” “李掖兄的女儿?碧玉吗?” “是。” 秦慕修点点头,温润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忍之色。 “碧玉那孩子挺可怜的,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小丫头,三年前从马背上摔下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原来是失语症。” “言大夫可有法子?” “我需得见到她,而且失语症原因多种多样,并不好判断,我也没有把握能医好她。” “我听说了言大夫治好南老夫人之事,没想到言大夫医术如此高明,我信你,你一定能治好碧玉的。” 言萝月闻言苦笑,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医治他人? 秦慕甫不信任她,她能留在璟王府的日子不多了。 秦慕甫正默默地站在雨里,神色严肃地看着亭子里畅聊的二人。 雨幕下,两人在落红满地的林间小亭中并肩而坐,八角亭滑下的雨滴与满目的桃花粉红,仿佛将两人隔绝在世外,周遭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雨声淅淅沥沥不停歇。 晏安费力地举着手,尽可能地为自家主子遮雨,见主子站了半天没有要动的意思,便问: “殿下,我们不过去吗?” “晏安。”秦慕甫突然说,“画眉回来这些时日,可有为难言萝月?” “……” 晏安斟酌了一下,才说:“画眉对言姑娘是有些不信任,也一直在查她的药方。” “府里人对画眉如何?” “府里人?府里人对她都还算恭敬。” 秦慕甫蹙眉,“为何?” “因为,因为画眉侍奉过殿下,所……” “谁告诉你,她侍奉过本王?” 晏安一怔,难道不是吗? “画眉去兰敦山之前,有一次,殿下留了她一晚……” “她试药中毒,本王留她,是为她驱毒。” “啊?”晏安震惊,“殿下没有要了画眉?!” 秦慕甫脸色阴沉地看过来,吓得晏安赶紧闭嘴! 画眉没有侍奉过殿下! 那当初他向画眉求证时,画眉为何默认此事? 晏安只觉得自己傻透了!他一直以为殿下收过画眉,只是不想给她名分而已!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啊! 如今细想,殿下不近女色,画眉并非例外,她也不是殿下的情不自已。 真正让殿下例外的,是言姑娘啊! 晏安瞧着越来越大的雨,“殿下,雨越来越大了,若是不去见言姑娘,我们还是回去躲一躲为好。” “她此时,大约不愿见到本王。” 晏安叹了口气,“殿下,您既然不想言姑娘伤心,为何总说些伤人的话呢?今日之事,殿下分明是担忧言姑娘,这才抛下兵部几位大人前来,可您来都来了,又何必责怪她?属下见言姑娘方才从花厅出来,很伤心呢。” 秦慕甫没有说话,好看的眼睛看向桃花亭,眼神中却透着几分落寞和酸楚。 桃花林的假山上,冥凌为纪蓝辛撑着伞。 纪蓝辛一直静静地看着桃花林里的几人,许久不说话。 “王妃,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 “您擅自离府,殿下已是不悦。” “他不悦又如何?有本事他就来治我的罪!” “王妃还是不要招惹殿下得好。” “你威胁我?” “属下不敢。” “呵!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偌大的衡王府,不就是你和竹优说了算吗?你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堂堂一个王妃,连自己夫君的院子都进不去,出府要得到你们的应允,听从你们的安排,甚至连说什么话都要谨慎,我这个王妃可真是惨!” “一切都是衡王殿下的吩咐。” “是啊!衡王殿下有父皇和母后为他撑腰,连我爹都拿他没办法……” 纪蓝辛凄楚一笑,一瞬间眼神又变得狠戾,“可是,璟王呢?璟王一直与他的这位双生兄长势同水火,冥凌,你说,若我挑起他们兄弟相残,会怎么样?” “王妃,您最好不要这样做。今日在璟王殿下面前,您已经失言了。” “可你不是也没有阻止我吗?” 纪蓝辛看向冥凌,“冥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怜?” “王妃深得殿下宠爱。” “哈哈哈哈……”纪蓝辛凄惨地笑出声,“深得宠爱?冥凌,你知道的,你和竹优都知道的,我不过是衡王殿下的弃妃罢了。” “王妃,殿下是在意您的,只是他病势沉重……” “他病重我可以照顾他!我从未介意他病重!可你们给过我机会吗?你们连面都不让我见!” 冥凌沉默下来。 纪蓝辛已经习惯了,整个衡王府,也就冥凌愿意和她说说话,可每回她和冥凌的谈话都是死局。 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能回应她,她就像一只被囚的金丝雀,只能努力维持着光鲜的外表,却永远看不到自由。 第65章 哄人的味道 秦慕甫还是先回了府。 在赏花宴因为大雨提早结束后,晏安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接言萝月。 言萝月回府不久,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她刚准备生火做饭,晏安找来了。 “言姑娘,殿下今日淋了雨,好像染了风寒,一直咳嗽。” “画眉不是在吉沐阁吗?” 晏安神色有些复杂,无奈道:“画眉已经搬出吉沐阁了,殿下指派了别的任务给她,她如今在东跨院的罩房。” “罩房?” 那不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吗?若弋就住在那边。 “对,那里清净。” “她犯了错?” “没有,没有。” 言萝月神色有些暗淡,“画眉,毕竟是他的枕边人……” “言姑娘!”晏安赶紧接话,生怕晚了一步似的,“画眉没有侍奉过殿下!一切都是误会!” 言萝月不解。 “画眉曾为殿下试药,然而却身中剧毒,殿下那晚留她,我一直以为……今日才知,殿下只是为她驱毒。” 言萝月了然,不知为何,心中也轻松了几分。 “原来如此。” “是啊!不过,画眉中毒导致武功尽失,如今她也只是想留在殿下身边尽一份力而已,殿下既然同意她留在吉沐阁伺候,却又无故叫她搬走,画眉心里是挺难受的!” “晏护卫,画眉应该是倾慕殿下的。” “啊?没有吧?”晏安挠挠头,“以前或许我会这么觉得,可自从知道她和殿下之间是清白的,我就觉得……” “晏护卫,能让一个女子死心塌地的为着一个男子,只有爱慕这一个原因。 “她想要一个名分,她想留在殿下身边,并非是以下属的身份。殿下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让她搬出吉沐阁。” 大直男晏安恍然大悟! “走吧,”言萝月说,“去看看殿下。” 言萝月还没走进寝殿,就听见男人压抑的咳嗽声。 彼时男人正坐在书案前翻阅折子,这些折子是众臣关于羌国战事的看法,多数人不主战,皇上送到兵部,也意在敲打秦慕甫这些主战派。 “殿下病着,何必如此操劳?” 言萝月走上前,发觉他桌边茶水凉了,为他重新倒了一盏。 秦慕甫又咳了两声,他没想到言萝月会来。 想起今日还因为误解,对她冷言冷语,令她伤心落泪,就有些不敢看她,只是伸手接过茶。 一开口却显得疏离,“你怎么来了?” “晏护卫告诉我,殿下染上风寒,我来看看。” 秦慕甫一手握拳抵在唇上,压抑着又咳了两声,“晏安多事。” 言萝月不说话,伸出手掌,一副“我要诊脉”的架势,秦慕甫看着她纤细小巧的手,说不出拒绝的话,最终默默地伸出手臂。 细嫩温暖的手指落在男人腕脉间,言萝月诊得认真,秦慕甫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回府后,他叫了若弋一问,才知道自己的确冤枉了言萝月,而这一问,他也看出画眉的手段和意图,当即指派些任务,将画眉远远地安排出去。 画眉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欺瞒于他,即便她并未背叛自己,秦慕甫也断然不会再留她。 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对言萝月恶语相向,秦慕甫倒是有些后悔和担心。 一股强烈的气流直冲嗓门,男人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言萝月一把抓住他颤动的手臂,继续诊脉。 秦慕甫感觉到小臂一阵酥麻,那酥麻通过手臂,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惹得他的心头痒痒的。 言萝月终于诊脉完毕,秦慕甫逃也似的抽回了手。 言萝月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低头认罪:“方才我只是为了诊脉,并非有意触碰殿下,请殿下恕罪。” “……” 秦慕甫尴尬地又咳了两声,他并非那个意思! “无妨,是本王手麻了。” “殿下怎么会手麻?是整个手臂麻吗?现在如何了?” “咳咳……已经好了。” “手臂无故酸麻不可大意,我为殿下看看。” “不必!”秦慕甫赶紧将手背后,转移话题,“本王病情如何?” 言萝月见男人如此抗拒,只当他还在为今日之事怪罪自己,神色暗淡地收回手。 “殿下是受了凉,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过会儿我为殿下煎一副药,殿下服下即可。” “好。”男人道。 言萝月随即后退了两步,“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小女下去煎药了。” “等等。” 言萝月顺从地停下步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我当真请若弋传达过殿下,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若弋!若殿下认为我僭越了,我甘愿受罚,只是还望殿下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不要将我赶出璟王府。我知道,如今我身为璟王府的医女,走到哪里都会与殿下扯上关联,以后,我定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给殿下添乱。” 言萝月一席话,令秦慕甫明白: 她竟然没有生气! 某人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今日之事,原是本王不察。” 秦慕甫缓缓开口,语气柔软,“若弋的确来过,是本王未曾见到,此事不怪你,本王,以后不会再如此对你。 “李玲珑不是请你为她侄女看病吗?你想去便去,以后此类事情,本王都不再干涉,你只管去,只是要带上若弋,以防万一。 “至于一些奇怪的宴会,能不去则不要去了,本王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宴会上难免人多口杂,你身份特殊,若是被人欺辱,也无还口立场。 “另外,以后吉沐阁你随意进出,本王已吩咐过,不会再有人阻拦。” 言萝月有些惊讶,难道是她的错觉不成?殿下这言语间,怎么有点哄人的味道? 只是,殿下不曾见到若弋? “那若弋为何说,殿下应允了我赴宴之事?” “是画眉。” 是画眉从中作梗,阻止若弋见秦慕甫,又谎称秦慕甫已知晓,而后再不经意提起言萝月赴宴一事,好让秦慕甫对言萝月彻底失望! 只是画眉没想到,秦慕甫竟会气势汹汹地奔赴赏花宴责问言萝月! 更没想到,纪蓝辛会出现,并且三言两语令秦慕甫幡然醒悟,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画眉将自己锁在住所的房间内,死死地盯着桌面上摆放的药渣。 若弋已经整理好了虞东风带来的药材清单,画眉又拿出她在京城采购的那份药材单子,两下结合,又对比药材残渣,一条不太清晰的思路已在脑海形成。 她需要言萝月新的药渣,只要再次拿到药渣,画眉有信心,她一定能够拼凑出言萝月的药方! 并且,她总觉得这药方有问题! 只要拿到药方,找出问题所在! 画眉眼中露出森森的寒意:言萝月,你等着! 第66章 碧玉 三月暮春,阴雨连绵。 一连数日,日日都是阴雨天。 言萝月随着李玲珑的脚步踏入李府后宅,因为连日来的阴雨,整个后宅院落都是湿漉漉的。 李玲珑的祖父李连章,是辽东侯李州章的亲兄弟,因为辽东侯手握重兵的缘故,李连章及其长孙李掖,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李府也因此门第高贵。 只是李府人丁稀薄。 李连章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李掖和李玲珑的父亲,早些年已在战场身亡,所以李连章只有李掖和李玲珑两个孙子辈。 李掖作为李连章长孙,倒是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还有碧玉这一个女儿,只是碧玉七岁时骑马摔下,从此落下隐疾,成为这一家人心中的伤痛。 李玲珑的母亲李夫人由丫鬟搀扶着站在游廊下,看着李玲珑和儿媳姜素云领着个清秀的女子去了碧玉的院子。 “没想到璟王府的医女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娃娃,她能医好碧玉吗?” 丫鬟回道:“听侧妃娘娘说,她医好了南府老夫人一年多的旧疾,想来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哼,南府那老夫人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指不定是她歪打正着了。” “那夫人还要去看看吗?” “自然要去,毕竟是璟王府的医女,走吧。” 言萝月跟着两人刚踏进碧玉的院子,就被满院子的绿植震惊! 整个院子郁郁葱葱地摆放着各种各样花草树木的盆栽,只有一条窄窄的下脚的小路通往正房。而正房游廊、屋檐各处,也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盆景。墙壁上攀爬着不知名的藤蔓,檐下又挂了十几个鸟笼子,养着各色各样的鸟儿雀儿。 整个院子好像一个世外森林,有种压抑而原始的美。 碧玉的母亲,也是李府的少夫人姜素云解释道: “碧玉自从不会说话后,就喜欢上了摆弄这些盆景,她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养这些花木和鸟雀。” 言萝月点点头。 姜素云又有些为难地说:“不过,碧玉这些年看过太多大夫,吃过许多药,她可能有些排斥大夫,等会儿言大夫见到她,还请多多包涵。” “碧玉就是性子有些孤单。”李玲珑笑道,“萝月不必担忧,与她相熟后,她自然会接纳你的。” 言萝月听到这里没有多想,倒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提着药箱的若弋留了个心眼。 碧玉在抱厦厅里侍弄她的花木,整个抱厦厅也被堆得满满的,两个丫鬟守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碧玉,你看谁来了?” 姜素云走到碧玉身旁,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引到李玲珑和言萝月面前。 小姑娘长得周正,却始终耷拉着眉眼,见到李玲珑,也并未表现出亲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 “这孩子,见到姑母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无妨。”李玲珑笑着走上前,“碧玉,姑母今日带来一位大夫,她可是神医,医术很高明,让她为碧玉瞧瞧可好?” 碧玉将目光转向言萝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言萝月略施一礼,“碧玉小姐安好。” 言萝月刚说完,那碧玉突然抬起手,锋利的剪刀头毫无预兆地向言萝月的身上刺去!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有若弋眼明手快地一手拉过言萝月,另一只手轻轻一推,碧玉就整个人撞在了门框上,手中剪刀也摔落在地,又被若弋一脚踢开! “啊!碧玉!我的心肝啊!怎么样?你没伤着吧?” 喊叫的正是刚刚踏进抱厦厅的李夫人,此时她正扶着碧玉,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李夫人怒气冲天,“你这个贱婢,竟然伤我的碧玉?你是活腻了吗?” 若弋并不惧她,只是将言萝月护在身后。 “她欲拿剪刀伤人,奴婢只是轻推一下。” 李玲珑赶紧道:“母亲!是碧玉先拿剪刀刺向言大夫的!” 姜素云也从方才的变故中惊醒,三两步走到碧玉跟前,神情甚是严肃! “碧玉!你方才做什么?你怎能如此无礼?言大夫是为了你的病而来,你即便不愿治病,也不该伤人!” 对于姜素云的批评,碧玉就像没听到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了好了!”李夫人一把搂住小碧玉,“碧玉哪里就伤人了?我看不是都好好的吗?倒是我的碧玉差点撞伤!你们璟王府的丫鬟就是如此粗鲁地伺候主子的?” 言萝月闻言,从若弋身后走出来,向李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须须道: “李夫人见谅,她也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伤害碧玉小姐。至于璟王府的丫鬟是如何伺候主子的,想必这不是李夫人该过问之事。” “你……” 李夫人满心怒意,但到底碍于璟王府的威名,生生咽了下去。 “看来这位就是璟王府的医女了?说起话来倒是伶牙俐齿,我的碧玉从未做过伤人之事,怎么今日头一回见你,偏生出此等变故?” “母亲,是碧玉有错在先!她此前看过太多大夫,原是不喜欢医者的。想必今日也是不肯看病,才会如此任性而为。” “碧玉见过那么多大夫,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到她就动了手?可见她是有什么让人不喜欢的缘由!” “母亲!你少说两句!” 李玲珑制止李夫人,又转向言萝月道: “萝月,我代母亲和碧玉向你赔罪,此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孩子性子是孤僻了些,但心地善良,想必她今日也不是有意要伤害你,这孩子兴许是不愿再吃药了。” 李夫人被女儿呵斥,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怨毒地看了一眼言萝月,抱着小碧玉坐到圈椅上,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言萝月瞧了一眼碧玉,这才说道: “若是不愿吃药也无妨,我倒是有不用吃药的办法。” 李玲珑面露喜色,“萝月,此话当真?碧玉的病你能医治吗?” “失语症不同情况分而论之,我观她神色行为,猜想这失语症与她头部相关,或许可尝试针灸疗法。” 李夫人满脸不屑,“从前也不是没有大夫针灸过,你凭什么就认定你能医好?” “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医好她,若是你们愿意医治,我自可以一试,若是不愿,我即可离开就是。” “母亲,就让……” “不是我不让她试,是碧玉不肯她医治!” 李夫人抱着自顾自发呆的碧玉,理直气壮地说,“碧玉才见了她就发病,可见她们没有医缘,碧玉不喜欢她!” “碧玉。” 李玲珑还要再劝,突然从外面传来温润的一声喊。 一直犯呆的碧玉,也在听到这一声呼喊之后,眼神亮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 第67章 踩水花 伴随着这声喊,一向风度翩翩的秦慕修出现在众人面前。 碧玉看到秦慕修,忙从李夫人怀中挣脱出来,跑到他跟前,伸手拉住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看得出,她很喜欢秦慕修。 众人见过礼后,秦慕修牵着碧玉来到言萝月面前,温润如玉的嗓音缓缓开口道: “听说言大夫今日要为碧玉看病,我担心碧玉不乖,便不请自来了。” “五殿下来得刚好,”言萝月道,“殿下与碧玉小姐相熟?” “不错,我时常带她玩耍,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小小年纪看过太多大夫,有些惧怕了,言大夫不必着急,你先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待她熟悉你了,再为她医治不迟。” “殿下所言甚是。” 姜素云见到秦慕修,自然是高兴不已。 “五殿下能来真是太好了,碧玉这孩子最听五殿下的话。” “碧玉交给我和言大夫便好,你们自去吧,人太多碧玉会拘着。” “是,五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丫鬟们就在门外候着。” “这里我常来,不必客套。” 姜素云再拜谢过,这才带着一脸不情愿的李夫人离开了抱厦厅,丫鬟们随后也都退下。 李玲珑笑道:“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陪碧玉玩。” “那就有劳章王侧妃了。” 李玲珑虽然是秦慕修名义上的兄嫂,但因为她只是侧妃,是没有资格担得起秦慕修一声嫂子的。 秦慕修俯下身子看着小碧玉,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小姑娘灿烂地笑起来,与方才的木讷冷漠判若两人。 “碧玉,今日在做什么?” 碧玉看了一眼言萝月,眼神中带着疑惑和防备。 “碧玉不用怕,她是言大夫,是我们的朋友,她也会像我一样护着你。” 碧玉闻言又看了言萝月一会儿,似乎没再感觉到威胁,便不再理会言萝月,而是拉着秦慕修去看她方才修剪花枝的盆景,秦慕修帮她参考,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侍弄起花木来。 “老五也喜欢养花,这里不少盆景都是老五送给碧玉的。” 言萝月看着专心侍弄花木的一大一小,没有接李玲珑的话。 碧玉的病情,比言萝月想象中要严重。 秦慕修曾说碧玉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可不能说话之后,她的性子明显也变了,这也许与生病后的生活有关,也许就是她摔伤脑袋的后遗症。 言萝月尚未诊脉,不能判断她的伤情,但即便诊脉,能得到的信息也不多,若她再不肯配合医治,言萝月实在没有把握能医好她。 看来碧玉这病,是个漫长的过程。 言萝月陪了碧玉一段时间,可碧玉只与秦慕修互动,其他人一概不理,更不愿意言萝月与她亲近。 言萝月正考虑要不要先回去时,外面又下起了雨。 碧玉看到下雨了,神色变得愈加兴奋起来,也不管秦慕修了,兀自坐到高高的门槛上,双手托腮开始看雨。 “这孩子,下雨了怎么还往外跑?” 李玲珑想把碧玉叫到屋子里,被秦慕修制止。 “别管她,她最喜欢下雨天。” “天气阴冷,她会着凉的。” “你此时叫她,她也不愿听。” 李玲珑住口,碧玉的确是我行我素的,有时候就像听不懂别人说话一样。 言萝月观察了碧玉一会,然后上前,笑道: “碧玉小姐,想不想与我一同去雨中玩耍?” 碧玉默默地看着她。 言萝月一步踏进雨幕,在抱厦厅前的小院儿里寻得一处水坑,一脚下去,水花四溅,连同她整个人,就像一朵盛开在水中的清莲。 这个举动瞬间吸引了碧玉! 只见她神采奕奕地起身,毫不犹豫地跑到言萝月跟前,与她一起踩起了水花。 李玲珑颇为惊讶,“萝月这是做什么?怎么带着碧玉一起淋雨?这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秦慕修则含笑看着二人,眼神中闪着明亮的光。 “言大夫聪慧。” “啊?” “劳烦章王侧妃吩咐下人准备些姜汤,再准备几身干净的衣裳。” 李玲珑还没来得及追问一句,就见秦慕修也大踏步进了雨幕,融入正在院中兴奋欢笑的二人。 脚下动作不停,水坑里的水不断溅出又汇聚,小小的院子里,充斥着三人的笑声,细密的雨点很快将三人打湿,他们甚至在雨中玩闹起来。 李玲珑看着忘我的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年少的自己,也曾有过如此肆意的时候,只是那些美好,随着父亲的战死沙场而告终,从此她也必须如她兄长一样,撑起李家这一脉的门楣!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回到上房换衣裳,又喝了早已备好的姜汤驱寒。 碧玉毕竟是个孩子,喝了姜汤暖意袭来,很快便睡着了。 言萝月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坐在床前为碧玉诊脉,秦慕修、李玲珑和姜素云守在一旁。 言萝月诊了许久才收回手。 “言大夫,怎么样?碧玉这病可能医好?”姜素云忍不住发问。 言萝月神色凝重,“碧玉小姐不止是失语症,她的神志也不好,我可以为她施针,先缓解她因头部伤引发的神志症。” “她的失语症,可有解法?” “眼下不好说。” 姜素云闻言泄了气,一旁的丫鬟忙扶住了她。 秦慕修神色也很凝重,“碧玉的病,毕竟已有三年之久。” “不错。”言萝月点头,“时间越久,治愈的希望越小,而碧玉小姐的神志症将会越来越严重,因此,眼下要紧的,是先以针灸之术牵引她的头部伤。” “既如此,就依萝月你的法子吧。” 李玲珑又看向姜素云,“大嫂,我虽不懂医,也知神志症比失语症要紧,先依萝月的法子来,至于失语症,若是神志症有所改善,说不定失语症也会有解法。” 姜素云打起精神,“是,言大夫尽可医治便是,一切听从言大夫的。” “施针需得碧玉小姐自愿,她如今虽不像初见时那般抵触于我,却也未必肯让我为她治疗,此事还需少夫人同她商议,得到她的认可才是。” 姜素云点头,“言大夫放心,此事我同她说。” “少夫人先与碧玉小姐商议,再将我的医治方法告知于家人,待你们达成一致,再去璟王府找我便是。” 姜素云听出言萝月话里的意思,想必是自家婆母态度冷淡,让璟王府这位医女心生不满,当即应允下来,又说了些安抚的话。 言萝月也客套两句,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秦慕修忙站起身,“我送言大夫出府。” 第68章 不知道避嫌 天色暗沉,细雨缠绵。 李府门前的巷子里,秦慕修撑着一把油纸伞,与言萝月并肩而行。 身后不远处跟着各自撑伞的傅晓和若弋,两人倒是见过几次,因为不熟,都绷着脸不说话。 “今日让你受惊了。”秦慕修开口道。 言萝月笑了笑,好看的梨涡浅浅浮现,但语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这句话,主人家都没说,倒是让五殿下说出来了。” 秦慕修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她果然是生气了! “李夫人早年丧夫,性情乖张,你莫要与她计较,看在碧玉年纪尚幼的份上,还望言大夫能不计前嫌,为碧玉医治。” 言萝月听出秦慕修的担忧,不自觉问:“他们对你很重要?” “李掖兄年长我几岁,在我年少时,他曾教导我练功,有半师之谊,他很疼爱碧玉,因此,我也希望碧玉能好起来。” 言萝月点点头,“若是他们肯让我为碧玉小姐医治,我自当全力以赴。” “那我在此,先替李掖兄多谢言大夫出手之恩。” 秦慕修说着就要拱手致谢,这一动,手中伞倾斜,伞上雨水毫无预兆地浇在了言萝月半个肩膀上! “得罪得罪!”秦慕修尴尬至极,“言大夫,我实在不是有意的!” 秦慕修想为言萝月掸水,手伸出去又觉得不妥,慌乱之际,更是将整个伞掉在地上。 言萝月一派淡定地捡起伞,微笑着将伞重新递给了他。 秦慕修窘迫地接过伞,俊逸的脸像熟透的红苹果。 实在太丢人了! 言萝月仿若未察,俏皮地调侃道:“看来这雨,五殿下今日还没玩儿够。” 秦慕修的脸色憋得更红了。 言萝月偷笑片刻,这才收起笑意,正色了几分: “五殿下,其实小女有件事想问问殿下。” 秦慕修连忙道:“你说。” “碧玉的神志症,其他大夫也看过吧?” “不错,碧玉神志有恙,忧郁寡欢,待人冷淡,严重时甚至识人不清,他们都是知道的。” “此前没有大夫为她医治吗?” “有,但……但李府并不承认碧玉有神志症,对于她的病情多是隐瞒,问起来,只说她是失语症。” “原来如此,难怪李少夫人更在意碧玉的失语症能否医好。” “是,毕竟,神志症对于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来说,很重要。” “即便如此,也不能讳疾忌医,碧玉的病,兴许是被他们耽误了。” “碧玉这病,还有治愈的希望吗?”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一试。” 秦慕修点点头,没有多言。碧玉的病症的确难医,他也不愿为难言萝月。 巷子口停着一辆璟王府的马车,是来接言萝月的,赶车的竟然是晏安。 言萝月心神一动,不自觉停下脚步。 “五殿下,就送到这里吧。” 秦慕修也停下步子。 “言大夫,若是李府邀你去为碧玉医治,我可以过来陪同,有我在,想必碧玉会乖巧一些。” 言萝月并不推辞,“如此,就有劳五殿下了。” “言大夫不必客气,我也很乐意为碧玉的病尽一份力。” “嗯。”言萝月点头。 这时若弋走上前来,为言萝月撑起伞。言萝月又向秦慕修行了一礼,这才随着若弋往马车而去。 待到璟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秦慕修始终未动,傅晓才走上前来。 “殿下,人都走远了,咱们不回吗?” 秦慕修望着远去的马车沉默。 若是方才没看错,驾车的正是秦慕甫的贴身侍卫晏安,若是晏安驾车,那么马车里是不是坐着秦慕甫? 若是如此,他这位冷心冷面不近女色的三皇兄,竟然会冒雨亲自出府,来接他府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医女。 这意味着什么? 言萝月上了马车,看到正襟危坐的秦慕甫时,虽然已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殿下。” 秦慕甫打量了一眼言萝月,拧着眉头,开口就不太友好,“穿的什么?丑!” 言萝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有那么丑吗?只是款式陈旧一些罢了。 “今日陪同碧玉小姐玩耍,打湿了衣裳。” “你与秦慕修很熟?” 这话问得怎么好像带着怒意?言萝月不知怎么回才恰当,试探性地答: “不算很熟。” “他一个皇子,你一个医女,不知道避嫌?” 回想起方才两人在雨中并肩漫步有说有笑的样子,秦慕甫就觉得无比扎眼! 说起话来更是毫不客气: “若是被旁人瞧见,以你的身份,少不得被人谣传诋毁,你就那么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殿下……”言萝月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慕甫,“是在关心我吗?” 秦慕甫:“……” 什么关心?就是生气吧! 言萝月才不管那么多,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后,一双美目亮晶晶地盯着秦慕甫! 这眼神太过直白,直盯得男人狼狈地咳了两声! 言萝月立马拉下脸,“殿下的风寒还没好吗?”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开始诊脉,熟练的秦慕甫都来不及反应。 “既然风寒未愈,殿下为何还要出门?还穿得这样单薄?殿下怎能如此不爱重自己的身子?” 被眼前的小女子质问,男人非但不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方才的不满情绪也莫名消失了大半。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端着的。 “本王听说你今日遇刺,特来看看。” 言萝月声音软下来,“是碧玉小姐突然行为反常,拿着剪刀欲刺我,被若弋及时推开了,殿下放心,并无大碍。” “若是有碍,她也活不成了。” 秦慕甫这话说得寻常,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吓得言萝月一个激灵。 “殿下,她只是个孩子!” “孩子的行径皆是长辈的教导,你以为本王说的是谁?” 言萝月无言以对。 今日的事,她也觉得怪怪的。 李玲珑请她为碧玉诊治,分明知道病情,却从头到尾也不说清楚。 她也没想到碧玉会突然拿剪刀刺她,若非若弋身手不凡,她今日难保不会受伤。 再观李夫人的态度,按理说,若是一心为了治病,理应重视大夫才对,不该像她那般故意挑事。 而五皇子秦慕修的出现也颇让人意外,且不说他是如何知晓自己今日登门看诊的,细想他对待碧玉的病,似乎比李家那些女眷都上心。 “本王说过,你的医名一旦传开,你会因此陷入险境,你可想好了,还要为那个孩子医治吗?” “殿下当初问我,我也回答了殿下,只要不给殿下惹麻烦,我就不怕危险。” “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不是英勇,是愚蠢。” 言萝月知道秦慕甫是对的,可她心中有一种对待病患的坚持,让她不忍心还没开始,就选择放弃。 秦慕甫见她沉默,认命地叹了口气。 “你想去就去吧。” 还是那句话,不过,男人随即又补充道: “离秦慕修远点!” 第69章 小巷遇刺 章王府里,李玲珑正在哄小郡主睡觉,章王秦慕渊走进寝殿。 李玲珑忙起身相迎:“殿下安好。” 秦慕渊走到摇篮边,看了一眼锦被里昏昏欲睡的小奶娃,眼中闪过一丝柔光。 “又胖了。” “是啊,奶娘说她近日吃得可多了。” 李玲珑笑着将秦慕渊让到主位上就坐,让丫鬟们将小郡主带下去,又亲自为秦慕渊奉了茶。 秦慕渊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问: “事情如何?” 李玲珑略低下头,恭顺地禀告道:“言萝月身边的丫鬟,应该是个高手。” “不奇怪,”秦慕源垂目放下茶盏,“此女医术高明,秦慕甫定然是要护着她。” “既如此,我们还要对她下手吗?” “秦慕甫越是护着,就表示她越重要,对秦慕甫如此重要之人,我们怎能留她?” 秦慕渊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玲珑,“怎么,你心软了?” 李玲珑宠辱不惊道:“妾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本王还以为,侧妃与她结交这些时日,动了恻隐之心。” “殿下说笑了,她只不过是个医女。妾身接近她,也不过是为了探听璟王爷的病情。” 秦慕源向李玲珑招招手,待她乖顺地走上前,一把将她扯到身边,禁锢在腿上。 一手抚着李玲珑耳边碎发,一边嗓音蛊惑地说道:“不愧是本王的爱妾,这冷硬的心肠配得上本王。做好你该做的,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玲珑明白。” 自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宴会开始,李玲珑便在秦慕渊的授意下,有计划地接近言萝月。 她尽量在人前显露她与言萝月相熟,并且一直博取她的信任,为的就是从言萝月那里,套取璟王的病情。 只是她也没想到,言萝月医好南府老夫人,会让章王殿下感到危机,从而决定利用碧玉,提前对言萝月出手! 言萝月为碧玉诊脉两天后,李府派了一辆马车,来璟王府请医。 言萝月一样一样地将所需之物收拾进药箱。 秋禾在一旁说:“姑娘,今日奴婢陪你去李府吧?” “又想出府了?” “不是不是。”秋禾连忙解释,“奴婢就是想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李管家安排奴婢跟着姑娘,可许多事姑娘都是亲力亲为,根本不要奴婢伺候,奴婢只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言萝月笑笑,“你已帮了我许多了。” “奴婢伺候姑娘,本是奴婢分内之事,怎么能是帮呢?姑娘这是一直将奴婢当外人呢!” 言萝月收拾好药箱,接过秋禾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我送你的手脂,怎么不见你用呢?” 秋禾有些不好意思,“姑娘送的手脂太过贵重,奴婢总是做活,不舍得用,一直仔细收着呢。” “手脂就是拿来用的,你放心用就是,用完了再来问我要。” 言萝月说完,背起药箱就往外走。 “姑娘,”秋禾忙跟了出去,“姑娘不带奴婢去李府吗?” 若弋正等在房外,见到言萝月,上前拿走了她的药箱。 “有若弋跟着就行了,我只是璟王府的医女,若是你们都去,怕是会让人觉得我太过狂妄。” 见秋禾眼中带着失望和羡慕,言萝月又语气温柔地安抚秋禾: “回府的时候路过芙蓉街,给你带九记的糕点。” 秋禾一喜,“真的?多谢姑娘!” 答应完秋禾,言萝月就带着若弋坐上了李府的马车。 李府在城西,沿途路过很多街巷,路途并不近。 言萝月掀开帘子一角,观望着这街巷里的人间烟火。 京城虽然繁荣昌盛,但富贵的终究是少数人,大多数人是浮世的芸芸众生,平凡而卑微地活着。 良籍的百姓倒还好一些,那些奴籍、贱籍之人,只能活在他人的生活里,充当他人的物品或是陪衬。 言萝月看着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众生,不免有些悲天悯人。 “姑娘!” 马车行至一条巷子时,若弋突然一把扯回言萝月! “怎么了?” “房顶有人跟踪。” 言萝月不自觉蹙眉,若弋非常警觉,这点她并不怀疑。 “若是打起来,姑娘躲在马车,千万别出来。” 言萝月神色愈加凝重,“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人当街行凶不成?” “不好说,但对方来者不善。” 若弋的话刚说完,言萝月就感觉到有人上了车顶! 若弋当机立断出了马车,一瞬间与车顶上的人打斗在一起!两人又很快离开车顶,转移到巷子的屋顶上! 马车夫吓得不行,使劲鞭打马匹,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言萝月冲到车门,一把抓住车夫胳膊,“不要跑!” 马车夫战战兢兢,“言大夫,我们遇到刺客了!” “我知道!就停在这里,不要跑!” 马车夫哪里肯停,举起鞭子还要抽马,被言萝月强势抢下,然后用力将车夫推到一旁!她自己则拽住缰绳,纤瘦的身形使劲拉住奔驰的马匹! 在她的努力下,疾行的马车缓缓停下。 “若弋!” 言萝月探出身子向远处屋顶上与人缠斗的若弋大喊了一声。 若弋摆脱掉那人,几个跳跃回到言萝月身边。 “不要恋战!当心调虎离山!我先将马车赶回闹市,那刺客未必会在闹市动手!” 若弋点头,跳上车顶与追来之人继续打斗。 言萝月则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舞马鞭,尝试将马车掉头。 “言大夫,遇到刺客,我们不赶快离开这里,怎么还回去了?若是言大夫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怎么向少夫人交代啊!” 马车夫不肯相让,上来又要抢回马缰。 “若是我们驾车逃离,再有别的刺客跟来,你当如何?” 言萝月调转马车头的动作并没有停,只是眼神更加冷冽,看得马车夫有些心虚。 “若是有……有别的刺客,早该出现了!言大夫不要危言耸听!还是听老奴的,赶紧往前跑吧!” 马车夫势必要逃离,仗着自己是男人,打算硬抢! “我的话你不肯听,若是我今日死在这里,你能活吗?” 马车夫显然不愿多说。 眼见着他要扑上来,言萝月手心藏针,一瞬间出手,快准狠地扎进马车夫的上星穴。 马车夫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瘫倒在车门前! 言萝月看也未看他一眼,一边冷静地将马车调头行驶,一边观察屋顶上的打斗。 刺客黑衣蒙面,身手矫健,但能看得出来,他总是避而不接若弋的招式。 若弋先前并未在意,经言萝月提醒后,才意识到对方果真是有意引开自己!现下更不敢大意,在屋顶与之周旋的同时,始终随着马车向前移动。 眼看着马车从小巷回到闹市街区,那刺客果然放弃了刺杀,一脚踢开与若弋的距离,飞身而走,很快消失不见。 第70章 别对我那么好 若弋将李府的马车赶回璟王府不久,几个暗卫便悄悄离开璟王府,往言萝月她们遇刺的小巷而去。 霍纯刚走到暖阁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推门入内,就见秦慕甫正靠在罗汉榻上捂着胸口,咳得脸色都红了。 “你的风寒还不见好?” “霍小少爷,您来了。”晏安道,“这几日阴冷,殿下风寒有些反复。” “吃着药吗?” “言姑娘熬了药,一直吃着。” 霍纯听说吃着言萝月熬的药,收回了想去诊脉的手。 言萝月的医治手法无论是技巧还是用药上,都是无懈可击的,霍纯虽然瞧不上言萝月,但同为医者,对于言萝月的医术还是很认可的。 霍纯又问若弋:“你们可有受伤?” 若弋赶忙低头回答:“没有。” 霍纯拧着眉头,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严肃,见秦慕甫咳嗽缓解一些,这才说道: “知道是谁吗?” “还能是谁。”秦慕甫攥着拳头,努力压下喉咙的瘙痒,语气冰凉刺骨,“他是不是觉得,本王拿他没办法?” “阿甫,你不要冲动!”霍纯感受到秦慕甫的怒意,“我知道你手中有他的把柄,但皇上没打算动他之前,你最好沉住气。” “西山的死士,大理寺已查到了陈勋的头上,公然刺杀,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你觉得,我还能信他什么?” “皇上也没说不追究。” “半个月了,你见朝中可有动静?” 霍纯无言以对,探春宴上他们遭遇死士围杀,命悬一线,皇上当时大发雷霆,命大理寺倾力侦查。 可时至今日,此案仍在查办。 事实上,大理寺在侦办此案时,晏安已将掌握的线索悄悄透露给了他们,半月前密探来报,大理寺已将侦查结果禀告给了皇上。 然而半个月过去,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 年前秦慕甫在暗巷遇刺那次也是一样,皇上直接装聋作哑,当做不知。 天子脚下,当朝的嫡皇子频频遇刺,皇上却始终无动于衷! 霍纯知道秦慕甫不受宠,但被亲爹如此明目张胆地抛弃,也实在让人心寒! “阿甫,你想怎么做?” “陈勋身为太仆寺丞,管理朝廷兵马,却私设马场从中谋利,违反朝廷禁令,罪不容诛。” “你想拿他丰县的马场做文章?” “大战在即,太仆寺近日一直在对外购马,将我们的马场都关了,抬高朝廷购价,若无充足数量,陈勋必定会动用自己的马场。 “近日皇上将调遣纪文棠的西北军到羌国前线,设个局,让西北军路过丰县时,发现陈勋私设马场之事。” “纪文棠是纪相的儿子,此事由他出面,倒是不错。” “陈勋私设马场之事暴露后,趁机再将他利用马场豢养死士一事挑出,让他彻底无法翻身。” “章王每年利用陈勋在战马上贪污军饷数额不低,丰县的马场规模也颇为庞大,陈勋获罪,章王将失去极为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最重要的,”秦慕甫眼中寒意更甚,“羌国背后那只手,就要露出端倪了!” 霍纯有些激动。 “阿甫,丰县让我去吧?我保证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乌鹫国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京中需要你,咳咳咳咳……此事让晏安去办。” “可是晏安走了,你身边用谁?” “让秦封跟着就是。” 说到秦封,这时暖阁门被敲响,晏安前去开门,来人正是秦封。 秦封身板结实,孔武有力,皮肤稍显黝黑,长相有些凶神恶煞。 “启禀殿下,据回来的人禀报,言姑娘遇刺的小巷的确有人埋伏的迹象,除了与若弋交过手的那个,另外还有两人分别埋伏在巷口和另外一条必经之路上,但并没有得到更多其他线索。” 霍纯道:“言萝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要杀她,根本无需大动干戈。竟然前后埋伏了三人,想必是若弋的身份暴露了。” “咳咳咳咳……” 秦慕甫又开始剧烈咳嗽。 晏安忙道:“殿下,您不要动怒,保重身子要紧。” 秦慕甫又是紧紧攥着拳,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 今日,若非言萝月看破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定是性命难保! 秦慕甫光是想想都后怕! 既害怕又自责! 护她周全,这不止是他对清平子的承诺,更是对言萝月的承诺!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他越是在意她,她就越是危险! 这种矛盾,令秦慕甫痛苦不堪。 “李府的车夫怎么说?” 秦封道:“那车夫口供未改,只说是为了保护言姑娘,其他一概问不出来。” “既然前有埋伏,咳咳咳……”秦慕甫冷声道,“此事李府逃不掉。” 霍纯一愣,“李府你也要动?” 秦慕甫没接话,但幽暗眸子里的杀戮之意显而易见! 看来阿甫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雨夜深沉,言萝月正准备宽衣解带入眠时,窗外若弋的声音传来: “姑娘,殿下来了。” 言萝月听闻,赶忙系好衣带,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廊下,秦慕甫一袭深色衣袍长身玉立,肩上披着锦缎披风,手中撑着伞,眼神柔软地看着门内的言萝月。 “殿下怎么此时来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只是来看看你。”秦慕甫说。 言萝月心头莫名划过一丝涟漪,默默地接过秦慕甫手中的伞,将它收好放在门边。 “进来吧。”她说。 秦慕甫抬脚踏进房内,静静地站在那里。红笺小苑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总觉得不一样。 今晚这空气里,总是若有似无地浮动着一丝丝暗香。 言萝月倒了一盏茶。 “殿下过来坐吧,听若弋说殿下咳嗽加重,这是晚间我新煮的罗汉果茶,有润肺止咳之效。” 秦慕甫起步走到主位圈椅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 “今日遭遇刺杀,还有心思煮茶?” “有殿下在,我不怕。” 秦慕甫看得出言萝月的安心,不禁放下杯盏。 “本王的处境,你或许不知。本王虽为嫡皇子,但父皇和母后更爱重的是衡王,也就是我的双生兄长,对于我,他们向来是冷淡的。 “秦慕渊有宥贵妃背后的陈家,秦慕修有玉淑妃背后的李家,而皇后来自民间,本王无任何母族势力,却因着嫡皇子的身份,被朝中那些势力针对。 “你来璟王府这些时日,也知本王遭遇过几次刺杀,本王危机四伏,你留在本王身边,危险重重。” 言萝月听了秦慕甫的剖白,神色依旧平静淡然。 “殿下,是要赶我走吗?” “……” “只要殿下不赶我走,刀山火海,我陪殿下一起。” 秦慕甫不自觉握紧了手掌。 “你为何如此信任本王?” “因为……” 言萝月欲言又止,纤纤玉手却默默抓住了衣襟里的玉坠。 “因为什么?” “因为是殿下啊!”言萝月笑着掩饰心中那一抹慌张,“因为是殿下,所以信任。” 秦慕甫怔住!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前两步走到言萝月跟前,温暖干燥的大手覆在她的头顶之上,眼神里带着疼惜。 “本王,必不辜负你的信任。” “殿下……” 言萝月感受着男人大手的温度,一瞬间有些失神。 “别对我那么好……” 我会当真的。 第71章 药方有毒 秦慕甫的风寒,连日来不见好转,人也显得愈加虚弱乏力。 就连朝堂上都忍不住投来关切之意,纳兰皇后听说此事,命人送了许多山参补品。 这一日又是月半,秦慕甫喝过言萝月送来的药之后,顽疾竟然复发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十几年来,秦慕甫的病发作的都比较有规律,而此次距离上次病发仅仅只过去一个多月! 晏安已离京,秦封当机立断命人去请了霍纯。 画眉得到消息,也从东跨院的罩房赶了过来。 彼时,秦慕甫已经虚弱昏睡,秦封和言萝月守在床前。 “秦封,殿下如何了?” 言萝月抬眸看到画眉,她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不过眼神中的抗拒却未减分毫。 “半个时辰前突然昏迷,至今未醒。” 画眉几步走上前,皱着眉头为秦慕甫诊脉。 “吉沐阁戒严了吗?” “已安排好了,霍小少爷也派人去请了。” 画眉收回手,眼神冷冽地看了一眼言萝月,当即下令: “将她关起来。” 秦封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画眉。 “殿下顽疾本不该在此时发作,正是喝了她的药才会如此,此事她脱不了干系。” “画眉,言姑娘的药是治殿下顽疾的。” “那药分明就是在毒害殿下!” 画眉紧紧盯着言萝月,“你的药方我已经拿到了,此方可真是大有文章啊!” 言萝月淡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待会儿就会明白了!”画眉冷笑一声,“秦封,立刻将她关起来!霍小少爷来了,我会亲自向他解释,若是我冤枉了她,我宁愿以死谢罪!” 画眉说得不容置疑,秦封一时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她的药方是在毒害殿下,你身为殿下护卫,以保护殿下为己任,难不成因为她是女子就心软?” 秦封面露难色,她看了看愤怒的画眉,又看了看淡然的言萝月,最终道: “言姑娘,要不你随我走一趟吧?若你当真是清白的,相信霍小少爷定会还你公道的。” 言萝月叹了口气,起身将秦慕甫的被角掖了掖。 “我随你去就是,你们照顾好殿下。” 言萝月又不舍得看了秦慕甫一眼,这才动身离开。 当霍纯火急火燎地赶到璟王府时,画眉已接管了整个吉沐阁的事务,秦慕甫被里里外外几层侍卫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霍纯看过秦慕甫的情况后,接过画眉递过来的药方,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药方还有谁见过?” “我得出这个药方后,只给您看了。” “你是怎么得到的?” “前不久若弋将言萝月师弟带来的药材清单给了我,加上先前她自己采买的药材清单,明确了她的用药范围,我又拿她这两次的药渣和先前送去兰敦山的做对比,最终得到了这个药方。” “可有偏差?” “我认为没有偏差。” 霍纯沉默。 “霍小少爷,您还等什么?这个药方一看就有问题,言萝月一直在毒害殿下啊!难怪殿下的病接连发作,此方长久用下去,殿下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霍纯揉搓着手指,似乎在思考画眉的话。 “皇上多年来对殿下不闻不问,怎会突然命言萝月为殿下医治?您和殿下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这么多年皇上为衡王寻遍名医,若那清平子当真是隐士高人,皇上为何不派言萝月为衡王治病?如今言萝月带着一张所谓药方,便声称是来医治殿下顽疾的,您和殿下怎能如此轻信?” “这药方你问过言萝月吗?” “她一直隐瞒药方,问能问得出来吗?” “我去问。” 霍纯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言萝月,但此时,他却决定给言萝月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也许画眉探查有误呢? 言萝月被关在璟王府刑管房的地牢里,亦是几层侍卫把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霍纯将画眉得来的药方拿给她看。 “这是你为阿甫用药的药方吗?” 言萝月认认真真看完最后一个字,无奈地笑了笑,好看的梨涡若隐若现。 “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个药方的?” “这是不是你的药方?”霍纯又问。 言萝月点点头,似乎没打算再隐瞒,“是我的药方,里面所记的二十一味药材,一样不错。” “言萝月!”霍纯怒而拔高音量,“你可知这方子,会吃死人的!” “不会的!这是医治殿下顽疾的药方!” “难道医治阿甫的病,要先让他中毒而亡吗?” “霍小少爷,请你相信我师父,这药方是他多年来钻研的成果,是针对殿下顽疾的方子,定能医好殿下的!” 霍纯绝情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你师父。” “殿下定然是相信的!”言萝月满怀着希望,“师父说,这药吃上半年便会有成效,如今殿下已吃了三个月,只要再坚持三个月,殿下多年来的顽疾,就有治愈的希望了!” “我不会再让他吃了。”霍纯说,“你还不明白吗?阿甫不能冒险!” “霍小少爷……” “你不用再说了!阿甫信任你,看在你又是清平子徒弟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但也断然不会留你在璟王府了。” 言萝月不可置信,“你要赶我走?” “我会安排马车将你送回邺城。” “我不走!霍小少爷,如今殿下病情发作,非常虚弱,我不能在此时离开!” “这里有我,有画眉,阿甫会没事的。” “可是……可是殿下未醒,他若是知晓你的打算,定然不会准许。” “所以,要在阿甫清醒之前,送你离开。” “霍小少爷!我不走!” 言萝月乞求似的说,“能否等殿下醒了,我亲自向他解释?到时候不论殿下如何处置,我都无怨无悔!” 霍纯犹豫,此事交由阿甫亲自处置固然是好的,就怕到时候他心软。 毕竟,他的心中是有言萝月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霍纯和言萝月的对话,都被拐角处的画眉听得一清二楚。 依她之见,霍小少爷实在太过仁慈,顾虑太多了! 既然查出言萝月药方有毒,还对她客气什么?就算杀了她又如何? 既然霍小少爷不做,那就由她来做好了! 第72章 严刑逼供 霍小少爷离开后不久,尹嬷嬷便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进了地牢。 刑管房的地牢阴暗潮湿,带着些发霉的味道,尹嬷嬷每次来都觉得厌恶,但今日却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言萝月见是尹嬷嬷,坐在草堆上没说话。 尹嬷嬷冷笑一声,“还真是沉得住气!” 当即又吩咐防守的侍卫: “霍小少爷吩咐我来提审她,把门打开。” 尹嬷嬷是璟王府的老人,又掌管着整个璟王府后宅,侍卫不疑有他,打开了牢门。 在尹嬷嬷的示意下,两个婆子左右夹击,将言萝月带到了刑房内。 刑房比地牢更加阴森,烛火忽明忽暗,隐隐有股子血腥味。 言萝月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粗粝的麻绳绑在刑凳上,丝毫挣脱不得,看着眼前寒光毕露的各色刑具,言萝月秀眉紧蹙。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自然是审一审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竟敢毒害殿下?” “我没有毒害殿下!” “画眉姑娘已将你为殿下熬的药渣留存,此事证据确凿,你抵赖不得!” 言萝月这才明了,原来他们竟是从药渣上得了她的药方! “你想如何审我?” 尹嬷嬷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 “你与章王侧妃勾结,意图毒害殿下,证据确凿,你只需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即可。” “你想编造罪名?” 言萝月惊讶,继而恍然大悟,“霍小少爷并未吩咐你来提审我,是不是?”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霍小少爷已经说了,你毒害殿下是事实!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签字画押,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让我签字画押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治你的罪!” “我可以签字画押,可殿下会信吗?霍小少爷已应允我,当面向殿下申辩,就算我签字画押,我也能在殿下面前为自己辩解,如此一来,这口供有何意义?” “待你签字画押,也就不必见殿下了。” 言萝月吃了一惊,见尹嬷嬷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狠毒,不觉心凉。 “你想背着殿下,将我灭口?” “你倒是聪明!” 算计虽被识破,尹嬷嬷却丝毫不慌。 “可惜啊,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在这阴暗地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就不怕殿下治你的罪?杀了我,就凭一纸口供,你真的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尹嬷嬷底气十足,“你毒害殿下,我杀你也是为了殿下!我曾救过殿下的命,殿下念旧,我不信他会为了你这个小小医女而惩治我!” 原来如此!言萝月了然,原来尹嬷嬷就是想趁此机会,要她的命! “废话少说,你到底签不签?” “未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言萝月明白,不签字画押也许还能撑到殿下醒来召见她,若是签了字,尹嬷嬷就该动手了! “既如此,就先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尹嬷嬷当即吩咐两个婆子给言萝月用刑,锋利的针尖扎进言萝月身体,刑房里很快传来言萝月痛苦的喊叫声。 …… 若弋有些烦躁,她奉命保护言萝月,可言萝月却被关进地牢,她不知这算不算失职。 晏安不在京中,霍小少爷与画眉、秦封守在吉沐阁寸步不离。 她从秦封那里得知,霍小少爷已审问过言姑娘,言姑娘药方的确有古怪,在殿下清醒之前,人是不能放出来的。 夜已深沉,昏昏欲睡的若弋突然被一声动静惊醒! 她立即警觉地抓起外衣,轻步走到窗前,静默了一会儿,窗外果然有个人影晃动! 若弋毫不迟疑,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一掌击向廊下鬼祟的人影。 来人与若弋对了一掌,后退一步喊道:“若弋姑娘!且慢!” 若弋停下步子,借着月光,见来人穿着璟王府下人的短打。 此人她认识,正是余辖,言姑娘的师弟虞公子留在璟王府的眼线! “你来做什么?” “若弋姑娘,”余辖双手抱拳,面色焦急,“小人知道若弋姑娘奉命保护言姑娘,还请若弋姑娘救救言姑娘!” 若弋神色微冷,“言姑娘的药有毒。” “言姑娘的药有没有毒,不是一人说了算。言姑娘奉皇上、皇后娘娘和神医清平子之令而来,药方也是清平子研制的,言姑娘只负责熬药,此事不该怪在她的身上。” “霍小少爷并未怪她,她会被送回邺城。” “若弋姑娘,请你去地牢看看吧?言姑娘怕是熬不到回邺城了!” “什么意思?” “尹嬷嬷连夜提审言姑娘,私自对她用刑,言姑娘怕是……若非小人以送饭之名前去探望,还不知言姑娘已遭此大罪!” “没人让她提审。” “若弋姑娘,小人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知道璟王殿下已看破小人身份,实不相瞒,小人的确受命虞家少主,留在璟王府只为暗中保护言姑娘!如今言姑娘危在旦夕,璟王殿下昏迷不醒,小人只能来求若弋姑娘了。只要能将言姑娘救出地牢,小人立即带她回邺城!” 若弋见余辖言语诚恳,有些将信将疑。 “言姑娘当真受刑了?” “千真万确!否则小人也不会三更半夜来打扰若弋姑娘!” 若弋神色严肃,“此事我需得问问霍小少爷,好在他今夜宿在吉沐阁,明日一早,我便去问。” 余辖感激不已,又郑重地抱拳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一早,若弋便来到吉沐阁,见到正在上房门外安排事务的秦封。 “秦封,霍小少爷在里面吗?” “霍小少爷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方才前去宫中为殿下告假的小厮回来说,今日早朝上,皇上指派了殿下接待这次乌鹫国的使臣,霍小少爷听说后,急忙进宫去了。” 若弋神色凝重,“画眉在里面吗?” “在,画眉姑娘一直守着殿下。” 若弋走进寝殿时,画眉正用湿毛巾为秦慕甫擦拭面额。 只见他俊朗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是苍白的,比起上次病发时的状况,还要糟糕。 “殿下一直未醒吗?” “嗯,殿下这次发作比以往都严重,自从昨日晚间喝了言萝月的药,至今昏睡未醒。” “霍小少爷怎么说?” “霍小少爷说,殿下的脉象倒是与往日发作时相同,让我们再等一等。” “画眉。” “怎么了?” “霍小少爷说,要送言姑娘回邺城,今日就安排马车送她走吧。” 画眉闻言放下毛巾,起身拉过若弋,温柔说道: “霍小少爷说了,等殿下醒了,允许她当面向殿下解释。若弋,此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霍小少爷就是了。” “可是,尹嬷嬷在严刑逼问言姑娘。” “尹嬷嬷审言萝月了?”画眉惊讶,“也是,尹嬷嬷毕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言萝月用毒,尹嬷嬷定是心疼殿下,才会提审言萝月的。” “此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吉沐阁戒严,我一直守在殿下身旁,哪里知道尹嬷嬷做了什么。” 若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经过上回赏花宴之事,她已不太信任画眉了。 正犹豫之际,侍卫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画眉姑娘!不好了!言姑娘被人劫狱了!” 第73章 劫狱 当画眉和若弋赶到后院时,就见余辖背着浑身是血的言萝月,一手举着大刀,刀尖上滴着血,正与秦封带的一队护卫对峙着。 若弋忍不住喊:“余辖!你做什么?” “若弋姑娘,对不住了!”余辖喊道,“今日一早,尹嬷嬷又对言姑娘用刑了,言姑娘已经撑不住了!我答应过少主,一定护言姑娘周全,我今日定要带她走!” “凭你一人,如何离开王府?” “那就请璟王府的各位好汉,让开一条生路!” “言萝月毒害殿下,此事尚未查明,璟王府竟然又出来一个内奸?”画眉冷声道,“你公然劫狱,还妄想离开,你们把璟王府当成什么了?秦封,抓住他们!” 秦封带着侍卫们逐渐收紧包围圈。 余辖轻蔑一笑,握紧大刀,显然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言萝月伏在余辖背上昏迷不醒,垂下的手,顺着指尖不断往下滴血。 若弋内心颤了颤。 “秦封,余辖只是想救言姑娘。” “画眉说的对,璟王府不是任由他来去的地方!” 作为璟王府代理侍卫长,秦封有他自己的职责。只听他沉声道: “你放下言姑娘,束手就擒。” “余辖!”若弋也劝,“言姑娘伤势严重,你带她去哪?放下她,先救言姑娘要紧。” 余辖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若弋姑娘,我不信任他们,言姑娘交给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画眉厉声道,“秦封,你还等什么?” 秦封眼中已现杀意,可余辖却丝毫不惧。 刹那间,周围的侍卫一哄而上! 余辖一手举刀,一手护住言萝月,且战且退! 若弋焦急,“画眉,秦封,快叫他们住手!” “若弋,你糊涂!言萝月下毒,又与府中内奸勾结,兹事体大,秦封身为殿下的暗卫队长,怎能不管?” 正说着,其中一个侍卫一脚踢在余辖心口上,余辖退出一丈,以刀撑地,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当即却吐出一口血来! “余辖的身份殿下一早就知道,言姑娘受皇后娘娘之命而来,若说言姑娘毒害殿下,是不是皇后娘娘也有份?”若弋怒了,“画眉!你敢说,你抓他们,就没有私心吗?” “若弋!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为了殿下!” “就算是为了殿下,也不能做殿下的主!” “若弋!”画眉怒目而视,“我看你是被言萝月迷住了心神!秦封,今日不论是言萝月,还是这个余辖,谁都别想出璟王府!再敢抵抗,杀无赦!” 若弋愣住,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画眉,好像头一回认识她。 “画眉,你如何能下此等命令?” “我和秦封都很清醒,不像你!” 画眉懒得再多看若弋一眼,对秦封道: “你我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因为言萝月的药,至今昏迷不醒,身为殿下暗卫,誓死保护殿下是我们的责任!” 秦封被一瞬间激起了斗志,愤怒地看着余辖和言萝月。 若弋突然飞身上前,挡在了众侍卫面前,将余辖和言萝月护在身后! 画眉挑了挑眉,面色平静道:“若弋,你当真要站在她那边?” 若弋眼中带着决绝,“想抓他们,先过我。” 画眉握紧双手,很快下了狠心,示意秦封动手! 七八个侍卫再次接踵而上,余辖背着昏迷的言萝月,与若弋一同加入战斗! 璟王府的侍卫,都是能力出众之人,若弋和余辖再厉害,也很难以少胜多。经过一番苦斗,就在两人势头渐弱之时,秦封又调来一队侍卫! 三人很快被围困在荷塘边上。 画眉和秦封走了上来。 “放下言萝月,束手就擒!” 若弋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一声,“若是不放,你能怎样?” 画眉一个字不愿多说,眼神冷冽,挥手示意侍卫们动手! 就在侍卫们举剑向三人冲杀之际,一个青色身影翩然而下,仿佛从天而降般,落在三人面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波冲杀上来的两人便被直接踢飞出去! 后面的侍卫们紧随其后,却都像丢弃物品一般,被一个个踢飞,在空中滑过一个弧度,摔在地上,上前一波,被踹飞出去一波! 力道之强,令身手矫健的侍卫们,甚至都无法稳住身形平稳落地! 很快,冲杀的侍卫们摔倒一片。 “李公子!” 余辖像见到亲人似的,激动地扑了过去! 青色身影一把接过余辖背后的言萝月,像接一件稀世珍宝似的,轻轻地将她揽在臂弯,护在怀里。 秦封向前一步,手中利剑已按耐不住: “你是何人?竟敢私闯璟王府?” 来人身形高大,嗓音醇厚而平稳: “清平子门下,李平乐。” “你也是来劫狱的?” 李平乐双手横抱着言萝月,面上依旧平静如波,眸子里却暗含一丝怒意。 “我师妹,何时是你阶下之囚?” “言萝月毒害璟王殿下,证据确凿!” 李平乐看着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言萝月,甚至不愿再与之多说一句,而是转而问余辖和若弋: “她的住所在哪?” “在红笺小苑!”余辖道,“我带李公子过去!” 李平乐颔首:“有劳。” “站住!”秦封举剑对准他们,“放下言萝月,束手就擒。” 若弋脚尖一抬,从地上踢起一把剑,也对准了秦封。 “言姑娘伤势严重,先为她治伤要紧!秦封,他们不离开璟王府,你莫要再阻拦了!霍小少爷只说关押言姑娘,送言姑娘回邺城,可没说要她的命!” 秦封看向画眉,画眉攥紧了手心! 她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以后再想杀她就难了! 言萝月伤势严重,也许再拖上一段时间……画眉向秦封使眼色,示意他动手! 秦封握紧利刃,正要上前,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住手!” 随着这一声呵斥,秦慕甫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整个人虚弱无力,面色苍白如纸,由侍卫搀扶着,一手捂着心口,略微佝偻着,宽大的玄色披风下,是他颀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影。 一双黑色清瞳穿过人群看向昏迷在李平乐怀中、浑身是血的言萝月,当看到她指尖滴下的鲜红时,剧烈的咳嗽再次席卷全身! 让他整个人如同海浪中的一叶孤舟,摇摇欲坠。 “想必这位就是璟王殿下。”李平乐波澜不惊地看着秦慕甫,“在下李平乐,言萝月的师兄。” 秦慕甫努力压抑住咳嗽,略微直起身子看他。 只见李平乐一身青色直裰,半束半披的头发饰以青色束发冠,两根飘带垂在背后,风起,披发与衣带随风飘扬,使他整个人显得风姿卓越,带着几分仙风道骨! 原来,这就是她的师兄! 第74章 言萝月不能走 霍纯从宫中赶回璟王府,才知道他不在期间,璟王府发生了这么多事! 匆忙赶到红笺小苑时,就见画眉、秦封跪在院子里,余辖在廊下煽火熬药。 屋内小厅里,坐着一身憔悴的秦慕甫。 “你怎么样?” 霍纯赶忙上前,想为秦慕甫切脉,却被他拒绝了。 “无碍。”秦慕甫虚弱地说。 “这还叫无碍?你瞧瞧你眼下这样子,与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秦慕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不自觉向内室看去。 紫竹屏风后,若弋正独自在里面忙活。 言萝月闭目躺在床上,身上多处已被缠了绷带,小几上摆放了几瓶药粉,若弋正在为她擦拭额角的细汗。 她身上肉眼可见的伤,是前胸和后背的鞭伤,膝盖被扎过,手指也被扎过,手腕和脚腕都被勒出血痕。 盆里的水已经成了血水,换下的血衣丢在地上,整个空间弥漫着血腥味。 “我听说……”霍纯欲言又止,“她怎么样?” “还没醒。” “你的身子也不好,不如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看着。” 秦慕甫虚弱地摇摇头。 霍纯还想再劝,李平乐端着熬好的药,信步走了进来。 刚要踏进内室,就被秦慕甫叫住! “站住!”秦慕甫眼中带着抗拒,“让若弋出来拿。” 李平乐有些无奈,自从师妹被带回红笺小苑,这位璟王殿下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厅,只允许他隔着屏风,指导若弋为言萝月上药包扎,丝毫不让他踏进内室半步。 若不是看在他一副随时要晕厥的样子上,不想与他置气,李平乐真想揍他一顿! 真耽误事儿! 若弋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 “姑娘身上的伤都已上药包扎,李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发热吗?” “额头有些低热,但手脚都是凉的。” “无妨,将此药喂她喝下。” “是。” 若弋接过药碗,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她何时能醒?”秦慕甫问。 “无内伤,随时能醒。” 秦慕甫稍稍放下心来,这一放松,又开始剧烈咳嗽。 李平乐一手背后,仔细地观察了秦慕甫半晌,等他咳嗽终于有所缓和,才道: “璟王殿下,这是病情发作了?” “可不是!”霍纯语气埋怨,“昨日晚间喝了言萝月的药,便一直昏迷不醒,阿甫的旧疾两三个月才会发作一次,这次发作距离上回才一个月!” “璟王殿下的旧疾与时间长短无关,发病原因,主要是思虑过重。” 秦慕甫凝眉,似乎在思考李平乐的话。 “你们的药方有问题!” 李平乐了然,“你们看过药方,所以才会如此对待师妹?” “我只是关了她!” 霍纯听说了言萝月受刑之事,有些底气不足地看了看秦慕甫。 “原是打算将她送回邺城的,并没有要伤害她。” “师父的药方没问题,之所以瞒着你们,就是担心你们疑心不肯用。那药方看起来是毒方,却是对璟王殿下病症的。” “我们如何相信你们?” “璟王殿下之症,多年来并无解法,除了相信师父,你们别无选择。何况,师父是奉了圣上之命。” “皇上……” 也不可信! 这话霍纯只敢在心里腹诽,却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其实,在下此次前来,正是奉了师父之命。先前璟王殿下病情发作,师妹将殿下病症与脉案一同寄回邺城山,师父看过后,便命我启程前来,告诉殿下,药已起效。接下来,殿下可能会更加虚弱,还望殿下做好准备。” “阿甫不能冒险!此方不能再用!” “关于药方,在下可以为璟王殿下解答一二,用或是不用,殿下可以自行决定。至于师妹,在下会带她离开。” 秦慕甫一愣,“你要带她走?” “自然。既然药方你们已经拿到,也就无须师妹在此了。” “不行!” “若是璟王殿下不放心,在下可以留下。” “言萝月不能走!” “京城乃是非之地,师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法自保,璟王殿下若是无法护她,还是让她离开为好。” 秦慕甫承认李平乐说得都对,可他还是不愿放她走! “本王会保护好她。” “那么,今日之事,璟王殿下如何解释?” “咳咳咳……”秦慕甫又咳了起来。 李平乐也不着急,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却无形中给了秦慕甫一种压力。 “府中刁奴作祟,本王自会处置。以后余辖就留在她身边,本王也会另外指派人手保护她。” “璟王殿下留下师妹,是打算继续服用师父的药了?” “……” “璟王殿下,不如先想清楚了再说。” 李平乐话音刚落,内室忽然传来言萝月的声音: “师兄。” 言萝月醒了! 秦慕甫几乎一瞬间站了起来,抬脚就想往里走,却被同时起步的李平乐撞见,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秦慕甫硬生生停住脚步。 “璟王殿下,”李平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现在,在下能否进去了?” “……” 吉沐阁上房的小厅内,尹嬷嬷跪在那里手脚打颤。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她对璟王有救命之恩,可璟王这些年待她不薄,前提是,她不会惹恼这个人。 秦慕甫压下咳嗽,修长的手指挥了挥,便有侍卫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 尹嬷嬷看清托盘里的东西,抖得更厉害了! “殿下……老奴,老奴一心只为了殿下安危,不敢有其他心思啊……” 秦慕甫将余辖呈上的供状扔在尹嬷嬷面前。 尹嬷嬷面无血色,“老奴,老奴不知这是什么……” 一旁喝茶的霍纯忍不住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你趁言萝月被关押之际,借用本少爷的名号提审她,试图做假口供杀人灭口!说!谁指使你的?” “老奴……老奴……得知言萝月毒害殿下,只是担心殿下安危……” “喝了它。”秦慕甫的声音毫无感情,“本王饶星儿一命。” 尹嬷嬷大吃一惊! “殿下!此事不关星儿的事啊!都是老奴一人所为,星儿毫不知情啊!还望殿下饶命啊!殿下……” 尹嬷嬷此刻早已后悔不已! 她不该被欲望蒙蔽,听从画眉的吩咐!可画眉威逼利诱,又拿星儿性命威胁,她不敢不从! 但是,尹嬷嬷此刻无比清醒,殿下可是比画眉更可怕的存在啊! 第75章 你对他动情了 “是画眉!都是画眉让老奴提审言姑娘的!是画眉让老奴严刑逼供,待言姑娘签字画押,就一杯毒酒……” 尹嬷嬷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惊慌地咽着口水。 “一杯毒酒了结了言姑娘!画眉姑娘说,事成之后,殿下即便追究,有言姑娘供状在,殿下感念老奴一片赤诚,也,也不会为难老奴的……” “殿下!老奴原也不想害言姑娘,是画眉姑娘拿星儿性命要挟,老奴为了无辜的女儿,才不得不如此啊!殿下……求殿下看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了星儿吧!” “喝了它。” 秦慕甫还是那句话,尹嬷嬷绝望地瘫倒在地。 喝了毒酒,便能救星儿一命。 既然如此,尹嬷嬷颤抖着手拿过那杯毒酒,因为抖得厉害,一杯毒酒洒出来不少。 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殿下何等精明!她怎么会听信画眉的鬼话,认为殿下得知毒药方后,查也不查,便会厌恶言萝月? 殿下又何等无情!她怎会痴心妄想着,只要没有了言萝月,殿下就会对她的星儿高看一眼?只要画眉得了名分,就会提携她的星儿? 尹嬷嬷此刻心如死灰,看着眼前的毒酒,最终心下一横,一饮而尽! 预想的痛苦没有袭来,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嘴里的酒香味。 “殿下……” “你救过本王,本王饶你一命,日后安分守己,再敢生乱,你知晓后果。另外,星儿就不必留在府上了。” “老奴,谢殿下恩典!” 尹嬷嬷老泪纵横,步履蹒跚地离开小厅,待反应过来时,后背早已湿了一大片。 霍小少爷看了一出戏,放下茶盏,好奇地问:“这老奴才真能改过自新吗?” “本王从不相信人能改变。” “那你还留她?” “那是伤人根底的毒,她会慢慢死去。” “啧啧。”霍纯摇摇头,却并不同情尹嬷嬷。 “对了,画眉你打算如何处置?” “让她以后都留在兰敦山吧,不必再出来了。” “除了我,她最知晓你的病,而且,她还知道药方。” 言外之意,她知晓你的弱点,万一背叛你怎么办? “本王会派人送她回兰敦山,也会另外安排人看着她。” “你呀,还是不够心狠!” 秦慕甫没有多言,他之所以留画眉一命,不过是觉得她还有些用途罢了。 “清平子这药,你是打算继续用了?” “你也听了李平乐关于药方的说辞,此事你怎么看?” “虽说这药方是毒方,但你脉象与以往相同,体内也的确没有中毒迹象。那个李平乐说,你的顽疾与精神力相关,发病源自于你的思虑,此药先抑制再温养,慢慢恢复你的精神力,你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发病在于思虑,此前我倒不曾想过,如今细想,倒是有几分可信。” “也就是说,每回你旧疾复发,皆是因为思虑过重?” “或者说,是思绪不稳,无法控制精神力。” “若是他的话真的对你的症,那么,清平子这药也许有用。” “此次发病,与往日不同,虽然虚弱,但我一直是清醒的。” “是啊,先前你都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如今看来倒是好一些。”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显然已达成了共识。 对于秦慕甫的顽疾,他们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想改变现状,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清平子。 言萝月伤势虽重,好在都是些皮外伤,疼则疼矣,却不至于伤及根本。 李平乐搀扶着言萝月来到廊下,寻了个竹椅给她半躺着。 言萝月手腕和手指都被包扎着,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不过心情不错,望着空中明月,有些感慨: “真好,还能看见它。” 李平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 “害怕了?” “尹嬷嬷带了毒酒,当时的确……”言萝月突然神色一凛,“师兄,你哪里来的酒?” “就那间小屋。” 李平乐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言萝月的小杂物间。 “那是东风买给我的!” “东风这小子,给你买了那么多酒,却只给我带回一砚墨?” “师兄不是喜爱写字吗?再说,你的孔雀散还等着他,他还能想着你就不错了!” “我那是怕他惹事。” 李平乐说着,又摸出一坛酒,递给了言萝月。 “师兄,”言萝月幽幽地看着自己的师兄,“我伤势未愈,能喝酒吗?” “能喝!” “……” 言萝月一言难尽地抱着酒坛子,她的师兄向来是将她当小子糙养的。 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师兄带她上山打猎,一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当时尚是少年的师兄一脸淡定,自信满满地给她包扎,然后带着她继续上山了! 后来师父知道此事,重新为她接骨治伤,还把师兄狠狠教训了一顿! 言萝月晃了晃脑袋,回到眼下。 “师兄,你倒是给我酒壶!” “直接喝就是,怎么还讲究上了?” “……” 言萝月默默地抱起酒坛子,因为手腕和手指的伤,有些使不上力气,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喝上一口。 李平乐终于看不下去,找出酒提子和酒壶,勉为其难的为言萝月打了一壶酒。 “多谢师兄,让您受累了!” 李平乐兀自靠在椅背上,一副惬意的样子,完全无视言萝月话中的揶揄。 “月儿,既然璟王殿下已经拿到了药方,你接下来如何打算?不如这次就随我一同回邺城吧!” 言萝月抱着酒壶,声音很轻: “我想留在这里。” “你明知此地危险重重,还要留下来?” 言萝月头更低了,“师兄,你是知晓我来这里的原因的……” 李平乐叹了口气,又开始喝酒。 “殿下他待我很好,他会护着我,他在京中亦是危险重重,他需要我,我也会护着他。” “月儿,你可还记得,你出山时说的话?” “……记得。” “既然记得,你还要留下?”李平乐眼中带着些许忧虑,“月儿,你对他动情了?” 动情了吗? 言萝月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想在此时离开他,哪怕再多危险,她都不想离开! 言萝月避而不答,只是说: “他顽疾治愈后,我便回去。” “师兄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李平乐洒脱地喝着酒,“记着,咱们清平小居永远是你的后盾。” 第76章 探病 因为有李平乐的“神药”,言萝月的伤恢复得很快,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已经能走动自如了。 这一日,秋禾刚为言萝月拆掉手指上的绷带,余辖便进来禀报说: “言姑娘,殿下让小人来问问,南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前来璟王府探望姑娘,是否请她们进来?” “她们来了?”言萝月有些惊讶,“那快请她们进来吧。” “是!”余辖应声而去。 秋禾捂着嘴笑道:“看来殿下对姑娘越来越不一样了,这往日都是姑娘去前殿会客,如今竟能请客人进后院来看望姑娘了。” “殿下不过是看我有伤在身,才会如此,哪里就不一样了。” 言萝月无视秋禾的打趣,起身出了内室。 没过多久,南青瑛和南青雁在余辖的带领下出现在红笺小苑。 南青瑛一见到言萝月,便迎上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说: “听说你身受重伤,我坐立难安,如今见你,才稍稍安心了。” “一些小伤,已无大碍。” 言萝月将她们二人让进小厅,吩咐秋禾奉茶,这才又问: “你们如何得知我受伤了?” “我是听五殿下提起,一时担忧,这才想着来探望你。” “五殿下?” “是,五殿下前日来过璟王府,但璟王殿下说你身受重伤,无法见客,五殿下才又回去了。月儿,你伤了哪里?怎么伤的?” 言萝月露出手腕上的绷带,笑道:“真是一点小伤,已经无碍,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能骗你不成?” 南青瑛眼中忧色这才稍稍退去几分。 “听五殿下说你身受重伤,我还疑惑呢,有璟王殿下护佑,你怎能受重伤?如今看来倒是五殿下多虑了。” 言萝月最终没忍住好奇,“青瑛小姐,与五殿下有往来?” “月儿姐姐还不知道吧?”南青雁调皮地笑道,“五殿下如今正与我二姐议亲,他们快要定亲了!” 言萝月颇感意外,但想起赏花宴上辽东侯夫人与南老夫人的关系,再联想到南家是士族大家,南青瑛又秀外慧中、温婉可人,他们结为姻亲也不足为奇了。 “如此,我倒要恭喜青瑛小姐了!” 南青瑛并没有待嫁女儿般的羞涩矜持,反倒是神色淡淡,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月儿,你该知道我的,我并不喜欢这门亲事。” “五殿下温文尔雅,我倒是觉得你们很相配。” “可那毕竟是皇子!”南青瑛叹了口气,“皇室子弟,哪有什么安生日子?何况五殿下将来定然还会娶别的女子,即便做了高高在上的皇子妃,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月儿姐姐你瞧,二姐总是这样。自从得知要与五殿下定亲,她就一直闷闷不乐,能嫁给五殿下,那是多少京中闺秀梦寐以求之事啊?” “那我与祖母和父亲说,让你替了我可好?” 南青雁一下子站起身,慌忙摆手:“不要不要不要!侯老夫人看中的是姐姐,姐姐才是与五殿下年纪相仿、最为般配之人!” 南青瑛笑着对言萝月说,“这小丫头已有了意中人。” “才没有!二姐不要胡说!” 南青雁涨得小脸通红,言萝月已然心中有数,也跟着调侃道: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让我们青雁连五殿下都不看在眼里?” “都说了没有了!月儿姐姐,你真坏!” 南青雁比她们俩小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这样逗弄,自是羞得无地自容。 闹归闹,言萝月还是想劝南青瑛几句。 “青瑛小姐,我虽知你心之所往,但以你的品性家世,若是嫁于寻常人家,那是辱没了你,五皇子妃的名头,你是配得上的。何况,五殿下也是极好的人,我相信,你们定能琴瑟和鸣、两心相契的。” “多说也是无益,此事又岂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南青瑛勉强笑了笑,“虽然心有不甘,但比起其他人,五殿下至少是尊重我的。” “二姐总是这样通透。” 言萝月也表示认同,南青瑛虽然不想卷入朝廷纷争,但生在世家,就注定了她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姻缘。 “对了,月儿,五殿下让我问问你,他能否带着碧玉来璟王府请你医治?” 言萝月差点儿忘了这茬! 自从上回在小巷遇刺生死一线,璟王殿下便不准她去李府了。再加上药方泄露一事,言萝月因此受刑,养伤这几日,更是没来得及去想碧玉的事。 想必五殿下前日来璟王府,也是为了碧玉小姐的病。 “若是璟王殿下应允,我自可以为她医治,你如此传达给五殿下就是。” “好,我定会传达。” 南青瑛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一个轻快而利落的男声: “月儿!出来钓鱼!” 南青瑛不解,“外面是谁?” 言萝月颇为不好意思,“是我师兄。” 说着,言萝月赶忙出了小厅,南家姐妹也跟着出了门。 “咦?有客人。” 明媚的阳光下,暮春的风挟着轻微的凉意,李平乐一手拿着钓竿,一手提着小木桶,衣袂飘飘,青丝飞扬,洒脱的笑意,出尘的气质,都使得他如此超凡脱俗,犹如神降! 南青瑛看得呆了。 世上竟有如此不染世俗之人? 他仿佛一个天外来客,一下子撞进了南青瑛的心里! 言萝月则一脸无奈。 “师兄,你又从哪里得来的钓竿?” 咱能不能稳重点? 师弟在璟王府,那是上蹿下跳,来去自由,把璟王府的于管家都快整崩溃了!师兄倒是规矩了很多,可这钓鱼的喜好却在看到荷塘里的大锦鲤后,一发不可收拾! 璟王殿下为了不让他钓,吩咐人把钓竿都收了起来!就连他偷偷自制的钓竿,也被璟王府的下人偷偷拿走了! “霍纯送的,他向我请教医术,作为谢礼送了这个。” 李平乐颇为得意地展示着手中精美的钓竿。 “璟王殿下不是不准你钓荷塘里的锦鲤吗?” “他方才进宫去了。” 言萝月:“……” 真是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第77章 使臣到访 要说大良国近日的大事,就是乌鹫国使臣到访了! 乌鹫国虽是边境小国,却紧挨着大良和羌国,在两国的战事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 这亦是他们此次出使的目的。 所以大良朝廷非常重视,不但提前准备,更是安排嫡皇子秦慕甫全程负责接待。 使团入京一日后,皇上在来仪殿设晚宴招待。 乌鹫国使团中,除了穆亲王和一众使臣之外,还有穆亲王的女儿穆南郡主。 这穆南郡主年芳二八,被誉为乌鹫国第一美人,不但长得国色天香,更是有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是穆亲王的掌上明珠。 参加晚宴的人陆续进入来仪殿,当秦慕甫和霍纯进入大殿时,穆南郡主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 穆亲王看见女儿神色,伸手捋了一把胡须。 “南儿,你相中的就是他?” 穆南郡主爽快道:“回父王,正是他。” “据说这璟王爷,有顽疾在身……” “父王不必多言,女儿自有主张。” 穆亲王便不再多言,看向秦慕甫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之色。 今日参加晚宴的,除了秦慕甫和兵部、鸿胪寺众位官员外,还有章王秦慕渊等在对羌战事上的主和派官员。 霍纯坐在秦慕甫旁桌,看见秦慕渊进场时,不免担忧。 “阿甫,章王也来了,看来今晚这宴会又要徒生事端。” 秦慕甫这几日一直咳嗽不断,人也虚弱乏力,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甚至比旁人多添了一件披风,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对于霍纯的担忧,秦慕甫显得心不在焉。 “便是他不来,他也不会让这场商谈顺利。” “你今日在使馆初见那穆亲王,他可说了什么?” “咳咳咳咳……” 秦慕甫连咳数声,才道,“什么也没说,在对羌国的态度上,乌鹫国应当是知晓我们朝廷内部有分歧,显然是有备而来。” “若是知道我们对羌战事上有分歧,他们应当会提高价码。” “且看看吧。” 秦慕甫神色懒怠,又开始走神。 “阿甫,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体虚,并无不适。” 秦慕甫摇头,思索片刻,最终看向霍纯,文不对题地问:“若是一个女子对你动情,你怎么办?” 霍纯一脸惊讶! “这是你该问出的问题吗?”霍纯说着压低声音,“远的不说,就说杜尚书的女儿杜可娴,你可是毫不手软,直接毁了人家的名声啊!怎么,你又打算对谁出手了?画眉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吗?” “……咳咳咳,”秦慕甫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算了!” “什么算了?你说清楚嘛!到底是谁啊?” 秦慕甫无视了霍纯的纠缠,霍纯气鼓鼓地瞪着他。 最讨厌说话说一半! 没过多久,大良国的皇帝秦苍来了,宴会也正式开始。 宾主欢饮不久,穆亲王走了出来,以拳捶胸行了一礼,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的女儿穆南,舞姿是我们乌鹫国一绝,此次随小王前来贵国,承蒙贵国盛情款待,穆南愿意献上一舞,为晚宴助兴。” “哦?”秦苍笑道,“穆南郡主有此雅兴,朕自是欣喜。” 穆亲王再拜退下。 接着,一身浅黄绣服、满头青丝束着细辫的穆南郡主便走出宴桌,来到大殿中央。 殿内很快响起乌鹫国舞乐之声,穆南郡主乘着乐声翩然起舞,舞姿曼妙、清灵动人,将少女的羞涩与清纯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美不胜收。 然而,秦慕甫却端着酒杯,无心欣赏歌舞,不知在想些什么,悄悄出神。 一曲舞罢,掌声雷动。 “好!”良帝秦苍拍手称赞,“穆南郡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该赏!但朕并未准备什么见面礼,穆南郡主可有什么想要的?” “尊敬的皇帝陛下,穆南还真有看中的,不知皇帝陛下愿意割爱吗?” “哦?郡主不妨说来听听?” 穆南郡主转头看向秦慕甫的位置,灿烂地笑道:“就是贵国的璟王爷!” 秦慕甫回过神,不自觉蹙起眉头。 霍纯则一副了然神色,原来阿甫说的是她啊! “穆南对贵国的璟王爷一见钟情,愿招他为婿,请皇帝陛下恩准!”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璟王乃是大良国嫡出皇子,地位尊贵,何况良帝尚未立储,璟王怎可被乌鹫国招为女婿? 这穆南郡主若非有意羞辱,便是其心可诛! 兵部尚书李洪周最先开口:“穆南郡主此言可笑!璟王殿下是我大良国嫡皇子,怎可入你乌鹫国为婿?” “是啊!你一个小小郡主,入璟王府为妃都是抬举你,竟然妄想招婿?” “小儿无礼!” “依我看,是乌鹫国图谋不轨,意图羞辱我们!” 众臣群情激奋,倒是身为主角的秦慕甫,一脸淡然地为自己斟酒,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而良帝秦苍亦是全程不动声色,默默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吃得有滋有味。 穆南郡主并不惧众人眼光,一双娇媚的桃花眼看向秦慕甫,自信满满地带着笑意道: “我们乌鹫国来自草原,性情奔放,懂得爱慕之情就要勇敢表达!你们怎么看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璟王爷的意思?” 秦慕甫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酒,看也未看她一眼,更遑论答话。 大殿之上,一时静悄悄的。 秦慕甫的漠视,让高傲的穆南郡主多少有些挫败。 “璟王爷为何不回答穆南?” 气氛再度沉默。 穆亲王一直在观察良帝秦苍神色,见他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呵斥道: “南儿!休得无礼!” 穆亲王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示意穆南郡主回去。 穆南郡主又看向秦慕甫,见他从始至终也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宴桌。 “尊敬的皇帝陛下,”穆亲王道,“穆南自幼被小王宠坏了,失了分寸,还望皇帝陛下见谅!” 良帝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开口道:“穆南郡主率真可爱。” “承蒙皇帝陛下不怪罪。” 穆亲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国书,毕恭毕敬道: “穆南是小王掌上明珠,亦是王兄爱重的乌鹫国圣女,这是王兄亲笔国书,我乌鹫愿与大良和亲,结百年之好。” 第78章 和亲 穆亲王拿出国书,在良帝秦苍的示意下,乔公公缓步上前接过国书,交到良帝手里。 一直在等着看好戏的章王秦慕渊,此时开口道: “穆亲王所说的和亲人选,难道就是本王的三弟璟王吗?” “正是贵国的璟王爷。” 秦慕渊看着座中病怏怏的秦慕甫,笑道:“穆亲王可知,本王这三弟身有顽疾,多年来不曾治愈啊。” “和亲是穆南的终身大事,只要穆南喜欢,身为父王,无话可说。” 晚宴座中,鸿胪寺少卿刘录也在其列。 自从上回秦慕甫为他“牵线”杜可娴后,他对秦慕甫那是鞍前马后、马首是瞻。如今见秦慕甫被他们如此贬低,自是不忿。 “穆亲王未免话说得太满吧?两国和亲,不是只看你们郡主愿不愿意,也得看我朝璟王殿下愿不愿意,若是璟王殿下看不上穆南郡主,这穆南郡主就是嫁入璟王府,也未必过得舒心。穆亲王如此宠爱郡主,还是多为郡主打算得好。” “刘大人所言甚是!何况穆南郡主是你们乌鹫国的郡主,外邦之女,即便与璟王殿下和亲,最多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 “若是璟王殿下不喜欢,这侧妃也未必能排上。” 乌鹫国使团中有人不乐意了。 “穆南郡主是我乌鹫国圣女,配你们皇子绰绰有余,你们竟然用妾室来羞辱我们?” “不错!你们大良国和亲没有诚意!” “穆南郡主没有嫌弃你们璟王爷体弱多病,你们竟然还敢侮辱我们圣洁的圣女?” “我呸!什么圣女?我们大良国可没有这个说法!”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邦国的郡主,竟然还妄想璟王妃之位!” “……” “……” 鸿胪寺众臣与乌鹫国使团吵得不可开交,颇有点谈判桌上的乌烟瘴气! “好了。”良帝秦苍制止了众人,缓缓将国书放在桌案上,“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群臣都不再言语。 “乌鹫国王诚意满满,朕已经看到了,至于穆亲王提议的和亲之事,兹事体大,何况朕这个儿子身患顽疾,久病不愈,与穆南郡主和亲,怕是辱没了郡主。” “尊敬的皇帝陛下,”穆南郡主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慕甫,“穆南就是喜欢他,不在乎他患病,我们乌鹫有许多灵丹妙药,定能医好他的!” “穆南郡主小小年纪,惯会口出狂言!” “是啊!你喜欢我们璟王殿下,也不问问璟王殿下喜不喜欢你!” “女儿家还是矜持一点得好!” 眼见朝臣依旧嘲讽不断,而良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穆亲王又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若是和亲之事能成,我们乌鹫国,除了国书中所写的部分,还愿意开放晋城,为大良国军队借道羌国。” 晋城在大良、羌国、乌鹫三国接壤之地,又正好处在大良与羌国之间,若是大良军队能借道晋城,便能绕过羌国边境天险,直入羌国腹地,这对于大良与羌国的战事来说,意义重大。 穆亲王抛出此等条件,让大良国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朝臣们,瞬间安静不少。 良帝秦苍也默默地搓着手指,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章王秦慕渊适时开口: “穆南郡主率真可爱,素有乌鹫国第一美人之称,若是与三弟和亲,也不算亏待了三弟。不知此事,三弟怎么看?” 秦慕渊故意将问题抛给秦慕甫,若是秦慕甫不答应,那便是不重视国事,若是答应,正中了他们下怀。 霍纯又看向皇上,见他似乎也没有为阿甫解围的意思,不觉更加担忧。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慕甫。 “咳咳咳咳……” 大殿之内久久回荡着秦慕甫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霍纯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又为他倒了一杯茶,众目睽睽之下伺候他吃下。 然而吃下药丸的秦慕甫,依旧咳嗽不止,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颇有些病入膏肓的架势。 良帝秦苍终于看不下去了。 “怎么如此严重?” 霍纯道:“回禀皇上,璟王殿下这几日染了风寒,一直未愈,加上旧疾复发,才会如此严重。” “既如此,回去歇着吧!与使臣商谈之事,还需要你来主持,不可在此时出了岔子。” 霍纯领命称是,秦慕甫则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由霍纯搀扶着,向皇上行礼后告退。 和亲之事丝毫未提,瞧他这副随时要晕厥的样子,大殿之上亦无人阻拦。 出了来仪殿,秦慕甫收回被搀扶的手臂,站直了身子。兀自理了理衣袍,嗓音清冷地问: “你方才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霍纯没好气地答,“你用苦肉计,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害得我当真以为你要不行了!” 秦慕甫长腿一迈,踏着大步向前走。 步伐稳健,哪有什么病怏怏的样子! “阿甫!等等我!” 霍纯追了上来,“你说这和亲之事,皇上会同意吗?乌鹫国开放晋城,这是很大的诱惑啊!” “此事他做不了主。” “啊?难不成你又要与他对着干?若是皇上下旨和亲……” “那就让他下不了旨。” “你已经有对策了?” “没有。”秦慕甫说,“与乌鹫商谈之事,秦慕渊定会从中作梗,只要他出手,死局便会成活局,到时候父皇得到他想要的,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只是我担心……” “什么?” “我担心那个穆南郡主,你知道,女人向来是不按常理来的,我们是不是要提防一下她?” 秦慕甫突然停下步子,害得霍纯差点撞上! “怎么了?” “若是一个女子对你动情,却要离开你,这符合常理吗?” “……” 霍纯满脸不解,“你今日怎么总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然而秦慕甫却一脸认真地等待他的回答。 霍纯清了清嗓子,“动情却要离开,自然是因为她钟情的男子对她无意了!” 秦慕甫沉默。 那晚,他听到了言萝月与她师兄的对话。 她师兄问她,是否对他动情了,言萝月没有否认,只说待他病愈后便会离开。 当秦慕甫听到这里时,他是懵的。 一是惊讶于言萝月会对他动情,二是惊讶于既然对他动情,为何又必须离开? 若是真如霍纯所言,离开是因为…… 自己对言萝月,又是什么心思呢? 霍纯曾说他为了言萝月惩治杜可娴,是对她有情,秦慕甫却不以为然。 他只是疑惑,自己在面对言萝月时,突然而来的那种悸动是什么?若说那是动情,是喜欢,他是不认同的,他觉得那最多是,一个男人一时的欲望罢了! 他所倾慕之人,自始至终都是纪蓝辛而已。 第79章 擅闯私宅 霍纯的确有先见之明。 穆南郡主第二日便以探病为由登了璟王府的门。 秦慕甫自然不肯见她,让人打发她走,没想到,她以郡主之名施压,愣是让她寻到了吉沐阁。 彼时,秦慕甫正与霍纯等人在书房议事。 穆南郡主在吉沐阁横冲直撞,直至一脸严肃的秦封出现! “何事如此喧哗?” 一路追过来的侍卫擦着额头汗珠,“秦护卫,是,是乌鹫国的穆南郡主,非要见殿下!属下拦不住!” “殿下议事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穆南郡主笑眯眯地说:“我不打扰,你去告诉璟王爷一声,我来了!” “殿下与人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秦封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威严,因为高大威猛,又长得有些凶相,面无表情的时候挺吓人的。 穆南郡主一时被震慑,“那,我在这里等好了!” 秦封又道:“不要随意走动!” 穆南郡主连忙点头,一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此刻也只得乖乖地坐在院中的石桌等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穆南郡主等得实在无趣之时,言萝月提着食盒恰好出现。 秦封一见到言萝月,赶忙狗腿子一样地迎了上去,换了一副笑脸: “言姑娘,你来了!是给殿下送药吗?” “嗯,治殿下风寒的药。”言萝月向书房的位置看了看,“殿下在议事吗?” 秦封点头哈腰,“是!殿下正与霍小少爷等人议事,言姑娘稍候,属下这就去通禀。” “你站住!” 院中的穆南郡主走上前来,神色不善地看了看言萝月,回头问秦封: “为何她能进去,我不能?” 秦封一秒恢复严肃,“因为她是言姑娘。” 说完也不理会穆南郡主,径直往书房去了。 上次的事,若不是殿下看在他多年护卫有功,又受画眉蛊惑的份上,是不会只罚月例那么简单的! 尹嬷嬷被赐毒酒,画眉连殿下一面都没见上,便被送去了兰敦山,经过这些,他是彻底明白言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了! 穆南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了言萝月好几遍。 “言姑娘?不会是璟王爷身边的那个医女吧?” 言萝月也观察着穆南郡主。 这穆南郡主身着暗红色刺绣的锦服,满身金银珠翠,肤若凝脂,双目顾盼生辉,美则美矣,只是兴许是年纪略小的缘故,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举手投足间也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看得出,实在没什么心眼。 言萝月回复她:“不错。” “我听人说,璟王爷喜欢你,是不是真的?” 言萝月一愣,外界难道还有这种传言吗? “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有人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言萝月有点无奈,“传言不可信。” “我就说嘛!璟王爷怎么会喜欢你?定是那人诓我!虽然你有几分姿色,可你素面朝天,布衣荆钗,全身上下有什么可看的?穿的衣服又丑又旧!还有你那双手,又糙又老!” 言萝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是那么回事。 “言萝月。” 一声呼喊拉回了言萝月思绪,抬头正见秦慕甫负手立在廊下。 “璟王哥哥!” 穆南郡主一见到秦慕甫便两眼放光,恨不能一下子冲到他面前! 却被秦封拦住了! 秦慕甫面无表情地看着院中兴奋异常的穆南郡主,声音冷淡而疏离: “穆南郡主,擅闯私宅,怕是不妥。” “璟王哥哥,你终于肯与我说话啦?”穆南郡主扭了扭身姿,撒娇似的说,“昨日人家与你说话,你怎么也不理会人家呀?” “秦封,送客。” “哎哎!璟王哥哥!我找你有事呢!你的风寒怎么样了?我带了我们乌鹫国上等的灵药,是来为你医病的!” 秦慕甫压根不再理她,而是看向言萝月,神色不虞道:“还不过来?” 言萝月听话地走了过去。 秦慕甫抬手拿过食盒,提在自己手里,边往里走边问: “方才叫你,为何不来?” “我在思考穆南郡主的话。” “……” “师兄临行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你师兄真是眼拙。” “嗯?殿下说什么?” “没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一起进了上房。 看着璟王爷对言萝月好言好语的样子,在院中与秦封斗智斗勇的穆南郡主气红了眼。 看来那人所言非虚,璟王爷的确喜欢这个医女! 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京城一条烟柳巷子里,两个身着大良服饰、却头戴帷帽的神秘男人,行色匆匆地进了一家青楼。 两人无视了老鸨与姑娘们的盛情接待,一路直上二楼,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摘下帽子,正是乌鹫国的穆亲王及其随从。 只见穆亲王一把扔掉帷帽,颇为嫌弃地扯了扯身上不太合体的大良服饰。 “你们大良国的服装,穿在身上既不舒服又不美观。” “让穆亲王受累了。” 秦慕渊从里间走了出来,彬彬有礼地笑道: “本王实在不便前往使馆,只能劳烦穆亲王来此,不到之处还望见谅。” 穆亲王兀自走到榻上坐下,榻桌上置着火炉温着茶,秦慕渊亲自动手为他倒了一盏。 穆亲王端起茶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这才徐徐道: “这些对本王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关键的是章王殿下你,能否给到我们乌鹫想要的?” 秦慕渊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陈家军常年驻扎北疆,穆亲王是知道的,贵国想要的那些,对本王来说易如反掌。” “开放晋城并非小事,若非章王殿下许诺了北疆五城的通商与私下的粮食买卖,我王可不会答应。” 对于主要疆土在草原的乌鹫国来说,粮食一直是制衡他们发展的主要因素。如今大良虽与乌鹫国通市,但限制颇多,更不允许粮食买卖。 因此乌鹫国才会接受秦慕渊的提议,以开放晋城于大良,使之借道羌国为代价,换取走私粮食的渠道。大良借道晋城,意味着晋城很有可能会成为大良与羌国的战区,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只要和亲之事能成,你们想要的那些,本王都可以给你。” “兹事体大,章王殿下是不是先让我们见到一些好处?” “哈哈哈哈,”秦慕渊忍不住笑道,“贵国的打算,本王也是知晓一二的,能拿下大良国的嫡皇子,你们原本就不亏,不是吗?” 穆亲王未置可否,举起茶盏又细细品味起来。 第80章 殿下真是大方 南府的马车在泾河畔的薛红布庄缓缓停下,丫鬟将南青瑛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看到正静静地站在布庄门外等候的言萝月,南青瑛赶忙迎了上去。 “让你久等了吗?” 言萝月含笑摇头,“没有,我也刚到,是我邀你出来,原是我该迎你。” “与我客气什么?月儿,你能邀我出门,我高兴着呢!” 言萝月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京城,原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若说做衣裳,更是无人可问。” “你找我就对了!”南青瑛笑着拉过言萝月的手,“我们到里面说。” 薛红布庄坐落在泾河畔已有二十余年,是京城的老字号,也是最大的成衣铺子。薛家三代做衣裳为生,深受士族门阀的信赖,这每个月出的新样式,都得各府夫人小姐们争相抢购。 说起言萝月怎会突然到薛红布庄来,那自然是得了某人的命令。 今日一早,某人下令,由若弋和秋禾跟着,让余辖直接驾车到泾河畔的薛红布庄,为言萝月量身定做十套衣裳。 这个命令下得突兀而莫名,言萝月稀里糊涂的就被带到了这里。 但言萝月不知该如何挑选布料花样做衣裳,为了避免尴尬,只得邀约了南青瑛。 薛红布庄内部空间很大,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各色成衣,根据不同样式、风格和布料,做了不同分区。二楼则是相对贵重的服饰,每位客人都有伙计亲自陪同讲解,另设置了各类雅间。 “我与薛红布庄的薛二小姐是手帕交,来的时候我已知会过她,想来她一会儿就会到了,我们先去楼上的雅间等着便是。” 言萝月颔首,“好。” 有伙计认识南青瑛,打着招呼一路领着几人上了二楼,又送上几本画册、茶水和点心。 南青瑛见言萝月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笑道: “怎么突然想起做衣裳了?” 对于这个问题,言萝月多少有些窘迫,倒是身边的秋禾抢答道: “是我们殿下让我们带姑娘来做衣裳的。” “哦?”南青瑛瞬间来了兴致,“是璟王殿下叫你来做衣裳的?” “可不是嘛!我们殿下在意姑娘,自然处处为姑娘着想了!” “秋禾,哪有这回事。” “奴婢没说错嘛!”秋禾越发兴奋,“殿下看重姑娘,奴婢也高兴嘛!前些日子姑娘受伤,殿下可是按着点叫人往红笺小苑送吃的呢!什么山珍海味、人参燕窝都往姑娘这里送,璟王府里还有谁,有姑娘这样的体面?” “秋禾!不要乱说!” 言萝月不想平白遭人议论,在她看来,殿下的这些照拂,并无他意。 但秋禾性子活泼,总是嘴巴比脑袋快! 秋禾调皮地吐了吐舌,“奴婢知道啦!” 见言萝月一本正经,南青瑛只是笑着喝了一口茶,并未接话。 言萝月作为璟王府的医女,璟王殿下允许她外出诊病,又允许她结交朋友,显然是不把她当下人的,至于璟王殿下对言萝月的态度,她不是搬弄是非之人,自是不会多嘴。 “兴许,是觉得我衣着寒酸,怕丢了璟王府的面子。” “为了璟王府的面子,那璟王殿下还真是大方。” “此话怎讲?” “月儿你也许还不知道,这薛红布庄的绣娘做衣裳,工钱是极高的,加上料子和装饰,这一套衣裳做下来,怕是要花去几百两银子。” “一套衣裳几百两?” 言萝月惊讶! 她在邺城山的时候,一年也花不了一百两银子!出邺城山时,在师弟一再坚持下,身上也只带着约莫五百两银子,她认为这些钱足够她在京城半年的花销了。 但富贵人家的生活,显然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既然是璟王殿下叫你来做衣裳,自然是记在璟王府的账上,银子的事你无需操心。” “我不是担心银子,我只是……” “只是月儿你从前隐居山林,从未在服饰上花过如此多钱?” “嗯。” “月儿,从前是从前,邺城山无拘无束,自然无需注重这些身外之物,可如今不同了,你身在璟王府,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璟王殿下,自然要注重这些,你无需想太多,只管选衣裳便是。” 言萝月点点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妥。 怎么就一言一行代表璟王殿下了? “青瑛,我只是璟王府的医女,若过于注重这些,是不是……” “哎呀!月儿,你听我的就是了。” 南青瑛将画册拿在手里,指着几个样式简约却满绣花样的锦缎对襟襦裙,给言萝月看。 “这,会不会太过华丽?” “哪里华丽了?这几个样式都很朴素,颜色也适合你。” 南青瑛又为言萝月挑了几款,不得不说,南青瑛选的几款都很符合言萝月的气质,只是言萝月总觉得这衣裳太过富贵。 南青瑛笑道:“在薛红布庄做衣裳,要的就是富贵华丽。” “其实,若不是师兄临行前说过,让我买几身适合京城穿着的衣裳,我是不愿来的。” 南青瑛笑意略微收敛了些。 “你的师兄回去了?” “是,几日前便启程离开了。” 南青瑛点点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自从那日探病时偶见李平乐,南青瑛的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她总是会想起,那日阳光明媚,微风不燥,那个潇洒飘逸的翩翩公子,笑容明媚,气质出尘,干净得仿佛不沾染丝毫人间烟火。 那就是她梦中情郎的样子! 南青瑛只觉得自己魔怔了,她已与五殿下秦慕修谈婚论嫁,这是多少大家闺秀的心之所愿啊! 她该知足的! “青瑛,你在想什么?” 南青瑛回过神,“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带你去试穿几件成衣。” “不必麻烦了,选两款合适的就是。” “不行!”秋禾赶忙道,“殿下交代了,必须为姑娘选十套衣裳。不信你问若弋!” 正把自己当空气的若弋忽然被点名,只得配合地点点头。 言萝月:“……” 南青瑛轻笑了声,“那就选十套!” 继而忽然想起一事来。 第81章 本性不改 “对了,月儿,你那日的话,我已转达给五殿下,可五殿下说,璟王殿下不许你再为碧玉医病,他说李府有人……”南青瑛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李府有人想杀你,是不是真的?” 言萝月点头,“那日在去李府的路上,我曾遭遇刺杀,李府的车夫行为鬼祟,殿下认为此事李府脱不了干系。” “既是请你治病,又为何要害你?” “也许请我治病,只是个幌子吧……”言萝月不自觉叹了口气,“但碧玉小姐的病,却是真的。” “听你这话,你还想为那碧玉医治,是吗?” “医者父母心,我自然希望她能好。她的病我也问过师兄,师兄说我的诊法对症,若是由我医治,假以时日,她的病情定能好转。” 言萝月提到师兄,南青瑛不免又陷入沉思。 这时,雅间外传来说话声。 “想必是薛二小姐来了。”南青瑛起身道,“我们出去迎一迎。” 雅间门帘被掀开,外面除了薛二小姐外,竟然还站着四殿下秦慕昭和尹若离! 在此遇见他们二人,令言萝月颇感意外。 彼时,薛二小姐正陪着他们相看挂在展区的新品成衣,看到南青瑛,薛二小姐忙上前几步: “青瑛,你们再稍坐片刻,我过会子就去。” “哟!这位不是三哥府里的那个医女吗?叫什么来着?叫……” 言萝月向秦慕昭行礼: “小女言萝月,见过四殿下。” “哦!言大夫!兰妃娘娘的探春宴上,我们还一同喝过酒。” 秦慕昭眼波流转,妖冶的眸子里透着勾人的味道,“言大夫怎么会在此地?也是来选衣裳的?看中哪件了,本殿下送你!” 尹若离脸上的笑容有些支撑不住。 女试贺喜宴上,她失身于四皇子,在父亲的强压下,皇上同意为他们二人赐婚,她也因此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准四皇子妃。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四殿下为人风流,处处留情,自皇上赐婚到今日,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他竟然又私下纳了两房侍妾!虽说只是小小的侍妾不足为虑,可她毕竟还未与四殿下成婚! 这已然使她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原以为嫁得如意郎君,可四皇子府里侧妃、庶妃、侍妾一大堆,她虽贵为正妃又如何?还不是要与一堆女子共侍一夫! 眼下四殿下更是毫不避讳,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调笑别的女子! 尹若离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片寒凉! “承蒙四殿下抬爱,”言萝月低眉顺目道,“此等小事不敢劳烦四殿下费心。” “美人之事怎么能是小事呢?言大夫不必客气,本殿下很乐意为美人效劳。” 秦慕昭一口一个美人,叫得尹若离脸色越来越难看。 南青瑛意图解围,便向尹若离道: “尹小姐是来做衣裳的吗?” “我们小姐来这里,自然是来做衣裳的!” 开口的是尹若离身边的丫鬟觅儿,许是见主子不高兴,这丫鬟也没什么好语气。 南青瑛不甚在意,只是又道:“从前只是听说四殿下宠爱尹小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尹小姐出门做衣裳,四殿下都会陪同,这份情义实在令人羡慕。” 尹若离是听说了南家与五殿下议亲之事的,于情于理都不能冷落了南青瑛,遂挤出一丝笑意,道: “我倒是听说,南二小姐就要与五殿下结亲了?” 南青瑛大方承认道:“还是尹小姐消息活络,不过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南二小姐太谦虚了,我听说已合过八字,五殿下就快要上门提亲了!如此,我们倒是一家人了。” “那就承蒙尹小姐吉言。”南青瑛笑道,“若是日后,五殿下能如四殿下疼爱尹小姐一般待我,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五殿下是正人君子,必会好好对待南二小姐的。” 尹若离说这话时,刻意看向秦慕昭。 先前纳妾之事,他已被尹恪侧面警告过,也知道尹若离为此很生气,如今听她话里有话,秦慕昭自知没趣,转身假装去欣赏成衣了。 南青瑛趁机道:“既然四殿下与尹小姐还要看衣裳,我们便不打扰了。” “南二小姐请便。” 南青瑛又向秦慕昭俯了一礼,言萝月紧随其后,礼毕,二人徐徐退下。 两人刚回到雅间不久,薛二小姐便进来了。 “怎么如此之快?他们走了?” “走了!” 薛二小姐一双杏眼带着笑意,许是常与人打交道,言谈举止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原也不是冲着我,不过是正好撞见,便上去陪了几句话。” 南青瑛有些嫌恶,“这四殿下当着尹小姐的面竟也如此无礼,还真是本性不改。” “要我说这尹小姐呀,也是选错了人!我听我娘说,尹家当初一心想把尹小姐嫁到五皇子府,为此找过辽东侯夫人,找过二公主,还去宫里见过淑妃娘娘呢!只是后来女试贺喜宴上,尹小姐与四殿下闹出那一出,尹家才歇了心思。” 说起女试贺喜宴,言萝月是知情的,甚至四殿下喝下的那杯迷情药,还是她亲自斟的酒! 不过后来她得知,迷药是章王秦慕渊的手笔,而章王当时却并未提醒四殿下,反而利用四殿下与尹若离的关系,牵制了大理寺卿尹恪。 至于尹若离,她也是在得知四殿下身体不适后前去示好,半推半就而委身于秦慕昭。 “二公主嫁的就是尹家,尹家想让尹小姐嫁入五皇子府,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 “二公主嫁的尹家那是嫡系,尹小姐是尹家旁支,能一样吗?再说了,四殿下与五殿下能比吗?五殿下虽说刚刚及冠,可府里干净,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女子,你以后嫁进去啊,定能与五殿下举案齐眉!可你再瞧瞧四皇子府里,这正妃还没过门呢,妾室已经一大堆了,这以后啊,有尹小姐忙的呢!” “你也是操了无用的心。” “可说呢!我也觉着是我多操心了!” 薛二小姐爽朗一笑,看向了言萝月。 第82章 马车相撞 “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位便是璟王府的言大夫了?” “不错。” “生得真是好看!要我说这全京城里,就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言大夫的丰姿。” “就你嘴甜!”南青瑛笑道,“月儿脸皮薄,不像你,你可别逗弄她。” “月儿这名字好听,我也唤言大夫月儿吧?总叫言大夫显得生分。” “你今日才第一回见月儿,难道还有多熟悉不成?” “多见几次就熟悉了,是不是,月儿?” 言萝月微微一笑,“薛二小姐怎么叫都好。” “那你叫我兰雪便是。” “嗯,兰雪小姐。” “月儿不必拘束,来到这里尽可以自在些,我虽不管布庄之事,但迎来送往还是常有的,在铺子里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月儿看中什么只管说,我必会为你安排妥当。” 南青瑛道:“眼见着入夏,璟王府里置办新衣,这不,我就将她领到你这里来了。” “哇!那璟王府真是出手阔绰了!” “你还不知道吗?我祖母的旧疾,太医都无法医治,被月儿给治好了!月儿医术高明,当得起璟王府重视。” “原来如此!” 南青瑛三言两语,既表明了是璟王府出钱,又无形中抬高了言萝月身价,使旁人不敢小瞧她的同时,又不会对她恶意揣测,可谓手段高明! 言萝月自然看出了南青瑛的意图,心中不免对她感激。 毕竟她身为璟王府医女,身份尴尬,稍不留意便会落下话柄,引人诟病。 之后三人便围着成衣画册钻研了许久,挑好了样式,也选好了花样和装饰。不过大多是南青瑛和薛二小姐在选,言萝月只管点头就好。 毕竟来此之前,言萝月是不知道一件衣裳还能有那么多门道和工序的! 待全部选好之后,几人都如释重负。 薛二小姐感叹道:“哎呀!累死我了!璟王府一次为月儿做了这么多衣裳,绣娘们怕是要忙活许久了!时候也不早了,既然选好了,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去畅意楼听曲儿吃饭吧?” 言萝月道:“原是该我做东。” “哪有客人做东的道理?月儿不必推辞,青瑛是知道我的,我最喜欢与朋友闲聚!” 南青瑛笑道:“既如此,我们便不与你客套了。” “本该如此,你们先去,我换身衣裳就到。” 马车里,尹若离还在为刚才薛红布庄之事生气,贴身丫鬟觅儿宽慰道: “小姐,您消消气,四殿下既然主动邀您出门,又亲自为您挑选衣裳,可见他待您还是与旁人不同的。” “与旁人不同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他只待我一人好。” 尹若离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真是什么人都不挑,一个小小的医女也值得他屈尊示好?我看他分明是故意羞辱于我!” “小姐,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啊!依奴婢看,方才四殿下不过是随口一提,分明是那医女故意勾引咱们殿下! “小姐,您是准四皇子妃,是正儿八经的正妃娘娘,您应该治的是那些勾搭殿下的狐媚子,而不是与殿下置气。夫人可是交代过小姐的,小姐您又忘记了?” “我自是没忘,可殿下这作风也实在叫人气愤!” “哎呦,我的小姐,夫人的交代您还是没放在心上,这男人最不喜欢被管束,何况姑爷是皇子呢?您身为正妃,自然是大方地接纳殿下的所有妾室,但若是那些还没进门的,那您可得看紧了!” “你说得对。” “像今日那个医女,您就得留心了,若是再见她……哎呀!” 马车一声巨响,猛然停下,主仆二人差点摔倒! 觅儿愤怒地掀开帘子吼道:“做什么吃的?连个马车都赶不好!若是摔到了小姐,你吃罪得起吗!” 车夫满脸委屈:“不是小人的错,是那辆马车撞过来的!” 尹若离一听撞车了,便也跟着出了马车。 的确是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车辕都撞断了!而对面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才在薛红布庄见过的璟王府医女言萝月! 赶车的余辖忙对言萝月道: “姑娘,不是我撞的,是他们冲我们撞过来的!” “知道了。” 言萝月小声回了一句,抬手示意他噤声,尹若离带着觅儿已来到跟前。 “尹小姐,”言萝月俯礼道,“是我们不小心撞了贵府的马车,该怎么赔偿我们都会承担。” 尹若离神色不善地看着言萝月。 “言大夫这是去哪里?” 其实尹若离是明知故问,她们撞车的地方是畅意楼门前,两辆车显然都是要停在畅意楼的。 果然,言萝月答:“去畅意楼。” 尹若离怒从心生,明知四殿下在畅意楼,所以也跟过来了? 看来这个医女,果然不是善茬! 听说当初在女试贺喜宴上,她还向四殿下敬过酒!若不是自己捷足先登,是不是当初进四殿下别院的,就是这个小医女了? 尹若离越想越生气,一个小小的身份低微的医女,还真是什么都敢肖想! 如此想着,尹若离竟是一时没控制住,抬手就要给言萝月一巴掌! 南青瑛的马车紧随其后,她刚刚下车,就惊讶地看到尹若离挥手打人的场面! “住手!” 南青瑛话音未落,若弋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尹若离的手腕,又抬手将她甩了出去! 尹若离被迫后退数步,若不是觅儿从背后扶住,差点就要摔倒! 觅儿愤怒地叫喊:“大胆婢子!竟敢伤害我们家小姐!” “是你们小姐要先伤害我们家姑娘的!”秋禾也不甘示弱,“撞坏了马车,我们赔偿就是,怎么还动手打人呢?你是准四皇子妃就了不起吗?”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家小姐大呼小叫?” “凡事都要讲道理!你们不要妄想着仗势欺人,我们璟王府可不会吃你们那一套!” “你是璟王府的了不起吗?我们尹家也没怕过谁!” 觅儿与秋禾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这厢,南青瑛来到言萝月身边。 “你怎么样?” “无事。”言萝月摇摇头,担忧地看着争吵的二人,“秋禾不该与她们争执,原本只是小事,闹大了反倒不好。” 南青瑛也是认同的。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忧虑,将你那丫头叫过来,我去与尹小姐说。” “我来说吧。” 言萝月反手握了握南青瑛的手,叫她不要担忧,而后缓步走上前去。 第83章 尹若离出事 “秋禾!” 言萝月看向正吵架吵得意犹未尽的秋禾,“以下犯上,言语无状,自己掌嘴!” 秋禾以为自己听错了,言姑娘一向温柔和善,怎会惩罚自己? “姑娘,是她们欺人太甚……” “掌嘴!” 见言萝月态度坚决,秋禾顿时泄了气,极不情愿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尹若离则是冷冷地看着,对于言萝月的敌意愈发深沉! “尹小姐,街上拥堵,马车相撞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身份尊贵,在这大街上当众打人,是让旁人看笑话。” 言萝月说着示意尹若离看看周围。 马车周围自然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因为在畅意楼门前,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 尹若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丢人! “尹小姐一概损失民女自会赔付,民女虽然身份低微,却是璟王府的医女,尹小姐因为这等小事与民女争执,若是被传开,损的不是你我的颜面,而是璟王殿下和四殿下的颜面,尹小姐也不愿此事闹到殿下们那里吧?” 尹若离哑口无言,她当然不想此事闹大! 方才也是一时失去理智! “本小姐并不想与你一般计较!” “尹小姐大人大量,民女感激不尽!民女会与尹小姐的车夫商议赔偿之事,不知尹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尹若离自觉如芒在背,一刻也不想多逗留,转身往畅意楼里去了! 南青瑛倒是没想到言萝月三言两句能把事情解决好,忍不住称赞: “月儿,你做的很好。” 言萝月神色却并未轻松,她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畅意楼街对面的酒楼里,章王秦慕渊面无表情地放下竹帘,回身到矮榻上,慵懒地依靠着隐囊。 章王府幕僚王云诀跟上前,跪在榻桌对面,为秦慕渊递上茶水。 “殿下,事情成了,接下来……” 秦慕渊兀自品了一口茶,有些漫不经心道: “接下来,自然是让尹恪尝尝失去爱女的滋味。” “殿下先前交给他的事,他不肯做,是要给他一些教训才是。” “父皇拿他女儿的亲事拖着他,他自然不肯好好为本王做事,既如此,本王只好把他看重的东西毁了。 “将此事嫁祸在本王这三弟的头上,尹恪必会为本王所用。 “所以说这女人,有时候误事,有时候也能帮得上忙。” “殿下英明。” 傍晚时分,四皇子秦慕昭得到尹若离出事的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的殓房里,尹恪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中央停放着一具尸首,正是伤痕累累的尹若离。 “若离!” 秦慕昭看着已无生机的尹若离,失声痛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我与若离在泾河畔分开时,她还好好的,怎么此刻……若离啊……” 看到秦慕昭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向心狠手辣的尹恪,也忍不住动容。 “四殿下,保重身体。” “我与若离虽还未正式成亲,可我对她的情意天地可鉴!我也早已把她当成四皇子府的正妃对待,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会遭遇此等变故!” 秦慕昭泣不成声,“我听说,是她乘坐的马车翻了……尹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提起这个,尹恪眼中的哀伤一瞬间转变为阴毒,紧握的双拳忍不住颤抖! “翻车是人为的!” 秦慕昭震惊不已! “人为的?翻车是人为的?尹大人,你是说,有人故意害死了若离?” 尹恪咬牙切齿道:“即便对方做得隐蔽,可却瞒不过下官的眼睛!若离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马匹也有问题,这才会受惊失控,车毁人亡!” “是谁?谁想杀若离?若离她娴淑大方,为人善良,从未与人结仇,她……” 秦慕昭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闭口,这一举动引起尹恪的警觉。 “怎么了?” “要说结仇……”秦慕昭震惊地看向尹恪,“今日若离的确与人发生过冲突,可对方只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对方是谁?” “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会害若离呢?再说了,就算她认为若离羞辱了她,怀恨在心,可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即便想害若离,也没有那个本事才是!” “哪个女子?” “就是……就是三哥府上的那个医女。” “皇后娘娘赐入璟王府的医女?” “不错,正是她!今日在畅意楼门前,她的马车撞坏了若离的马车,她的丫鬟又吵又闹,还险些推倒了若离,当时许多人在场,大家都看到了!” “难怪若离换了马车!” “后来我听说此事,本想为若离出气,可若离说,对方拿三哥向她施压,她劝我息事宁人,我才没有出面。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难不成……难不成那医女心怀不忿,害了若离?可她一个女子,也不会武功,如何能对若离的马车做手脚?” “她做不到,自然有人能做到!” “尹大人是说……” “下官近日听说,璟王殿下拒绝乌鹫国和亲,是因为他喜欢府中的医女。” “我也听说过此事!”秦慕昭一抹眼泪,“乌鹫国为了和亲许以重利,可三哥为了府中那个医女,竟然拒绝了乌鹫国的穆南郡主,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可见三哥对这个医女,是动了真心的!” 尹恪脸色铁青,似乎在思考一种可能性。 “尹大人,你的意思是……难道害若离翻车的,是,是三哥吗?” “四殿下,你说今日若离羞辱了那医女?” “算不上羞辱,若离当时被她激怒,情急之下想打她一巴掌,可巴掌还没打下去,就被她身边的丫鬟推开了!” 尹恪若有所思,“若离为人和善,既然当时想动手,可见那医女不是善茬!” 秦慕昭偷偷观察着尹恪,见他眼中的危险之意越来越甚,当即又哭道: “若离啊!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今日邀你出门,你也不会遭此不测啊!前几日我才向父皇提起成亲之事,父皇说乌鹫国使臣离开,便择日让我们成亲,我今日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谁成想……” 尹恪听了这话,忍不住泪如雨下。 自从两人被赐婚后,皇上一直未提完婚之事,他心急如焚,恐有变故,可如今皇上松了口,若离却…… 尹恪有些哽咽,“若离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正伤怀的秦慕昭如遭雷劈! 只听他声音颤抖地问:“你,你说什么?” “若离已有两个多月身孕了!否则下官也不会对她的亲事如此心急,只是如今……如今竟是一尸两命!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若离啊,是爹对不起你啊……” 尹恪痛哭流涕,秦慕昭却有些精神恍惚,他看着早已冰冷的尹若离,浑身发抖…… 第84章 上门吊唁 夜幕四合,皇宫大内掌起一片灯火。 四皇子秦慕昭黑着一张脸,出现在杨妃所居的西潇宫里。 “哟,怎么此时来了?” 杨妃原是欣喜地迎了上去,见儿子脸色不太好,便示意宫女们退下。 待殿内只剩母子二人,秦慕昭开门见山道: “母妃,你可知晓尹若离怀有身孕之事?” “啊?尹若离有孕了吗?” 杨妃一怔,见儿子始终盯着自己,最终心虚地移开眼睛。 “我,我不知道啊,尹若离尚未过门,此事尹家应该瞒得紧……” “你知道!” “我不知道!母妃深居后宫,哪里知道这些!” “母妃!”秦慕昭双眼通红,痛心疾首道,“那可是我的嫡子啊!” “什么嫡子!你在胡说什么!” 杨妃见瞒不住,也不再虚与委蛇,“没有成亲,哪里来得嫡子?” “可父皇已经下旨赐婚了!” “赐婚又如何?没有过门就不算是正妃!何况,那孩子尚未成形,哪里就是嫡子!” “母妃!若我知道若离有身孕,怎么也不会答应你们谋划的事!” “昭儿!你怎么那么傻!” 杨妃苦口婆心劝道,“你原也不是很中意这门亲事,如今这般,不正是如了你的心意吗?母妃答应你,待此事过后,定会为你再挑选一个更好的正妃,嫡子还会有的,好不好?” 秦慕昭擦了一把眼泪,“为何要尹恪听话,就一定要杀了尹若离?若离是无辜的!” “贵妃娘娘说了,章王原也没打算杀她,不过是想制造一场祸事,嫁祸给璟王而已,谁成想那尹若离就死了,也是她福薄。” “秦慕渊出手,何时心软过?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若离活着!” “昭儿!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尹若离的死因,一定要守口如瓶!” “母妃,秦慕渊与秦慕甫斗,为何非要拖上我?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什么宏图大愿,只想做我的富贵闲人而已!” 看着秦慕昭痛哭流涕的样子,杨妃忍不住抚上儿子脸颊,为他拭泪。 “傻儿子,若是不辅助章王,你哪有什么富贵日子可过?如今我们已经与章王和贵妃娘娘站在一条船上,只要章王登了大宝,少不了你的好处,今日的屈辱,都是一时的。” 秦慕昭知道杨妃的话都是对的,可一想到尹若离与腹中胎儿的惨死,还是忍不住悲痛欲绝! 毕竟,尹若离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 夜已深沉,璟王府的吉沐阁内还亮着一盏灯,晏安不在京中,如今一切消息皆由秦封来汇报。 秦慕甫听说了尹若离死讯,便叫来若弋,让她将今日在泾河畔发生之事悉数报给他听。 听完若弋的汇报,秦慕甫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余辖怎么说?” “余辖说,当时我们的马车正准备停靠,尹小姐的马车靠近时,非但没有减速,车夫还突然抽了两鞭子,两车才相撞的。” “尹小姐出事时,车夫如何?” 一旁的秦封道:“回禀殿下,尹府马车撞树时,车夫早已先一步跳车,只受了些皮肉伤,如今被尹大人关在大理寺。” 若弋道:“殿下怀疑那车夫有问题?” “制造你们之间的冲突,再杀了尹若离,将矛头指向璟王府。” 秦慕甫心中已然明了。 “是秦慕渊的手段。” 秦封道:“若尹小姐之死,是章王殿下所为,看来接下来,他们是打算用尹大人来对付我们。” 秦慕甫眸色阴沉,叮嘱道: “派人盯紧尹府。” “若弋,你近日要寸步不离跟着言萝月。” “是!属下领命!” 翌日,早朝过后,良帝秦苍留秦慕甫、尹恪在元蘅宫议事。 “若离的死,朕也很是痛心。” 秦苍面色沉痛,“此事当真是因为马匹受惊、马车陈旧所致吗?你可调查过?” “回禀皇上,微臣已去现场勘验过,的确是因为那马匹受惊,加上马车有些陈旧,撞在树上致使车体散架,最终酿成惨剧。” 秦苍点点头,“尹爱卿,朕知道若离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才是。” “皇上,事情已经发生,悲伤已是无用,微臣只想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 “嗯,尹爱卿这几日不必早朝,安心处理若离身后事,另外,若离毕竟是朕尚未过门的儿媳,朕会赐她一座坟,聊表心意。” 未出阁的女儿去世,是不能葬在自家祖坟上的,良帝为尹若离赐坟,也算是一种告慰。 尹恪当即下跪道:“谢皇上!微臣感念皇上隆恩!” “起来吧。朕听说昭儿一早便去了尹府?” “是,四殿下待若离情真意切,昨晚听说此事后,便来看望过,今日一早,更是亲自过问丧礼事宜,微臣对此感激不尽。” “嗯,他总算懂些事。” 君臣二人相互宽慰,秦慕甫则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 “皇上,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应允。” 秦苍看了一眼秦慕甫,尹恪既然要求见秦慕甫,想来这“不情之请”与之有关了。 遂不动声色道:“尹爱卿但说无妨。” “若离马车之所以出事,皆因中途换了马行的旧车。而换马车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原先乘坐的马车,在泾河畔畅意楼门前,与璟王殿下府中医女马车相撞,致使马车损坏而不得已为之。” “哦?这中间竟然还有这些曲折?” “是,微臣情知若离惨死与璟王殿下的医女无关,但毕竟此事也因她而起,微臣斗胆,想请璟王殿下的医女上门吊唁,以告慰若离的在天之灵。” 秦苍搓了搓手指,道: “若离虽未与昭儿成亲,却也是朕亲自赐婚的四皇子妃,于情于理,阿甫也该去一趟尹府。” 尹恪目光幽深地看向秦慕甫,眼中带着晦暗不明的光。 “微臣听说两人马车相撞后,若离曾与此医女起过争执,此事使得若离心绪烦闷,催促车夫提前回府,这才导致悲剧发生。璟王殿下,请贵府医女前去吊唁,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秦慕甫明白,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招数。 但他又不得不接招。 “本王倒是不知还有这些事,既如此,本王会亲自带言萝月登门。” “下官多谢璟王殿下体恤!” 尹恪听四皇子提起此事,处于谨慎,曾私下探查过,得知若离确实与璟王府医女发生过冲突,且二人言辞激烈,若离还差点被推倒! 尹恪双手在宽大的官服中渐握成拳,所以若离之死,他认定与璟王府有关! 第85章 丧礼 尹恪只有尹若离这一个嫡出的女儿,因为教养得好,又进了今年的女试二甲,尹恪对她寄予厚望。 谁成想,尹若离已走到被赐婚皇子这一步,正是前途一片大好之时,却尚未出阁,遭此变故! 尹恪悲痛之下,也不管合不合规制,硬是将尹若离的丧礼仪式办得阵仗庞大。 尹府上下皆身着丧服,里外布置白幡,整个尹府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且为尹若离大设灵堂! 尹家嫡系早早便派了族老来主持丧礼,尹恪的父亲是尹氏一族的庶出老爷,因此尹恪只是尹家不受重视的旁支一系,但因为尹恪官做得好,又深得皇上赏识,尹家嫡系才给了他应有的体面。 而四皇子秦慕昭更是出人出钱,亲力亲为地帮助尹家操持丧事。 皇家的重视,令这场丧礼变得愈加隆重,朝中一众官员也是纷纷登门吊唁。 尹府未嫁嫡女的丧事,一时成为京城大街小巷的谈资。 璟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尹府门前,身着玄色锦袍的秦慕甫和一身素白衣衫的言萝月相继下了马车。 言萝月抬头看着布满白幡的尹府大门,说道:“没想到那日一见,竟是永别。” 秦慕甫则面色沉着,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低声道: “进了尹府,不可离开若弋。” 来之前,秦慕甫已经交代过她,今日一行危险重重,让她打起精神应对,言萝月自是知道的。 “殿下放心。” 她让他放心,可他怎么能放心?秦慕甫垂目看着眼前无知无畏的小女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论如何,他会为她遮挡住风雨,她只需安心待在他的庇护下即可。 尹若离的灵堂布置得很是隆重,中间停着一副楠木棺材,四面皆悬挂写着经文的白幡,侧室有一众和尚做超度法事。 四皇子秦慕昭亲自在灵堂前迎客,给足了尹家颜面。 言萝月来到灵堂祭拜过后,便与秦慕甫分开,被引入专门接待女客的别院稍坐,倒是没有人刻意关注她。 若弋一直默默跟在言萝月身侧,只待自家主子那边传来消息,便带言萝月离开。 尹府后院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里有个四角凉亭,二公主秦慕澜正与五皇子秦慕修坐在里面,亭外侯着一众婢女和随从。 秦慕澜是玉淑妃所出,是五皇子秦慕修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身为大良国二公主,早几年前已嫁于尹家嫡系的长房长孙尹天鸿,尹天鸿是当年的殿试前十,颇具才华,为人正直,两人眼下育有两子,日子过得倒也和睦。 “若离这丫头柔顺,从前倒是常常在我跟前,我还是挺喜欢她的,谁成想到,她竟然年纪轻轻就……哎!也是可怜!” 提起尹若离,秦慕修还是有些自责的。 “当初的女试贺喜宴上,若非我设计她去四哥别院,她与四哥也不会……虽被赐婚,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 秦慕澜淡然地喝了一口茶,对于此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你也不必自责,若非她与老四出了那事,尹恪定会促成她与你的亲事,你明知尹恪的心思,不想卷入这些纷争,远离她是对的。” 年前的女试贺喜宴上,当秦慕修得知秦慕昭身中迷情药之后,便安排人怂恿尹若离。 当时对风流倜傥的四皇子略有好感的尹若离,在来人的鼓动下,满心欢喜地前去四皇子别院示好。 岂料秦慕昭身中合欢香,情难自控,便与送上门来的尹若离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后来的事也算顺利,尹恪进宫跪求公道,皇上下旨赐婚,两人出双入对欢欢喜喜,此事也算尘埃落定。 只是谁能想到,如今两人尚未完婚,尹若离却突遭横祸! “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她如今这般结果,也是她福薄。” 是她福薄吗? 秦慕修并不这样认为! 秦慕昭不是长情之人,何况尹若离尚未出嫁,他如今这般亲力亲为帮尹府操持,怕是这背后还有别的事。 正思虑之际,余光瞥见言萝月带着若弋,正从后院的路上匆匆而过。 秦慕修赶忙起身,扶着凉亭柱子便向言萝月打招呼: “言大夫!” 言萝月也看到了秦慕修,遂停下脚步,与若弋说了一句,往凉亭而来。 二公主秦慕澜见亲弟突然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不免多看了言萝月两眼。 言萝月向秦慕修见礼:“见过五殿下。”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言大夫,你来尹府也是吊唁的?” “是,我随璟王殿下一同来的。” “原来如此。” 秦慕修有些疑惑,以她的身份,何须参加这种丧仪?可终究是什么也没问,只是道: “方才见你行色匆匆,你这是去哪里?” “璟王殿下在前院等我,我正准备回去了。” 这时,二公主秦慕澜也站了起来。 “阿修,这位姑娘是谁?怎么你也不介绍一下?” 秦慕修羞赧,“她是言大夫,是我的朋友。言大夫,这是我二姐。” 言萝月忙俯身行了一礼,开口道:“小女言萝月,不知是二公主,还请见谅。” 秦慕澜温柔笑笑:“言大夫不必拘礼,你既是阿修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方才听闻言大夫说,你是随璟王殿下而来,你是璟王府的?” “回禀二公主,小女是璟王府的医女。” “原来是母后赐入璟王府,被三弟留下的那个医女吗?” 秦慕澜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言萝月,眼中带着审视和笑意。 “只听说你医术高明,能治三弟的病,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如此标致的美人儿。” “二公主谬赞了。” 秦慕澜但笑不语,却一直观察着言萝月。 秦慕修终于接过话头:“言大夫,碧玉的病,三哥不许你再医治,此事你知道吗?” “我听青瑛说了。” “三哥说,李府有人想置你于死地,那日你去李府的路上,曾遭遇刺杀。此事我问过李掖兄,他说你遇刺不假,但与李府无关,李掖兄曾亲自登门,意图解释,但三哥没有见他。” “刺客行刺时,李府的车夫行事鬼祟,他当时不肯听劝,执意向前,可前方巷子里也有埋伏。” “会不会只是巧合?” “也许吧。五殿下,你信任李将军,想为李府洗脱嫌疑,可是,李府不止有李将军,其他人也值得信任吗?” “……” 秦慕修神色凝重起来。 不论是李连章,还是李掖,都是他的外祖父辽东侯麾下,也就是他的势力范围。 可若是因为某个人,李府不再是纯粹的李府,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五殿下,碧玉的病,我也很想为她医治,可若是此间事情没个说法,璟王殿下不会同意我为碧玉医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慕修又补充道,“三哥也是这样说的。” 既如此,别的自然不必多说。言萝月遂向秦慕修行了一礼: “五殿下,璟王殿下尚在前院等我,改日再聊。” 秦慕修道声好,言萝月又向二公主行礼,正准备告退时,穆南郡主突然出现了! 第86章 隐疾 穆南郡主突然出现在李府后院,让言萝月莫名感到一阵危险。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穆南郡主穿了大良的服饰,又梳了个与言萝月颇为相似的大良女子寻常的发髻,因为眼睛生得传神,小巧的发髻便衬托的她愈加古灵精怪。 秦慕澜与秦慕修虽未见过穆南郡主,但看到她身后侍卫的乌鹫国装扮,也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出于东道主的礼貌,率先与之见了礼。 穆南郡主回礼后,自来熟地走到言萝月身边。 “言姑娘,真巧啊!我方才还在想,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呢,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不知穆南郡主找小女,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穆南郡主神秘兮兮地说,“这里不方便说,你随我到别院的厢房去。” 言萝月谨记秦慕甫之言,自然是拒绝的。 “有什么话穆南郡主不妨在这里说,璟王殿下已在前院等候,小女还要赶着回府。” “我父王正与璟王爷谈事,璟王爷一时半刻回不了府了。” 穆南郡主说着,余辖正好从月亮门进了后院,径直走到若弋身边,小声与若弋说了几句。 若弋走上前道:“姑娘,殿下方才传来消息,让我们等候片刻再过去。” “你看,我就说吧!父王与璟王爷有要事商谈,你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跟我走吧!” “敢问穆南郡主找小女,究竟所为何事?” “哎呀!就是……就是身上有些隐疾嘛!不方便给男人看,你是女大夫,我就想着找你了!” 言萝月有些为难。 “穆南郡主,若你想要求医问诊,可以去璟王府上找我。” “既然在这里碰上,干嘛还非得去璟王府啊?再说,璟王爷他也不待见我,上回我去璟王府,不是被他撵出来了吗?” 穆南郡主说得大义凛然,倒是逗乐了二公主秦慕澜,她觉得这穆南郡主实在率真可爱,便道: “乌鹫国使团想必不曾带医女,穆南郡主远道而来,既然开口了,言大夫不妨给她看看。” “就是嘛!也不会耽搁你多久的,你看完了给我开个药便是了!” “不如就在这里,小女为穆南郡主诊脉。” “诊什么脉呀!我是身上的隐疾,须得脱衣服给你看!这里还有这么些男人在,你总不至于叫我在这里脱吧?” 乌鹫国民风强悍,穆南郡主性情奔放,说起话来也是豪放不羁,丝毫没有什么避讳,她自己没觉得如何,倒是惹得大良的这几位瞠目结舌。 言萝月无奈地看向若弋,若弋则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一切皆由她做主。 秦慕修看出言萝月的为难,从见到穆南郡主开始,言萝月就一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秦慕修有意解围,便出言道: “言大夫,可是有什么难处?” “言姑娘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吧?” 穆南郡主抢过话说,“我们来你们大良国,可是带了十二分的诚意来的!与璟王爷和亲之事,也是我们乌鹫与你们大良的国事,并非是我一人的意愿,言姑娘不会是因为我与璟王爷和亲之事,便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不肯为我看病吧?我知道你与璟王爷情投意合,可璟王爷不是你一人的,言姑娘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言萝月被说得脸色通红,尴尬地看了一眼秦慕澜和秦慕修。 “穆南郡主不要乱说,我与璟王殿下之间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举手之劳的事,言姑娘为何不愿相助?” 言萝月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觉得你图谋不轨吧? 二公主秦慕澜也觉得言萝月再这样推辞下去不太好,毕竟对方是外邦的郡主,是远方的客人。 “穆南郡主毕竟是客人,三弟又负责这次使团的接待,言大夫为穆南郡主诊病,也是帮了三弟的忙。况且,就算看不好,想必穆南郡主也不会怪罪你的,言大夫不必有顾虑。” “当然啦!我可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言萝月也实在不好再拒绝,加上有若弋在,自己只需多加留心,想来这穆南郡主也不能将她如何。 思及此,言萝月点头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 穆南郡主笑逐颜开,“真的?言姑娘,你还真是菩萨心肠!走吧!” 一直默默观察着言萝月的秦慕修,突然开口: “言大夫,关于碧玉的病,我还有些话与你说,想必你为穆南郡主看病也用不了太久,我就在这里等你。” 秦慕修的话外之音,若是她久不出来,便会去寻她! 言萝月听出来了! 她感激地看了秦慕修一眼,这才带着若弋和余辖,跟着穆南郡主去了别院。 穆南郡主领着言萝月去了李府接待女客的别院,这让言萝月多少放松了些警惕。 “你们二人,在外面守着。” 穆南郡主交代她随行的两个侍卫,言萝月亦让余辖留在了门外。 若弋则寸步不离地跟着言萝月进了厢房。 穆南郡主进了厢房后,便驾轻就熟地将内室的垂幔放下,并对若弋说: “我在里面脱衣裳,有言姑娘在就是了,你就在外间等着,不要进来。” 若弋看向言萝月,见言萝月点头,便主动关上了厢房的门,站在外间耐心地等候着。 幔帘内,穆南郡主二话不说,开始宽衣解带。 言萝月则问:“不知穆南郡主的隐疾是什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穆南郡主已脱下外袍,并撩起衣裳,招呼言萝月去看。 起初幔帘里还有说话声,隔着一道帘子,若弋并不担心,可不知何时,说话声音就没了。 若弋突然警惕起来,喊了一句“姑娘”。 然而没有人回答! 若弋一个激灵,一把掀开幔帘! 内室的情形令她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内室靠床的窗户大开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衣人,正扛着不省人事的言萝月准备越窗! 黑衣人在看到若弋的那一刻,立即纵身一跃,出了厢房! “言姑娘!” 若弋大喊一声,跟着跳窗而出! 循着这一声喊,余辖从侧面跑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刚落地的若弋。 “怎么了?” “言姑娘被抓走了!” 若弋眼看着黑衣人扛着言萝月翻越别院的墙头,又冲余辖喊道: “快去禀告殿下,我去追言姑娘!” 第87章 等你很久了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清亮的下玄月挂在空中,一只乌鸦在枝头叫了几声,受惊一般向着远处飞去。 言萝月忽然从昏迷中惊醒! 她被人绑住手脚,扔在一个看似已荒废日久的宅子里,言萝月默默观察着四周,发现这屋子里除了她没有旁人,院子外面隐隐约约有火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言萝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在李府别院的厢房里,穆南郡主脱下外袍招呼她去看,哪知她刚靠近,突然有人从背后将她打晕! 言萝月看了看自己,发觉她身上的那件素白外衫不见了! 穆南郡主今日梳了大良的发饰,脱下外袍,自己的外衫失踪,种种线索,令言萝月想到—— 穆南郡主不会假扮自己吧?! 假扮她,引走若弋! 而她,想必在若弋觉察出异样之前,应该是不会有人来救了! 言萝月努力坐起身,动了动双手,发现还有活动的余地,便尝试着在怀中摸索,最终摸出一柄匕首。 自从屡次三番遭遇危险后,她便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匕首。 言萝月将匕首衔在嘴里,经过一番努力,最终将手腕上捆绑的绳索割开,她又赶忙解开了脚腕上的绳子。 绳子解开了,眼下就是如何逃跑了! 言萝月轻轻靠近破败的窗户,探出头往院子里看。 院子里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说话,二人皆是布衣打扮,但手边各放着一把剑,应该是有功夫在身的。 再往远处看,隐约能看见楼阁,看来他们还在城里,只是处在一片比较偏僻的巷子。 言萝月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处荒废的民宅,左右都有房舍相连,若想出去,只能通过院子前方的大门。 言萝月正在考虑如何迷晕院子里的二人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野猫,惊叫一声,攀上屋顶而去! 野猫的叫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人。 言萝月还没来得及躲藏,那二人便发现了她! “哟!差点让这小娘们儿跑了!” “挺能耐啊!” 其中的矮个头一把揪住言萝月,抬手将她推倒在地上! 言萝月抽出匕首,指向他们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人相视一笑,显然对言萝月的自保伎俩嗤之以鼻。 “我劝你还是不要徒劳了,”另一个高个头笑道,“你以为这只小小的匕首,能伤得了我们二人?” “你们不是乌鹫国的人,为何要帮着穆南郡主绑架我?” “想套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眼见两人油盐不进,言萝月又道:“你们将我绑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杀我吗?既然要死,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你暂且死不了。” “留着你还有用,怎能轻易让你死呢?” “我劝你还是乖乖在这里待着,等那边事成,你自然有你的去处。” 矮个头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上头不是说了,任由我们处置吗?我看不如就……” 对方的眼神太过猥琐,这种糟糕的感觉言萝月太熟悉了! 心中惧怕,手中匕首一瞬间对准了自己!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 “哦?威胁我们?” “我猜你们留着我,是为了威胁璟王殿下,若是如此,我宁愿死!” 两人相互看了看,他们不信言萝月真敢伤害自己。 矮个头执意上前! 月色下,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 言萝月内心决然,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 …… 秦慕甫带着秦封、若弋等人,慢慢靠近这座位于深山老林的破旧寺庙。 “殿下,言姑娘就在里面,庙中有两人看守。”若弋小声道,“寺庙周围有人埋伏的痕迹。” 秦慕甫观察了一遍四周,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只有一条林间小路通向这个早已荒废多年的破庙。 “他们引本王来此,必有蹊跷。” “殿下,”秦封道,“暗卫们均已就位,就等您下令了。” “对方有埋伏,不要靠太近,在摸清他们意图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是!” 秦封转身去发令,若弋则道: “殿下,请您在此等候,属下进去救言姑娘!” 秦慕甫颔首,却在若弋动身进庙的同时,紧随其后。 庙前看守的两人很快被若弋牵制,秦慕甫先一步进了破庙。 破庙内,借着月光,可见身着素白衣衫的言萝月正低着头斜倚在破败的桌子旁。 秦慕甫心中一紧,大步上前,伸手便去拉她。 “言萝月?” 哪知言萝月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一把无名粉末毫无预兆地撒了过来! 秦慕甫赶忙捂住口鼻,可为时已晚,呛人的粉末很快转化为身体的不适,他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站不稳,一把扶住身旁残破的佛像! “言萝月,是我。” 秦慕甫以为,这又是言萝月的自保手段,毕竟此前就曾中过招! 然而,地上的“言萝月”却嬉笑着站起身。 “我知道是你啊!我等你很久了,璟王哥哥!” 秦慕甫震惊!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言萝月! 而是穿着言萝月衣裳的穆南郡主! 霎时间,秦慕甫只觉得头晕目眩,血气上涌,紧接着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秦慕甫颤抖着身子,紧紧抱住额头,那里疼得紧,让他心里发慌! 他被骗了! 言萝月不在这里! 他整个心房充斥的都是言萝月的身影…… 言萝月…… 言萝月…… 这时,若弋已摆脱院中二人进了门,乍然看到吐血的秦慕甫,震惊不已! “殿下!” “不要过来……” 秦慕甫仍旧手捂着额头,声音颤抖。 待看清庙内穿着言萝月衣裳的穆南郡主时,若弋又是大吃一惊! 她这才猛然想起,当时她掀开内室幔帘,只看到了黑衣人扛着“言萝月”的场景,却并未看到穆南郡主! 当时她一心只想着救言萝月,并未在意穆南郡主人在何处! 谁成想,竟然着了对方的道! 他们用假的言萝月引走了自己,而自己又带走了殿下和秦封! 此时此刻,言姑娘究竟在哪里?谁又能去救她呢?! 若弋越想越揪心! “言萝月被你们保护的那样好,我若想抓走她,只能用这招狸猫换太子了!” 穆南郡主也被秦慕甫突然吐血吓了一跳,然而看着虚弱的猎物,穆南郡主又忍不住得意洋洋。 “怎么样?对于我的表演,璟王哥哥还满意吗?” 第88章 我来晚了 秦慕甫此时已稳住心神,头上钻心的痛意渐消,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冷,盯着穆南郡主,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她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璟王哥哥答应与我和亲,我自然会放了她。” “若弋。” 看着穆南郡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秦慕甫突然冷漠地开了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透着骇人的气场。 “让秦封带人封锁尹府,就是把尹府翻个底朝天,也给本王找到言萝月。若是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本王要让整个尹府陪葬。” “是!” 若弋没有丝毫耽搁,得令便走! 穆南郡主有些看不懂了。 “言萝月不在尹府,你封锁尹府做什么?再说,你虽然身中我的毒,你的侍卫却可以带你离开,你怎么自己不走,反而让侍卫走了?” 秦慕甫扶着佛像盘膝而坐,调动内力调息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们费尽周折,不就是想将本王引来这里,怎么,本王留下来,你不满意?” “你,你能留下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穆南郡主欲言又止。 “尹府今日大办丧事,曾派出一队人大张旗鼓地出城挖新坟,这件事巡护营报给本王时,本王并未在意。 “如今看来,他们或许会被称为近日颇为猖獗的遂城马匪,故意扮成尹府之人进城,趁机掳走了你这个乌鹫国郡主。 “若是本王没猜错,如今尹府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你的失踪已与马匪入城相连,满城上下都在寻你。 “而本王一路策马追踪你们而来,明日,便成了你们口中的英雄救美。” 穆南郡主震惊! 他竟然都猜对了!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被自己引着一路出了城,分明什么也不知道啊! 穆南郡主不死心,蠢蠢地问: “那我为何要假扮言萝月?我也可以和言萝月一起,被马匪大张旗鼓地抓走,你听说此事,仍旧会来相救吧?” “若是马匪抓了你和言萝月,如何能体现出,本王是专程为了救你而来?” 穆南郡主:“……” “方才本王若是离开,你们埋伏的人必定会出手,到时便坐实了马匪抓人之事,本王为了救你,在这孤山与马匪交战,你们乌鹫的使臣在朝堂上如此一说,和亲之事岂会不成?” “你……你就这么不想与我和亲吗?”穆南郡主不甘心,“你就那么喜欢言萝月?” 秦慕甫冷淡道:“本王拒绝和亲,与言萝月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 “本王不喜欢蠢人。” “……” 穆南郡主感觉自己受到羞辱,愤恨不平道:“你身中我乌鹫剧毒,若是你不答应和亲,必死无疑!” 秦慕甫仿若未闻。 “言萝月还在我手上,你若不答应和亲,不止你会死,她也会死!” “她若是有任何闪失,”秦慕甫语气冰凉,眼神更是阴冷得吓人,“不止是你,参与此事的尹恪,还有秦慕渊,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穆南郡主忍不住惊愕!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就连这幕后主使,他也知道! …… 就在秦慕甫撂下狠话之时,言萝月这边已举刀刺向自己! 但看守她的二人武功高强,就在她手中利器即将刺进皮肤的前一刻,矮个头已经先一步夺下了匕首! “臭娘们儿!你还真敢捅啊!” “真有你的!” “我看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矮个头说着,连续几脚踹了上来! 男人的力道很大,又是个高手,几脚下来,言萝月已经痛得紧紧蜷缩成一团,身上脸上都有青紫。 “好了!” 高个头看不下去了,“不要打死了她,坏了殿下的事!” 矮个头显然还没有泄愤,语气恶毒地说: “殿下本也没打算留她活口,既然任由我们处置,不如先奸后……” “杀”字尚未说出口,一股劲风突然袭来,瞬间将他踢翻在地! 高个头见有人袭来,赶忙抽出宝剑应战! 而矮个头被踢翻后,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岩石一样坚硬的拳头又扑面砸来!力道之强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不消片刻,矮个头便被打得人事不省! 言萝月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看清楚来人,竟然是五皇子秦慕修! 秦慕修身上的戾气未消,一想到此人的那句“先奸后杀”,秦慕修便忍不住热血沸腾! “五殿下!”言萝月挣扎着爬起来。 秦慕修快速调整心绪,上前扶住了言萝月,待看清楚她脸上青紫的伤,秦慕修心中再次升腾出怒火,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眼中带着愧疚与心疼,恨不能替她受罪! “对不起!我来晚了!” 言萝月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已然大定。 “五殿下,你能来,我已感激不尽。” 秦慕修没想到,眼前这个狼狈的女子,刚经历过被殴打、被威胁,非但没有惊慌、哭泣,反而是笑着安慰自己…… 秦慕修终究是没忍住,一下子将眼前这个瘦弱的身形抱进怀里! 他双手紧紧箍着她瘦小的肩膀,掌中肌肤温热的触感与鼻间萦绕的淡淡药香味,让他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那一刻,他想拥有她,却又不敢亵渎她。 这时傅晓已抓住了高个子绑匪,将他五花大绑后,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主子抱着人家姑娘的场景! 傅晓赶紧又溜了出去! 言萝月从愣怔中回过神。 “五殿下。” 言萝月感受到秦慕修的紧张与僵硬,便没有动,只是语气寻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秦慕修闻言,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言萝月,看着她脸上淡然无波的笑意,最终咽下了想说的话。 “你与穆南郡主走后,我等了许久不见人,便去别院寻你,哪知别院几个厢房都没人,就连你的随从也都不见,后来,傅晓说见到一人鬼鬼祟祟地扛着麻袋从侧门出去,我心中疑惑,便悄悄跟了上去。 “越是跟踪越发觉不对劲,这一路上他们换了几波人,甚至沿途还留了人盯梢,我们花了些时间与这些人周旋,后来才得知他们抓的是你,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五殿下不必介怀,我已经没事了,幸好五殿下来得及时。” 秦慕修满眼都是心疼,声音也温柔的不像话,“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言萝月大方一笑,“没什么伤,放心吧。” 秦慕修这才留意到她没有外衫,只穿了单薄的里衣,赶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言萝月也没推辞,伸手拢了拢外袍,又问: “五殿下,你知道璟王殿下在哪里吗?” 秦慕修听到言萝月问璟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我在追踪你的路上,听说城中进了马匪,抓走了乌鹫国的穆南郡主,三哥他,他带着人去救穆南郡主了!” 言萝月沉默。 穆南郡主假扮了自己,秦慕甫带人应该是去救自己的! 既然城中都在传秦慕甫救穆南郡主,看来他们闹出这一出,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促成和亲之事! 第89章 表露心迹 秦慕修见言萝月沉默不语,神色变得有些灰败。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开口问一问。 “言大夫……” 秦慕修迟疑片刻,最终道,“你当真,与三哥情投意合吗?” 言萝月一双美目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方才的拥抱,他的态度,他对自己的上心,都在告诉她,秦慕修对自己不一般。 然而…… 不知是不是那一抱刺激了她,一向和颜悦色的言萝月,忽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五殿下,你要听真话吗?” 秦慕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五殿下没来之前,我尚处在危险之中的每一刻,我心里想的,都是他。” 言萝月无比真诚地说,“我想,这也许就是倾慕一个人吧。” 言萝月终究是承认了—— 她倾心于秦慕甫! 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想见到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待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似乎满心都是他,为他的病情忧虑,为他的好转欣喜。为他对自己的照顾而感动,对自己的误解而伤心。 在乎他的感受,在乎他说的每一句话,会因为他身边的女子而心中吃味。 他若在,纵然刀山火海,她心亦安。 不知从何时起,言萝月忽然就认清了自己的心。 但她没有逃避,而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秦慕修的态度,让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她有她的坚守,她不想伤害秦慕修。 所以,她必须说清楚。 “画眉处处针对于我,甚至一度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从未怪过她,因为我知道,她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她爱慕璟王殿下。爱慕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那他呢?” 秦慕修听了言萝月的话,只觉心中凉了大半,只听他嗓音低哑,艰难地问,“他对你呢?” “他的心里,应该只有纪蓝辛吧。” 言萝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好看的梨涡恰到好处地印在面颊上。 “但这又何妨呢?我倾慕他,是我一人之事,与他无关,我亦不会奢求他的喜欢。” “你想一直跟着他,不求名分?” 言萝月摇头,“我并未打算一直跟着他,待他病情好一些,我便回邺城了。” 倾慕他,却要离开他。 言萝月是想把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只当作她一人的海枯石烂! 言萝月的洒脱,像一颗石子入水般,一瞬间激起了秦慕修原本平静的内心! 他的心绪如涟漪一般,一层层荡漾开去,而此刻的他,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只听秦慕修说: “言萝月,我喜欢你。” 虽然有所预料,但言萝月还是被惊到了。 这还是生平头一回,被一个男子当面表露心迹! “五殿下……” 言萝月踌躇着,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秦慕修,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淡然许多。 “不知从何时起,心里便放不下你了,也许是望月行宫时你的隐忍,也许是西山脚下你的洒脱,也许是开府宴上你的无助,也许是桃花亭里你的忧愁,你的情绪总是牵动着我……” 秦慕修自嘲地笑笑,“直到方才你明确告诉我,你倾慕三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是心悦你的。” “五殿下,青瑛她……” “我与南二小姐的亲事,本就是一场家族联姻,在这一点上,我们已达成共识,将来只会相敬如宾,不会投入男女之爱。” 言萝月点点头。 两人说的明白,彼此心中有数,至少不会成为怨偶。 “你不必有负担。” 秦慕修又道,“就如同你倾慕三哥一般,你不求回报,我倾慕你,亦不求回报,我只想远远看着你,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 她的倾慕卑微,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秦慕甫。 可秦慕修的倾慕也如此卑微,倒让言萝月觉得自己很不知好歹。 “五殿下,谢谢你,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对我的好。” 秦慕修则摇了摇头,“你不必对我说这些,难道你希望三哥面对你的倾慕,是对你说一声谢谢吗?” 言萝月无言以对。 “我对你好,你接受便是,无需任何报答,只要你接受,我便心满意足了。” “好。” 她亦是如此希望,对于她的倾慕,秦慕甫不要拒绝就好。 感情总是如此,先动心的那个,总是将自己的心,放在尘埃里。 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别样的心照不宣。 “你能走吗?我送你回璟王府。” “暂时不回璟王府。” 言萝月看向秦慕修,眼神坚毅,“若是我没猜错,穆南郡主是因为假扮我,才引走了璟王殿下,做这一出戏,是为了促成她与璟王殿下的和亲之事。” “你是说,三哥追踪马匪,其实是为了救你?” 穆南郡主假扮成言萝月,引走三哥,再宣扬她被马匪绑走,三哥出面相救,以此来宣扬两人关系。 确实合情合理。 否则,他又怎么会抛下言萝月,去救穆南郡主呢? “穆南郡主今日梳了大良的发饰,又拿走了我的外衫,若弋负责保护我,她武功高强,若不是被穆南郡主误导引开,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原来如此。”秦慕修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若是,璟王殿下救穆南郡主一事传开,皇上会同意和亲吗?” “乌鹫国此行,对于和亲之事似乎势在必得,为此不惜许以重利,拿出开放晋城这样的条件,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乌鹫国为何不惜许以重利,也要促成和亲之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穆南郡主的私心吗?” “三哥娶穆南郡主,我倒是没看出会给乌鹫国带来什么利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私底下许诺了乌鹫国好处!” “章王殿下?” “如今朝廷中,立嫡派与立长派分庭抗礼,穆南郡主是外邦之女,三哥若是娶她做了正妃,朝臣定有微词,恐怕大哥是想打破这种局面。” “既然如此,便不能叫璟王殿下娶穆南郡主。” “话虽如此,可若是父皇为了晋城答应此事,到时圣旨一下,三哥不得不从。” “只要章王殿下与乌鹫国私下交易不成,是不是乌鹫国就不会开放晋城了?皇上与朝臣也就不会逼迫璟王殿下娶穆南郡主。” 秦慕修点头,“是这样。” “所以,”言萝月眼中带光,“只要找到章王殿下私下与乌鹫国交易的证据,便能阻止他们交易!” “你想怎么做?” “五殿下,能否带我走一趟使团下榻的使馆?” “可以是可以,但若想找到什么证据,恐怕并不容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言萝月心意已决,突然狡黠一笑,“若是五殿下能帮我促成此事,我可以瞒着璟王殿下,偷偷为碧玉治病!” 秦慕修从未见过言萝月如此俏皮可爱的一面,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她想做什么来着? 管他呢!想做什么就做吧! 第90章 小五 天色大亮,大良国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太平的。 遂城马匪假扮尹府之人进城,绑架了乌鹫国穆南郡主,璟王不顾危险连夜追踪,在岩山将人救下! 据可靠消息,巡护营已寻到二人,正在回京的路上。 乌鹫国穆亲王带着一众使臣,大赞璟王,并愿意立刻开放晋城,正往羌国前线行进的大良西北军,不用绕路,当即便能从晋城直入羌国。 这对于大良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两国商谈尚未开始,不少官员就已纷纷请旨,请皇上直接同意和亲一事! 然而与乌鹫和亲,意味着外邦郡主成为璟王正妃,这又遭到立嫡派朝臣的强烈抗拒! 正妃是外邦之女,这必定会成为璟王立储路上的绊脚石! 一时间,本就不平静的朝堂上,更是纷争不断,朝臣们权衡利弊,各抒己见,互不相让! 晌午时分,这场风波的主角,璟王与穆南郡主,在巡护营的护送下进城。 璟王府内,秦慕甫拥着厚重的披风斜倚在罗汉榻上,脸色苍白,咳着咳着,白色手帕上便有了血气。 已从丰县赶回的晏安,面色焦急地守在一旁,向来白净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清理干净的胡茬,一身的风尘仆仆尚未褪去! “霍小少爷,殿下到底要不要紧?怎会一直咳血呀?是不是与殿下中的毒有关?” 霍纯收起脉枕,瞪了晏安一眼。 “急什么?有我在,还能砸了霍氏的招牌不成?” 秦慕甫压制住咳嗽,“我中了什么毒?” “就是乌鹫国的一种慢性毒药,若是没有解药,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肠肚溃烂而死了。” “霍小少爷!如此危险的毒,你怎么还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你怕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吧!” “咚”的一声,霍纯一个栗子敲了上去——疼的晏安表情扭曲,抱紧了头! “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慕甫颇为无奈地看着二人。 “还能闹,看来能解。” “那是自然!” 霍纯重新坐好,正色道:“此毒不难解,给我两天就是。不过你的咯血与此毒无关,应该是你近日久咳不愈,伤及肺腑所致,待体内毒解了,我再为你开个方子。” 秦慕甫对自己的病情,显然并不多上心,反倒是急着想知道另一件事。 “若弋还没有消息?” 晏安知道主子惦记着言姑娘。 昨日晚间,他从丰县回京,刚入城,便听说了自家主子出城救穆南郡主一事,来不及回府,当即便调集巡护营追踪而去,却在半路上遇上了秦封与若弋! 得知事情原委后,晏安当机立断,让秦封领着巡护营众将士去接应殿下,他则带着若弋回城。 一方面带人封锁尹府,禁止一切人员进出;另一方面又兵分几路,在城中大肆搜捕马匪! 表面上动静做的足够大,而私底下,由于在尹府提前布下暗探,还真有些细微的线索可查,若弋已经连夜带人追寻言萝月下落了。 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传回消息! “巡护营倒是抓了一些可疑之人,若弋还在追踪,尚无消息。” 秦慕甫微叹一声,心中忧虑更盛。 找不到她,他便不能动,他不能拿她冒险! “殿下,巡护营封锁尹府时,四殿下守着门不许进府搜查,一早更是进宫去见皇上了,想必,想必是去告您的状。” 霍纯也道:“尹府正在办丧事,往来宾客众多,你直接封了人家大门,动静闹这么大,尹恪也进宫弹劾你了。” “就是要闹大,不然父皇怎么知道,我在找言萝月?” “你想借皇上之口,找到言萝月?” “准确地说,只要父皇开口,至少她性命能保。” 他们抓走言萝月,是为了逼迫秦慕甫同意和亲,可若是皇上开口找言萝月,性质就不同了。 …… 此时的言萝月,已在秦慕修的运作下,悄悄潜入了大良国使馆。 使馆内处处有乌鹫国的侍卫把守,言萝月假扮成使馆婢女,秦慕修则打扮成打杂的小厮,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长这么大,我从未穿过这种衣裳,今日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五殿下大仁大义,小女子感激不尽!” “嘘!不要叫我五殿下了,为避免被人察觉,叫我阿修吧!” “这名字也易被察觉。”言萝月想了一下,“不如叫你小五?” “好!就叫小五!我喜欢!” 秦慕修对于自己的新称呼似乎格外满意,眉眼间俱是笑意! 言萝月看着高大的秦慕修,不禁摇了摇头,“五殿下生的俊逸,根本不像个小厮,你得躬身弯腰,低眉顺目一些。” 秦慕修马上照做,“是这样吗?” “对!五殿下很懂啊!” “还叫我五殿下?” “噢!小五聪明,一学就会!” 秦慕修立马眉开眼笑,心中早已美滋滋的,这种喜悦的感觉,竟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你们两个!在那干嘛呢!” 厨房的管事婆子突然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吓了两人一跳! “来了来了!” 言萝月应承着刚要走,却被秦慕修一把拉住。 “我们月儿,也不像个丫鬟!” 秦慕修说着,双手沾了些锅灰,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将言萝月一张小脸涂得脏兮兮的,又从怀中取出帕子,将锅灰抹平,这样一来,言萝月整个人黑了一层,却又不至于怪异。 做好这些,两人才出了厨房间。 管事婆子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呢?穆南郡主回来了!还不赶紧去伺候!笨手笨脚的,若不是看在李管事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收你们兄妹二人,怠慢了外宾,仔细吃板子!” “是是是。” 秦慕修赶忙回应,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待管事婆子转身,却突然回头冲言萝月扮了个鬼脸! 竟是让言萝月哭笑不得! 随后,秦慕修便跟着其他打杂的小厮们,往穆南郡主所在的院子送水,待穆南郡主沐浴更衣完毕,厨房也紧跟着送上各种吃食与茶点。 第91章 玩物 言萝月混在一众侍女当中,侍立在小厅里,耐心地等待着穆南郡主用膳。 厨房准备的菜品中,除了大良的美食,还有许多乌鹫国特有的食物,穆南郡主一脚蹬在矮凳上,手里捏着一只烤羊骨啃着,看样子心情不错。 “南儿!” 穆亲王一脚跨入小厅,面上带着担忧,“你可回来了!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穆南郡主笑了一声,从容地放下烤羊骨。 “那山上尽是我们的人,我怎么会受伤呢?” “璟王爷发现被骗,没有为难你?” “我穿着言萝月的衣裳,他毫无防备,刚靠近我,便被我毒倒了!” 候在一旁的言萝月心下一惊,秦慕甫中毒了? “太好了!南儿做得不错!如此我们便能多一份胜算!看来这璟王爷也不过如此,倒是本王高估了他!” “并不是这样。” 穆南郡主神色严肃了几分,想起那个男人在破庙的话,还有冷冰冰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滞! “他什么都知道,就连我们与章王爷合作他都知道!” “怎么可能?”穆亲王不可思议,“为父与章王爷的私下交易,乃是绝密,他不可能知道!” “或许他不知细节,但他知今日之事,与章王爷有关,还曾放话说,若是言萝月受到伤害,就要我们、尹大人和章王爷陪葬。” “哼!”穆亲王嗤之以鼻,“无知小儿,惯会逞能!” 穆南郡主自然也不信璟王爷的威胁之言,毕竟在他们看来,璟王虽贵为大良国嫡皇子,一没有母族势力,二亦不受良帝宠爱,是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落魄皇子! 但是,一想到璟王爷当时的语气,穆南郡主心里还是格外不舒服!她穆南郡主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谁人的威胁! “父王,言萝月在我们手上吗?” “她被章王爷的人带走了。” “通知章王爷,我要杀了她!” 穆亲王则皱起眉头,“这言萝月,怕是动不得。” “什么意思?她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医女吗?璟王爷我们都动得,动不得她?” “南儿,你有所不知,京城里的巡护营,从昨夜起便一直在大张旗鼓地搜寻言萝月,良帝听说此事,竟然下令全力搜查!在不清楚良帝意图前,我们不可妄动!” “她有什么本事,竟然让皇帝陛下也在找她?” “南儿,为父知道你讨厌那医女,但在事成之前,那医女还不能死。” “你们还是想拿她威胁璟王爷?说到底,她还是能威胁到璟王爷!” 穆南郡主说着,眼中像淬了毒,“哼!她在璟王爷心中越是重要,我越要杀了她!” “乖女儿,你不是喜欢那璟王爷吗?你杀了他心爱之人,就不怕他记恨你?” 穆南郡主突然“咯咯”笑了几声,“父王从小便教导我,男人只是我的玩物,璟王爷也是一样,喜欢他又如何?日后和亲,他若是不肯听话,我便日日喂他魅毒,叫他生不如死,直到他哭着喊着求我为止!” 穆亲王闻言心花怒放,“哈哈哈哈,我儿聪慧!是为父想多了!不枉费为父多年的教导!” “谢父王夸奖!” “良帝已传召我等入宫,想必是商谈你与璟王爷和亲之事,到时候,你可不要说错话。” “知道了,父王!” 穆南郡主沾沾自喜!她与璟王孤男寡女深山共处一夜,此事已经传开,为了她的清誉,璟王也不得不负责,否则整个大良朝廷,还有谁人服他? 穆亲王陪着穆南郡主用过饭,便带着她和两位使臣进了宫。 待他们走后,言萝月找到秦慕修。 “你可知使馆的药房在何处?” “可以打听,怎么了?” 言萝月回想着方才穆南郡主的话,一双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以为穆南郡主和亲,至少是爱慕秦慕甫的,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蛇蝎心肠! 下毒?玩物? 竟敢如此侮辱秦慕甫? 既然你喜欢用毒,那就让你尝尝大良的毒! 暮春三月,午后日光融融,微风伴着一丝凉意,落花满地狼藉。 通往元蘅宫的一处小园内,几个太监正在清扫落花,游廊上立着两排宫女,纳兰皇后正坐在那里出神。 不多时,秦慕甫出现在小园。 只见他身着一身利落的玄色蟒纹锦袍,高挑而挺拔,步伐生风,只是那张脸清冷白皙,透着道不明的病态。 纳兰皇后起身,向前迎了两步,抬手扶住要行礼的儿子。 “免礼吧,怎么看着又消瘦了些?” 秦慕甫却后退两步,仍旧行了礼,态度谦卑却疏离。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 纳兰皇后不放心,“药吃了吗?母后让御医给你瞧瞧?” “儿臣府中有医女。” 提到府中医女,纳兰皇后却是眉头轻蹙。 近日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她也略听到一二,说阿甫是因为对言萝月有情,才拒绝了乌鹫国的和亲。 阿甫拒绝乌鹫国和亲她是理解的,可若说是因为言萝月,她却是不信的。 虽然与之见面甚少,但言萝月给她的印象,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她应当明白她与阿甫之间的差距。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纳兰皇后不在意阿甫对她的态度。 “听说她被马匪抓了,可找到了吗?” “未曾。” “那医女是个乖巧的,此事需要母后帮你吗?” “巡护营已在搜寻。” 阿甫向来城府很深,从他的言谈之间,是看不出什么的。 纳兰皇后终究是歇了心思,只道:“你父皇既然已经下了旨意,想必她会安然无恙的。” “母后说的是。” 秦慕甫始终态度冷淡,纳兰皇后实在没有了其他话可说,只好直入正题。 “阿甫,母后在此等你,是想劝你一句,一会儿见到你父皇,不要与他针锋相对,顺着他一些,他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不知母后所言的顺着,究竟是何意?”秦慕甫幽深的眸子看向纳兰皇后,“难道母后的意思,是让儿臣为了大局,与乌鹫国和亲吗?” “母后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纳兰皇后连忙解释,“你父皇他不会拿你的亲事做交易的,母后的意思是,乌鹫国若是咄咄逼人,你与你父皇好好商议对策,如何能有个两全的法子。” “眼下朝臣,为了那晋城,半数都支持儿臣与乌鹫国和亲,母后觉得,父皇会为了儿臣,驳回那些大臣的请旨?此事于他,有什么好处呢?” “阿甫……” “还是母后觉得,儿臣在父皇心中,胜过大局?” 纳兰皇后微叹一声,阿甫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可他并不愿意向皇上服软,也不愿意寻求皇上的帮助! “母后若是没有别的事,父皇与乌鹫使臣还在元蘅宫等儿臣,儿臣先行告退。” 纳兰皇后神色郁郁地点点头,终究是什么也没再说。 第92章 逼婚 此时的元蘅宫内,良帝秦苍在水榭设了小宴,正与乌鹫国使团、以及兵部和鸿胪寺几位朝臣宴饮。 乌鹫国出使,两国虽然至今还未正式开始商谈国事,但乌鹫国提出的条件,鸿胪寺已经一清二楚,眼下两方就合作问题商讨了几句,直到秦慕甫姗姗而来。 秦慕甫刚到水榭,穆南郡主便笑靥如花地起身迎了上去。 “璟王哥哥!” 穆南郡主上来便要拉扯秦慕甫的胳膊,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穆南郡主也不在意,声音甜腻而亲昵地说: “璟王哥哥,你怎么才来呀?身子好些了吗?昨夜山里风凉,你又受了风寒,怎么也不多穿件披风呀?人家可心疼了!” 穆南郡主三言两句,即坐实了他们二人,昨夜深山老林共处一夜之事。如此亲密的话语,简直让在座的众人鸡皮疙瘩频出。 兵部尚书李洪周闻言,更是面色铁青,他作为坚实的立嫡派,是绝不赞同和亲之事的! 穆亲王却是哈哈大笑,“皇帝陛下,您瞧瞧,这待嫁的女儿不由爹啊!南儿满心都是璟王爷,小王尚未得到南儿如此关心过,实在是叫小王伤心不已。” 良帝秦苍也笑道:“穆南郡主是个细心的孩子。” “璟王爷,这身边有个知冷暖的,到底是不一样吧?南儿自小心细,定会是一个好妻!” 秦慕甫站在那里,始终不言不语,直到他们说完,这才下跪向良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入座吧。” 秦慕甫的座位在穆亲王等人对面,穆南郡主眼巴巴地看着秦慕甫入座,也只好委委屈屈地回到位子上。 “璟王爷,昨日小女遭遇马匪绑架,承蒙璟王爷出手相救,小王感激不尽!” 穆亲王起身,作势要行礼,见秦慕甫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最终弯腰曲背,大大行了一礼。 秦慕甫这才不紧不慢道:“本王追踪马匪,并非为了救穆南郡主,穆亲王不必行此大礼。” 穆亲王恨得咬牙切齿,但起身时,面上还是和煦的笑意。 “璟王爷不必谦虚,众人皆知,马匪绑走小女,璟王爷策马追之,南儿与璟王爷和亲之事,虽然还未正式定下,但璟王爷对我南儿有此诚心,我乌鹫国自然知恩图报……” “既然你们知恩图报,不如开放晋城,于我军过境羌国?” “那是自然!只要和亲之事定下……” “本王的意思是,开放晋城,与和亲无关。” 穆亲王愣了一下,才道:“那不成!” “看来乌鹫国的知恩图报,也不过如此。” 穆亲王被秦慕甫说得脸色一白。 乌鹫国一使臣找补道:“我乌鹫与贵国的商谈,原没有开放晋城之说,只有和亲之事成,我王才会开放晋城。” 大良的朝臣也耐不住了。 “难不成开放晋城,是你们穆南郡主的嫁妆不成?” “两国商谈,以利益为先,从未听过拿女子亲事做筹码的。” “就是!将女子亲事与国家大事扯上关系,荒谬至极!” “你们知道什么!”穆南郡主突然站出来说,“璟王爷负责你们与羌国的战事,我喜欢他,为了他,这才苦求了我王,给出开放晋城的便利,我为自己的亲事加码,与你们何干?” 一句话怼得大良众臣无言以对。 秦慕甫挑了挑眉,看来这穆南郡主,也并非愚不可及,至少被人调教的很好。 “尊敬的皇帝陛下。” 穆亲王不愿节外生枝,想直入正题,必须从良帝秦苍下手! “众人皆知,璟王爷与小女,深山密林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此事如今已传遍京城,璟王爷总得给个说法吧?” 良帝秦苍看了一眼秦慕甫,见他仍旧面无表情,也不看自己,指节稍动,晃了晃杯中之酒。 “马匪绑架了穆南郡主,实在是朕没有想到的。” “这马匪狡猾,小王也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在大良皇城之中,公然绑架外邦郡主!” 穆亲王的意思很明显,在你们的地界上,你们的马匪绑架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看着办吧!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那是马匪狡猾,往大了说,那便是两国的国事了! “巡护营已经在全力搜捕马匪,想必很快便有结果,到时,朕自会给穆亲王一个交代。” 穆亲王又拜了一下,“多谢皇帝陛下!其实,事已至此,璟王爷又及时救下小女,我乌鹫国是无意再追究的。” “只不过,如今传言四起,就算今日救人的不是璟王爷,为了南儿的清誉,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璟王爷身为大良国的皇子,是整个大良国士族男儿的表率,理应不会做出此等,不负责任之事吧?” 穆亲王以道义要挟,加之他们手中有言萝月,又给秦慕甫下了毒,几番逼迫下,穆亲王相信,和亲之事,不成也得成了! 若是乌鹫国拿两国利益说事,鸿胪寺尚可一战!若是拿羌国战事利弊说事,兵部尚可一战!可如今乌鹫国拿女子的名誉说事,倒叫几位朝臣不好开口了。 良帝秦苍亦是有些为难。 “璟王虽然是为了救穆南郡主,但与穆南郡主独处一事也是事实。” “皇帝陛下所言甚是!”穆亲王赶紧溜须,“所以此事,还望皇帝陛下能够为南儿做主!” 良帝秦苍道:“和亲之事,未必不可。” 此言一出,座中几位朝臣面色各异,皇上这是要答应和亲之事了? “阿甫,此事你怎么想?” 秦苍看似在征求秦慕甫的意见,可秦慕甫却忍不住冷笑,狐狸终究是要露出尾巴的! 任何人都靠不住! 思及此,秦慕甫缓缓起身,走至穆南郡主面前,没什么情绪,只问: “穆南郡主,本王问你,昨夜孤山,当真只有你我二人吗?” 穆南郡主也大方地从座中走出来,行至秦慕甫面前,笑盈盈道: “璟王哥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当然还有你的侍卫呀,可你不是叫他们守在外面的吗?” 穆南郡主说着,纤纤玉手摸了摸腰间明显不符合她身份的宫绦,秦慕甫认得出来,那是言萝月日常系在腰间的白玉宫绦,穆南郡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言萝月还在她的手上! 第93章 欺人太甚 秦慕甫藏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幽深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只见他突然转身,毫无预兆地抽出良帝宴桌旁,带刀侍卫的腰间配剑! “璟王殿下!” 带刀侍卫一惊,忙上前抢夺,却被秦慕甫后退一步拦下! 一时间,水榭内其他侍卫,齐齐拔刀对准秦慕甫! “圣驾面前,岂能持剑!”乔公公大惊失色,“璟王殿下,请速速放下宝剑!” 秦慕甫仿若未闻,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场面逐渐冷静下来。 良帝秦苍则剑眉紧蹙,不知秦慕甫要做什么。 秦慕甫却是慢慢抬起宝剑,剑尖直指穆南郡主心口。 “璟王哥哥?” “本王再问你一遍,昨夜孤山,当真只有你我二人?” 穆南郡主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若是她不肯说实话,他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穆南郡主不信! 可秦慕甫的眼神分明很吓人! “璟王哥哥,昨日你从马匪手中救下我,又照顾我一夜,对此我感激不尽,我是真的……啊!” 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袭来! 穆南郡主傻了,他真敢动手?! “南儿!” 穆亲王见爱女被刺伤,顾不得其他,一拳就要砸上来! “住手!”秦慕甫冷言呵斥,持剑的手却又用了一分力,“若不想她死得太快的话。” 看着穆南郡主痛苦的表情,穆亲王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却是满心愤怒! “你想怎么样?本王是乌鹫国使臣,你如此公然挑衅,是想要两国开战吗?” “呵!” 秦慕甫语气凉薄,“弹丸小国,连百姓都养不活,却要动辄开战?此女满嘴谎话,手段狠毒,竟然妄想与本王和亲?今日,本王杀了她又如何?你敢开战,本王便叫你灭国!” “……” 也许是被秦慕甫的气势吓到,也许是被他的话气到,穆亲王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穆南郡主,你说说看,”秦慕甫幽暗的眸子又看向穆南郡主,那眸中甚至带着点蛊惑的味道,“本王与你独处一夜了吗?” 此时的穆南郡主,满脑子都是刺入身体的剑尖和黏腻的血腥味,伤口的剧痛和心理的惧怕,让她再想不起来任何谋算! “没……没有!”穆南郡主喃喃道,“马匪绑架是假的,是我故意引你上山,山上埋伏着很多人,是我向你下毒,你才无法离开……唔……” 心口上的剑被拔走,又惹来一阵锥心之痛! 穆南郡主瘫倒在地上,胸口不断有血渗出……只差半寸,那剑便能刺破她的心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死亡那么近! 秦慕甫将剑扔到地上,被夺刀的侍卫赶忙捡走了! “南儿!你怎么样!”穆亲王扶住穆南郡主,面容扭曲地愤恨道,“你们大良,欺人太甚!” “来人,快传御医!” 良帝秦苍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忙走下去安抚穆亲王,一众大臣也慌忙离座,配合着秦苍做关心状。 水榭内乱成一团,穆南郡主疼得浑身发抖,她的眼神无意间对上远处静默而立的秦慕甫,一股寒意又从头到脚袭来! 他说,言萝月若是有任何闪失,不止是她,尹恪,甚至是章王,他都不会放过! 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穆南郡主似乎这才顿悟,他是大良国立嫡派众臣拥护的皇子,是西北战场上杀伐果决百战百胜的战神,是心思深沉心狠手辣的腹黑王爷,并非她以为的,一个病弱失宠的皇子而已! 若是真的嫁于他,恐怕此人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死! …… 经过御医诊治,穆南郡主的伤并无大碍。 她太气了!她都快疼死了,可伤却无碍! 事已至此,穆亲王也无法再谈和亲之事,关键是穆南郡主也不敢嫁了! 遂放出狠话,对于璟王爷伤穆南郡主一事,大良必须给出交代,否则此次出使就当不存在,两国等着开战吧! 穆亲王愤恨地带着穆南郡主等人离开后,良帝秦苍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完,眼神不善地看着秦慕甫。 “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 “皇上,”兵部尚书李洪周赶忙站出来解围,“璟王殿下年纪轻,处事难免莽撞了些,还望皇上恕罪,多多提点才是。” “哼!他何时需要朕提点?朕看他有主意的很!” 秦慕甫不咸不淡道:“和亲之事,绝无可能。” “就算你不想和亲,也不必将事情闹得这样僵,穆南郡主是乌鹫国的圣女,你此番作为,不是打乌鹫国的脸吗?” “儿臣不懂父皇的中庸之道,在父皇眼里,一切都是可谈的,包括儿臣的亲事。” “你……”秦苍被气了一下,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你身为大良皇子,受天下百姓供奉,为大良利益和亲,有何不可?你以为你的亲事,你能自己做主吗?” “皇上,请息怒啊!”李洪周赶紧下跪调和。 鸿胪寺几位官员也相继下跪,请求良帝暂息雷霆之怒。 而秦慕甫则依旧挺拔如松,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神色间带着执拗,少了一份对于皇权的敬畏! 良帝秦苍微微眯起眼睛,与秦慕甫如出一辙的剑眉轻蹙,心中已染起一丝不耐烦,神色也更加寒冷。 “父皇要的,无非是乌鹫给的马匹和牧场,以及晋城的开放权。” 秦慕甫终究没有继续与良帝僵持,而是退了一步道:“若是这两件事能成,是不是和亲之事作罢?” “哦?你的口气不小!”秦苍冷笑道,“乌鹫的马匹和牧场,是为了换取大良的粮食,开放晋城,是为了和亲,朕倒要听听,一不卖粮,二不和亲,你是如何做成这两件事的?” “不论是给马匹和牧场,还是开放晋城,都是看在我们与羌国久战不歇,想趁此机会讨点好处罢了!” “晋城虽重要,但不必借道晋城,只要父皇下旨,儿臣当即便能带军直驱而上,将羌国打得再不敢挑衅!” 兵部中有主和派的官员,亦是拥护章王的立长派,此时不免开口。 “敢问璟王殿下,即便我军可以不用借道晋城,可如今战马紧缺却是事实,此时不用乌鹫送上门来的马场,却故意逞强,岂不是会延误军机?” “大良地大物博,战马不会缺的,肖大人尽可放心,不出两日,战马一事自会解决。” “微臣愚钝,不知此事当如何解决?难不成这战马能从天而降不成?” 秦慕甫唇角一勾,“如何不能?” 此话问得兵部肖大人一脸茫然,秦慕甫也不愿多做解释,而李洪周想起前些日子璟王提到的太仆寺丞陈勋,恍然大悟! 秦苍在观察了几人神色后,心中也有了定数。 第94章 看望 穆亲王等人回到使馆后,并未声张穆南郡主受伤一事,而是悄悄将他们使团里的大夫叫了去。 夜幕悄然而至,穆南郡主的院子灯火通明,穆亲王加派了更多乌鹫国的侍卫,里面的下人也都换成了自己人,使馆内所有大良国的人,非盘问清楚不得进入。 一时间,使馆内气氛变得紧张,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言萝月和秦慕修躲在使馆的药房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 “没想到他们回来的这样快,看来只能另寻机会了。”秦慕修有些遗憾道。 言萝月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 虽然还没能进入穆亲王的房间寻找证据,但毒已经下了,只要穆南郡主中毒,到时候或可利用解药一事,得到穆亲王与章王的交易证据! “小五不必悲观,你要对我的毒有信心。” 秦慕修一笑,“月儿医术高明,我自然信你。”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进入穆南郡主的院子,如今那院子守卫加强,进出都要盘查。” “我们去大厨房看看,实在不行,给那管事的塞些银子,总有进去的机会。”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正准备动身去厨房,又见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进了药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哎!哎!姐姐留步!” 刚进药房的丫鬟看见一个俊俏的小厮叫自己,不觉停下脚步。 秦慕修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陪着笑脸,开口就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与对方聊了起来。 对于秦慕修的这个技能,言萝月是服气的! 她没想到秦慕修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如此放得开,不但能放下身段与各种丫鬟婆子、伙计小厮搭上话,甚至能与他们聊到一处,实在是难得! 一番交谈下来,秦慕修也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掏些碎银子送走了对方。 “你的毒不知有没有起效,”秦慕修回到言萝月身边道,“穆亲王他们从宫中回来,好像是有人受伤,因为乌鹫国的行医之法与我们略有差异,有些药材名称不一样,他们又不肯用我们使馆的大夫,这才频繁进出药房。” “有人在宫中受伤了?” “对!我猜测应当是穆南郡主,只是不知她伤了哪里,因何受伤。” 言萝月思索片刻,才道:“方才那位姐姐,她能进入穆南郡主的院子吗?” 秦慕修先是自顾自的笑了一会,才带了点调侃道:“你以为那姐姐是白叫的?” “怎么说?” “我已经与她说好了,待她拿了药,由你送到穆南郡主那里去。” “真的?”言萝月惊喜不已,不禁赞叹,“真有你的!” “那是自然!不过,”秦慕修收起那股得意劲儿,“我进不去那院子,你自己在里面,万事小心,千万莫要暴露身份,摸清楚情况之后找机会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行事。” 言萝月点头,“听你的。” 穆南郡主所居院子的议事厅里,穆亲王与乌鹫国众位使臣,经过紧急议事,总算商量出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让众臣稍作休息之后,穆亲王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西厢房。 穆南郡主正侧卧在厢房内的贵妃榻上休息,染血的衣裳已被换下,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南儿,你好些了吗?”穆亲王心疼不已。 穆南郡主缓缓睁眼,身体的疼痛是有的,但远没有心理上的打击来得沉重! 原以为是自己囊中玩物,转眼间,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人!还以为自己是个精明的猎人,没想到却连成为别人猎物的资格都没有!十几年高高在上的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所有人的拥戴与赞美,一夕成囚,她实在难以接受! 穆南郡主从宫中出来,便始终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南儿,伤口还疼吗?”穆亲王着急,转而质问随行的婢女,“为郡主熬的止痛药还没有好吗?乌恩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婢女忙请罪,“王爷息怒,乌恩大人已经在煎药了,想必很快就好了!” “还不快去催催!” “是是。” 看着婢女慌忙跑出去的身影,穆南郡主恹恹地收回眼神。 “父王,我没事了。” “南儿,你要打起精神来,你这样子,让为父很是担心。” “要什么精神,反正和亲之事也成不了了。” “你不是视他如玩物吗?就算和亲不成,又有何难过?” 视他如玩物不假,可喜欢他也是真的。 原以为那就是你的,要或不要,都由自己决定。可如今却不同了,喜欢的东西,变得遥不可及,非但不能成为自己的,也不敢再让他成为自己的! 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刚刚出去的婢女忽然又跑了进来,面色焦急语无伦次道: “王爷!郡主!侍卫……侍卫来报!璟王爷来了!” “啊?” 穆南郡主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一把掀开身上的羊毛毯子,大幅度的动作扯得伤口有些疼,她也丝毫不在意! “快快!服侍我躺到床上!” 婢女赶忙照顾着穆南郡主上床,刚为她盖好被褥,穆南郡主又一把抓了只巾帕,准确无误地搭到额头上! 然后神色疲惫,继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整的愣在原地的穆亲王:“……” 稍后不久,秦慕甫出现在穆南郡主所居的院子里,他身后只跟着晏安。 穆亲王立在厢房门前,端着乌鹫国亲王的威仪,眼中尽是敌意。 “见过穆亲王。”晏安拱手行礼道,“我家殿下特意来看望穆南郡主。” “刽子手亲自登门,难不成是觉得下手轻了?” 穆亲王的话毫不客气,秦慕甫只是淡淡道: “穆亲王千里迢迢来到大良京城,应该不会是为了斗一时之气吧?” “你觉得本王是在斗气?我乌鹫国上下一片赤诚,得到的却是璟王爷的刀剑相向!乌鹫虽是小国,却也并非任人宰割!璟王爷还是请回吧,与贵国商谈之事就此作罢!待我等回到乌鹫,必会叫贵国知道,什么是目中无人的下场!” “一片赤诚?”秦慕甫忍不住嗤笑一声,“乌鹫使团远道而来,还未与大良正式商谈国事,便私底下与一个皇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难道说,这就是乌鹫的赤诚?” “……” “穆亲王确定,还要站在这里说话?” 第95章 达成交易 言萝月拿着药材,内心忐忑地来到穆南郡主的院子。 守门的乌鹫国侍卫,用凶恶的口气询问来意。 言萝月将手中之物举过头顶,毕恭毕敬道:“是乌恩大人要的药材和书,大人请过目。” 守门侍卫拿起书来翻了翻,又闻了闻托盘中的几味药,最终没有多言,放她进去了。 言萝月轻轻松了口气,一路走至西厢房。廊下正支着药炉,桌子上依次摆着二十几种药材,旁边还堆着几本书,乌鹫国的大医乌恩,此时正在焦头烂额地研究书籍。 药炉沸腾着,冒着徐徐的热气。 言萝月将药材和书籍,一并交给了乌恩,乌恩接过东西,看了一眼言萝月。 “方才不是你?” “是,冬儿姐姐得知奴婢认识草药,便叫奴婢来帮助乌恩大人。” 乌恩又多看了言萝月一眼,“你认识草药?” “是,来使馆药房做事之前,奴婢曾在药材铺子做过杂工,因此才得了管事大人的青眼,留奴婢在使馆药房做事。” 乌恩对这些显然并不感兴趣,得知言萝月认识草药后,便问:“你可知元胡,在你们大良叫什么?” 言萝月想了一下,从旁边一堆医书中找出一本,翻了一下,将图指给乌恩看,“是延胡索吗?” “对!对!正是!正是!”乌恩惊喜不已,看了一圈桌子上的药材后,眉头又锁起来,“没有,还得去药房拿这个!” “大人要熬制什么药?奴婢或许能帮的上。” 乌恩闭口不谈,只叫言萝月赶快去药房拿药。 穆南郡主所居的厢房内,秦慕甫与穆亲王各坐在正厅主位两侧,婢女上过茶后,赶忙退了出去! 里间拔步床上,穆南郡主则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璟王爷前来,不是为了探望小女,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秦慕甫则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与大良比起来,羌国实力不算最强,但近一两年来,羌国不断进犯,穆亲王可知道为何?” “羌国与大良之间的事,本王怎会知晓?” “因为羌国发起战事的背后,有人支持。” 穆亲王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恢复严肃。 “璟王爷与本王说这个做什么?本王对于大良和羌国之事不感兴趣。” “穆亲王对于两国战事不感兴趣,却对售卖战马很感兴趣?” “璟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据本王所知,穆亲王近一年来,往羌国卖过不少马匹。” “贵国虽与羌国有战事,但我乌鹫与羌国和平共处,骏马良驹,买卖自由,璟王爷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穆亲王知道本王的意思。” 秦慕甫目光幽深地看着穆亲王,直看得穆亲王不敢与之对视。 乌鹫国说是买卖马匹,实际上是在为羌国提供战事补给!这等隐秘之事,在有求于大良的节骨眼上,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陈家军多年来盘踞北疆,穆亲王与章王有往来,本王并不奇怪。但乌鹫又想向大良讨要好处,私底下却又暗箱操作,既想要借大良之势,又想偷取大良根基,此事,是不是做得不太厚道?” “你……乌鹫国对大良尊敬有加,何来这些说法?” “乌鹫与胡人同属草原国,想吞并胡人,本王可以理解。吞并胡人,便要粮草充足,乌鹫国想与大良做粮食交易,本王也可以理解。但你们明着想做生意,私下却又行走私的勾当,还想利用本王,此等做法,本王不能理解。” 穆亲王有些慌了,他没想到乌鹫国的一切谋算,都被秦慕甫看得一清二楚! “不但不能理解,而且不能接受。” 穆亲王脸色愈加不好,目的被看穿,威胁不成,商谈不成,此次出使,恐怕只能败兴而归,毫无所获,他实在没法跟乌鹫王交代! “其实你想要的,本王就可以给你,何须如此麻烦?” 穆亲王不解,“璟王爷说什么?” “今日逼婚不成之事,想必穆亲王已经传达给了章王,可为何章王迟迟没有回应?很简单,因为此刻章王也自顾不暇。他最大的马场暴露,还牵扯了一些欺君的东西,父皇不但要查他,还会连同他的马场一起端掉,你觉得,他还有心思管你们的事?” “……” “你们要的,无非就是粮食,若是本王允诺你一片富庶的产粮之地,乌鹫的马匹和牧场,以及晋城的开放权,是不是可以商谈?” 穆亲王直到此刻,才开始重视这次谈话,秦慕甫言之有物,或许真的可以一谈! “不知璟王爷所说的富庶之地,是哪里?” “河曲之地。” 穆亲王大惊失色,“羌国的河曲之地?” “谁说那里一定就是羌国的?据本王所知,那里更靠近乌鹫国。” 穆亲王沉默,两只手掌不停地搓来搓去,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可能性。 “只要乌鹫愿意提供战马,本王便当作乌鹫参战,当大良夺得河曲之地后,那就是乌鹫的分利。乌鹫国有了河曲之地,何愁粮食不足?胡人也便是乌鹫的囊中之物了。” “河曲之地于羌国而言非常重要,璟王爷就如此笃定,定能取得那里?” “羌国国土富饶,粮食充足,河曲之地并非那般紧要,反而因为大山阻挡,道路不便,与其他重城渐有分离之势,羌国每年还要分出不少兵力驻扎,河曲之地于羌国,已如同鸡肋。 “乌鹫国此次若肯借道晋城,我大良军队首当其冲便是河曲之地,攻下此地,再一路西进,正是此次西北军所谋。” 穆亲王被说得热血沸腾,“我如何相信你?” “白纸黑字,签订盟约。” “好!” 秦慕甫唇角勾笑,“穆亲王不再考虑考虑吗?或者,与章王再商议商议?” 穆亲王一张老脸又是一红,“实不相瞒,章王允我乌鹫北疆五城通商,并答应私下与我们粮食买卖,我们草原人一旦入冬就要紧衣缩食,日子的确难熬,章王也是看准了我们的弱点。可璟王爷您的主意不同,若是我们有了自己的产粮地,何须再受制于人?” “穆亲王看得通透。” “璟王爷谬赞了,”穆亲王惭愧道,“先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还望璟王爷海涵。” “啊啊啊啊……” 里间突然传来穆南郡主的叫喊声,穆亲王一个激灵,赶忙冲进了里间! 第96章 中毒 穆南郡主正坐在床上,手中拿着铜镜,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脸! 只见她的脸上突然冒出许多红点,不仅如此,脖颈和手臂上也是,而且这些红点奇痒无比,越挠越多,大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穆亲王看到此情此景也是一惊,慌忙命人将院中熬药的乌恩大医请进来! 乌恩很快到来,检查一番后,露出艰难困苦的表情。 穆亲王急了,“你倒是说说,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郡主这情况,像是中毒了。” “中毒?”穆亲王神色一顿,不免怀疑到了秦慕甫头上,“可郡主从宫中回来时还好好的。” 乌恩又仔细诊了脉,显然还是不得要领。 穆南郡主发火道:“你到底能不能解?” “回郡主,这毒,微臣怕是解不了……” 跟着乌恩一同进来的言萝月,此刻正低眉顺目站在角落,听到乌恩这话一点也不意外。 此毒是她师兄研制的孔雀散,她师兄是用毒高手,轻易无人能解! 穆亲王见乌恩完全摸不着头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秦慕甫请了进来。 秦慕甫刚到里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穆南郡主便把床上的罗帐拽了下来! 说什么也不肯打开! “璟王爷,小女不懂事,先前冲撞了您,请您看在乌鹫国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还请璟王爷想想办法,救救南儿啊!” 秦慕甫却没有听进去穆亲王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垂首立在乌恩身后的婢女身上。 “还不过来?”秦慕甫说。 言萝月微微抬眸瞄了瞄,确认秦慕甫说的就是自己,这才慢吞吞地挪到秦慕甫身边。 秦慕甫看着眼前“黑”了一层的小女子,剑眉挑了挑。 “是你下的毒?” “是。” 秦慕甫看向穆亲王,“她是本王府上医女,穆南郡主的毒,是她下的。” 乌恩满眼都是惊讶之色! 好不容易寻了个顺手的丫头,竟然是王府的卧底? 穆亲王也很惊讶! 此人分明在章王爷手里,为何会出现在使馆? 而穆南郡主听说这话,更是急的一把掀开了罗帐! 果然是言萝月! “是你!你不是被抓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穆南郡主愤怒不已。 言萝月静静地看着她,这穆南郡主还真是敢作敢当! 穆亲王慌忙咳了两声示意。 后知后觉的穆南郡主这才闭了嘴,忍着瘙痒,又呵斥道:“你何时给本郡主下的毒?” “毒粉在软枕上,穆南郡主躺下后,自会吸入口鼻。” 穆南郡主怒意滔天,但一想到自己如今浑身上下长满红点,丑陋而奇痒无比,不得已只能强压下怒火! “解药呢?!” “璟王殿下身上的毒,解药呢?” 穆南郡主狠命咬住嘴唇,忍了半晌,从腰间荷包取出一个小玉瓶,扔给了言萝月! 言萝月接过玉瓶,打开闻了闻,又当着众人的面,牵起秦慕甫的手腕把脉。 秦慕甫什么也没说,眼神宠溺的看着她,任由她牵着自己。 看着他们亲昵的举动,穆南郡主恨得一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言萝月把完脉,将玉瓶递给秦慕甫,“解药,吃吧。” 穆南郡主被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当然是解药!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的解药呢?” 言萝月也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扔给了穆南郡主。 穆亲王见状,打起了哈哈。 “呵呵,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大家没事了就好,没事就好,呵呵。” 秦慕甫吃下一颗解药后,将玉瓶放在了锦缎桌布上。 “穆亲王,今日本王便不叨扰了,具体细节,明日鸿胪寺详谈。” “好好,好,璟王爷慢走。” 被穆亲王客客气气地送出来之后,言萝月看了看淡然的秦慕甫,又看了看毫无意外之色的晏安,不禁道: “殿下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秦慕甫双手背后,大步向前走着,“怎么?脱险了不知道回去,在这里待上瘾了?” 言萝月尴尬一笑,“我并非有意躲起来,我是想帮一帮殿下,看看能否找到穆亲王与章王私下交易的证据。” “哦?找到了?” “还未找到。”言萝月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殿下能够解决,我便不来冒险了。” 晏安认同道:“言姑娘说得不错,你只身待在这里,的确是太冒险了,若是被他们发现,那就弄巧成拙了!” 若不是使馆有他们的眼线,传话说见到了言萝月,晏安还不敢相信言萝月已经脱困。 而自家主子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使馆,一是为与穆亲王谈合作,这二嘛,自然是来寻言姑娘的! “我并非只身在此,还有小五……五殿下也在这里。” 听到五殿下,秦慕甫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是他救了你?” “嗯!后来,我请他带我来使馆,他便同我一起来了。” “带我去见他。” 言萝月刚踏进药房的角门,一身粗布短打的秦慕修便欣喜地迎了上来。 “月儿!你回来了?怎么样?可打听出来什么了?” 月儿? 秦慕甫剑眉紧蹙,一脸不悦地跟着跨进了门。 秦慕修看到随后进门之人,笑意不自觉淡了几分。 “三哥。” “既然救了她,应该送她回璟王府,怎能在此地逗留?” “三哥说的是,这里的确不安全。”秦慕修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有我在,我会保护她的。” 秦慕甫眉头蹙得更深,看向秦慕修的眼神中也带着点不善。 “穆南郡主院子戒备森严,你让她只身前往,自己却留在这里,也能保护她?” “那院子里自然也埋伏着我的人。” “哦?”秦慕甫失笑,“靠一个护卫?” 秦慕修握拳不语,他安排傅晓守在穆南郡主院子的屋顶上,只要言萝月有半点不妥,即刻救人! 却没想到,竟被秦慕甫识破! 看来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都潜伏着不少暗卫! “月儿,”秦慕修突然笑着对言萝月说,“既然三哥来了,你自然是要跟他回去的,但走之前,能不能请你去前院,同李管事说一声?” 他们是托了李管事介绍,才假扮成下人进入使馆的,原是该打声招呼再离开。 言萝月满目期待地看向秦慕甫。 “晏安,你带她去。” 第97章 觊觎 言萝月走后,秦慕甫周身气场瞬间冷了不少,语气带着疏离: “你支走言萝月,想与我说什么?” 秦慕修也是一改常态,变得严肃且认真,言语间也冷淡了许多。 “想与三哥聊聊月儿。” 秦慕甫冷声道:“你与她什么关系,如此叫她?” “三哥,不喜欢我叫她月儿?” 秦慕甫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不满之意非常明显。 秦慕修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眸色微亮且笑意温柔,即便是身上的粗布短打,也难掩其灼灼风华。 秦慕甫忍不住眉头紧锁,“你笑什么?” 笑什么? 自然是笑某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秦慕修没有多言,这个答案即便揭晓,也该由言萝月自己来。 “我叫他月儿,是想与她更加亲近。” 秦慕修说着正色了几分,“因为,我倾慕她。” 竟是如此毫不遮掩的说出来。 秦慕甫幽深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继而被恼怒替代。 “你可知,你已与南家定亲?” “倾慕她,却未必要拥有她,对于喜欢之人,能远远看着也是一种福气。” 秦慕甫:“……” 秦慕修笑道:“三哥不信吗?这世上,又有几人娶的,或者嫁的,是自己倾慕之人呢?更遑论你我这种身份。不说别的,如今朝廷上下,不都在逼着三哥娶穆南郡主吗?” “呵!本王的亲事,还轮不到朝廷做主。” 秦慕修敷衍地点点头,“三哥能自己做主,自然是最好的。” 见秦慕修神色淡然,仿若当真如同他说的那般,只想远远看着言萝月。秦慕甫虽不理解,倒也按下了几分敌意。 “言萝月与南二小姐关系要好,莫要因为你,使她们二人生了嫌隙。” “她们都是极聪慧的女子,不会为了我,舍弃她们的情谊。” 秦慕甫忽然想起,言萝月曾说过:这世上乐事如此之多,男人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女人不该为了男人如此舍弃自己。 当时他认为此女大逆不道、口出狂言,如今竟然觉得有几分可信了! “月儿是个极为出色的大夫,也是一个非常有趣之人,她身上有许多女子不曾有的品行,我倾慕于她,三哥不应感到意外。” 秦慕甫没有说话,他意外! 非常意外! 只因他一直认为,言萝月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不能也不该被任何男人觊觎! “她如今客居璟王府,只是三哥府上的医女而已,我想,我应当可以喜欢她。” 不!你不可以! “她是……” “三哥!”秦慕修突然打断了秦慕甫的话,眼神明亮地看着他,“三哥的心意,至今未曾改变吧?” “什么?”秦慕甫一怔。 “三哥心中爱慕之人,”秦慕修提醒,“应当仍是二嫂纪蓝辛吧?” “……” “我知道这样说不妥,但三哥与二嫂青梅竹马,当年也差点娶了她,也曾为她忤逆父皇,又因她远赴边疆战场,想必在三哥心中,二嫂终究是不同的吧?” 秦慕甫沉默,秦慕修并不急着要一个答案,只是又说: “近日朝中有传闻,说三哥拒绝乌鹫国和亲,是因为钟情府中医女。” “不过是秦慕渊为促使和亲所用的伎俩。” “我也认为此事不可能。” 秦慕甫挑眉看向秦慕修,所以你想怎么样? 秦慕修只是淡然道:“月儿是个好姑娘,她值得一人全心全意的爱意。若是三哥心中放不下二嫂,我希望,三哥不要去招惹月儿。” 秦慕甫面色不虞,“你此言何意?” “只是提醒三哥而已,月儿并非三哥什么人,但我叫她月儿,三哥似乎不悦。” “我只是不想平添是非。” “三哥所言甚是,所以日后,我只在私底下叫她月儿。” “你已与南家定亲,你才是,莫要招惹她。” 秦慕修含笑不语,但这笑在秦慕甫看来,分外扎眼! 好像他在向自己挑衅一般! 看来,以后得看住了言萝月才是! 第二日,乌鹫国使团奔赴鸿胪寺,两国就此次出使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国事商谈,在秦慕甫的主持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与此同时,章王秦慕渊也被良帝秦苍紧急传召入宫,在宫中待了大半日,出宫时,脸色黑沉地能滴出墨汁来。 章王府里,秦慕渊发了很大的脾气,后院噤若寒蝉,前院折腾不断。 直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儒元赶到,这章王才消停了些。 陈儒元屏退了章王府中七八个幕僚后,又让丫鬟准备了祛火的茶给秦慕渊。 待到秦慕渊情绪渐缓,陈儒元才开口劝道: “殿下,越是此时,越要忍耐。你如此沉不住气,贵妃娘娘会担心的。” “忍耐?本王还不够忍耐吗?舅舅,马场被封,陈勋被抓,父皇在元蘅宫骂了我半日,我一句辩解都没有,还要如何忍耐?” 秦慕渊一手捂着额头,瘫靠在椅背上,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丰县马场是我们最大的收入来源,用在西南各军的支出,有一半都是丰县马场出的,如今马场被朝廷收去,以后这一块的银子支出怎么办?” 秦慕渊母族陈家,文臣武将,势力庞杂,在陈家统帅下的西南各路军队,有近二十万兵力,这亦是秦慕渊争储的底气。 可陈家毕竟是百年大族,族人繁多,相互之间已没有那么亲近。西南各路军看似一体,实则各自为政较多。 秦慕渊想将他们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只能不断通过银钱买路。 “殿下。” 对于秦慕渊担忧的问题,陈儒元显然并不认同。 “如今的问题,并非马场的收入截断,需要填补西南各军的银子缺口,而是丰县马场里豢养的死士啊!” “马场的死士,在暴露时,均已自裁,父皇查不出什么的。” “可那毕竟是纪文棠,纪相的四个儿子中,三子纪文棠,少年成名,在西北军中战功赫赫,有勇有谋,此人不容小觑。” “若当真让他发现了什么,想必父皇早该知道了,但事到如今,父皇并没有任何动作。” “丰县的死士与北疆的私兵联系密切,若是被皇上发现我们在北疆屯养私兵,那可是谋逆的大罪!” 第98章 手段 西南的各路军队需要通过银钱打点,才能使他们聚拢在一起,但北疆的五万陈家军,却是秦慕渊的嫡系。 然而西疆、北疆大部分地盘,都有西北军镇守,陈家军为了壮大,只能私下养兵。 秦慕渊有些不服气,“我们养私兵,原也是为了……” “殿下!”陈儒元肃然道,“殿下慎言!” 秦慕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连忙正色了几分,身子也不由端正起来,语带安抚道: “舅舅不必担忧,千羽做的隐蔽,他已经逃离丰县,前往北疆了。” 千羽是丰县死士的头目,也负责丰县马场与北疆陈家军的联络,丰县马场的死士突然暴露之时,他下过自裁令后,在纪文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紧急逃往了北疆! “豢养死士原本就是朝廷大忌,马场内两百多个死士,被抓后集体自裁,此事闹得太大,好在陈勋一力担下,又有尹恪掩护,皇上才没有继续追究此事。” 陈勋身为太仆寺丞,管理朝廷战马,却又私设马场,已是违反朝廷禁令。却没想到,陈勋竟然又在马场豢养死士,触犯朝廷大忌! 被押回京后,大理寺连夜审讯,虽然陈勋一口咬定,所有事皆是他一人所为,大理寺也没能查出更多其他人参与的消息,但良帝秦苍仍以他陈家人的身份,斥责了秦慕渊,并罚他闭门思过! 如今陈勋为他顶了罪,失去这条臂膀,秦慕渊很是惋惜,毕竟陈勋不止利用职务之便经营着马场,还利用职务为他贪污了不少战马军饷! “只是可惜了陈勋。” “朝廷高价收马,他便私自调动丰县马场,明知西北军前往羌国会路过丰县,他竟然还敢在西北军眼皮子底下行事,以至于被纪文棠发现,是他利欲熏心,行差踏错,怨不得别人。” “舅舅,此事当真是纪文棠巧合之下发现的吗?会不会是秦慕甫……” “纪相向来中立,从不关心立储之事,也不投效任何一方,那纪文棠与璟王私下也不曾有任何往来,此事应当与璟王无关。” 秦慕渊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道:“是没有查到秦慕甫参与的痕迹,可我就是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事自然要继续查,不过,倘若真的查出蛛丝马迹,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是!若是纪相支持秦慕甫,我们只能先毁了他!” 丞相纪成鹤作为两朝元老,身居高位多年,从不参与立储之事。而他的四个儿子,均在军中任职,纪氏家族又是大良国六大世族之首,纪相在立储之事上的分量不言而喻。 陈儒元深知纪相的言行举足轻重,即便是皇上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一直都是敬重和拉拢的姿态。 但若是纪相当真支持秦慕甫,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眼下要紧的,还是丰县马场一事能就此揭过,莫要再节外生枝。” “此事全然归罪于陈勋,兹事体大,恐怕整个陈府都……” “在接下丰县马场时,他便知一招不慎,就会有今日。” 陈儒元说着微叹一声,到底是不忍心,“罢了,毕竟是陈家人,我会禀明贵妃娘娘,请她向太后求情,看看是否能保他家眷无恙。” 秦慕渊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个结果。 一招棋差,就得损兵折将,成大事者,不能心软!这是他刚会说话时,便懂得的道理。 “失去丰县马场,眼下可还有其他法子,能支撑得起西南各军的银子缺口?” “北疆的粮食走私。” 提起这个,秦慕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穆亲王在鸿胪寺与秦慕甫商谈了半日,鸿胪寺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本王派去使馆的人,穆亲王也不见。” “看来此事已有变数。” “昨日晚间秦慕甫去过使馆,定是他允诺了穆亲王什么!原以为穆南郡主被他当着父皇的面刺伤,穆亲王定会与他不死不休,谁成想一时不备,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陈儒元摸了把胡须,眼中透着精光,“昨日晚间,丰县消息传来,我们忙于应对,而就在这个时候,璟王去见了穆亲王,时间上也太巧合了!” “不错!所以本王认为丰县马场一事,秦慕甫定然做了什么手脚!” “此事暂且不论,待日后查到什么再说不迟。如今乌鹫国使臣已经与鸿胪寺坐下商谈,一旦订盟不可逆转,殿下可还有什么法子阻止?” “秦慕甫当众刺伤穆南郡主,和亲已无可能,本王原是抓了秦慕甫府上的医女要挟,可那医女已被救走了,如今本王手上,只有粮食买卖或可诱惑穆亲王,但穆亲王至今不肯见我。” “穆亲王不肯见你,说明璟王给了更让他心动的东西,可璟王在北疆并无任何根基,他能允诺乌鹫国什么?” 秦慕渊黑沉着一张脸,他在使馆和鸿胪寺的眼线及辅臣,至今都未曾给他半点消息,而他因被父皇留在宫中大半日,也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些。 消息晚了一步,一切都很被动! “已经在查了。” “看来,这璟王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有手段。” 秦慕渊沉默,这次他的确输得惨痛! 非但没有利用乌鹫国牵制秦慕甫,亦没有得到与乌鹫国走私粮食的生意,而且折了陈勋这个太仆寺丞,不能再从战马上贪污军饷不说,最大的马匹生意丰县马场,也被收缴充公了! 想到这些,秦慕渊便恨不得立刻杀了秦慕甫! 大良与乌鹫国的商谈十分顺利,不过两天的功夫,便敲定了所有合作细节,正式签订盟约。 在大良与羌国的战事上,乌鹫提供马匹,开放晋城,作为回报,大良打下河曲之地送于乌鹫。 陈勋身为太仆寺丞,管理着朝廷兵马,却私设马场从中牟利,且有哄抬市价之嫌,诺大的马场收归朝廷,战马紧缺一事立即得到缓解,而乌鹫国又为战事提供马匹,大良战马再不是问题。 那些原本在对羌战事上的主和派,也迅速转变态度,与羌国一战,势在必行!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良帝秦苍龙颜大悦,在宫中设宴庆祝。 宴席上,歌舞升平,宾主尽欢,乌鹫国使臣个个开怀畅饮,再无初来时的趾高气昂。 穆南郡主全程都在眼巴巴地看着秦慕甫,明知再也得不到,心中生出太多不甘与不舍,却也仅仅如此而已。 第99章 送瓜果 璟王府红笺小院内,秋禾正为言萝月上药。 言萝月坐在妆台前,半个肩膀裸露在外,细嫩白皙的肌肤上,仍旧可见一大片的青紫。 秋禾用小勺剜出一块药膏,在手上揉开后,轻轻涂抹在言萝月青紫的伤处。 “疼吗?姑娘这伤如此严重,奴婢看着都疼。” 言萝月不甚在意,“小伤而已,不算什么。” “姑娘总是如此。上回尹嬷嬷对姑娘用刑,姑娘遭了多大的罪,却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奴婢有时候真是好奇,究竟何事才能勾起姑娘的脾气?” “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奴婢不懂。” “事情已然发生,能做的便是接受,否则便是徒添烦恼。” “哦……”秋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又被点亮,“对了!姑娘,你可知尹嬷嬷病重吗?” 言萝月微讶,那次受伤后,她听说尹嬷嬷被殿下处罚,星儿也被赶出了璟王府,不久后尹嬷嬷便染了病。事到如今,已许久未曾再听说过尹嬷嬷的消息,怎么突然病重了? “看过大夫吗?” “于管家已经请过大夫了,说是积郁成疾,且伤及内府,怕是……不能好了。” 言萝月吃了一惊,继而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管家从府外请医,应当是殿下的意思,不让自己为尹嬷嬷看病,是不想自己以德报怨,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言萝月猜不透秦慕甫的想法,只是道:“尹嬷嬷毕竟年纪大了。” “是啊!就是不知,若尹嬷嬷当真……这偌大的璟王府后宅,何人管理?毕竟咱们璟王府,至今也没有一位女主子。” 言萝月淡漠道:“这并不是你我操心之事。” “姑娘说的是,奴婢就是想得太多了!从前还以为殿下在乎画眉,可画眉伤害姑娘,殿下便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了,可见殿下更在乎姑娘!” 秋禾总是不吝啬将她与秦慕甫说到一处,仿佛他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些什么情愫,才能满足秋禾那颗好奇的心! 言萝月对于秋禾的这个心思,简直哭笑不得。 秋禾为言萝月涂抹好了膏药,言萝月兀自系上衣裙,又用指腹抹了一些,对着铜镜,轻轻擦在青紫已经不太明显的面颊上。 秋禾看着言萝月有些许吃痛的样子,不禁又道: “其实要奴婢说,受伤倒也没什么,可姑娘被歹人抓去,那该多危险呀?殿下怎能急着救穆南郡主,而不管不顾姑娘呢?若是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下怎么向李公子和虞公子交代?” 言萝月默默地将膏药收起,语气淡淡道:“秋禾,不可背后议论殿下。” 只这一句,言萝月便不愿再多说。 秋禾性子急,嘴巴又藏不住事,时常说话不用脑子,言萝月交代了她多次,她也不曾改。 她能帮她的,不多了。 秋禾没有得到言萝月一句认同,似乎不大死心,又道: “姑娘也是命大,竟然能死里逃生,不过,姑娘究竟是如何逃脱那些歹人之手的?” “自然是多亏了巡护营。” “巡护营是如何寻到姑娘的?” …… 秦慕甫背对着上房窗户立在廊前,听着屋子里两人的对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殿下?” 晏安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秦慕甫,似乎在询问某个意见。 “不急。” “是。” 见晏安果然不急不躁地守到一旁,秦慕甫终究忍不住侧目道: “还不通禀?” “是!” 晏安面色一正,转过头对着屋子便喊,“言姑娘!殿下来了!” 言萝月听到动静,赶忙走了出来。 秦慕甫的眼神不自觉看向言萝月脸颊上,虽已淡化,但还是能瞧见的青紫印记。 那日在使馆见她,因她脸上涂抹着锅灰,倒是没在意她受伤。 第二日从鸿胪寺回来见到伤时,秦慕甫便叫晏安去寻秦慕修要人,将那两个绑架言萝月的章王府侍卫带回了璟王府,关进地牢后,也不审问什么,只是时不时地虐打一遍! 当然,这些言萝月自然是不知情的。 秦慕甫应当刚从宫中回来,身上还穿着湛蓝色蟒纹朝服,看惯了黑色衣袍满目冰冷的秦慕甫,乍一见他穿着笔挺的蓝色朝服,紫金镶玉发冠,剑眉朗目,面如冠玉,那双幽深的眸子中,竟还带着些许关切之意,倒让言萝月生出几分羞涩来。 “殿下怎么此时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秦慕甫挑了挑眉,晏安赶紧答话: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给言姑娘送些吃食。” 晏安说着,挥手示意院子里站着的几人,将脚边的几个筐子抬过来。 “这些是乌鹫国使团进贡的瓜果,皇上今日赏的,殿下特意送来给言姑娘尝尝。” 言萝月闻言,一双美目忍不住看向秦慕甫,心中却早已不由自主地“咚咚”直跳! 见小女子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又有些许欣喜,秦慕甫非但没觉得自己送瓜果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自己送对了! 见两人彼此对望着也不说话,晏安咳了一声。 言萝月这才反应过来,“多谢殿下。” “嗯。” 晏安很有眼色地将人都带走了,只留下秦慕甫与言萝月两人站在廊下。 彼时夕阳西下,将二人身影拉的很长,因为角度问题,两个身影又显得颇为亲近。 言萝月自从那日对秦慕修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后,再见秦慕甫时,总有点小女儿的羞怯与不自在,好在她性格清冷,平日里沉默寡言,见到秦慕甫也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倒是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但如今与之独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许拘谨。 秦慕甫对于这些并不知情,他只内心盘算着如何开口,才能让言萝月远离秦慕修! 在他看来,秦慕修已经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言萝月了,怎样才能让言萝月认识到,此人的居心叵测? 秦慕甫想了想,还是决定关心为上! “你的伤势如何了?” 言萝月略低着头,“殿下不必忧心,已无大碍。” “跟在本王身边,让你受苦了。” “殿下如此说,便是折煞小女了。殿下此前便告诉我,留在你身边,危险重重,是我自愿跟随殿下,我也曾说过,刀山火海,我亦不惧。” 第100章 不加掩饰 言萝月的眼神和话语如此坚定,让秦慕甫有些失神。 “你……” 你为何会对我动情? 又为何待我病愈后就要离开? 秦慕甫很想问一问她,但一想到霍纯说动情却要离开,是因为她动情之人对她无意,秦慕甫又问不出口了。 他所倾慕之人,一直都是纪蓝辛。 这一点,他是极为确定的! 可当秦慕修以此为借口,让他不要招惹言萝月时,他又是不甘和不愿的! 秦慕修说得没错,言萝月值得一人全心守护! 既然心中已有他人,明知她钟情自己,理应离她远一些才是! 可是…… 秦慕甫心里莫名生出一丝躁意! 言萝月见秦慕甫一副欲言又止,内心挣扎的模样,不禁提醒道: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 秦慕甫干咳一声,“秦慕修与南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你可知道?” 虽不明白秦慕甫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言萝月还是点点头。 “你与南家二小姐相熟,自是应当避嫌。以后,离秦慕修远一些。” 秦慕甫话说得严肃,登时让言萝月生出几分紧张。 “殿下,可是怀疑我与五殿下之间有什么?” 看着小女子紧张而急切的眼神,秦慕甫否认,“自然不是。” 言萝月提着的心稍微放下,略调整了心绪,才道: “殿下没有误会便好,五殿下是个磊落的君子,我亦感念他的施救之恩,我与五殿下之间,只是朋友之谊,绝无其他。” 秦慕甫内心舒畅了一些。 “不过……” 不过?秦慕甫心里一揪! “殿下提点不无道理,日后,我当与五殿下保持距离。” 秦慕甫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此甚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言萝月觉得秦慕甫这句话的语气轻快了几分,人也看着兴致高了不少。 “再过几日是母后生辰,到时宫中会设宴庆祝,你同我一起去。” “啊?”言萝月微愣,“我的身份,怕是不合适。” “无妨。本王近日总觉得身子乏力虚弱,有你跟着,本王放心。” “这是那药起了作用所致,殿下不必忧心,师兄说,这段时日殿下会比较虚弱,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言萝月又补充说:“我也会时时守在殿下身边,看护好殿下。” “嗯,本王知晓。” 西墙根下,晏安和若弋正百无聊赖地躲在那里掰竹笋,被虞东风歪歪斜斜移植过来的几根竹子,如今已郁郁葱葱长了一大片。 晏安的注意力主要在上房廊下的二人身上。 “啧啧,也不知言姑娘说了什么,你看殿下那神色,就差把欢喜二字写在脸上了!” 若弋摇摇头,专心掰竹笋。 “我怎么觉得,殿下对言姑娘这心思,越来越明显了呢?从前还总是端着,即便是关心人家也不会表露出来,可你看现在,又是送衣裳,又是送瓜果。我听说言姑娘受伤那些时日,殿下还开了库房,将那些珍藏的人参鹿茸什么的,都往言姑娘这里送!看来,殿下这是不加掩饰了啊!” 晏安摸着下巴思索,“若弋你说,殿下是喜欢言姑娘吧?” “喜欢。” “哦?”晏安愣了一下才笑道,“难得从你的嘴里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 若弋波澜不惊地看了晏安一眼。 “画眉在时,我便觉得。” 提到画眉,晏安神色有些不自然。 毕竟他们都曾与画眉交好,谁又能想到,画眉会如此拎不清身份,做出那等出格之事! 他从丰县回来后听说此事,惊诧之余,一直觉得,殿下能饶她不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毕竟,尹嬷嬷已毒入肺腑,时日无多了! “画眉,她实在不应该,若是当日我在,必定会阻止她!可惜秦封不懂言姑娘对殿下的重要,听信了画眉之言,也害了画眉。” 若弋摇头,“没人害她,我曾劝过她,她不听。” 若弋性情孤僻,心志坚定而成熟,若是不说,很难想到她只有十七岁。 她出生贫寒,家有幼弟幼妹,十岁时家中实在无力养活,便将她卖到人市,希望能有大户人家买去府上当丫鬟。 也是在那时,她遇上了同被发卖的画眉。 画眉是个孤儿,整个村子的人因为疫病死绝了,她无家可归,被人牙子捡了回来。 两人年岁相当,很快相熟。 那段时日,她们白天被人关在笼子里,供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挑选,晚上,便与众多人挤在狭窄的小黑屋子里,艰难度日。 若是没有彼此相互鼓励,很难想象她们是如何熬过那个寒冷的冬日的。 后来,因为有些姿色,画眉被妓院的一个老妈子看中,可是画眉宁死不从。当时瘦小的若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从人牙子手里抢了一把尖刀,将画眉护在身后与人对峙。 可是两个女娃子哪里是人高马大的人牙子的对手,两人很快被抓,为了警戒他人,人牙子把她们吊在人市中央的木桩上,将二人打的皮开肉绽! 就在若弋以为,就要那样结束自己卑微而短暂的生命时,霍纯出现了。 那时候的霍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衣着鲜亮,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身后跟着四五个打手,走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昂的,人市里的人见了他,也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若弋永远记得,少年霍纯拿折扇指着她们二人,好奇地问:“她们为何被绑在这里?” 听完了人牙子点头哈腰地一番解释,他又说:“死了吗?若是没死,我要了。” 霍纯将她们带回霍氏医馆,若弋才知道,她们将要同其他孩子们一起,被培养成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若弋当时想,只要能留下来,只要有一口饭吃,做什么都可以! 而画眉,因为对医术感兴趣,又颇具天赋,在霍纯刻意的培养下,也成了一名医术高明的医者。 后来,她们都被安排到秦慕甫身边。 对于若弋来说,画眉是自幼相依为命的伙伴,亦是她仅有的朋友,但自从那日两人决裂,事到如今,若弋并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 都说暗卫冷心冷肺,已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兴许是吧! 第101章 冉家 这日,蓝天白云,惠风和畅,乌鹫国使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良京城。 穆南郡主掀开马车帘子,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城门,美丽的眸子里透着浓浓的伤感,终究只留下一声叹息。 “母亲,母亲,您瞧,那个女子真美啊!” 与乌鹫国使团背道而行的一辆马车上,一个长相颇为娇俏的少女,只看了穆南郡主一眼,便惊为天人。 被唤的贵妇人看了一眼乌鹫使团,抬手放下蓝色团花纹锦帘,惹得锦帘旁坠着的一串铜铃细响。 “那是外邦使臣,不可议论。” 少女一双圆圆的眼睛还透着惊艳,“外邦之女,果然与我们不同,不但容貌倾城,衣着也非常好看。” 少女忍不住又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锦帘一角,眯着眼睛偷偷观望。 两人乘坐的马车颇为富丽堂皇,马车左右跟着三五个丫鬟婆子,马车后另跟着七八辆装货的车,每辆车三四个家丁跟着,一行几十人,很快过了城门,入了京城。 马车一角吊着的檀木牌上,写着一个“冉”字,正是江南望族冉家。 冉家是江南名门望族,虽是商贾大家,但百年来也曾出过两位进士和数位秀才,也算得上是行商中的书香门第。 冉家曾与纳兰皇后的母家有些交情,只是后来纳兰家族败落,到了纳兰皇后的祖父辈,纳兰家族更是人丁稀薄,三代单传。 纳兰皇后的父亲唯有纳兰皇后一女,且在纳兰皇后尚未及笈便撒手人寰,纳兰皇后的母亲曾靠着冉家接济度日,直到纳兰皇后遇上彼时尚是太子的良帝秦苍,纳兰皇后的母亲也久病去世,从此纳兰家族再无人可支撑门庭。 纳兰皇后被秦苍带回东宫,力排众议册封为太子妃后,纳兰皇后才又重新与冉家取得联络。 这些年,逢上年节,冉家都会不辞千里奉上厚礼,是以,纳兰皇后便将冉家当作母家一般亲近。 如今冉家进京,正是因为纳兰皇后的生辰就要到了。 冉家车队行驶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少女小心观望着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又忍不住道: “母亲,京城果然繁华。” 冉夫人慈爱地笑笑:“京城满地贵胄,比江南的规矩多,你此行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失了礼数。” “母亲放心,芙兰懂的。” 冉夫人看着少女小心谨慎,却又处处好奇的模样,拾起手帕压着唇角低咳了两声,由她去了。 冉芙兰是冉夫人膝下养的冉家庶女,说是庶女也不完全是,因为其生母乃是冉夫人的亲妹妹,跟着冉夫人陪嫁到冉家做了滕妾。 滕妾身份虽比不得正妻,却又比一般妾室高出许多,有些家族,滕妾所出也可被视为嫡出。再加上冉夫人身体不好,多年来只有一个嫡长女,其妹妹心疼她,便把自己所生的两子一女全都送到冉夫人跟前教养。 因此,冉芙兰也算是冉家嫡出的二小姐。 再加上冉芙兰性情开朗,嘴巴又甜,总是能逗得冉夫人开怀,冉夫人对于这个女儿,也是颇为疼爱的。 “母亲,我们是直接进宫吗?” “自然不是。我们先到客栈落脚,向宫里送一份拜帖,皇后娘娘看过后,会命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授我们宫中规矩,待学好了规矩,皇后娘娘得空召见,才是正式进宫的时候。” “如此麻烦呀?” “嘘!你这丫头,方才还叫你不要失了礼数!麻烦二字岂是你能说的?” 冉芙兰赶忙闭上嘴巴,不一时又讪讪开口,“芙兰说错话了,母亲莫要怪罪,都怪芙兰见识少,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 “罢了,”冉夫人拉过冉芙兰细嫩的手,看着少女指甲上点缀的豆蔻粉,又是爱怜地笑了笑,“你成日拘在后宅,也难怪你,便是你姐姐来了,也未必都是懂的。” “姐姐才识渊博,守礼又知进退,比芙兰好上不知多少,芙兰就是性子太泼了,母亲您别见怪,芙兰会乖顺的,定不会给我们冉家丢人。” “好好,赵妈妈曾跟着我进过宫,你凡事多听她的就成。” “母亲放心,芙兰定会好好学规矩。” 南青瑛带着两个丫鬟,由仆从领着进了璟王府后院,余辖正守在后院院门处等候,见到南青瑛,与前院仆从打了招呼,将三人一路领进了红笺小院。 言萝月已经知晓南青瑛登门拜访,正立在红笺小苑的月亮门迎候。 见到言萝月,南青瑛笑着走上前,“月儿,我又来叨扰了。” 言萝月一眼便瞧见了南青瑛身后跟着的两人,其中一个正是李掖之女李碧玉,此时她身着丫鬟服饰,有些木讷地跟在南青瑛身后,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言萝月一把拉过南青瑛,笑道:“你能来,我高兴着呢,到里面说。” 几人入了上房,言萝月吩咐余辖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进入。 “是五殿下叫你带碧玉来的?”言萝月开门见山问。 南青瑛点头,“五殿下说,你已答应了他,会瞒着璟王殿下,偷偷为碧玉治病。” 言萝月:“……” 南青瑛见言萝月沉默,不禁担忧,“怎么了?是不是我来得冒失了?我原想着,五殿下该不会拿这种事说笑,我便将她带来了,可是不妥?” “没有。” 言萝月忙安抚,“我确实答应过五殿下,只不过……没想到五殿下会让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将碧玉带来,这样一来,璟王殿下定然是知晓的。” “不会的吧?将碧玉伪装成丫鬟,我也认为这办法不错。” 言萝月无奈一笑,那个男人何等精明,这点小小的伪装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罢了,既然南青瑛能带着碧玉来到红笺小院,想必那人是默许了。 “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可为她行针。只是,不知碧玉愿不愿意?” “唉!”南青瑛闻言叹了口气,“月儿,你有所不知,碧玉的病情加重了,如今她成日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连人都不认识了,你叫她做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言萝月看向碧玉,见她果然呆坐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总也聚不到一处。 “难怪五殿下如此心急。” “是啊!五殿下说只有你能救她,我实在不忍,便答应了下来,也不知璟王殿下知晓此事,会不会让你为难?” “无妨,我自能应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言萝月总觉得近日秦慕甫对她的态度有些异样,而这异样又让她莫名有种安全感。 说不上哪里来的底气,言萝月觉得他定然会听自己的! 第102章 进宫拜见 冉芙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冉夫人与教习嬷嬷的身后,慢慢往纳兰皇后的半春宫走去。 宫里的路弯弯绕绕,宫宇相连,廊芜环伺,曲径通幽,但冉芙兰走过一遍,便都记住了。 进了半春宫,两人立在大殿中央略等了片刻,一身暗紫色凤袍、头戴九尾凤钗的纳兰皇后便出现了。 “民妇冉周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冉芙兰也依样跪拜俯首,“民女冉芙兰,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免礼吧。” 纳兰皇后走至两人跟前,伸手拉住冉夫人,眼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欢喜,“每年都要劳你前来,何须如此见外。” 冉夫人略抬起头笑道:“能进宫见娘娘,是民妇的福分,岂敢废礼?民妇瞧着,娘娘比往年清瘦了些,娘娘玉体可安好?” “一切都好,不必挂怀。” 纳兰皇后说着看向冉芙兰,只见少女面若桃花,娇俏可人,一双圆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可爱。 “她是你的女儿?” “回娘娘的话,这是民妇的二女儿芙兰。” 纳兰皇后了然,冉周氏这正妻之下有个滕妾,她是知道的,既然不是冉家嫡长女,纳兰皇后也失了兴趣。 “你随本宫来,咱们说些体己的话。” 纳兰皇后拉着冉夫人,刚要起步离开,就听冉芙兰声若黄莺道: “您就是皇后娘娘吗?您与芙兰想象的不一样。” 冉芙兰话音一出,冉夫人当即吓了一跳! “芙兰!娘娘面前,不得放肆!” 纳兰皇后倒是起了两分兴致,“哦?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芙兰时常听家中长辈提起皇后娘娘,称赞娘娘姿容华贵、母仪天下,芙兰便一直以为,皇后娘娘应当是温婉的美人,可如今瞧见娘娘,才知原来娘娘如此倾国倾城,竟是世间少有的娇艳美人呢!” 冉夫人脸色很难看,说皇后娘娘是娇艳美人,这话即便是夸赞,也是不合时宜的! 琉云听闻此等无礼言论,自然眉头蹙起,刚想斥责两句,却被纳兰皇后制止。 冉芙兰见状赶忙下跪。 “是芙兰多嘴了!看到母亲面色,芙兰便知说错了话,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纳兰皇后并未计较,只是一边拉着冉夫人往偏殿休憩的小阁走,一边笑道: “起来吧。什么倾国倾城,本宫上了年纪,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小丫头。” 冉夫人赶忙道:“小丫头稚嫩,不及皇后娘娘您一半风华。芙兰这孩子性子泼,承蒙娘娘不见怪。” “本宫记得,你那长女性子倒是沉稳些,似是六七年前见过一回,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模样了,此次怎么没有一同前来?” “回禀娘娘,民妇原是想带着锦瑶来为娘娘拜寿,怎奈临行前,锦瑶偶感风寒,实在不宜长途跋涉,便没有成行。” “哦,那倒是不巧了。” 冉夫人又道:“不过芙兰这孩子孝顺,一路上有她伴着,倒也不至于沉闷。” 纳兰皇后将冉夫人带到小阁,硬拉着她在红木雕龙纹的美人榻上就坐,冉芙兰则依着美人榻前的矮凳坐下。 小阁内有个三足鼎式莲花香炉,淡淡的青烟袅袅而上。 不一时,着清一色粉蓝绣花宫装的宫女们鱼贯入内,先是奉上精致的牡丹茶盏,一丝淡淡的茶香便钻入口鼻。接着又送来六碟花样新奇的点心,甜糯可爱,形色俱佳。 冉芙兰似乎对这一切都充满好奇,一双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奇却谨慎的模样,倒是逗笑了纳兰皇后。 “宫中御厨惯会做些讨小丫头欢心的东西,既然喜欢,就多吃些。” 冉芙兰俏脸一喜,“谢皇后娘娘!” 冉夫人慈爱地笑道:“既然得了娘娘赏赐,明儿进宫时,将你制的香料进献给娘娘,也让娘娘品鉴品鉴。” “哦?她还会制香?” “娘娘有所不知,芙兰这丫头自幼便做得一手好香,她制的香在江南也算得上有市无价,如今冉家的香料铺子,也多是她在打理。” 纳兰皇后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冉芙兰,知道冉夫人这是有意抬举她,便应允下来。 “既如此,那本宫倒要瞧瞧了。” “娘娘不嫌弃便好。” 之后,纳兰皇后问了些江南冉家的事,冉夫人都一一答过。 见小丫头坐得有些无趣,纳兰皇后便吩咐琉云带冉芙兰四处去转转。 冉芙兰谢了恩,便随琉云出了偏殿,琉云叫了一个宫女吩咐下去,自己则回了偏殿。 领着冉芙兰的宫女不过双十年华,眉宇间有股子精明劲儿,对待冉芙兰却是不卑不亢,既没有宫里人的傲慢,也没有下人的卑微。 两人绕了没多久,冉芙兰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子递了过去。 “冉小姐这是做什么?你是我们娘娘的贵客,奴婢岂敢收你的银子?” “姐姐莫要与我客气,我虽是皇后娘娘的客人,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宫外人,不懂宫里的规矩,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提点才是。” 听冉芙兰如此说,这宫女也不客气,大方接下了银子,笑道: “那奴婢就托大,谢冉小姐赏赐了。” “一点心意,姐姐不必客气。” 之后那宫女又带着冉芙兰在半春宫各处转了转,不同于先前的冷淡,现下对冉芙兰倒是颇为热情,不但耐心介绍解说,甚至还挑了些宫中轶事说于她听。 冉芙兰正在小园里听得起劲,忽然瞧见太监领着一个男子往半春宫正殿而去。 只见那男子昂藏七尺、气宇轩昂,虽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白皙,但那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透着的凛然之气,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好美的男子啊!” 冉芙兰一双圆眼睛看得呆了,“是天神下凡吗?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宫女瞧着冉芙兰满脸痴迷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那是我们娘娘的三皇子,璟王殿下。” “璟王殿下……” 冉芙兰喃喃自语,继续痴迷地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看美人,为此总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可今日才知,自己更喜欢看美男子! 只是从前不曾有过哪个男子入她的眼而已! 第103章 亲事 纳兰皇后正与冉夫人说着话,宫女来报璟王殿下到了。 “正想着他呢,他便来了,叫他进来吧。”纳兰皇后又向冉夫人道,“正好你也瞧瞧。” 纳兰皇后这话说得有深意,冉夫人不动声色得捏紧了手中帕子。 不一时,一身玄色锦缎衣袍的秦慕甫出现在偏殿,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儿臣给母后请安。” “民妇冉周氏,见过璟王殿下。” 秦慕甫冷淡地看了冉周氏一眼,并未多言。 冉家来人他知道,纳兰皇后将冉家视为母族,有意拉拢冉家,曾暗示他多与冉家往来。只不过他不屑于与他们打交道,自然也没有如纳兰皇后的意,对冉家并不热情。 “不必多礼,怎么此时来了?” “后日是母后生辰,儿臣特意送来生辰礼。” 小太监将锦盒捧上前,琉云接过后送到纳兰皇后面前。 锦盒里是一支晶莹剔透、色泽饱满的玉如意。 “哟,这如意当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冉夫人忍不住开口称赞。 “连你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娘娘折煞民妇了,民妇哪里见过什么好东西,唯一有机会见过的几样,还是在娘娘宫里所见。” 纳兰皇后笑了笑,向秦慕甫道,“阿甫有心了,不过母后用不着你送这些。你近日身子如何?母后瞧着还是很虚弱,府中医女可有好好为你调理?” 对于纳兰皇后的关心,秦慕甫向来是不愿多谈的,但今日纳兰皇后提到府中医女,秦慕甫难得回了一句。 “日常调理着,体虚只是一时,慢慢会好起来。” “好,你府上有医女,母后自然是放心的。” “儿臣还有一事,请母后帮忙。” “什么事你只管说,什么帮不帮的。” “儿臣府中的尹嬷嬷,近日重病缠身,怕是时日无多,儿臣想请母后挑选一个可用的女官,打理璟王府后宅。” 冉夫人闻言,略有些惊讶,执掌中馈向来是府中女主人之事,这璟王殿下怎么到宫中请女官? 纳兰皇后自然看出了冉夫人的疑惑,面有窘迫道: “知道了,此事母后会安排。” “谢母后,儿臣告退。” 秦慕甫来去匆匆,只有桌子上摆着的玉如意,方证明她的儿子来过。 待秦慕甫走后,纳兰皇后叹了口气,才解释道:“阿甫尚未娶妻,府中没有女眷打理中馈。” “即便没有王妃,其他侧室也没有吗?” 冉夫人自然不敢相信,堂堂一个王爷,偌大一个王府,怎么可能连个妾室都没有! 纳兰皇后无奈地摇摇头。 躲在偏殿一隅,悄悄偷看了秦慕甫半晌的冉芙兰也很吃惊! 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身边竟然没有半个女子?也是啊!天神怎可入凡尘! 冉芙兰发觉自己越发沉醉! “可惜你此次来,没有将你那嫡女带来,本宫原是想让他们见一见的。” “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本宫没记错,你那嫡女年芳十九,尚未婚配吧?” 冉夫人心中惊喜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是道:“娘娘说的不错,实不相瞒,民妇此次前来,除了代表冉家向娘娘贺寿之外,也有一点私心,便是斗胆想请娘娘为锦瑶说一门亲事。” 纳兰皇后闻言笑道:“那我们想到一处了!眼下不就是极好的吗?阿甫的亲事一直是本宫心头病,若是能与冉家说亲,本宫便也无憾了!” “若是娘娘有意,民妇可修书一封回江南,即刻叫锦瑶进京。” “如此甚好!” 角落里的冉芙兰听着偏殿二人的谈话,点缀着豆蔻色的细长指甲深深嵌进手掌里! 眼中的痴迷尚未散去,面上却显露出几分与可爱面相极不相称的怪异情绪来。 自古嫡庶有别,即便她做得再好,如何讨人欢心,也是不如长姐的! 冉芙兰内心愈发阴沉! 秦慕甫从宫中回府后,便进了书房处理事务。 晏安端了茶水进来,为男人倒了一盏茶放在手边,刚准备退出书房,看似专注的男人突然将手中行文一扔,似乎带着点火气! “殿下有什么吩咐?” 秦慕甫皱着眉头,“这是什么茶?” “回殿下,殿下近日身体虚弱,这是言姑娘特意为殿下煮的黄芪枸杞红枣茶,能调理殿下身子。” 秦慕甫继续拧着眉头,颇为不耐地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她伤势未愈,本王吩咐的人参送去了吗?” “送去了,今日于管家开了库房,已将两支上了五十年的人参送了过去。” “她可说了什么?” “不曾。” 秦慕甫没再说什么,继续喝茶,可眉头始终不见松开。 晏安开始胡思乱想。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心中有事?怎么看着有些躁郁?难不成宫里有了为难事?还是章王又做了什么? 正兀自思索着,猛然听到主子连叫了自己两声! “在!属下在!” 秦慕甫面色极为不悦,“你在想什么?” “没!没!殿下有什么吩咐?” “本王问你,若弋今日来过吗?” “……” 晏安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若弋负责保护言姑娘安危,言姑娘没什么事,她来做什么? “若弋不曾过来。” 晏安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殿下是想知道言姑娘的事?” 秦慕甫沉默不语。 晏安忽然福至心灵!殿下如此烦躁不安,原来是一整日没见到言姑娘了啊! 殿下若是因为这个,那晏安可就懂了! “殿下,章王府的那两个侍卫,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了,怎么处理?” 提到这个,秦慕甫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色,“叫霍纯派人盯着他们,别让他们死了。” “那每日还要继续殴打吗?” “只要没死,接着打。” 晏安只觉后背一凉,“是!” “还有一事,言姑娘为李府小姐治病一事,属下派人查过了,李府只以为是五殿下带出去了,并不知是被南二小姐带到咱们府上。” 秦慕甫微微思索片刻,微叹一声,“罢了,既然她想治,便由着她吧。” 秦慕甫这句话虽然是叹息,但晏安肉眼可见自家主子的神色变得温柔,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心情似乎都愉悦了几分。 晏安悄悄舒了口气。 主子这为了某人喜怒无常的样子,还真叫人叹为观止!毕竟冰山消融,很是难得一见! 就是不知道主子,何时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啊? “后日是母后生辰,今年的生辰宴颇为壮大,秦慕渊先前才吃了亏,难免会做些手脚,你到时去找姚睦,同他一起护卫半春宫。” 晏安不同意,“属下不能离开殿下!” “本王会将言萝月带在身边,若弋跟着,无碍。何况在宫里,秦慕渊能做的,最多是耍些小手段罢了。” 晏安一想,若弋会武,言姑娘通医,确实都能保护殿下,便答应下来。 第104章 生辰宴 纳兰皇后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天还未亮,宫中各处便忙活起来。礼部将文武各官进献的贺礼文书奉上,并安排好既定的皇妃、公主、王妃及命妇们,在半春宫外等待纳兰皇后。纳兰皇后身着礼服出现后,先同良帝一起,带着众人前往琉璃宫向刘太后行礼。见过太后,纳兰皇后回半春宫,皇妃、公主、王妃及命妇们,才又向纳兰皇后行礼庆祝。 繁琐的礼仪仪式便耗费了半日,而筵宴则在午后至晚间举行,宴毕,还有点灯祈福环节。 京城中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世族家的诰命夫人,个个摩拳擦掌,早早便起了床,张罗着自家女儿梳妆,好美美地出现在宫宴上。 因为有传闻说,纳兰皇后有意为璟王挑选王妃! 宫宴设在凤凰宫的来仪殿内,一些身负诰命,又送了信得了纳兰皇后召见的,可以先去半春宫面见纳兰皇后,再前往来仪殿参宴。 凤凰宫是大良皇宫专门为宴会所设,宫内假山林立廊庑环绕,景色颇为优美,而摆宫宴的两座大殿又气势恢宏,这大气与婉约的完美结合,更彰显了凤凰宫的匠心独妙! 不过未时,凤凰宫内已宾客满座。 宫中的各位妃子、公主与皇子家眷都坐在内廷宴坐,而命妇们则带着家中女儿在外廷宴坐就坐。 众位皇子当中,章王秦慕渊并未到场,只有正妃和侧妃在;衡王秦慕苏一如既往不曾露面,倒是衡王妃纪蓝辛稳坐如钟;璟王秦慕甫带着言萝月,言萝月就坐在他身侧的陪宴桌上;四皇子秦慕昭未婚妻子新丧,不曾到场;五皇子秦慕修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已经与其定过亲的南青瑛,也豁然在列;六皇子秦慕琼年纪尚小,其母已故,近几年都是纳兰皇后教养,因此纳兰皇后生辰,他也来了。 当朝的三位公主,大公主秦慕瑥作为大良国长女,端着长女的威仪,坐在宥贵妃身旁不苟言笑,倒是章王侧妃李玲珑,偶尔越过正妃,与宥贵妃聊着什么。二公主秦慕澜和三公主秦慕妤,也都坐在各自生母旁边。因是皇后生辰,宫中各路妃嫔除了奉命祈福的,几乎都在席位上。 冉芙兰跟随冉夫人坐在外廷靠后的宴桌上,一直想看一眼秦慕甫,怎奈距离实在太远。 然而想看秦慕甫的可不止她一个,如今五皇子秦慕修已有佳人在侧,她们能觊觎的也就只有秦慕甫了! 有相熟的闺秀们私下讨论着如何博得璟王殿下青眼,冉芙兰听在耳朵里,内心却是不屑的。 今日宫宴上莺莺燕燕,美女如云,谁的家世都不差,想要博得璟王青眼,只靠美貌怎么行? 不多时,良帝携纳兰皇后出现,众人三跪九叩行祝寿大礼后,筵席热热闹闹地开场。 言萝月自从坐到秦慕甫身侧,便觉得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秦慕甫只说让她跟着进宫,可没说让她一个医女上桌啊! 然而男人似乎根本没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还频频侧身与她说话。 “本王记得去岁的女试贺喜宴上,你说烧鸡太腻,鱼肉太老,炖肉太柴,只让本王吃笋尖,今日这筵席如何?” 言萝月面色微红,“殿下莫要说笑了。” “本王哪里说笑了?本王在询问你的意思,毕竟你很会做菜。” “……” 其实,秦慕甫也不愿总说这些无趣的话,可对面秦慕修的眼神太过炽热,他必须要宣誓主权才行! 言萝月认真看了看今日的菜式,不论是莲蓉虾还是焖猪蹄,抑或是清蒸鱼与蘑菇煨鸡,甚至几样素炒和点心,都各具特色,比那日的女试贺喜宴好上许多。 “殿下只管放心吃,今日菜色品相俱佳。” “那口味呢?” “……殿下尝尝便知道了。” “你也尝尝。” 男人目光灼灼,盯得言萝月实在无法,便拾起筷子吃了一口鱼肉。 “入口嫩滑。” 言萝月想了想又道,“殿下近日咳嗽不止,若是再加些麦冬与枸杞,正好可润肺补气,对殿下身子有益。” “那回府后,你做给本王吃。” 秦慕甫的话说得太温柔,像是要把人溺死在这温柔里! 言萝月招架不住,一颗心如雷动,面色脖颈,甚至耳朵尖都是红的! 她死命低着头,只觉得如坐针毡。 偏偏男人还毫无知觉,见言萝月低着头又不理会自己,便拾起筷子也吃了一口鱼。 言萝月见状忙道:“殿下,小女出去一下。” 秦慕甫面色微凝,“让若弋跟着你,早去早回。” “是。” 言萝月应着,带着若弋逃也似的离了席! 秦慕甫见她如此慌张,还挺纳闷的! 言萝月逃席后,独自躲在一处水榭吹冷风,若弋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守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殿下心里有言姑娘,言姑娘对殿下也并非无情,可这些都不是她一个护卫该管的。 毕竟言姑娘与殿下身份有别,若真的说破了,对于言姑娘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若弋正胡乱想着,抬眼瞧见李玲珑向水榭走来。 上回言姑娘小巷遇刺一事便与她脱不了干系,若弋瞬间防备起来。 言萝月也瞧见了李玲珑,只见对方笑意满满地打招呼:“好好的,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殿中贵人众多,我自觉压迫,便想出来透口气。章王侧妃,怎么也出来了?” “与你一样,觉得压迫,便出来透口气。” 李玲珑调皮一笑,坐到言萝月身旁。 “萝月,我听兄长说了,上回你去李府为碧玉治病,半道上遇到刺客,璟王爷认为刺客是李府所为,不肯见兄长,也不许你再为碧玉医病了。” “不错。” 李玲珑见言萝月神色淡漠,诚恳地拉住言萝月的手,“你要相信李府,此事绝非兄长所为,他一心想着碧玉能好起来,怎会去伤害你呢?” 言萝月不动声色,“那章王侧妃认为,此事应当是何人所为?” 李玲珑满目愧疚道:“我是个女人家,不懂朝堂那些,但也知道我家王爷与璟王爷不和,若是有人向璟王府之人下手,应当是他了吧。” 言萝月有些惊讶,李玲珑竟然大方承认了! 第105章 解围 “我的行踪,我家王爷一清二楚,想必是我带你去过李府,他便算计起了此事。” “他为何要杀我?” “你医术高明,他怕你治好了璟王爷的顽疾,便想着杀了你。一来牵制了璟王爷,二来,李府依存五殿下,他也能借此机会破坏璟王爷与五殿下的关系。” 言萝月点头,“这中间原来还有这些曲折,如此看来,我的一条命,对章王殿下来说确实值得出手。” 李玲珑又惭愧道:“此事都怨我!不过萝月,请你相信,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你因为我,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章王侧妃的小郡主才刚几个月,说什么死不死的,即便是为了小郡主,侧妃也该好好活着才是。” 言萝月的话说得寻常,李玲珑却忍不住揪住了手帕。 今日她主动请罪,也是因为察觉出,言萝月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双面身份,若想完成章王交代之事,只能破釜沉舟,将大家心知肚明之事挑开,表明自己的立场,再谋其他。 可言萝月这话,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妄想做局。 “萝月,你在生我的气吗?” “章王侧妃说笑了,此事我岂会怪你?章王殿下与璟王殿下争斗,并非你我能够左右,我们都不过是后宅女子,能保得住自己,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玲珑闻言,心中忍不住伤感。 言萝月说得不错,能保得住自己,已经不容易,诸事万般,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拿定了主意,李玲珑当即开口道: “萝月,若论医术,我还是最信任你的。实不相瞒,小郡主近日也不知着了什么风邪,吐奶哭闹得厉害,宫中御医请了也看不好,今日正好遇到你,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看看小郡主?” 言萝月瞬间警铃大作,当初穆南郡主也是用这个方法骗走了她! 虽然有些草木皆兵,但言萝月还是不敢大意。 “不知小郡主在哪里?” 李玲珑闻言,高兴地指了指对面游廊,“就在那边的偏殿里,小郡主不舒服,我便让乳母带着她在偏厅休息。” 来仪殿旁有座独立供人休息的偏殿,偏殿里有数间厢房,每逢宫宴,凤凰宫各处都有侍卫值守,倒是很安全。 言萝月正犹豫之际,衡王妃纪蓝辛突然出现了! 暮春初夏,纪蓝辛已褪去冬衣与披风,只见她今日身着利落的宝蓝色宫装,清爽的朝云近香髻饰以紫薇钿头钗和翡翠步摇,各种青蓝紫色,更衬得她鼻翼高挺,气质愈加清冷高贵。 言萝月看在眼里,如水的眸子敛了敛,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自卑。 这便是那个人心心念念的女子,螓首蛾眉,如画中仙子一般。 纪蓝辛迤迤然走了进来,她身后的婢女西香同若弋和李玲珑的婢女,一起留在了水榭外。 李玲珑与言萝月向其见礼后,纪蓝辛也顺势坐了下来。 她面色有些许苍白,似乎久病未愈,语气也懒懒地,“席上歌舞正盛,众人正为母后祝酒,你们倒是躲在这里偷闲。” 李玲珑笑道:“我的身份不值一提,倒是衡王妃,既然正在祝酒,怎的有空闲出来?” “咳咳……”纪蓝辛低咳了两声,“敬了酒,自然能出来走动走动,何况我这身子,也不宜多饮酒,母后免了我的祝酒礼。” “衡王妃看起来面色不太好。” “老毛病了。” “萝月是大夫,又医术高明,不如请她为衡王妃看一看?” 纪蓝辛看了一眼言萝月,抿嘴轻笑道:“看起来,章王侧妃对言大夫的医术很认同?” “自然!衡王妃有所不知,小郡主近日有些不适,我正打算请萝月去看看呢。” 纪蓝辛并未顺着她的话,反而面有不解道:“言大夫是璟王府的医女,为章王府的小郡主看病,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玲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大夫治病,哪有什么府别之分?” “大夫虽没有府别之分,但却有立场之别,章王爷与璟王爷势同水火,我倒是不信,此事章王侧妃不知?” “两位殿下不和,我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 “既然知道,却还是请言大夫看病,章王侧妃自诩与言大夫是朋友,却几次三番让朋友为难,是何缘故?章王侧妃应该知道,璟王殿下是不愿言大夫与章王府有染的。” 李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求助似的看向言萝月。 哪知言萝月一直低着头,似乎压根没有听她们说什么。 李玲珑尴尬一笑,“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小郡主的不适,想必不是大毛病,否则今日章王侧妃也不会带她来参加宫宴,必定已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了。既是小毛病,宫中御医也不是不能瞧,若当真不能,我们衡王府上倒是常住着几位御医,可要我引见一位?” “不过是今日正巧遇上萝月,顺便请她去看看而已,倒也不是大病,不必劳烦衡王府的御医了。” “如此,那便祝福小郡主早日康复。” “借衡王妃吉言。” 李玲珑说着站起了身,“萝月,既然衡王妃在这里陪你,我便先走了,我还要去偏殿看一看小郡主。” 言萝月也起身道:“小儿吐奶哭闹,若是经常如此,可观察乳母餐食是否辛辣油腻,亦或生冷寒凉,若是偶然发生,有众多府医在,侧妃不必心急,多多陪伴小郡主便是。” 李玲珑神色有一瞬不自然,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声道:“萝月,多谢你。” 言萝月俯身行礼,李玲珑也向纪蓝辛行了礼,这才默默离去。 李玲珑一路往偏殿而去,离开水榭后,她的婢女快步跟了上来。 “告诉贵妃娘娘,出了些状况,言萝月带不走,请她实施下一步。” “是。”婢女点头称是,转身往来仪殿而去。 李玲珑则驻足叹了口气,往水榭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继续往偏殿而去。 待李玲珑走后,冉芙兰从暗处走了出来,若是她的嗅觉没有出错,方才那婢女身上藏有使人迷乱的迷香。 皇宫之中,皇后娘娘生辰宴上,怎会出现这种东西? 第106章 失踪 李玲珑走后,言萝月重新坐回位子上。 “方才,多谢衡王妃解围。” 纪蓝辛面色已暗沉下来,闻言冷笑一声,“她心术不正,日后离她远一些。” 言萝月闻言,幽幽叹息,“衡王妃这语气,倒是与璟王殿下一样。” 纪蓝辛微愣,继而浅笑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一句“我们”,让言萝月心中更加酸涩。 纪蓝辛与秦慕甫,的确可以称一句“我们”。秦慕甫对她好,是允诺师父照拂,那纪蓝辛呢? “衡王妃,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你。” “你说。” “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便对我多加照拂,五殿下开府宴上为我说话,辽东侯府的花厅里,也帮我解除误解,如今宫中,又再次出手相助,我一直疑惑,衡王妃何故对我这样好?” 纪蓝辛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又很快平复。 她看着言萝月,突然认真道:“因你值得。” 言萝月仍旧不解。 “因为璟王殿下喜欢你。” “……” 言萝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秦慕甫爱慕的人是纪蓝辛,纪蓝辛却说他喜欢自己? “衡王妃弄错了,璟王殿下爱慕之人,一直都是衡王妃。” “你方才叫我衡王妃,你也知道,我与他已无可能。我希望他能从我这里走出去,接受新的人,而你,就是那个人。” “……” “我看得出来,言大夫心中是有璟王殿下的,而璟王殿下对你,也是不一样的。” 方才筵席上,秦慕甫的眼神始终都在言萝月身上,纪蓝辛看在眼里,身为女人,她非常了解秦慕甫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也许从前秦慕甫的心里装着自己,可现下,他的眼里只有言萝月了。 冉芙兰因为李玲珑的一个眼神,出于好奇往水榭而来。 在看到水榭中的两个美人时,尚在感叹近日进京,真是大饱眼福不虚此行,便隐约听到两人聊起了璟王,才知道原来这两位美人,都与璟王殿下关系匪浅! 当即攥紧了衣角! 这两位美人,任何一位都是国色天香的存在,丝毫不输那日城外所见的外邦之女,她拿什么跟她们比啊! 冉芙兰心中有一瞬间的绝望! 筵席还在继续,待众人都行过祝酒礼后,良帝秦苍很快离席,纳兰皇后则继续与众人欢饮。 直到琉云在纳兰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纳兰皇后听闻后脸色微变,不多时便也离了席。 宴桌上的秦慕甫左等右等,不见言萝月回来,便想着出去找一找。 哪知刚出来仪殿,便看到不远处的游廊上,言萝月同若弋正站在那里,与一个宫女说着什么。 没说两句话,两人突然跟着那宫女走了,却是往凤凰宫外走。 秦慕甫不禁蹙眉,她们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多想,秦慕甫也跟了上去! 纳兰皇后回到半春宫后,立即招来半春宫侍卫长姚睦。 “你立即带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容婕妤,此事不可声张,不论是谁抓了她,目的都是为了搅和本宫的生辰宴。” 姚睦得令而去,站在冉夫人身后的冉芙兰,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 “皇后娘娘,民女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冉夫人生怕冉芙兰又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当即道: “皇后娘娘有要紧事处理,你不要添乱!” “民女要说的事,怕是与宫中变故有关。” 纳兰皇后道:“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冉芙兰当即将她在来仪殿外遇见李玲珑与婢女谈话,以及那婢女暗藏迷香一事,都告诉了纳兰皇后。 “民女本不知她是何人,后来一打听,才知她是章王侧妃。” “哼!果然是她!”纳兰皇后神色阴郁,“能在宫中行这等污秽之事,也只有她了!” 冉芙兰不知纳兰皇后说的是谁,也不敢接话。 倒是琉云心中警惕,“娘娘,既然她们先打了言大夫的主意,怕是此事与璟王殿下有关啊!” 纳兰皇后神色一顿,“你说的不错!她们用迷香,怕是……” 琉云脸色难看,“容婕妤失踪了!” 纳兰皇后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去!快去找阿甫!把他带到本宫这里来!” 对方的心思实在歹毒! 若是皇子与宫中后妃有染,那可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 姚睦带着一队侍卫匆匆出了半春宫,被自家主子安排在此的晏安赶忙跟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宫里的容婕妤失踪了!” 晏安眉头紧锁,“容婕妤是宫妃,身边侍从众多,怎会无故失踪?” “你有所不知,今日娘娘生辰,礼部安排了宫妃与命妇在祈福殿为娘娘祈福,其中就有容婕妤,她是在祈福殿不见的!” 晏安当即心下不安,“你去寻容婕妤,我先去见殿下!” “好!你去吧!” 晏安点头,赶忙往凤凰宫而去! 这厢,宫女带着言萝月与若弋一路出了凤凰宫,路上廊庑众多,曲折通幽,她们又走得急,秦慕甫与她们原本有些距离,只能专注跟着,才不至于跟丢了! 终于到了地方,秦慕甫这才发现,她们竟然进了低品阶后妃居住的南珠宫! 这地方,作为一个皇子,是不适宜出现的。 犹豫再三,由于实在不放心言萝月,秦慕甫最终走到值守宫门的侍卫面前,侍卫们都认得秦慕甫,一齐向他行礼。 “方才本王府上的医女进去了,本王进去寻她,母后身边的琉云姑姑有要事见此女,你去凤凰宫将琉云姑姑请来。” “是!”其中一个侍卫得令而去! 安排了这些,秦慕甫才走进南珠宫。 南珠宫很大,几十间宫宇房舍连成一片,良帝秦苍的十几位低品阶的后妃都住在这里。 正值纳兰皇后生辰宴之际,后妃们都在凤凰宫陪宴,南珠宫一片冷清,半天也不见有人走动。 秦慕甫绕了两座宫殿后,突然在子宜殿外看到了她们的身影! 只见殿内突然出现几人,将言萝月与若弋双双拉进了殿门,而领路的宫女也迅速把门关上! 秦慕甫心中一动,迅速冲到子宜殿外,一脚踹开了殿门! 第107章 迷情香 当言萝月带着若弋回到来仪殿时,秦慕甫并不在宴桌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秦慕修带着南青瑛走了过来。 南青瑛关切道:“月儿,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璟王殿下不在。” “三哥方才只身离开了,出去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 言萝月脸色白了一瞬,“他叫我早去早回,理应不会留我一人在这里。” “月儿,璟王殿下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你不要着急,先等等看。” 言萝月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疑,秦慕甫一个人高马大又武功高强的王爷,在宫中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可越是如此想着,言萝月越是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 “晏安今日怎么没有一同跟着?”秦慕修问,“他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言萝月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晏安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晏安跑到几人跟前,喘着粗气,“言姑娘,殿下呢?” “殿下出去了!你怎么来了?” “半春宫那边出事了,我来寻殿下,殿下去哪里了?” 秦慕修不禁问道:“半春宫出了何事?” 晏安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回禀五殿下,事关皇室清誉,恕属下不能多言!” 秦慕修意会,不再多问,而是向言萝月道: “既然半春宫寻三哥,你先去半春宫等候吧,想必三哥得到消息会前往半春宫,这里有我在,若他先来了这里,我会告诉他你的去处。” “如此也好,多谢五殿下,有劳五殿下了!” “言大夫不必客气,快去吧!” 言萝月感激地看了看秦慕修与南青瑛二人,这才随晏安与若弋一同出了来仪殿。 待他们走后,秦慕修叫来傅晓吩咐道: “你去见母妃,请她派人去半春宫听听消息,另外再派人盯着宥贵妃与李玲珑,不要打草惊蛇。” “是!”傅晓得令而去。 南青瑛难得面色肃然,“章王侧妃?难道她又要对月儿不利?” “方才言大夫离席时,她便跟着离开了,眼下也不曾回来,盯着总是没错的。大哥近日折了臂膀,若想扳回一局,定会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做文章。此事你知晓便好,不要同他人讲。” “是,殿下放心。” 南青瑛已与秦慕修定亲,是不折不扣的准五皇子妃。 如今朝堂上,争斗得最凶的是立长派和立嫡派,相应的秦慕渊与秦慕甫也势同水火。五皇子在朝堂上不显山不露水,但父亲曾说过,五皇子的势力不容小觑。 其实,不论秦慕修想做什么,是不必同她说上半分的,何况两人尚未成婚。 但事实上,自从知晓自己与言萝月交好,在两人有限的见面上,秦慕修便总是毫不避讳地提及璟王与言萝月。 南青瑛猜测过秦慕修对言萝月的态度,但即便当真如她所想,她也无所谓,相反倒是喜闻乐见的! 南珠宫子宜殿内,秦慕甫一脚踢开殿门后,便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殿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唔……” 内殿突然传来一声支吾声,秦慕甫循着声音,看到一个女子正躺在内殿硕大的绣塌上,脸被衣物遮挡了大半,看不出来是谁。 秦慕甫环顾四周,殿内除了他与榻上那个女子,再无其他人。方才进来的那些人,均不见踪影! 这时,殿门突然被关上! 秦慕甫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呵……” 秦慕甫嗤笑一声,到底是又上当了! 引他来的人,根本不是言萝月! 这次对方倒是聪明,不但让人假扮了言萝月,甚至还假扮了若弋,且怕是面上也做了手脚,否则不会那么相似! 让他远远看上一眼,便以为是言萝月无疑! 秦慕甫找了张椅子坐下,远远看着床榻上的人,眼神越来越冷。 他知道他已身中催情香,只要对方敢动,他便会一招杀了对方! 床榻上的女子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吟,似乎也身中迷药无法自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秦慕甫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从心尖上冒出一团火,慢慢在他身体的每一处燃烧,烧得他通体滚烫。 琉云带着人刚靠近南珠宫,值守的侍卫便迎了上来。 “琉云姑姑,您来了?” 琉云微愣,却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璟王殿下与府中医女已进去多时,您直接进去便是。” “好。”琉云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可知道璟王殿下去的是何处?” “这个属下不知,璟王殿下没有交代。” 侍卫略有疑惑,“璟王殿下只吩咐了属下去凤凰宫请琉云姑姑,并未交代其他,琉云姑姑不知璟王殿下去了哪里吗?可要属下帮着一起寻一寻?” 而且,琉云姑姑已经来了,他的同伴却还没回来!侍卫虽有疑问,但因对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必了!我知道殿下在哪里。” 琉云说完,带着几人加快步子进了南珠宫。 她并不知璟王派人找她之事,前往南珠宫,也是试图碰碰运气,没想到璟王殿下真的在! 而那侍卫提到璟王殿下与府中医女,结合冉芙兰提供的消息,璟王殿下怕是被人以言萝月的名义骗来的! 若是璟王殿下已被骗到这里,那想必容婕妤也在了! 琉云面色微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往容婕妤的静香殿而去! 就在几人路过子宜殿时,一直跟在琉云身后的冉芙兰突然停下了脚步! “琉云姑姑,民女闻到了迷情香的味道!” 琉云一把抓住冉芙兰,“哪里?” 冉芙兰又细细闻了闻,抬手指着子宜殿道:“就是这里!” 凭着暗卫的警觉,琉云似乎也感觉到子宜殿周遭有人监视,当即指挥几个侍卫守住子宜殿四角,她则带着冉芙兰和两个嬷嬷匆忙往殿门而去! 走到跟前才发现,子宜殿殿门紧锁! 此刻琉云也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气,来不及细想,迅速抽出腰间匕首,三下两下便将锁链接口砍断! 而后踹开了殿门! 第108章 错认 子宜殿内,秦慕甫低着头,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 只见他满头大汗,衣衫不整,裸露的皮肤全是不自然的红色,手中还握着一支折断的椅子腿,而那椅子腿此时正扎在他的大腿上,地上晕着一滩血! 冉芙兰看到这一幕,吃惊地捂住嘴巴,而两个嬷嬷则快速向内殿走去! 琉云跪到秦慕甫跟前,也不敢碰他,只满目心疼道:“好殿下,让你受苦了!” “……” 秦慕甫半晌才艰难地说出一个字,“谁……” “是容婕妤。” “……带走……” 这时两个嬷嬷已经将内殿床榻上的女子,用被子从头到脚裹好扛了出来。 “快送回静香殿,不要声张!” 两个嬷嬷应声而走,脚步匆匆,不一时便消失在子宜殿外!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打斗声,琉云一凛,迅速起身,冲冉芙兰吩咐道: “你看好殿下,等人来!我出去看看!” 不待冉芙兰回应,琉云已经冲出了子宜殿! 此时殿内,就剩下秦慕甫与冉芙兰。 冉芙兰默默地站在秦慕甫不远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个男子! 此时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不受控制的情欲。 腰间玉带掉落,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而他幽深迷人的眼眸,此时也因过度克制而迷离,红彤彤水润润的,带着勾人的魅惑。 男人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有大腿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 “殿下……” 冉芙兰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然而男人还是没动。 “你在流血,我,我帮你包扎……” 冉芙兰壮着胆子,慢慢靠近秦慕甫,见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冉芙兰伸出双手,试图把半条椅子腿拿走。 她这一动,秦慕甫也动了! 只见秦慕甫死死抓住椅子腿,眼神似乎想聚焦到冉芙兰脸上,却始终看不清。 “做什么……”秦慕甫嗓音嘶哑得厉害。 “殿下受伤了,我,我为殿下包扎伤口……” 僵持了半晌,就在冉芙兰以为男人又会继续沉默的时候,男人突然说:“言萝月?” 言萝月! 水榭中,那个璟王殿下喜欢的女子! 冉芙兰紧抿着唇,不敢回话。 然而男人却又动了,只见他突然一把抽出了腿上扎着的椅子腿,抬手扔出去老远,然后目光炽热地看着自己,通红水润的眸子里盛满柔情,嘴角带着一抹轻柔的笑意。 冉芙兰看得呆住了…… 她还从未想过,这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会用如此深情地目光看着自己! 是不是言萝月,她都不在乎了! 冉芙兰解开身上的一根衣带,想为秦慕甫包扎伤口。 然而,她的举动,对于一个已经中毒至深的男人来说,是致命的! 秦慕甫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抓着,漂浮的眼神努力看向她,不让她动! “殿下,你的伤口在流血,让我为你……” 男人不等她把话说完,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冉芙兰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她也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 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耳边的属于男人的气息,开始变得粗壮急促,越来越不受控制! “言萝月……言萝月……” 男人开始低声喃呢,滚烫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胳膊。 “是……是我……”冉芙兰最终羞耻地开口道。 他是高高在上的璟王殿下,若是不用这种方式,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入他的眼! 母亲已经与皇后娘娘商量长姐与璟王的亲事,不出意外,长姐会是璟王妃的人选。 而她,同为冉家的女儿,却只能嫁入官宦世家,甚至有些注重门第的,未必能让她做当家主母,与其在这些家族做妾,不如在璟王府做妾! 至少璟王殿下如此俊美,比她见过的这世间所有男子都美! 秦慕甫的大手握住了冉芙兰细嫩的手。 可也是在那一瞬,男人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像突然失去动力的木偶一样,突然不再动了! 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殿下?” 滚烫的大手开始摩挲冉芙兰的手指甲,摸着摸着,那只大手开始颤抖! 言萝月根本没有那么长的指甲! 她根本不是言萝月!! 男人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狠狠地推开了冉芙兰! 秦慕甫双目赤红,像是气极了,又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可眼神转来转去,却怎么也聚焦不到冉芙兰脸上! 被推出半步远的冉芙兰有些疑惑,试图再次上前。 “走……”秦慕甫用了最凶狠的语气,却说出最软绵无力的话,“你……不是……” 冉芙兰一怔,却咬紧牙关,“我是!殿下!我就是言萝月!” “……走……” “殿下!我不走!” 冉芙兰鼓起勇气,再次抱住了秦慕甫! “殿下!” 殿外突然传来晏安的声音! 秦慕甫的眼神竟然有一瞬间的清明,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晏安冲进子宜殿,抓起尚赖在秦慕甫怀中的冉芙兰,一把将她扔了出去! “你是哪个?” 把人扔出去后,晏安才厉声质问。 “我……我……” 冉芙兰见眼前这个人手持利剑,剑尖还滴着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不敢开口。 言萝月随后进了殿门。 看见秦慕甫的一瞬间,言萝月便从腰间摸出药瓶,一手将药粉撒在秦慕甫伤口上,另一只手扯住裙角内衬,稍一用力便拽下一条白纱,跪到秦慕甫腿边准备为他包扎。 秦慕甫再次抓住了想为他包扎伤口的手! 言萝月轻轻推开秦慕甫的手,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说: “殿下,我和晏安都在,殿下只是中了迷情毒药,不要紧的,我会为殿下调配解药,殿下只需再忍耐片刻。” 言萝月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这是清火解毒丸,虽不能解殿下迷情之毒,却能让殿下舒服一些,殿下先吃了它。” 秦慕甫神色迷离地看着言萝月手中的药丸,看着看着,突然探出身子,张开嘴巴,就着言萝月的手吃了下去。 晏安看到这场面,老脸一红,拎着冉芙兰便走,出去时还不忘关上了殿门! 第109章 你是本王的解药 殿门被关上,大殿内登时暗了不少,言萝月想将秦慕甫从地上搀扶起来。 “殿下,能走动吗?” “……能。”秦慕甫嗓音沙哑。 言萝月将秦慕甫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使出全身力气将他背了起来,秦慕甫拖着一条伤腿,配合着言萝月走动。 好不容易走到内殿床榻,言萝月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男人突然脚下一软,整个身子都压了下来,直接将言萝月压在了床上! 身上男人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而粗壮起来。 “言萝月……”男人哑着嗓子说。 言萝月试图推开男人,可男人像一座山一样纹丝不动。 言萝月无法,只得问道:“怎么了?” “你是言萝月吧?” “是。” 言萝月试图从男人身下脱离,却还是枉然。男人双臂禁锢着她,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挣脱不开。 关键男人厚实有力的胸膛就在眼前,胸膛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炙热与力量,那如雷鼓动的声音就在耳旁,震得言萝月也忍不住跟着心跳加速! 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还在乐此不疲地追问:“如何证明?” “殿下希望如何证明?” “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 言萝月好看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说出来怕你都不会信! “在殿下,八岁的时候。” “你说的不对!” 言萝月突然甜甜地笑了,“那殿下,我答错了,是不是就不是言萝月了?” 秦慕甫没有说话,看向言萝月的眼神却逐渐聚焦。 眼前的迷离景象,慢慢汇聚成身下小女子甜美可爱的笑脸。 毫无预兆地,秦慕甫突然低头吻住了小女子微笑的唇! 男人的吻笨拙却霸道,带着点迷情之毒的欲求不满,和对待心爱之人的小心翼翼,悠远绵长。 言萝月完全是懵的! 直到男人觉得越来越不可控,不敢再继续为止,言萝月都是懵的! “言萝月……”男人又嗓音沙哑地开口。 “……嗯?”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理着言萝月鬓角被打湿的碎发。 “言萝月……” “怎么了?”言萝月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哑了。 “我从未如此亲近过任何一个女子,你是第一个。” “……嗯。” “我想,我愿对你如此,大约是我喜欢你。” “……嗯……嗯?” 言萝月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秦慕甫喜欢自己?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 并且这第二次,还是从正主口中得知! “言萝月,我心悦你。” “……” 言萝月忽然觉得很热,很快她便意识到,是自己脸红了! 她赶忙抽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秦慕甫幽深的眸子里含着笑意,动作轻柔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露出她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肤色。 像熟透的虾! “本王知道,你对本王动情了,”秦慕甫克制道,“本王也一样。” 言萝月红着脸问道:“殿下怎会知道……” 秦慕甫并未回答她,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清明,又带着几分迷离,他轻轻搂着身下的小女子,像搂着一件稀世珍宝。 “言萝月,别解毒了,好不好?” “不解毒的话,殿下……” “你就是本王的解药。” 言萝月思绪有些打结,一时理不清秦慕甫的意思。 然而男人没有给她更多时间,滚烫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又顺着她嫩滑的肌肤一路向下,滑入小女子颀秀的脖颈里。 片刻,男人拉出言萝月戴在脖子里的玉坠。 小小的乳白色的玉圈平平无奇,捏在手中带着一点点凉意。 “殿下,还记得它吗?”言萝月突然问。 秦慕甫眸中闪过一丝不解,摇了摇头。 言萝月并未觉得失望,只是道:“这是殿下总角之时,发髻上绑的玉扣。” “当真是我?” “是你。”言萝月很肯定。 秦慕甫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殿下幼时生病,师父曾到宫中照顾殿下,其实当时,我也在的。我曾与殿下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殿下那时候病得很重,时常认不清人。所以,殿下不记得我,我并不意外。” 秦慕甫听着听着,眼中渐渐透出一股欣喜,“如此说来,你我幼时便已相识?” “对!”言萝月喜悦道,“殿下还送了我玉扣,我一直随身带着。” 秦慕甫虔诚地摩挲着手指上的玉坠,仿佛时光交错,回到了他送她玉扣的那一天。 小小少年将发髻上的玉扣摘下,交到了小女孩手中,小女孩害羞地笑了。 “你一直贴身带着。” “嗯。” “为何?” “……” 因为那时候的你,亦是我的救赎啊! 言萝月抿唇含笑,并未多说,这个保守了十多年之久的秘密,能有说出来的这一天,她已经很满足了! “言萝月……” 男人的声音突然至头顶传来,带着极致的忍耐和晦暗不明。 小女子明亮含笑的眸子对上男人赤红的幽深暗眸。 “嗯?” “我……不想再忍了!若是我做了什么,你,打晕我!” 言萝月刚想再问什么,属于男人的专属气息再次席卷而来! 这次似乎比上次来势汹汹,男人滚烫的唇所到之处,很快点燃了言萝月身上的火!这股邪火烧得言萝月忍不住哼出声来,身上男人禁锢她的力道更大了…… 这时,子宜殿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继而是晏安大声的请安声! “见过皇后娘娘!” “璟王在里面吗?” “回禀皇后娘娘,殿下在里面,不过殿下受了伤,言姑娘正为殿下包扎伤口!” “打开门!” “是!” 晏安大声利落地回应着,缓缓走到门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慢悠悠地推开了殿门! 子宜殿内,言萝月在听到有人赶来后,便提醒秦慕甫清醒一点,怎奈此时的男人已经完全放飞自我,沉浸在情欲里无法自拔! 言萝月无法,伸出手臂圈住男人脖颈,男人还以为她这是迎合自己,迷离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羞意,低头埋在小女子颈窝里,将整个后颈留给了她! 言萝月手中小针瞬间刺入男人后颈的风池穴! 秦慕甫晕倒后,言萝月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下内心的躁动,这才赶忙从床榻上起身,刚整理好身上衣物,纳兰皇后便进来了! 第110章 一个梦 入眼便是凌乱的床榻,秦慕甫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虽已昏睡,脸上却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与笑意。 而言萝月虽站在榻边,衣衫完好,从她慌乱的神色和颈项间若隐若现的红印,纳兰皇后大致也猜到了一些。 她虽心中讶异,却并未多言。 “阿甫如何?” “回禀娘娘,殿下身中迷情毒药,以致神志迷乱,小女扎了殿下穴位使其昏迷,还需服用解药才行。” “你可有解药?” “给小女一些时间,小女可以配制出来。” “好。”纳兰皇后点头,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将他衣裳穿好,先回半春宫。” 言萝月脸红道:“是。” 纳兰皇后随即离开内殿,琉云在外面吩咐人清理场地,晏安和若弋不多时也走进来,三人合力带走了秦慕甫。 子宜殿内很快恢复平静,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极淡的迷香味与血腥味。 夜幕降临,宫中的生辰宴还在继续,仍旧是一派喜气洋洋。 也有不少人汇聚到凤凰宫的高台之上,开始点灯,为纳兰皇后生辰祈福,为大良国江山社稷祈福。 半春宫的扶云殿内,秦慕甫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的面上已恢复往日的苍白,发髻散开,外袍被换,腿伤也被重新包扎。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小的他在一个空荡荡的宫苑里行走,无论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水里的影子,水里的影子也看着他。 突然,水里的影子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开始向他招手。他害怕,可是他动弹不得,他甚至看到那影子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脚! “你走开!你走开!不要杀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幼时的自己拼命呼喊! 可影子不听话,影子说:“你活着,我便活不了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死!” 影子很委屈,“可是我想活。” 影子说着开始更加用力地拉扯他,小小的他抱住大石头,哭叫着呼救! “放开他!” 一个稚嫩但坚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穿着白裙、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女孩出现在幼时的自己面前。 “我的爹娘都死了,可我也不哭,你哭什么?” “小月儿,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只要你想活着,没人可以让你死!” 只要你想活着…… 只要你想活着…… 秦慕甫突然睁开眼睛! 梦中的场景迅速退去,思绪回笼到眼前,他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梦中那个自己不是自己,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梦。 幽深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神志总算清醒了,只是他仍旧头痛,略微动了一下身子,腿伤也扯得疼起来。 “殿下,你醒了?” 晏安赶忙走上前,顺势拿了软枕帮助秦慕甫靠在床头,又拿了小杯水来,秦慕甫接过喝了一口,开始环顾四周。 “这是扶云殿。” 秦慕甫默默喝着水不说话,却竖着耳朵听晏安说话。 “今日真是惊险,没想到他们竟然拿容婕妤做局,还好殿下您心志坚定,即便是被下了迷情药,也能坐怀不乱!今日也多亏了五殿下,若不是他拦下章王侧妃,恐怕您还在子宜殿时,她便带人赶过去了! “好在容婕妤已被悄悄送回去,子宜殿变故也被皇后娘娘按下,他们留在子宜殿外的人也都被我们杀了。” “殿下!”晏安说着就来了气,“以后您不许再支开属下,属下可不会再离开您半步了!” 晏安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男人想听的点子上。 “晏安。”男人嗓音略有些浑浊。 “怎么了,殿下?” “本王,不太舒服。” “殿下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腿呢?腿伤要不要紧?您试着动一下腿,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 秦慕甫满目嫌弃,“你是大夫?” “属下也是半个大夫啊!殿下您忘了?属下可是师承霍小少爷呢!” 秦慕甫无言以对,这个晏安,关键时刻怎么不开窍了? 罢了! “言萝月呢?” 晏安听到这话,开始抿嘴偷笑——装不下去了吧! 对面的眼神突然带了点杀意,晏安一个激灵,赶忙正色了几分! “殿下!南珠宫的容婕妤也中了迷香,皇后娘娘未免事态扩大,指派言姑娘去为她解毒了!” 秦慕甫好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失落。 眼下想见的,竟是见不到。 “殿下,”晏安有点难以启齿,“还有一事,您需得知晓。” “何事?” “子宜殿内,在属下赶到之前,冉家的那位小姐在您身旁,您当时神智不清,怕是对她……” 秦慕甫不禁蹙眉,他知道有那么个人,但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本王什么都未做。” “属下当然知道您什么都没做!”晏安赶紧作证,“属下赶到时,只看到她抱着您,您当时动也未动!她腰间衣带,属下猜测,是为了给您包扎腿伤才解开的。” 秦慕甫心中有一瞬间的厌恶,却还是忍着烦躁,轻声“嗯”了一声。 “可是……” “怎么?” “可是那位小姐说,您当时非礼了她……虽然是身中迷药所致,但到底是毁了她的清白!皇后娘娘请您醒了之后,去一趟正殿。” “哼。”秦慕甫冷笑一声,眼眸中带着嘲讽,“看来母后,是想把她塞给本王。” “她是江南冉家的二小姐,是冉家滕妾所出。” “如此急着将她塞给本王,想也没打算给她什么地位,不过因为她是冉家人,母后想卖个人情罢了。” “殿下,江南冉家还有一位嫡长女,据说冉夫人见过娘娘后,便送信回了江南。” “本王的亲事,还轮不到她做主。” 晏安有点发愁,看殿下这意思,怕是又要与皇后娘娘生出嫌隙!两年前因为衡王妃的事,殿下与皇后娘娘母子情几近断绝,这两年好不容易缓和些,眼下怕是又要出事! “殿下,那娘娘那边,您还去吗?” “去,自然要去。” 秦慕甫面色阴沉,幽深的眸子中带着戏虐,“本王还要做场交易,自然要去见见她。” 第111章 贵妾 秦慕甫来到半春宫正殿时,冉夫人与冉芙兰都在。 冉夫人正与纳兰皇后聊着什么,而冉芙兰则坐在冉夫人身后,一双圆眼睛含着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慕甫进殿后,冉芙兰一双眼睛便紧盯着他,回想起先前在子宜殿的经历,冉芙兰带着几分害羞与期待。 她原也是想试一试,没想到皇后娘娘真的愿意为她做主!这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内心更加坚定了要嫁入璟王府的决心! 秦慕甫见过礼后,纳兰皇后问了几句身体状况,便直接切入正题。 “阿甫,这位是冉家小姐。”纳兰皇后指着冉芙兰道,“方才若不是她,琉云也没有那么快找到你,说起来,她此次有功在先。” 秦慕甫懒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冉芙兰赶忙站起身,面红耳赤却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见过璟王殿下。” “她是冉家嫡长女?” 纳兰皇后愣了一下,“并非长女,是冉家次女。” “母后是打算抬举她做璟王妃?” 纳兰皇后没想到秦慕甫会如此直白,尴尬了一瞬。 “自然不是。” 冉芙兰听到这话,豆蔻色长指甲紧紧掐进手掌心。 “既然如此,母后提她,是为了什么?” “……” 被人算计下毒,本也不是光彩的事,如今再以此为由,让他收女子进府,纳兰皇后也有些难以启齿了。 冉芙兰见纳兰皇后不语,冉夫人也三缄其口,最终鼓起勇气道: “殿下大约忘了,方才在子宜殿,殿下对我……” “对你如何?” 冉芙兰对上秦慕甫幽深的眼眸,被其中的震慑之意吓得心跳加速,说起话来也开始结巴。 “对……对我……” “好了。” 纳兰皇后打断了秦慕甫的施压,小丫头胆子小,别被吓出毛病来! “你在子宜殿神志不清,自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芙兰是个清白的女子,她又救你有功,不若趁此机会,你将她纳入府中去,也算没有辜负她。” 秦慕甫眼中带着玩味,“母后以为,她该以何种身份进璟王府?” 纳兰皇后没想到秦慕甫答应得如此爽快,当即眉开眼笑。 “身份随你。” “既然儿臣损了她的清白在先,不如给她一个侧妃作为补偿吧?” 冉芙兰心头一跳,面上又红润起来!她痴痴地看着秦慕甫,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怕是有些情义的! 冉夫人也未料到,璟王竟然愿意以侧妃之位娶冉芙兰! 纳兰皇后有一瞬的尴尬,她没想过给冉芙兰如此高的身份!冉家嫡长女是正妃的第一人选,这侧妃自然也得好好挑挑,冉家这个滕妾所出的次女,她只当是给阿甫充盈后宅的。 但是话说出来也不好收回,何况阿甫愿意松口娶亲,对她来说已是意外之喜,纳兰皇后只得硬着头皮道: “你若中意,便随你。” “儿臣在子宜殿虽然神志不清,但做了什么,还是有些记忆的。冉小姐凭着对本王的一厢热情,便能以侧妃之位进府,那么,言萝月献身解毒,是不是本王可以许以正妃之位?” 言萝月献身解毒? “你在胡说什么?”纳兰皇后诧异。 冉夫人与冉芙兰也震惊不已! “儿臣当时的情况,比母后想得严重,若非言萝月献身,儿臣怕是撑不过去,这血气冲顶而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因此,言萝月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何况已委身于本王,本王给她正妃之位,不过分吧?” “你……”纳兰皇后气结! 言萝月即便与他有些亲密之举,但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已经委身于他?!何况当时她赶到时,阿甫虽然衣衫凌乱,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纳兰皇后知道秦慕甫这是故意拿言萝月说事,目的就是为了拒绝冉芙兰! “言萝月是医女,身份低微,怕是担不起正妃之位。”纳兰皇后放软了声音道,“你后宅空虚,不如趁此机会,将芙兰与言萝月一同以贵妾身份纳入府,你看如何?” “大良向来重视女子德行,出身倒是其次的。两人均于本王有恩,璟王府既然不在乎言萝月的身份,自然也不在乎冉小姐的庶女身份,母后不必担忧。” 一句“庶女”,打了三个人的脸。 纳兰皇后知道秦慕甫这是不准备妥协了,此乃阳谋,她若强令冉芙兰入府,只能应允言萝月的正妃之位! 看来此路是行不通了。 待秦慕甫走后,自知入府无望的冉芙兰,已然哭得梨花带雨,冉夫人也面色难看地向纳兰皇后请辞。 纳兰皇后却是不慌,安慰冉夫人道: “你不必担忧,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你尽快催促锦瑶进京,本宫自有法子让他答应锦瑶的璟王妃之位。到时候锦瑶嫁入王府,芙兰便以陪嫁之女的身份进府,做个贵妾是不成问题的,虽然过程曲折一些,但左右不会亏待了芙兰。” 冉芙兰一听这话,当即下跪道:“多谢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体恤,芙兰便是一头撞死也值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女儿家最在意名节,本宫清楚。” 冉芙兰泪眼婆娑地点点头,模样无比可怜。 “不过,”纳兰皇后转而又紧紧握住冉夫人的手,“芙兰的事本宫会为她做主,但今日阿甫身中迷香之事,万不可向外透露半分!” 冉夫人也赶紧跪下,“娘娘大可放心!芙兰救璟王殿下一事,民妇与芙兰只当作从来不曾发生,此事定会烂在肚子里!” “兹事体大,你知道便好。” 秦慕甫出了半春宫正殿,晏安便跟了上来。 “言萝月回来了吗?” “回禀殿下,还不曾回来。” 秦慕甫忍不住暴躁,“解个毒而已,怎会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本王要去找她!” “哎哟!殿下哎,言姑娘去的是南珠宫,您还敢去啊?如今宫宴已散,后妃们都回去了,言姑娘是琉云姑姑领去的,若弋也跟着呢,您就放心吧!” 秦慕甫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憋屈不已,愤愤然往扶云殿去了! 第112章 缠上你了 今夜无月,夜空中繁星点点。 余辖收拾好红笺小院的庭院,见上房只剩下一盏烛火摇曳,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睡觉了。 自打上回言姑娘受刑,他被安排到红笺小院护卫,于管家便命人在红笺小院南墙修葺了一排倒座,如今这小院里除了他,还住着若弋,原是安排了一些厨娘和洒扫,但言姑娘喜静,何况红笺小院地方小,便都没有住进来。 余辖刚走到廊下,便觉得围墙上有人走动,心下一惊,正要去查看,却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 “嘘!”来人示意他安静。 “晏护卫?”余辖张大了嘴巴,“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嘿嘿。” 晏安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坛酒,“找你喝酒的,走吧!” 余辖还没有摸清楚状况,便被晏安拉进了屋子。 两人刚喝了没几口,房门突然被推开,若弋正站在门外! 余辖一愣,“若弋姑娘,你怎么来了?” 若弋一言难尽地看了晏安一眼,起步来到小桌坐下。 “听到你们喝酒,馋了。” “你们暗卫也会馋酒?” 在余辖的认知里,暗卫警惕性极高,又要时刻保卫主子安危,怎会饮酒? 晏安打起了哈哈,“今日在宫中多时,想必是累了,左右眼下无事,府中有巡逻侍卫,又有暗卫守护着,不要紧不要紧,一起来啊!” 余辖是个老实人,“那我为若弋姑娘拿只酒杯,我这里还有今日新买的卤味和牛肉干。” “好你个余辖!方才怎么不拿出来?” “爷们儿喝酒,不比女人嘛!” “你就是小气!” 三人在房内喝酒说笑,而上房内室里,言萝月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拆了珠花首饰,刚坐到小桌上翻开医书,便听到房门“嘎吱”一声响。 “若弋?是你吗?” 却是没有人回应她,言萝月心下疑惑,便起身迎了过去,哪知刚走没两步,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秦慕甫伸出双臂将言萝月圈进怀里,顺势将她抵在了墙上! 言萝月登时面红耳赤,想要挣脱,却被男人箍得更紧了! “殿下……殿下怎么来了?”言萝月眼神漂浮不定,“若弋还,还在外面呢!” “她已经走了。” 秦慕甫眉目温柔地看着眼前害羞的小女子,却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从前那么长的时间,怎么没发现她竟然如此好看? “方才在宫里,怎么不理本王?” “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看也不看本王一眼!一路上都躲在马车里,回府后说了句告辞便走了。” 秦慕甫委委屈屈的语气,让言萝月百感交集! 这还是那个冰山一样冷漠的腹黑王爷吗?! 今日子宜殿发生的事,言萝月事后都觉得不真实。 没想到秦慕甫会说出对她动情的话,也没想到她会有机会说出隐藏多年的秘密,更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亲密之举! 可所有事已然发生了! 言萝月只当作是男人神志不清,本打算从她这里就此揭过,可男人如此委屈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以为,今日在子宜殿,本王说的都是胡言乱语?” “……” “本王告诉你,本王很清醒,本王说的每句话都记得。” 秦慕甫向小女子靠近了几分,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 “言萝月,我对你动情了,我心悦你,喜欢你。” 看着小女子红的能滴出血的耳朵尖,秦慕甫凑上去亲了一下! 言萝月一瞬间浑身僵硬,紧张到不能呼吸! “殿下……” “言萝月,”秦慕甫抽出手掌禁锢住言萝月秀美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而后神色认真且虔诚地说,“我要娶你。” 言萝月美目微闪,心中纵有百转千回,一时却是无言以对。 “你愿嫁我吗?” “殿下……”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娶一个人,便是纪蓝辛都没有。” 提起纪蓝辛,言萝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道: “我一直以为,殿下心中,应当是爱慕衡王妃的。” “我也一直如此认为。” 秦慕甫幽深的眸子里带着灼灼的光,“直到今日我身中迷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才意识到,我心中只有你。” “以前或许有纪蓝辛,但眼下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 言萝月又被秦慕甫强势表白了一回,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才是,秦慕甫却紧紧搂着她,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以前我认为,娶一人,是因为府中缺一个女主人,是因为我到了娶亲的年纪,选择纪蓝辛,是因为自幼的情分,见不得她伤心,她想嫁我,我便决心如她的意。但是如今我才知道……” 秦慕甫心情愉悦地看着怀中的小女子,“娶一人,就是想名正言顺地抱着她,一直抱着,走到哪里都抱着!” 言萝月被秦慕甫这番言论逗得“咯咯”直笑。 “哪里能一直抱着,又不是长到了一起。” 秦慕甫却晦暗不明地说:“若是我已经娶了你,便能睡觉也抱着你了!” 言萝月被他惹得害羞,使劲想要挣脱他,见还是挣脱不开,竟然难得耍起了小性子: “眼下还没有娶呢,不能抱着了!” 秦慕甫想了想,默默地放开了。 言萝月长舒了一口气,赶忙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两口便喝完了。 “你渴了?” “嗯……” 言萝月含糊答着,侧过身子不看他,又倒了一杯接着喝。 “本王也要喝。” 言萝月赶忙给秦慕甫也倒了一杯,然而男人并未端起桌角的茶杯,而是绕到言萝月跟前,趁着言萝月愣神之际,一口喝完了她剩下的茶水。 然后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看着她。 言萝月开始逐客,“夜深了,殿下还不回去吗?” “睡不着。” “……” 言萝月再次转过身不看他,好好的清冷王爷,怎么变得像个无赖了? 无赖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长臂一伸便将小女子圈进了臂弯里,并将自己的下巴抵到了小女子的头顶上。 “言萝月,本王定会以正妃之位迎娶你,在此之前,你偶然让我抱一下,可好?” “若我说不好,殿下可会听我的?” 秦慕甫喟叹一声,“不会。” 言萝月又“咯咯”笑了起来。 “本王缠上你了!” 第113章 战事再起 纳兰皇后生辰宴后没几日,西北边疆传来消息。 纪文棠率领的西北军已借道乌鹫国晋城进入羌国边界,但羌国早有防备,已布下大军阻截,两军相遇于羌国边城平阳,一时无法突破,成胶着之势。 乌鹫国也传来消息,希望大良军队尽快入羌,莫将晋城作为战场,否则将停止战马供给。 大良与乌鹫的盟约属于绝密,羌国不知大良军队要借道晋城,不该提前在平阳布防才是。 一时间,大良朝堂上烽烟再起,既有对羌国的忌惮,也有对内奸的惶恐。 秦慕甫连着三日在宫中与兵部处理军报,前线战事胶着,朝廷压力倍增。良帝将一部分压力给了秦慕甫,命令秦慕甫尽快想出解决办法。 今日好不容易回来早些,秦慕甫原是想去红笺小院用晚膳,没想到霍纯后脚便来了! 与霍纯商议了些要紧事,转眼天又黑了。 秦慕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上的疼痛比前两日更甚。 “阿甫,我怎么瞧着你这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呢?乌鹫国使臣在的时候,你还只是咳嗽,后来便面色苍白,总是病恹恹的,如今却是有气虚之相了。” “近两日的确有些体虚出汗,头疼乏力,许是不曾休息好。” 霍纯摇了摇头,面色也跟着凝重几分。 “你这是由内而外的症状,并非是休息的缘故。言萝月怎么说?” “这些小问题,与她说什么。” 霍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阿甫!她是大夫,你是她的病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呢?” 就算你喜欢她,不想让她看到你虚弱的一面,也不能在主治大夫面前逞强啊! 霍纯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这男人一旦动了情,还真是可怕!尤其是这万年冰山突然融化,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悟不透! 悟不透! “话说,你还真打算以正妃之位迎娶言萝月啊?” 霍纯终于有机会问出这句话! 自打两日前从晏安口中得知此事,震惊之余,他就一直想问来着,怎奈秦慕甫一直在宫里忙活,根本见不到人! “有什么问题吗?”秦慕甫问。 “你别怪我多嘴,毕竟言萝月的出身摆在那里,你若想娶她为璟王妃,怕是难噢!” 见秦慕甫沉默,霍纯又出主意道:“依我看,不如先将她纳为妾室,待她生下一儿半女,再慢慢提嘛!” 秦慕甫听闻这一儿半女之言,心中雷动,忍不住面色一红,又赶忙正色道: “我娶她,只能以正妻之位。” “啧啧啧,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娶个医女做正妃,宫中那两位能答应?” “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亲自上前线?” 秦慕甫看了霍纯一眼,许是惊讶于他已经猜了出来。 “如今战事吃紧,父皇命我给出应对之法,堵住那些朝臣之口。在战事上,纪文棠尚能应对,可这内奸一事,我们已调查多时,是时候去收网了。” “可你如今的身子,哪里去得了前线?” “去不了也得去,这是我与父皇做的交易,我解他边疆难题,他允我娶言萝月。”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既如此,这一趟边疆之行,我随你去。” 秦慕甫要奔赴前线之事,很快传遍前朝后宫。 纳兰皇后有心劝阻,主动退了一步,声称只要秦慕甫将正妃之位留给冉家嫡长女,他怎么安置言萝月都可以。 言外之意,即便是仅次于正妃之位的侧妃,她也是同意的。 但秦慕甫态度坚决,非正妃之位不可,且除了言萝月,并不会娶其他任何女子。 纳兰皇后本欲向良帝求助,怎奈秦慕甫已先一步与皇上做了交易,为大局考虑,良帝最终答应了秦慕甫。 堵死了纳兰皇后的后路! 边疆战事紧急,延误不得,朝廷定下几位随行将军后,秦慕甫不日便要启程出发了! 临行前一晚,秦慕甫安排好府中之事,又写了一封信,用棉纸封口后交于晏安。 “将此信交给秦慕修。” 晏安接过信,“殿下这是请五殿下照顾言姑娘?” 秦慕甫面色微凝,卸力靠到椅背上,神色疲惫地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自顾自地按压着额角。 “本王已应允言萝月为李府小姐治病,何况……他应当会照拂她的。” 许久不见晏安回话,秦慕甫正疑惑,一双温暖细嫩的手忽然按在了自己额角。 秦慕甫心中一喜。 “我不要任何人照拂,殿下若当真放不下我,便带我一同去。” 言萝月的声音软软入耳,秦慕甫抽出一只手臂,往背后一环,便将小女子稳稳地揽在了自己腿上! 言萝月猝不及防坐进了秦慕甫怀里,刚想挣脱,男人便疲惫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别动!让我休息一会。” 言萝月便不再动了,任由男人抱着自己。 “殿下,这次边疆之行,你带我同去可好?” “不好。”男人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舒适与安宁。 “我并非一般后宅女子,我是大夫,也是见过灾荒,战过大疫的,我通医术,可以治病救人,战场惨烈,需要像我这样的大夫。” “战场惨烈,需要大夫,但并非是你这样的弱女子。” “我能保护好自己。” 长而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秦慕甫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眸子温柔似水,盛满深情。 “在本王心中,你是个翅膀还没长全的小雏鸟,你拿什么保护自己?” “我……” “嘘!” 秦慕甫手指压在言萝月红润润的唇上,心中瘙痒,又用指腹轻轻摩挲起那抹红润来。 “言萝月,你可知我有多舍不得你?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日日抱着你,此行我必须去。” “我不在意那些虚名。” “可我在意。” 秦慕甫喉头滚动,拿手指轻轻点着小女子圆润的鼻头。 “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让世人都知道,你言萝月,是我的妻。” 言萝月眸光闪动,千杯难醉的她,此刻心中却是醉的一塌糊涂。 秦慕甫摩挲着小女子柔软的唇角,很想上前亲一下,又不太敢…… 言萝月察觉出男人的意图,犹豫再三,主动向前靠近了一点。 秦慕甫一愣,继而用额头抵上她的,嗅着独属于小女子的香甜气息,感受着指腹之下的柔软触感,男人终究是抵不住这诱惑,忘情地贴了上去! 唇齿相依,两颗心也紧紧缠饶在一起。 不谓往生,不谓来世,只谓现在。 第114章 向往与牢笼 秦慕甫带着一众人马离京奔赴前线,京城中不知又有多少淑秀贵女为此伤怀。 朝廷一时间也变得沉寂。 两年多来秦慕甫总是往返于京城与边疆,常年征战在外,朝臣们也已习惯了。璟王殿下不在的日子,立嫡派官员们都十分默契的不招惹是非。 然而这一次,秦慕渊却趁此机会,加大动作,大力铲除异己,试图抢占朝堂上的话语权。 璟王府冷寂了一段时日,直到秦慕甫走后半个月,尹嬷嬷病故,其女星儿在有心人的怂恿下,趁着璟王不在京中,试图带人闹事,被于管家与新来的后宅管事丘嬷嬷抓了。 因星儿是府中家生奴才,当初赶她出府时也不曾给她身契,丘嬷嬷便做主又留下了她。 此事过后,璟王府众人又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红笺小院一直很安静,只是每隔五日,南青瑛便会带着碧玉登门,顺便与她聊些外界发生的事。 碧玉依旧呆憨地坐着,言萝月为她诊了脉,又问了些近几日的状况,碧玉身旁的贴身丫鬟都一一答了。 南青瑛坐在另一边的圈椅上,见言萝月问完后便沉默不语,忧心道: “怎么样?针灸这几次,她的病情可有变化?” 言萝月收起脉枕,摇了摇头,“眼下看来变化不大,但这个病症急不得,师兄告诉过我一个加强的法子,我今日试试。” 南青瑛听到言萝月提起她师兄,沉默了一瞬,才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师兄比你医术还要高明吗?” “师兄是隐世高手,”言萝月笑道,“不过不是医术,是用毒。” “那,他是不是能在旁人未觉之时,瞬间毒死一人?” “他只瞬间毒死过牛。” “牛?”南青瑛一愣,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牛吗?” 提起这个,言萝月忍不住偷笑。 “是邺城山下老乡家的牛,他为了验证那毒的效果,便偷偷将毒药抹在牛的口鼻上,哪知他刚做完,还没走出两步,那牛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老乡们便抓住了他。” 南青瑛忍俊不禁,“可谓是当场行凶了。” “可不是!师兄做事,惯会随心所欲。毒死了老乡家的牛,师父关了他禁闭,后来还是师弟帮着解决了!在这方面,他做过不少荒唐事,似乎都是师弟出面解决的。” 如今想想,前有为师兄闯祸收拾烂摊子,后有为她这师姐馋酒背黑锅,师弟倒是有些可怜呢! “邺城山的生活,想想都觉得有趣。”南青瑛感慨道。 她多年来饱读诗书,最是羡慕书中那些隐居之士,采菊东篱,种豆南山,泛舟湖上,沧海余生,逍遥自在与世无争,不必拘泥于礼节,活出了自我的意义。 然而,她的出身又注定了她只能囿于宅院,过祖母、母亲那样的生活,相夫教子,为夫纳妾,管理后宅,将一生耗在内院那一方天地里,非死不得出。 言萝月看出南青瑛的一丝向往,笑道:“你的人生,也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 就好比眼下,若她有南青瑛的出身,秦慕甫也不必以身犯险,拖着虚弱的病体奔赴前线,为他们争一个未来。 “各有好坏,不提也罢。” “是,出身是不能选的,但活得如何,却是事在人为的。” 南青瑛有些失落,“事在人为,谈何容易?” “就像碧玉小姐,她的病症艰难,但也并非没有一丝希望。” “月儿,你说得是。”南青瑛收起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碧玉的病定会医好的。” “五殿下想必也着急,请你转告他,我会尽我所能的。” “五殿下并不心急,他亦知道碧玉的病症艰难,你依着你的法子安心治病便是,其他的不必多想。” “好。” 言萝月点点头,叫丫鬟带碧玉去院子里玩一会,自己则开始准备针灸所需的东西。 南青瑛见言萝月身边也没个婢女帮忙,便问:“听说璟王府里原来的管事嬷嬷病故了,皇后娘娘又指派了一个来?” “嗯。” 言萝月不愿多说,是因为这丘嬷嬷来的第一天,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不但缩减了红笺小院的用度,还将秦慕甫安排的下人们悉数召回,连秋禾都被她带走了。 若非余辖和若弋她指使不了,想必这二人也留不下。 言萝月是皇后娘娘一道懿旨赐入璟王府的,如今皇后娘娘身边的丘嬷嬷却如此待她,一时间璟王府上下,也不知皇后娘娘究竟是何用意,都不敢再亲近言萝月。 好在于管家是个会做事的,殿下临行前曾交代他护好言姑娘,明面上不好与丘嬷嬷唱反调,他便私底下银钱补贴,并以各种原因允许余辖出门采买,言萝月的吃穿用度才不至于受到影响。 言萝月清楚,这是秦慕甫为了自己忤逆了皇后娘娘,丘嬷嬷的态度便是皇后娘娘的态度。 只是这等事,对她来说实在无妨。 南青瑛自然看出言萝月不愿多谈,也大致猜出,那新来的管事想必不太友善,但看言萝月的日常并未受到影响,想必是不打紧的。 已经可以向五殿下交代。 “对了,月儿,璟王殿下走了这些时日,你可有收到他的消息?” 言萝月闻言一怔,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此去平阳不足半个月的行程,殿下走了二十多天,想必早已深入前线了。” “月儿,你在担心璟王殿下吗?西北军勇猛精进,璟王殿下身边又有众多高手护卫,月儿不必太过忧心。” “他走时身子虚弱得厉害,也不知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一路颠簸之苦,何况边疆战场,更是凶险无比。” 南青瑛见言萝月如此愁眉不展,心中一动,不觉试探性地问: “月儿……很在意璟王殿下?” 言萝月没有说话,但看她的状态,南青瑛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五殿下处处想着言萝月,担忧章王对她不利,担忧璟王府下人待她不好。 可在言萝月心中的,却是璟王殿下? 南青瑛突然有些自苦,五殿下心中藏着旁人,她的心中也藏着旁人,可偏偏她与五殿下却定了亲…… 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弄人。 第115章 二皇子召见 秦慕甫离京近一个月,边疆才传回一些好消息。 璟王与纪文棠率大军突破羌国平阳边界,正式进入羌国境内。乌鹫国边境晋城不必沦为战场,乌鹫国王当即送出大量战马支援。 战马到位,大军将一路西进,继续攻占羌国领土,势必拿下包括河曲之地在内的羌国北疆六州。 在这场战役没有结束之前,秦慕甫应当是回不来的。 言萝月在思念与忧虑中煎熬度日,谁成想,另一个重磅消息却从天而降,砸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二皇子秦慕苏,梁安街衡王府里的那位,竟然要见言萝月! 帝后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出宫,亲自驾临衡王府。要知道,帝后上一回见衡王,还是在他与纪蓝辛大婚的时候。 帝后双双驾临衡王府,朝廷上下都在猜测,但无人给他们答案。 言萝月也在府中不安地等着,衡王府常年不与外界联络,突然向璟王府传达出这个消息,想必帝后是为了这个而去的。 然而,半日后,言萝月等来的却是皇上的一道口谕:命言萝月尽快前往衡王府! 璟王府的马车缓缓驶过梁安街雕梁画栋的石牌坊,进入这条对于整个大良京城来说,都无比特殊的梁安街。 与别的街巷不同的是,长长的梁安街上一片宁谧,街道两旁没有一家店铺,所有的房门都关着,每一条与之相连的小巷都很沉默,整个梁安街区,冷寂萧条,透着肃杀的气息。 而这梁安街的尽头,正是衡王府的大门。 一队巡逻的侍卫突然从小巷进入梁安街,侍卫们个个神色肃穆目不斜视,手持长矛身姿威武,仿佛没有看见言萝月的马车一般,很快又消失在其他小巷子里。 良帝秦苍为了保护这个病弱的嫡子,将衡王府四面八方、方圆一里的民宅腾空,安排了几百将士常年驻扎,将整座衡王府护卫的如同铁桶一般。 没有人能靠近这里,曾经那些试图想渗进来的暗卫死士也好,江湖高手也罢,都在刚踏入梁安街的时候,便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因此,即便是野心勃勃的秦慕渊,对待衡王也带着两分敬畏。 言萝月的马车穿过长长的街道,最终停在璟王府大门外。 庄严厚重的朱漆大门上一排排铜制门钉金光灿灿,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地立在一旁。 角门边上站着衡王府的侍卫长冥凌,他还如往常一样,着一身鹤纹黑衣,肤色白皙,面色清明,不怒自威。 秦封和余辖从马车上跳下来。 冥凌语气寻常地招呼:“秦护卫,许久未见。” “是啊!上回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水月巷。” 两年前的水月巷,衡王大婚,当日是冥凌坐在高头大马上迎亲。 而秦封,是跟着自家主子去抢亲的! 冥凌似乎并不在意秦封话里有话,只是道:“有劳几位了,既然人送到了,诸位请回吧。” 余辖显然不同意,“小人奉命保护言姑娘,言姑娘在哪里,小人便在哪里!” “衡王府的规矩,兴许与别处不同。你们都不能进,马车里的那位姑娘也不能进,衡王殿下只召见言萝月一人。” “不可能!” “在梁安街,没有什么不可能。” 冥凌话音刚落,从巷子里便窜出四个黑衣蒙面人来,瞬间将马车前后围住,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余辖面无惧色,一把抽出宝刀,却被秦封拉在了身后。 “冥大人这是何意?璟王殿下临行前,吩咐我等护卫言姑娘,今日只来了我们几人,还请冥大人行个方便。” “衡王府自会护佑她安全。” “冥大人也知道,我家殿下不在京城,今日若非皇上口谕,我等是不会带言姑娘来的!冥大人若不许我们进去,璟王殿下回来,我们没法交代。” 衡王前脚要见言萝月,皇上后脚竟然亲自下了口谕,他们连推脱的资格都没有!他深知衡王府戒备森严,也不敢贸然带暗卫同行,却不成想连他们几人也不能进?! 冥凌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必须按照他的话行事。 这时,若弋掀开车帘子,扶着言萝月走下了马车。 言萝月先是向冥凌行了一礼,冥凌也不卑不亢地回了礼。 “五殿下开府宴上,幸得冥大人相助,还未来得及感谢。”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言姑娘折煞卑职了。” “不知衡王殿下召见小女,所为何事?” “卑职不知。” 衡王突然召见,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身为事件的主人公,言萝月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只是璟王府上一个小小的医女,怎会得衡王知晓? 而且,秦慕甫与他的这位双生兄长水火不容,他这兄长不但抢了他的青梅竹马,而且分走了帝后过分的宠爱。 于情于理,她是不愿与这位衡王殿下有所交集的。 如今她想探探风声,但显然这位衡王府的侍卫长并不好突破。 “若弋是小女贴身婢女,若是衡王殿下需要小女诊病,若弋也能帮上忙,还望冥大人网开一面,允许她随小女一同入府。”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衡王殿下只召见言姑娘一人,衡王府不比其他,非召不得入内,还请言姑娘不要让卑职为难。” 冥凌油盐不进,言萝月看向秦封,秦封则示意她必须带上若弋! 他们谁也没有与衡王府打交道的经历,璟王虽与衡王是双生兄弟,但这么多年两人却从未见过,更遑论两年前衡王还强娶了璟王殿下的意中人! 两个皇子之间本就是有些仇恨的! 如今衡王又在璟王殿下不在京城之时,单独召见璟王府的医女,而这医女同样是璟王殿下重视之人,这让他们天然带着警惕! 若非皇命难违,他们誓死不敢送言萝月前来! 言萝月一筹莫展,正思索该如何行事才能带上若弋时,衡王妃纪蓝辛突然出现在了府门内! 第116章 看戏 见到纪蓝辛,冥凌有一瞬间的蹙眉,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向其行礼。 “属下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纪蓝辛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冥护卫,我听说今日府中来了客人,特意出来见见。” 冥凌没有说话。 纪蓝辛则看向行礼的言萝月,含笑道:“言大夫,又见面了。” “是,衡王妃一切安好?” “很好。” 纪蓝辛眼中神采未消,几步走出了府门,下了台阶,来到言萝月面前,然后一手拉住言萝月,一手拉住若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偌大的衡王府,常年只有我一人,别提多寂寞了。冥护卫,如今一下子来了两个,我也有人说话,是不是?” “王妃,您……” “冥护卫!”纪蓝辛打断冥凌,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不过是个贴身丫鬟而已,若是连她也不能进,旁人不知要怎么诟病我们衡王府苛待客人了。本妃是衡王府的当家主母,这点权利还是有吧?” 冥凌再次沉默。 纪蓝辛则停在角门边,表情怪异地指着角门的门槛,“冥护卫,你说,衡王府的门槛是不是比别的府门要高?” 言萝月蹙眉,忍不住往纪蓝辛看了一眼,总觉得她这语气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但纪蓝辛已经恢复常态,又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脚跨过门槛,进了衡王府的府门! 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冥凌并未阻止。 言萝月瞧着门外的秦封和余辖交代道:“秦护卫,你同余辖就留在外面吧,我去去便回。” “是!” 秦封称是,又眼神示意若弋,若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衡王府的大门很快关上,黑衣蒙面人转眼消失在街巷中,整个梁安街空空荡荡的,唯余秦封和余辖,以及一辆马车停在原地。 冥凌带着一行人,穿过衡王府前院,行至后宅,停在东苑大门前。 东苑院门大开,并没有其他人出来迎接,门内有个沧海祥云的影壁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纪蓝辛在距离东苑大门颇远的位置停下来,笑容可掬道: “这里就是衡王殿下的居所了,言大夫快进去吧。” 言萝月疑惑:“衡王殿下的居所?” “是。” “衡王妃不进去吗?” 纪蓝辛又特意后退了几步,婢女西香赶紧搀扶住她。 “我的住所在西苑,言大夫空闲的时候,可以去找我。” 言萝月不理解她的意思,但纪蓝辛也没有解释,只是含笑着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人。 冥凌走到东苑大门边,抬手示意道:“言姑娘,请吧。” 言萝月只得按下疑惑,向纪蓝辛告辞后,带着若弋踏进了衡王府东苑的大门。 他们进门后不久,东苑大门便被人从里面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纪蓝辛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恨意难平,手指甲用力嵌进手掌里,面上却是开怀大笑! 一副癫狂的样子! 西香眼中盛满恐惧,“主子!咱们……咱们回去吧!” 纪蓝辛陡然收起笑声,眸眼阴沉,“回吧。” 自然要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堂堂一个衡王妃,两年来想尽一切办法,也不曾去过的地方,如今竟被其他女子轻易涉足…… 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冥凌带着言萝月与若弋,穿过曲径通幽的一段路,从一个月亮门进入别院后,里面才是别有一番天地! 偌大的花园中央是一个漂亮的池塘,池塘周围假山环绕,假山连接着回廊,雕梁画栋的亭台水榭便有六七座。 乍一看,言萝月不禁愣了一瞬,竟觉得这场景她好似见过一样。 花园西侧种了一大片湘妃竹,竹林后成排的宅院若隐若现。花园东侧则是一片宽敞的演武场,兵器架子摆放了三四排,上面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言萝月有些纳闷,衡王殿下缠绵病榻,府中怎会有演武场? 没人为她解惑,三人一路穿过竹林,来到一个名为“邀月阁”的院子。 这院子也是别致用心且漂亮的,引了花园池塘的水进来,一拱石桥立在院子中央,有回廊引入两侧,坐北朝南建了两层的阁楼,宽敞的前廊上挂着绚丽宫灯,与七彩琉璃瓦相映成辉。 院中站着两个不苟言笑的丫鬟,但若弋一瞧,便知她们是有身手的。 冥凌停下脚步,向言萝月道: “言姑娘,这个院子是给你住的,白芷白术二人由你差遣。” 言萝月一怔,“住?衡王殿下打算留我在这里住下?” “是殿下的吩咐。” “我要见衡王殿下!” “卑职会传达。” “……” 言萝月突然有些气愤,她不愿与这位衡王殿下有所牵扯,更不愿留在衡王府! “衡王殿下召见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听说衡王殿下病势沉重,若是请我诊脉,自是越快越好。” “衡王府有百药堂,内有御医五人,江湖各路名医十人,外邦名医七人,言姑娘若是闲来无趣,倒是可以去看看。” “……” 言萝月语塞,这是根本不需要她诊病的意思? “璟王府与衡王府素来并无交集,若是无需我诊病,我便回去了。” 冥凌却是不紧不慢地摇摇头:“言姑娘还是安心住下吧,没有殿下的命令,言姑娘不可能离开这里。” 若弋一瞬间握紧了拳头! 冥凌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若弋,“这位若弋姑娘,我若是你,不会以卵击石。” 言萝月蹙眉,示意若弋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冥凌看了若弋一眼,“你随我来,你不住在这里。” “冥大人,若弋为何不能留在我身边?” “卑职是为了这位姑娘好,若是被殿下看见,她怕是危险的。” 若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突然闪身向前,试图挟持冥凌! 然而,冥凌动也未动,依旧表情淡漠地站着。若弋眼看着就要抓住冥凌的脖子,却突然感到身体一滞,接着便被人甩了出去! 院中那两个丫鬟已站在冥凌面前! 若弋心中一恼,飞身与二人打斗在一起!但是那两个丫鬟的身手并不在若弋之下,不过几个回合,若弋便被二人逼入死角! “住手!” 言萝月沉默了一瞬,对若弋道:“你且随他去吧。” “姑娘……”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皇上口谕,想必衡王殿下不会待我如何。” 第117章 想见 若弋随冥凌走后,言萝月看着院中的两个丫鬟,一时无话。 衡王殿下召见,皇上亲下口谕,既然不是为了诊病,她实在猜不透意图。 而纪蓝辛今日的举动,也甚是反常,对于自己的到来,她似乎很喜悦,可这份喜悦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就好像,衡王的召见,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希望自己来,又不希望自己来,既高兴,又悲伤,既期盼,又抗拒。 言萝月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她很想寻机会问一问她,就是不知她会不会告诉自己了。 而整个衡王府,也是从内而外透着古怪。 外围的戒备森严暂且不说,身为衡王妃的纪蓝辛不与衡王殿下同住,衡王殿下分明常年卧榻,府中却设有演武场,偌大的王府后宅看不到下人,随便两个丫鬟亦是身手不凡。 而她,身为璟王府的医女,衡王殿下想见,皇上直接下了口谕,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帝后极其偏爱衡王。可进了府却不见她,甚至给她安排了住所,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言萝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衡王府就像没有言萝月这个人一样,一切如常。 服侍言萝月的白芷白术二人,甚至比若弋都安静,除非言萝月主动问话,否则二人就像两根木头笔直地矗立着。 好在这间院子就像刻意为言萝月准备的,院子一角有个漂亮的角楼书阁,书阁里摆了四面书架子,满满都是医书,甚至还有许多名家孤本。 言萝月实在无趣,便待在书阁里看书。只是每当她坐在摇椅上看书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哪里看着她,可她无论怎么找,又找不出一丝异常。 言萝月在这种极度不自在的氛围里过了两天,这期间她不知若弋的消息,更不知府门外秦封和余辖的情况! 就在她实在有些不耐烦时,衡王终于肯见她了! 言萝月跟着冥凌出了邀月阁,一路绕了几个抄手游廊,来到衡王所在的正阳殿。 正阳殿前方有一片花架子,有两个下人打扮的十一二岁少年,正在花架旁侍弄几盆开得正盛的芍药。 这是言萝月第一次见到,除了白芷白术以外的下人。 正阳殿颇为宏大,自偏殿一路向前,每扇雕花隔断上都垂下一帘白纱,放眼望去有四五道帘子,将内室情形遮挡的严严实实。 言萝月来到最内的隔断前,风吹帘动,白纱垂帘内,隐约可见矮榻,榻上有茶桌,桌后静静端坐一人。 而纱帘外,则站着身形高瘦、面容冷峻的殿前侍奉竹优,只见他眼神阴冷而沉着,冷漠地打量着言萝月。 言萝月俯身行礼:“民女言萝月,参见衡王殿下。” 垂帘之后的人,并没有说话,但放在桌角的手却微微抖动着,不自觉握成拳头。 言萝月抬眸,隔着白纱帘与里面之人对望着…… “起来吧。”一旁竹优徐徐开口。 言萝月秀眉轻蹙,默默起身。 竹优看似关切,语气却冷漠非常,“言姑娘,邀月阁住得可还习惯?” “邀月阁很好。”言萝月答道,“但不知衡王殿下召见民女,究竟所为何事?” “只是想见而已。” “……” 想见而已?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对于一个小小医女,想见就见,也说得过去! 言萝月沉着一口气,“不知衡王殿下,为何想见民女?” 竹优沉默不语,垂帘后的人,更是从始至终也未曾发出一点动静。 言萝月故意带了点讥诮,“怎么?堂堂一个王爷,连面对一个弱女子的勇气都没有?既然想见我,隔着纱帘也便罢了,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垂帘后的人,无动于衷。 竹优冷漠开口道:“言姑娘,今日你且退下吧。若邀月阁有住得不习惯的地方,找冥凌。” 言萝月有些无语。 这个竹优,单看说话的内容,会认为他是个暖心之人,可一听这语气,又觉得他随时会杀人,这奇怪的违和感,好像话不是出自他口一样! “既然衡王殿下已经见过民女了,是不是可以放民女离开?” “言姑娘,再多住些时日无妨。”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衡王殿下这是要软禁我?” “绝无此意。” “既如此,我要离开衡王府。” “再多住些时日无妨。” “……” 竹优并不给言萝月更多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言姑娘,请回吧。” 言萝月隔着白纱注视里面的人,垂帘后的人根本没有要坦诚相见的意思。直到出了偏殿,言萝月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衡王殿下着实古怪,指名道姓要见她,当真见面时,却又始终不露面,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 这衡王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姑娘!”刚出了正殿,若弋便迎了上来! “若弋?你还好吗?”言萝月欣喜地拉着若弋看了又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若弋摇摇头,面上有见到言萝月的一丝喜悦,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言萝月稍稍安心。 “没有就好,你这两日在哪里?” 这时竹优从正殿走出来,若弋只看了他一眼,向来情绪不多的她,一瞬间面上都是不甘之色! “若弋一直跟着竹优。”冥凌走过来说,“竹优这两日教了她一些功夫。” 若弋带着愤慨,“胡说!” 言萝月不明所以,冥凌却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一笑使得他和煦不少,不再像个冷漠无情的木头人。 “竹优说,只要若弋能伤得了他,便放她回你身边。” 显然若弋并未做到! 竹优也阔步走了过来,他个子极高,停在若弋面前,将若弋衬托地愈加小巧。 “小丫头,跟我走。” “不!” “你尚未达成约定,不可耍赖。” “……” 言萝月看着愤怒地像只被惹毛的猫一样的若弋,忽然觉得这样的若弋有些可爱,至少比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若弋更具活力! “我实在不太明白,衡王殿下将我留在衡王府的用意。” 言萝月看向竹优,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然而此人面容像是冰雕的,只有说话时才会动一动! “殿下自有殿下的用意,言姑娘请吧。” 竹优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言萝月无法,只得跟着冥凌离开。 而若弋,早已与竹优打了起来! 只是竹优双手背后,若弋拼尽全力,竟是无法近身分毫。 第118章 旧相识 接下来的几日,言萝月依旧独自生活在邀月阁,衡王也不再见她,只有白芷白术二人陪着。 既然走不了,只能先适应这里的生活。 衡王倒是想得周到,这邀月阁里除了有个藏满医书的角楼书阁,还有很多花式新颖的服饰衣物,甚至梳妆台上堆满了时兴的头面首饰,大有留言萝月长期居住的意思。 这一日,言萝月想出邀月阁走一走,白芷白术也未拦着,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衡王府很大,只一个东苑便如一座宫苑那样大,而这东苑的布局,言萝月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 行至演武场时,言萝月看到了正与竹优“切磋”武艺的若弋,若弋换了件鹅黄衣衫,比她来时穿着的墨绿色对襟衫要明媚俏丽许多。 言萝月驻足观望,竹优的武艺显然高出若弋许多,即便若弋手持利器,出招狠厉,却碰也碰不到他。而竹优则秉持着他一贯的优雅与冷酷,双手背后,在若弋周围闪躲游走,始终不曾进攻。 五月的天已有些燥热,言萝月看了一会,便走到池塘边树荫下的石桌休憩。刚坐下不久,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奉上了茶水和果品。 言萝月忍不住好奇,他们难不成一直盯着自己不成? “等等!” 言萝月叫那两个小厮,可那两个少年脚步不停,转角便看不到了。 “言姑娘有什么吩咐?他们听不到,也不会说话。”白芷开口道。 言萝月有些吃惊,“那日去见衡王殿下,见到两个侍弄芍药的少年,他们也是如此?” “是。” 衡王府很少看到下人,偶尔见到几个,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人,个个默不作声,也无甚情绪表露。 如今看来,竟然全是又聋又哑之人! “冥大人在哪里?” “冥大人应该在正阳殿。” “你帮我问问他,我能去见衡王妃吗?” 白芷犹豫片刻,将此事交代给了白术,“你去问问冥大人。” 白术应声离去,白芷又垂眸矗立在那里,言萝月无趣,将目光转向石桌上的果品。 突然想起,那日秦慕甫得了乌鹫国进贡的瓜果,曾欢天喜地地送到红笺小院。 只一瞬间,忧伤便扑面而来。 秦慕甫离开已经一个半月了,她担忧他的病情,担忧他的安危,也非常思念他。 他说,皇上应允他,待战场归来,便为他们赐婚,他要堂堂正正地迎娶她做他的妻,做璟王府的正妃,从此以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成日成日地抱着她了…… 男人说那些话时眼中的雀跃,不断在眼前浮现,想着想着,一颗眼泪便滑了下来。 她曾认为,男人不过是人生过客,女子不可为男人舍弃自己。 可如今,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纵然她医术高明,也救不了自己。 待回过神时,言萝月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又羞又急,赶忙逃去湖边,谁成想脚下湿滑不稳,一不小心竟然直直朝湖水中扑去! 白芷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上前,一个身影突然一闪而过,一把揽住言萝月的纤腰,在她即将入水的那一刻,将她安全带回了岸边。 言萝月稳住脚步,看着眼前几步之遥的背影,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殿下!你来找我了!”言萝月声音哽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那个对言萝月来说无比熟悉的背影僵直了一瞬,手掌紧握成拳,因为紧张而出了汗。 言萝月走上前两步,“殿下?” 僵在那里的人想逃,可是脚下又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言萝月已绕到了他面前。 可眼前呈现的,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而是一个戴了半张银色面具的脸! 言萝月心头一滞,看着那裸露出来的半张熟悉的容颜,和那双温柔似水的幽深眼眸,细嫩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敢去揭开那面具。 只是哑着声音道:“殿下?是你吗?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言萝月,男人神色略有些慌张,让他本就苍白无色的脸上,更显出病态的白皙来。 不过这次他决心不逃了,他试着清了清嗓音,张了张嘴,才最终开口道: “我是,秦慕苏。” 言萝月:“……” 秦慕苏,衡王殿下! 是啊!这是衡王府啊! 言萝月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无论身形样貌,还是气质风度,都与秦慕甫如出一辙的双生兄长秦慕苏,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秦慕苏以为自己吓到了言萝月,也往后退了两步。幽深的眸子里带着点小心翼翼,让人看着便徒生怜惜之意。 “邀月阁,住得可还习惯?”秦慕苏问。 他这一问,言萝月才想起前几日见面时,竹优的问话,原来是他的意思。 言萝月看着眼前除了一张面具,与秦慕甫再无任何差别的人,努力压下心中的翻涌情绪,稍微理了理思绪,才道: “衡王殿下……为何留小女住下?” “那邀月阁,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邀月阁,原来如此! 只是…… “衡王殿下,为何如此?” 秦慕苏笑了笑,虽然只露着下半张脸,却遮挡不住那俊秀容颜上呈现出的干净与明媚。 那是秦慕甫不会有的笑。 言萝月在这一刻,才彻底承认了这个事实,眼前之人,并非她牵肠挂肚之人! 可是,世人都说,二皇子秦慕苏,常年缠绵病榻,病入膏肓,靠着太医院吊命,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 然而眼前之人,虽然看着是有些病态,却长身玉立,精神气息饱满,哪里有行将就木的颓然之气? 何况方才自己差点落水,是他迅速出手,才将自己救下的!如此想来,此人竟然还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也难怪这衡王府有演武场! 言萝月只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难以捉摸,她想知道此人做这一切的目的! 秦慕苏听闻言萝月提问,并未让她等太久。 “我与你是旧相识,”秦慕苏缓缓开口道,“你大约忘了,小时候,我们曾见过。” 第119章 留在我身边 秦慕苏说,他与言萝月小时候曾见过。 一句小时候的旧相识,让言萝月也是震惊不已,她不记得,她见过二皇子。 “我并未见过你。” 秦慕苏眼中带着笑意,“你小时候,曾跟随清平子进宫,在卉颐宫里,我们见过。” 言萝月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你想起来了?” 秦慕苏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激动,“我们不但见过,还曾一同玩耍!” “可那个孩子,是璟王殿下……” 秦慕苏带着一丝无奈,宠溺地笑了笑,“我与秦慕甫长得一样,你怎知那孩子是他,不是我?” “……” 言萝月还是不敢相信,十几年来,她一直认定,小时候在宫中见过的那个八岁少年,是三皇子秦慕甫! 怎会变成二皇子秦慕苏? 秦慕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那时候的你,梳着丱发,很瘦小,总是穿一件脏兮兮的白裙,你说那是你母亲为你做的……” “不!那孩子不是你!”言萝月突然很肯定地说,“师父说过,他是璟王殿下!” 对啊!师父告诉她,那个患病的皇子是秦慕甫啊! “你大约不记得了,其实你师父进宫,是为我和秦慕甫两个人治病,我们两人,当时都在卉颐宫。” “……” 这个师父未曾提过,她是真的不知道,毕竟那时候的她只有六七岁,很多事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那时候,你师父叫你小月儿,我也如此叫你。” 秦慕苏眼中带着羞怯,仿佛一个讨糖的小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询问:“如今,我还能如此叫你吗?” “……” 言萝月还是无法接受,她小时候在宫中遇见的那个少年,温暖她保护她给她力量的那个男孩,不是秦慕甫吗? “既然当时你们两个人都在,那我遇见的,应当是璟王殿下。”言萝月还是不愿相信! “你问过他吗?他记得小时候的事,记得你吗?” 秦慕苏突然上前一步,吓得言萝月赶忙后退了两步! 秦慕苏见状,没有再动,但眼中的委屈却如此分明。 “可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你。” “那时候璟王殿下病得严重,时常认不清人,他不记得我,我并不意外。” “可我病得也重,我却记得你……” “……” 秦慕苏见言萝月陷入混乱,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安慰道: “没关系,那时候的你毕竟还小,你分不清我们二人,是很正常的。” 看着温柔的秦慕苏,言萝月心中一动,她好像突然猜到了衡王留下她的意图! “衡王殿下……”言萝月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你能不能放我离开衡王府?” 秦慕苏紧抿着唇,沉默以对。 言萝月很绝望! 果然,只听秦慕苏语气柔软地说:“小月儿,你留下来吧,留在我身边。” 言萝月拼命摇头,“我是璟王府的人,我要回璟王府!” “我会同父皇说,让你留在衡王府。” “不!你不可以这样!” “若我执意如此呢?” “衡王殿下!”言萝月态度坚决道,“实不相瞒,我与璟王殿下早已心意相通,待他从战场归来,他便会娶我。” 秦慕苏满脸的不敢置信! 与秦慕甫如出一辙的幽深眸子里,满是委屈,甚至慢慢蓄积出泪水…… “小月儿,你认错人了!” 秦慕苏努力克制着自己,语气轻柔道,“小时候与你一起的人是我,是我先认识你的,你应该记得的人是我,你应该留在我身边。小月儿,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言萝月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感情只有两情相悦,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直到回了邀月阁,秦慕苏受伤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都还在言萝月脑海中浮现。 言萝月使劲甩了甩头,大概是那人与秦慕甫太过相似,自己才会有心疼的感觉吧! 但是,即便再相似,那也不是秦慕甫! 言萝月还未收拾好心情,白术终于姗姗回来。 “言姑娘,冥大人说,你可以见王妃,王妃也正要见你。” “好!”言萝月喜道,“我现在便去。” “不必言姑娘前往,王妃已经去见了殿下,稍后便来。” 纪蓝辛出现在衡王府东苑的正阳殿,这是她嫁入衡王府两年多来,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是她的大婚之日。 纪蓝辛永远记得那日,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衡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她被一众人送入衡王府。 没有宾客,没有筵席,没有拜堂,只有处处挂着的大红绸子。 那日的新郎穿着一身红衣,长着与她梦寐以求的男子一模一样的脸,她本以为他费尽心机得到自己,定会爱惜自己,可是他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中流露出震惊与懊悔! 纪蓝辛此生也忘不掉那眼神! 洞房花烛之夜,他甚至未与她喝一口合卺酒,转身便走…… 想到这里,纪蓝辛嗤笑一声,慢慢走进了大殿。 偏殿内依旧白纱垂地,纪蓝辛掀开一层又一层垂帘,最终来到最后一道白纱外,而那个两年多来不曾见过一面的男人,就坐在里间的矮榻上。 “进来吧。”男人说。 一旁的竹优为纪蓝辛掀开垂帘,男人一身浅蓝色绣蟒纹锦袍,半张脸被银色面具遮挡,修长的手指端起一小杯茶细细地品着,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 举手投足间与秦慕甫一模一样,并无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纪蓝辛略微有些紧张地捏紧了帕子。 男人幽深的眸子看了对方一眼,懒懒地说了一声“坐”。 纪蓝辛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褪去绣鞋,默默走上矮榻,在男人对面半跪着坐下。 秦慕苏淡淡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问道:“你要见本王,所为何事?” 纪蓝辛有些自嘲,“我身为衡王妃,想见自己的夫君,不为过吧?” “如今你见到了。” 秦慕苏自顾自的喝着茶,纪蓝辛的到来,对他来说似乎无足轻重。 这使得纪蓝辛一瞬间恼怒起来! 拜这个男人所赐,两年来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这个男人一丝愧疚之心都没有,甚至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谁也别想好过! “殿下。” 只见纪蓝辛突然神秘一笑,带着点癫狂的意味,“见到儿时的她,感觉如何?” 第120章 做个交易 秦慕苏暗眸中潜藏的锋芒瞬间显露,纪蓝辛被吓得再次捏紧了手帕! “不要打她的主意。”秦慕苏语气寻常,却带着骇人的杀气,“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纪蓝辛咬紧嘴唇,她是在言萝月身上做了些文章,可她也是被逼如此,为了自己,她不能胆怯! “我与三殿下本是情投意合,他当初向父皇求娶我,父皇已经应允了!是你!是你从中作梗,拆散了我们!若不是你,我与他早已成婚,早已过上羡煞旁人的好日子!” 纪蓝辛情绪有些失控,抬手掀开自己的衣袖! 只见那宽大衣袖里藏着的一截藕荷色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伤痕——早已经愈合的伤痕。 “因为你,我没能嫁给心爱之人,可我以为,你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我,至少是爱惜我的,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两年了,整整两年,我被困在西苑,见都见不到你一面!我数次以死相逼,甚至险些丧命,你都从未见过我!” 纪蓝辛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可面前的男人却无动于衷,好像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你说话啊!你让我在这偌大的衡王府里守活寡,你毁了我!我恨你!” 秦慕苏将杯中茶水顺手浇入兰花盆里,兀自又倒了一杯。 然后问对方,“你想如何?” 纪蓝辛满心不甘,夺眶而出的泪水冲刷着她眼中的绝望。 “我想如何?我能如何?” 纪蓝辛半晌苦笑,“既然衡王殿下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占着衡王妃之位?殿下放我离开吧。” 秦慕苏悠然地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她,“你想离开衡王府,再去找秦慕甫?可如今的他,还会要你吗?” 纪蓝辛双手紧紧抓住衣角,紧咬牙关不说话! 如今的秦慕甫,心中已没有了她,她如何不知?何况,就算秦慕甫心中有她,以她的身份,也入不了璟王府! “不要多想了,你永远都是衡王妃。” 男人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纪蓝辛! “我就是死……”纪蓝辛眼中带着狠戾,“也绝不会再如你的意!” “你可以试试。” “……” 纪蓝辛被自己的眼泪烫得眼眶发疼,她轻轻捂住眼睛,带着深深的绝望。 片刻后,纪蓝辛调整好心绪,挤出一丝笑容。 “两年来,我一直在想,殿下大婚那日见到我的眼神,起初应当是期待的,可揭开盖头后,殿下犹豫了,殿下还记得吗?你问我,你就是小月儿?我问小月儿是谁?哈哈哈哈……殿下当时的神色,还真是绝望啊……” 秦慕苏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可并非是被纪蓝辛激怒,而是有些嘲讽地说: “秦慕甫,是个傻子。” 纪蓝辛一瞬间停止了笑,忍了又忍,一股狠戾再次攀上心头! “三殿下爱慕的人是我!” “你何必自欺欺人?秦慕甫病糊涂了,可本王不糊涂,当初卉颐宫里的小女孩,根本不是你,他将你错认成了小月儿,才会想娶你而已。” “……” 纪蓝辛沉默片刻,讥笑道,“他认错了我,可娶我的人却是你,到底谁才是傻子?” “本王以为他要娶小月儿,自然要抢,后来发现不是,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是多了一个摆设罢了。” 多了一个摆设? 好一个摆设! 纪蓝辛恨得咬牙切齿,“可你的小月儿,还是与秦慕甫在一起了!” 这句话,终于激怒了秦慕苏! 只见男人忽然一手握住茶杯,瞬息之间,青瓷茶杯碎了几瓣,茶水和着丝丝血水流淌到桌面上。 这样的内力,哪里是什么常年卧病之人! 纪蓝辛没来由地感到畏惧,眼前这个人,她根本琢磨不透! 男人失态了一瞬,又缓缓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拿起旁边的青色巾帕,擦了擦手心的伤口。 “没关系,”秦慕苏说,“以后,小月儿就留在我身边了。” “你就不怕秦慕甫回来,问你要人?” “当初他也要过你,不是吗?” 纪蓝辛心里一酸,“当初是当初,如今三殿下今非昔比,你能抢过他一次,还能抢过他第二次吗?” “怎么?连你也觉得,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如小月儿?” “你……” 秦慕苏真是句句能戳人心! “说起来,本王还要谢谢你。”秦慕苏笑了笑,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纪蓝辛,“若非你向冥凌暗示她的身份,本王还不知她的存在。” 纪蓝辛紧咬下唇,默不作声。 她发觉秦慕甫对言萝月的不同,便知道,她摆脱牢笼的机会来了! 只要秦慕甫爱上一人,想要娶一人,秦慕苏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秦慕苏得到他想要的,自然会放自己离开! “若是秦慕甫当真来问本王要人,”秦慕苏慵懒道,“本王定会告诉他这些。” 纪蓝辛冷笑,“殿下……还真是过河拆桥啊!” “你我本也没什么交易。” “不如我与殿下做个交易?” “哦?”秦慕苏幽深的眸子里暗含深意,“说来听听?” “我助殿下得到言萝月,殿下放我离开衡王府。” 秦慕苏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衡量什么。 “三殿下与言萝月,也是在不久前母后的生辰宴上才心意相通,他们二人情意尚浅,若要她移情于殿下,未必不可能,想必殿下对言萝月的情意,不会比三殿下少吧?殿下可有信心,夺得美人芳心?” “你预备如何助本王?” “如今三殿下不在京城,她又被殿下强留在衡王府,殿下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与她相处,日子久了,她自然会觉出殿下的好。自然,我也会好好劝她接受殿下。” 秦慕苏突然失笑一声,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说到底,还是得本王亲自出力?” “殿下若不想出力,”纪蓝辛眼中带着怪异的光,“自然也有不需要出力的法子。” 秦慕苏面色一沉,再次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我这都是为了殿下好,怎么?殿下不想要言萝月了?” 秦慕苏没有说话,眸中的光却越来越盛! 第121章 重逢晚了 纪蓝辛见过秦慕苏,便来到言萝月所居的邀月阁。 在见到邀月阁的一应置办时,纪蓝辛心中的矛盾更甚:既有对言萝月的怜悯,又有对她的嫉妒! 秦慕甫认错了人,她从一开始便知晓。 幼时她的确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但并未与秦慕甫有过交集。然而秦慕甫病情好转后,却认定她就是他口中一直念叨的“小仙女”,因为这个,一向待人冷漠的秦慕甫,对她却是百般温柔。 那时候的她,对秦慕甫亦是一往情深,自然不会拆穿这些。 只是,她如何能想到,秦慕苏会抢娶了她! 她一夕之间成了二皇子妃,成了心爱男子的兄嫂,成了二皇子府的一个摆设! 她本以为她会就这样了此残生,直到听说秦慕甫破例留下一个医女在府上。 除夕夜,她特意去见了言萝月,雪中梅园,她第一眼见她,便认定她就是当年的“小仙女”! 而后她看到了她能活下去的希望! 言萝月将纪蓝辛带到内室的圆桌坐下,屏退了白芷白术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衡王殿下强行将我留在这里,衡王妃可知道他的用意?我想离开这里,衡王妃可有什么法子吗?” 纪蓝辛没有着急回复言萝月,而是问她:“你见过他了吗?” 言萝月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纪蓝辛好似终于找到人可以诉说一般,哀哀地叹了口气,“我每回见他,都觉得,他就是璟王殿下!” “的确很像,但他不是璟王殿下。” “是啊!他不是……” 言萝月看着纪蓝辛忧郁的神色,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知道纪蓝辛与秦慕甫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如今因为自己,秦慕甫已然移情别恋了…… “你与璟王殿下的事,我都知道了。” 言萝月一怔,“你都知道?” “是,我知道他为了娶你,主动出征,也知道她为了你,拒绝了母后为他安排的亲事。” “……” 纪蓝辛见言萝月面有愧色,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 她并不会劝言萝月接受衡王,相反,她要让言萝月对秦慕甫的感情更加坚定,同时,也对自己更加愧疚! 言萝月愈是坚定自己的感情,不肯妥协,衡王想要抢走她的心也会愈加强烈。 她要的,就是他们兄弟争夺言萝月,就是要他们二人相残! 她要借璟王之手,挫败衡王,甚至杀了衡王,以解她心头之恨! “你不必觉得愧疚,”纪蓝辛看着言萝月温柔地笑道,“我与他已是过去,你才是他的以后。” “衡王妃……”言萝月想说句对不住,又觉得矫揉造作。 感情之事,本也没什么谁对不住谁,不过都是每个人的选择罢了。 “当初璟王殿下为了我公然抢亲,被父皇幽禁,后来又被派去边疆,我总觉得亏欠于他,如今他既然能将这份情意转移到你身上,我是为他高兴的,我真心祝福你们。” “谢谢你……” “何必说这些。” 纪蓝辛像个知心人一样,轻轻拉着言萝月的手。 “言大夫,也许你已经知晓了,你们年幼时,衡王殿下曾在宫中见过你,这也是他此次召你入府的目的……” 纪蓝辛盯着言萝月道,“他想将你留在他身边,纳你为妃。” 言萝月一惊,慌忙摇头,“不!我不会留下,更不会成为他的人!” “我是衡王府当家主母,殿下想要纳妾,我自然要为他安排。但是,我知道你与璟王殿下的情意,我也不愿拆散你们。” “衡王妃……” “此事我会找机会禀明父皇,父皇虽然宠爱殿下,但在璟王殿下回京之前,想必他不会轻易应允殿下的纳妾之请,你且安心。” 言萝月泪盈于睫。 皇后娘娘有别的璟王妃人选,皇上需得看到战功,她与秦慕甫的姻缘本就艰难,谁成想半路又杀出一个衡王来! 皇上与皇后娘娘如此偏爱衡王,秦慕甫又不在京中,她无所依靠,只有任由衡王宰割的份。 这种情形下,纪蓝辛说她站在自己这边,愿意帮助自己,言萝月心中着实感动…… 纪蓝辛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没有久坐,很快便离开了。 言萝月一个人坐在邀月阁的前廊下,看着院中的潺潺流水发呆。 以前,面对满大街因为疫病倒下的人,她也从来不曾退缩过,而今的她,被人囚禁于这一方天地,空有四肢和头脑,却毫无解决办法,竟然是让她生出无力感来,头一回觉得自己是如此弱小! “小月儿!” 一声轻唤打断了言萝月思绪,言萝月抬眸,便看到院中回廊下,站着一个身形修长、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男子目光如水,好看的嘴唇微微上扬,眉眼覆着的银色面具上刻画的纹路,将他整张脸衬托得愈加幽深立体,也愈加坚毅英朗。 言萝月站起身,眉目低垂,“衡王殿下。” “小月儿,你不必向我多礼,从前你总说,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伙伴,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 言萝月心中一紧,细嫩的手指没来由的握在一起。 是啊!这话她曾说过! 但她一直以为,那个给她温暖、助她走出家破人亡困局的少年,是秦慕甫! 秦慕苏看到对方紧张的模样,温柔地笑道:“小月儿,你不必怕我,我们还可以像幼时一样,找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偷偷躲起来聊天。” 秦慕苏说着,又害羞地笑了笑,“瞧我,差点忘了,如今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找个隐蔽的地方,会坏了你的名声。” 言萝月好像突然看到了希望,“衡王殿下,我们只做朋友,可好?” “好!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 “……” “小月儿,秦慕甫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对你的情意,一点也不比他少。幼时与你一同玩耍的人是我,并非秦慕甫,我只是与你重逢晚了些,可这些年,我一直想的都是你!小月儿,你留在我身边,可好?” 第122章 失态 言萝月看着对方无比诚恳的眼睛,故意问他: “你说璟王殿下能给我的,你都可以给我,璟王殿下能给我璟王妃之位,你可以吗?” 秦慕苏失笑,连幽深的眼眸都是弯弯的,“小月儿,你若是想,区区一个正妃之位有何难事?” 秦慕苏的话不像是玩笑,言萝月忍不住惊讶道: “当初璟王殿下要娶她,你宁愿背负骂名也执意抢走了她,何况她是纪丞相之女,你怎么能……” 说废了她的王妃之位就废了? “小月儿,你错了,我从未想过娶纪蓝辛。” 我以为那是你! 我以为秦慕甫要娶的人是小月儿! 秦慕苏顿了一下,不能告诉她,秦慕甫心中一直也想着她,还把纪蓝辛错认成了她! “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要抢她呢?” 因为…… 秦慕苏突然笑了,那笑容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言萝月根本看不懂。 “你也知道,纪蓝辛是纪相之女,娶她自然有娶她的用途。” 言萝月觉得,秦慕苏这是在搪塞自己。 虽然她不懂朝局,但也知晓衡王并未参与夺嫡之事,虽然纪蓝辛身为衡王妃,纪相及其家族也并未支持他。 “既然衡王妃有用途,衡王殿下怎能轻易舍弃?” “与小月儿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秦慕苏这话说的绝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男人为表忠心惯用的伎俩,可放在秦慕苏的身上,不知怎的,言萝月却觉得他没有骗自己,他说的都是真的! 言萝月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衡王殿下,可愿带我走一走?” 秦慕苏笑逐颜开:“荣幸之至!” 二人走出邀月阁,一高一矮两个漂亮的身影,沿着池塘四周的游廊漫步前行。 两人俨然一副老朋友般,气氛和谐,偶尔聊上几句,他们上假山举目四望,又到水榭观赏游鱼,再路过竹林听风与叶合奏,最后行至演武场。 言萝月走在秦慕苏身旁,随意聊着。 “殿下的病,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既然殿下身体尚好,为何常年不出衡王府?” 秦慕苏走上练武的高台,顺手抽出一杆银枪,抚摸着枪尾扎的流苏坠子,爽快地答道: “府外没有我留恋的东西。” 这个回答显然不足以解释这个问题。 十几年啊,不是几年,也不是几个月! 自八岁时皇上破例为他建了这座皇子府,他便再也不曾出去过!唯有两年前,为了求娶纪蓝辛出过一趟府,仅此而已! 甚至连年年除夕夜,举家团聚的日子,他都不曾出过府门半步! 他堂堂一个皇子,又是大良国的嫡长子,是如何耐得住寂寞,十几年如一日留在这里的? 秦慕苏似乎也看出言萝月的困惑,抬手将银枪插进兵器架上。 “你可还记得,秦慕甫八岁时,因何而病?” 言萝月想了一下,“好像是因为,失足落水,险些溺亡?” “他是皇子,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堆人跟着,怎会无人照看?” “殿下的意思是……” “他是被人推下水的,不但没有人救他,反而有人将他往水里按……” 秦慕苏说着,好像突然感受到了秦慕甫当时的恐惧一般,突然浑身发抖起来,脸色也迅速苍白如纸,连站都站不稳! “殿下?”言萝月只犹豫了一瞬,便上前扶住了他! 秦慕苏堪堪稳住脚跟。 “我失态了……” 秦慕苏勉强笑了笑,依着高台的台阶坐了下来,言萝月也在距他两步远的台阶坐下。 秦慕苏继续道:“经过那一遭,他得了病,见到谁都觉得是要害他,他不信任何人,甚至严重到认不出人……” 言萝月想说她知道,她就是在秦慕甫病情严重的时候,跟随师父进宫的。她曾陪着秦慕甫度过很多很多时间,秦慕甫也给了她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成为彼此的救赎。 “在他患病的时候,我也一样……” 秦慕苏声音略有些低沉,“也许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他所遭受的一切,我也同样在经历,甚至他感受到的窒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我也同样感同身受……” “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遇见了你。” 秦慕苏眉眼温柔地注视着言萝月,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一潭春水,能将人淹没,将人融化进去。 “你是我唯一留恋的,可后来你随你师父走了,离开了京城,我再也找不到你……于是我便留在了这里。” 言萝月一时无话,他堂堂一个嫡皇子,怎会除了幼时玩伴,再无其他任何留恋的东西? “小月儿不必怀疑,我在这世间,无欲无求。” 言萝月看着一脸诚恳的秦慕苏,突然问他: “殿下……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情形?” 秦慕苏轻笑了一声,“你是想问,你进宫后第一个见到的,究竟是我,还是秦慕甫吧?” 意图被看穿,言萝月露出一丝羞怯。 秦慕苏感叹一声,仿佛在遥想,“小月儿,曾说自己是小仙女下凡呢,我信了你许久。” 言萝月美目当中的光芒顿消。 她初见那个少年时,少年很抗拒,她自称是小仙女下凡,才渐渐与他成为伙伴…… 看来,那个少年,真的有可能是二皇子秦慕苏,而非秦慕甫…… “我在这府中修建这演武场,是因为你曾说过,让我练好武功,将来才能保护自己。” 言萝月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秦慕苏并未因此颓然,反而兴致勃勃地指着方才走过的竹林,“你还说你最喜欢竹子,所以我修了那一大片竹林。长势很好吧?竹子是我当初一棵一棵种下的,如今都长出这么多了……” “我是喜欢竹子。”言萝月说,“因为竹子……” “因为竹子四季常青、弯而不折,生命力顽强,且竹叶、根、笋皆可入药。” 言萝月惊讶地看着秦慕苏一字不差地说了自己要说的话,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都要……” “我们都要像竹子一样,做个勇敢、有用之人。” “……你都记得?” “当然!”秦慕苏自豪极了! 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言萝月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第123章 想看看我吗 言萝月笑了,这是她头一回在秦慕苏面前笑。 甜美的梨涡印在脸上,贝齿微露,红润的唇角上扬,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白嫩的小脸染上浅浅的粉红,让人觉得温暖纯粹,见之忘俗。 秦慕苏眼眸中温柔更盛,“小月儿,你还是与幼时一样。” 言萝月尴尬地收起笑意,脸色更红了。 秦慕苏见状,赶忙移开了眼神,怕她更加尴尬,也怕自己更加着迷。 小月儿,只要留在他身边便好,其他的他别无所求! “衡王殿下。”言萝月看向秦慕苏问,“你为何总戴着这个面具?” 秦慕苏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着面具,情绪变得低落,过了片刻,才说: “我不喜欢,这张与秦慕甫一模一样的脸。” 言萝月不解,“可你们是双生子,长得一样,原也是无可厚非。” “世人只知秦慕甫,却不知这世上还有我,直到八岁时他生病,我才出现。” “我听说了,你出生时孱弱,被秘密送出宫外调养。” “其实不是。” 秦慕苏摇头,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言萝月不好细问,却猜测必定与后宫争斗有关,送走二皇子,说不定也是为了保护他。 秦慕苏已经恢复了好心情,他看着言萝月,眸中神采奕奕。 “小月儿,你想看看我吗?” 言萝月被闹了个脸红,秦慕苏这话,怎么听着倒像她是个好色之徒! 秦慕苏如同小孩子心性,压根儿没在意那么多,伸手便解开了面具的绳索,拿下了眉眼上的银色面具。 然后歪着头,含笑看着言萝月。 这张脸,与秦慕甫没有半分区别! 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眉秀而长,鼻雅而挺,长而密的睫衬着那双幽深的清瞳,那样摄人心魄。 言萝月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之人就是秦慕甫! 是她相思入骨的男子,是为了娶她远赴边疆的男子,是那个想日日夜夜抱着她的男子…… 直到秦慕苏笑出了声,言萝月这才回过神,她赶忙低下头,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秦慕苏将面具放在手中把玩,不甚在意道:“若小月儿喜欢,以后我便不戴这面具了。” 言萝月有些尴尬,她只是把他当成了秦慕甫而已! 但是秦慕苏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笑道:“只要小月儿开心,怎样都好。” …… 这次见面后,言萝月对秦慕苏多少放下了一些戒心。 秦慕苏看似不是那种会强迫她的人,而她只要拖延时间,待到秦慕甫从战场归来,一定可以救她出去! 衡王府东苑的正阳殿内,秦慕苏正双手背后立在窗前,看院中若弋与竹优打斗。 若弋虽然每次都很尽力,但在竹优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竹优甚至连五成的功力都未使出来,便将若弋绕得分身乏术。 可越是如此,越勾起了若弋的好胜心,加上她被困在竹优身边,成日无事,只能时不时找竹优打架! 一抹黑色影子翩然进了殿,默默停在秦慕苏身后,不声不响。 秦慕苏又看了一会,才向身后之人说: “这小丫头,倒是挺执着。” “她日日都要与竹优打,经过这些时日,功力倒是进步了。” 秦慕苏好看的眉眼藏在面具之后,看不清全貌,只闻得一声轻笑。 “毕竟是霍纯调教出来的。” “就是那画眉不行。” 提到画眉,秦慕苏面色沉了沉,“秦慕甫心太软,你派个人去,杀了她。” “是,属下稍后安排。” 冥凌回答得寻常,仿佛那根本不是一条人命。 “战事如何了?” “回殿下,昨日军报上,西北军已攻下河曲之地,继续西进的话,不出一月应当能拿下羌国北疆六州。” “一个月……” 秦慕苏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清风卷起白纱垂帘,影影错错,气氛莫名变得萧条寂寥,就连冥凌也面色凝重不语。 这萧寂的气氛足足持续了有半盏茶的功夫。 直到院子里的二人停止打斗,若弋气喘吁吁地败下阵来。 “殿下,王妃今日传话,说想见言姑娘。” “以后她想见,便让她见。” “是!那王妃若是想见您……” “本王才不愿见她,”秦慕苏不大乐意,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向冥凌神秘说,“她这里有问题。” 冥凌有些不忍,“殿下,王妃她……” “她当初冒名顶替的时候,就该知道,这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既然敢做,就要能承受得住后果。” 冥凌沉默一瞬,“殿下说的是。” 纪蓝辛明知秦慕甫错认了她,却因一己私念而打算将错就错,那因为生病而认错人的秦慕甫,又何其无辜? 凡事自有因果,纪蓝辛如今的遭遇,也是她咎由自取而已! 冥凌收起对纪蓝辛的同情之意,正色了几分: “殿下,还有一事,五殿下带着秦封已多次登门,想见一见言姑娘。” “哦?他有何事?” “辽东侯李州章有个同族的重孙女叫李碧玉,患了失语症,言姑娘此前曾为她医治,如今治到一半,说是想请言姑娘继续为她治病。” “什么治病,不过是想打探小月儿的消息罢了。想必秦慕甫临行前,托他照顾小月儿,否则秦封怎会去找他?” “殿下英明。” 秦慕苏回头看了冥凌一眼,“你何时学会溜须拍马了?” 冥凌愣怔一瞬,失笑道:“殿下明鉴,属下没有。” 秦慕苏懒懒得看了他一眼,一副瞧不上的样子,起步往内殿走去。 “明日端午,宫中可有什么盛会?” “有,明日宫里会举办射柳比赛,诸位皇子、公主,以及各府侯爷世孙们均会参加。” “叫纪蓝辛去,到时候秦慕修自然会问她小月儿的情况。” “是,属下明白。” 秦慕苏继续往里走,冥凌见状追问道: “言姑娘在角楼书阁,殿下不去吗?” 秦慕苏脚步一顿,有些做贼心虚地压低了声音:“不去了不去了!万一被小月儿发现,本王在书阁偷偷看她,她会以为本王是个无赖!” 冥凌憋着笑,言萝月刚来那几日,殿下不敢见人家,便藏起来偷偷看。 那之后,每回听说言萝月去了书阁,便偷偷前往,今日倒是奇特,竟然不去了? “你不许笑话本王!”秦慕苏语气凶恶! “是!” 第124章 衡王纳妾 仲夏端午,大良国向来重视这个节日,宫中会在这一日举办盛大的祭典与庆祝活动,各皇室中人、王侯宗亲均会到场,纪蓝辛也在冥凌的陪伴下进了宫。 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监视。 纪蓝辛对于衡王的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却敢怒不敢言。 因为莫说是父皇母后,就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她曾仗着纪相疼爱,在父亲面前闹过,甚至以死相逼,但昔日视她如珍宝的父亲,包括她的几位兄长,在她的婚姻之事上,半点不为她做主。 只告诉她,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叫她如何与一个空宅子过日子? 至亲之人的这种态度,对于一个深养后宅的女子来说,便是死局。 她接受了,又不甘心就此接受。 她终于被彻底逼疯了。 宫中的射柳赛事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端午的日头已经足够炽热,演武场上那群王侯将相们各显神通,纪蓝辛则跟着各府女眷们坐在帐篷底下观赛。 女眷们热热闹闹的讨论声,搅得纪蓝辛头晕眼花,没看多久,她便与纳兰皇后请辞,退出了赛事场地,停在武场外围的帐篷里歇脚。 她还不能离开这里,因为她还要等五皇子找过来,告诉他言萝月的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冥凌打着帘子,将南青瑛迎了进来。 南青瑛行礼问安:“见过衡王妃。” “南二小姐不必多礼。”纪蓝辛请她坐下,又问,“听说南二小姐已经与五殿下定亲,我出门不多,还没来得及恭喜南二小姐,不知这成亲的日子可定下了?” “承蒙衡王妃关切,尚未定下具体日子。” “你们二人年龄已到,想必父皇很快便会择下吉日。” “借衡王妃吉言。” “你与五殿下成亲,我们便是一家人,南二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承蒙衡王妃不弃,这是青瑛的福气。” 纪蓝辛瞧着南青瑛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开口道: “我听闻南二小姐与言大夫有些交情,今日南二小姐前来见我,可是打听言大夫的情况?” 南青瑛没想到纪蓝辛会如此直接,也不再寒暄,当即道:“衡王妃慧眼如炬,实不相瞒,月儿进衡王府已有七八日,却不见回去,青瑛愚钝,不知能不能问一问衡王妃缘由。” “其实也没什么,是衡王殿下看中了她,想要纳她为妾室。” 纪蓝辛说得云淡风轻,听得南青瑛却震惊不已! 衡王殿下不是常年缠绵病榻吗?怎么会想着纳妾?! “衡王殿下……”南青瑛顿了顿,“衡王殿下病情好转了吗?” “见好了,这多亏了言大夫,所以衡王殿下打算留下她。” “……” 南青瑛不知如何回应是好,言萝月身份不高,衡王殿下若要纳妾,她是拒绝不了的! 只是,她心中之人是璟王殿下啊! “月儿是什么意思?” “南二小姐,你以后也是五皇子府的当家主母,理应知晓,为夫君纳妾是我们的本分,言大夫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可月儿是璟王府的医女,她的去留,总要经过璟王殿下的应允。如今璟王殿下远在边疆,衡王殿下即便想要纳妾,也要等璟王殿下回来才是。” “若是父皇母后应允,此事便可成了。” 南青瑛不知秦慕甫为了迎娶言萝月上战场之事,她只知道言萝月爱慕璟王,必不愿成为衡王殿下的妾室。 “衡王妃今日进宫,可要向皇上与皇后娘娘禀告此事?” “不错,正是为了此事。” 南青瑛离开纪蓝辛的帐篷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五皇子秦慕修的所在地。 彼时秦慕修正与国子监几位翰林学士闲聊,傅晓禀报过后,他向众人作辞,便去见了南青瑛。 南青瑛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秦慕修。 秦慕修听完眉头紧蹙,俊逸的脸上布满阴云,他向来以温润儒雅着称,南青瑛从未见他神色如此凝重过。 “我这位二哥不比其他人,只要他想,父皇怕是会应允他。” “那可如何是好?眼下月儿被困衡王府,我们可有法子见她?” 秦慕修摇头,“见不到,整个梁安街戒备森严,无孔可入,我与秦封去过两次,都吃了闭门羹。” 不止是秦慕甫,整个皇室中人,除了帝后,都不曾与这位常年深居府邸的二皇子打过交道,秦慕修也不曾见过他的这位二哥。 但所有人都知道,帝后是何等偏爱二皇子! 皇上为他的病,举全国之力遍寻名医,为他建府,为他驻军,梁安街内高手如云,甚至比皇宫都戒备森严。而这位二皇子虽然足不出户,一应俸银赏赐从不曾少,历年的盛会大祭上,虽不到场,席位却从未缺过。 他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却无人不知晓他。 如今这样的一个人,却看中了言萝月! 即便三哥为了娶她远赴边疆战场,可若父皇首肯,怕是言萝月会像当年的衡王妃纪蓝辛一样,被迫嫁于二哥! 想到这里,秦慕修心中怒意便难以控制。 秦慕甫与月儿两情相悦,他们心意相通他认了,可秦慕苏这个半路杀出的人,为何也能得到月儿? 秦慕修当即吩咐傅晓,“写信到边疆去,将京中发生之事告诉二哥。” “是!” “殿下要去哪里?”南青瑛问。 秦慕修停下脚步,面色有些不自然,托人家打探消息,得了消息转身就走,确实非君子所为! “今日多谢你,但我怕是不能陪你了,我要去见一见父皇,你先回去吧,改日有空,我再亲自向你赔罪。” 南青瑛一愣,才明白秦慕修这是误会了。 秦慕修心中有言萝月,为她奔走本就无可厚非,南青瑛并不会因此吃味。出于私心,她甚至希望言萝月能与秦慕修在一起。只可惜,言萝月心中只有璟王殿下罢了! “你去吧,无须顾我,璟王殿下不在,月儿在京中无依无靠,若是你能帮得到她,我会感激你的。” 秦慕修没想到南青瑛竟会如此通情达理,心中不免对她生出一丝感激与欣赏。 第125章 成全 应付完南青瑛,纪蓝辛去见了纳兰皇后。 她今日故意宣扬衡王要纳言萝月为妾,就是为了借五皇子之口,将此事传入秦慕甫的耳中。 否则,二人怎能斗得起来? 纳兰皇后在听说了纪蓝辛之言后,也是震惊不已,当即带着她去见了良帝秦苍。 良帝正在营帐中休息,待两人见过礼,良帝为她们赐了座。 “你说吧。”纳兰皇后道。 纪蓝辛捏紧了手帕,按下紧张。 “是。父皇,衡王殿下打算纳言萝月为妾,儿臣特意来求父皇的恩典。” 良帝闻言也是一怔,鹰一样的眼睛瞬间锁住了纪蓝辛。 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道:“这是衡王的意思?” 纪蓝辛低眉道:“是。” 良帝剑眉微蹙,手指不自觉开始敲击桌面,一下一下敲得纪蓝辛内心更加紧张。 然而纳兰皇后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皇上,阿苏与言萝月互不相识,他怎么能……是不是言萝月在捣鬼?她迷惑了阿甫,又来迷惑阿苏!” 良帝并不认同纳兰皇后对言萝月的指责,但他依旧好言好语地对纳兰皇后说: “上回见他,他不是说了,幼时他们曾在宫中见过吗?” “就算见过,也未必就要娶她吧?” 良帝沉默,其实,他不太相信纪蓝辛的话。 “好好,既然他想娶,那就让言萝月入衡王府吧!如此一来,阿甫便能娶冉锦瑶了。” 纪蓝辛瞬间握紧双手,内心忍不住冷笑。 母后曾说心疼她,要替衡王好好爱护她,可如今不过是听说衡王想要,尚不问问真假,便打算将言萝月塞进衡王府…… 她这个衡王妃,果真只是个摆设! 良帝面色微沉,更加不认同纳兰皇后:“阿甫为了言萝月,拖着病躯亲赴边疆,你把言萝月给了阿苏,他会愿意?” “可阿苏要她……” 纳兰皇后语气急切,甚至带着点哭腔。 纪蓝辛暗自吃惊,对于此事,母后表现得如此急切紧张,这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正要再仔细观察,帐外有太监进来禀告五殿下求见。 帝后齐齐收敛了情绪,转瞬便平静下来。 “让他进来。”良帝说。 不一时,秦慕修走了进来,行礼问安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你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秦慕修看了纪蓝辛一眼,才道:“儿臣前来,是为了三哥府上医女言萝月之事。” “哦?”良帝闻言,神色冷了几分,“你说说看。” “三哥出征前,曾告知儿臣,父皇答应过他,待他此次率军拿下羌国北疆六州后,他便可以迎娶言萝月为正妃。但今日儿臣偶然听说,二嫂进宫,是为了求父皇恩典,将言萝月纳入衡王府为妾。儿臣斗胆前来问问二嫂,明知三哥与言萝月之事,为何还要为二哥奔走?” 良帝没想到秦慕甫告诉了老五这些,而观老五言行,倒是有为秦慕甫打抱不平的意思? 良帝故意不说话,目光却投向纪蓝辛。 纪蓝辛见状道:“这是衡王殿下的意思,我作为衡王妃,夫君要纳妾,自然得为他筹划。” “二哥病势沉重,向来不问外界之事,不知这其中缘由,二嫂一向与言萝月交好,理应知晓才是。” “我也是方才听父皇提起,才知璟王殿下为娶言大夫亲赴战场之事。” “便是此时知道也不算晚,二嫂应当劝一劝二哥,言萝月是三哥中意之人,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实在不宜强取豪夺。在这点上,想必二嫂应当有更深刻的体会。” 纪蓝辛紧紧掐着指甲,强撑着笑意: “衡王殿下要做的事,我怕是劝不住,父皇与母后应当知晓。” 纪蓝辛搬出皇上与皇后,试图压下秦慕修,她只是想要秦慕修传个消息而已,可没让他横插一杠子! 然而,向来偏袒衡王的良帝,此时却松了口。 “阿修说得不错,你且回去将这些告诉衡王,若他执意纳妾,叫他亲自来见朕。” 纪蓝辛只得点头应下。 衡王从未说过要纳言萝月为妾,她今日来求皇上恩典,不过是想仗着父皇与母后对衡王的偏爱,一锤定音,将纳妾之事做实。 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二人,就不得不为了言萝月相争! 谁成想竟被秦慕修给打断了! 也罢! 此举本就是一场赌,纪蓝辛原也没有多少把握,既然不成,只能另寻他法。 纪蓝辛回到衡王府,很快便去见了言萝月,她将特意打探来的,关于秦慕甫的消息都告诉了言萝月。 言萝月在得知秦慕甫最快月底能攻打下羌国北疆六州时,忍不住潸然泪下。虽然有霍小少爷在身边,但这段时间正是他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边塞艰苦,战场无情,他的身体如何吃得消? 直到纪蓝辛离开许久,言萝月都沉浸在这种悲伤里。 看得躲在暗阁的秦慕苏心疼不已。 冥凌站在秦慕苏身旁请罪:“殿下,王妃今日擅作主张之事,是属下失职!” 他虽然交代了纪蓝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想不到,纪蓝辛竟敢大胆到,直接向皇上提出为衡王纳妾! 秦慕苏倒是不以为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脑,“本王早就说过,她这里有问题。” “殿下,那王妃所言的纳妾之事……” “本王何时说过要纳妾?那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而且她的心思,本王大致能猜到。” 冥凌有些无奈,“殿下既然知晓,又何必任由王妃胡来?” 秦慕苏轻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这京城太过太平了吗?” “属下不懂殿下的意思。” “人被压抑久了,总要有处发泄才是。虽然本王自认为没有对不住纪蓝辛的地方,但说到底,她也是因为本王才成了如今的模样。本王虽不同情她,却理解她,既然她想闹,本王成全她就是了。” 冥凌有些担忧,“若是事情闹大了……” “难不成他没有本事收拾吗?” 秦慕苏淡笑着看向冥凌,冥凌闻言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冥凌,”秦慕苏笑出了声,“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严肃起来,像根木头?” “……” “凡事想开一些,多笑一笑,能少去许多烦忧。” “殿下教训得是。” “本王哪里有心思教训你?” 秦慕苏看向黯然伤神的言萝月,“本王要想个法子,让小月儿高兴!” 第126章 投其所好 这一日,言萝月刚用过早膳,秦慕苏便兴致勃勃地找了过来。 自那日言萝月对秦慕苏放下戒心后,便不排斥他来寻自己,而秦慕苏来找言萝月时,也摘下了面具。 摘下面具的秦慕苏站着不动的时候,与秦慕甫并无二致,不过他一旦说话,言萝月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并非秦慕甫。 因为,秦慕甫很少会对人笑,秦慕甫几乎成日都板着脸,冷若冰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秦慕苏,却总是含羞带笑,眉目温柔,他为人和善,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温暖。 这一对双生子,性情差异竟然如此之大! “小月儿,你若无事,我带你去抓鱼吧?”秦慕苏说道。 言萝月来了几分兴致,“去哪里抓鱼?” “就在院外的池塘里,端午虽然过了,但黄鱼长得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抓几条试试。” 得到言萝月的肯定回答,秦慕苏高兴的像个孩子。 “走!我们先去竹林!” 言萝月一边跟上秦慕苏的脚步,一边好奇地追问:“去竹林作甚?” “先去砍几根称手的竹子,把头削尖了好去扎鱼。” “衡王府难不成没有抓鱼的工具吗?” “都不若竹竿好,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萝月跟着秦慕苏去竹林,看着他选了几根粗细正好的竹子,毫不费力地砍断,又手脚利索地削尖了两头,将其中两根扔给了自己。 动作麻利,根本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当然了,更不像是外界传闻的那个,沉疴宿疾、常年卧榻的病弱皇子! 眼下,她能信的,就是秦慕苏的那番话——他对世间无所求,因此才隐居在这府邸里安然度日。 至于为何外界都传他病入膏肓,也许是不想被朝廷之事烦扰吧! 之后秦慕苏带着言萝月去了水榭,两人在水榭猫着腰,非常认真地观察着游鱼。 “有些鱼不好吃,端午的黄鱼最为鲜美,我们只抓黄鱼!”秦慕苏道。 “没有不好吃的鱼,只有不会做鱼的厨子。” “哦?小月儿会做吗?” “当然!” 秦慕苏立即眉眼弯弯,“想不到小月儿如此贤惠!” 言萝月也笑弯了眼睛,“每回师兄师弟如此说我,准是带了奇奇怪怪的山珍海味,叫我做给他们吃。” “他们怎能如此欺负你?我就不会,过会儿小月儿只管坐着等吃,我为你烤鱼。” “你会烤鱼?” “会!” 秦慕苏很肯定地说完,眼角已经瞄准了水中一条大鱼! “嗖”地一声,竹竿破风入水! 然后那鱼一个激灵吓跑了,竹竿漂到了水面上…… 言萝月幽幽道:“终于知道竹竿的好处了……” 扎不住鱼,丢了就丢了…… 回廊一角,冥凌、竹优与若弋站在那里观望着二人。 竹优面无表情地斜睨着冥凌,“这主意是你出的?” “是殿下自己想的,殿下不但想好了捉鱼,明日还打算带着言姑娘捉鸟,后日还要带她骑马,好在咱们府上的演武场够大,足够殿下跑马。” “殿下是怕言姑娘住的无趣?” “是,殿下还叫我通知百药堂,过几日把他们的药园子献出来,他要向言姑娘学习种草药。” “殿下倒是会投其所好。” “一个正常的动情男子,不都是如此吗?” 竹优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看向冥凌道:“这你都知道?你对谁动情了?” 冥凌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我只是就事论事,男子对一个女子动情,自然希望对方开心,做一切事,也自然是为了让她开心。” “是吗?” “自然!不信……你问若弋!” 冥凌拉出在一旁默默把自己当空气的若弋,若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方才一直在想,衡王殿下对言姑娘如此上心,言姑娘会不会被衡王殿下感动啊? 毕竟衡王殿下与自家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她需得找机会问一问才行! 她奉自家殿下之命守护言姑娘,自然得为自家殿下的终身大事着想! 竹优对于若弋的回应嗤之以鼻,“想不到小丫头也懂这个?” 若弋则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竹优见状轻蹙眉头,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怎么?小丫头不服气?” 若弋立即做出防御之势,一副随时都要打上来的架势! “好了好了,”冥凌赶忙制止,“好不容易消停一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找你们来,是与我一同支火架子,过会儿殿下捉了鱼,还要送过来烤呢!” 竹优挑眉,“仅此而已?” “当然了,若弋不是许久未见言姑娘了吗?让她见见。” 若弋闻言,感激地看了冥凌一眼。 “你倒是挺会讨女子欢心。” “瞧你说的?我是正经人。” 冥凌不与竹优一般见识,却是又道,“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严肃起来,像根木头?” 竹优不自觉看向若弋,这小丫头说过! 若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原本就是。” “多笑一笑。” 竹优冷哼一声。 “叫他笑,不如杀了他。”若弋冷淡地说,“他是木偶,没有心。” 冥凌抿嘴轻笑,“看来以后不必叫他竹优了,改叫木偶好了。” 竹优冷冷道:“你还要不要帮忙了?不用的话,我带小丫头回去了。” “我不!”若弋不愿! 好不容易有机会见着言姑娘,她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怎能就此离开,再日日对着个打不过的木头? “走吧!咱们去寻架子!” 冥凌开心地喊若弋,若弋开心地跟着他走了,留下一脸冷漠的竹优,不太情愿地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通往花园的月亮门边,站着刚闯进东苑的纪蓝辛。 衡王虽同意她随时可见言萝月,却并未允许她四处走动,她原是停在东苑门前等人禀告冥凌的,可她却听到了里面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池塘边的水榭里,那两个人的互动是那样刺眼,看得纪蓝辛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慕苏心中之人是言萝月,秦慕甫如今也痴情于言萝月,那她算什么? 若非当初秦慕甫对她百般温柔,她也不至于情根深种,如今一句认错了人,如何能抵消她十年来的爱慕?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纪蓝辛心中的恨意,实难消除,她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第127章 终究不是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六月。 这一个月来,秦慕苏总是变着花样陪言萝月,逗她开心,哄她高兴,又从不逾越。 言萝月也放下心中芥蒂,与秦慕苏以朋友相称,不拂其好意,却与之保持距离。 他们二人,度过了一段还算轻松和谐的美好时光。 直到这天,纪蓝辛带来了秦慕甫战胜,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消息称,秦慕甫与纪文棠率领西北大军长驱直入、势不可挡,短短一两个月,相继攻下羌国北疆六州,羌国被迫签下“河曲之盟”,承认包括河曲之地在内的北疆两州归属乌鹫,其余北疆四州归属大良,两国就此休战! 而秦慕甫,在新的疆域各城池布防完成后,不日便要回京了。 言萝月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去见了秦慕苏。 彼时,秦慕苏正与冥凌下棋。 听说小月儿来见他,秦慕苏高兴的像个孩子。 “改日下改日下,这棋局莫动,这盘棋本王赢定了!” “殿下如此自信?” “对!”秦慕苏微笑着解开面具,又催促冥凌,“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拿些小月儿喜欢吃的点心来,再去煮一壶好茶!” “是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不要茶,拿一坛上好的竹叶青来!小月儿喜欢喝!” “大白天喝酒?” “小月儿难得主动来找我嘛!” “知道了,殿下。” 冥凌离开后不久,言萝月出现在正阳殿内。 秦慕苏一手背后,微笑着立在大殿中央,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他一人静静地矗立着,风卷垂帘,身形晃动,竟让人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真实。 仿佛那个长身玉立之人,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小月儿,你来了?” “嗯。”言萝月轻声回应一句,“殿下在做什么?” “与冥凌下棋,他总是输。” 言萝月笑了笑,“殿下棋艺高超。” “小月儿,你是在夸我吗?” “是。” 秦慕苏登时眉开眼笑。 “殿下,”言萝月欲言又止,“我来见殿下,是有一事相求。” “小月儿,说什么傻话,在我面前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 言萝月正要开口,冥凌进殿,将手中食盒与一坛酒放在了矮榻的榻桌上。 秦慕苏眉眼含笑,“正好,我们边吃边聊,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 言萝月想了一下,没有拒绝,与秦慕苏一同坐到榻桌旁。两人摆出几碟点心与下酒菜,秦慕苏又将酒壶添满,为两人各满了一杯。 言萝月率先喝下一杯。 秦慕苏失笑,“小月儿又馋酒了?” “没有。” “那是有什么心事?” “……嗯。” “你说。” 言萝月抬眸,见秦慕苏果然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忍心。 秦慕苏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或许他在自己面前,一直还停留在记忆中的八岁,懵懂天真,却是将自己当成唯一的朋友,只与她作伴,也只对她一人敞开心扉。 言萝月不知道,若是自己离开,他还会不会像这段时日这样快活。 几杯酒下肚,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言萝月斟酌着,才步入正题。 “殿下,你可知,璟王殿下快要回来了?” “知道。” “殿下知道?” “是啊!与羌国之战大获全胜,羌国让地赔款,其太子齐曜签下河曲之盟,北疆六州尽被夺走,羌国这位太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谁关心他们太子的日子好不好过? 言萝月尴尬了一瞬,又扯回正题,“璟王殿下很快便会回京,我也该回璟王府了。” 秦慕苏明显愣怔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太相信,“小月儿,你还是要离开?” “是。”言萝月态度坚决。 “小月儿……” 秦慕苏幽深的眸子里霎时便凝结出水雾,令言萝月吃惊不已! “衡王殿下,”言萝月思量着,带着点安抚说,“我也很珍惜我们幼时的情分,你总说是我救了你,其实那段时日,若不是你,我也走不出来,我们应当是彼此帮助的。” “但是,相伴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我心中爱慕之人,始终都是璟王殿下……” “我与他长得一样,没有任何不同。”秦慕苏倔强说道。 “我知道,但你终究不是他。” 终究不是他…… 终究不是他! 秦慕苏只觉得心脏剧痛!他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心口!可那痛由内而外,很快便扩散到他全身的每一个地方! “殿下,你还好吗?” 言萝月见秦慕苏当真疼得厉害,鼻尖额角渗出细汗不说,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小月儿……”秦慕苏艰难地说道,“这一个月,你过得不开心吗?” “……开心。” “这一个月,难道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言萝月虽不忍心,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秦慕苏的眼泪,终究是掉落下来。 “殿下,”言萝月略微有些拘谨,“你别这样,我希望你能一直快乐,像从前一样,在这衡王府里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没有你,我如何快乐……” “此前殿下并未与我重逢,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若是不曾再见你,我也不会如此舍不得。”秦慕苏红着眼眶,带着乞求,“小月儿,你为了我,留下好吗?” 言萝月仍旧摇头。 秦慕苏见状,落寞地低下头,许久都不曾说话。 但是慢慢地,他开始浑身发抖。 言萝月察觉不对,靠近才发现,他竟然整张脸都是红的! 不止红,还有燥热与迷乱! 言萝月吓得跌坐在榻上,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也着了道! “衡王殿下……怎么回事……” 言萝月语气惊慌,她不相信这是秦慕苏所为! “酒有问题……不是我……” 秦慕苏神色迷离,俊朗的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红晕,与那日子宜殿内的秦慕甫,毫无二致! 言萝月强撑着取出腰间药袋,摸出两颗清火解毒丸,自己先吃下一颗,又强撑着身子爬到秦慕苏身旁,想喂他也吃下一颗。 虽不能解毒,但至少能找回些神志! 然而,她还没爬几步,一个重心不稳,药丸竟从她手中滑落,越滚越远…… 而意乱情迷的秦慕苏,也在此刻,直接扑倒了她! 第128章 玉扣的主人 言萝月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来找秦慕苏辞行,两人竟会双双身中迷情药! 当浑身滚烫的秦慕苏扑倒她的那一刻,她还试图帮他找回神志,怎知下一刻,秦慕苏的吻毫无预兆地袭来! 言萝月被他有力的双臂禁锢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能一口咬了回去! 秦慕苏愣怔片刻,松开了言萝月。 言萝月则惊恐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 轻薄于她! 秦慕苏摸着嘴角的一抹血迹,好看的眉眼与秦慕甫如出一辙,幽深的眸子里却盛满欲望! “为何他可以,我不可以?”秦慕苏质问着。 “衡王殿下,请自重!” “自重?” 秦慕苏理智完全被欲望填满,唇角挂着凉薄的笑,声音低沉暗哑,带着点蛊惑,“怀拥心爱之人,如何自重?” 说着再次欺身上前。 这次他直接禁锢住了言萝月的双手,没有给言萝月丝毫反抗的余地,再次吻住了她! 言萝月拼命挣扎…… 秦慕苏的吻非常霸道,言萝月根本无力挣脱,而且她还要努力抑制自己体内的迷情药效! 就在言萝月备受煎熬之时,令她没想到的是,秦慕苏的吻逐渐向下,他甚至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襟盘扣! 一股巨大的恐惧猛然袭来! 言萝月由震惊变成害怕…… “住手!衡王殿下!你快住手……我求你了!放开我……求你了……放了我吧……” 言萝月苦苦哀求着,如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秦慕苏已经解开了她衣襟上好几个扣子,露出了一大片光滑白皙的脖颈。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了。 他看见了言萝月贴身佩戴的玉扣。 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捡起言萝月藏在衣襟里的玉扣,稍微一用力,就将它扯了下来。 然后侧身躺在言萝月身旁。 “……你还给我!” 言萝月想去抢,却又被秦慕苏一把抱住。 “别动!”秦慕苏好看的眼睛带着迷离的笑意,凑到言萝月耳边轻轻说,“否则我又要兽性大发了。” 言萝月不敢再动。 秦慕苏似乎很满意她的听话,而后才将视线从言萝月身上转移到玉扣上。 只见他轻举着玉扣,手指摩挲着,一道光线透过玉圈照射进来,明明亮亮的,晃的人眼睛睁不开。 “小月儿,你一直贴身带着吗?” “不关你的事!” 秦慕苏微微一笑,眼中盛着光,与秦慕甫一模一样! 言萝月心口钝痛! 突然,他一个翻身,再次将言萝月压在身下。 言萝月双手死死撑住他的胸膛,拼尽全力不让他再靠近自己半分。 “我才是这玉扣的主人。”秦慕苏说。 言萝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只听秦慕苏又说:“那日午后,我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你将抄好的佛经递给我,说是让我每日诵读一遍,那些鬼怪便不会再来找我,然后我便摘下发髻上绑的玉扣送给你,你说,你会一直带着它。” 秦慕苏满目深情地看着身下的小月儿,抬手抚摸着她红彤彤的脸颊。 “小月儿,你可还记得?” 滚烫的热泪不断从言萝月的眼角滑落,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炽热! 她怎能不记得? 十几年来,她都忘不了那个午后,那个少年,将玉扣放进自己手掌心的虔诚模样…… 十几年来,她一直贴身佩戴! 只是她没想到,送她玉扣的小小少年,竟会是秦慕苏…… “小月儿……”秦慕苏痴情地看着言萝月,“我会一直对你好。” 言萝月回过神,她想将秦慕苏从自己身上推开,可她发觉自己双臂早已经绵软无力。 秦慕苏轻轻扯下言萝月的外衫,眼眸中带着迷乱,语气却坚定: “小月儿,我定会一直待你好,你留在我身边吧,就这样一直留在我身边,一直一直……” 言萝月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她双目赤红,浑身发烫,四肢绵软,仅有的一丝清醒的神志,也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风起,白纱垂帘晃动,整个正阳殿内寂静无声,只闻得窗外一两声蝉鸣。 …… 傍晚时分,言萝月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刚刚萌生的侥幸就此坍塌,意识模糊之前发生的一切,突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一行热泪转瞬落下。 言萝月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头更是痛的不行! 身上的衣物还在的,应该……言萝月刚掀开薄被,身下一片红,随即映入眼帘…… 震惊与绝望的情绪包裹着她,言萝月拥着薄被,不知所措。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失身于秦慕苏? 微风徐徐,白纱帘卷起,没有人能回应她…… 不多时,白芷白术二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新的衣衫。 “言姑娘,奴婢们伺候你穿衣。” 言萝月根本没听见白芷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木讷地问她: “衡王殿下呢?” “殿下不在。殿下说若是言姑娘醒了,让奴婢们先带姑娘回邀月阁。” 言萝月沉默不语。 白芷白术见状,便主动上前为她更衣,言萝月也没有拒绝,只是神情有些木然,任由二女摆弄。 言萝月回到邀月阁不久,若弋便也回来了。 彼时,言萝月正坐在妆台的绣凳上发呆。 言萝月向来清冷安静,若弋并未留意到她的异常。 “姑娘!”若弋见到言萝月欣喜不已。 言萝月回过神,“你怎么回来了?” “冥大人说,以后我便留在姑娘身边!” “好。”言萝月说。 若弋这才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对,“姑娘,不舒服吗?” 言萝月看着若弋,这丫头自她进璟王府不久,便一直跟着她,几次救她于危难,也因为她,差点废了一条胳膊。 若弋虽平日里孤僻自封,却是个聪明机灵的丫头。 言萝月心中一片潮湿,相聚是缘分,离别也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若弋。”言萝月轻声说,“璟王殿下快要回来了。” “真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若想离开,我今日便去求衡王殿下放你出去。” 若弋一愣,“姑娘,你不走?” 言萝月悲伤地笑了笑,“我不走了……” 第129章 选择 若弋不懂言萝月的意思。 然而言萝月只是说:“若弋,你走吧,离开这里,替我向璟王殿下道一声对不住,辜负了他的情意……” 说着,两行清泪再次滑落面颊。 “姑娘!” 若弋惊诧,她从未见过言萝月流泪。 不论是被山匪绑架,还是身受委屈要吃板子,抑或是小巷遇刺性命攸关,甚至是酷刑之下生死一线,她都不曾流过眼泪…… 若弋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这叫言萝月如何启齿? 她总不能告诉若弋,她已非清白之身,她不配再去秦慕甫身边…… “衡王殿下待我很好。”言萝月说,“我想留下来,不回璟王府了。” “不对!”若弋不信,“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人总是会变的,”言萝月看着若弋认真道,“衡王殿下说,他会一直对我好,比璟王殿下对我都好。” “可殿下要娶你为璟王妃,衡王能给你什么?” “若是我想要,我也可以是衡王妃。” “可……” 若弋突然不知该如何劝说,自家殿下对言姑娘的情义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位衡王对言姑娘也不差! “若弋,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爱慕璟王殿下,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小时候在宫中见过的少年是璟王殿下,可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小时候我在宫中见到的,是衡王殿下。” 言萝月说着,摸出脖颈里的坠子。 “这个玉扣,我一直贴身戴着,戴了十几年了,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将它送给我的人,不是璟王殿下,而是衡王殿下。” 若弋无言以对,这个玉扣她见过,言姑娘确实一直贴身佩戴。 “所以,姑娘,你这便放弃殿下了?” 言萝月美目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强撑着精神道:“我与璟王殿下本就不该开始,若是没有我,他或许不用拖着病躯奔赴边疆,若是没有我,他能娶一个世家女,助他应付朝局,而我,只能拖累他。” “殿下爱重姑娘,他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言萝月说,“我在意世俗的目光,我不如冉家嫡长女,不如南青瑛,没有她们那样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她们那样的教养,生来便能管理后宅,我只是一介平民,本就不该肖想王妃之位,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璟王妃之位对于我来说是压力,我根本承受不起。” “姑娘……” “若弋,你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我要留在衡王府,留在衡王殿下身边。” “可是,殿下是为了姑娘才上的战场,若是他回来,得知姑娘你……他如何承受得了?” “……总会好起来的,璟王殿下他……他会忘了我的……” “不会的!除了姑娘,奴婢从未见过殿下如此珍视任何一个女子!” 言萝月沉默不语。 “姑娘,你……” “若弋!”言萝月语气决然道,“别再劝我了。” “……” 若弋不相信,她决不相信言萝月如此轻易便要放弃自家殿下!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若弋想到这里,转身便跑了出去,她要找冥凌问个明白! 若弋走后,偌大的房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言萝月一人。 她静静地坐在绣凳上,手中紧紧抓着玉扣,双目无神。 天色已晚,白芷白术二人进门掌灯,后又将晚膳摆到桌子上。 言萝月就像没看到一样,动也未动…… 第二日一早,纪蓝辛出现在邀月阁。 她看着白芷白术将未进一口的早膳端走,抬脚进了门。 言萝月正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 她的面色极其不好,有种不太明显的苍白,眼下青青,一看便知晚间没有休息好。 纪蓝辛见言萝月青丝披散,尚未梳好发髻,便主动拾起妆台上的紫檀木梳,一下一下地帮言萝月梳头。 言萝月却丝毫没有反应。 “言大夫。”纪蓝辛终于按耐不住,“你还好吗?” 言萝月面无表情地回答:“好。” “我……我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 “是么。”言萝月依旧无甚情绪道。 “言大夫,你要保重身体,璟王殿下快要回来了,他定会救你出去的。” 言萝月没有回复纪蓝辛,只见她缓缓侧头,目光平静如水地看着纪蓝辛: “你能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纪蓝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为我与衡王殿下下药,你的目的是什么?” 纪蓝辛手中的木梳陡然落地,摔出一声脆响! “你……” 纪蓝辛满目震惊,言萝月的情绪非常稳定,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纪蓝辛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狡辩的话。 “你为何不怀疑衡王殿下?他爱慕你,想用这种手段留住你,原也是无可厚非。” “但他不会。” “你就如此信任他?” “是。” “……” “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那时候你骗了我,如今,我终于知晓答案。你从一开始便对我那么好,是因为你知道,我就是衡王殿下幼时在宫中的玩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将我与衡王殿下绑在一起。” 纪蓝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我再大胆猜一猜,衡王殿下会不会以为你就是幼时的我,才会娶你?当他发现你不是他幼时玩伴后,便冷落了你,所以你虽然贵为衡王妃,却并不与衡王殿下住在一起。” 言萝月眼神坚定而执着地盯着纪蓝辛。 “让我再猜一猜,璟王殿下想要娶你,难不成也是因为,璟王殿下将你错认成了我?” “胡说!三殿下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两位殿下八岁时生病,我随师父入宫,曾在宫中住过半年。虽然那时候我分不清楚两位殿下,但我知道,我与两位殿下都曾相处过。既然衡王殿下对我如此用心,我猜想,璟王殿下心中是不是也有我?只是他病情反复识人不清,将你错认成了我。” 纪蓝辛执意道:“我幼时也曾居过宫中,璟王殿下与我是两情相悦!” 言萝月却一副了然神色,“原来如此,难怪璟王殿下会认错人。” “……” 纪蓝辛双眼通红,压抑着怒意,突然挤出一个怪异的笑来!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哈哈哈哈……言萝月,我倒是好奇,璟王与衡王,你如何选择?” 第130章 不原谅 言萝月看着陷入疯魔的纪蓝辛,满目同情。 “你想让璟王殿下与衡王殿下为了争夺我,相互残杀?” “对!我就是要让他们相互残杀!我就是要他们两败俱伤!我要让他们死,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平息我的怨气!” 纪蓝辛眼眸中透着疯狂,“衡王弃我,璟王移情,他们兄弟二人害我如此,我怎能不恨?我就是要他们相互争斗,相互残害,谁也别想好过! “你与璟王两情相悦,可你的清白却给了衡王,一个拥有你的心,一个拥有你的身子,他们二人都对你用情至深,你说,究竟谁会最终放手呢?” “哈哈,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二人相互争夺的样子了!一定是一出大戏吧?就是不知,父皇与母后会偏向谁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亲生的儿子,他们到底会更在乎哪一个呢?” 言萝月待纪蓝辛发泄完,眸色平静地问她: “你恨他们,与我何干?” 纪蓝辛闻言怔住。 良久,落寞地后退两步,依着圆桌坐下,眼神有些空洞。 “是啊,与你有何关系呢?璟王他要娶我,原是我心甘情愿,衡王抢走了我,是他又舍弃了我,我从众星捧月的丞相之女,变成空守活寡的弃妃,这都是我的命,与你有何关系呢? “我知道,我不该迁怒于你,我们未曾相识,你也不曾对我做过什么,我不该因为自己的困境,就迁怒于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也很想与你成为朋友…… “可是,璟王身边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只有你才是我的宿敌。我不与你斗,与谁斗呢?” 言萝月转过身,长发垂腰而下,她安静地坐在绣凳上,看着一脸挫败的纪蓝辛,美目平静无波,没有怨恨与恼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我不会与你斗。”言萝月缓缓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满怀恨意之人,像你一样迷失自我,所以我也不会恨你,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纪蓝辛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心中五味杂陈。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纪蓝辛慢慢起身,看着过于平静的言萝月,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终究,是对不住你了! 纪蓝辛走后,言萝月重新回到她独自一人的世界。 此番经历对她来说,好像突然抽掉了她的所有精气神儿,她除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好像再也不知道做什么。 在她连续两日不吃不喝后,秦慕苏终于出现在邀月阁。 他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才最终鼓起勇气踏进了门。 彼时言萝月正坐在圆桌发呆,她还穿着前日从正阳殿离开时的衣裳,白芷为她梳了个半束半披的活泼发髻,原想给她提些精神,却因为她面色不佳、眼窝暗沉,而显得愈加憔悴。 秦慕苏看着言萝月这副模样,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食盒,身高体长的他立在那里,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言萝月看到秦慕苏,美目中流露出一丝苦楚。 眼前之人,无论容貌身形,都与秦慕甫一模一样,他怎么就是别人呢? “小月儿……”秦慕苏缩缩蹑蹑,“你不能不吃东西。” 言萝月目光投向他手中的食盒,看了半晌,说:“带了什么?” 秦慕苏一听,赶忙走到圆桌旁,将食盒里的三菜一汤拿出来一一摆好,又为她摆好了碗箸。 然后站在那里,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言萝月迎着秦慕苏的目光,带着一丝期待地说:“那日……” “小月儿,是我的错!但我不知酒有问题,你相信我!” 秦慕苏急于表态,言萝月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崩塌。 “所以说……”言萝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她失身于秦慕苏,是真的! “小月儿,”秦慕苏见状,暗眸中透着忧伤,“我怎么忍心伤你。” 言萝月凄惨一笑,“殿下不愿伤我,却伤我最深。” “我真的不可以吗?如今也不可以?” “殿下为何觉得,如今就可以?” “……” “璟王府我是回不去了……” 秦慕苏精神一振,“小月儿?” “但我也不会留在衡王府。” 秦慕苏有些局促,他不懂言萝月的意思。 “我会离开京城,回邺城山,再也不出来了。” “小月儿!我会对你负责的,你留在我身边可好?你想做衡王妃也好,不做也罢,我们二人在这衡王府里快活度日不好吗?你为何要离开?既然你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何不能更进一步呢?” “我留在你身边,如何对得起璟王殿下?” “你离开我,又要离开他,可对得起你自己?” 言萝月沉默不语,她没想过自己,但她知道,她不能留在他们任何一人身边。 否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伤害。 她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人,更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相互残杀! “只有我离开了,你们二人才不会为了我争夺,不是吗?” “你是怕我与秦慕甫争斗?” “怕。” “我……” 秦慕苏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垂头丧气道:“我不与他争夺便是。” “若是没有那日之事,你不与他争夺,我会感激你的,可如今……” “秦慕甫若当真爱你,他不应该在意这个!若换做是我,我就不会在意!” “可我在意。” “小月儿,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那日之事……那日原也是事出有因,并非你我意愿,我也是……我也是情难自控,这几日总也不敢见你……” 秦慕苏说着,声音愈发小了。 “我并不怨你,但是……” 言萝月伸手擦去眼角泪珠,“但是,我也不会原谅你。今日之后,我们死生不复相见,若你不愿,我便绝食自戕。” “小月儿!”秦慕苏满目心痛道,“何至于此啊?” “你向我发誓。” 秦慕苏连连摇头,俊朗的脸上满是委屈,幽深的眸子里蓄着泪水。 “小月儿,我舍不得……” 言萝月憔悴的面颊上不断滑下泪水,却只有一句话:“你向我发誓……” “好,好,我发誓……” 第131章 等不了 秦慕苏自被言萝月逼迫发誓那日起,从此闭门不出,已经连续多日,再也没离开过正阳殿。 纪蓝辛居在西苑,再也没踏进东苑半步,而言萝月无声无息地住在邀月阁里,也不曾踏出去半步。 整个衡王府每日都是静悄悄的,直到十日后,秦慕甫归来。 大良西北军于北境大破羌国,拿下羌国北疆四州之领土,以及乌鹫国每年进贡的盟约书,凯旋而归! 良帝秦苍的圣驾亲临城门迎接,素有不败战神之称的主帅秦慕甫,与纪丞相第三子纪文棠将军,身负光亮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入了城门,百姓们夹道相迎,欢呼不止。 这一日的京城街头,不可谓不壮观! 又是进宫受封受赏,又是接风洗尘宴应酬,忙活了大半日,秦慕甫才终于得以回府,见他朝思暮想之人。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言萝月已久不在府的消息。 秦慕甫黑沉着脸,听秦封将他离京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听。 “五殿下说,端午那日他便写信给了殿下,后来又陆续写了两封,殿下不曾收到信吗?” 秦慕甫沉默着看向晏安。 晏安比两月多前沧桑了一些,肤色略微黑沉,眼下也卧有青紫,皮肤粗糙了不少。 上了沙场之人,本就会变得粗粝,就连作为军医的霍小少爷都成熟不少,但是反观秦慕甫,这条定律对他似乎无效,他依旧还是那般清风朗月,白面无瑕。 看到自家主子投来的目光,晏安赶忙回答:“属下并未收到五殿下的信。” 秦慕甫搓着手指,幽深的眸子犀利暗沉,“晏安,备马!” 晏安称是,追问道:“殿下是要进宫吗?” “进宫有用?本王方才便是从宫中回来,父皇若是有心,至少会告诉本王言萝月在他那里。” “难不成殿下打算直接去梁安街吗?” “有何不可?” “殿下,”晏安赶忙劝道,“梁安街高手如云,戒备森严,那可都是皇上布下的防御,您不能硬闯!依属下之见,此事殿下不可操之过急,皇上既然已经在出征前答应了您的约定,还是先进宫,请皇上主持公道吧!” “请他主持公道?”秦慕甫冷笑,“在秦慕苏面前,有何公道可言?” 秦慕苏一句召见言萝月,父皇便亲自下达口谕,而且言萝月一留便是一两个月,如今还不知她在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秦慕甫根本等不了! 晏安无比担忧,“殿下,若是硬闯梁安街,怕是会惹来圣怒……” “本王自己去。” 秦慕甫起身拿起佩剑,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最快的方式。” 这一日的大良京城,注定是不太平的。 前脚三皇子秦慕甫刚刚大胜归来,朝野上下一片赞誉,后脚他便提剑前往梁安街,硬闯衡王府! 朝廷中有一半是看热闹的,另一半是赶来劝阻的。 秦慕修与霍纯就在其中,一同在的还有兵部尚书李洪周,以及纪相第三子纪文棠。 众人停在梁安街外面的牌楼底下,牌楼下两队铠甲侍卫持矛而立,神色威严肃穆,任何人靠近不得! 霍纯与纪文棠打过招呼,便试着与那侍卫沟通,试图进入梁安街寻回秦慕甫! 鬼知道他好不容易从边疆回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告知此事时,有多么崩溃! 然而侍卫们仿若未见,根本无人回应霍纯。 这些侍卫倒不见得多么武功高强,但他们象征着皇权,无人敢轻视。 “璟王殿下当真为了一个女子,硬闯衡王府?”纪文棠将听来的八卦问出口。 在人高马大的霍纯面前,纪文棠个子略微低些,但他自幼在军中磨炼,练就了一副好身骨,肌肉结实,身材饱满!加上他衣冠楚楚、品貌端正,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 霍纯不知如何为秦慕甫掩饰,只得道:“那女子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此前一直为阿甫调理身子。” 这时急得火急火燎的李洪周也走了过来,听霍纯如此说,一双眉头皱巴着。 “可是此前盛传的璟王殿下喜欢的那个府中医女?” 霍纯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 “荒谬!璟王殿下这是自掘坟墓!” “李大人说的是。”霍纯连忙附和。 秦慕修并不认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与言大夫两情相悦,哪里荒谬?此事是二哥不对,他将言大夫困在衡王府多日,三哥只是来带回言大夫,何错之有?” “五殿下所言甚是。” 李洪周退步道,作为坚实的立嫡派,他不愿与五皇子多说什么。 立嫡派朝臣认为,璟王远在边疆两个多月,这期间章王势力不断打压他们,朝中局势风云变幻,此时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璟王刚刚回朝,原是该趁着战功稳定人心,可他却为了个女子与久居深宅又备受宠爱的衡王起冲突,实在非明智之举! 章王等人可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若是璟王再做出什么引来圣怒,怕是刚刚博得的名声与封赏,都要尽毁了! 立嫡派众臣闻听此事大为震惊,这才一致请来兵部尚书李洪周劝说! 众人正翘首以盼,不知道里面情形如何时,纪府马车慢悠悠停在了梁安街外。 众人见状,均上前打招呼。 纪文棠见父亲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僵硬了一瞬,赶忙迎了上去。 “父亲!” 纪丞相与其他几位朝臣见过礼后,双手背后,眼中威严更盛。 “你来此作甚?” 纪文棠卖乖道:“听说璟王殿下在此,特来看看。” “胡闹!回去!” 纪相动怒,纪文棠摸了摸鼻子,悄悄退到了后面,没敢吭声。 李洪周说道:“纪相前来,可是为了璟王殿下之事?” “小儿胡闹,老朽只是来带他回去的。” 纪相又看了一眼衡王府的方向,“老朽也劝李大人一句,璟王殿下做事,自有其道理,你我身为人臣,不可逾越,何况,即便李大人在此,璟王殿下便会听劝吗?” 李洪周微叹一声,“纪相说的是。” 纪相说完,又看了一眼衡王府的方向,毅然转身上了马车,带着纪文棠离去。 第132章 本王要带她走 梁安街尽头,秦慕甫一手持剑,独自立于衡王府府门前,眸色寒凉。 忽而大风起,卷起男人玄色衣袍,剑光微寒间,一排排手持利刃的侍卫鱼贯而出。 重重叠叠不知多少人,转瞬将他前路尽堵。 秦慕甫眸光寒凉更甚,捏紧了手中宝剑,不与他们多余废话,飞身而起,便与众侍卫打作一团。 衡王府内,若弋面有兴奋之色,急急忙忙赶回邀月阁。 “姑娘!姑娘!”若弋尚未踏进房门便喊了起来。 室内,言萝月正躺在帷帐内。 数日时间,她已然憔悴的不成样子!面色苍白,眼窝微陷,原本粉嫩的面颊也消瘦不堪,由于过于萎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若弋来到床前,伸手拉住言萝月细嫩无光的手。 “姑娘!殿下来了!殿下回来了!殿下来救你出去了!” 言萝月闻言,早已失去光彩的美目流露出诧异、震惊,转而却是止不住地咳嗽…… 若弋赶忙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待言萝月缓解过来,亲自喂她喝了两口。 “姑娘,你如今病得厉害,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必须跟奴婢走!殿下就在府门外,奴婢今日就是绑也要将你绑走!” “殿下……在府外,可有……咳咳……可有被为难?” 若弋犹犹豫豫道,“奴婢听说,殿下已经与衡王府的侍卫们打起来了。” “咳咳咳咳……”言萝月咳得愈加剧烈,使得她单薄的身子都在颤抖。 “姑娘,为了你的身子,你必须离开这里!” “殿下他……临行前病情严重,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怎么……怎么还能与那些人打……” “我……”言萝月说着强撑起身子,“找冥大人,请他手下留情……” “冥大人已经往府门外去了!” 言萝月闻言,默默靠回床头,眼神无力地看着外面,终究是歇下心思。 “也罢,也罢……” 当冥凌赶到府门外时,衡王府门外已是一片狼藉,数十个侍卫身负剑伤倒地不起,另有十几人继续与秦慕甫缠斗。 而秦慕甫身上,也见了伤。 衡王府侍卫较为特殊,是直接受命于皇上的,此前也从未有人挑衅他们,因此秦慕甫虽贵为王爷,他们下手也并未留情。 冥凌到场后,制止了众侍卫。 冥凌看着一身狼狈,却傲然挺立的秦慕甫,面色凝重,长揖一礼: “璟王殿下。” “言萝月呢?”秦慕甫冷声问。 “言姑娘在衡王府内,一切安好,璟王殿下不必挂怀。” “本王要带她走。” 冥凌沉默一瞬,才道:“言姑娘不愿离开。” “本王要带她走!” “璟王殿下若是不信,卑职可将若弋带出来,您亲自问。” “本王要见言萝月。” “言姑娘不想见您。” 秦慕甫提起手中宝剑,剑身寒光毕露,剑尖还滴着血。 “本王要见她,让不让路?” 面对秦慕甫赤裸裸的威胁,冥凌显得异常平静。 “璟王殿下,这是衡王府。” “所以呢?” “您不能硬闯,天威不可触。” 冥凌像是在劝说,可语气又过于平静寻常。 同为嫡皇子,他可得天威庇护,自己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言萝月分明是他要娶之人,父皇与母后,却明知故犯,亲手将她送入衡王府! 一如当年的纪蓝辛。 秦慕甫嗤笑一声,带着些许凄凉。 “他可得天威庇护,本王无话可说,但言萝月是本王的人,本王今日必定要带她走。” 冥凌看起来十分同情秦慕甫,但他又丝毫不松口。 “璟王殿下有所不知,并非卑职不让您见言姑娘,实在是言姑娘不愿见您,言姑娘说了,她自愿留在衡王府,不会跟随璟王殿下您离开,她让卑职跟您说一句:对不住。” 秦慕甫心中猛然一紧,手掌不自觉握紧了剑柄。 她为何要对自己说对不住?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为何要留在衡王府,为何不愿离开? “本王要见她,本王要听她亲口说。” 秦慕甫几乎是毫无脾气地说出这句话。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当初他为了两人的前途,拖着病躯执意前往边疆。 他怕母后为难言萝月,又怕秦慕渊对她下手,还担忧璟王府之人,思前想后为她筹谋安排,左防右访,却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衡王! 言萝月孤身入衡王府两月有余,即便有若弋在,可衡王府内高手如云,秦慕甫的人无法深入,他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可以保护言萝月! 冥凌看着倔强的秦慕甫,仍旧摇了摇头,“璟王殿下,这是衡王府,非召不得入内。”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 秦慕甫冷笑,“一个小小的衡王府,竟然如同皇宫一般,非召不得入内?本王需得得到本王这位皇兄的召见,才能带走本王的人?” “璟王殿下,恕卑职多嘴,若璟王殿下当真想带走言姑娘,应当去寻皇上与皇后娘娘,而非硬闯衡王府。璟王殿下兴许不知,衡王府得皇上特别授权,若是没有衡王殿下的应允,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违令者,与抗旨同罪。” “所以,本王今日是进不去了?” 冥凌略微扬颌,“是。” 秦慕甫漠然,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将宝剑举到面前,幽深的眸子里带着决绝。 “言萝月,本王今日必须带走。” 你们若拦,便来! 纪蓝辛得到秦慕甫硬闯衡王府的消息,站在门槛处,看着院子里的青松,又哭又笑。 侍女西香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却不敢劝阻。 “人呐……” 纪蓝辛长叹一声,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过,面上却带着笑容。 “西香,你说,言萝月会选择谁?” “主子,您……您管她选择谁呢,两位殿下因为她刀剑相向,皇上与皇后娘娘必定不会轻饶她,她如今自身难保。” “可这并非我的本意……” “依奴婢看,她失身于衡王殿下,却至今无名无分,想必衡王殿下随时能舍弃她。” “而若是被皇后娘娘知晓她已非清白之身,璟王妃之位她定然是没有指望了。” “所以,她谁也选不了。” 纪蓝辛回味着西香的话。 谁也选择不了,与谁也不会选择,是有差别的。若是她谁也选择不了,那么她就要帮她一把了! 第133章 不会放手 这一日的梁安街上,衡王府门前,璟王秦慕甫孤身一人,手持利刃,大杀四方,震惊朝野。 衡王府数名侍卫受伤,亲卫队长冥凌亲自出手,一招一式并不留情,致使璟王秦慕甫身负重伤,却丝毫进不了衡王府的门。 璟王秦慕甫,刚刚从边疆大胜归来的意气风发,在他的这位孪生兄长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言萝月在得知秦慕甫在衡王府门外身负重伤之后,再也坚持不住。 “若弋,”言萝月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下来,“你带我去见殿下。” 若弋欣喜不已,“姑娘,你要回去了?你终于想通了?” 言萝月收起眼底的落寞,只是说:“他受伤了,我得劝他回去。” “姑娘,我们走吧!” 若弋无奈道,“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你心中分明有殿下,殿下也放不下你,你又何必非要离他而去呢?就因为幼时送姑娘玉扣之人是衡王,而非璟王殿下?” 她实在不明白言萝月突然的转变是为何,去问冥凌,也得不到任何答案,甚至冥凌对此只字不提,倒不如一向冷漠的竹优,还劝她一句,叫她尊重言姑娘的意愿。 虽不懂言萝月,但去府门见殿下总是好的,若弋赶忙搀扶住言萝月。只是两人刚走出正房,白芷白术二人便拦住了她们的路。 “我们要去府门。”若弋说。 “冥大人交代过,请言姑娘今日留在邀月阁,不要随意走动。” “此言何意?冥大人要软禁言姑娘?” “只是今日不要走动而已。” “我们今日必须出去,谁也拦不住!”若弋像只愤怒的豹子,说话间忍不住便露出了拳头。 然而白芷白术二人只是低眉顺目的站着,白芷向言萝月道: “言姑娘应当知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各司其职,请言姑娘不要叫我们为难。” “我不叫你们为难。”言萝月强撑着病体说,“我只是去见一见璟王殿下,我会回来的。” “言姑娘还是留在邀月阁得好。” 言萝月沉默,冥凌不让她见秦慕甫,必定是秦慕苏的意思,她今日若想见到秦慕甫,也需得秦慕苏同意才是。 只是,她已与秦慕苏约定,死生不复相见。 她是断然不肯再见秦慕苏的。 “可否劳烦你告知冥大人,我要见他。”言萝月又说。 “冥大人如今正在府门外,有人擅闯衡王府,冥大人正与之交战,恐怕一时半刻不能来见言姑娘。” “……” 言萝月紧紧攥着纤细的手,脸色愈加苍白。 那个“擅闯”衡王府的人,是为了她而来,而她却踏不出这邀月阁半步! “既如此,我要见竹优。” “言姑娘稍后……” “不必了。” 众人回头,正见竹优一手背后,神色漠然地从院外进来,停在院子中央的廊亭里。 若弋带着点仇恨的意味,搀扶着言萝月走上前去。 “听说璟王殿下在府门外,我想见一见他,我会劝他离开。” “璟王殿下为什么而来,言姑娘不知道吗?言姑娘有什么立场,劝璟王殿下离开?” “……” “你说话客气些!”若弋凶道。 竹优抬眸看了若弋一眼,眼神有些警告,若弋忍不住畏惧了一瞬,却执拗地不肯低头! “小丫头,璟王殿下来了,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我不跟你走!要走,我也要带言姑娘一起走!” 竹优冷漠道:“言姑娘走不了。” “是衡王殿下的交代?” “是。” 言萝月沉默不语。 自从做了回邺城山的决定,这些日子言萝月一直想走,但秦慕苏不允许,她半步也出不去。 为此她一病不起,秦慕苏派了府医来瞧,可心病难愈,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如今秦慕甫来了,她想趁此机会离开,可她又不能回到秦慕甫身边,为此她也很矛盾。 言萝月沉下一口气,缓缓道:“衡王殿下曾说,他不会与璟王殿下争夺,如今璟王殿下就在府门外,按照约定,我若离开衡王府,他不得阻拦。” “殿下说了,言姑娘不能离开衡王府。” “所以说,”言萝月眼中带着凄然,“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他根本不会放手……” 衡王府门前,秦慕甫以剑撑地,他身上锦袍多处破裂,鲜红的血液透湿衣衫,嘴角渗着血,幽暗的眸子直视前方的冥凌,神色愈发阴冷。 而他对面的冥凌,身上黑袍也多处破裂,伤势同样严重,只不过与秦慕甫不同,冥凌眼中透着几分狂热,神色也愈加兴奋。 仿佛与秦慕甫打斗,是他毕生所愿一般! “璟王殿下,还要继续吗?”冥凌问。 秦慕甫微眯起眼睛,冥凌的兴奋他感受到了,这个人他虽接触不多,但也知他不是个会轻易表露情绪之人,今日的冥凌,有些怪异。 秦慕甫站起身,刚要开口,梁安街上突然浩浩汤汤跑来一群人,这些人个个甲胄加身,步伐整齐,脚底生风。 正是皇宫里直属良帝的大内侍卫! 乔公公踏着碎步,稳稳当当地走在大内侍卫最前面,在见到一身狼狈的秦慕甫后,赶忙先上前行礼。 “璟王殿下,”乔公公满脸恳切地说,“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皇上知道您在这里,叫奴才来劝您回去。” “是不是本王该来的地方,本王自会判断。” 秦慕甫看着乔公公身后黑压压的、差不多将整条梁安街都站满的大内侍卫,不禁冷笑出声。 “这就是父皇劝我的方式?” “璟王殿下息怒,衡王府的确不可硬闯。” “叫他放了言萝月,本王自会离开。” “衡王府之事,奴才不便插手。” “既如此,何须多言?” 秦慕甫看着乔公公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再次举起了宝剑! 对于秦慕甫的抉择,乔公公有些许震惊,毕竟若秦慕甫向大内侍卫出手,等同于向皇上宣战! 乔公公正欲开口,衡王府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府门。 只见缓缓打开的大门内,言萝月正孤身一人立在那里…… 第134章 应战 言萝月出现在府门,令许多人始料未及,而身负皇命的乔公公,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府门大开,言萝月看着府门外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秦慕甫身上。 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只见秦慕甫身上血迹斑斑,俊朗的面颊上也沾着血迹,脸色依旧苍白,幽深的眼眸带着寒意,尽管自己狼狈不堪,仍旧俯瞰着面前拦路的众人。 言萝月稳住心神,极力维持着脚下的稳健,即便如此,在她起步迈过门槛时,单薄的身影依旧显得摇摇欲坠。 秦慕甫一眼便瞧出她的病态,扔下宝剑,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她的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都没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各自都流露出无尽的担忧。 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化为乌有。 言萝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可笑着笑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脱力歪倒下去…… 那一日的梁安街闹剧,以璟王秦慕甫重伤不肯退,乔公公带领大内侍卫前来阻截,最终衡王放出医女言萝月收尾。 昏迷不醒的医女言萝月,被璟王秦慕甫抱回了璟王府。 红笺小苑内,纵然自己伤痕累累,秦慕甫依旧亲自照顾言萝月,直到喂她喝下药,看着她脸色略微好转,才回到吉沐阁处理伤口。 褪去玄色衣袍,秦慕甫雪白锦缎的里衣早已被血水渲染浸透,霍纯扯下他的衣衫,晏安则端来热水为他擦拭伤口。 霍纯一边清理秦慕甫身上的伤口一边忍不住吐槽。 “衡王府的侍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也敢伤,他们不怕掉脑袋吗?” “我也伤了他们。” “我看你就是心太软,你应该杀几个人,让他们也看看你堂堂大良国的嫡皇子,西北边疆的不败战神,可不是轻易好惹的!” “霍小少爷,您可别再拱火了,杀几个人简单,可殿下要的是救出言姑娘!” “我能不知道他为的是救言萝月?可衡王府是什么地方?他今日既然有本事闯了,皇上的怒火他就要有本事承担,总归是要受罚的,杀不杀人有何区别?” “……” 这个晏安倒是认同的! 自家主子为了言姑娘硬闯衡王府,此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章王与其舅父陈儒元身居都察院,掌管言路,朝中弹劾主子的折子怕是早已送到了皇上龙案上! 加上主子这次硬扛的是一直备受皇上与皇后娘娘宠爱的衡王殿下,甚至不给大内侍卫颜面,皇上这次的怒火,怕是轻易难消。 “父皇可有旨意下来?” “有啊!方才宫里来人传旨,叫你尽快进宫去!” 秦慕甫剑眉紧锁,沉默不语。 霍纯用药酒擦拭完伤口,又在秦慕甫十几处剑伤上撒了止血收口的药粉,缠了白色绑带,将身体各处伤口包裹严实,又叫他吃下伤药,才算结束。 “依我看,你应该带着一身伤进宫,叫皇上也瞧瞧你可怜兮兮的样子。” 秦慕甫闻言冷笑一声,一边穿上晏安拿过来的新的衣衫,一边道: “若父皇在意我,不会因为我有没有伤。今日我之所以去梁安街而非进宫,正是因为信不过他。” 两个月前,秦慕苏要见言萝月,若非父皇亲自下达口谕,以他的部署,他定能护住言萝月,原是不必那么被动的。 当日他刚刚出发前往战场,前线战事尚不明朗,父皇竟然都能答应秦慕苏的要求,今日他大胜归来,边疆已然稳固,父皇更加不会为他做主。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父皇惯会如此做的。 “晏安。”秦慕甫又道,“你派人去查,不论用什么办法,查出言萝月这两个多月在衡王府的事,还有,我要知道秦慕苏见她的目的。” “殿下……” 晏安一脸为难,整个衡王府如同铁桶一般,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探进去过,主子这不是为难他么! 晏安悄悄看向霍纯。 霍纯也是一脸凝重,“阿甫,探查衡王府并非小事,且不说你能不能得到消息,若是被皇上知晓……” “是他先向我宣战的,”秦慕甫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晦暗不明的光,“我不过是在应战。” 这时,若弋在外面禀告说言姑娘醒了,秦慕甫闻言,顾不得系好腰间玉带,急忙出了寝殿。 霍纯瞧着秦慕甫慌张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疯了,疯了……” 红笺小苑内,言萝月看着熟悉的床帐,熟悉的内室陈设,突然一股悲伤袭上心头。 两个多月前,就在这间房内,她满心欢喜地听着那个男人说要娶她为妻,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却是物是人非。 即便他娶她之心不改,她也无颜再面对他。 言萝月正胡思乱想之际,秦慕甫急匆匆走了进来。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却依旧是相顾无言。 好像分别的这短短两个多月,也将二人的绵绵心意分割了一般。 “你好些了吗?” “你好些了吗?” 两人几乎同时问对方。 秦慕甫却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大男人竟然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欲望! 只因言萝月一句询问,让他觉得受到重视,也让他的担惊受怕有处安放,此刻他的委屈洋洋洒洒,倾泻而下。 “言萝月……” 秦慕甫走到床前,半蹲在床前,看着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小女子憔悴的容颜。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秦慕甫自责又心疼。 言萝月使劲摇了摇头,泪水宛如决堤之水。 你如此之好,叫我如何配得上你?只要想到要离开你,心就像被谁撕成了碎片。 “殿下不必自责……” 言萝月说着,忍不住咳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不断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倾覆的孤舟。 秦慕甫见状,伸出大手想要扶她一把,哪知才刚刚碰触到她,言萝月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迅速缩成了一团! 秦慕甫略微有些惊讶。 “我……我无碍!”言萝月神色紧绷,一双美目漂浮不定,“殿下,殿下不必挂怀……” “言萝月……”秦慕甫还想说什么,却被言萝月打断。 “殿下!殿下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 秦慕甫不甘心被如此冷落,放缓了语气试图沟通,“言萝月,你……” “殿下!” 言萝月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眸中流露出憔悴却倔强的神色,看得出她整个人都很抗拒! “殿下有什么吩咐改日再说吧,我今日身子乏累,殿下请回!” 面对言萝月的一再拒绝,秦慕甫到底没再说什么,他不知言萝月在衡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第135章 非她不娶 秦慕甫奉召入宫,到达元衡宫时,正见到章王秦慕渊从里面出来。 “哟,三弟来了?”秦慕渊站在台阶中央,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慕甫。 秦慕甫站定,冷淡地看着他,“皇兄不让路?” “让路,让路。” 秦慕渊侧身,见秦慕甫准备通过,又道,“平日里对于女子,三弟多是冷淡,没想到今日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真是叫为兄刮目相看呐!” 秦慕甫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去年的女试贺喜宴上,本王便瞧着此女不凡,不成想她竟然还有这等迷惑人心的本事!哈哈哈,你与秦慕苏果然是孪生兄弟,连对于女子的喜好都如此相似,从前是纪蓝辛,如今是小医女,就是不知,今时今日,三弟可还愿意将自己的女人让给二弟?” 秦慕甫情知秦慕渊是故意挑衅,但因为秦慕渊言语间满是对言萝月的不尊重,秦慕甫还是被惹怒了! 秦慕渊却趁热打铁道:“三弟远赴边疆,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很多事怕是都不知道,本王可听说了,端午那日,衡王妃进宫,可是为了衡王纳妾之事来求父皇恩典的,至于纳谁为妾,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秦慕甫心中一动,秦慕苏竟要纳言萝月为妾? 事到如今,关于秦慕苏与言萝月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一切,他还一无所知!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秦慕渊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让开了道路,又殷勤道: “不用谢,这些都是为兄该做的。父皇还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元衡宫内,秦慕甫刚刚踏进内殿,良帝便将龙案上厚厚一沓折子,尽数扔在了他的脚下。 “看看你做的好事!”良帝的声音振聋发聩,“你真是令那些支持你的朝臣失望!” “儿臣并未求着他们支持儿臣。”秦慕甫冷静自持道,“听父皇的意思,父皇是赞同皇子与朝臣们结党营私了?” “你……不知所谓!” 良帝看得出是真的生气了,鹰眼中透着怒意,语气也变得愈加冷漠,“为了一个言萝月,你竟敢忤逆朕?你可知,今日你若当真向大内侍卫出手,你的爵位,你的荣华富贵,你今日的所有荣耀,朕通通可以拿走?” “没了这些,儿臣是不是就可以娶言萝月了?” “……” 良帝有一瞬间的失语,沉默片刻才问:“你就如此认定了,非她不娶?” “难道父皇以为,那日儿臣与父皇的交易,只是儿臣随便说说吗?” “……” “还是说,父皇如今态度大变,是因为秦慕苏也想娶言萝月?” 提到秦慕苏,良帝面上明显有些不自在,但他并未多言,而是转移话题道: “如今言萝月已经回到你府上,这件事到此为止。” “儿臣恕难从命。” “你还想如何?如今满朝上下都是对你的贬责,你堂堂一个皇子,为了一个女子,提剑擅闯衡王府,你还嫌闹得不够大吗?你如今颜面何存?” “此事丢了颜面的,恐怕不是儿臣,而是父皇你。” 良帝剑眉紧蹙,“你说什么?” “儿臣拿下羌国北疆六州,父皇便应允儿臣娶言萝月,此事已有不少人知晓,父皇答应了儿臣,却又违约在先,倒是叫人家看了笑话。” “朕并未答应衡王什么。” “父皇未答应他,恐怕不是为了儿臣,而是秦慕苏并未在纳妾之事上坚持,儿臣没有说错吧? “若是秦慕苏像强娶纪蓝辛那般坚持,恐怕父皇与母后,定会如他的意。” 身为父亲,被儿子如此编排质问,关键还被他说中了心思,良帝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阿苏既然已经放了言萝月,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必再提!” 秦慕甫摇头,“儿臣要知道这两个月,言萝月在衡王府发生了什么。” “你还想如何?朕没有追究你忤逆之罪,你该知足!” “言萝月被秦慕苏留在衡王府两月有余,又有意纳她为妾,若是儿臣猜的不错,母后定会以此为由阻止儿臣娶她为妃,所以,儿臣要还言萝月清白,并光明正大地迎娶她。” 良帝沉默下来,一只手的手指在龙案上来回敲击,过了片刻,才道: “你当真要查?” “是。” “若朕答应你娶言萝月为妃呢?” 这次换做秦慕甫沉默。 得到父皇的承诺,他原是该高兴的,可此时却完全没有可以迎娶言萝月的喜悦,反而心中某种忧虑更盛。 秦慕甫心事重重地出了元衡宫,刚拐入小花园,便看到纪蓝辛站在游廊处,似乎是在等他。 秦慕甫迈着大步走上前去,“你在等我?” “是,我听闻璟王殿下想调查言大夫这两个多月在衡王府之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秦慕甫点点头,“有劳。” “璟王殿下想问什么?” “秦慕苏为何要见言萝月?” 纪蓝辛犹豫了一瞬,“大约是,他知道璟王殿下要娶言大夫。” “这不合理,我与他,并非是我要娶谁,他便抢谁的关系。” 纪蓝辛悄悄攥紧了手心,面上却波澜不惊道: “衡王殿下请言大夫为他看病,言大夫将衡王殿下照顾得很好,衡王殿下病情稳定后,便想将言大夫留在身边。” “所以,他是看中了言萝月的医术?” “是,不过言大夫清风霁月,衡王殿下应当是真的喜欢。” 秦慕甫嗤笑一声,“他是否喜欢,本王并不在意,因为此后他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言萝月。” 纪蓝辛闻言,眸中带着炽热的光,“璟王殿下是打算迎娶言大夫了吗?父皇已经同意了?” “不错。” “那当真是要恭喜璟王殿下了!” 纪蓝辛表现得过于欣喜,倒让秦慕甫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疑窦。 “言大夫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在衡王殿下身边服侍那么久,她原本还担心璟王殿下会嫌弃她,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秦慕甫眉头紧蹙,这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怪异! 小花园的月亮门内,冉芙兰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震惊之余,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在她脑中酝酿! 第136章 做不到 秦慕甫回到璟王府,第一时间便去了红笺小苑。 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言萝月。 然而,红笺小苑已早早熄灯,等待他的是一片黑暗。 站在红笺小苑院子里的小路上,秦慕甫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第一次有了孤单的感觉。 未动情时,不知情为何物,以为对纪蓝辛的那份不甘便是情思,而今才道当时错,情思是想你入骨,是入木三分,是放在心尖上的小心翼翼。 离开京城前,他与言萝月心意相通,两人即便离得远,心却在一处。如今回来京城,即便近在咫尺,两人之间却仿佛横亘着一条天河,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很怕哪一句话说错,便让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西墙根的一片竹林,已长得茂密非常,晚风吹拂,引来一片沙沙作响。 上房窗下,言萝月斜倚在妆台前,瞧着院中那个岿然不动的孤单身影,已是泪流满面。 相遇是错,相逢是错,相爱更是错,言萝月已是身心俱疲。 她要离开,要尽快离开! 如今的她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第二日,当南青瑛前来璟王府探望之时,言萝月屏退了所有人,关起门来与南青瑛聊了许久。 直至日到晌午,南青瑛带着侍女离开。 没过多久,若弋便神色匆忙地赶到吉沐阁。 “殿下!”若弋当即跪下,“属下无能!言姑娘,言姑娘不见了!” 秦慕甫一惊,“咻”地一下站起。 晏安赶忙问:“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方才属下给言姑娘送饭,敲门不应,属下担心,便推门进去,哪知,哪知里面根本没有言姑娘,只有一个眼生的丫鬟,问她什么也不说……” 晏安神色凝重,“殿下,南二小姐刚刚离开……” 秦慕甫面色冷峻,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晏安与若弋紧随其后。 南府的马车上,言萝月身着丫鬟服饰,坐在南青瑛对面,神色忧郁,病气缠身。 南青瑛颇为担忧,“你这样子,能远行吗?” “无碍。”言萝月有气无力道。 “若不是你心意已决,执意如此,我断然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若是被璟王殿下知道……” “即便他知道也无妨,殿下他为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他若发现了你的丫鬟 ,也会命人送回南府。”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就这样离开,璟王殿下怎么办?” “我离开,他便知我的心意了。” 南青瑛不甚认同,“璟王殿下既然肯为了娶你,远赴边疆博取战功,可见他对你情意深厚,如今你不辞而别,璟王殿下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南青瑛话音刚落,突然一声马叫,马车夫使劲拽住缰绳,才使得马车停稳。 “言萝月!” 秦慕甫冷漠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南青瑛看了看言萝月,见她脸色青白,似乎也没想到秦慕甫会这么快追过来。 南青瑛主动掀开了车帘子,“见过璟王殿下。” 秦慕甫没有理会南青瑛,在透过车帘缝隙看到言萝月之后,心中的大石头着实落地。 “下来。”秦慕甫说。 言萝月探出消瘦憔悴的面容,看着骑马而立、威风凛凛的男人,眼眶微红道: “殿下,我想回邺城山。”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秦慕甫的语气已变得柔软许多。 “殿下放我离开吧。” 见言萝月不肯下车,秦慕甫没有说话,却翻身下马,几步来到马车跟前。 四目相对间,秦慕甫读懂了言萝月眼眸中的乞求之意,丝毫没有犹豫,突然伸出双手,打横将言萝月抱了下来! 言萝月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秦慕甫便又抱着她翻身上马,晏安与若弋紧随其后,主仆三人带着落跑的言萝月,一溜烟消失在长街尽头。 徒留一脸诧异愣在原地的南青瑛。 秦慕甫将瘦弱的言萝月紧紧抱在怀中,一路无话,一直将她带回红笺小苑。 将言萝月放在床上,秦慕甫看着她的眼睛,才将自己的委屈尽数显露。 “为何要离开?” 言萝月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想家了。” “看着我。”秦慕甫执拗道,“告诉我实话,为何离开?” 言萝月自知此事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了,她也不想骗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欲语泪先流。 “殿下可知道,我在衡王府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秦慕甫说,“你告诉我。” “……” 言萝月看着秦慕甫诚挚的眼神,鼓起勇气道:“我在衡王府,被人下了药,如今已非清白之身。” 秦慕甫面上没什么情绪,藏在袖口的手却逐渐收紧,渐渐握得青筋毕露、指节发白。 言萝月在衡王府两月有余,回来时病势沉重,又对自己如此抗拒,加上若弋说她突然的态度转变,都让秦慕甫心中有所猜测,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只是不论真相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言萝月,他真正害怕的,是言萝月离开自己! “这就是你要离开的原因?” 言萝月:“……” 秦慕甫眼中带着镇定,带着疼惜,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情意,唯独没有言萝月想要的情绪。 “言萝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亲事,我如今便可娶你为妻,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言萝月毫不犹豫地摇头。 “你不想嫁给我了?”秦慕甫显得很委屈。 言萝月却是泪如雨下。 “殿下!我如今已非清白之身!” “那又如何?” 秦慕甫说着,忍不住伸手抚上小女子消瘦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你还是你,仍然是我要娶的女子。” 言萝月一边落泪一边摇头,“我做不到了,我做不到……” “言萝月,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你受到伤害,该自责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要怪便怪我,不要因此伤害自己,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可言萝月只是哭着说:“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秦慕甫对她的好! “言萝月,你若做不到,我便去杀了秦慕苏,还你公道。” 言萝月一惊,下意识地拒绝,“你不能杀他!” “……” 秦慕甫眸中带着伤痛,“为何?” “因为……我不想看着你们二人,因为我而兄弟相残。” 言萝月如是说,让秦慕甫猛然觉得,言萝月在衡王府,定然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137章 照拂 言萝月逃离不成,秦慕甫再三安抚,加之她病势沉重、体力不支,终究是暂时歇下回邺城山的心思。 只是连着两日,纵然秦慕甫好话说尽,她都不愿再见秦慕甫,而是将自己关在红笺小苑内,日渐消瘦。 秦慕甫也因为这变故痛苦不堪,原本就尚未恢复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熬着,谁也不肯放过自己。 这一日,秦慕甫正在书房处理事务,晏安推门入内。 “殿下,方才宫里来人,皇后娘娘要见您。” “什么事?” “冉家大小姐冉锦瑶这两日进了京,怕是为了让殿下见一见。” 秦慕甫头也未抬,继续处理手中事。 “殿下,皇后娘娘说,她知道一些言姑娘在衡王府的事……” “哦?”秦慕甫冷笑,“都知道本王在查此事?” 晏安有些窘迫,“您让属下调查此事,衡王府固若金汤,不论是暗卫还是密探都无从下手,属下实在无法,便动用了皇后娘娘身边之人……” 秦慕甫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问道: “让你派几个人盯着衡王妃,这两日她那边可有动静?” “一直盯着,不过衡王妃这几日并未出府,殿下为何觉得衡王妃可疑?” “那日在宫中,她言语怪异,本王觉得她似乎知道许多事,只是不肯直言。” “属下必定盯紧她!” “另外,这两日府中发生之事,不可外传,那几个细作看紧点,在本王与言萝月成亲之前,本王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是!殿下放心!” 半春宫内,身着牡丹锦绣华服的冉锦瑶跪在大殿中央向纳兰皇后行礼。 冉锦瑶不愧为江南首富冉家备受珍视的嫡长女,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而且穿戴配饰亦是恰到好处,华丽而不失灵秀,一派大家闺秀之风范。 与京城中那些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们相比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兰皇后很是满意。 冉芙兰站在冉夫人身旁,见到纳兰皇后看自家姐姐的眼神,既有欣喜又充满妒忌。 欣喜的是自家姐姐只要成为璟王妃,她便能以陪嫁之名进璟王府;妒忌的是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及姐姐一半的风姿。 秦慕甫在纳兰皇后再三催促下,终于进了宫。纳兰皇后在偏厅接见,秦慕甫见过礼后,直入正题。 “母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纳兰皇后姿态放的很低,眼眸中带着慈爱,语气也是柔软的。 “你从边疆回来,母后还未曾见过你,只是想见一见你。” 秦慕甫不愿与纳兰皇后上演虚假的母慈子孝。 “若母后是为了冉家女入璟王府之事,儿臣奉劝母后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儿臣说过,非言萝月不娶,况且,父皇已经答应了儿臣迎娶言萝月。” 纳兰皇后闻言,并未恼怒,只是淡淡道:“言萝月与阿苏有了感情,她如今还愿嫁于你吗?” 秦慕甫剑眉轻蹙,幽深的眸子不自觉看向纳兰皇后。 “母后此言何意?” “母后听说,言萝月在衡王府的时候,与阿苏颇为亲近,两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秦慕甫要杀秦慕苏时,言萝月是拒绝的,她说她不想他们兄弟相残。 言萝月此前从未见过秦慕苏,她甚至在来京城之前,根本不知自己还有个双生兄长。所以,她能说出不想二人兄弟相残的话,定是这两个多月,与秦慕苏相处得还不错。 秦慕甫已猜出了这一点,但如今从旁人嘴里听说,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纳兰皇后见秦慕甫沉默不语,趁热打铁道: “你与阿苏长得一样,她在你远赴边疆之时,耐不住寂寞,与阿苏有了感情,所以,她不愿再嫁给你。” 秦慕甫回过神,忍不住嗤笑,“母后不觉得,母后这挑拨离间的意图太过明显吗?” “你觉得母后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母后说的都是实情,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言萝月。” “儿臣信任言萝月,不需要去问她什么。倒是母后你,如此作为,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止儿臣娶她?” “母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儿臣与秦慕苏之间,父皇与母后会毫不犹豫的选他,所以,母后挑拨我与言萝月的关系,是打算将言萝月送到秦慕苏身边?” “……” “母后若是没有其他事,儿臣便告退了。” “阿甫!”纳兰皇后忙喊了一声! “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纳兰皇后有些愣愣地看着秦慕甫,好一会儿时间,才哀哀叹了一声。 “你与阿苏,都是母后的孩子,阿苏他自幼多病,虽是你兄长,却是个极其可怜的孩子……” “所以呢?” “所以,母后希望你能照拂他。” “他有父皇母后照拂,还用得着儿臣?难不成母后所谓的照拂,是叫儿臣让出言萝月?” “阿苏并没有那么想娶言萝月,他只是在乎你!” 秦慕甫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的笑意。 “在乎我?我从未见过他,而他却不断伤害我,不是吗?前有纪蓝辛,后有言萝月,他在提出要娶她们之时,可曾想过我这个兄弟?” “阿甫!你别总是在意这些儿女私情……” “所以儿臣应该在意什么?”秦慕甫问,继而又道,“母后召儿臣来,不也是为了儿臣的亲事吗?” “锦瑶与她们不同,锦瑶会是你的得力内助,她背后的家族势力也能为你所用,她会是你夺嫡路上的梯子。” “儿臣何时说过,要参与夺嫡?” “阿甫,你……” 这时,琉云进殿,在纳兰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纳兰皇后看了一眼秦慕甫,挥手示意让人进来。 不多时,璟王府的丘嬷嬷进了殿。 秦慕甫见到来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蹙起眉头。 只见丘嬷嬷行至中央,跪下行礼后道:“启禀娘娘,老奴有一事禀告。” “但说无妨。” “老奴托大,也是看着璟王殿下长大的,实在不忍心殿下不明不白地迎娶新王妃,故而斗胆禀告,言萝月已非清白之身,实在不宜成为璟王妃!” 纳兰皇后一愣,诧异道:“言萝月非清白之身?” “不错!老奴亲耳听到,言姑娘在衡王府时,早已失身于衡王殿下。” 纳兰皇后突然激动得站了起来! 第138章 缘分天定 纳兰皇后听闻言萝月在衡王府已失身于衡王时,半张着嘴巴,好半天都未反应过来。 而秦慕甫则眸色寒凉地看向丘嬷嬷,他知道丘嬷嬷是纳兰皇后的人,但言萝月失身的消息,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刚被指派去管家不久的人窥探到。 是他大意了! 见秦慕甫态度镇定,纳兰皇后也终于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阿甫,你也知道此事?”纳兰皇后几乎是颤声询问。 “是。” “你糊涂啊!” 纳兰皇后气得拿手指着秦慕甫,“言萝月,她既已失身……失身阿苏,你,你怎么还能迎娶她为璟王妃?此事你就是说破天,母后也不能同意!” “言萝月只是一个弱女子,若是被人强迫,她如何自保?她遭遇此事,该怪的应当是父皇母后,是你们将她送去衡王府的,不是吗?” 纳兰皇后受不了被秦慕甫如此责问,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 “她既然已失身阿苏,就应该永远留在衡王府,她出来做什么?留在阿苏身边才是她的归宿!她怎么有胆量再来祸害你?” “母后慎言!” 纳兰皇后冷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略微调整了心绪,纳兰皇后又道: “我会将此事告知你父皇,你能不能娶言萝月,由你父皇决定!” 秦慕甫神色阴郁地出了偏殿,才走出不久,便被冉锦瑶拦住了去路。 “小女冉锦瑶,见过璟王殿下。” 秦慕甫站定,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冉家女子,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冉锦瑶并未因为秦慕甫不理会自己而有任何情绪变化,相反的,她举手投足间一直是落落大方的。 “贸然来见璟王殿下,是锦瑶失礼,有几句话锦瑶想与殿下说,希望殿下能给锦瑶一点时间。” 秦慕甫眸色平静,没有说话。 冉锦瑶意会,当即道:“谢璟王殿下。” “锦瑶知道,璟王殿下心有所属,原是不同意与我的亲事,锦瑶不才,读过一些话本,也曾羡慕书中那些两情相悦的情意,锦瑶不愿做棒打鸳鸯之事,与璟王殿下的亲事,也非我愿,若是璟王殿下能够说服皇后娘娘,锦瑶亦是感激不尽。” 秦慕甫没想到冉锦瑶会说出这些话,心中准备的一些驳斥与决绝,倒是没机会出口了。 憋了半天,最终说了一句,“母后那里,本王自会去说。” 冉锦瑶俯身行礼,“锦瑶在此先谢过璟王殿下了。不过锦瑶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对于殿下的意中人颇有微词,若是璟王殿下有需要锦瑶配合的地方,只管言明就是,锦瑶定然尽力相助。” 秦慕甫没有多说什么。 冉锦瑶又施一礼,“那么,璟王殿下请便。” 秦慕甫微愣,终究什么也没说,起步离开。 秦慕甫走后不久,就在冉锦瑶收回眼神,也打算起步离开之时,一直默默躲在暗处的冉芙兰气呼呼地走了出来! “姐姐好大度,璟王妃说不当就不当了?你可以不做璟王妃,我怎么办?” 冉锦瑶秀眉轻蹙,看向冉芙兰的眼神带着些许无奈。 “缘分天定,是强求不来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怎么期望也无用。” “姐姐倒真是看得开!就是不知,母亲是否也如你一般心性?皇后娘娘是否也认同你的想法?” “母亲是母亲,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我无法左右她们的意思,却可以表达我的想法。芙兰,你若想要,自己去争取,莫要拿我做垫脚石。” “你……姐姐好狠的心!” “不是我心狠,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冉锦瑶说完,不再理会冉芙兰的愤怒,施施然离去。 纳兰皇后动作很快,良帝在得到消息后,很快便传旨召见言萝月。 秦慕甫带着言萝月来到元衡宫时,乔公公正候在门口迎接。 “璟王殿下,皇上只见言姑娘一人,还请璟王殿下在偏殿稍后。” 秦慕甫闻言,紧张地抓住言萝月的手,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无助与乞求。 他需要言萝月在皇上面前争取,而非放弃,言萝月都明白,可她说服不了自己…… 良帝见到病势沉重的言萝月颇为惊讶,赶忙为她赐了座,又命人给她做了滋补的汤品。 言萝月谢过恩后,良帝坐到她对面,语重心长,充满慈爱。 “其实,朕早该见见你。”良帝说,“你与阿甫是何时生了情意的?” 言萝月闻言,忍不住要站起来请罪,被良帝给按回了座位。 “皇上息怒,小女……小女……” 良帝摇头,“你与阿甫情投意合,朕没有生气,阿甫为了能够娶你,拖着病躯上战场,有男儿的担当。” 言萝月美目中带着伤痛,“是我辜负了璟王殿下……” 良帝看了看言萝月,沉声问道:“你与阿苏,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指的是什么?” “阿苏说,你们幼时曾在宫中见过,也因为此,他才要见你。” “衡王殿下说得不错,幼时我与他的确在宫中见过,我师父进宫为殿下们治病那年,我也曾随师父进宫。” “朕记得,清平子当时的确带了个小女孩进宫,说是路上捡的,就是你?” “是我。” 良帝沉默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阿苏当年铁了心要娶纪蓝辛,不会是将她错认成了你吧?” “……是。” 言萝月称是,此事非同小可,良帝不免陷入思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椅子把手上敲击。 “他们二人……你想与谁在一起?” “……” 言萝月没想到良帝会这样问,心中既有感动,又有悲哀。 “小女都不想选……因为无论选择谁,对另外一人来说都是伤害,小女如今只想回邺城山。” 然而,良帝却摇了摇头,“若是必须让你选择一个呢?” “……” 这时,乔公公走上前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与冉家嫡长女求见。” 良帝眉头皱得更深,却是没有拒绝,而是点头示意她们进来。 第139章 选择一人 纳兰皇后与冉锦瑶的到来,打断了良帝与言萝月的对话。 良帝一改方才的慈爱形象,神色威严地回到龙案前,言萝月也站到一边静候纳兰皇后。 只是她想不明白,皇上那句必须选择一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皇上的意思,不论言萝月跟谁,他都没有意见,但前提是,她必须选择一人—— 哪怕他们兄弟二人会因此反目! 秦慕甫硬闯衡王府那日,若非她以死相逼,竹优是不会放她出来的。若是那日她未出现,皇上打算如何处理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争夺呢? 此前皇上提到衡王错娶纪蓝辛之事,如今又要她必选一人,言萝月忽然觉得,皇上这是在为衡王铺路…… 正胡思乱想之际,纳兰皇后领着冉锦瑶进了大殿。 这是言萝月第一次见冉锦瑶,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冉家嫡长女温柔贤淑、举止优雅,是非常合适的璟王妃人选,加上她庞大的家族势力,能被皇后娘娘选中,也不足为奇。 冉锦瑶也看到了言萝月,在看到言萝月的那一瞬间,她竟是有些失态的没有移开眼睛,她知道言萝月其名,却不知言萝月竟是如此绝色的一个女子! “锦瑶,还不快见过皇上。” 直到纳兰皇后唤她的名字,冉锦瑶才反应过来,她强压下慌张,行礼参拜道: “民女冉锦瑶,参见皇上。” “免礼。” 良帝看了一眼冉锦瑶,转而问纳兰皇后,“皇后此时前来,是为了阿甫的亲事?” “皇上英明,臣妾的确是为了阿甫的亲事而来。” “朕与月儿聊得甚好,”良帝给足了言萝月颜面,“既然阿苏、阿甫都对她有意,不如由她自己来选择吧。” 纳兰皇后似乎猜到了良帝会有这样的决定,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与愤怒,相反倒是平静的很。 “皇上既然开口,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妾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她。” 良帝看向言萝月,言萝月则知趣地上前一步,向纳兰皇后行礼道: “娘娘尽管问。” 纳兰皇后看着言萝月,突然长叹一声,带着无奈与妥协,言语别扭道: “本宫同意阿甫迎娶你为璟王妃。” 言萝月满目诧异。 “不过,你可以做璟王妃,但你必须安守璟王府正妃的本分,本宫要你以正妃身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说服阿甫,同时迎娶冉锦瑶为璟王侧妃。” 言萝月:“……” “你能做到吧?”纳兰皇后问。 对于纳兰皇后的条件,良帝没有多言,显然也是默认她的做法的。 言萝月内心叹息。 她失身于衡王秦慕苏,已是闹得帝后皆知,如今就算她能够厚颜嫁于秦慕甫,外人又会如何评价她? 若是此事进一步闹大,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世人又会如何评说秦慕甫? 他娶的正妃,竟是个早已失了清白之人?而夺去她清白的,还是他的亲兄长! 她做不到,她不能如冉锦瑶一般为秦慕甫带来家族势力,但至少,她不能让秦慕甫成为世人眼中的笑话! 思及此,言萝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成为璟王妃。” 纳兰皇后颇为惊讶,“你不想嫁给阿甫了?” “是。”言萝月说。 纳兰皇后看向良帝,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良帝鹰一样的眼神充满深意地看着言萝月: “你不愿嫁给阿甫,那么,你是选择了阿苏?” “我也不会嫁给衡王殿下,我会离开京城,回邺城山,再也不出现。” 纳兰皇后没想到言萝月是这个心思,她狐疑地看向良帝。 良帝则剑眉紧蹙,显然并不认可言萝月的这个决定。 “朕虽然不清楚阿苏为何会放你出来,但朕知道,阿甫是个执着的人,他定然不会叫你独自离开。” “所以,就请皇上、皇后娘娘,与小女一同演一出戏吧。” …… 秦慕甫在元衡宫外接到言萝月时,向来冷漠的脸上,难得显露出紧张之色。 “父皇与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言萝月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而患得患失的男人,憔悴的面颊上露出久违的平和笑意。 “殿下,皇上与皇后娘娘都没有为难我,他们同意了我们的亲事。” 秦慕甫有些意外,“此话当真?” “嗯。” “他们当真同意,我娶你为璟王妃?” “当真,我怎会拿此事骗殿下?” 秦慕甫犹豫了一瞬,看着言萝月眼中的平静,最终选择相信言萝月。 “既是如此,回去后我便准备,待合了八字,挑定吉日,我便娶你过门!” 言萝月这次没有抗拒,反而是乖巧地道了一声“好”。 纵然心中仍有疑虑,秦慕甫此时也不愿再多想。 能看到言萝月的甜美笑容,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回话,秦慕甫已经感到知足。 秦慕甫的疑虑,在第二日宫中大举送来成婚所需的物品时,彻底打消。 宫中为璟王府大肆准备成婚所需物品,便是向众人宣告,璟王即将成婚的消息,只是璟王究竟要迎娶谁,外界众说纷纷,却没有定论。 纳兰皇后向璟王府送去各种亲王规制的物品,其中之一就是一套大红的喜服。 秦慕甫在清点时,特意叫晏安将言萝月带到吉沐阁。 言萝月的病情似乎略有好转,身子依然虚弱,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她踏进秦慕甫寝殿的时候,正看到秦慕甫将那大红色的喜服穿上身,一丝一缕仔仔细细地整理,对着镜子反复打量,生怕哪里不够好。 言萝月瞧着眼前认真仔细的男人,只觉得那喜庆的红,刺得她双目通红。 “你来了?” 秦慕甫瞧见言萝月,三两步走到她跟前,俊朗的容颜上带着些许害羞。 “我穿这个,可好?” 言萝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帮他把肩上的褶子抚平。 “殿下穿什么都好看,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秦慕甫一怔,一把抓住言萝月尚未放下的小手,他只觉得那双小手冰凉,有些不真实的触感,一如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不安。 第140章 真相 秦慕甫紧紧抓着言萝月的手,好看的眉眼带着急切: “父皇已叫钦天监合过我们的八字,说七月初七与八月初八均是好日子,你觉得选哪一个合适?” “此事殿下定就好。” “若是你都好,我想定在七月初七,时间上是赶了一些,但该准备的还是有时间准备的,你意下如何?” 言萝月笑了笑,“听殿下的。” “母后说,她已将望月行宫安排妥当,你到时候从行宫出嫁,你的一应行头,她都会为你准备,她还为你备了一份嫁妆。” “我该去向皇后娘娘谢恩。” “你的嫁妆,我也会为你添置,别人有的,你都会有,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因为你的身份而小瞧于你,你尽可安心。” “有殿下打点,我很心安。” “给你师父与师兄弟的信可写好了?我安排了人,今日便可出发去邺城请他们。” “嗯,写好了。” “言萝月。” 秦慕甫紧紧攥着她细嫩的小手,见她态度如此平静,内心的不真实感愈加强烈。 言萝月见他如此小心谨慎,内心疼了一下,语气更加和缓: “殿下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何时这般小心翼翼了?皇上与皇后娘娘都在为我们的亲事筹备了,殿下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秦慕甫听言萝月如此说,伸出长臂将她框进怀里。 “不知为何,我这心中着实不踏实,兴许是因为,如此顺利便娶了你。” 言萝月轻笑,“顺利不好吗?皇上与皇后娘娘在意殿下,才会顺了殿下的意思,何况殿下打下羌国北疆六州,这是多大的功劳?殿下所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本王只想得到你,其他一切都无足挂齿。” 言萝月环住男人劲瘦的腰,“殿下定能得偿所愿。” 这一刻的秦慕甫是心安的,言萝月既然如此说,他定能得偿所愿! 距离七月初七的吉日,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璟王府紧锣密鼓地准备起了亲事。 因为言萝月身份并不显赫,璟王府并未过多透露准璟王妃的信息,外界对于璟王殿下将要迎娶之人,亦是一知半解,猜测不断。 转眼到了六月底,这一日,晏安突然送来冉锦瑶邀约见面的消息。 秦慕甫原本不打算理会,可冉锦瑶说,她知道一些言萝月与帝后见面的真相,想当面告诉他,秦慕甫思索再三,最终决定走一趟。 冉锦瑶在泾河畔一家典雅别致的酒楼约见了秦慕甫,她今日穿了妃色别枝惊鹊的对襟绣服,发髻上的细钿步摇也是精心搭配的,精致的面容略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 冉锦瑶在席位上一边喝茶一边耐心等着,直到晏安走了过来。 “见过冉大小姐,小人晏安,是璟王爷护卫。” “璟王殿下没有来?”冉锦瑶满目诧异。 “我家王爷来了,在顶层雅间,叫小人来唤冉大小姐上去。” 冉锦瑶尴尬了一瞬,她原想选个雅间,又担心孤男寡女太过刻意,这才选了二楼的厅位。想来以璟王殿下这样的人物,不论是出于隐私亦或是周全考虑,都不会与平民百姓坐在一处,看来是她想多了。 冉锦瑶徐徐起身,“那便有劳晏护卫了。” 冉锦瑶走进顶层雅间时,正见秦慕甫一身玄色锦袍,独自坐在茶桌后品茗,几处日光映照在秦慕甫身旁,将他渲染得如同神降! 冉锦瑶惊艳了一瞬,又忙收敛起心神,俯身行礼: “民女冉锦瑶,见过璟王殿下。” 秦慕甫抬眸看了她一眼,细长的眼睫轻轻一眨,视线又落回杯中漂浮的茶叶上。 “坐吧。” 冉锦瑶看了看,茶桌并未准备她的位置,只有侧面稍远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并着两张圈椅,冉锦瑶默默走过去坐下。 “父皇召见言萝月那日,你随母后也去了?” “是。” “他们说了什么?” 冉锦瑶原还想着寒暄几句,没想到秦慕甫直入正题,只好收起心思,说起了正事。 “璟王殿下对言姑娘情意深厚,这些话原是不该我来说,但我不想殿下蒙在鼓里,也不想到时候殿下埋怨我,此事殿下是当事人,应该有知情权,所以我便贸然来了。” 见秦慕甫沉默不语,冉锦瑶继续道: “其实,言姑娘并不想嫁给殿下,皇上让她在殿下与衡王殿下之间选择一人,她选了衡王。所以,殿下的大婚是骗局!” “言姑娘同皇上与皇后娘娘合演了一出戏骗殿下,七月初七大婚那日,言姑娘会去衡王府,而我将代替言姑娘上花轿。” 秦慕甫并没有冉锦瑶想象中的愤怒或是震惊,相反他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听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如此设局,就不怕本王悔婚?” “言姑娘说,待殿下发现被骗之时,她已经去了衡王府,殿下闯不进衡王府,至于殿下是否悔婚,已经与她无关。” 秦慕甫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品着茶。冉锦瑶不知秦慕甫究竟是什么想法,也不敢贸然再多说什么。 这时,晏安敲了两下门后推门入内,径直去了秦慕甫身边,与他耳语几句。 秦慕甫放下茶杯,看向冉锦瑶。 “本王有事,先行一步,冉小姐早些回去。” 冉锦瑶赶忙起身,“璟王殿下请便。” 秦慕甫走后不久,冉锦瑶一从雅间出来,便被冉芙兰拉到角落里。 “姐姐都与璟王殿下说了?” “是。” 冉芙兰有些恨铁不成钢,“璟王殿下怎么说?” 冉锦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璟王殿下信了没有。” “我早说过,即便姐姐说了,璟王殿下也未必相信,姐姐多此一举,不就是为了获取璟王殿下的好感吗?可事实是,璟王殿下很可能悔婚,到时候姐姐什么都得不到!” “知而不报,我只是不想璟王殿下怨恨我。” “是我听到璟王殿下与衡王妃说话,是我将猜测禀告皇后娘娘,娘娘才命丘嬷嬷暗中探查,扶你上位,我也有功劳,你不能只顾自己在璟王殿下心中的形象,便弃我于不顾!若是璟王殿下悔婚,我怎么办?” 冉锦瑶有些无奈,“你真以为你我嫁进璟王府,便是万事大吉了?” “至少有了那身份!” “我要的,是那份真心,若是没有那真心,要那身份有何用?” “姐姐未免太天真!璟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能入了他的后宅已是祖上烧高香了,何况还是正妃?姐姐太不知足,小心两头空!” 冉锦瑶不甚认同,也不愿再与冉芙兰多说,冉芙兰气得直跺脚! 第141章 病还未好 秦慕甫出了酒楼,在晏安的带领下拐了两条巷子,来到一处僻静的琴室雅阁,随后进入其中一间雅室。 而雅室的隔壁,正坐着言萝月与秦慕修。 “你真的决定了?”秦慕修问。 “决定了。此事需得隐蔽行事,我在京中的朋友不多,能想到的就是你了。” “你能想到我,我很高兴。月儿,你且放心,即便此事会得罪三哥,我也会帮你。” “多谢五殿下。” “月儿与我不必言谢。”秦慕修说,“不过,你此前分明是与三哥情投意合,如今为何却舍弃三哥,选择二哥呢?难道当真是这两个月与二哥朝夕相处,生了情分?” “衡王殿下的确有衡王殿下的好,他虽然与璟王殿下长得一样,性情却与他完全不同,衡王殿下是个特别温暖的人。” “不过……”言萝月取下脖颈里戴着的玉扣,“我选择衡王殿下,最重要的是,他才是这玉扣的主人。” “这是什么?” “幼时我曾随师父进宫,也是在那时,我见到了八岁的衡王殿下,那时的我刚刚经历家破人亡,终日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是衡王殿下开导我照顾我,帮助我走出那些伤痛,为此我很感激他,也很依赖他,他送我的玉扣,我一直贴身戴着,十几年来,我总期待与他再见面。” “两位殿下长得一样,我一直以为小时候遇见的是璟王殿下,直到我去了衡王府,见过衡王殿下。” “所以,其实你喜欢的一直都是二哥,只是错把三哥当成了二哥?” “是,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进璟王府。所以当皇上给我选择的机会时,我选了衡王殿下。” “这些事,三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一来他会伤心难过,二来,我怕他会阻拦我。”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若是你与三哥将这些事说明白,兴许三哥会成全你。成亲是大事,你如此欺骗他,总归不好。” “五殿下,你有所不知。” 言萝月咬了咬牙,狠心道,“我即便告知他,我已失了清白,他都不肯放我离开,实在无法,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脱身了。” 秦慕修没有说话,但他神色很是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得。 言萝月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指尖的玉扣,略有些自嘲道: “我虽然感念璟王殿下对我的一片真心,但是,幼时送我玉扣的少年,是衡王殿下,衡王殿下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辜负他。” “皇上与皇后娘娘给我选择的机会,也是因为我的办法能促成璟王殿下与冉家嫡长女的亲事。” “当初得知你在衡王府,三哥便提剑硬闯梁安街,如今替嫁若是被三哥知晓,还不知他会闹出什么动静。” “当时若非担忧他闯出大祸,我是不会出面的,如今我再次离开,他应当会明白我的心意,若他当真疼惜我,应当会成全我。” …… 与秦慕修会过面后,言萝月在余辖与若弋的护送下回了璟王府。 言萝月一脚踏进红笺小院的月亮门时,正看见秦慕甫长身玉立地站在院中,面含微笑的看着自己。 那笑容如此温柔,如三月日光一般和煦温暖,言萝月一时竟然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秦慕甫,还是衡王府里的那个秦慕苏。 言萝月紧张地握紧了双手。 “你回来了。”秦慕甫说。 “嗯。”言萝月不动声色地缓步走上前,“殿下在等我吗?方才出去走了走。” “你若是觉得在府中烦闷,我可以带你去城外转一转,左右大婚还有几日。” 言萝月笑了笑,“再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前往望月行宫,跟着四五个嬷嬷学习礼节,这两日总是惶恐不安的,哪里还有心思出城去?” “你若不想学,我与母后说就是,不必觉得有压力。” “那怎么成?若是学不好,大婚那日是要闹笑话的。” 秦慕甫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也怕大婚之日出纰漏吗?” “自然了,大婚那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自然是要慎之又慎,难道殿下不担心吗?” 秦慕甫很自然地握住言萝月的手,笑道:“我也担心。” 秦慕甫牵着言萝月向前走,抬头的瞬间,抹去眼眸中潜藏的伤痛。 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大婚,终究只是一个笑话。 她要离开他,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她选择了自己的兄长! 秦慕甫突然回想起年前初见言萝月时,她眼中那份坚定与从容,仿佛留在璟王府,是势在必行,是期待已久。 当时的言萝月,以为他就是她幼时的玩伴,以为他就是送她玉扣的少年。 言萝月曾说,她来璟王府为自己治病,是收了丰厚的诊金,如今想来,这丰厚的诊金,难道是幼时相赠的玉扣吗? 想到这里,秦慕甫只觉得胸口钝痛,头也开始痛了,从前也曾痛过,痛的时候人会变得越来越不清醒,可此时此刻,这痛感如此清晰,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言萝月……” 秦慕甫忍不住喊了一声,即便手中紧紧攥着她的手,秦慕甫也觉得抓不住她,仿佛随时会弄丢她一样。 “殿下,怎么了?” “我的病还未好。” 她从前说过,她是为了他的顽疾而来,她曾用亮晶晶的充满希冀的眼神告诉他,她会治好他的病。 如今,他的病还未好,她是不是可以不离开…… 秦慕甫略有期待地看向身旁的小女子,小女子闻言,面色微凝,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露出她那惯有的平和笑意。 “师父的药,殿下已吃了半年,如今已久不见复发,说明师父的药已起了作用,后续的治疗,需得征求师父的意见了。正好,待我们成亲之时,师父进京,殿下可亲自问他。” “你成亲,你师父会来吗?” “嗯。” 秦慕甫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留在邺城的暗探前两日已传回消息,清平子师徒三人并未启程来京城,他派去请人的队伍无功而返,再过三五日便可回京。 其实,言萝月的反常他早已察觉,他不想捅破,就是想等着言萝月亲口告诉他,她做这一切的目的。 也是因为这个梦,他不想醒。 第142章 不悔 七月初一,天降大雨。 冼竹苑的整修翻新被迫停下,璟王府花木修剪也还差一两日完工,勤杂房将红绸子装回箱笼,需得推后一两天才能再挂起来。 吉沐阁内,礼事房的管事将大婚请柬送到秦慕甫的书案前,晏安则向秦慕甫禀告了调查来的消息。 “五殿下安排了马车,明日守在水月巷口,那是言姑娘去望月行宫的必经之路。” “衡王府暂时没有动静,衡王妃昨日进宫见过皇后娘娘,打听了殿下大婚的事情,之后便回衡王府了。” “冉大小姐与冉夫人仍旧住在客栈,还算安分,不过今日在收拾东西,似乎要离开;冉二小姐又偷偷约见了丘嬷嬷,丘嬷嬷命星儿去见了她,至于说了什么,属下可以将星儿叫来问一问。” 秦慕甫头也没抬,“不必了,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晏安看着自家主子仍旧无悲无喜地翻阅书案上那一沓厚厚的大红请柬,沉下一口气,默默道: “殿下,属下已经知会了武橡,巡护营上下为您所用,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与武橡即刻带领巡护营围住梁安街,明日就是衡王殿下亲自出府,也带不走言姑娘!” 秦慕甫抬眼看了晏安一眼,继续关心手中的请帖。 “霍小少爷也说了,会全力支持殿下!” “拿整个霍家来支持?” “殿下!”晏安恨恨道,“当年衡王殿下抢走纪小姐,您无力与之抗衡,可殿下现在今非昔比,不说咱们在京城的势力,就说兰敦山这些年养的人手,也足以自保了!殿下难不成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秦慕甫放下手中的大红请柬,眸色忧郁地看向窗外被雨打湿的芭蕉叶,一声声,敲打出心中一抹浓浓的愁绪。 “这次,并非他抢了言萝月,而是言萝月选择了他。” “言姑娘先认识您,后认识他,他不是抢是什么?殿下,终身大事您不可心软,言姑娘被衡王殿下蒙蔽了心神,您可要清醒一些啊!” 秦慕甫没有回应晏安。 他很清醒,可清醒便能让言萝月回心转意吗? 若是不能,他宁愿装傻充愣。 “秦慕渊最近有什么动向?” “章王殿下近日在秘密招募武林高手,属下猜测,他是想打入衡王府。” “本王这位兄长,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必定会招惹其他派系觊觎。” “殿下,我们要不要趁机落井下石?” 秦慕甫看着桌上大红的请柬,全然失了兴致。 落井下石容易。 可言萝月选择了秦慕苏啊! 大雨倾盆,此时的言萝月身着蓝白相间的对襟绣服,清冷出尘地立在红笺小苑上房廊下,同样忧郁地看着这磅礴大雨。 昨日她特意约见秦慕修,就是为了引秦慕甫前去,听到她的那番违心之言。 只有让秦慕甫觉得她选择了衡王秦慕苏,秦慕甫才有可能放手。 她也不想离开秦慕甫,她也不想做局替嫁,只要一想到要离开这个男人,只要一想到他将会迎娶别人,言萝月的心就痛得几近麻木…… 可她又必须如此! 从她知道自己失身秦慕苏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她想嫁给心爱之人的愿望,也就此破灭了。 在这件事上,她权衡利弊,做了选择,她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且不会后悔。 不过,不悔与心痛,是两码事。 大雨整整下了一日一夜,在第二日清晨时方才停歇。 整个世界仿若被冲刷一新,当日光重新覆盖大地时,璟王府众人又开始喜气洋洋地张罗起自家王爷的亲事。 璟王府许久不曾热闹过,上回像这般喜庆,还是两年多以前,璟王爷欲娶纪家小姐纪蓝辛之时。 红笺小苑也忙碌起来,余辖带着几个小厮将房顶重新修缮,秋禾则为言萝月收拾东西。 言萝月将秦慕甫花重金为她在薛红布庄做的十套绣服锦衣悉数收进衣橱,又收捡了不少贵重首饰放入妆匣,一并收入柜橱。 “姑娘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作甚?左右过几日便搬去冼竹苑了。”秋禾问。 言萝月安静地坐在妆台前,没有回答她,而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 “秋禾,你来璟王府多久了?” “去年秋天进的府,到如今,也快一年了。姑娘问这个作什么?” “你是个机灵的丫头,又与我相处了一场,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 秋禾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知道,你并非璟王府的人,我走之后,你若是能脱身,就尽快离开璟王府吧。” 秋禾闻言面色有些僵硬,圆圆的眼睛透着一丝惶恐,“奴婢,奴婢不明白姑娘说什么。” “你的身份,不止我知道,璟王殿下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曾告诉我,但我猜测,你受命于章王殿下。” “……” 言萝月看着紧抿双唇的秋禾,继续道:“你自以为藏的隐蔽,其实在我水月巷遇险之时,晏护卫便已经查到你的身上了,此后他们一直提防着你,你不觉得,后来你在璟王府总是受限,探不到消息,也做不成事了吗?” 秋禾无言以对,她的确是章王秦慕渊的暗探! 言萝月水月巷遇险之事,是她鼓动尹嬷嬷,尹嬷嬷又指使了自家侄子,与章王安排的人手里应外合,目的是为毁了言萝月,阻止言萝月为秦慕甫治病。 怎知,言萝月被秦慕甫救下,而她竟然也在那时就暴露了! 后来,她跟在言萝月身边数次打探消息都无疾而终,挑拨离间,亦或是散布谣言,她扇起的风很快便熄灭了,她一直都以为是她做的不好…… 怎奈她早已成了池中鱼。 话说到这个份上,秋禾也不再狡辩,“姑娘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其实你的破绽很多。” 言萝月回想了一下,“府中传言四起时,晏护卫叫我不必担心,我便知府中细作已查出,后来你帮着画眉挑拨我与殿下,我便猜测那细作是你。为碧玉治病,你极力自荐,也是在那时我遇到刺杀,若说这还不足以说明你听命于章王,那后来你主动挑起与尹小姐的争执,便很明显了。所以后来,你被调离我身边。” “我以为是丘嬷嬷不喜欢你,才将我调离红笺小院!” “是殿下,他远赴边疆,不敢再将你放我身边,这才借故调你离开。” “……” 秋禾无言以对,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秦慕甫的监视下,她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趁着手上还未沾染血腥,离开这里吧。”言萝月说,“殿下们之间的争斗,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第143章 偷梁换柱 夜幕降临之时,璟王府门前出现一队侍卫和一辆马车,是宫里来人接言萝月去望月行宫的。 余辖将一只小小的箱笼搬上车后,自己率先坐到了马车前。 府门内,秦慕甫与言萝月相对而立,两人彼此对望,相顾无言。 对于旁人来说,这只是两人大婚之前的小别。 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经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 言萝月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想将他的脸刻进脑海里。 秦慕甫则努力探查小女子的表情,只要她有一丝动容,他便不会放她走! “殿下,我该走了。” 言萝月笑了笑,好看的梨涡印刻在面颊上,映着灯火美轮美奂。 秦慕甫轻轻应了一声。 言萝月提起裙角便要跨过门槛,却被秦慕甫一把抓住胳膊。 “怎么没穿此前在薛红布庄做的衣裳?” “那些衣裳太过华美,我怕弄脏了,都收在衣橱里,待大婚过后再穿。” “嗯。”秦慕甫点头,“我见那箱笼很小,都带了什么去?” “几日便回,只带了些贴身用的东西。” “听于管家说,你初到璟王府时,也只有简单的一个包袱。” “是啊,轻装简行,毕竟邺城距离京城路途遥远。” “如今离府,也只有这简简单单一件行装。” 言萝月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秦慕甫话里有话。她看向秦慕甫的眼睛,可男人幽深的暗眸深不见底,她什么也猜不到。 言萝月强撑起笑意,“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此时心生感慨?” 秦慕甫没有说话,却是将言萝月圈进怀里。 久久不肯松开。 言萝月的笑容再也绷不住! 她强忍住泪水,贪婪地感受着此刻的拥抱。 “璟王殿下,言姑娘该启程了。”府外领头的侍卫催促了一声。 秦慕甫依依不舍地放开言萝月。 言萝月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转身跨过门槛,未敢回头,匆匆上了马车。 宫中的马车缓缓驶离璟王府,秦慕甫立在府门外,直到再也看不见…… 送言萝月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行进在夜幕下的街道上,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来到水月巷附近时,被秦慕修拦下。 领头的侍卫见是秦慕修,赶忙下马行礼。 “见过五殿下。不知五殿下拦下我等,所为何事?” “本殿下与言大夫是朋友,得知她今日前往望月行宫,特来送她一程,还望行个方便。” 秦慕修说着,扔过去一包银子。领头侍卫抬手接下,犹豫再三才道: “五殿下有话请快些说,属下们送完言姑娘,还要赶回去交差。” 秦慕修点点头,领头侍卫识趣地退到一边。 这时言萝月适时打开车帘子,“五殿下,不如上车一叙。” 秦慕修应了一声,一眨眼上了马车,又转头吩咐贴身护卫傅晓: “将本殿下为言大夫准备的嫁妆搬上来。” 傅晓得令,将脚边的箱子抬上了马车,人也一并进了马车。 街巷拐角处,秦慕甫与晏安一人一骑隐藏在黑暗里,默默注视着巷口发生的一切。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在领头侍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秦慕修率先从马车上下来。 “言大夫,一路顺风。”秦慕修道。 言萝月掀开车窗帘子一角,“多谢五殿下。” 接着傅晓也从马车上跳下来,余辖则重新驾上马车。 领头侍卫见状,上前作别秦慕修,带着队伍继续行路了。 秦慕修也在他们走后,与傅晓一同上了马车,往别的方向而去。 “殿下,殿下?”晏安唤了一声沉思的秦慕甫,“言姑娘的马车走远了。” “秦慕修出现,是为了什么?” “五殿下那箱子有问题?” 秦慕甫摇了摇头,凝眉思索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 “跟上秦慕修。” “跟五殿下吗?不跟言姑娘了?” “言萝月就在秦慕修车上。” 秦慕修驾着马车疾驰在夜晚的街巷上,而身边坐着的,正是身着傅晓服饰的言萝月! 原来方才在马车里的功夫,言萝月已经与傅晓互换了装扮,偷梁换柱逃了出来! “傅护卫能顺利脱身吗?” “放心吧,别看傅晓平日里呆呆的,他脑袋里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言萝月笑了一下,“傅护卫哪里呆了?” “一直挺呆的,方才换上女装,更呆了!” “你竟然笑话他!” 秦慕修驾着马车疏朗一笑,“逗一逗你。如何,还紧张吗?” 言萝月闻言收起笑意,忍不住东张西望道:“璟王殿下,跟上来了吗?” “若是他跟上来,咱们就往梁安街去,若是瞒过了他,我便送你出城。” “嗯。” 言萝月点头,眼中落寞却藏不住,“五殿下,今日多谢你,若非你帮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皇上虽然答应我,只要冉小姐上了花轿,便放我离开,但我知道,他定然不会放我走,他是想将我送去衡王府。” “这的确是父皇的行事风格。” “皇上虽然表面上让我选择,其实就是在逼我选衡王,我实在无法,只好与他做戏。” 秦慕修看了看言萝月,忍不住问:“二哥这事,三哥兴许能为你讨回公道。” “叫他与皇上为敌吗?璟王殿下硬闯衡王府那日,乔公公可是带了大内侍卫去的。” 秦慕修语塞,父皇偏爱二哥,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不愿他再为我忤逆皇上与皇后娘娘,何况,我也不值得。” “月儿!你不要这样说自己!”秦慕修神色严肃道,“你值不值得,是看为你付出之人的态度,他愿意付出,你就值得!” 言萝月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失身于秦慕苏之事,自然是没有告诉秦慕修的。 纵然秦慕甫不在意,可她也无法再面对秦慕甫。纵然秦慕甫愿意付出,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哨响,秦慕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面色凝重道: “有人跟上来了。” “是璟王殿下?” “不是。” 言萝月也紧张起来,“难道是护送我的侍卫发现端倪,追过来了?” “只有一人。” 秦慕修将手指放在嘴边,回应了几声响。 “我先叫他们抓人。” 第144章 我成全你 秦慕修一边指挥他的随行暗卫抓捕追过来的人,一边驾着马车飞快向梁安街而去。 他们的目的是不叫秦慕甫发现端倪,他们要秦慕甫认定,言萝月选了衡王,去了衡王府。 晏安在前方探查了一圈,回马向秦慕甫禀告说: “殿下,五殿下身边有暗卫,我们若是跟的太近,会被发现。”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 “城南。”晏安犹豫一瞬,又道:“兴许是梁安街。” 秦慕甫没有多言,驱马继续跟上秦慕修。 言萝月中途逃离,对他来说是一个希望,替嫁之事他已知晓,言萝月不去行宫,是不是意味着她改变主意了? 秦慕修放缓了马车行进速度,一只手在腰间锦袋摸索,似乎在寻什么。 “月儿,离开京城,有何打算?” “回邺城山。” “你们平日在邺城山都做什么?” “邺城山很热闹,山脚下有村子,有百亩良田,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与师父、师兄弟住在山上,平日里我们种菜、砍柴、捉鱼,能够自给自足。而且师父名声在外,上山找师父看病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邺城的大户人家。我们也常常出山云游,四处行医,一来是医者本分,而来也能多见识一些病例。” “听起来,是让人向往的生活。” “青瑛便很向往,她说,有机会定要去邺城走一走。” “南二小姐也是个性情中人。” 言萝月转头看向秦慕修,略笑道:“五殿下不可辜负了她才是。” 秦慕修垂在身侧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细绒布包,里面是一根簪子。 听到言萝月如此说,秦慕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英俊的脸上显露出温润笑意。 “月儿说得是。” 他默默收起那根簪子。 马车继续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又过了片刻,马蹄声逐渐慢了下来。 梁安街到了。 秦慕修将马车缓缓停在梁安街牌楼底下,此时夜色正浓,梁安街上寂静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隔不远处挂着的一盏盏昏暗灯笼随风轻轻摆动。 但秦慕修知道,此时的暗夜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月儿,怎么办?是进去还是离开?” 言萝月默默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道:“进去,不能让璟王殿下看出端倪。就算他没有跟来,定然也会指派暗卫跟上来的,若是我不入梁安街,他未必会信我选择衡王。” 秦慕修回了声“好”,便不再多言。 虽然他不知道,言萝月为何如此坚决地要离开秦慕甫,离开京城,但这即然是言萝月的决定,他即然答应了要帮她,他便不问不劝,全力支持。 “五殿下放心,梁安街我们不请自来,定会有人禀告给冥凌冥大人,只要冥大人出现,我会说服他放我们离开。” 秦慕修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无妨,既然答应了送你出城,我定能做到,若是衡王府有人阻拦,我也并非任人宰割。” 言萝月听出秦慕修的意思,身为五皇子,他背后的势力仅次于章王秦慕渊,他若争储,朝廷现如今的格局就会大变样了。 但她不会让秦慕修因为自己,与衡王府有任何冲突。 如言萝月所料,两人才将马车停在梁安街街口不久,冥凌便于夜色中,从梁安街那头走了过来。 他一身黑色衣衫,只身一人,带着不卑不亢,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卑职见过五殿下。” 冥凌先行一礼,又看向言萝月,客气道:“言姑娘,好久不见。” “冥大人。” “不知五殿下与言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言萝月道,“五殿下陪同我前来此地,是因为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冥大人帮忙。” 冥凌则是毫不犹豫,直言道:“言姑娘但说无妨,我自当尽力而为。” 秦慕修听闻冥凌如此爽快地答应帮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原以为此事要费一番周折。 言萝月则是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要离开京城了,但走之前,我需得让璟王殿下相信,我是进了衡王府,而非离京,不知冥大人能不能助我,瞒过璟王殿下?” “我听说了言姑娘要与璟王殿下成亲之事。” “什么事都瞒不过冥大人。”言萝月道,“所以,冥大人可愿相助?” “衡王殿下曾有交代,言姑娘在京中有任何事,衡王府身先士卒。所以此事,在皇上下令之前,我自然听从衡王殿下的吩咐。” 言萝月点点头,承下秦慕苏这个人情。 她曾放话与秦慕苏老死不相往来,她原谅了秦慕苏对她的伤害,可秦慕苏说过,他亏欠于她。 如今不过是在赎罪吧! 秦慕甫神情落寞地骑在高头大马上,隐匿在与梁安街遥遥相望的黑暗中。 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一路追踪而来,却看到他们趁着夜色来到梁安街,冥凌亲自出来迎接的场面。 一切奢望皆破灭。 她当真选择了秦慕苏。 “衡王殿下是个特别温暖的人。” “我选择衡王殿下,最重要的是,他才是这玉扣的主人。” 言萝月的话,在耳边回荡。 “殿下,还记得它吗?”“这是殿下总角之时,发髻上绑的玉扣。”“当真是我?”“是你。” “殿下,是要赶我走吗?”“只要殿下不赶我走,刀山火海,我陪殿下一起。”“你为何如此信任本王?”“因为是殿下,所以信任。” “他送我的玉扣,我一直贴身戴着,十几年来,我总期待与他再见面。” “我虽然感念璟王殿下对我的一片真心,但是,幼时送我玉扣的少年,是衡王殿下,衡王殿下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辜负他。” “若他当真疼惜我,应当会成全我。” …… 一滴泪水突然漫过眼睑,滑过面颊,秦慕甫许久不曾尝过眼泪的滋味了。 言萝月说,若当真疼惜她,应当会成全她。 当真疼惜她,就成全她与秦慕苏。 成全她与幼时少年的情分,成全她与所念之人的款款深情。 秦慕甫静默不动,心如死灰。 言萝月,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第145章 大婚 言萝月是连夜离京的。 虽然假扮她的傅晓贴着人皮面具,但那只能趁着夜色,瞒的了一时。 言萝月担忧事情败露后,皇上不会放她走,故而在瞒过秦慕甫后,连夜出了城。 而言萝月在离开后不久,秦慕修的暗卫被一个身材高瘦却武功高强之人拦在半路,六个暗卫打不过他一人,而来人也并未为难他们,只叫他们将抓住的人交给他。 暗卫们将抓来的跟踪之人交给他后,他扛着这个被击晕的人,二话不说便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此后几日,璟王府继续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亲事。 丘嬷嬷作为璟王府的管事嬷嬷,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注意到璟王府里少了一个叫秋禾的丫鬟。 这期间,望月行宫的“言姑娘”突然消失,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连已在行宫待嫁的冉家姐妹都不曾知晓。 唯一知晓的,便是皇上。 但他并未大张旗鼓地抓捕言萝月,只是派了一人暗中调查。 时间来到七月初七,京城之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日,是璟王爷大婚的日子。 鼓乐彩舆,大红仪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璟王府出发,一路上穿街过巷,往城西望月行宫而去。 秦慕甫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红玉头冠,腰系赤琼玉带,脚蹬黑底绣红纹的祥云靴,通体的富贵芳华,冷漠如冰霜,绝色若佳人! 街巷两旁围观的百姓,被护卫迎亲队的巡护营众将士阻拦在外,除了百姓,街巷两旁的客栈茶楼上,不乏一些前来一睹璟王风采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们,争相为璟王的成婚而自哀。 迎亲队伍中,霍纯与晏安骑马跟在其后。 霍纯非常不理解,阿甫既然知晓替嫁一事,知晓今日迎娶的并非言萝月,为何还是愿意继续这门亲事。 晏安却满目心疼,“殿下这是心灰意冷了,他喜欢言姑娘,可言姑娘不愿嫁他,那对于他来说,娶谁都是一样的。” “可是,将就并非阿甫的风格。” “所以说,殿下这回是真的伤透心了。” 霍纯眉头紧蹙,“那小医女,看着也不是如此绝情的人啊!” “也许她并不若殿下喜欢她那般喜欢殿下吧!她有那么多理由离开殿下,可殿下还是一心想要娶她。” 晏安的话里带着浓厚的抱怨,他原是乐见言萝月与殿下在一起的,但是如今,他有些怨恨言萝月了。 “有时候,离开并非因为不爱。” “是啊,毕竟衡王府里的那位,与殿下可是长得一样呢!” 霍纯没有说话,他看向前方高头大马上男人孤单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言萝月,当真选了秦慕苏,去了衡王府?” “那还有假?那晚我与殿下亲眼所见!殿下原是不信的,所以他才一路尾随言姑娘,哪知言姑娘半路出逃,竟是为了悄悄前往衡王府,意图瞒过殿下。” 晏安继续愤愤不平道:“就冲她同皇上与皇后娘娘合谋替嫁一事,殿下就该……总之,殿下为了娶她做璟王妃,拖病前往战场,即便病情复发也不曾说过什么,可她呢?属下真替殿下感到不值!” “小晏安呀!阿甫都原谅了她,你又何来的不满?” “霍小少爷,你怎知殿下原谅了她?依属下之见,殿下是恨透了她!” “恨透了她,还叫若弋去她身边?” “……” 晏安支支吾吾,“若弋,若弋是自愿追随言姑娘的!” “就算若弋自愿,那也得你家殿下同意呀?你家殿下才是若弋的主子。” “如今不是了!” “哦!”霍纯认同地点点头,“如今言萝月才是若弋的主子。” 只不过,这主子随时会被出卖罢了! 望月行宫内,此时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冉锦瑶身着大红的嫁衣,全福夫人为她开面、梳头,绣架上摆着凤冠霞帔,屋子里站满了人,冉夫人则脚不沾地的张罗着。 院子外堆着各式各样的箱子,作为江南冉家的嫡长女,加上纳兰皇后为她添妆,她的嫁妆自然是丰厚的。 冉芙兰也是她的陪嫁之一。 作为冉家的次女,虽然并非嫡出,但因其母是滕妾,她在冉家的地位也比一般家世的嫡女有排面。但也正因为其母是滕妾,她原是发誓此生绝不做妾的,怎知世事难料,如今竟然是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滕妾。 只因对方是璟王殿下! 况且,她已经通过丘嬷嬷打点好了,待她嫁过去,这璟王府里也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女子嫁人,只要获得夫君宠爱,便能有身份地位,她自觉不比姐姐差,又与璟王殿下有过短暂的机缘,对于未来的日子,她是满怀期待的。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美滋滋,对于冉锦瑶的那些嫉妒与羡慕,此刻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待冉锦瑶妆成,一屋子的人陆续退出去,冉芙兰便扶着冉锦瑶坐到床榻上,乖巧地取来龙凤呈祥纹的大红盖头,递给一旁的冉夫人。 “姐姐今日真美,盖得过京中所有女子,也唯有姐姐配得上璟王殿下。” 冉锦瑶含羞一笑,“妹妹今日也尤为光鲜。” 冉芙兰摸了摸身上的粉红衣衫,料子是好的,可惜颜色不正,发饰甚至比平日里简朴,何来光鲜? 但她嘴上依然道:“比不得姐姐,姐姐嫁过去是要做璟王妃的,这以后,妹妹在璟王府里,还要多仰仗姐姐才是。” 冉夫人笑道:“你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客套。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日后璟王殿下还会有侧妃、庶妃,能嫁入璟王府的哪家不是高门大户,你们二人定要相互扶持才是。” “是,母亲放心,芙兰定会护好姐姐的。” 冉夫人很满意,“理应如此,你姐姐定然也会护你。” “母亲放心。” 冉夫人交代完二女,又略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替嫁终究是不体面的,眼下不能让你名正言顺地嫁进璟王府,锦瑶,你莫要委屈,待亲事礼成,诸事已定,皇后娘娘自然会为你正名的。” “母亲,锦瑶不委屈,璟王殿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既然迎娶了我,相信他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只要璟王殿下准时来迎亲,成为璟王妃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所以冉锦瑶并不担心。 然而,正当冉夫人要为冉锦瑶盖上盖头之时,外面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小厮,惊恐地话都说不利索! “不好了!不好了!迎亲队……迎亲队出事,新郎官来不了了!” 第146章 你欠了我 秦慕甫的迎亲队伍行进在京城颇为繁华宽阔的平安街上。 围观百姓众多,都在喜闻乐见地讨论着璟王府这场亲事,两个总角孩提吵闹着要吃喜糖,被自家大人捂着嘴拖到了人群后面,毕竟前面可是站着身佩大刀的军爷呢! 正在这时,早已清了场的街道上,迎面行来一辆马车,正好挡住了迎亲队伍的去路。 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走在最前方的秦慕甫率先停下马,接着整个迎亲队伍陆续停下。 鼓乐声息,欢闹声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辆马车上,护卫迎亲队的武橡立即带人从后方赶上来,一众兵器对准马车。 赶车的车夫被这阵仗吓得双腿发麻,从车辕上瘫软下来,跪到地上不敢抬头。 霍纯与晏安驱马上前,与秦慕甫并肩而立,两人相互对望,都很疑惑马车里究竟是谁。 直到,纪蓝辛从马车上下来。 只见纪蓝辛一身宝蓝色锦缎绣袍,满头宝钿珠翠,妆容精致,妖娆美艳,一看就是细细打扮过的。 “衡王妃?” 霍纯诧异出声,一瞬间已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而在场众人当中,但凡知道些许这二人渊源的,也都睁大了眼睛围观。 秦慕甫见是纪蓝辛,不声不响地下了马,霍纯、晏安等人也跟着下了马。 “你怎么在这里?”秦慕甫问。 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 纪蓝辛打量着秦慕甫的装束,突然凄惨一笑,那日她嫁于衡王,衡王也是一身大红的喜服。 她见识过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不同喜服的样子! 纪蓝辛神色冷傲,又带着点儿破釜沉舟的决然: “璟王殿下大婚,特来送礼。” 秦慕甫剑眉轻蹙,若当真是送礼,去璟王府便是,而非拦在迎亲队伍面前。 纪蓝辛没有多余解释,却是莞尔一笑,接着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衡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霍纯以为纪蓝辛为情所困,要杀秦慕甫,赶紧解围:“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与阿甫虽有牵绊,但那毕竟已是过去,你如今是衡王妃,阿甫总归要再娶,凡事要想得开啊!” 纪蓝辛忍不住笑了两声,样子有些癫狂,“你以为我要杀他?” “难道不是吗?” 纪蓝辛冷哼一声,转而看向秦慕甫,精致的眉眼带着恼怒: “三殿下,你知晓你要娶的人是谁,是不是?” “……” 秦慕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若非见到若弋,我还不知衡王府里多了一个人。” 秦慕甫闻言,幽暗的眸子里盛满落寞,纪蓝辛说的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三殿下如此快便放弃了她,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纪蓝辛原以为,秦慕甫会为了言萝月,与秦慕苏互相残杀,她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样子! 这也正是她在言萝月与秦慕苏的酒里下药的目的!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自从那日秦慕甫提剑硬闯衡王府,顺利接走言萝月之后,秦慕苏竟然终日躲在府里,再无任何动作! 就连秦慕甫迎娶言萝月的消息出来,秦慕苏都不曾踏出正阳殿半步! 纪蓝辛不甘心,故而她进宫,将秦慕苏错认自己为言萝月之事告知了良帝! 良帝偏宠衡王,在得知衡王一直念念不忘幼时玩伴时,必定会为他做主,所以,与其说良帝让言萝月选择一人,不如说是纪蓝辛帮了衡王一把,借用良帝之手,让言萝月没有选择地入衡王府! 纪蓝辛原以为,有了这一步,秦慕甫与秦慕苏之间,必有一战! “呵……” 想到此,纪蓝辛冷笑一声,“殿下的情意,是否太过浅薄?” 秦慕甫在明知言萝月选了秦慕苏的情况下,竟然不争不抢,选择了放手? 秦慕甫收起眼底的落寞,冷淡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关。” 纪蓝辛手持匕首,向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凄然。 “若三殿下当初不承诺娶我,今日之事的确与我无关。若非三殿下要娶我,衡王殿下也不会抢我,我不会成为衡王妃,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三殿下,你欠了我。” “衡王妃!请莫要再向前!” 巡护营都卫武橡喊了一声,衡王妃他得罪不起,可璟王殿下的安危他也必须负责! 纪蓝辛在距离秦慕甫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略抬起头,神色高傲地看着秦慕甫,嗓音清冷道: “三殿下,今日大婚,蓝辛,特来送礼。” 说着,纪蓝辛突然举起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扎去! 所有人都被纪蓝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 秦慕甫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揽住纪蓝辛即将倒下的身子。 血从纪蓝辛的心口不断往外涌,地上很快流淌出一片殷红,与迎亲队伍的大红喜幛,遥相呼应! “三殿下……” 纪蓝辛贪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慕甫,昏昏沉沉地笑了。 “霍纯!” 霍纯听到喊声,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冲上前去,从腰间摸出药粉,一股脑儿全倒在纪蓝辛伤口处。 “得赶紧拔刀!”霍纯慌张道,“匕首扎得很深,不知道血能不能止住!” 秦慕甫铁青着脸,打横抱起纪蓝辛。 “回府!” “阿甫!”霍纯抓住秦慕甫手臂,“你别忘了,你这是去迎亲啊!” 秦慕甫无视霍纯的提醒,抱着纪蓝辛快速上马,一只手一扯马缰,调转了马头。 “跟上!” 秦慕甫高喊一声,策马回府! 霍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几步上马,追着秦慕甫而去! 新郎官一走,迎亲队伍立马乱作一团。 晏安赶紧主持大局,将鼓乐喜幛收起,命一人前往望月行宫送信,自己则带着迎亲队与花轿回了璟王府。 平安街上众人久久不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方才发生的事,迎亲队伍已回,巡护营众将士已撤,只有街道中央的一摊血迹,不动声色地诉说着这件离奇之事的真实性。 不足半日,京城大街小巷盛传,璟王爷大婚当日,衡王妃为情自杀,致使璟王婚事延期。 第147章 余情未了 纪蓝辛被秦慕甫带回吉沐阁,血流不止,命悬一线,情况不容乐观,霍纯紧急叫了霍氏医馆的几位元老,一起商量对策。 纪文棠原是在璟王府参加婚宴,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当街自杀,阻止了璟王的亲事,当真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家通知了纪相。 纪相在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赶到了璟王府。 而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良帝,虽然这事让皇家的名声不太好听,但纪蓝辛毕竟是纪相的独女,纪相四个儿子均在军中任职,三子纪文棠更是刚刚打了胜仗……良帝当即命乔公公带了御医前来。 原本因为亲事喜气洋洋的璟王府,转瞬变了风向,宾客尽散,整个王府被一层阴郁笼罩。 迎接新主子的忐忑,变成了人人自危,大家都不知道,若是衡王妃救不过来,璟王殿下会面临什么? 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吉沐阁内,秦慕甫浑身是血的坐在小厅里,神色麻木地看着寝殿内进进出出的人。 这一刻,他想言萝月了。 他想起言萝月被尹嬷嬷用刑,也曾浑身是伤,鲜红的血顺着她细嫩的手指滴落,她虚弱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当时他的心痛得发紧,但他自己却毫无知觉,那时候的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心中爱慕的是纪蓝辛。 却不知从何时起,言萝月早已占据了他的全部! 今日纪蓝辛自杀,导致他亲事延期,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认为他对纪蓝辛余情未消,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纪蓝辛的异常,秦慕甫早有察觉,衡王府无孔可入,秦慕甫查不到更多消息,但他心中是有些猜测的,尤其在得知言萝月与秦慕苏幼时相识之后。 他猜测到了秦慕苏之所以强娶纪蓝辛,是错把纪蓝辛当作幼时玩伴,而既然秦慕苏能认错,那么当年自己,是不是也认错了人? 他的小仙女,幼时在宫中同他一起玩耍、陪伴他的小女孩,有没有可能,是言萝月,而非纪蓝辛? 这个问题,他并未深究,因为是不是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言萝月选择的,是当初送她玉扣的少年,而那个少年,是秦慕苏…… 他命人密切跟踪纪蓝辛,自然知晓她的动向。 他知道纪蓝辛在关注他的亲事,也知道她要拦截迎亲队伍,若是今日纪蓝辛不做什么,秦慕甫也要让她做点什么,不然,如何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取消亲事? 纳兰皇后是跟着乔公公与御医前来的。 这是自秦慕甫成年开府后至今,纳兰皇后第一次踏足璟王府。 当她得知秦慕甫将纪蓝辛安置在自己寝殿时,更是气得站不住脚跟! “她是阿苏的正妃,你就不该带她回璟王府!” 秦慕甫跪在下首,神色依旧有些木讷,“她生死未卜,儿臣没想那么多。”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尽快将她送回衡王府!” “她如今情况凶险,不能动。” “你难道想让她死在璟王府不成?”纳兰皇后气得咬牙切齿,“满朝文武皆知她是因你而自戕,若纪相追究起来,朝堂上你父皇也不好维护于你!” “若因将她送回衡王府而出现意外,母后于心可安?” 纳兰皇后说不过他,只得道:“即便如此,璟王府如此大,将她安置在你的寝殿,成何体统?快将她挪去别处!” “她如今不能动。” “阿甫!”纳兰皇后痛心疾首道,“母后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自小你待她便与旁人不同,你们二人可谓是两小无猜,你忘不掉她,母后都理解,可她如今是衡王妃啊!今日本是你风光大婚之日,却因她的任性,演变成而今这般,眼下你还执意要将她留在璟王府,这不是故意落人话柄吗?”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当真是她的过错吗?” 秦慕甫的问话,令纳兰皇后哑口无言。 当初阿甫与纪蓝辛两情相悦,阿苏却要娶纪蓝辛,的确是她与皇上做主,将纪蓝辛嫁给了阿苏。虽然纪蓝辛不愿,但皇上说服了纪成鹤,皇命与父母之命,纪蓝辛没有选择。 如今她见阿甫再娶,心生怨怼,原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 “阿甫,”纳兰皇后放软了语气,“今日原是你大婚的日子,母后早就盼着这一天,却没想到因为这等事延期,待此间事了,你的亲事还需提上日程才是。” “母后不是不喜言萝月吗?” “啊?” 纳兰皇后愣怔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冉锦瑶是替嫁之身,表面上阿甫娶的应当是言萝月才对! 于是慌忙掩饰道:“你因为纪蓝辛而不迎亲,使你的新娘子颜面扫地,此事你做得不对,母后难免要替新娘子做主一回。” “儿臣已派人知会过她,她素来与纪蓝辛交好,想必会理解儿臣的。” “……” 冉家人还在望月行宫等着,今日秦慕甫未去迎亲,总要给冉家一个交代才是! 纳兰皇后好言好语道:“亲事推迟到何日,阿甫心中可有打算?” “母后,纪蓝辛在儿臣大婚之日自戕,儿臣这才知道,自己对她尚有余情,所以,成亲之事,儿臣想暂时搁置,容后再议。” 纳兰皇后大为震惊! “她是衡王妃!是你的兄嫂!你们身份悬殊,你对她余情未了又能如何?阿甫,你万不能做出格之事!” “母后多虑了,儿臣不会做出格之事,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儿臣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看清自己的心意。” “……” 纳兰皇后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从前听说阿甫喜欢言萝月,她百般看不上,如今倒是有些期望阿甫对言萝月的情意更深一些,离纪蓝辛远一些! 纳兰皇后小心翼翼地问:“看清心意又当如何?” 秦慕甫看向纳兰皇后,暗眸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儿臣不会娶一个心中不爱之人。” 纳兰皇后脸色难看,她忽然觉得,秦慕甫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 第148章 亲事作罢 在大良国一众最优秀医者的操作下,纪蓝辛心口的匕首被拔出,拔刀没有要她的命,却使她陷入昏迷,没有人说得准她何时能醒。 这期间,秦慕甫一直守在她身旁。 将情深义重演绎的淋漓尽致。 霍纯环抱双臂靠在门口,看着寝殿内呆坐着的秦慕甫,连连摇头。 这时,晏安走了进来。 “殿下还在发呆?” “可不是,呆坐几个时辰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阿甫对纪蓝辛如此上心?” “霍小少爷,衡王殿下强娶衡王妃那年,您不是见过殿下成日醉酒吗?” “醉酒归醉酒,那时候的他恨皇上,恨皇后娘娘,恨秦慕苏,至少心是鲜活的,不像现在这般丢了魂儿似的,一副生无可恋、随时要去了的样子!” 晏安一脸便秘之色,“霍小少爷,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本少爷说话,还要挑你爱听的说?” “属下的意思是,您就不能去劝慰劝慰殿下吗?” “大冰山会听劝?我可不去!谁爱去谁去!”霍纯拒绝三连,看了看碍眼的晏安,“你不在前面看着,来这里作甚?” “属下来通知殿下,冥凌来了。” 霍纯忍不住吐槽,“冥凌来了?身为衡王府侍卫长,连自家王妃都看管不住,他来这里作什么?来要人?” “衡王妃是衡王府的当家主母,岂能用看管一词?” 冥凌边说边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纪蓝辛的贴身婢女西香。 霍纯干咳两声,站直了身子,“冥护卫前来,是为了接衡王妃?” “据卑职所知,衡王妃昏迷未醒,此时不宜挪动。” 霍纯瘪瘪嘴,正要再说什么,秦慕甫走了出来。 不若方才的失魂落魄,此时的秦慕甫眸中有光! “她还好吗?”秦慕甫迫不及待地问。 冥凌沉默了一瞬,才道:“衡王府里一切都好,璟王殿下不必挂怀。” 秦慕甫沉默下来。 冥凌该知道他问的是谁,可冥凌不愿透露分毫。 “璟王殿下,卑职今日前来,是送西香过来照看衡王妃的,待王妃病情好转,卑职再来接王妃回府。” “合着你们把璟王府当医馆了呗?” “还要多谢霍小少爷妙手回春,这个人情,衡王府记下了。” 霍纯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这人情?我这都是为了阿甫!” “不论如何,终究是霍小少爷救下了衡王妃。” “话说,衡王妃为了阿甫当街自戕,你们家衡王殿下不生气吗?” 自家正妻为了兄弟自杀,怎么着也得是一出年度大戏啊! 然而,冥凌却道:“衡王殿下待王妃很好,不会生王妃的气。” “……” 霍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冥凌继续不紧不慢道:“璟王殿下,衡王妃一时失态,给璟王殿下造成诸多困扰,还望璟王殿下多多包涵。” 一句失态,便要揭过纪蓝辛当街自杀,阻止秦慕甫娶亲之事! 只要衡王不追究,衡王妃的过激行为便不值一提,这场轰动京城的大事,便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衡王妃活着,将她继续囚禁在衡王府便是;衡王妃若死了,衡王府为她办一场丧事。 谁都不会受到影响,包括秦慕甫的亲事。 纪蓝辛的命,在此刻显得尤为不值钱! 纪蓝辛连续昏迷了两日仍不见醒,纪相一家急了,宫里也急了。 纳兰皇后命人送了名贵草药和大量补品,传话说定要全力救治纪蓝辛。 倒是秦慕甫沉得住气,成日逗留在寝殿守着纪蓝辛,前来探病之人都交给了霍纯来接待。 此时,秦慕甫正坐在小厅的暖榻上,翻看边疆密函。 羌国失了北疆六州,国内局势动荡,此前他负责的西部边疆战线,近日不断有密函传来,形势不稳,怕是又要打仗了…… 正想着,手边多了一盏茶,秦慕甫刚想去端,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女子! 秦慕甫抬眸,发觉面前站着的,竟是穿着宫装的冉锦瑶。 “锦瑶见过璟王殿下。” 冉锦瑶见秦慕甫认出自己,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秦慕甫剑眉轻蹙,“你怎么在这里?” “锦瑶是随宫里的嬷嬷一同来的。” 秦慕甫眉头蹙得更深。 她既然能来到吉沐阁的寝殿,想必是得了母后授意的。 “锦瑶不请自来,是有一句话想劝一劝殿下。” 见秦慕甫不说话,冉锦瑶大着胆子又道: “锦瑶来之前,听说了璟王殿下与衡王妃的一些往事,锦瑶虽然佩服衡王妃的勇气,但并不认同她的做法,她若当真在乎殿下,理应为殿下着想,不该当街自戕,闹得满城风雨,将殿下陷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秦慕甫闻言饶有兴致,“不忠不孝?” “不错!殿下因她而中断与言姑娘的亲事,是为不忠,因她而忤逆皇后娘娘,是为不孝。” “若是本王没记错,你曾告诉本王,大婚那日上花轿的,并非言萝月。” “不论上花轿的是不是她,众人皆知殿下迎娶的人是言姑娘,如今殿下因为衡王妃中途返回,丢的是言姑娘的脸,众人都说,言姑娘在殿下心中,不如衡王妃。” “原来如此。” “如今殿下还将衡王妃安置在自己的寝殿,这若是传出去,言姑娘颜面尽失不说,衡王殿下的名声也不大好,于璟王殿下而言,更是只有坏处!所以,锦瑶劝殿下,尽快将衡王妃送回衡王府,殿下尽快迎娶正妃,以正视听,切莫再节外生枝。” “你的意思是,不论本王迎娶的是谁,亲事都应当照办。” “是。锦瑶说句不该说的话,璟王殿下身为嫡皇子,身后又有一众朝臣拥戴,理应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流连儿女私情误了大事,寒了众位大人的心。” “这话谁教你的?” “这是锦瑶的心里话,身为冉家嫡女,总要看些世面。”冉锦瑶说着,颇为害羞道,“如此,将来嫁了人,也能为夫君分忧。” “冉小姐眼界甚高,看来被教养的很好。” 冉锦瑶脸色微红,“璟王殿下过奖了。” “只是,本王怕是要让冉小姐失望了。” 见冉锦瑶面带疑惑,秦慕甫又道:“冉小姐说得是,本王的确不该流连儿女私情耽误大事,所以,言萝月,本王不娶了。” 冉锦瑶一瞬间白了脸色,“那,那言姑娘……” “她本也不愿嫁,这亲事,就此作罢。” “……” 冉锦瑶张了张嘴,几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西香忽然面带喜色赶来: “璟王殿下,王妃醒了!” 第149章 不能如你所愿 听闻纪蓝辛转醒,秦慕甫将密函收起,起身去了寝殿。 冉锦瑶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内室里,纪蓝辛正面色憔悴地半靠在床榻上,当她看到秦慕甫,又看到紧跟而来的冉锦瑶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秦慕甫来到床前,特意殷切地帮纪蓝辛理了理被子。 认识秦慕甫这么多年,即便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也未曾与自己这般亲近过。 纪蓝辛看了眼乖巧立在一旁的冉锦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 “三殿下,我这是在璟王府?” 秦慕甫声音温柔,“那日你危在旦夕,我将你带了回来。” “殿下带我回了璟王府,何人去迎亲?” “亲事延期了。” 纪蓝辛闻言,泫然欲泣道:“那日殿下娶亲,我太过伤心难过,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与言大夫的亲事,言大夫定然很难过吧?我要去向言大夫赔罪才是。” “你如今身子虚弱,别想那么多。” “殿下不怪罪我吗?” “你因我险些丧命,是我欠了你。” 纪蓝辛听闻,低着头嘤嘤哭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时霍纯端着汤药走进来。 撞见纪蓝辛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 “既然醒了,性命也就无碍了,恭喜衡王妃,险象环生。” 纪蓝辛适时擦了擦眼泪,“还要多谢霍小少爷救命之恩。”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阿甫吧!” 纪蓝辛看了眼霍纯托盘中的药碗,“这是给我的药吗?可我此时手脚乏力……” 秦慕甫闻言,从善如流地伸手端过药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药,就往纪蓝辛嘴里送了! 霍纯忍不住眼角抽搐! 这两人,唯恐天下不乱? 冉锦瑶看着秦慕甫亲自喂纪蓝辛喝药,心中的骄傲碎了一地。 这二人自幼相似,青梅竹马,即便纪蓝辛早已嫁于衡王,璟王殿下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如今更是为了她,要作罢与言萝月的亲事! 冉锦瑶打心底里羡慕纪蓝辛! 秦慕甫的英朗伟岸,早已印刻在她心中,她嘴上说要的是真心,可实际上,只要能靠近他,她便知足了! 只可惜,不论是璟王的真心,还是璟王妃的身份,对她来说都是奢望了! 霍纯没眼看这二人你侬我侬,转身要走,却瞧见了身着宫装的冉锦瑶。 秦慕甫明知冉家嫡女替嫁,却还是要成亲,出于好奇,他曾去客栈偷看过冉锦瑶,自然是认得她的。 “冉大小姐,这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 冉锦瑶没想到霍纯认得她,还与她说话,只得尴尬地回应“是”。 “哦,难怪我在前殿不曾见到冉大小姐的拜帖。” 这两日,霍纯负责璟王府的接待,府里来了什么人,他自然都是知晓的。 当然,不包括这种偷摸进来的! 冉锦瑶听出霍纯的意思,主动说道:“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小女这就准备回宫复命了。” “即是如此,我送冉大小姐出去?” “有劳了。” 冉锦瑶向秦慕甫告辞,然而秦慕甫并未搭理她。 她又看向纪蓝辛,却见纪蓝辛正眸色清冷地盯着自己。 冉锦瑶一瞬间感觉到了蔑视! 她抓紧衣角,忍着屈辱离开。 待他们都走了,纪蓝辛眼瞧着秦慕甫停下手中的动作。 “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了。”纪蓝辛道。 秦慕甫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药碗举到她面前,却不是喂她,只是道:“不喝药,身子难好。” 纪蓝辛识趣地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喝了药,气氛沉默下来。 纪蓝辛阻止亲事,本就在秦慕甫的算计之内,因此,秦慕甫也说不出煽情的话来。 而纪蓝辛阻止亲事,目的是要两兄弟为了言萝月争个你死我活,她自然不允许秦慕甫娶别的女人。 两个人各怀心思。 最终还是秦慕甫先开了口。 “八岁那年,清平子进宫,为我与秦慕苏治病,当时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 “两年前,秦慕苏执意要娶你,是因为他以为,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而他之所以有这种错觉,则是因为我,是我先将你错认成了她,还动了娶你的念头。” “……” 纪蓝辛知道,以秦慕甫的头脑,他早晚会知道这些,因此也没打算再隐瞒。 “是。”纪蓝辛如实说。 正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错认,导致她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模样—— 一个有名无实的弃妃! 所以她恨,她要让这两兄弟互相残杀,以此来抚慰自己! “既然他认错了人,想来他对你并不好。这两年多,你受苦了。” 一句受苦了,让纪蓝辛愣怔住了。 两年多来,从未有人同她说一句“受苦了”,所有人都告诉她,好好做你的衡王妃,忘掉过去,以大局为重…… 纪蓝辛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大婚那日,他认出我并非幼时那个小女孩,却不肯放我,而是将我困于衡王府,整整两年,我未曾见过他一面!” 若是秦慕苏当真病入膏肓,需要一个正妃撑住门楣也便罢了,可偏偏他身体康健,武功高强,工于心计,是个让人猜不透且心生畏惧之人! “父皇母后,还有纪相,你不曾与他们说过?” 纪蓝辛脸上挂泪,凄然一笑,伸出手给秦慕甫看她腕上的一道道伤痕。 “怎么没说过?可他们叫我好好过日子……” 那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每一条都代表着,纪蓝辛曾死过一次。 难怪她狠得下心向自己捅刀子,死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 “你恨秦慕苏,所以你希望我去争夺言萝月?” “是。” “言萝月在我二人之间选了秦慕苏,我已打算成全她。” “你怎知她是心甘情愿选了衡王,也许她是被迫呢?” 若她是被迫,何必瞒过自己,悄悄进衡王府? 秦慕甫没有多言,只是又道:“若是当初,我不曾动娶你的念头,秦慕苏也不会娶你,所以,你也恨我。” “……” 纪蓝辛内心一阵紧张,她的意图,他终究是知道了? 然而,秦慕甫却并未深究这个问题,只是语气淡淡道: “抱歉,我不能如你所愿。” 第150章 请战 秦慕甫明确告诉纪蓝辛,他不会为了言萝月,与衡王秦慕苏不死不休。 纪蓝辛不甘心,她伤势好转后回府,试图见言萝月,却被冥凌拒之门外。 衡王府东苑,又成了她的禁地。 纪蓝辛想要报复二人的想法,终究还是无法实现。 但心底里的那个疑问,却在她心中慢慢升腾。 这个时候,西疆八百里加急。 羌国众臣因不满其太子齐曜签订丧权辱国的“河曲之盟”,将羌国北疆六州尽数割让,百官联名,提出废黜太子。 太子齐曜为了证明自己,亲率十万大军进犯西疆。 大良国西境,两年来一直是秦慕甫领兵督战,如今敌军来袭,众人很自然想到了璟王殿下,从而忽略了他大婚之日与衡王妃纠缠不清的绯闻秘事。 元衡宫内,乔公公领着秦慕甫不急不缓地进了御书房。 宽大的明黄色龙案后,良帝秦苍正拧着眉心翻看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 良帝抽空瞄了秦慕甫一眼,精明的眼神里透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你还知道来?” “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 “衡王妃阻拦迎亲队之事,你是知晓的吧?” “儿臣不知。” “呵!” 良帝显然并不相信秦慕甫的话,神色冷了几分,语气也变得严厉,“她是衡王正妃,是你的二嫂,你们如此胡闹,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父皇不该插手儿臣的亲事。” “你说什么?” 很明显,良帝生气了。 然而秦慕甫并未收口,而是继续说道:“父皇应当明白儿臣的心思,儿臣对言萝月的心意不比秦慕苏少,父皇若是偏私,儿臣只好为自己谋划。” 当年良帝偏袒衡王,将纪蓝辛赐给衡王,秦慕甫便当街抢亲以示不满。 如今良帝欲助秦慕苏夺得言萝月,在替嫁一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慕甫便顺水推舟成全了纪蓝辛的胡闹,搅黄了这桩荒唐亲事。 “所以,”良帝不动声色问,“纪蓝辛与言萝月,你究竟选谁?” “父皇心中不是十分清楚吗?” “朕清楚什么?” “当年儿臣想娶纪蓝辛,是因为错把纪蓝辛认成了言萝月。秦慕苏不也是如此,才抢了纪蓝辛吗?” 良帝沉默。 这两兄弟当初争纪蓝辛,如今争言萝月,皆是因为他们心中,藏着幼时的玩伴。 只是从前以为那幼时玩伴是纪蓝辛,如今才得知是言萝月罢了。 两兄弟在这一点上,倒是专情的很。 “这桩亲事,你要作罢?” “并非想娶之人,只能作罢。” “娶亲生子,本是人生大事,你如今年岁已过,是该娶一个正妃在府上了!何况你是皇子,成亲于你只有好处,你该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良帝此言,可谓赤裸裸的告诉秦慕甫,要为争储做打算。 这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早就三跪九叩谢主隆恩了,可此事之于秦慕甫,却是不达心底的关怀。 “父皇正值壮年,龙体康健,儿臣不敢肖想什么储位,在儿臣看来,父皇大可不必想立储之事。” “……” “父皇今日见儿臣,只是为了亲事吗?” 良帝明白秦慕甫这是不愿多谈了,在他与言萝月的亲事上,本就是他失约在先,因此也不好再强求于他。 至于纳兰皇后和冉家,借势的前提是,他得先有争储之心。 此事只能先劝皇后缓一缓。 “羌国此次攻打西疆,你怎么看?” “羌国攻打西疆,是因为他们要罢黜太子,齐曜为了自保,自然要发兵,如此才能转移群臣视线,让羌国上下一致对外。所以这一战,齐曜不但要打,还会倾尽他自己的实力,势必要打出成绩。” 良帝思索片刻,又问:“你以为,此战谁来应对合适?” 秦慕甫挑了挑眉,“父皇难道不是要儿臣挂帅吗?” “你病情反复,上回允你出征,是因为你为了言萝月自己请战,如今羌国太子率十万大军攻打西境,此战凶险,你留在京中将养。” “父皇以为,儿臣今日前来是为何?” 良帝一怔,蹙眉道:“你又要请战?” “羌国攻打西疆,本是因为太子齐曜签下河曲之盟、失了北疆六州所致,而那场战事是儿臣主帅,何况西疆本就是儿臣的战场,齐曜选择西疆,也是存了与儿臣一较高下的意思。” “话虽如此,但据朕所知,羌国那太子为人阴险狡诈,手段狠厉,而你又旧疾不稳,你……” “父皇这是在担忧儿臣?” 良帝狠狠皱眉,“朕表现的不明显?” “很明显,但不应该,父皇的心里,应当只有大良社稷与秦慕苏才是,何时有儿臣一席之地?” “你……” 良帝满目阴霾,“看来你对朕的误解很大。” 秦慕甫内心冷笑,何止误解? 他对秦慕苏的偏爱,他背地里为秦慕苏做的事,他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 “西疆战事,唯有儿臣前往,朝中众臣才能满意,想必父皇也收到了他们上奏的折子,如今儿臣主动请战,也正好全了父皇的英明,父皇不必为难,下旨便是。” 良帝沉默片刻,突然说:“你可知,朝中有立嫡派与立长派?” 见秦慕甫不语,良帝又道:“朕虽然并不认同这所谓的派别,但朝臣都有自己的想法,朕无法杜绝。或许你并无争储之心,但他们却不这般认为,上回你出征西北,你可知,不少支持你的朝臣都被针对了?” “如今你回京不久,不想着如何帮助他们、笼络他们,还想往外跑,岂非让他们寒心?” “那些所谓支持儿臣的朝臣,首先是父皇的臣子,若是他们被恶意针对,父皇不为他们正名,岂非让他们寒心?” “……” 良帝眼中阴霾更盛,似乎已全无耐心与他周旋。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秦慕甫拱手揖礼,“谢父皇成全。” 良帝下旨指派秦慕甫前往西境战场,意味着秦慕甫亲事作罢,纳兰皇后计划落空。 一切又回到原点。 晨光熹微,秦慕甫一身玄色戎装,骑马立于街角,远远望着梁安街衡王府。 今日是他出征的日子。 他是来道别的。 远赴边疆,总好过近在迟尺,看着言萝月与他人白头。 边疆战场,是他对自己的另一种放逐。 秦慕甫最后看了一眼那地方,手持长鞭,策马扬长而去! …… 第151章 清平小居 邺城背靠大山,是为邺城山。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沿着曲折的山道,缓缓驶进丛林深处。 邺城山半山腰上,有一片竹林,一座歇脚亭立于竹林前方,马车到这里便不能前行了。 沿着青瓦路亭旁的石阶继续往上走,半盏茶的功夫,便能瞧见自山上下来的清泉溪流,水流清澈而清凉,水面偶有落叶飘过。 再往前,一座山居赫然在目。 竹篱笆围着一方院子,篱笆门庭上,吊着两盏青布灯笼,门庭挂一牌匾,上书的四个大字张扬狷狂: 清平小居。 篱笆院门半开着,一身灰布粗衣的年轻男子一脚踏进了门。 正对面是一座两层的竹楼,院子西侧是半亩蔬园和一间厨房,蔬园引山泉水灌溉,旁侧的笼子里还养着鸡鸭,架子上停着几只白鸽。 正值晌午,小小的厨房顶上冒着袅袅炊烟。 一派气息浓郁的农家生活景象。 而院子东侧,则是一间竹制的茅草棚子,棚里是一排排置物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使得整个院子里弥漫着草药味。 年轻男子停在院门边,刚要喊一声“打扰了”,二楼的窗户里忽然飞出一只茶杯,“啪嗒”一声碎在院子中央。 接着一个身形矫健之人从窗户翻到前廊,又从前廊翻身下了楼,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上。 “不教就不教,发脾气做什么?你不乐意教,我还不乐意学了呢!” 叉着腰冲楼上喊叫之人,正是虞东风。 “滚!” 楼上传来浑厚的驱赶之声。 “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我就不滚!” 又一只茶杯飞了下来。 虞东风身形未动,只是帅气地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只杯子。 然后他自觉魅力十足地甩了甩头。 “您老人家这准头不够啊,下次请往头上砸!” “乐儿!” 虞东风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在刚跑出几步时,被小厨房突然飞出来的什么给击中! 然后“噗通”跪到地上! 正好跪在灰衣男子面前! 灰衣男子一脸惊恐地看着虞东风。 虞东风刚要喊疼,瞧见来人,转而面色一正,“你是何人?” 灰衣男子结结巴巴道:“在……在下,傅晓。” 傅晓没看明白,眼前这个锦衣少年方才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突然向他下跪了? “做什么来的?” “我……” 傅晓结巴的间隙,一个素衣女子从他身后绕了进来。 正是言萝月。 虞东风跪在地上,大喜过望,“师姐!师姐师姐!你回来了?” 言萝月不解,“便是再高兴,也不必如此吧?” 虞东风哭丧着脸,“师姐!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师兄欺负我!” 说话间,李平乐从小厨房走了出来。 “师妹?” 李平乐一手背后,一手拿勺,一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做派。 仿佛那手中拿的不是勺,而是一把彰显他风流倜傥的折扇。 “师兄,”言萝月绕过跪地不起的虞东风,“师弟怎么了?” “被师父教训了,不理他。” 李平乐微微一笑,看向傅晓,“这位是?” “这是五皇子的贴身护卫,是他一路送我回来的。” 李平乐举着勺子略一拱手,“有劳,里面请。” 傅晓回礼,又看了看依旧跪在门口的虞东风,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进了院子。 “一路上可还顺利?”李平乐问,“怎么也不传个信,我好提前帮你打扫阁楼。” 言萝月抿唇不语。 你打扫?用你的内力打扫吗?打扫完房间凌乱不堪的那种? 这时,二楼出现一个头发发白、胡须发白、甚至连眉毛都发白的老者。 端看他慈眉善目,精神矍铄,是个看起来很好相与的小老头。 正是几人的师父——清平子。 “回来了?”清平子立在楼上声音威严却是满含笑意。 言萝月恭敬地行礼,“师父。” “上来说话。” “是。” 言萝月被清平子叫上楼,李平乐则招呼傅晓入了厅堂,独留虞东风一人跪于院内,鬼哭狼嚎。 …… 竹楼药房内,言萝月跪在清平子面前,将她入京近一年来的事悉数告知了清平子。 当然,隐去了感情上的细节。 清平子一手捋着垂至胸前的长胡须,一手捻着桌上的药渣,他的身边遍布瓶罐器皿、书籍与药材。 “回来就好。” 听完言萝月的话,清平子只说了这么一句。 “您不怪罪徒儿吗?” “怪你作甚?璟王那药不是吃完了吗?剩下的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清平子显得不甚在意。 言萝月轻轻蹙眉,“可是师父,我听说璟王殿下在西北战场期间,病情也复发了一次。” “回来时不是好好的吗?” “……” 秦慕甫在西北大获全胜回京后,身体状况确实还行,至少比出发时要好很多。 可是,师父不是说,他的药吃上半年,便能大好吗? 他在西北战场犯病时,应当已吃完了那些药才是。 “可是师父……” “哎呀,你都与他一刀两断了,还关心他作甚?” “……是我有负于他。” “谁负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回来了!” 清平子突然笑眯眯道:“为师终于不必吃你师兄的黑暗料理了!” “……” 言萝月看着被师兄折腾的面目全非的小厨房,很难想象自她走后,这间厨房究竟经历了什么。 锅碗瓢盆像逃兵一样七零八落,盐巴调味粉在玩捉迷藏,水缸里不知师兄培育的什么水草,茂盛得快把水缸长满了,随处可见的青苔自不必说了…… 言萝月眼角直突突。 应师父要求,她要重新做点饭。 柴火倒是多,言萝月找出火折子和艾绒,点了火加了两根涂有硫磺的木片,待火势大一些,又陆续添加了木材。 生了火,言萝月又找出葫芦水瓢,避开长势茂盛的“水草”,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 哪知没一会儿,火灶里忽然生出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眼看着火就要灭了! 火灶原是没问题的! 言萝月检查了一圈,又抬手掀开锅盖。 只见锅底六七个“小星星”,在火光的映衬下一闪一闪的,像是正冲着言萝月调皮地眨眼睛…… 言萝月最终忍无可忍! “师兄!!!” 第152章 愁绪 平日里,言萝月若是喊一声师兄,李平乐必是随叫随到的。 可今日他躲在小厅里与傅晓饮茶,死也不愿前往。 厨房里言萝月又喊了一句,一颗石子忽然从窗户飞出,打在大门口跪着的虞东风身上。 虞东风像泄了气似的,瘫倒在地上。 但他来不及揉跪得有些麻木的腿,起身一瘸一拐地去了厨房。 “师姐!锅底的洞是师兄炸的,跟我没关系!” “……” 言萝月实在维持不住端庄,“你们就不能换一口锅?” “师兄说,能用。” “师父就任由你们如此?” “师父说,换了新的还会坏,能用就行。” “……” 言萝月看着破败的大锅,默默吐出一口气,“师父没被你们饿死,也挺不容易。” “师父他老人家是老神仙,岂能轻易饿死?他自己研制的六神汤,喝了之后可以几日不进食,我问他要秘方,我拿出去卖,定能大赚一笔银子,结果被他打了一顿。” “你该打。”言萝月扔下锅盖往厨房外走,“师父师兄研制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外传的,你忘了先前的教训?” “师姐做的胭脂就可以。” “我做的那些无伤大雅。” 言萝月来到鸡舍前,看着仅剩的几只鸡,“今日吃鸡。” 虞东风一听眼睛都亮了,“碳烤竹叶鸡吗?好嘞!师姐对我真好!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虞东风将锦袍下摆掖进腰带里,屁颠进了鸡舍,一边抓鸡一边又道:“鸡我来杀,毛我来拔,师姐你只管做就是!我再去后院地窖选一坛鲜笋酒!” …… 傅晓在清平小居待了半日,吃了烧鸡喝了好酒,记着自家主子的交代,很快便离开,启程回京了。 傅晓走后,李平乐下山买锅,言萝月带着虞东风收拾小厨房,一直忙活到傍晚。 晚间,言萝月用新锅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师徒几人像以往数次那样把酒畅谈,直到明月高悬才结束。 竹楼的后面还有个后院,是几人日常起居的地方。言萝月住在阁楼,其余几人在楼下。 阁楼旁有个露台,种了许多盆花草,还有个漂亮的爬架,架子上攀着葡萄藤,此刻硕大的葡萄颗颗饱满,直坠得藤条弯弯。 言萝月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仰望着头顶那一方星辰,微微出神。 不多时,李平乐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师兄,怎么不走楼梯?” “还要绕路。” 李平乐说话间已坐到石凳上,反手掏出一坛酒来。 “还喝?” “没喝好。” 李平乐自顾自的打开酒坛子,又摸出两只大碗,“陪师兄喝一点。” “师兄,莫不是有什么愁绪难解?” “有愁绪的不是你吗?” 李平乐恣意潇洒地靠在葡萄架子上,半披半束的墨发用一根木头钗子随意挽着,随心随性却风姿不减。 “这次见你,心中似乎藏着许多心事,师父他老人家大道至简,不懂小女儿的心思,师弟又是个没头脑的,你能说话的人只有我。” 言萝月并不认同,“师父也是关心我的……”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响亮的呼噜声: “呼唔……呼唔……” 正是从清平子的房间传出。 “……” “瞧吧?师父他老人家火烧眉毛都无所谓。” “其实也没什么心事。” “你莫要瞒我了,我都听那个傅护卫说了。” “……” “没想到,那璟王竟然愿意娶你为正妃。”李平乐端起酒碗喝着,“虽然京城是龙潭虎穴,但若他待你真心……” 也未必不能嫁他。 言萝月却是摇头,“我当初上京城,以为璟王殿下就是送我玉扣的那个少年,他保护我救赎我,将我从泥沼深渊里救出,我理应助他治病,可……” “可他并非那个少年,而那个我心心念念要报恩的少年,多年来却还在等我。” 李平乐举起酒碗往嘴巴里浇,一副细水长流的样子,喝完后学着清平子,用袖子擦了一把嘴。 “你动情的是璟王,可想报恩的却是衡王,且如今这二人都对你用情,你无法抉择,干脆逃避。” “不,不是逃避,是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人。” “还是逃避。” “……” “我若是你,就选择心中所爱,爱与恩终究不一样,恩情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 言萝月落寞地低下头,“我原也是这样认为。” “难道这中间还有曲折?” “我在衡王府时,有人曾向我与衡王殿下下药,我……我……” 言萝月手指紧紧抓住酒碗,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李平乐却是懂了! 只瞧他迅速沉下脸色,眼神凌厉地看向言萝月: “他欺负你了?” 言萝月嗫嚅道:“他也身不由己,他中了迷药……” “那是他的府邸,若没有他的授意,谁能给你们下药?” 言萝月一怔! 是啊! 那是衡王府,又是东苑! 纪蓝辛嫁过去两年多都不曾涉足的地方! 若是她有本事把手伸进去,也不会几年来对秦慕苏一无所知! 那日正阳殿也很奇怪,冥凌和竹优始终不见人影。 若是他们主子有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言萝月只觉得浑身发冷。 眼前忽然浮现出秦慕苏身中迷药、神色迷离的样子,那张与秦慕甫一模一样的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他说酒有问题,他说不是他。 言萝月不相信,她不信秦慕苏会那么对她! “啪嗒!” 李平乐将酒碗扔在桌子上,背着一只手在葡萄架下来回踱步。 他脸色阴沉,神情严肃。 言萝月知道,他定是又在琢磨什么对付人的事情了。 “师兄,都已经过去了。” 李平乐看向言萝月,“月儿,有些事师兄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师兄,此事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李平乐说得认真,言萝月自然信他,但更好奇他所言不能说之事,究竟是什么? “师兄不能相告的事,与璟王殿下同衡王殿下有关吗?” 李平乐沉默片刻,“嗯。” “与他们的病情有关?” “月儿,莫要……” 李平乐话音未落,忽然踉跄几步,毫无预兆地歪倒在地上! “师兄?!” 言萝月大惊,刚要上前,就见登上露台的梯子上,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头来! 第153章 正经迷药 鬼祟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虞东风。 “师姐,别担心。”虞东风小声说道,“师兄被我药了!” “……” 虞东风确定李平乐昏睡过去,才爬上露台,且谨慎地踢了他一脚。 言萝月无语至极。 “师兄是用毒高手,怎会轻易遭你算计?” “我用的是师父最新研制的飘飘欲仙,此药无色无味,中毒后会使人陷入美梦之中,昏睡不醒。” “这名字……” “我取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应景?师兄还不知道这个药,所以着了我的道!” “你为何要毒师兄?” “谁叫他总是欺负我!” “……”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好歹也是虞家堡少主!” “你就不怕师兄醒来,找你算账?” “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一早我就下山去,回邺城待他个把月再回来!” 言萝月不甚认同,“你以为躲在虞家堡便安全了?何况师父允你下山吗?” “所以,师姐你同我一起走!” “你倒是想得美。” “嘿嘿,师姐,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你想回去,却拉我做挡箭牌,这也便罢了,临行前还要招惹师兄?” “师姐!”虞东风可怜兮兮地控诉,“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大半年,我快被师兄折磨死了!他总是欺负我,总把那些五花八门的毒往我身上试,有一回我七窍流血!七窍流血啊!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 “师父不管你们吗?” “师父出去云游了两三个月,月初才回来。” “师父出门云游,可说去了哪里没有?” “好像是北边,具体哪里不清楚。” “北边……” 言萝月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西北边疆呢? 两三个月前,秦慕甫在西北战场上,病情复发过。 师父会不会是去了那里? 虽与秦慕甫缘分浅薄,但言萝月 对于他的病情还是很在意。 毕竟,她曾答应他,要治好他的病。 “……师姐?师姐?” 虞东风的喊叫拉回言萝月的思绪,“怎么了?” “师姐,你发什么呆啊?我是问你,要不要随我下山嘛?” “离京时,余辖说他脱身后会回邺城,想来也该快回来了。” “那敢情好,我们一同去见他!” 两人达成共识后,一齐看向昏睡不醒的李平乐。 虞东风良心发现道:“要不,我把师兄背回房间?” 毕竟更深露重的。 也能减轻点师兄的怒气值! 言萝月帮着虞东风将李平乐扶起来,然后问他:“你在酒里下药,就不怕连累我?” “放心!”虞东风拍了拍腰间,“咱有解药!” “难怪你要逃,又偷师父的药!” “就一点,秘方都被师父藏起来了!再说我有用,真有用!” “师姐师姐,你别生气!快来帮我搭把手,哎哟!师兄要掉下来了,快快……” …… 第二日,日上三竿。 李平乐猛然从床上惊醒后,将清平小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虞东风。 最后在房间窗棂上,发现了匕首扎着的虞东风留的字条。 字条上写了他下药始末。 言语间既有对李平乐小心翼翼的不满,又有下药得逞后浅浅的幸灾乐祸。 李平乐宽大的衣袖一挥,手中匕首“哐”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扎到虞东风的房门上! 震得门框上的几片竹叶飘落。 李平乐推开竹楼药房的门,就见清平子正弯着腰撅着臀部,在杂乱无章的药柜最底下翻找东西。 “师父?您在找什么?” 清平子没理会,又翻了一会儿,终于抽出一叠码放整齐的制药秘方,苍老却清澈的眼神里露出得意。 “那个混小子,竟敢偷我药,看我回来不剥了他的皮!” 李平乐脸色黑了一瞬。 虞东风偷的药,先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专业制毒二十年,就没有他识别不出的毒药! 素来只有他毒别人的份,何时被别人毒过? 这一回真是,老猴子上树跌落地——丢人丢到家了! 也是师父这新药做的完美。 竟让他丝毫未觉! 李平乐眼巴巴瞅着清平子将那一沓秘方又重新换了一个地方藏。 清平子藏完秘方,转头见李平乐还站在那里,遂问:“你今日怎么起得如此之晚?” “昨晚……喝多了……” “喝不过月儿,还找她喝什么?她的酒量为师也不能敌。” 那丫头可是千杯不醉呢! 对此李平乐深以为然,不过他此时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师父,师妹呢?” “随那个混小子下山了。” “也下山了?” “是啊!” 清平子胡子一翘,“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做饭!为师昨日也有些贪杯,今日需再喝口回魂酒透一透才是。” “知道了,师父。” 李平乐乖顺地说完,踌躇片刻又道:“师父,听说您研制了一款无色无味的迷药,叫飘飘欲仙……” “为师那是正经迷药,怎会取如此不正经的名字?” “……” “师父说得是。不过师父,听说那迷药能毒人于无形,可否叫徒儿观其一二?” “你莫要学混小子不劳而获!想要,自己钻研去!” “……” “是,师父。” 言萝月与虞东风二人这一下山,便是半月之久。 虞家是邺城最大也是最有权势的家族,邺城的铁矿,虞家占八成,且虞家家大业大,旁支众多。 说一句富可敌城也不为过。 虞东风作为虞家的长房长孙,是虞家矿石生意的直接继承人,也深受族中其他支系族老们尊崇。 顺带着他拜的师父,他的师兄、师姐,都是整个虞氏家族的座上宾。 只不过虞东风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邺城除了花楼,没有不防着他的,族人也是被他搅得不得安宁。 这一日,虞东风刚从外面“巡视”回到他的院子,长随便送来消息,说是有人打听邺城山。 “前头两三个骑马的,其中一个看着是个贵公子,马车里还有女眷。” “咱们的人套话,得知对方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 虞东风拿不准来的究竟是何人,遂去见了言萝月。 “我实在想不到,能来邺城寻我的人是谁。” “会不会是师姐的朋友?” “朋友?” 言萝月愣了一瞬,忽然想起来,“难不成是南二小姐?” 第154章 故友来访 来人正是南青瑛。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南逸风。 姐弟俩带着几个家仆,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到邺城。 两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从未出过远门,言萝月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连续赶了十八九日的路程,个个神色疲累,手脚发软。 虞东风得知几人身份后,连人带马安排进了虞家堡,待他们沐浴换衣、休整半日,又安排了豪华的小宴。 席间,南青瑛道明来意。 南逸风因国子监的差事,前往襄城考察,为襄城撰写地方志。 襄城在大良国南方,途经邺城。 南青瑛得知此事后,便央求南逸风带她到邺城,探访言萝月。 说是见言萝月,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想在成婚之前,见一面李平乐,将她心中爱慕之情说出来。 她不求别的,只求无憾。 因为有些话若不说,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说出来的机会。 “我想念你,也想看看你所在的清平小居,便央求逸风带我来了。” “南夫人应当不会应允你出京城吧?”言萝月问。 南逸风闻言微叹一声,“自是不允,未婚女子居于后宅,无家中女眷相随尚不能见外男,何况她要独自离京?这对于我们南家来说,无异是离经叛道之事。” “既如此,青瑛如何出来了?” “她以去大佛寺进香之名出城,而后在我必经之路上拦我,若我不允,她便要独自出发,行李都备好了,她态度坚决,我实在拿她无法,只好带她同行。” 南青瑛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言萝月知道,此事对于她这种世族大家的小姐来说,是极为大胆的! “若是今日不来,也许我这一生都无出京之日。” 南青瑛道:“十几年来,我恪守本分从不敢僭越半分,一切都依从家里,从不曾有半句多言,只这一次,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言萝月不理解南青瑛口中的为自己活是什么意思,南青瑛也没有解释。 这个话题便岔过去了。 又小住了一日,南逸风启程继续南行。 并叮嘱南青瑛,待他回程之时,来邺城接她。 南青瑛自然高兴,他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个把月了。 她可以好好的在邺城住一阵子。 因为南青瑛的到来,言萝月提前回了清平小居。 几人拜见过清平子后,一起来到小厨房。 时隔几月,南青瑛再见李平乐时,他正在灶前生着烟火。 今日的李平乐戴着束发银冠,绑着青色发带,穿着竹青山水箭袖常服,围着皮质宽束腰,常服及腕,脚蹬短靴,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办事回来,显得极为干练洒脱。 便是如此潇洒风流,此刻却一手握勺,一手执着烧火棍,在火灶前来回捣鼓。 似乎要把烧火棍舞出一个剑花来! 虞东风赶紧卖乖地跑上前,满脸堆笑像只讨好人的小奶狗。 “师兄,我来我来,烧火向来是我的事!” 李平乐斜睨了虞东风一眼,起身将烧火的位置让给了他。 别看虞东风在邺城是吆五喝六、蛮横无理的少堡主,到了清平小居就是个担纲伙夫的乖乖小孩。 能把混孩子调教的如此乖巧懂事,在这一点上,虞老爷子特别佩服清平子! 虞东风笑容满面地接过烧火棍。 李平乐刚想为半个多月前下药之事发难他两句,转眼见到言萝月身后的南青瑛。 “有客人?” “这是南二小姐南青瑛,你见过的。” “青瑛随她兄弟路过邺城,顺便来探望我,她要在清平小居住上一段时日。” 李平乐略一点头,“既如此,你要好生招待。” “嗯。师兄,你带青瑛去前厅稍坐吧,这里交给我与东风便是。” 李平乐还没说话,南青瑛却当即红了脸色,连忙出言拒绝: “月儿,我来烧火吧?厨房一向是女子待的地方,怎能叫虞公子烧火?” “清平小居可不讲究这个。”言萝月轻笑,“何况,你是千金小姐,应当没做过烧火之事。” “没做过不代表不能做,凡事学一学便也会了。此后月余,我都要在此打扰你们,我有手有脚,岂有白吃不做之理?你就让我试试吧?” 言萝月还想说什么,却见南青瑛面色微红似有羞意,眼神却坚定异常。 一时也拿不准她的意思。 倒是李平乐开口道:“既然南小姐想学,月儿,你便教教她。” 南青瑛快速看了李平乐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脸色似乎更红了。 “多谢李公子。” 既如此,言萝月便也没再坚持,只是心中却存了一丝疑惑。 南青瑛对师兄,似乎有些上心? 不过,落拓不羁的李平乐并未留意这些,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师弟?” 虞东风被这一声笑眯眯的呼唤,惊得直起鸡皮疙瘩! 只听他战战兢兢道:“怎,怎么了,师兄?” “你出来,师兄有话要问你。” 虞东风可怜巴巴地望向言萝月,言萝月假装没看到,拉着南青瑛去了火灶旁。 …… 言萝月将南青瑛安置在自己的阁楼闺房。 言萝月的闺房不大,却极为温馨,不论是架子床、梳妆台、衣橱还是书桌,一水的黄花梨木,花纹雕刻稳重大气而又淡雅,像极了言萝月本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烟纱青帐铺设了大半个房间,站在窗前,整个清平小居尽收眼底,景致极好! “从前听你说起清平小居,便觉得那是神仙日子,如今身临其境,这感觉更是强烈。” “你不过是乍然离开原来的生活罢了,这里的日子与旁人没有区别,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南青瑛却是笑而不语。 言萝月将窗户全部推开,透过阳光,看着院子里正指挥虞东风搬石头的李平乐。 沉默了一瞬,突然问: “青瑛,我有个问题,不知……” “你问吧。”南青瑛很爽快。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对我师兄,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看出来了?” 言萝月眉心微拧,“什么意思?” “月儿,实不相瞒,我虽与五殿下定亲,但我与五殿下之间,并无感情可言,而且,我们两个,各自都有喜欢的人。” 言萝月满目惊讶。 南青瑛则是坦荡一笑,“我知道,五殿下喜欢的人是你。而我,喜欢的人是你师兄,李公子。” “……” 第155章 爱化作恨 言萝月没想到南青瑛会喜欢师兄! 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坦诚地告诉自己! “你是要成为五皇子妃的。” “我知道。” “五殿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京城之中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你与他郎才女貌,又有家世傍身,这本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一纸婚书,能左右人的情感吗?何况,你就不愿嫁他。” “……” 言萝月无言以对。 尽管秦慕修喜欢自己,可她心中已有别人,她自是不愿嫁他。 只是…… 言萝月瞧着院中那“小肚鸡肠”的师兄,不禁感慨: “师兄何德何能啊!” 竟得美人宁愿离经叛道,也要走这一遭! “有些人,第一眼,便知是此生不换。” 南青瑛自打见到李平乐,心中便再也不曾放下过。 但这份心思,她自己都知道是荒诞的、不可能实现的。 能来见他一面,若再能有机会表达心意,已经是她对这份感情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言萝月自己的感情,源于感恩,始于日常点滴相处。 所以,她理解不了这种一见钟情。 “对了,月儿,你知道吗?璟王殿下没有成婚。” 言萝月一怔,这是她离京一个多月以来,头一回听说秦慕甫的消息。 “我也是后来听五殿下提起,才知道你因不愿嫁璟王殿下,在婚礼前夕便离开京城了。” 言萝月沉默。 “月儿,我向来不愿管他人之事,因我真心待你,才不得不多嘴一句,此事你是否太过狠心?你明知璟王殿下用情至深,却设计替嫁一事,让他娶旁的女子。若他当真娶了那女子,你心中不痛吗?” 心不痛吗? 怎会不痛! 可自从她失身衡王秦慕苏,她的心就已经痛苦的麻木了。 她离京,是对秦慕甫的保护。 她没得选。 言萝月努力平复内心的颤动,追问:“为何没有成婚?是因为知道了所娶之人是冉小姐?” “不,是因为衡王妃。”南青瑛说,“璟王殿下大婚那日,衡王妃拦下迎亲队伍,当街自戕,导致婚礼延期。后来,西境战起,璟王殿下请战,婚事便取消了。” 言萝月有些愣怔。 纪蓝辛以自杀来阻止秦慕甫娶亲? 而且,秦慕甫又去了战场? “纪蓝辛如何了?” “被霍家的霍小少爷救回来了,听说当日璟王殿下亲自将她抱回璟王府,还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寝殿,直到衡王妃病情稳定。那几日,京中四处都在传璟王殿下对衡王妃余情未了,闹了好大的风波。” 南青瑛看了看面色沉着的言萝月,试着开口道:“依我看,璟王殿下在乎的是你,若非衡王妃举动骇人,璟王殿下是不会弃你不顾、放弃迎亲的。” 南青瑛试图告诉言萝月,秦慕甫与纪蓝辛之间没什么。 他们之间的事,秦慕甫早已说得清楚明白。 何况秦慕甫以为她选了衡王,入了衡王府,自然知道他要迎娶的不是自己。 不去迎亲也是正常的。 说不定,是借着纪蓝辛自杀之事,故意放弃了迎亲。 言萝月思考的是别的事。 纪蓝辛为何拼了命,也要阻止秦慕甫成亲? 当真是因为不甘心? “纪蓝辛自戕,衡王殿下可有动作?” “衡王只是在衡王妃病情稳定后,派人接走了她,其余什么都没说。你也知道,京中无人敢随意置喙衡王,此事也就停在璟王殿下这里了。” 秦慕苏不在乎纪蓝辛,无论她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即便是她对他下迷药。 或者换句话说,秦慕苏明知纪蓝辛下了药,却选择将错就错? 如此一来,言萝月恨的,只有纪蓝辛而已! 言萝月眼波未动,心中怨气却逐渐加深。 那个口口声声在乎自己,笑起来干净纯粹的明朗男人,利用他那张与秦慕甫一模一样的面庞,终究是骗了自己! 想到这里,言萝月不禁又担心起秦慕甫的身体来。 “璟王殿下又自请去了战场?” “不错,亲事取消后,不久便离京了,算起来,璟王殿下在边疆战场上已有半个多月了。” 邺城距离西部边疆并不算远,边疆打仗,邺城的百姓是知道的。 但言萝月并不知道,秦慕甫也在那里。 “月儿,你是担心璟王殿下?” 言萝月纵然想否认,可眸中的担忧是骗不了人的。 南青瑛叹息:“既然在意他,当日又何必逃婚呢?” 言萝月没有多解释,只是神色忧郁道:“我的担心亦是多余,霍小少爷定然在他身边,至于他的顽疾……” 师父的药已经吃完,师父说,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 言萝月又缓缓叹了口气。 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担心他? 她答应嫁他,却又设计别的女子替嫁,还在他们二人之间,选了他的亲兄长。 他想必是恨极了自己的。 当爱化作了恨,他们之间,终究是不可能了。 此后几日,清平小居因为南青瑛的到来,变得热闹了几分。 南青瑛毫无名门贵女的习性,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山居生活。 她很乐意跟着言萝月学东西,种菜、喂鸡、打理药材,除了做不好饭,什么都要跟着学,且学的有模有样。 清平子见她感兴趣,便将虞东风打杂的事分了一些给她。 虞东风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师父的关爱! 李平乐因为被下药一事,对虞东风的“敲打”始终不停。 虽然从前也没停过。 但言萝月还是留意到,李平乐这几日,日日都会出门,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日暮。 问起来,只说是去帮师父找药材。 但言萝月还是存了疑问。 因为李平乐近日去鸽舍的频率明显增加。 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直到这一日,言萝月给师父送茶,偶然听到药房内师父与师兄的对话。 “此事,旁人都不行,为师只放心你。”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谨慎行事。” “嗯,此事变故很大,你们定要灵活行事。谨记,千万保护好他,不可暴露了他。” “是!不过师父,若是徒儿见到他,他不信任徒儿,该当如何?” “你若见了他,想必也会见到影子。” “徒儿明白了。” “山下的消息怎么说?” “不稳定,霍纯连续守了两个晚上。” 哐! 言萝月一把推开了房门! 清平子与李平乐四只圆眼睛一齐看向门外。 …… 第156章 西境战场 羌国太子齐曜是懂行军打仗的。 他在羌国朝堂上提出攻打大良之前,就已经私下集结一部分军队出发了。 所以,在大良细作将太子出征的消息送往大良之时,羌国先头部队已在攻打大良的路上。 当秦慕甫率领大军赶到边境时,边境要地柳城,已被连攻数十日,在援军到来的前一日,城门被破,彻底沦陷。 城中近万名百姓也成了羌国太子的人质。 加上柳城乃边城,易守难攻,地势较为险要,齐曜入城后,又迅速加强了防御工事。 这无疑都给秦慕甫夺回柳城,提高了难度。 秦慕甫的大军,就驻扎在柳城二十里之外的沈家坡。 抵达前线的半个月里,秦慕甫已经率兵接连攻打了柳城两次,都败下阵来。 驻军大营的主帅营帐中,一扇木质大屏风将营帐隔成两室,前厅设有矮塌小桌及置物架,后室则摆着一张行军床榻。 此时秦慕甫正端坐于桌前,神色肃穆地盯着桌面上的布防图。 玄色戎装将他面色衬托得愈加白皙,透着病态的苍白,他的银色战甲和宝剑,就挂在身后的置衣架上。 不一时,同样身着戎装身负铠甲的晏安,端着一碗药进了营帐。 “殿下,喝药了。” 秦慕甫头也未抬地挥挥手,示意他放下。 “您喝了药再看吧!若您再不趁热喝药,霍小少爷知道后又要训斥属下了。” 秦慕甫闻言,终于缓缓移开眼神,看了看晏安手中的药,剑眉蹙得更深。 “此药无用,告诉霍纯,别再熬了。” “那怎么行?您忘了前两天您是怎么过来的了?若不是霍小少爷连夜守着您,给您扎针,您怕是又要……” 又要旧疾复发了! 晏安没敢说出来的话,秦慕甫还是听懂了。 不错! 他的病根本没好! 清平子说,他的药吃上半年,便可见效。 如今半年已过,药已吃完。 顽疾依然在! 身体依然虚弱,时常提不起力气,仿佛随时会病情复发一样! 他的病未好,而那个答应医好他病的女子,却已经离开了他。 他又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秦慕甫想到此处,脑袋突然“嗡”地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 一瞬间疼得他呼吸急促! “殿下?” 晏安发觉异常,赶忙丢下药碗上前查看。 秦慕甫却是疼得抱住了头! 晏安赶紧起身往营帐外跑,“属下去请霍小少爷!” 没多久,面有倦色的霍纯急匆匆赶来。 秦慕甫已没有方才的疼痛,只是本就苍白的面色略泛起黄意,一副病气缠身的模样。 “阿甫?” “无妨。”秦慕甫以手扶额,低声说道。 霍纯极轻地呼了口气,与晏安对望了一眼。 上回西北战场上,秦慕甫便病情发作了! 局面胶着,战场瞬息万变,三军将士等着秦慕甫指挥作战,那种时候,他病发昏迷的消息,万不能走漏风声! 当时,若非那个人的一手棋,那场战役不会那么顺利,羌国北疆六州能不能拿下都是两说,更别提后来签下的“河曲之盟”! 他与晏安,既要配合那个人瞒着三军将士,又要为秦慕甫治病,可谓是心力交瘁。 晏安胡子都生了几茬! 他更是心力透支,回到京城后只想躺平! 如今,战事再起。 秦慕甫又自请征战! 可他顽疾未愈,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剑。 “阿甫,你身体要紧。柳城易守难攻,一时攻打不下也是正常,你不要心急。” 秦慕甫紧锁眉头看向布防图,“柳城已沦陷数十日,齐曜每日都以城中百姓性命相挟逼我出战,我如何不急?” 晏安也道:“不止殿下急,将士们也是又急又气,纪将军手下那几个副将,今日吵着闹着要攻城,都被纪将军给压下了。” “齐曜这招,专攻人心。” 打仗最忌讳军心不稳,齐曜以大良百姓性命,逼迫他们攻城应战。 可城墙坚固如铁、易守难攻,背后又有羌国十万将士坐镇。 在双方力量相当的情况下,攻城本就是难事,何况齐曜做足了准备。 他就是要大良军队不断攻城,以此来消耗兵力,趁机扰乱军心,好在大良军队逐渐疲累之际,全力反扑。 秦慕甫知道齐曜意图,所以他不能贸然攻城,他要找到应对之策! “纪文棠回营了?” “日过晌午时回的,说晚些时候来向您汇报情况。” 晏安话音未落,帐外护卫禀告纪将军求见。 纪文棠入帐后行礼。 “如何?”秦慕甫直接问。 纪文棠面带喜色,“启禀殿下,末将找到了您说的地方,那处山谷虽然险要,但翻过山头,的确可以入城!” “什么山谷?”霍纯带着疑问看向秦慕甫。 “红石谷。” “柳城是环山城,其他各处都有羌国重兵把守,唯有东面无人看守,殿下寻了几个当地的老乡,得知东面是峭壁,殿下便想着从那里是不是能入城。” “你们打算暗中遣人入城?” “不错!”纪文棠兴奋道,“羌国太子布置了大量兵力守城门,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我们便不能硬碰硬,另辟蹊径方是正途!这峭壁虽然艰难,但也并非爬不上去,殿下只需给我一些钩子,我便可带人入城!” 秦慕甫紧盯着布防图,思考着此战的可能性,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殿……” “报!!!” 纪文棠的话淹没在突然冲进来的消息兵急促的叫喊声中! “殿下!前方来报,羌国有一股兵力出城,正向我军大营行进!” “来了多少人?” “看列队约摸有两千人,为首之人是个女将军!” 纪文棠神色一凛,“是羌国公主齐媗!” 霍纯忍不住道:“这个羌国公主,上次攻城时,她单枪匹马便敢出城迎战,我亲眼见她单手持枪将人挑下马背,是个厉害角色。” “齐曜日日挑衅,齐媗又主动出击。”秦慕甫轻轻捻着布防图,“看来,他们很着急。” “这兄妹俩如今都远在边关,羌帝年事已高,朝中还有个颇具实力的逍王,怕是担心朝中有变,才会如此急着结束战事。” 秦慕甫不免多看了纪文棠一眼。 没想到这个在军中长大、年少成名的骁勇将军,分析起朝局来也是毫不逊色。 纪文棠没有在意秦慕甫的探究神色,只是道:“殿下,他们着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看来此战已有转机。” 秦慕甫点头,“既如此,出帐迎敌!” 第157章 两军对峙 羌国人马很快抵达沈家坡。 两千余名将士整齐有序,前头八位副将威风凛凛地护着中间的主帅! 主帅不是别人,正是羌国最受宠爱的曦宁公主、亦是羌国女将军齐媗! 只见她唇红齿白,形貌昳丽,长发高束脑后,暗灰色盔甲遮不住她艳丽的红装,盔顶上的红樱傲然而立,像极了齐媗本人—— 热烈而美丽,英姿飒爽! 很快,秦慕甫率领纪文棠、晏安点兵出营,与之形成对抗之势。 齐媗见到秦慕甫时,美丽的脸上带着笑意,高喊一声: “璟王爷!又见面了!” 秦慕甫勒住马缰,银色铠甲泛着寒光,过于冷漠的眸色将他的虚弱掩去大半,只剩下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凛冽气势! “齐曜终日守着城门,今日竟会主动出战,倒是罕见。” “打仗就是你来我往,岂能做缩头乌龟不成?” 纪文棠大笑两声接话,“原来公主也知道你们是缩头乌龟啊?” 齐媗并不生气。 “本公主今日前来,并非是来打架的,本公主,其实是想来见一见璟王爷。” “哦?公主不是来打架,难不成是想和谈?和谈好啊!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公主何时将柳城还给我们?” 纪文棠自幼在军中长大,沙场磨砺日久,舞刀弄枪利索,嘴皮子也利索。 齐媗显然说不过他。 不与纪文棠周旋,齐媗看向秦慕甫,笑道: “本公主见璟王爷,是想问问他,我曦宁公主府还缺一位驸马,璟王爷可愿意呀?” 齐媗此言一出,羌国前排将士都跟着起哄,呼声一片。 大良众将士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羌国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想招我们大良嫡皇子为驸马,你也配?!” “这简直就是羞辱!士可杀不可辱!” “跟他们干就完了!” “殿下!下令吧!末将即刻上去拿了他们人头!” 几位副将蠢蠢欲动,看起来早已按耐不住! 秦慕甫紧抿双唇,面无表情。 晏安扫一眼秦慕甫,便知自家主子对这位公主心生了厌烦。 齐媗此言,分明就是故意言语相激,扰乱军心。 聪明之人自然不会上当。 纪文棠也不惯着,混账话张口就来:“我说这位公主,你们羌国是没男人了吗?你若是想男人,军营里多的是!” “就是!爷们多的是!” “公主往这看……” 几位副将都跟着附和,一时间,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放你娘的狗屁!我们曦宁公主看得上你们王爷,是你们王爷的福气!” “还不快乖乖把你们璟王送过来!等爷爷上去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 对于辱骂,齐媗脸色漆黑,却没有多少愤怒。 她常驻军营,什么场面都见过。 两方将士骂骂咧咧,秦慕甫却只是冷着眼看戏,齐媗见激将法无用,略一抬手,制止了身后将士。 “璟王爷,本公主可是很有诚意的,若是两国联姻,这柳城自然好说,仗也不必打,两国的将士们也没有无谓的伤亡,岂不是皆大欢喜?” 竟然又开始挑拨离间! “是啊!我们曦宁公主美若天仙,配你们璟王爷绰绰有余!” “以你们璟王爷一人,换取两国百年之好,璟王爷身为皇子,不会算不出这笔账吧?” 晏安眉头一皱,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当初乌鹫国的穆南郡主,就是想将主子招为夫婿。 如今羌国公主也是如此? 皇上尚未立储,主子若是被招为他国驸马,便无缘储君之位! 要说这背后没有秦慕渊的手笔,他都不信! 秦慕甫显然也察觉出异常。 这些年羌国一直在西疆不痛不痒地发动战事,背后是有推手的。 这件事秦慕甫一直在查。 此次齐曜亲率重兵发动战争,秦慕甫之所以请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人已经打入羌国太子东宫,且已经掌握关键性证据,他来边疆,有接应之意。 而大良军中,也有内奸。 “璟王爷不说话,是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此事吗?”齐媗笑道,“看来璟王爷对本公主,也并非没有心动嘛!” 羌国的将士们再次跟着起哄。 秦慕甫骑在战马上,黑色披风凌冽生风,他冷眼瞧着满目嬉笑的齐媗,缓缓开口: “曦宁公主若想嫁于本王,需得拿出一份嫁妆。” “哦?”齐媗眼含笑意,“不知璟王爷要什么嫁妆?难不成是柳城吗?” “齐曜的人头。” “……” 齐媗笑容略微僵硬。 纪文棠乐道:“我们璟王殿下当真是大仁大义,嫁妆只要这一件!看来公主想嫁给我们璟王殿下的心愿不难实现呢!就是不知公主,何时能准备好这嫁妆呀?” “就是啊!何时准备好嫁妆?” “羌国公主如此恨嫁,想必很快便能备好!” 纪文棠手下几位副将,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占据了这个话题的主导! 齐媗无言以对! 今日出城,原是应皇兄要求,到秦慕甫阵前挑衅。 这些时日,他们日日在城楼上杀人,又将尸首悬挂城墙,就是为了挑起军民矛盾。 他们的内应,也在大良军中煽风点火,挑拨人心。 做这些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刺激秦慕甫出战,像前两次战役一样,消耗大良军队,打败秦慕甫! 只要打败了秦慕甫,打败这位镇守西关的战神,他们便能长驱直入,一举拿下数个城池,与大良谈条件,要回北疆六州! 如此一来,朝中才不会再有人反对皇兄! 然而,这位璟王爷显然不是个任由他们拿捏之人。 齐媗感觉,她在秦慕甫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 秦慕甫见齐媗片刻之间情绪多种变化,又道: “本王静候公主佳音。” “……” 齐媗与身边两位副将密谈了几句,有了结果后,当即勒紧马缰,挺直腰板看向秦慕甫,似笑非笑道: “本公主对璟王爷仰慕已久,若璟王爷能放下身份与我联姻,对于两国来说都是好事。何况,我们愿以柳城作为联姻条件,只要璟王爷答应做本公主的驸马,不费一兵一卒拿回柳城,岂不快哉?” “既然联姻如此重要,望公主早早备好嫁妆。” “……” 齐媗今日并不打算兵戎相见,与秦慕甫等人在阵前周旋半日,便带着队伍撤回柳城了。 待他们走后,纪文棠请战道:“殿下!下令攻城吧!他们如此挑衅,军心不稳,此战宜速战速决!” 秦慕甫看着离开的敌军,眸色渐深,当即下令道:“回营!准备开战!” 第158章 攻城之战 秦慕甫领兵回营后,迅速召集各路将领,开始部署作战计划。 “红石谷。” 秦慕甫手指向地图,目光在每一位将领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纪文棠身上。 “本王记得,你曾在西北军中特训过一支飞虎营?” “殿下记得不错,西北军常年驻守函关,那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末将便自请训练了一支飞虎营,专门针对崎岖山地作战,不过,这次调遣的大军中,飞虎营没有来。” “两日之内,你挑选一支五百人的先锋小队,无需像飞虎营将士那般攀岩走壁、勇猛精进,只需熟悉山地作战即可,能做到吗?” 纪文棠双手抱拳,掷地有声道:“殿下尽管放心!末将必定完成任务!” 秦慕甫点点头,又看向众人。 “柳城是我大良边关要塞,本就易守难攻,如今羌国占领柳城,齐曜有十万大军助阵,南城门防守固若金汤,与敌军硬碰硬实非明智之举,所以,我们要从内部攻破。” 众将领一听这话,大都来了精神。 “殿下,不知何为内部攻破?” “我们与柳城早已断了联系,如何能从内部攻克他们?” “难不成羌国军中有我们的内应?” …… 众将领七嘴八舌,秦慕甫则指了指柳城东部山,“柳城各处都有重兵,唯有东面大山防御空虚,那山涧里有个红石谷,我们可以从谷中峭壁通往柳城。”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将军捋了捋胡须,“殿下的意思,是派人潜入城中?” “不错,遣人入城,与我方大军里应外合,攻破城门。” “殿下,下命令吧!” “是啊!殿下,我们等攻城已经等得太久了!下令吧!” 身着盔甲的霍纯也蠢蠢欲动,他虽有军医的身份,却也是秦慕甫战场上的左膀右臂。 “既然要里应外合,先锋小队能否顺利入城便是关键,阿甫,我为先锋小队打掩护。” 秦慕甫迟疑一瞬,才道:“也好。既如此,你带领五千精兵,协助纪文棠的先锋小队攀顶。” “交给我了!” 霍纯拍拍胸脯,又向纪文棠递去一个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罩着你! 纪文棠却是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论行军打仗,他有以一敌百之勇,何时被人罩过? “两日后,本王会率领两万大军正面攻城,纪文棠,你带领先锋小队从红石谷峭壁潜入柳城,潜入柳城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纪文棠在探红石谷之前,两人就此事探讨过,何况军中有奸细,有些事不便明说,纪文棠心知肚明。 “殿下放心!莫将知道!” 秦慕甫点头,继续部署道: “柳城虽大,却是容不下齐曜十万大军,这几日,本王按兵不动,也是为了探出齐曜的主力部队驻扎之地。” “刘老将军,”秦慕甫看向方才捋胡须的老将军,“本王命你率五万大军,从柳城西绕到柳城北,在荡山脚下,牵制齐曜主力部队。” “璟王殿下!”刘老将军立即道,“将主力部队调走,正面攻城凶险异常,老朽要留在您身边,牵制主力军的任务,请交由他人!” 秦慕甫微愣,他没想到会有人在乎他的安危。 他虽有不败战神之称,在西北军中有些威望,但他到底是个空降的主帅,西北军中有威望的将领多的是! “殿下,据老朽所知,您的身体近日不太好,您还是将老朽留在身边吧!” 刘盛源老将军是西北军中的中坚力量,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次他虽不挂帅,多数时候秦慕甫也会听取他的意见。 “也好。”秦慕甫没有强求,“那便由李致将军率领主力军牵制羌军主力。” 李致拱手:“是!莫将必定完成任务!” “切记,不必真的与羌军主力作战,只要在柳城内乱时,确保羌军主力无法支援即可。” “殿下放心!” 部署完这些,秦慕甫又与众将领推演、讨论,定下具体时间,确保此战顺利进行。 待会议结束,帐外早已明月高悬。 众将领散去之前,秦慕甫单独叫住了纪文棠。 此时中军帐中,只有他们二人。 秦慕甫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交由纪文棠。 “殿下,这是什么?” 纪文棠接过地图打开后,不免诧异,“这是西部边疆的布防图?” “不错,这个你收好。” “殿下是主帅,西境又向来由殿下督管,殿下将此图交由莫将……莫将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秦慕甫微咳了两声。 “你也知晓,本王病情不稳,此次攻城变数不小,若本王有任何意外,攻下柳城后,你代替本王,守住西境。” “殿下!”纪文棠急切,“殿下怎会有意外?殿下身边有霍纯,有晏安,还有那么多暗卫,此战殿下坐镇即可,不必亲自上场的!” “你不必多想,只是以防万一,布防图本王手中还有一份。” 纪文棠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又与秦慕甫聊了几句,很快离开。 夜风习习,秦慕甫立在帐外,举头望着漆黑夜幕下的那一轮明月,陷入深深的思念。 漆黑的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让他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面上那抹苍白,与天上之月,遥相呼应。 …… 两日后,正午时分。 秦慕甫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柳城南城门,羌军迅速应战,面对大良军队凶猛的进攻,羌军也不甘示弱。 城墙上下,很快堆尸如山,城门却依然坚固如铁! 大良的进攻不退反进,一波又一波车轮战,进攻的势头有增无减。 数个时辰后,羌军也难以支撑。 这一场攻城之战,从晌午打到日暮,夜间还发动过两次进攻,第二日清晨又继续攻城。 城外喧天的鼓声,震得羌军坐立不住,齐媗忍无可忍,最终率领大队人马出城,与秦慕甫正面对战。 两军人马很快打成一片。 一身红衣铠甲的齐媗,在人群战马中看到秦慕甫的时候,迅速催马向他攻去! 秦慕甫手持宝剑,挡住齐媗的长枪。 齐媗咬牙切齿,“璟王爷这次攻城颇有耐心啊!打了一日一夜不曾破城,璟王爷不嫌烦?” 秦慕甫使力推开齐媗,纠正道,“是半日一夜。” “有何区别?!” 齐媗双手用力,一枪刺向秦慕甫头部,又快又狠,力道十足,看得一旁的晏安后脖颈一凉! 第159章 红石谷有变 秦慕甫游刃有余地屈身躲过齐媗的进攻。 “曦宁公主,战场动怒,可是大忌。” 齐媗冷笑一声,眼神一转,反手丢出一枪,瞬间刺穿一个大良士兵! 而后挑衅地看向秦慕甫: “怒火有时也是战力!” 秦慕甫眼底一片阴霾,不欲与她废话。 “璟王爷不说话,是默认本公主的话是对的?哼!不知璟王爷,能不能承受得住本公主的怒火!” 齐媗说着,挥舞长枪,在秦慕甫面前耍出一个漂亮的枪花。 晏安见状,驱马挡在秦慕甫面前。 “哦?” 齐媗长枪往地上一戳,嘲笑道:“璟王爷自诩是你们大良国战神,却连与女人较量的胆子都没有?如此做派,竟还妄想与我皇兄争斗,你们想要柳城,凭什么?就凭璟王爷这副柔弱的身子骨?” 晏安执剑指向齐媗,“曦宁公主,休要再言语相激,你若想打,我奉陪到底!” “你还不够资格叫本公主出手!哲宁!” 齐媗一声呼喊,一直在她身边不远不近跟着的护卫哲宁便冲了上前。 晏安与那哲宁打在一处。 “碍眼的走了,你来!” 齐媗似乎铁了心要与秦慕甫一较高下,秦慕甫手按佩剑做了个暗号,示意身边人不必轻举妄动。 “既如此,本王来领教一下。” 齐媗闻言狡黠一笑,提马出枪,快速进攻而来。 这些时日,秦慕甫身体确实虚弱,但也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女子,虽然这女子是羌国的女将军。 秦慕甫起剑迎敌,招式凛冽,只几招下去,齐媗便转攻为守。 不过齐媗到底基本功扎实,底盘稳健,秦慕甫因病使不出多少功力,因此一时半刻,竟是没能将她打下马。 两人的护卫都紧张地守在外围,以防自家主子一时失误,有所不测。 齐媗渐渐觉出吃力来。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璟王一直喝着药,病情严重,齐媗这才故意挑事,想重创秦慕甫。 可瞧着对方这一招一式,哪里有病情危重的样子? 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也就是齐媗这一分神,秦慕甫长剑一挥,正好刺中她的肩膀。 齐媗被刺中,她非但没有闪躲避让,反而趁机出枪,想回刺秦慕甫。 秦慕甫没想到此女如此强悍,只得松开剑柄,双手撑住马鞍腾空而起,翻转身体躲过攻击后,才又伸手抓住宝剑。 只是拔剑瞬间,宝剑划破齐媗手臂衣衫,使得她整条手臂赤裸裸、白花花地暴露在外。 虽只是手臂袒露,但她是女子,又是羌国公主。 场面一度有些噤声。 秦慕甫回身上马坐定,见此情形,不禁眉头轻蹙。 周围偶有传来士兵的调笑声。 虽然战场混乱,尸横遍地,两国将士们亦是伤痕累累,但,近身肉搏,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秦慕甫明白将士们此时的心情,但那毕竟是个女子…… 思及此,秦慕甫忽然扯下自己的披风,一把扔给了尚在难堪的齐媗。 齐媗满目诧异! 秦慕甫却是眸色清冷,略微嘲讽道:“你的战力,不过如此。” 齐媗回过神,忙将披风披到身上,披风上有一股浅浅的甘松气味,很好闻。 齐媗双手紧紧抓着披风布料,犹豫再三,还是道: “看在你此举的份上,本公主不妨告诉你一事,你是不是派人去了红石谷?” 秦慕甫一听红石谷,双手攥紧了马缰。 晏安也一脚踹飞了哲宁,回到秦慕甫身边。 齐媗继续道:“皇兄知道你们要从红石谷入城,早已在那里设下埋伏,今日天一亮,皇兄便带着援军去了。” 齐曜若在红石谷设伏,那纪文棠与霍纯都有危险! 此番耗费巨大代价攻城,若纪文棠不能带人进城,这城门依旧难以攻破。 那么此次攻城又是白忙一场。 秦慕甫突然捂住心口,面色难看,仿佛下一刻又要吐血似的。 齐媗紧张了一瞬,又觉得自己的紧张实在可笑,当即自嘲道: “原是不该告诉你这些,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快去救他们吧!” 齐媗说完,当即拖着伤臂,勒马回城。 “殿下?”晏安面色灰败,“红石谷当真是羌国太子设的局?” “回营再说。” 秦慕甫说完,率先催马往后方阵地赶,晏安等人紧随其后。 回到后方营地,秦慕甫将令旗交给刘盛源。 “殿下这是何意?” “红石谷有变,霍纯如今很危险,本王需得去救他。” 刘老将军并不认同,“红石谷如今情况不明,殿下此去才是危险!不如殿下派老朽前去,老朽定能救出他们!” 秦慕甫却是摇头,“齐曜出城了,他是故意引本王前去。” “正因为此,殿下才不能去啊!” “霍纯没有传信回来,本王实在不放心。刘老将军,莫要多言,你是西北军老将,有你坐镇,军心尚稳,本王要亲自去会会齐曜。” 刘盛源眼见劝不住,军情紧要,也不便耽搁,只得应下。 秦慕甫又交代道:“一切仍按计划行事,战斗不要停,若他们撤回城内,继续攻城。” “殿下请放心!” 经过没日没夜的攻城,如今双方将士都损耗严重,柳城的城墙也已残破不堪,城门只差临门一脚。 如今就看谁的援军先到。 然而两方的主力大军相互牵制,谁也不能来支援。 所以纪文棠的先锋小队,就成了关键,只要先锋队这五百人入城,打开城门,他们的将士便能杀进城去。 秦慕甫率领一千援军,快速往红石谷赶去。 其实,为防军中内奸,先锋小队一直是保密进行的,纪文棠也在攻城之前,就已经提前悄悄出发。 霍纯带领五千精兵前往红石谷,实则是为了转移齐曜注意力,为先锋小队打掩护。 所以,若齐曜出击,霍纯是很危险的。 秦慕甫带领援军赶到红石谷时,正午日头正盛。 红石谷谷口,一大片尸首豁然映入眼帘,既有大良的黑甲军,又有羌国的红甲军,看得出此前双方经历过一场鏖战。 出谷的溪流成了血河,血水却不是谷口这一片尸首染红。 上游还在战斗! 秦慕甫心中钝痛,快马加鞭往山谷深处赶去。 第160章 真正的谋算 红石谷四面陡山峭壁高耸,如今已是入秋时节,山上树木黄绿交接,美不胜收。 然而优美的景色,因为一场追逐之战,被蒙上一层血色。 谷底有一条宽阔却极浅的溪流,此时这条溪流两岸,处处是两国将士的尸首,低空中盘旋着数十只鹰隼,偶尔传出几声低鸣。 峡谷深处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坡上,几百大良红甲军围在一起,将浑身血污、顶盔已不知所踪的霍纯护在中间。 可以预见这些将士经历了怎样的激战,个个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甚至还有拖着伤腿、断了手臂的。 身后已无路可退。 而他们面前,则是数千羌国黑甲军,他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仿佛这些人早已是他们的虎口之食! 为首之人一身紫袍玄甲,手持长弓,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正是羌国太子齐曜。 只见齐曜嘴角勾着笑,一手搭弓,瞄准了霍纯。 “莫要挣扎了。”齐曜声音浑厚遒劲,“若你肯投降,本宫便饶你不死。” 狼狈的霍纯先是从怀中摸出一只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他向来不喜欢血黏在身上的感觉。 他顺手丢了手帕,一副混不吝的姿态,好像丝毫不在乎眼下的处境。 “投降你,让你再拿我去威胁秦慕甫吗?” “本宫利用你,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你理应感到庆幸。” 霍纯举起手中长剑。 “齐曜,你今日用多我两倍兵力胜我,有何值得炫耀?你也不过如此!待我们破了城,你就得像北疆之战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签协议,然后滚回你们的西京!” “呵呵呵呵……”齐曜垂眸低笑了几声。 北疆战败,他们被迫签下丧权辱国的“河曲之盟”,此战与他一点干系没有,他却因是签署者而被迫承受朝廷怒火,对此他早已怒不可遏,誓要利用这一战洗刷耻辱。 如此想着,齐曜抬眼,眸中已多了份狠厉。 “既然你不想活了,本宫便成全你。” 齐曜说着,手臂用力,箭矢破空而出! 即便有前面数位将士挥刀阻拦,那支箭还是稳稳向着霍纯心口而去。 然而,就在那利箭即将要刺中霍纯心脏之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又飞出一支箭,精准击中箭头,打断了齐曜的攻击。 人群中一阵骚动,羌国的士兵也有些躁乱,只有齐曜一副了然神色,微微一笑。 一人一骑很快奔袭而来。 挥剑破开包围圈,秦慕甫一身杀气,踏马来到高坡,停在霍纯等人前面。 座下骏马因为长时间奔跑,累得直喘白气。 霍纯见到来人是秦慕甫,焦急万分:“阿甫!破城要紧,你不该来这里!” 秦慕甫扭头看霍纯,他一直很爱干净,此时却头发凌乱、浑身血污,身上好几处伤口流着血…… 此前他曾交代霍纯,若红石谷有埋伏,即刻回报,他会派兵支援,可霍纯为了能够集中兵力攻城,宁愿牺牲自己。 秦慕甫心中酸涩,脱口道:“城会破,你也要救。” “璟王爷好大的口气啊!”一直看热闹的齐曜接过话,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可惜啊,勇气可嘉,打仗却是不行。” “璟王爷素来被称为不败战神,就没想过,本宫守柳城多日,怎会不知哪里能进出柳城?东部山不设防,是本宫故意留下的破绽,没想到璟王爷,连这点小算计都看不出来?真是可惜了你们大良这五千将士啊!” 见齐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秦慕甫面色冷沉道: “太子以为,本王的人没有入城吗?” 齐曜看了看被围困的仅剩的几百大良将士,突然脸色微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甫,看来羌国太子还是不懂,我率兵一直牵制他们,从谷口一路打到峡谷深处,最终无路可退,究竟是为了什么。” 霍纯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是你将我逼入绝境?” 不是敌军逼我入绝境,而是我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 纪文棠的先锋小队早已潜伏在峡谷内,霍纯率领的五千精兵,是为了给先锋小队打掩护。 若是红石谷没有埋伏,先锋小队自然迅速攀崖。 若是有埋伏,霍纯便会引开埋伏,为先锋小队创造登顶时机。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谋算! “算时间,他们应当早已攀上山顶,悄悄潜入了柳城。” “哼!”齐曜脸色难看,心情也变得不太爽利。 “即便入了城又如何?城南街巷,本宫也埋伏了人手,只要有陌生队伍往南城门去,格杀勿论!” 秦慕甫面不改色道:“你怎知,他们去的是南城门?” 齐曜闻言微愣,“你们进攻的是南城门,难道不是派人到南城门,里应外合吗?” “你将多数兵力布置在城南,此时去南城门,岂不自投罗网?城北防御空虚,他们去打的是北城门。” 齐曜显得不可思议。 “我羌国主力军就驻扎在北城门外,你们攻破城门又有何用?” “我们的主力军,绕过柳城,已在荡山脚下包围了你们的主力军。” “你说什么?你们的主力军?攻城的不是主力军?”齐曜不敢置信,“不是主力军,你也敢不眠不休地攻城?” “有何不可?只要北城门破,围困你们的我军主力便可入城,那时我军接管北城门,你们的主力军,攻城还是不攻城?” 齐曜无言以对。 柳城易守难攻,仓促攻城是没有胜算的,何况没有他的命令,主力军不会攻城。 也就是说,一旦北城门破,大良主力军入城,便是大势已去了! 齐曜面色铁青,显然气得不轻。 这时,秦慕甫率领的援军也陆续赶来,羌国将士们变换阵型,与大良援军形成对抗之势。 齐曜瞧着秦慕甫带来的一千援军,突然大笑了起来。 “璟王啊璟王,就算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可有考虑过自己?本宫身后有几千人,你只带了区区这点援军,还想全身而退?” 不是秦慕甫不想多带人马,而是攻城损耗了他们太多兵力,他们已没有多少将士可用。 但秦慕甫只是淡淡道:“你又怎知,本王不是故意入你的局?” 他的话成功激怒了齐曜。 “好,好好,以身为饵,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出去!” 齐曜说完,开始指挥羌国黑甲军作战。 秦慕甫则回看了霍纯一眼,“看来今日,有场苦战了。” 霍纯有些嬉皮笑脸道:“原本死我一人就够了,你偏要来凑热闹。” “北城门要破,主力军要入城,他们需要时间,此战旨在拖延。” “知道了知道了,别看本少爷受了伤,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秦慕甫深深看了霍纯一眼,“要活着。” 之后他勒紧马缰,举起宝剑,一声令下,率先冲下高坡! 两军将士们的喊杀声,霎时间响彻山谷。 …… 第161章 奔赴前线 言萝月收拾了一个包袱,拿了几件衣物、针灸用的银针和几瓶药。 收拾妥帖后,她背上包袱,毅然决然地拉开门。 谁知门外豁然站着南青瑛! 她一眼瞧见了言萝月身上的包袱,堵着门儿问:“月儿,你要去哪里?” 言萝月语气很是坚定,“我要去柳城!纵然师父不许我去,我也要去。” 南青瑛闻言,一把拉住言萝月双手,眼中带着恳求而炽热的光。 “月儿,我不拦着你,你带上我!” “你也要去?” 言萝月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明白了。 李平乐出山已有半月,她怕是想追随师兄。 纵然南青瑛满怀期待,言萝月还是摇头拒绝。 “你不能去,你留在清平小居,待南公子回程,他会来这里接你回京。” “我不回京!”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月儿,我是偷跑出来的,你以为我回京之后,还会如从前一般吗?族人会如何看我,五皇子府会如何看我?我回不去从前了!” “此事你家里定会瞒着外人的。” “就算瞒着,我也不回去!” 言萝月有些无奈,“青瑛,你可知道,若你走这一条路,你这一生都将改变。” “我知道。” “而且,师兄他……师兄他比较粗心,他尚不知你的心意,你此去追他,若他对你无意,你如何是好?” “那我便像月儿一样,行医问道,做个潇洒的江湖女子!” “……” 言萝月不知该如何劝解。 南青瑛却是豁然一笑,“好月儿,你带我一起走吧!趁着师父不在,我们动作快些!” 言萝月靠在门边,看着南青瑛匆忙收拾行李。 那日她无意间听到师父与师兄的谈话,得知秦慕甫在战场上病情加重。 那之后,师兄便去了柳城。 一走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以来,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连师兄也没有消息。 师父不放心,今日亲自下山去了。 虞家在邺城有联络点,言萝月后来才得知,此前师父与皇上的联系,也多半是从那里传出去的。 边疆战事不知如何,秦慕甫的病情不知如何。 言萝月寝食难安。 终于决定,亲赴战场,去寻秦慕甫! 两个女子下山后,因南青瑛不会骑马,便去车行置办了一辆马车,又去集市买了些干果糕点。 备好吃食,刚返回马车,就被突然从车帘子里探出头的虞东风吓了一跳! 虞东风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笑嘻嘻地看着二人。 “师姐!你们这是干啥?” 言萝月手捂着心口,嗔怒道:“你想吓死我们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行李都在车上,师姐与南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呀?” “你别管。你怎知我们在这里?” 虞东风将手中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们买车的那家车行,是虞家的,师姐刚去,他们便告诉我了。” 言萝月无语,特意挑了个不起眼的车行,没想到还是虞家的! 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 言萝月催促道:“你快回去,莫要将我二人的行踪告诉师父。” “不告诉师父也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虞东风双目闪着光,“师姐,你们是不是去柳城?” 言萝月微叹一声,“是。” “那你带上我!” “不行!” “为何?我可以做护花使者啊!此去边疆路途遥远,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门,多危险啊!” “我通知了余辖,他会同我们一起走。” “你带余辖不带我?我是武功没他好,还是钱没他多?” 虞东风这下彻底不干了,屁股往马车上一坐,一副铁了心的架势! “何况我才是余辖的主子,为何他听你的不听我的?” “东风,不要闹了,我们此去是有重要之事。” “就算你去是有重要之事,那她呢?”虞东风一手指向默默藏着自己的南青瑛,“南姐姐去做什么?” “我……我去也有重要之事!” 虞东风双眼一眯,“你说的重要之事,不会是去追师兄吧?” 南青瑛登时面色通红。 “你,你,你胡说什么?” “有什么可否认的?你喜欢师兄,我们都知道啊!” 南青瑛瞪大了眼睛看向言萝月,言萝月忙摆手:“不是我说的!” “这还用说吗?谁看不出来呀?就连师父都知道。” 南青瑛面色更红了! “那,你,你们都知道了?” “师兄他不知道。” “……” 虞东风死缠烂打,言萝月实在无法,最终也带上了他。 于是,一行四人,出发前往柳城。 此前柳城虽被羌国占领,但随后大良援军便到了。 所以此事在边疆百姓中,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人们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并没有动乱的迹象。 路上,他们陆续听到前线消息,说是柳城收复了。 又有人说,收复柳城的战役,打得异常惨烈,死了很多人。 没有人说得清楚那场战役究竟如何,也没有人知道大军内部的消息。 随着越来越接近柳城,言萝月的担忧也越来越盛。 就这样又行了两三日,终于到了柳城。 柳城已被夺回,城门大开,几队将士守城,偶有百姓进出。 城墙是经过修缮的,新砌的墙还能看出不同的颜色,那场攻城之战死了太多人,城门外数里不见寸草,地上新铺着厚厚的沙土,是为了掩盖战争留下的血迹。 柳城虽被收复,却像个元气大伤的猛兽,安安静静盘踞在角落疗伤。 虽到柳城,几人却不知大军驻扎在何处。 遂来到城门处,询问守门的将士。 “这位大哥,我们是从邺城来的,有一事向你打听,还请劳烦。” 守门将士是个中年男人,略微打量了虞东风两眼,才道:“你要问什么?” 虞东风拱手行礼,“我等是来寻璟王殿下的,敢问璟王殿下率领的大军驻扎在何处啊?” 守门将士警惕地看着虞东风,“你们是什么人?” “大哥不要误会。”虞东风指着不远处的言萝月,“她是璟王府的医女,想见璟王殿下,璟王殿下认识我们!” 哪知守门将士突然冷哼一声,“你们想见璟王殿下?整个西北大军还想见他咧!” “此言何意?” 言萝月也忍不住蹙眉。 就听守门将士又说:“璟王殿下如今下落不明,西北大军已经找寻多日了!” 第162章 战事惨烈 几人几番周折,最终找到了驻军大营,并被带去了中军大帐。 营帐内,纪文棠正面色憔悴地来回踱步,只见他眼中布满血丝,向来光洁的脸上满是胡茬。 见到几人进帐,纪文棠在言萝月与南青瑛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看向言萝月,问道: “你就是璟王府的医女?” 璟王殿下曾为她提剑硬闯衡王府,还差点娶她为妃,纪文棠虽未见过,也还算印象深刻。 言萝月的面色并不太好,自从听说秦慕甫失踪,她便有些心神不定。 “是,我叫言萝月,这位是我的师弟虞东风,她是南青瑛。” 纪文棠点点头,“先坐下来吧。” 几人坐定后,虞东风便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听说璟王殿下失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 纪文棠长叹一声,徐徐道来。 原来那场攻城战,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非常顺利。 纪文棠带领先锋小队潜入柳城后,直抵北城门,北城门果然如秦慕甫所料,只有寥寥数人守卫。 他们夺下北城门后,立即派兵通知主力军,主力军也顺利入城。 之后的事情也很顺利,主力军兵分两路,一路守城北,一路杀向城南,纪文棠则带人直奔县衙,想要活捉齐曜兄妹。 那日的柳城,火光冲天。 到处都在厮杀,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南城门破,羌军死的死,逃的逃。 齐媗也在羌军将领的拼死保护下,逃出柳城,与他们的主力部队汇合! 纪文棠没有找到齐曜。 当他反应过来,带人赶到红石谷时,红石谷已如人间炼狱。 到处是尸首,峡谷最深处的那片高坡上,尸堆如山,足足有几千人! 当时天色已晚,他们举着火把,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里找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晏安。 言萝月心头一惊! 她声音有些颤抖,“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 言萝月只觉得心头微微舒展,一口气慢慢缓了上来。 “只是,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断臂。” “……”言萝月嗓音干涩,“谁的?” “他说是霍纯的。” 霍小少爷! 言萝月愣在当下,连眼泪掉下来都没有发觉! 眼前不断闪烁着霍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喉咙滚动,却是说不出话来,“霍小少爷……” 言萝月不敢问,她怕听到那个答案。 纪文棠隐去眼泪,又是长叹一声。 “晏安说,霍纯是为了救璟王殿下……但是他的尸身,我们并没有找到,那里的尸首实在太多,尸身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多的是,我们清理了一日一夜,也没有找到。” 言萝月默默掉着眼泪,不知该说什么。 他是秦慕甫最要好的朋友,也是秦慕甫仅有的朋友。 却为了保护秦慕甫而死…… “那场仗太过惨烈,对方兵力是我们数倍之多,璟王殿下为使我们破城争取时间,是抱着必死之心战斗的!”纪文棠说着,看向桌案上的边防图,“难怪那晚,殿下将布防图交由我,命我替他守住西境,想必那时候,他便下定了决心。” 他们在红石谷拖延齐曜几个时辰,浴血奋战,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不肯放走羌军,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不肯放走齐曜! 因为他们知道,主帅不在,羌军溃不成军,羌军主力不敢攻城,柳城才能顺利收复。 收复柳城的背后,是他们用鲜血和性命在拖延啊! 营帐中几人都沉默了。 许久之后,言萝月从悲痛中回过神。 “纪将军,晏安呢?” “晏安走了,他去羌国了。” 见言萝月面露疑惑,纪文棠又道:“晏安坚信璟王殿下还活着,齐曜虽被他们重伤,但最后还是逃了,晏安怀疑他们带走了殿下,所以晏安去了羌国,他去寻殿下了。” “他一定还活着。”言萝月目光坚定。 “我也希望如此。”纪文棠道。 “半个月前,我师兄奉命到柳城来见璟王殿下,想必正赶上战役,此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猜测他定然也是去寻殿下了。” “那场大战距离今日,确实半月有余。” 言萝月思索片刻,当即向纪文棠作别。 “纪将军,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不过我们得走了。” “你们是打算回京吗?” “不,我们也去羌国。” 纪文棠惊讶不已,“你要去羌国?他们也都去?” 南青瑛赶紧道:“月儿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虞东风也道:“师姐去哪里,我便支持她去哪里。” 纪文棠无言以对。 “我原是为寻殿下而来,既然得知了殿下的消息,定然是要去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猜测。” “我信晏安。” 纪文棠沉默下来,片刻后,仿佛也下定决心。 “既如此,我随你们一同去!” 这次轮到言萝月惊讶了,“纪将军也要去?” “嗯!整个柳城,能找的我都找了,若是璟王殿下还活着,只有那一种可能,就是被羌军带走了!” “但是战事刚刚平息,边疆尚不安稳,此时你能离开吗?” “边境已被我重新布防,此处还有西北军老将坐镇,何况,我二哥不日便可抵达。” 纪相的第二子纪文钰,是西北军统帅之一。 此次收复柳城,霍纯战死,主帅璟王失踪,生死不明,良帝震怒,急命纪文钰赶赴西疆,协助西北军戍边的同时,务必找回璟王! 晏安启程时,他便想一同去。 只是那时候柳城尚未整修完毕,边境尚不稳妥,他不敢贸然离开。 “此一战使得羌国太子受挫,据晏安说羌国太子也身受重伤,若是他们当真带走了璟王殿下,不知会如何对待殿下,而且,他们怕是会拿殿下做和谈的筹码。” “殿下的处境依旧危险。” “不错!所以我们必须去救殿下!” 几人达成共识后,纪文棠交代完军中要务,又给二哥纪文钰留下一封信,便与言萝月几人启程出发了。 为掩人耳目,几人乔装成商人,随着商队一同进入羌国。 顺利入羌后,他们一路向西,直奔羌国国都西京而去! 第163章 善安堂 西京是羌国的都城。 西京的繁华不亚于大良的京城,且此地是中原与西域的连接通道,交通发达,商业繁荣。 为掩人耳目,几人采买了一批药材,以药商的名义入了西京城。 纪文棠、言萝月几人年龄相当,便以兄弟姐妹相称,到达西京后,几人住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 几人进入客房,收拾好行李,纪文棠开口道: “你们先歇着,我出去走走,看看是否能联络上晏安身边的人。” 晏安启程时,纪文棠曾指派了几人随行,他们之间有些暗语。 “歇不得,师姐说,要去善安堂拜见师父的好友,顺便打探打探西京的情况。” 言萝月点头,“不错,善安堂的李善安李大夫是师父的好友,他也是西京城非常有名望的大夫,我想,先去那里打探下消息。” “也好,有相熟之人,打探消息会更便利。不过这里毕竟是羌国,我们人地不熟,你们定要万事小心,安全为上。” “纪大哥放心。” “月儿,我呢?我也想出一份力,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 “青瑛,你就在此处,余辖会保护你,我们办完事便回来。” 余辖道:“姑娘请放心,余辖定会保护好南小姐。” “可是……” 南青瑛还想说什么,但考虑到眼下情形,她实在没有太多能做的。 “好吧,我留在这里等你们。” 言萝月拍拍南青瑛,“放心吧!” 三人相继离开后,南青瑛带着余辖将他们的一车药材清点了一下,将商人的姿态做足。 善安堂在西京长安大街的一条分叉巷子里,门面不大,来看病的人却很多。 言萝月与虞东风来到柜台。 柜台里站着一个紫色锦衣男子,面相平和,举手投足极为干练,一双眼睛尤其精明。 “二位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们找李大夫。”虞东风说。 “到这里来的,都是找我们家李大夫的。”掌柜的指着内堂排的长长的队伍,“看到没?您得先去那边排号。” 虞东风顺势将一两银子拍在台面上,“我们有急病,必须立刻见到李大夫!” 虞东风家里有矿,走到哪里向来是银钱开路。 哪知这个掌柜却不吃这一套,笑眯眯将银子往虞东风面前一推。 “这位小公子,善安堂有善安堂的规矩,不论您贫富贵贱,只要在善安堂看病,您都得排队去,芸芸众生,在我们医者的眼里都是平等的,你拿出这个,岂非羞辱我们?” “哟?是银子不够?” 虞东风眉毛一挑,又拿出几锭银子摆在柜台上。 掌柜的没有动,但笑不语。 言萝月一把将虞东风拉开。 眼看就要打动他了,虞东风不依,被瞪了一眼才老实。 只见言萝月略笑道:“家弟不懂事,掌柜的莫要见怪。” 掌柜的从善如流,“好说好说。” “实不相瞒,我们与李大夫是旧相识,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还望掌柜的能够通禀。” 掌柜的瞧着言萝月,不信道:“小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 “家师清平子,与李大夫是好友。” 提到清平子,掌柜的这才又细打量了二人几眼。 “等着!” 掌柜起步离开,走的时候衣袖在柜台上一挥。 银子不见了! “嘿!我说你这人,你怎么……” 言萝月拉住暴躁的虞东风。 “那银子本就是给他的,他拿了去,你气什么?” “我……” 虞东风想了半天,终于组织出语言,“他摆出一副不事权贵的模样,却又拿了我的银子,他耍我!” “我们如今在羌国,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一时风平浪静,凭啥我忍? 想他堂堂虞家堡少主,哪次阔绰出手不是被人捧着?那人不捧就算了,拿了他的银子还蔑视他! 他咽不下这口气! 没多久,那个可恶的掌柜回来了。 看着言萝月问:“你叫什么?” “小女名叫言萝月,这位是我师弟虞东风。” 掌柜的听闻,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道: “原来是故友,快快快,你们快随我来吧。” 掌柜的乐呵呵将二人领到了后院。 后院到处堆着药材,两个小厮正埋头整理分类。 一处药房里,还有几人在剪药、切药,看起来非常忙碌,却又井井有条。 “眼下看病的人太多,我们家李大夫抽不开身,同是医者,看不得病人受苦的心情,你们能理解吧?” 言萝月点头,“以病人为先,我们在此处等候便是。” 虞东风嘀咕一句,“我看是收了诊金舍不得退!” 掌柜的假装没听见,自顾自的将脚下的药材筐子提到一边,从底下抽出一条板凳。 “不好意思啊,后门刚卸下的货,有点乱,你们请坐,在此等候就成。” “……” 虞东风头顶直冒火! “你们这里地方也不小,就没有一间像样的茶室给我们吗?坐在这露天的院子里,成何体统?” “茶室改做了诊室,病人多嘛,小老弟多包涵。” “谁是你小老弟?!” 掌柜的打着官腔,“嘿嘿,两位请便,鄙人去前面忙了。” 言萝月看着实在无从下脚的后院,想着那么多病人,李大夫看诊还不知多久能结束,等着也是等着。 “掌柜的,我与师弟也通医术,这理药切药也做得好,不如……”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 掌柜的瞬间接过话,将方才提走的药材筐子又提了回来,动作熟练的让人来不及拒绝。 “既然姑娘如此客气,那鄙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萝月梨涡清浅,“掌柜的放心。” 精明的掌柜走了之后,虞东风往那条板凳上一坐。 “这个周扒皮,比我都精明,只做个药堂掌柜,可真是屈才了!” “我倒是觉得,此人有趣。” 虞东风又是一阵吐槽,见言萝月动手做事,他也不好袖手旁观,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 李善安与清平子是年轻时游历江湖所识,两人志趣相投,医术各有千秋,也都医名在外。 只不过他们一个隐居山林,一个出没尘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李善安才终于抽出时间见他们二人。 二楼茶室里,李善安一口气喝下半碗茶,才笑吟吟招呼言萝月。 “快进来快进来!” “见过李师叔。” “老夫上回见你时,你才不过十四,如今几年过去,出落得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李师叔,近些年过得可好?” “好,好,老夫好的很。” 李善安又看向虞东风,“这就是老头子的三徒弟,虞家堡的少堡主?” “正是师弟,他叫虞东风。东风,快见过李师叔。” 虞东风上前乖巧行礼,“李师叔好。” “好好!老头子好命啊,有你们这样出色的三个徒弟,不像老夫,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冯墨。” “冯墨师兄跟随您多年,名师出高徒,必定也是医术精湛的。” “他心思不专,医术没学好,生意倒是做得好。我这好好的一间医馆,竟是让他做成了一桩买卖,他还乐在其中。” 虞东风有点不确定地问: “李师叔,您的高徒不会是楼下那个掌柜的吧?!” “就是他。” “……” 言萝月与虞东风同时沉默了。 第164章 太子负伤 两人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精于算计的掌柜,竟是名医李善安的徒弟。 虞东风愤愤不平地把冯墨如何怠慢他们、忽悠他们干活的事说了一遍。 李善安听得哈哈大笑,承诺一定叫冯墨给他赔罪。 寒暄片刻,李善安询问来意。 “你们到羌国来,可是有什么事?若是老夫能够办到的,必然为你们解决。” “李师叔,”言萝月道,“您可知,前些日子大良与羌国在边境柳城有过一战?” 李善安捋着胡须,“此事众人皆知,太子夺了柳城,后又被你们的璟王夺了回去,如今太子与曦宁公主均已回朝。” 虽然两国如今是敌对国家,李善安对待他们却并无任何敌对之意,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寻常的事。 “那场战役之后,璟王失踪了。” “失踪了?” “您应当也有所耳闻,璟王殿下是有旧疾在身的,我们怀疑战场上璟王殿下受伤,羌国的太子将他带到了羌国。” 李善安遥想了一下,“可此事,并未听说呀。” 继而又解释道:“若是璟王被太子所抓,那么前几日群臣在朝堂上逼迫太子的时候,他理应说出此事才是。” “你们有所不知,当初太子发兵,便是因他签了河曲之盟,群臣上奏废太子,他为自保才行了此招,然而柳城得而复失,此战无功而返,群臣再次激愤,废太子的声音愈演愈烈。若是太子此行抓了璟王,这可比得了柳城要紧的多,说出此事,太子地位可保。” 虞东风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李师叔,您对朝堂之事了解颇多啊?” 李善安乐呵呵指着虞东风,“小东风,你不必怀疑师叔的立场,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啊,老夫不看在眼里。” 虞东风笑容一僵。 原是觉得李善安对朝堂之事如此了解,担心他是太子党,想与他保持距离,却不成想被他看穿了心思。 相较于虞东风的谨慎,言萝月却是信任李善安的。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陆续见过李善安几次,仅有的相处,让她相信李善安的为人,他绝不会做出卖他们之事。 “会不会是太子故意隐瞒,在等待一个时机?” 李善安不禁询问,“你们如此确定,璟王就在西京?” “原是不确定的,可直到来了西京,见到了师兄留下的清平小居独有的暗号。” 原来清平小居也有暗语。 言萝月与虞东风来善安堂之前,根据八卦与穴位关系推演,找到西京长安大街十字巷口,在那里果然看到了师兄留下的暗号。 暗号明确提示,他到了西京,并在追寻秦慕甫的下落。 李善安思索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老夫可以帮你们打探一下。” “李师叔常见到太子?” 李善安正要回答,冯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师父,太子府来人了,请您过去。” 李善安微微露出担忧之色。 “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老夫随后便去。” 冯墨退下后,李善安才向言萝月二人说: “太子战场上负了伤,这段时日老夫常常见他。老夫知道如今两国正起战事,璟王的踪迹事关重大,此事老夫会侧面打听,你们尽管放心。” 言萝月接过话,“李师叔,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随你一同去太子府,不知是否方便?” 李善安没想到言萝月是这个请求,眉心轻拧,似乎有些为难。 虞东风也向言萝月投来不赞成的目光。 “李师叔,可有不便?” “并非不便,只是……算了,既然你想去,那便随老夫去看看。” …… 言萝月跟着李善安,在一队侍卫的带领下,踏入了太子齐曜的东宫。 羌国太子齐曜,是羌帝宠妃宜贵妃所生。 宜贵妃入宫时,羌帝年事已高,因此齐曜是羌帝最小的儿子,也一直是最受宠的儿子。 羌帝一生平庸,在位几十年,政绩上毫无建树,朝臣勾心斗角,地方官腐败无能,老皇帝都无力改变。 十几年前,羌国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天灾,百姓暴乱四起,是燕王奔走赈灾,力挽狂澜,才稳固局面。 可羌帝性格多疑,日日担忧燕王功高盖主,夺了他的皇位,于是找了个理由灭了燕王满门。 只不过,齐曜自幼受燕王教导,燕王妃又是宜贵妃的亲姐姐,齐曜的亲姨母。 因此,随着齐曜长大,老皇帝又开始忌惮齐曜。 然而,除了齐曜,他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不堪大任,为了羌国基业,他也不敢废太子。 秦慕甫率军打下北疆六州之时,他不肯背下割地赔款的骂名,便叫太子去签协议。 太子签下河曲之盟,群臣激愤,提出废黜太子,羌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为齐曜说话。 羌帝是想以此来敲打太子,控制太子日渐崛起的势力。 甚至想扶持有些实力的逍王,以达到制衡太子的目的。 所以,这对父子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大。 这次边疆之战,齐曜无功而返,逍王又趁机在羌帝跟前露脸,办了两件漂亮差事,得到羌帝夸赞。 朝中局势对齐曜,可谓越来越不利。 眼下他刚从朝中回来,本就心烦意乱,怎奈旧伤复发,腹痛难忍,使得他心绪更加烦躁。 李善安带着言萝月踏进太子寝殿时,整个寝殿数名宫人,却无一丝声响,落针可闻。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齐曜正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息,听见李善安的声音,身子未动,只是无力地睁开眼睛。 “你来了。” “本宫这伤又开始痛了,分明伤口已经愈合了啊!太子府那些个庸医,实在不堪大任,只好劳烦李老了。” “太子殿下,还是腹痛吗?” “是,且比上次还痛。” “上回老夫观殿下伤口,缝合处已长得很好,即便是伤口内里没长好,经过这几日,应当也无大碍才是。” 齐曜显得有气无力,“本宫也这样想,但腹部确实更痛了。” 李善安紧蹙眉头,刚要上前查看,言萝月忽然轻扯他的衣袖。 “会不会是腹内脏器受损?长枪所致多为重伤,是因为常常使人脏器受损,他的伤在缝合时,可有检查脏器?” 齐曜这才留意到,李善安身后还站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女子。 第165章 开腹之术 齐曜神色微凝。 “她是谁?” “回禀太子殿下,她是老夫一位小友,也是一个大夫。” 齐曜又细一打量,发现竟是个年轻而貌美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一身素色蝶纹对襟衣衫,发髻简单饰以青玉珠花,未施粉黛,却气质出尘,给人一种稳重而温暖的感觉。 齐曜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便对她多了一份宽容。 “本宫腹部伤口是军医缝合,上回本宫腹痛时,李老便有与你一样的猜测。你说,若当真是腹内脏器受损,该如何医治?” 言萝月却看向李善安。 “太子殿下,你受伤已有月余,眼下只有腹痛这一个症状,并无其他不适。若当真是脏器受损,怕是不会如现在这般,因此,老夫认为,这脏器受损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李老的意思,若真是脏器有损,本宫早就死了?” “……” 来的路上,李善安简单说过齐曜的伤势。 受伤月余,缝合伤已长好,伤口内里却总是疼痛。 言萝月判断是长枪刺入腹部较深,导致腹内某个脏器受伤,或是缝合伤口时不洁,致使腹内某处发炎。 不论是哪个原因,都需要开腹,也就是将已经长好的伤口用刀割开,查看腹内情况。 李善安自然知晓医治方法。 但这医治方法很难被人接受,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愿行此方法。 齐曜似乎猜到什么,他看向李善安,眼神带着压迫。 “李老,有任何事,你不要瞒着本宫。” 李善安叹了口气。 言萝月见状道:“太子殿下,大夫不是神,也不能完全说得准病情。何况若当真是脏器损伤,医治起来非常复杂,李大夫是怕太子殿下遭罪,才不敢贸然提及。” “怎么个复杂法?” “需要开腹。” 齐曜沉默了。 割开活人肚子,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他只在书中看过,但现实中从未听闻。 李善安没想到言萝月会如此轻易提及开腹之术,不免有些担忧她的动机。 但见言萝月面色坦然,并无任何其他情绪。 “太子殿下,不是老夫不愿行此方法,而是正如月儿所说,大夫不是神,并不能完全说得准病情,倘若开腹之后,脏器并无损伤,太子殿下岂非平白遭此开腹之罪。” 齐曜手指捏着下巴思考着。 “李老,开腹可有隐患?此等手段可有危及性命之忧?” 李善安如实道:“开腹虽然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只要准备得当,不会有性命之忧,此法,老夫曾经用过两次,病患亦恢复的很好。” 齐曜沉默片刻后,又望向言萝月问: “这位女大夫,你说本宫是脏器受损,你有多少把握?” “至少七成,太子殿下不妨一试。” 李善安再次看向言萝月,他有些惊讶于言萝月的果敢。 齐曜似乎下定了决心。 “李老,若本宫这腹痛,多半是脏器受损所致,你便开腹吧!本宫信你。” 见齐曜态度如此坚决,李善安犹豫片刻,最终决定一试。 “既如此,老夫这便去准备。” 开腹之术过程并不艰难,但准备工序极其复杂。 首先要有单独的隔离治疗环境,其次还要对环境进行药物熏蒸处理,祛除屋内阴浊之气,参与此术的医者,也需要药物净手和熏蒸。 这些他们指挥,交给东宫下人去做即可。 在准备过程中,李善安特意在没人的时候叫住言萝月。 “月儿,待会儿老夫为太子开腹时,你留下来帮忙。” “师叔不担心我?” “你提出要来太子府时,老夫的确曾有片刻担忧,怕你为救璟王心切,做出伤害太子的事,老夫虽不参与你们小辈之间的恩怨,却不愿做你的刀刃。” “但是,方才你主动说出太子腹痛缘由,又大胆说出开腹之言,老夫便明白了,你是出于医者真心。” 言萝月微微一笑,“师叔明鉴。” 言萝月看得出来,李善安与太子的关系不一般,凭着他们之间的这份信任,太子很容易也会信任自己。 只要太子信任她,她便能以此留在太子府,也能更方便打探秦慕甫的消息。 李善安也是看出了言萝月的目的,他愿意帮言萝月这个忙。 事实上,若非言萝月今日的大胆举动,他不会提出为太子开腹,太子的伤势还不知会拖到几时。 为太子开腹之事自然是秘密进行的。 李善安在言萝月与另外一位府医的帮助下,为齐曜开腹后,果然发现病因所在。 长枪刺中齐曜腹部,伤及肠道,导致肠破损,军医匆忙处理后,缝合表皮伤口,并未留意到此处破损,从而导致腹腔出现残留物,腹痛不止。 对于这种开腹之术,李善安平生做过两回,都写在医书里,恰巧言萝月都曾读过。 加上她是清平子的徒弟,医术醇熟,在她的从旁协助下,李善安顺利完成医治。 …… 齐曜经过一夜昏睡,终于在第二日辰时悠悠转醒。 齐曜转醒后,李善安将伤情及医治情况告知了他,并大力称赞了言萝月。 不多时,言萝月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 齐曜抬眼看向言萝月。 见她始终低眉顺目,举止稳重,无悲无喜,不像是年轻姑娘,倒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者。 收回心神,齐曜说道:“听李老说,此次为本宫医治,你功劳不小。” “李大夫谬赞了,我不过打个下手。” “能为李老打下手,也足见你医术不错。” “谢太子殿下夸奖。” “李老说,他要回善安堂,留你下来照看本宫伤势,你可愿意?” 言萝月看向李善安,见他微微向自己点头,明白他这是故意留自己在太子东宫打探消息。 “左右不急着离开西京,留下照看太子殿下伤势亦无不可,只是待太子殿下康复,我便要离开。” “那是自然,姑娘如何称呼?” “太子殿下叫我言大夫即可。” “好,言大夫,待本宫伤势痊愈,赏你千金。” “多谢太子殿下。” 言萝月顺利留在了太子府。 齐曜的伤口宜静不宜动,于是便向朝中告假,留在府中将养。 言萝月不用近身伺候,她只日常为齐曜诊脉,再就是开方子,太子身边伺候的侍婢众多,甚至不需要她煎药、送药。 她能接近齐曜的时间有限,而且,若是有近侍汇报事情,也会在她离开之后。 所以,在太子府待了四五日,言萝月也没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直到这一日,齐媗来探望太子。 第166章 亲切感 天气已经很冷,齐媗身着金丝绣牡丹花纹的蜀锦红袍,精致的金玉头面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五层圆形观景台上,围成一圈的屏风门扇扇大开,温暖的阳光透过门框倾泻一地。 齐曜坐在紫檀木铺了锦被的摇椅里,身上盖着一条色泽艳丽的波斯毯,正慵懒地眺望远景。 齐媗上来便问,“皇兄,你伤势加重,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何用?为兄这不是好好的吗?” 齐媗上下打量了齐曜半晌。 “我怎么听说,李善安割开了你的肚子?!” 齐曜闻言失笑。 只见他懒懒地转过脸,瞧着愤愤不平的齐媗,笑问: “你听谁说的?” 齐媗嘟囔,“反正就是听说了。” “哦。” “李善安真是吃了豹子胆!” “不可如此说李老。” 齐媗“哼”了一声。 皇兄看中李善安,她可不是,相反她还很不喜欢那老头! “为兄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倒是为兄听说,近日你府上多了一个幕僚?” 公主府的幕僚,说好听点是幕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公主的男宠罢了。 齐媗闻言脸红道:“皇兄哪里听说的?他并不是什么幕僚,他是本公主的一个朋友,暂时住在公主府而已。” “一个朋友?什么朋友让你日日与他厮混在一起?” “是谁又在本公主背后胡说八道呢?什么厮混!那是他棋艺高超,本公主虚心请教而已!” “他是什么人,为何要暂住你公主府?” “他生病了,在我府上养病,皇兄放心好了,他身份清白的很。” 两人正说着话,言萝月忽然出现在门外,敲了敲开着的门。 “太子殿下,你该诊脉了。” 齐曜点头,言萝月便走了过来,坐到紫檀木摇椅旁的矮凳上,不急不缓地开始为齐曜诊脉。 从言萝月出现起,齐媗便一直打量着她。 这会儿见她诊脉,意味深长地看向齐曜。 “皇兄,这位是谁呀?也不介绍一下。” “她是言大夫。” “哦?言大夫啊?皇兄府上,何时多了一位女大夫呀,而且还是这样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大夫!哎呀,真是稀奇呀!” 齐曜听出齐媗的阴阳怪气,严肃了几分,“言大夫是李老的朋友,远道而来,医术高明,你莫要胡说,本宫很敬重她。” “哦——敬重啊?” 齐媗故意拖着长音,“那看来言大夫医术当真了得,竟然能得到皇兄的敬重!” 言萝月对二人的对话仿若未闻。 待诊脉完毕,只见她徐徐起身,音色沉着道:“殿下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待伤口完全愈合,便能彻底恢复如初了。” “伤口愈合,还需多久?”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太子殿下少些操劳,切莫牵动伤口,自然会好得快。” 齐曜心情看似还不错,略笑道:“待本宫伤势恢复,承诺你的赏赐必不会少。” “多谢太子殿下,待殿下恢复,我也要离开西京了。” “离开西京,言大夫打算去哪里?” 言萝月微微一笑,梨涡浅浅,“云游四方,拜访名医,治病救人。” 齐曜一时沉默,他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虽只有短暂数日的相处,甚至言萝月太过沉闷,时常给人一种寡淡无味的感觉。 但他却总有种亲切感,与她相处,自然而舒适。 他有时甚至觉得,他们从前是不是认识,是不是早就已经是朋友。 齐媗似乎瞧出自家兄长的心思。 “在哪里不能治病救人?言大夫,不如就留在西京吧!” “西京有的是大夫,并不需要我,我旨在医治疑难杂症。”言萝月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齐媗。 “诶?本公主那位朋友,他的病症便很复杂,府医都束手无策,你既然专治疑难杂症,不如去曦宁公主府,为本公主那位朋友瞧一瞧可好?” 言萝月闻言,不动声色地看向齐曜。 那意思很明确,需得征求齐曜的同意。 言萝月此举,让齐曜有些雀跃,他干咳了两声,甚至挺起了身板。 “你是说,要请言大夫去看病?” “是呀!” “言大夫是要收诊金的!” 齐媗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但嘴里却道:“那是自然,本公主不会亏待她的!” …… 自那日言萝月留在太子东宫后,虞东风便带着南青瑛住进了善安堂。 这几日,纪文棠几番周折,也终于与晏安的人取得了联系。 纪文棠得到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虞东风。 “你确定?璟王殿下就在曦宁公主府?” “千真万确,而且晏安已乔装进了公主府。” “那真是太好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姐!” 南青瑛愁眉不展,“可是,月儿还在太子东宫。” 自从得知言萝月冒险留在太子东宫,她便一直放心不下。 “我去找李师叔,请他将师姐带回来。” 纪文棠的谨慎比虞东风更甚,“李大夫与齐曜关系密切,你说话要谨慎。”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而且师姐说过,李师叔值得信任。” 纪文棠点头,言萝月师姐弟二人信任李善安,他是有顾虑的。 但是若李善安真有问题,他们也不能在善安堂如此安稳地住下。 如此想着,也只能暂且放下顾虑。 “你们继续留在善安堂等消息,尤其是南小姐,你不会武功,留在此处是较为稳妥的,也能遮掩身份。” 南青瑛无奈地应了一声。 她帮不上忙,还总是叫大家为她担忧,她总觉得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 “还有一事,”纪文棠突然想起来,“他们告诉我,还有别的人在追查璟王殿下的下落。” “别的人?难不成是我师兄吗?” 南青瑛一听也来了精神。 纪文棠却摇摇头,“不清楚,他们只知,打探消息的人在宁安巷一带出现过,他们也没有碰上。” 虞东风有些失望,“算了,我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我在师兄留下的暗号旁边做了标记,若是他看到,必定会找到这里来。” “嗯。此地毕竟是敌国,我们人生地不熟,又不能暴露身份,不可招摇,暗中行事为上。” 几人商定后,纪文棠又出了门。 虞东风去找李善安商量接回言萝月的事,唯有南青瑛无事可做。 独自待了半晌,南青瑛突然“咻”地一下站起身! “不行!我不能什么也不做!” 南青瑛想来想去,内心躁动不安,来回踱步。 “宁安巷!对!我去宁安巷看看,说不定能碰上李师兄!” 说干就干! 南青瑛当即找出此前为掩人耳目穿过的一身男装,束发后插了根银簪,又用青黛将自己的脸涂的黑了些,才勉强有了点男人的样子。 想了想,她又从包袱里找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带在身上。 做完这些,南青瑛赶紧下楼,从善安堂后院角门出去,向人打听了路线后,直奔宁安巷而去。 第167章 哪个蠢货来救你 宁安巷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茶楼、客栈、酒肆、妓馆,不同国家与地方的商人汇聚于此,三教九流之辈混迹于此,这里既是商业繁荣之地,又是个乌烟瘴气之地。 南青瑛到了这里之后,才有些许后悔。 她能做的,便是找到这里最大的茶楼,要了一壶茶,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听茶楼里其他人闲话。 一壶茶快喝完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哎,你听说了没有?曦宁公主有了新面首。” “没听说啊!曦宁公主不是不好此道吗?” “不好此道,并不是没有。她是女将军,又常年混迹军营……” 旁边座位传来一阵调笑声,听得南青瑛忍不住蹙眉。 她虽然刚到羌国不久,却也听说过曦宁公主的名头。 她是羌帝最疼爱的小公主,也是羌国唯一的女将军。 民间百姓对这位曦宁公主,还是颇为尊崇的。 却没想到天子脚下,这群人竟敢如此放肆! 这时,从别处走过去一个灰衣青年,顺势与那桌闲话的人坐到一起。 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我听我兄弟说,曦宁公主府那新的面首,长得还不赖!” “你那兄弟见过新面首?” “当然啦!我兄弟在曦宁公主府当差!” “跟我们说说,新面首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怎么,就你长的这样,还肖想公主?怕是将你丢给堂子里的姑娘,她们都嫌弃你罢!” 那桌子上的几个男人又是一阵哄笑。 问话的人,便是后来加入他们的灰衣青年,也不生气,只是好奇地继续追问。 那一桌子的人便又嬉笑着继续聊。 “我听说那新面首,是随曦宁公主一同回京的?” “可不是,怕是曦宁公主随太子出征时,在路上收的。” “也可能是军营里的。” “我兄弟说,那是个有些本事的,能哄得曦宁公主团团转,就是脾气大了些!” “那没办法,谁叫公主喜欢呢!” …… 一桌子的人又聊了一壶茶的功夫,便各自散了。 南青瑛的视线,却盯上了那个后来加入的灰衣青年。 那个人离开后,去了一间包厢。 片刻功夫,从包厢里陆续走出来四五个人,也都身着灰衣,神色严肃,很快下了茶楼。 南青瑛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很可疑。 且个个气质都如南家护院一般,一看就是练家子。 南青瑛略有犹豫,还是决定先跟上去看看。 下了茶楼,见他们往街角拐去,南青瑛也赶忙跟了上去。 只是待她拐进街角,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兄台,是在找我吗?” 南青瑛心里一惊,转过头,便看到方才茶楼打听消息的灰衣青年,正环着双臂看着自己。 “我,我走错路了。” 灰衣青年眉头一皱,“女人?” 南青瑛更加紧张了,她想趁机离开,却被灰衣青年拦住了去路。 “一个女人,化妆成男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跟着我们?” “……” 南青瑛一时情急,一把抽出匕首,双手紧握刀柄指向青年。 她的这个举动,在灰衣青年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带你回去了。” 南青瑛紧张极了,“你不要过来!” 灰衣青年毫不忌惮,继续往前走。 “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 “救——命——啊!” 灰衣青年停在匕首跟前,戏谑道:“我倒要看看,哪个蠢货会来救你?” “你说谁是蠢货?”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南青瑛当即愣了! 李平乐! 来救她的人,竟然是她朝思暮想、日日寻觅的李平乐! 只见李平乐用剑鞘压在灰衣青年肩头,微微侧过头,好看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向正在发愣的南青瑛眨了眨眼。 南青瑛当即热泪盈眶。 灰衣青年似乎猜出背后之人是谁,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李师兄……” 就在南青瑛喊出声的一瞬间,灰衣青年突然使出全力,飞身而起,跃上房顶后片刻不敢耽误,迅速逃跑,转眼消失不见…… 李平乐的长剑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停留在半空中。 “李师兄!他逃了!” 李平乐缓缓收回长剑,语气寻常,“若想将老鼠一网打尽,首先得知道老鼠窝在哪里。” 南青瑛不明白李平乐的意思,他也没有解释。 而是摆出一副见到故人的欣喜,“你怎么会在西京?难不成是随月儿来的?” “是!我随月儿和虞师弟而来!哦,还有纪文棠纪将军!我们是来寻璟王殿下的。”最后一句南青瑛说的小声。 李平乐也早已猜到了。 他猜到言萝月或许会来西京,所以他留了清平小居暗语。 “你怎会……装扮成这样,独自出门?” 南青瑛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儿装,且脸上还被涂得黑黑的! 当即脸红了起来。 虽然不太看得出来。 “我……我是出来打探消息的。”南青瑛羞得无地自容,“他们都在追查璟王殿下的消息,我也想尽一份力,便想着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差点儿被他们抓去。” 李平乐不知该说什么,异国他乡一个弱女子……算了,毕竟这姑娘也是一番好意。 “你们住在哪里?” “在善安堂。” 李平乐了然,“是个好去处,我送你过去。” “不!我不过去了!” 南青瑛坚定道:“方才那些人很可疑,他们武功高强,也在打探璟王殿下的消息,得找到他们!我与你一同去找!” 听着南青瑛的“豪言壮语”,李平乐情绪还算稳定。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他们是追杀我的人。” “追杀你?”南青瑛震惊不已,“为何?” “不止追杀我,也在追查璟王的下落,我怀疑,他们是章王秦慕渊的人。” “他们在朝中,的确斗得厉害。所以章王想趁璟王殿下落难之际,落井下石?” “章王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他追杀我,我生气了。若不是因为他们,我也不必躲躲藏藏,兴许早已找到璟王了。” “璟王殿下就在曦宁公主府!他的侍卫晏安也在那里!” “我知道。”李平乐一副了然神色,“但是,不是说晏安联系不上他吗?” “晏安联系不上他?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我先送你回善安堂,再慢慢说。” “我不回善安堂!我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李平乐莫名其妙,“跟着我作甚?” “我……我……”南青瑛急得语无伦次,“我就是为寻你而来的!” 第168章 你是谁 西京的民风相较于大良更为开化,女子地位也颇高。 要说西京城里最耀眼的女子,那便非曦宁公主齐媗莫属! 羌国的宜贵妃深得羌帝宠爱,齐媗作为羌帝最小的公主,既继承了宜贵妃的美貌,又得了宜贵妃拳脚真传,且受宜贵妃武将之女的影响,喜好战场杀敌,是羌国唯一一位女将军。 羌帝对太子齐曜多有忌惮,但对齐媗这个女儿却宠爱的紧。 曦宁公主府,比羌国任何一位公主府都恢宏气派。 只占地便是一般公主府的两倍之大,亭台楼阁更是鳞次栉比,美不胜收。 因为齐媗喜好骑马,还特意在府内修了一个跑马场,养着十几匹西京城里最上等的好马。 而东海的明珠,西域的香料,大良的丝绸和金玉器,则是堆满了几个库房,富丽堂皇。 曦宁公主府只府兵就有几百人,各房各院的管事百十人,使唤的丫鬟小厮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曦宁公主府,下人又多又杂,容易混入,而护卫也很多,守卫森严。 言萝月跟着齐媗,光明正大地进了公主府。 她原以为很快便能见到齐媗所谓的“朋友”,哪知齐媗带她回公主府后,将她安排在一个小院里,派了两个丫鬟伺候,便一连两日都没了动静。 她每回请见公主,齐媗都没有闲时间见她。 言萝月实在待不住了。 第三日早膳过后,她坚持要离开。 “曦宁公主若是太忙,我便先回善安堂了,待她与易公子得了空,我再来。” 易公子,便是齐媗口中生病的朋友。 言萝月那日偷听到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便猜测这位朋友是秦慕甫。 只是齐媗说他生病了,却不知病情如何。 小院里伺候言萝月的婢女小苓,听言萝月要离开,着急地展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言大夫,您不能走!公主说了,请您在这里好生待着,她会来见你的!” “曦宁公主这是要软禁我?” “没有没有!公主没这么说!” 小苓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心思单纯,没有城府。 见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言萝月不免叹息了一声。 “我是曦宁公主请过来,为易公子看病的。”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小苓头点如捣蒜。 “可我来了两日,也没见到易公子,如何医病?” “嬷嬷说,公主这两日很忙,还总往宫里跑,等闲下来,想必会带您见的。” 言萝月沉默,一双美目如水般沉静,直盯得小苓心里发毛。 “言,言大夫,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我是为了易公子的病情而来,既然曦宁公主没空,不如你直接带我去见易公子吧?” “易公子住在子兰园,距离这里倒是不远……不过,言大夫!您不能自己去见易公子!” 言萝月不动声色道:“为何不能去?公主不许人单独见易公子吗?” “不是不是。”小苓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言萝月眼神鼓励地看着她。 “是因为,是因为……易公子脾气不大好,他不喜欢有人在他跟前走动,他发起火来,就连公主都不敢靠近,我们都怕他。” 言萝月不以为然,“他的脾气能有多坏?” “上回易公子发脾气,打断了子兰园里粗使丫鬟的腿!” “……” 秦慕甫如此狠厉? 言萝月突然想起来,此前她险些遇险,秦慕甫便断了若弋一条胳膊。 “易公子应当是一位讲道理之人,是不是那粗使丫鬟做了什么事?” “那位姐姐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一只花瓶,吵醒了易公子,他便动手打了她。” “亲自动手?” “对!” 言萝月不禁蹙眉,秦慕甫虽然外表冷漠严肃了些,内心却是极为和善的,不应该为了这等小事打人。 这所谓的易公子,难道并非秦慕甫不成? 言萝月想见易公子的想法愈加坚定了。 “人若是生了病,情绪会变得不好,也许这位易公子便是如此。” 小苓闻言,谨慎地左顾右盼之后,压低了声音: “听嬷嬷说,那易公子是公主在战场上带回来的,时常头疼,怕是伤了脑袋。” 言萝月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全部放进小苓手中。 “伤了脑袋怕是不好治,我想去看看他,若是治不好,我也好早早离开公主府,免得被牵连。” 小苓为难地看着手中碎银,她也不知能不能带言萝月去。 “小苓,我实在等得不耐烦,你就带我去看看吧?若是公主问起来,我便说是我自己找过去的。” 小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带着言萝月穿过一个月亮门,走了两节游廊,很快来到子兰园。 小苓停在了外面,只有言萝月独自进了门。 子兰园里到处种着兰花。 木质台阶铺设了半个院子,台阶下全是兰草。 一条碎石小径通往小楼,小楼宽大的窗户都大开着,将阳光尽收房内。 廊下的台阶上放置着两把黄花梨木的圈椅,一张小桌。 桌子上还摆着茶水,正冒着徐徐热气。 显然方才这里是坐着人的,只是当下不知去了哪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满院子的绿植小花,和言萝月脚踩在台阶上的轻微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诺大的院子一个下人都没有。 言萝月站着门边,鼓起勇气,刚要进屋,便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有人下楼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言萝月内心紧张到极点。 她怕来人不是秦慕甫,又怕来人是秦慕甫。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廊下,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片刻后。 一个身着月白色直裰的身影走了出来,但见他一脚踏出门槛,似乎觉察出廊下有人,转过头看了过来…… 言萝月喜不自胜! 面前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秦慕甫! 京城一别,数月之久。 那时候,他坚定地要娶她为妻,她坚定地想要逃离。 他以为她选了他的兄长秦慕苏,一腔深情错付,想必是恨极了自己吧! 言萝月的泪水夺眶而出。 然而,不若言萝月的失态,秦慕甫却是平静异常。 言萝月见状内心钝痛,努力压下心伤,挤出一丝笑意: “殿下……终于找到你了!” 言萝月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哪知,秦慕甫竟然后退了两步! “……” 言萝月攥紧了手掌,不知所措。 却听秦慕甫略带疑问的声音: “殿下?” 言萝月心头一滞! 他竟对自己如此冷漠…… 秦慕甫面向言萝月,幽深的眸子里古井无波,语气也是出奇的淡漠,只说了一句话: “你,是谁?” 第169章 已然陌路 秦慕甫对于自己的疏离,远远超过言萝月的想象。 当秦慕甫问出“你是谁”的时候,他的语气,他眼中的陌生,都令言萝月始料未及。 她想过再见面时,他会怨她,会恨她,会指责她。 却没想过,他会不认她。 好半天,言萝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都在找你,晏安,纪将军,还有师兄,如今都在西京。” “柳城已经收复了,霍小少爷……战死。你在红石谷那场战役上也失踪了,我们追到了这里。” 秦慕甫的眼神变得古怪,好像听不懂言萝月的话。 他自顾自回到圈椅坐下,将手中书展开,翻到先前看的地方,又腾出一只手拿过茶杯,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言萝月的话,他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也没将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言萝月心中滋味莫名。 这个男人,几个月前还一心想娶自己。 他的怀抱,他的温言软语,他身上的甘松气息,甚至他手掌的温度,言萝月都记忆犹新。 如今,不过短短数月,两人却已是陌路了。 “殿下,”言萝月忍着心中的酸楚,斟词酌句道,“你的病情,如何了?” 秦慕甫抬眸看了言萝月一眼,复又低头看书。 “谁告诉你,我生病了?” “……” “是齐媗告诉你的?”秦慕甫又抬眸看向言萝月,眼神中带着了然,“你是大夫?你是齐媗找来的?” “殿下……” 言萝月不知如何是好,秦慕甫这是真不打算认她了? “难怪身上一股药味。”秦慕甫自言自语道,“真难闻。” 言萝月紧抿双唇。 秦慕甫曾经说过,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他很喜欢。 如今却…… 言萝月尝试问:“殿下,不认识我了?” 秦慕甫闻言,拿着书起身,慢悠悠走到言萝月跟前,一双星目炯炯有神盯着言萝月。 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双手背后,微微弯下腰,非常近距离盯着言萝月的眼睛。 言萝月有些手足无措。 秦慕甫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这浅浅的笑容荡漾在他英朗的脸上,如同水面耀眼的波光。 “我应当认识你吗?” 言萝月:“……” “还有,我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殿下。” 秦慕甫站直了身子,微微侧着脸,好整以暇看向言萝月。 “来找我的人,都说我是大良的皇子,是什么璟王殿下?呵,这里可是羌国的公主府,你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当真是大胆啊!” 言萝月变得惊讶。 “殿下?你怎么了?你……你见过晏安吗?” “是有一个叫晏安的,可他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 言萝月才是听不懂。 他是什么意思?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晏安了? “殿下……” 秦慕甫突然变了脸,“别再这样叫我!” 一瞬间,他的双眸流露出迫人的寒光,整个人变得低沉压抑,充满敌意。 言萝月一时间愣住了。 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齐媗带着人来了。 若是被齐媗发现她在这里,怕是会对她产生怀疑。 言萝月正快速思考如何应对之际,突然从院子角落窜出一个人影,言萝月甚至没看清楚来人,便被他连拉带扯带离了子兰园。 言萝月回头看了一眼秦慕甫。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廊下,任由自己被人带走,他的眼波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唯有淡漠。 将言萝月带离子兰园的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成公主府下人的晏安。 几个月不见,晏安的神色看起来异常憔悴,他的左边脸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下巴一直延伸到头发里。 可以想象,这道伤曾经是多么触目惊心。 如今伤势虽然好了,疤痕却在。 “你的脸……” 言萝月看着完全没有昔日神采的晏安,如鲠在喉。 晏安伸手摸了把脸,不太好意思地说:“一时大意,险些被这一刀要了性命,好在我命大。” 说完这些,他又突然一怔,眼中肉眼可见蓄积了泪水。 言萝月也想到了霍纯。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片刻,还是晏安打破了寂静。 “言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衡王府吗?” 言萝月摇摇头,将她如何设计替嫁,又如何骗秦慕甫她选了衡王之事,全部告诉了晏安。 晏安听完,说道:“你应当知道,殿下他对你用情至深。你既然不是为了衡王,为何还要离开殿下呢?” “我知道,我对他也是如此。但是,就是有那么一个原因,使我无法与他在一起。” “这个原因,可以重要到你宁愿放弃殿下?” 言萝月哑口无言。 她问自己,那个原因,真的重要到她宁肯放弃秦慕甫吗? 这一刻,她突然给不了自己答案了。 “晏护卫,别再问了。” “好,我不问了。” 晏安点头,“想必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殿下他明白你的苦衷,否则他怎会愿意放手呢?” 言萝月内心忽然涌现出一股悲哀之情。 从前的他不愿放手,如今的他,已然陌路。 “晏护卫,殿下他怎么了?他方才问我是谁,还说他不是他。” 晏安沉默半晌,突然问:“你是大夫,你可看出殿下这是什么病?” “……” 晏安见言萝月神色茫然,略微有些失望。 “半个月前,我便见过殿下了。那时候他便如现在这般,就好像……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自己,他说他姓易名珩,是羌国人,还叫我不要再去见他。” “这……会不会是殿下故意如此?他,他假装不认识我们,是为了博得曦宁公主的信任,获取羌国的什么重要情报?” “我原也是这样认为,可我已与羌国的暗探取得联络,这条暗线是殿下亲自布置的,这次出征,殿下也是为了接应,可前些日子我去见殿下,如此重要的情报,他竟丝毫不关心,甚至看也未看一眼。” “可是,他就是殿下。” “他是殿下,可他完全不记得,他只说自己是易珩。” 言萝月沉默下来。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若不是他故意为之,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也许,殿下失去了往日的记忆,得了失忆症。” 第170章 古怪 “失忆症?!” 晏安完全不懂,他从未听过这个病症。 “失忆症是神志症的一种,多因脑脉络受损、脑髓亏耗、脑阳不足或是心神不宁等因由所致。得了失忆症之人,气滞多忘,会忘却自己是谁,也会忘却从前所发生之事。” 晏安总算听明白了,他眼中有了些许期待,“这病能医好吗?” “若是脑脉络受损,需得调节脑脉络,脑髓亏耗,要补益脑髓,脑阳不足,得增强脑阳,心神不宁,则需要安定心神,疗法也有汤药、针灸的区别,需得知道他是哪种因由所致,才好对症下药。” 晏安有些为难,“殿下他如今不认得我们,未必肯让我们医治。” “曦宁公主,她可认识殿下?” “认识!他们在战场上见过,殿下还与她交过手。” “如此说来,这曦宁公主是知道殿下失忆了,难怪她说殿下的病症很复杂,公主府的府医都束手无策。” 晏安这才想起来问言萝月。 “你是如何进入公主府的?” “西京善安堂的李大夫,是我师父的好友,他与羌国太子的关系颇为亲近,我借着李大夫接近了羌国太子,曦宁公主前两日去看望太子时,说他有个朋友生病,便将我请了过来。” “她说的朋友,是殿下?” “不错。” 晏安欣喜不已,“甚好甚好!如此一来,你便可光明正大为殿下医治了!” 言萝月却没有晏安的乐观。 “殿下他未必肯让人为他医治,听他的意思,他并不觉得自己生病了。而且,他方才见过我,知道我是大良人,我怕他会向曦宁公主说破我的身份。” 晏安笑容一僵,“那眼下的情形,你岂不是很危险?” 若曦宁公主得知言萝月是大良人,是来羌国寻秦慕甫的,定然会抓她。 晏安皱着眉,“言姑娘,为防万一,我还是先送你离开公主府吧!” 言萝月苦笑一声。 “没想到,我竟有要防着殿下的这一天。” 晏安安慰,“他虽是殿下,可他如今失忆了,认定自己是羌国人。” “他如今认定的这个身份,是曦宁公主为他编造的吗?” “我不清楚。” “嗯,不论如何,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晏安惊讶,“言姑娘,你难道不离开吗?你的身份随时会暴露,你的处境很危险。” 言萝月摇摇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我不会离开的。” “可是……”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若是我的身份当真暴露了,我也有办法保住自己。” 晏安将信将疑,“你初来羌国而已,哪里有什么自保的方法?” “有的,只不过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用。” “好!我手上也有些可用之人,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们带上殿下,冲出公主府。” “嗯。对了,我师兄,你见过吗?” “见过,他也来找过殿下。” “他奉师父之命前往柳城,后来又为追寻殿下来到西京。” “不过,他有些奇怪。” “你指的是什么?” “他得知殿下变成如今这样之后,说了一句,他要去找人,我问他找谁,他叫我不要问,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言萝月迅速回想起,那日在清平小居,师父与师兄的对话: “此事,旁人都不行,为师只放心你。”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谨慎行事。” “嗯,此事变故很大,你们定要灵活行事。谨记,千万保护好他,不可暴露了他。” “是!不过师父,若是徒儿见到他,他不信任徒儿,该当如何?” “你若见了他,想必也会见到影子。” “徒儿明白了。” 两个人的对话透着古怪。 师兄似乎要做什么事情,且那件事情的变故很大。 师父特别交代师兄,要保护好那个人,若是那个人不信任师兄,会有一个叫影子的帮助师兄。 言萝月当时以为,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秦慕甫。 可后来仔细琢磨,师父与师兄的话,怕是别有深意。 师兄要保护的那个人,恐怕不是秦慕甫,否则不会有暴露一说。 那个人究竟是谁? 师兄如今是去找那个人了吗? 一间客栈的二楼角落里,李平乐与南青瑛正坐在一处喝茶。 南青瑛还穿着男装,只是面上清洗过,露出她原本白皙的面颊。 李平乐一边喝着茶,一边瞄着二楼的一间客房。 南青瑛则双手抱着茶杯,时不时看一眼正认真盯梢的李平乐。 昨日李平乐要送她回善安堂,但她坚持不回去。 后来,李平乐便由着她了。 这让她受宠若惊,继而决定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助李平乐。 “李师兄,”南青瑛开口道,“昨日那些人,当真住在这里吗?” 李平乐放下茶杯,随意道:“莫要怀疑我的毒。” 原来昨日试图抓走南青瑛的那个灰衣青年,是李平乐故意放走的。 他早已趁其不备,对他下了一种追踪之毒。 只要循着那气味,便能找到那个灰衣青年。 李平乐怀疑他们是章王秦慕源的人,这次他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没过多久,那间客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五个灰衣人,正是昨日茶楼打探消息的。 “李师兄,他们出去了。” “待会儿我偷偷潜进他们房间下毒,你在此等候我。” “嗯!李师兄,你要当心。” 他国地界,打斗杀人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对李平乐来说,下毒是最简单又好用的方式。 南青瑛看着李平乐悄悄进了客房。 这时,楼下突然有一队官兵,脚步匆匆上了楼梯,他们的目标,正是李平乐所在的客房! 南青瑛来不及震惊,慌忙奔去客房报信。 一撞开房门,南青瑛便愣在当下。 她看到方才还好好的李平乐,此时正单膝跪地,面前一滩鲜红的血。 而他的身边,躺着一个胸口中刀的人。 “李师兄!楼下有一队官兵过来了!” 李平乐艰难动了动身子,南青瑛这才发现,他腿上竟然插着一把刀! “李师兄!”南青瑛惊得扑了过去,“你怎么样?” “不要紧,只是这条腿暂时动不了,刀上有毒。” “那怎么办?” 李平乐看了一眼房间的后窗,“你扶我起来,我们从那里出去。” 南青瑛急得团团转,“可是我不会武功!” 李平乐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南青瑛,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失笑安抚道: “我会,放心。” 南青瑛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李平乐搀扶到窗口。 李平乐则是一只手臂揽住南青瑛细腰,在官兵到来之前,带着她跳窗而逃。 第171章 你别哭啊 西京城里有一片湖,湖边有山。 官兵在客栈没有抓到李平乐,便开始在附近大肆搜捕。 南青瑛只得带着李平乐躲进了湖边的山上。 眼下已是入冬时节,寒风刺骨,好在他们寻到一处废弃的破屋,可以供二人暂时避寒。 破屋很简陋。 靠墙的位置有一个矮炕,中央放着一张破旧的四角方桌,上面落满了灰尘,一个废弃的灶台,地上扔着两个破烂的陶罐。 “李师兄,你先将就一下。” 南青瑛有些狼狈地扶着李平乐进门,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太破了,但却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李平乐倒是随遇而安,他让南青瑛扶他到矮炕上去。 南青瑛却扯下墙上做窗帘的一块破布,将矮炕仔细清扫了一遍,才扶着李平乐坐下。 李平乐看着南青瑛一副爱干净的样子,不禁开口: “出门在外,不必如此讲究。” 李平乐说着,又恍然道,“哦,你是世家娇小姐,原是没出过门的,不适应这里也正常。” 南青瑛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义正言辞道:“我从京城到邺城,又从邺城到柳城,后来又从柳城来到西京,我怎么没出过门?” “……你说的是。” 南青瑛活这二十年,一直住在高墙大院里,出门不是坐轿便是坐车,马车上还铺着厚厚的锦垫。 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着上等的茶,用着精致的点心,身边有一大群丫鬟嬷嬷伺候着,什么事都无需她费心。 可她离京后的这几个月,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身边没有仆从,什么事都需要她自己做,赶路时常常几天也吃不上一顿热饭,车马奔波颠沛之苦更不必说了。 她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还不是因为她奔着李平乐而来? 可如今,这个臭男人竟然能云淡风轻地说她矫情…… 委屈之情瞬间蜂拥而至。 加之对李平乐伤势的担心,以及对他们处境的紧张,南青瑛一时忍不住,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南青瑛这一哭,李平乐慌了。 “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我……我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你见谅,我并非有意的。南小姐……你别,你别哭啊……我收回方才的话可好?” 南青瑛眼泪更是汹涌。 李平乐急得想挠头! 小时候他也惹哭过言萝月,每回都是说几句好话,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便哄好了。 也不知这南小姐…… 李平乐还没想好怎么哄,南青瑛突然不哭了。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嗓音有些沙哑地说:“我想为你烧点热水,可我不知怎么弄。” 南青瑛这又生气又担心的别扭劲儿,直叫李平乐哭笑不得。 “不用忙活,这点伤不算什么,但这个毒得解,我手边没有这种药,你去帮我找一种草药。” “什么草药?可我不认识草药!” “我画给你。” 李平乐说着,掏出一张纸和一盒他自制的毒药,那毒药颜色鲜艳,正好用作颜料。 简单画了草药的形状,李平乐将纸递给南青瑛。 “方才来的路上,我见到过,外面月光明亮,应当能找到。不过,你可千万不要碰到纸上的毒。” “……” 南青瑛犹犹豫豫接过画纸。 “怎么了?” “我……我……” 南青瑛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将“害怕”二字说出口。 “那些人故意设了局抓我,既然官兵能出动,想必是章王与羌国的朝廷有牵连。他们四处搜捕,我是不惧的,但你毕竟是……是女子,待天亮之后,你尽快离开这里,悄悄回善安堂。” “不!我不走!”南青瑛大声而分明地说,“我走了谁照顾你?” “……” 其实李平乐想说,你不在的话,我其实没问题的。 不过考虑到这位大小姐喜怒无常的脾气,李平乐也不敢多言。 “你跟着我,不安全。” “我不怕危险!” “我是……” “我出去找药了!” 南青瑛不想听李平乐赶她走的话,丢下一句找药,便匆忙离开了破屋。 瞧着南青瑛消失的背影,李平乐微叹一声。 其实,连师父师弟都能看出的事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只是,南青瑛是世家贵女,他只是一个江湖之人,他们两人身份地位悬殊,生活环境、习性,人际圈层都不同。 他给不了南青瑛比她现在更好的生活,所以,对南青瑛的心思,他选择视而不见。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曦宁公主府里,齐媗正带着言萝月往子兰园走,她们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嬷嬷。 “他可能不太愿意治病。” 齐媗边走边交代,“这也是我一直没急着带你去见他的原因,所以,待会儿你见了他,不要急着提治病之事。” “知道了。” 言萝月略笑着,面颊上两个梨涡浅浅呈现,美丽而亲切,“公主,你已说了三遍了。” “啊?是么?”齐媗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 “大多身患疑难杂症之人都会讳疾忌医,公主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齐媗念叨着,“言大夫,皇兄说你医术高明,本公主信你,你帮本公主瞧瞧,易珩那是什么病,有没有方法医治。” “是,公主请放心。” 言萝月随齐媗去见秦慕甫,她也在赌。 距离那次见面已过了一日,这期间他并未向齐媗捅破她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会揭穿她? 齐媗带她去看病,是得了秦慕甫同意的,既然他同意,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排斥她为他治病? 说实话,再见秦慕甫,言萝月心里有些乱。 他是秦慕甫,却没有秦慕甫的记忆,他对言萝月而言是心中所爱,可言萝月对她而言,却是陌生人。 言萝月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对他。 秦慕甫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祥云纹锦袍,头发半束半披,戴着一顶白玉头冠,安静地站在廊下欣赏兰花。 恰似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齐媗微笑着走上前。 “易珩,你在看什么?” 变成易珩的秦慕甫并未抬眸,继续盯着脚边的兰花,“那只蝶贪恋花香,却忘了如今是寒冬,为片刻香甜搭上性命,值得吗?” 齐媗头皮一麻,她自幼舞刀弄枪,对女子该有的那些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也不会文人的附庸风雅,根本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只好硬着头皮低头找了找,“有蝶吗?在哪呢?” 言萝月却是接话说:“冬日也未必就是凶险的,它既然能在冬日出现,必是有能存活的理由,不是吗?” 易珩抬眸,目光幽深地看向言萝月,言萝月淡然回望。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未言语。 第172章 为难 齐媗打破安静。 “易珩,这就是我与你说的言大夫,她是李善安的朋友,医术很高明。” 齐媗又将言萝月拉到近前,“她近日才到西京,此前一直四处行医。” 易珩目光寻常,说出的话却不寻常。 “我知道,她是大良人。” 言萝月心头微惊,叠放的双手忍不住抓紧衣带。 齐媗闻言却是一怔,看向言萝月的眼神有些探究。 “言大夫是大良人?”又回问易珩,“你怎么知道?” 言萝月紧紧盯着易珩,眼中带着丝丝乞求。 她怕易珩再说什么话,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易珩却只是轻轻一笑,“我们羌国哪里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女大夫?” 言萝月缓缓松了一口气。 齐媗则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呢!女大夫本就不多见,医术高明的就更少了,所以皇兄才看上你。” 言萝月秀眉微蹙,“公主说笑了。” “哪里说笑?皇兄他就是喜欢你,本公主看得出来。” 言萝月:“……” “瞧你,脸都红了!好了好了,本公主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言萝月小心看向易珩,却见他神色漠然,似笑非笑。 “二位若要在此闲聊,我便先行告辞了。” 齐媗赶忙收起笑容。 “不不,我们不聊了,我们是为你而来的。” 言萝月也道:“若易公子信得过,小女可为易公子诊断一二。” “我何时说了要看大夫?” 齐媗略有些讨好道:“昨日不是说好了吗?你此前受的伤还未痊愈,言大夫是我从皇兄那里请来的,让她为你瞧瞧,也好放心呀。” 易珩却不领情。 “这年月,什么无名鼠辈都敢自称名医了?你认为她医术高明,我却觉得她惺惺作态,并非什么人都配为我治病。” 易珩的话如刀子一般扎进言萝月的心里。 齐媗也觉得他的话重了些。 言萝月是她请来的,又是皇兄重视之人,却被易珩如此贬低,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言萝月。 “言大夫她对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她……” “什么疑难杂症?”易珩满眼不耐烦,看向言萝月,“你认为我得了什么病?” 言萝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总不能说他得了失忆症,忘却自己是谁了吧! 她的欲言又止似乎令易珩更加厌烦,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你说你医术高明,却说不出我得了什么病。滚吧!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见易珩动了怒,齐媗说了些好话,将他安抚好,才带着言萝月离开。 出了子兰园,齐媗便拉着言萝月道歉。 “言大夫,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易珩他性情就是如此,不高兴的时候对谁都会冷脸,对我也是一样的。” 言萝月盯着齐媗。 “公主,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你是公主,地位尊贵,何必对他低声下气?” 齐媗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看出来了?实不相瞒,他之所以生病,都是因为我,我对他有愧,因此想要弥补他。” 秦慕甫的失忆与齐媗有关? 言萝月按下心中惊讶,不动声色问: “公主一直说易公子有病在身,而且是疑难杂症,可我今日观他体态,觉得他很健康,似乎没有什么顽疾。” 齐媗片刻犹豫,才道:“其实,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失忆症?” “不错!而他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总之都是因为我。” 齐媗一直认为,秦慕甫是因为在战场上听了她的话前往红石谷,从而身负重伤,醒来时忘却前尘。 所以她是自责的。 “公主的意思是,易公子不记得自己受伤之前的所有事情了?” “是。” “那么,易公子是易公子吗?” 齐媗警惕,“什么意思?” “易公子是他本人,只是失了从前的记忆,还是说,原本他并非易公子,而是失忆后变成易公子,这两种病症的诊疗方法是不同的,所以我要问清楚,易公子原本的身份就是易公子吗?” 齐媗沉默片刻,犹疑道:“是,他就是易珩。” 言萝月点头,算是应答。 齐媗没有说实话。 将大良的嫡皇子藏在自己府上,兹事体大,也许齐媗不敢说出来。 但她一面又为秦慕甫请大夫,想要医好他的失忆症。 齐媗理应知道,若秦慕甫恢复记忆,定然不会留在公主府。 这齐媗费尽心思,吃力不讨好,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仅仅是出于对秦慕甫的愧疚? 亦或,她喜欢秦慕甫! 得出这个结论的言萝月,再看齐媗时,眼中多了一份同情。 齐媗身为羌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又是打破世俗成见的女将军。 如此率真骄傲的一个人,却喜欢上了敌国王爷。 “言大夫,你方才说的两种失忆的病症,府医他们都说不出来,可见你的医术的确更胜一筹!你放心,我定会说服易珩,让他接受你的医治,不要再为难你!” 言萝月自嘲一笑。 是啊!自己如今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同情齐媗? 如今的秦慕甫,将齐媗当作朋友,对自己可是极尽厌恶呢! “好,多谢公主。若是他肯配合,我便能尽快找出病因所在,也好对症下药。” 齐媗欣喜点头。 此时的齐媗,已然将言萝月当成朋友。 她的母妃专宠,羌帝又处处偏宠于她,所以她的身边,都是羡慕与嫉妒或是讨好,是没有什么真心之人的。 如今突然出现一个言萝月,与她年纪相仿,对她不卑不亢,且还得皇兄重视。 齐媗打从心里,将言萝月视为自己人。 “唉!” 只听齐媗叹息一声,“言大夫,其实,我希望他的病能医好,也不希望他的病医好。” “这是为何?” “因为……他若想起从前的事,定会离开这里。如今的他,虽然脾气不好,却愿意拿我当朋友,可若他从前的记忆得以恢复,怕是会对我……” 刀剑相向! 齐媗想起战场上的秦慕甫。 她衣衫不整时,是他给了她体面,如此温情的一个人,叫她如何不动心? 红石谷里,他血染战甲,生死不惧,那份壮志豪情亦深深震撼着她。 所以她出手救他。 不论以后如何,她想,她都不会后悔。 第173章 保护欲 李平乐与南青瑛仍旧在湖边的山上。 他腿上的毒已解,白日里出去时,发现满大街都贴着捉拿他的榜文。 榜文上说他在客栈杀了人,悬赏缉拿,赏银还不少。 他想让南青瑛回善安堂,可南青瑛说什么也不走。 在没有完全恢复战力之前,他不愿带着南青瑛冒险。 夜色清冷,明月高悬。 南青瑛拥着李平乐带回的棉被,蜷缩在矮炕一角,已经睡熟了。 李平乐则坐在破旧的灶台旁,拿着一根树枝扒拉着炭火想事情。 突然,被修缮过的窗户响了一下! 李平乐瞬间看了过去,借着月光,他看到窗外有一抹影子。 没有犹豫,迅速出了门。 窗外有个蒙面的黑衣人,见李平乐出门,立即飞身而走,李平乐则紧随其后追去。 两人的轻功都极好,在树林间自由穿梭,快到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轻微的树枝轻响。 转眼间,两人已到了另外一个山头。 李平乐停了下来。 那黑衣人见状也停了下来。 “别走太远。”李平乐说。 似乎猜出李平乐是担忧破屋里的南青瑛,黑衣人哼笑了一声。 李平乐无视黑衣人的嘲笑,问道:“你为何来得这么晚?” “京中出了点事儿。” 李平乐惊讶,“京中出事了?” “不要紧,已经解决。” “是章王?” “嗯。” 李平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京中有那位在,章王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十万西北军支援西境,加之纪文棠与纪文钰相继离开,陈家军在北疆疯狂扩张,章王许是认为自己胜算已大。” “璟王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朝中局势如何?” “一部分人在焦急等待,一部分人投靠了五皇子。” “意料之中。” “有趣的是,西南军中势力最大的西成军陈岳麓,公然支持五皇子,皇上迫于形势,封了五皇子为祈王。” “西南军不是章王的势力吗?” “正是如此。章王花在西南军中的银钱数不胜数,陈岳麓投靠五皇子,章王气昏了头。” “的确有趣。” 黑衣人话锋一转,“你是怎么回事?竟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一时大意,被章王的人算计了,不提也罢。” “官府的阵仗不小,看来章王的盟友,在羌国朝中势力不俗。” “是羌国太子吗?” “在查。” “璟王在羌国布置了暗探,想必查出些什么,晏安应当知晓。” “嗯。章王的人,我会为你清除,你想办法尽快去公主府。” “好。对了,影子在哪里?” “不要多问。” 黑衣人说完,不再停留,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 曦宁公主府,言萝月再次去子兰园时,被失忆的秦慕甫一番嘲讽后赶了出来。 想起那张令她思慕的脸庞,却对着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纵然她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偷偷抹泪。 她怎么也想不到,失忆后的秦慕甫,会对她如此厌恶。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当初他那么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宠着她,乞求她不要离开,可她还是那么决绝地离开,狠狠伤了秦慕甫的心。 如今他失忆,忘记了她,没有了那时候的情意,从心底里厌烦她,拒绝她的靠近。 这不正是她自食恶果吗?! 言萝月正独自伤心,突然听到外面小苓的请安声,接着齐媗与太子齐曜便齐齐进了门。 言萝月甚至来不及擦眼泪。 “参见太子殿下,曦宁公主。” “不必多礼。” 齐媗瞧着泪眼汪汪的言萝月,“你怎么了?” 齐曜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今日是来寻言萝月复诊的。 却没想到竟撞见这等情形。 在他心中,言萝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她该是如天外之仙那般从容自若,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神才是。 今日一见,却猛然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 这一瞬间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言大夫,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可需要本宫襄助一二?” 言萝月露出笑容,平淡应对:“没什么,想到一些往事,一时情难自已,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齐曜猜测,“言大夫是想家人了?” “我是孤儿。” 齐曜一愣,原是想安慰她,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抱歉,本宫实在不知。” “太子殿下不必在意,我的家人是突遭灾难而亡,那时我尚年幼,对他们早已没有记忆,谈不上悲伤。” 齐曜眼中闪过异样之色,沉默片刻,方道: “看来言大夫,也是个身世凄惨之人。” 齐曜似乎话里有话? 言萝月试探道:“太子殿下贵为皇子,身份尊贵,怎会共情我这样的人?” 齐曜沉默。 齐媗见状吐了吐舌,小声说:“皇兄大约是想起了温宁郡主。” 见言萝月不解,齐媗摆摆手,亦没有多做解释。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想不开的?”齐媗笑着安慰,“皇兄,过去的就不要想了,过好眼下才是要紧。” 齐曜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题当中,神色凝重,好半天不见轻松。 言萝月想,这温宁郡主,大约是齐曜的心上人。 遂轻轻一笑,“公主言之有理。太子殿下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伤情?” 齐曜回过神:“是。” 言萝月便开始为他诊脉,之后又看了他的伤口。 “恭喜太子殿下,你的伤已完全恢复。” 齐媗很高兴,“太好了!我要进宫告诉母妃!” 齐曜却高兴不起来。 言萝月说过,医好他的病就会离开西京,到时候天大地大,恐再难有相见之日。 “言大夫,打算何时离开?” 言萝月尚未说话,却被齐媗抢先一步。 “言大夫暂时不走,她要为我朋友治病。” 齐曜眉头一皱,“那个暂住在你府上的幕僚?他得了什么病?” “就……就挺严重的!而且只有言大夫能治!” 见齐媗对她这所谓“朋友”如此上心,齐曜原是心有不满的,但若因此而留住言萝月,他倒是乐见其成。 言萝月见齐曜并未阻止她留在公主府治病,便道: “此事我正要与公主商量。易公子的病情颇为复杂,为确保达到医治效果,我建议公主广纳贤士,再寻一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与我一同为易公子医治。” “你的意思是说,让本公主在江湖上再找一些大夫?” “不错,江湖上的大夫多有偏方,集几家之言远比一人好用。再者,易公子对我多有排斥,兴许对于其他大夫,他便没那么排斥。” 最后这句话成功吸引了齐媗的注意。 第174章 死而复生 未免秦慕甫身份暴露,为其治病之事只能悄悄进行。 她不敢去宫中请医,也不敢找李善安,手边没有医术高明之人,好不容易遇上言萝月,易珩又不肯让她医治。 广纳贤士的提议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言萝月提议招纳江湖贤士,其实是为了让李平乐进府。 她相信,李平乐定然有办法帮助秦慕甫恢复记忆。 再者,李平乐武功高强,若真的到了危机时刻,也能多一个助力。 齐曜在听了两人的话之后,蹙眉更深,看起来愈加不悦。 这个易公子如此不识好歹,竟敢排斥言大夫,不愿言大夫为他治病? 他知道言大夫是多么了不得的神医吗?! “他人在哪里?本宫去瞧瞧。” 齐媗一听这话,吓得花容失色,“皇兄,易珩性情孤僻,不愿见人!” “他叫易珩?” “嗯嗯!” “哪里人?” “是……是越州人!” “越州?你不要告诉本宫,他是随大军回京的!” “……” 齐媗做贼心虚地搅着手指头,直气得齐曜眼冒金星。 “胡闹!出征一趟,你竟带了个幕僚回府?你是女子,又是三军将领,此事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齐媗想,好像已经传出去了! 不论是军中将士还是公主府下人都太多了,她能瞒得过易珩的真实身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好吗! 见齐曜生气,害怕他继续追问从而露馅,齐媗开始撒娇耍赖。 “哎呀!皇兄!言大夫还在呢,你这样讲,我很没面子的!” 齐曜看了看言萝月,这才悻悻地收起自己的脾气。 “总之,你把握分寸,不要胡闹,此事若是被母妃知晓,你少不得要吃教训。” “只要你不告诉母妃,她不会知道的,嘿嘿。” 送走齐曜后,齐媗果然下令招募四方名医。 曦宁公主府门外设了个报名处,几个小厮登记,两名府医坐镇,两排带刀侍卫并立两侧。 寻常人见了那威风凛凛的侍卫都得退避三舍,但架不住曦宁公主给的赏银多,还是有一些医者自告奋勇地报名。 转眼半个月过去,经过层层筛选,最终选出了五位医术造诣颇高的大夫。 这一日,齐媗特意喊了言萝月前来,与那五位大夫见面。 天气虽然已经很冷,但花厅内枝繁叶茂,花儿蝶儿甚美。 齐媗就坐在花厅的主位上,一身千色梅花劲装,足蹬霞彩缎面靴,端的是风姿绰约、神采飞扬。 她的面前一并排站着五个男子,高矮胖瘦、年龄各一。 言萝月从背后一看,便知没有她的师兄。 不免有些失望。 “言大夫,你来了!” 齐媗起身,指着面前的一众大夫说: “你看看,他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齐媗如今对言萝月已经足够信任,甚至将她视为密友。 只因易珩时不时便会头痛,言萝月通过改良师父从前的药方,虽不能根治,却总能及时帮他止痛。 这令齐媗对言萝月深信不疑。 这期间,言萝月又翻阅了很多医书,根据失忆症的不同因由,制定了几种不同的治疗方法。 “既是千挑万选的,必都是医术高明的。” 言萝月走上前,向齐媗俯身行礼,而后回头看向几位大夫。 其中一人,个子高瘦,身有残疾,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满脸的胡子拉碴,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有神。 言萝月看到他时,当即愣住了! 齐媗见状忙道:“言大夫,你别看他如此邋遢,他的医术确实好,否则本公主也不会留他。” 邋遢的大夫这时也道:“在下必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说完,他面色平静地看了言萝月一眼。 言萝月努力压下情绪,尽量平静地回道:“神医大都不拘小节。” “是吧?本公主也如此认为!” 言萝月勉强笑了笑,后来曦宁公主又说了什么,她也只是出言附和。 她总也忍不住看向那名邋遢的神医,若是她没认错,这位断臂的大夫不是别人—— 正是早已战死沙场的霍纯! 言萝月以探讨医术之名,单独见了霍纯。 关上门的那一刻,言萝月激动地热泪盈眶,盯着霍纯又哭又笑: “你没死?你没死?你竟然还活着!” 霍纯笑了笑,虽然如今邋里邋遢,但依稀可见从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 “虽然没找到你,可晏安抱着你的……” 言萝月朝霍纯空荡荡的衣袖看了过去,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纯看了看早已离开自己的左臂,将一切看得很淡。 “用我这一条手臂,救了阿甫一命,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 “……” 言萝月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真的很好了…… 霍纯随意坐回椅子上,笑道:“在你眼中,我是死而复生,这是值得庆贺之事,你应当高兴才是。” “你说得对!若是纪将军知道你活着,定然欣喜万分。” “所以嘛!赶快擦擦眼泪,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纪文棠也来西京了?” 言萝月当即将他们如何从柳城赶到西京,她又如何来到曦宁公主府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霍纯。 “你方才说,晏安也在西京?” “是,晏安就……”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霍纯瞬间警惕,仅剩的右手不自觉抓起桌子上的烛台。 言萝月示意霍纯稍安勿躁,然后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之人正是晏安。 晏安迫不及待地进屋,一眼便瞧见了霍纯,又看到他那空荡的衣袖…… 晏安三两步走到霍纯跟前,当即跪了下来! 声音哽咽,“霍小少爷……”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女人一样?起来!” “霍小少爷,都是属下无能,害得您与殿下双双遭难!您责骂属下吧!您惩罚属下吧!” 霍纯用仅有的一只手将晏安拉了起来。 他看着晏安脸上长长的一道疤,眼中哀伤难抑。 “八十暗卫,无一活口,你若非命大,这一刀早已要了你的命。我们以少战多,从午时杀到日暮,累到连刀都提不起来……你让我如何责骂你,惩罚你?” 晏安无言以对,唯有低低的哭泣。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霍纯问道:“曦宁公主要治的人,是不是阿甫?” “是殿下,不过如今他……他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怎么回事?” “他得了失忆症。” “……” 霍纯猜想秦慕甫定然会旧疾复发,却没想到,他竟然失忆了?! 第175章 爱之深恨之切 “殿下他不认得我们,也不肯跟属下走,他认为自己是羌国人,是商贾之子,名为易珩。” 霍纯眉头紧锁。 “我见过失忆症病例,人在失忆后,会长时间陷入迷茫,甚至自我怀疑,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该去何处,更不可能坚定地知道自己是谁。” 言萝月也道:“师父手札上关于失忆症的描述,与你所说差不多。” “所以,阿甫既然失忆,应当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又怎会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身份是曦宁公主给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曾旁敲侧击,虽然曦宁公主没有明说,但我猜测,易珩这个身份,并非曦宁公主给他的。” “难不成阿甫从昏迷中醒来,便认为自己是易珩?” 言萝月无言以对。 人怎么可能一觉醒来,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霍小少爷,”晏安问,“会不会是殿下在战场上,受到过什么刺激?您既然活着,当时战场上的情形,您还记得吗?” 霍纯眼神变得悠远,开始讲述那段沉痛的经历。 当日的红石谷,经过几个时辰的厮杀,尸体堆积如山,战场上能动的,已经没有多少人。 齐曜的将士,从几千人杀到几百人。 最后,齐曜也在拼杀中,被刺中腹部,伤势严重。 齐曜受伤后,羌国剩下的两三百将士变得六神无主,在继续打与撤退之间摇摆不定。 直到有人喊出活捉秦慕甫,羌军开始疯狂反扑。 而当时他们,仅仅只有几十人! 将士和仅剩的暗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秦慕甫的头痛之症越发严重,有时候甚至连剑都拿不稳。 而就在他又一次犯病的时候,羌军的大刀砍向了他! 霍纯离得最近,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臂…… 当精疲力竭的晏安拖着沉重的双腿,翻越众多尸体赶到时,霍纯已断了手臂,浑身是血昏死在地。 晏安以为霍纯死了。 他将痛到脱力的秦慕甫拉扯到霍纯身旁,转身去寻霍纯的手臂,结果却被突然跳出来的羌军一刀砍在了脑袋上,当即滚下高坡,昏死过去。 秦慕甫则是渐渐恢复了些神志,他伸手去探霍纯脉搏,发现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解开盔甲,从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湿的衣袍里翻出止血伤药。 在替霍纯上药时,霍纯醒了过来。 “活下去。” 这是秦慕甫对霍纯说的最后的话。 后来,也许羌军得到柳城被攻陷的消息,顾不得太多,带着重伤的齐曜逃走了。 他们走后,秦慕甫也倒了下去。 霍纯很想爬到秦慕甫身边,可他根本动不了。 没过多久,有一队人马冲进了峡谷。 霍纯本以为是援军,没想到为首的竟然是齐媗。 他们很快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秦慕甫,并将他带走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找不到殿下,纪将军带人翻遍了峡谷,也找遍了柳城。” “后来,我费尽力气爬上了一匹马,循着踪迹追了过去。看到曦宁公主带着阿甫与羌国主力军汇合,我不知他们会如何对待阿甫,便混入他们的伤兵中,跟着他们撤军回朝,最终到了西京。” “羌国太子并不知曦宁公主带走了殿下,殿下的身份,曦宁公主也一直瞒着。” “所以,我一直在找机会进曦宁公主府。我猜测过很多可能,我以为阿甫病情复发一直昏睡,或是阿甫伤势严重无法离开,却没想到,他竟会失忆,甚至变成另外一人。” “这几日,我翻阅医书,倒是寻了几种治病之法。只是殿下他,他不肯让我为他医治。” “殿下如今的脾气很古怪。” 晏安也道:“他喜欢独自一人,喜欢下棋与看书,可他看的都是商贾之书,殿下此前从不看这类书籍!而且,他变得暴躁易怒,上一刻还在好好说话,下一刻突然就发了脾气,都不知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这与从前的他有何区别吗?阿甫从前也是个冷心冷肺、喜怒无常的。” 晏安:“……” “可殿下他如今非常暴躁,上回有个婢女打碎花瓶,被他一脚踢断了腿!亲自踢的啊!殿下从前哪里会如此狠心!” “那是因为从前有你,用得着他亲自动手吗?” 晏安:“……” “你忘了言萝月险些遇险那次,若弋的胳膊怎么断的了?” 晏安乖乖闭上了嘴。 对!你说的都对!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言萝月说起这次招募江湖神医之事。 “这次我提议广纳贤才,原是为了助师兄前来,没想到竟然见到了你。明日我便将你引见给曦宁公主,她应当会安排你见殿下,你见过殿下,便全都明白了。” “霍小少爷,我们二人见殿下时都表明了身份,他对我们都很排斥,您去见他时,最好不要认他,就当他是易珩。” “是,晏护卫言之有理。” 霍纯看着言萝月,略微有些不信,“你也不行?阿甫那么喜欢你,就算没了记忆,对你也不应该排斥才是。” 言萝月自嘲笑笑。 “事实上,殿下不但排斥我,甚至非常厌恶我。” 霍纯加重了语气,“厌恶你?” “是啊!我就说殿下他变了!”晏安抢过话,“殿下从前将言姑娘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生怕言姑娘受委屈。可如今他每回见到言姑娘,都要特意为难一番,说起话来也是极其难听,毫不留情。” 言萝月闻言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霍纯没有再问。 爱之深,恨之切,难道阿甫失去了过往记忆,内心深处便将那爱转化成了恨不成? “他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叫易珩的人。” “我知道了。” 霍纯心想,既然阿甫变成了易珩,那他便去会一会这个易珩。 “霍小少爷,对于失忆之症,你有多少把握治疗?” 霍纯摇头,“我从未治过,我只是见过,而我所见的那个病人,一直也不曾恢复。我祖父说,也许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恢复。” 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让他堂堂大良的嫡皇子,这辈子都做羌国的易珩吗? 第176章 凭本事挣钱 第二日一早,在言萝月的力荐下,曦宁公主答应让霍纯见易珩。 而后言萝月顺势提出,她要去一趟善安堂,向李大夫请教疗法。 李善安得齐曜敬重,是因为李善安曾与燕王交好。 燕王是羌国百年难得的柱国将军,文武双全,品行持重,因与社稷有功,年轻时便被封为羌国异姓王。 在辈分上算是齐曜的王叔,再加上燕王妃与宜贵妃是亲姐妹,是齐曜的亲姨母。 齐曜幼时便常常出入燕王府,自幼以燕王叔为榜样,燕王对于齐曜亦有教导之恩。 所以在燕王被羌帝灭了满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齐曜都痛恨羌帝。 羌帝也知齐曜对他的恨意。 他原以为待齐曜长大,自然会明白他的帝王之心。然而他的帝心还未被齐曜看到,他却先看到了齐曜的不臣之心! 只是,齐曜那时候已经有了不俗的势力,燕王的一些旧部也效忠于他。 老皇帝那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能力废除太子。 因此,他与太子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别扭。 曦宁公主齐媗与羌帝的关系非常好,羌帝对齐媗极尽宠爱。 一个是疼爱她的父皇,一个是护着她的兄长。 齐媗不想他们二人生出嫌隙,所以她对已故的燕王叔并没有多少好感,自然也不喜欢燕王叔的故友李善安。 虽然齐媗不喜欢李善安,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医术,此前不敢请他进府为易珩医病,也是怕他向皇兄暴露易珩的身份,如今有言萝月从中周旋,自是再好不过。 言萝月乘坐曦宁公主府的马车,再次来到善安堂。 望着人来人往的善安堂,言萝月不禁感慨冯墨师兄的“生意头脑”。 李善安在羌国的名望颇高,是普通人家根本请不到的神医。 但善安堂不论身份贵贱,人人均可排号看病,一些普通的病自然交给坐堂大夫,疑难杂症便是李善安亲诊。 李善安有了这样一位弟子,至少是百姓的福音。 正想着,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粗布短打,束发扎带,乍一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劳苦百姓。 可那人却长着一张令言萝月无比熟悉的脸! 言萝月心中震惊。 她快速穿过人群,向那人追了过去。她脚步匆匆生怕追不上,甚至害怕一眨眼那个人便不见了。 好在她追上了! 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你……” 待那人回头,言萝月眼里的惊讶更盛,“你是冥大人?” 只见那人满脸疑惑地看向言萝月,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言萝月无言以对。 面前的人与衡王府的侍卫长冥凌,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神态举止,简直如出一辙。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可是,这里是西京,是羌国的都城,冥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那人见言萝月半天说不出话,抬手示意她松开自己,而后笑道: “姑娘,大庭广众之下,不合礼数。” 言萝月尴尬地松开手。 那人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他与冥凌长得一模一样,若他不是冥凌,那他是谁? 待言萝月回过神,想再问问他时,举目四望,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 直到进了善安堂,言萝月都还在回想方才见到的那个人。 冯墨依旧衣着华丽地站在柜台内,眼中透着精明世故的光。 见到失神的言萝月,冯墨当即热情打起招呼: “言师妹,你回来了?” “冯墨师兄。” “太子殿下的身体恢复好了?” “已经好了。冯墨师兄,我师弟在楼上吗?” “虞师弟不在楼上。” “那他是出门了?” 冯墨打着哈哈,“没有出门,虞师弟在楼下诊室坐诊呢。不过言师妹,你可别误会啊!虞师弟常日住在善安堂,自觉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为善安堂坐诊,虞师弟为人率真,病人们可喜欢他了!” 然而言萝月见到虞东风时,虞东风说的却是另外一个事儿。 只见虞东风哭丧着脸,一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着。 “师姐!这里就是个黑心医馆!黑心医馆呐!那个冯墨简直是个周扒皮!他说我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小爷我有的是钱,可他分文不取,他定要我为他们医馆坐诊才行!可恶!我又打不过他!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回家啦!” 言萝月没想到冯墨如此刁钻。 你说他贪财吧,他总能给你一种很有原则的样子。可你若说他不贪财吧,一个济世救民的医馆,生生让他盘成了一桩生意。 还是门庭若市的那种。 言萝月只得安慰虞东风,“你就当出门义诊了,咱们身为医者,总得有一颗仁心。” “可是他给我结算了工钱!” “……” “这不是侮辱我吗?想我堂堂邺城虞家堡少堡主……” “我知道你不缺银钱,给他坐诊全是看在李师叔的面子上,下回他再结你工钱,你不要就是了。” “为何不要?这都是我的辛苦钱,是我凭本事挣得!” “……那你在气愤什么?” “我生气他压榨我!每日坐诊四个时辰,看几十个病人,他一日才给我结那么点儿工钱!我们虞家的医馆,普通的大夫都不止这个价儿!何况我还是咱们师父的徒弟!怎么也得算半个名医吧!” “……” 言萝月没眼看,直接抛下他上了楼。 上了楼她才发现,李平乐竟然在! 这个虞东风,方才说了那么多废话,一句重点都没有。 言萝月见到李平乐,自然要询问他一番。 当得知南青瑛出门寻他,两人又因伤在破屋独处两三天的时候,言萝月忍不住询问: “师兄,你可知青瑛她……” “知道。” 言萝月有点惊讶,“你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青瑛也以为你不知道!” 李平乐将垂到耳前的青色发带用手甩到了耳后,洋洋自得道:“男人的直觉总是比女子敏锐。” 言萝月表情一言难尽。 “师兄,有没有人同你说,你如此说话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庄重。” “月儿,你是说师兄我举止轻浮吗?” “……师兄,你当我没说吧!” 李平乐却一改轻佻模样,抖了抖衣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去了窗前。 “我知南小姐的心意。” 李平乐说:“但她是世家闺秀,师兄我只是一介平民,你或许会说南小姐她不在意师兄的身份,可南家人呢?若是南家不愿,南小姐难道要与家人决裂不成?” “再者,以南小姐的身份,她本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归宿,不论她的归宿是谁,都不会比我差。我不愿一个女子因为我,众叛亲离,结果过得还不如从前。” “所以,我必须装作不知。” 门外端着茶水的南青瑛,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第177章 我们是一样的人 李平乐的话句句直击心灵。 南青瑛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问题。 她已与五皇子定亲,若她选择李平乐,她唯有解除婚约。 可那是五皇子,是皇家,若她悔婚,南家将会迎来什么? 南家书香门第,百年世家,也许因为她的任性,声名尽毁…… 她家中尚有弟妹,若家族名望不再,她的兄弟南逸风与小妹南青雁如何婚配?她族中其他兄弟姐妹如何自处? 为了一个男子,将整个家族置于死地,是她能承受的吗? 若不想连累家族,选择与家人决裂,从此远走他乡,此生再难相见,这又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一时之间,她也茫然了。 言萝月听了李平乐一席话,问他:“师兄,情爱大多会使人迷失心智,你能如此冷静分析利弊,是否因为你并不喜欢她?” 门外的南青瑛紧张地双手抓紧托盘,她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不错,明知不可为之事,我不会投入情感。” 好一句不会投入情感! 李平乐的话如此清晰,却又如此无情。 南青瑛紧紧抓住托盘,纤细的手掌青筋毕露,才没让茶水洒落。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便想要放弃所有,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直到粉身碎骨…… 值得吗? 忍着眼泪,南青瑛转身离开。 “师兄,你说的是对的,但这对青瑛来说太残忍了。” 李平乐转身,眼神好似无意瞥了一眼房门,见那里没了那个身影,才又重新坐回言萝月身旁。 “当初璟王排除万难只为娶你,你还不是设计了一出金蝉脱壳回了邺城?还说什么情爱使人迷失心智,你是不够爱呢,还是太清醒?” “……” 言萝月有种她与师兄相互伤害的错觉。 “月儿,我们是一样的人。” 言萝月未置可否。 她的选择是因为太爱,而师兄…… 李平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便说起了秦慕甫的病。 “我想给师父写一封信。” “不必,我已经去信师父了。” “师兄,我原以为你能治的,若是我没记错,你曾随师父见过失忆之症。” “是见过,但此症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罹患失忆症的患者,多因头部受伤,或是受到强烈刺激,方才听你说起,璟王他是旧疾所致,他的情况较为特殊,我也是拿不准的。” “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吗?” “璟王的医案,都在我这里,近日我找机会去看看他,再做定论。” 言萝月有些失落,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慕甫在曦宁公主府一日,在羌国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 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论是太子齐曜还是羌国皇帝,都不会放过他。 可是,秦慕甫如今失忆,认定自己是羌国人,他不肯跟他们走。 治好秦慕甫,就显得尤为重要。 可秦慕甫对她诸多排斥,她实在无从下手…… 言萝月叹息,为今之计,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师兄,方才在街上,我见到一人,与衡王府的侍卫长冥凌长得一模一样。” “衡王的侍卫?” “是,只是他穿着羌国平民衣裳,也不承认自己是冥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原也没什么值得稀奇。” “可是,太像了!” 李平乐露出怀疑之色,“难道衡王派了人来羌国寻找璟王?” “衡王殿下与璟王殿下向来不睦,若他当真派人过来,我猜不透他的意图。” 李平乐耸耸肩,“那便不要想了。” 言萝月点头,她也不愿庸人自扰。 只是,纵然想不明白这些,但言萝月知道,西京的局势,真是越发混乱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南青瑛突然神色慌张进门。 “李师兄,月儿,太子来了!” 言萝月面色沉着,“太子与李大夫要好,兴许是来寻李大夫的。” “我先回避一下。” 李平乐说完,打开窗户,抓着窗棂一跳,便身轻如燕地上了屋顶。 言萝月打开房门,正见李善安带着太子齐曜走来,他们身后跟着太子的几个贴身侍卫。 “言大夫?” 齐曜眼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 言萝月只得几步上前,“参见太子殿下。” 齐曜今日身着靛蓝色锦缎棉直裰,外披一件金丝绣蟒纹的白貂斗篷,通体的贵气与威仪,让人不敢正视。 他瞧着言萝月,眉眼含笑,仿佛话家常一样开口道: “本宫今日去曦宁那里,才知你不在公主府,言大夫回善安堂,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回太子殿下,没什么要紧事,是我有几份诊疗方法,想来同李大夫探讨。” “哦?是有关曦宁府上那个易公子的?” “是,易公子病情复杂,我也不敢贸然上手。” 齐曜点点头,“既如此,言大夫请教过后,还要回公主府吧?” “是。” “正巧,本宫还要再去曦宁那里,言大夫若是不介意,可与本宫一同过去。” 言萝月心中狐疑。 齐曜发现她不在公主府,便来了善安堂,这倒也罢了,却还要带她一同回去。 言萝月总觉得齐曜别有意图。 她本想再与师兄商讨下一步计划,如今也只好作罢。 很快,言萝月随着太子卫队,又回到曦宁公主府。 齐媗来迎接时,面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还纳闷呢,皇兄这突然有什么急事,非要赶着去善安堂,原来是去接言大夫啊!” 言萝月尴尬道:“曦宁公主,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太子殿下是去善安堂见李大夫,想必是有要紧事的,只是顺路带我过来。” “哼!他见李大夫能有什么要紧事?左不过是太子良娣想要个孩子。” 齐曜的府上有一个徐良娣,这言萝月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她留在太子府为齐曜治伤时,那徐良娣还特意去见过她,言语间都是敌意。 齐曜闻言脸色微变。 “曦宁,你不要胡言乱语!” 齐媗向他吐吐舌,便来拉言萝月的手。 “哎呀!你的手好凉啊!言大夫,你是不是穿的不暖和?你如今住在我的府上,缺什么只管提,我理应照应你。” “并非如此,我的手入了冬总是凉的,穿的再多都无用,一向如此,公主不必介怀。” 齐曜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听她们聊起这些,不自觉看向言萝月的手。 那双手葱白如玉,是医科圣手,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看来他得为言大夫寻几副貂皮护手。 “是吗?”齐媗倒是没想那么多,“手是凉的,是不是你的身子不好?你是大夫,得照顾好自己才是。” “谢公主关心,无碍的。” “好吧!眼看就要下雪了,我叫人往你的院子里多送些炭火。” “多谢公主。” “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为易珩治病,我还不知如何感谢你呢!” 提到易珩,齐曜忍不住拧眉。 “那个叫易珩的,本宫想见他。” “不行!”齐媗果断拒绝。 齐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嘿嘿,皇兄,你身份尊贵,不要吓到易珩,他胆子小。” 说完又拉扯了一下言萝月。 言萝月意会,不急不缓道:“太子殿下病情刚刚稳定,易公子一身病气,眼下不宜见他。” 齐曜点头,没再坚持。 但齐媗的反应如此强烈,怕是已经引起齐曜的怀疑。 此事只能瞒得了一时,齐曜早晚还是要见他,他们的行动要加快了! 第178章 有何不可 在阴沉了几日之后,西京城终究是下雪了。 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地面上很快变得白了,又变厚了。 言萝月披着一件素面青色棉布斗篷,小苓提着一个食盒,两人一路来到子兰园。 子兰园里的地龙烧得旺盛,屋子里暖烘烘的。 小厅的暖榻上,霍纯与易珩相对而坐,面前棋局正胶着。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霍纯装作不认识秦慕甫,遮掩身份接近易珩时,易珩并不排斥,甚至很快与霍纯成为朋友。 从前是很好的朋友,如今失忆了还能成为朋友。 言萝月说不出有多羡慕。 两个大男人此时正为一盘棋的胜负较劲。 言萝月已褪下斗篷,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不想打扰了他们的好兴致。 “言大夫,你来了?” 霍纯故意抬高了音量,是以提醒易珩。 然而易珩却连眼睛都未抬一下,看准时机迅速落下一子。 “哎!我方才看错了!方才那个棋子放错了地方!不算不算!” “落子无悔。”易珩挡住霍纯撤棋的手,“是你分神,怨不得别人。” 霍纯哀怨地看向言萝月。 言萝月笑着走上前,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盅熬好的药,放在圆桌上。 “易公子,该喝药了。” 易珩忍不住皱起眉头,一副找茬的口吻,“好好的为何要喝药?” “这只是安神的药。” “不喝!” 霍纯闻言道:“你近日思绪不宁,这是我请言大夫熬的,你知道我这手不方便。” 易珩沉默片刻,“不喝。” “你若喝此药,我便继续陪你下棋,否则你找齐媗吧!” 言萝月狐疑看向霍纯,这是什么新型的威胁言论? 霍纯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果然,易珩犹豫片刻,乖乖走上前喝药去了。 霍纯自顾自笑了起来。 言萝月走到霍纯跟前,问他:“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如今的他很有趣吗?那位成日里板着一张脸,像座冰山,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易珩可比他可爱多了!” 言萝月轻轻蹙眉,不知该说什么。 “你与他一样,谨慎持重,未老先衰!” “……” “谁未老先衰?”易珩喝完药,走过来追问。 “她。”霍纯手指言萝月。 易珩似乎对言萝月兴趣不大,听霍纯这么说,也没有接话,而是问:“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随时奉陪。” 两人又回到暖榻,收拾棋局,准备开始下一场。 言萝月看着两人熟络的样子,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气氛正浓。 若没有那场仗,他还是秦慕甫,他也不会少一只手臂,他们或许会坐在璟王府的吉沐阁里,围炉下棋。 可那个时候,她又在哪里呢? …… 言萝月离开后,霍纯没了下棋的兴致,他时不时瞄一眼易珩,一副好奇的样子。 “你不专心。” “我很专心啊!” “你有话要说?” 霍纯一改正经模样,笑嘻嘻盯着易珩问: “易珩,你为何对言大夫如此敌视?” 易珩剑眉微蹙,幽深的眸子里先是有一瞬的不解之色,而后变得冷漠。 “此人言语怪异,不知所谓。” “我知道,她将你认作大良的王爷。” 黑色棋子在指尖来回翻转,易珩目光幽深看着霍纯,带着试探: “你说,我是那个人吗?” 霍纯从容道:“你想做那个人吗?” 易珩紧盯着霍纯,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什么来,但霍纯泰然自若,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 易珩最终放弃。 只见他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罐里,撩起衣摆,斜倚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大雪自言自语。 “不止是她,还有其他人,他们就潜藏在这公主府里,他们说我是大良的皇子,是璟王。在前不久的那场大战里受伤,齐媗将我带来这里。” “看起来似乎很合理。” “总要编造的合情合理,不是吗?” “若非事实,他们何必一直留在这里,守在你身边?” “一个阴谋。” “什么阴谋?” “或许我与那皇子长得相似,他们想将我骗去大良,做那皇子的替身,或是替死鬼。” “……” 霍纯:你怎么不去写书! 易珩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玩味,“我一直想,我与那皇子究竟长得多像,让他们如此前赴后继地来找我?或许,你也是其中之一?” 霍纯面不改色,“我不是,我是羌国人。” 秦慕甫点点头,算是对霍纯的信任。 “我也是羌国人,越州,家中是开布庄的,几年前突遭变故,一家人都死了。” 霍纯心想,够狠的啊!给自己编了个全家死绝的设定! 嘴里却道:“世事无常,你节哀。” 易珩并未听出霍纯这句话里的不真诚。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对他们早已没了印象,他们对我来说只是名义上的家人罢了。” 见易珩略有落寞伤感之意,霍纯一时间笑不出来了。 他似乎,真真切切将自己当成了易珩,他完全沉浸在易珩的角色里,感知易珩的喜怒悲欢,共情易珩的所有。 可他不是易珩啊! 他为何会如此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易珩呢? 霍纯实在无法理解。 …… 霍纯在子兰园的小厨房里见到了言萝月,彼时,言萝月正为他们制作药膳。 支走小厨房的下人后,霍纯不复方才的嬉闹,面色颇为凝重。 “他的病症的确很怪,他认定自己就是易珩,甚至这个易珩的身世背景他都一清二楚。”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易珩其人呢?” “晏安早已派人去过越州了,哪里有什么易珩,易氏布庄也从未听闻过,那里易氏不多,稍一调查便一清二楚。” “看来易珩的身世背景,也是他编造的。” “但他提及易家的那种情感,却又不像假的,除非这一切都是装的,否则根本说不通。” “也许,”霍纯说,“易珩是他心底里的另一个自己。自由,不被身份所困;简单,只关心书与棋;随心所欲,偏安一隅。不像阿甫,活得那么累。” 言萝月眼中蓄满忧伤。 秦慕甫的确活得很孤独,很辛苦。 好不容易遇见自己,打开了心扉,又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只听霍纯又道: “若他愿意做易珩,他觉得做易珩更快乐,那让他一辈子做易珩,又有何不可?” 第179章 我愿意给 霍纯的话在言萝月脑海里久久回荡。 秦慕甫失忆变成了易珩,他真的快乐吗?他变得自由、简单、轻松了吗? 易珩当真是他心底里的另一个自己?是他逃避现实而衍生出的另一个自己? 言萝月满腹疑问,却无人为她解答。 午后,霍纯先行离开了子兰园。 齐媗传话让言萝月等她,言萝月便暂时留在了子兰园。 漫天飞雪犹如一场义无反顾的奔赴,在记忆之外,等待故人归来。 言萝月独自蹲在廊下,在伸手便能触摸到雪的台阶上,望着一盆盆傲然挺立的兰花出神。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易珩冷漠的话语打断了言萝月的思绪。 言萝月慌忙起身,“我在……哎!” 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蹲得太久,起得太猛,言萝月只觉一阵眩晕,整个人便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易珩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身体相触的那一刻,言萝月变得恍惚,她好像感受到了独属于秦慕甫的担心,感受到他的款款深情。 言萝月歪倒在易珩的怀里,易珩结实的臂膀揽住瘦小的言萝月。 两人四目相对,身边大雪纷飞。 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这一刻,易珩觉得自己有些悲伤,又有些渴望。 他细细品味着这种情绪,想要追寻缘由,却怎么也追寻不到,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心情。 言萝月看出易珩眼中的迷茫,她主动站直了身子,默默看向对方。 易珩这才回过神,眼中迷茫散去,恢复冷淡与疏离。 “你不要误会,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多谢易公子相助。” “……” 见言萝月主动保持了距离,易珩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才道:“我不喜欢你在我身上寻找那个璟王的眼神。” 言萝月心头一滞,失落地低下了头。 “在你眼里,我是你要找的璟王,可我不是他,我是易珩。”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易公子。” 易珩冷哼一声,双手背后,面向着大雪,沉默着。 言萝月识趣地起步离开。 这些日子一直如此,有他在的地方,言萝月是不能出现碍眼的,否则不是呵斥便是嘲讽,绝对没有好脸色。 面对心爱之人的这种冷落与绝情,言萝月心中凄凉,却无可奈何。 “站住。” 言萝月应声而立。 易珩沉默半晌,突然迟疑道:“你……你与那璟王,是什么关系?” 久久不见回应,易珩狐疑看向言萝月。 言萝月自嘲一笑。 “怎么?不愿说?” “不是。”言萝月微微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 “我来曦宁公主府已有月余,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向我询问起关于璟王殿下之事。” 易珩面上有些不自然,宽袖一挥便要离开,“你只当我没问。” “易公子!” 言萝月喊住易珩,见他止步,略微调整心绪,才道: “我与璟王殿下初相识,便是在一场大雪里。我想留在他的府上,可他的府上从不留医者。我在雪中跪了两日,期间经历了羞辱、诬陷,甚至受伤。他见我的第一面,将我一脚踢飞,见我的第二面,要逐我出府。后来我自证清白,他留下了我,我成了璟王府的医女。”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外表冷漠,内心和善,他武功高,有谋略,有胆识,有担当,深情。” 易珩冷哼,“他的深情是对你?” “是。” 怎么不是呢? 那个人为了娶她为妻,拖着病躯上战场,仗打了几个月,回来时却物是人非。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愿意娶她,不计较她失了清白。 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正是因为他太过深情,他太好,言萝月自知不配,也不忍心他陷入泥沼,为人诟病。 易珩冷着眼,上下打量了言萝月,追问:“你有什么好?” 当这张脸用这个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萝月的心就像被人拿刀捅了又捅。 她努力隐去眸中泪水,“是我不配。” “……” 易珩说这句话原也没有别的意思,没想到竟然惹哭了言萝月,男人头一回变得尴尬。 “我并非故意说这些。” 言萝月慌忙抹去眼角泪痕,“无妨,易公子不必在意。” 易珩皱起眉头。 “易公子还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易珩似乎生气了。 他转身欲走,又觉得不甘心! 只见他突然抓住言萝月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言萝月吓了一跳! 易珩面上带着愤怒,“你说我是那璟王,却一口一个易公子,你实在虚情假意!” “……” 易珩腾出手来掐住言萝月秀丽的下巴,眼中怒意不消。 “我是璟王吗?” 言萝月不明白易珩为何而怒,但对于易珩的问题,她语气非常坚定地回复道: “你是!” 易珩眸色一瞬间变得幽暗可怖,他手臂陡然用力,将言萝月凌空抱起,一下子扛上肩头,起步往室内而去。 “易公子……殿下!殿下!放下我!你放下我……” 易珩将言萝月扛进室内,一下子丢在平日休憩的软榻上,不由分说欺身上前,按住她的手腕,与她近在咫尺。 言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还未缓过来,易珩的脸便放大在她眼前,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闻到他身上浅浅的甘松香。 言萝月面色微红,很不自然地别开眼睛。 “看着我!” 易珩的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情感,言萝月被迫与他对视。 “既然你与璟王两情相悦,你又说我是璟王,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对你做任何事?” “殿下……” 易珩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眼神轻佻地看向言萝月的衣襟,然后突然抽出手点在盘扣上。 言萝月一把抓紧领口。 “怎么?我是璟王,不正是你的情郎吗?” 言萝月咬紧牙关,很是屈辱。 她似乎明白了易珩的用意。 易珩怕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放弃。 “殿下一定要用此法,来验证我的心意吗?” 易珩挑了挑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言萝月眼睫颤动几下,还是渐渐放开了手。 “既如此,殿下想要的,我愿意给。” 第180章 游船赏雪 此时的二人眼神相对,呼吸交织。 言萝月脸颊微红,手指紧紧攥拳,眼神却异常坚定。 易珩修长的手指搁在言萝月衣襟的盘扣上,只要轻轻一挑,便可解开。 可这个动作因为言萝月坚定的眼神,变得没有意义了。 易珩又愤怒了。 她越是坚定,便代表着他是璟王的可能性越大。 可是,怎么可能呢?! 自己堂堂一个活了十几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成了别人?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定是他们的阴谋! 可是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呢? 易珩看着身下的言萝月,这个女子究竟有何意图,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如此义无反顾证明他是璟王? 真正的璟王究竟在哪里? …… 两人正僵持,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曦宁公主来了。 齐媗冒着大雪行至廊下,身边婢女为她解开斗篷。刚一进屋,她便察觉出屋内气氛不太对。 一个浑身带着冷意立在窗前,一个满身拘谨站在桌后。 言萝月是她请来为易珩治病的,可不知为何,易珩对她尤其抗拒,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不说,更是动辄恶语相向。 她一直觉着挺对不住言萝月。 可她也说不了易珩一点。 齐媗抿紧嘴巴,默默走到言萝月跟前,才小声询问:“他又说你了?” 言萝月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可齐媗已经懂了! “言大夫,你莫要伤心,易珩他就是那样,嘴巴虽然不饶人,但是他心里不坏,你多担待些。” “……” 言萝月内心微叹,这个曦宁公主,还真是毫无城府。 不过眼下他刚惹了易珩生气,未免他再动怒,还是先离开的好。 “公主,你找我所为何事?” 齐媗一下子被转移了思绪。 “言大夫,你今日没有其他事吧?我要带你出去玩!” 言萝月微讶,“去哪里?” “去云溪湖游船赏雪呗!”齐媗神神秘秘道,“我们都去,易珩也去。” 言萝月看向易珩,见易珩没有任何反应,心下明了,怕是他们早已约好了此事。 他从始至终不愿给自己好脸色,却愿意陪曦宁公主去游湖。 “哎呀!你别管他,到时候你不跟他一起。言大夫,云溪湖雪景可美了,你一定要去!” 他们早已约定的事,却突然带上自己。 言萝月秀眉微蹙,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西京城云溪湖。 按理说这样好的景,游船码头应该人满为患才是。 可言萝月下马车时,偌大的码头空空如也,只有雕梁画栋的牌楼和建筑,彰显着这个地方的华贵与气派。 说是一起,可曦宁公主与易珩的马车早早便与言萝月分开了。 她独自走下马车,刚站定不久,原本空空的码头便有一小队侍卫上前。 “言大夫,我家主子请您过去,您跟我来。” 言萝月点头,跟上侍卫们。 穿过高大的牌楼,迎面便是两排鲜红的灯笼,影影错错,一直延伸到湖边码头的甲板上。 这灯笼制作精良,图案奇特,便是上面的玉石吊坠都价值不菲。因这一排灯笼,使得通往湖边的路,变得唯美而浪漫。 甲板左右两侧均站着侍卫,各个持剑而立,威风凛凛,人数众多,看不到尽头。 言萝月随着这一小队侍卫来到湖边,甲板旁赫然停靠着一艘高大威武的五层龙船。 一人身披流光溢彩的毛裘斗篷立在船头,气势如虹,却神色温和,笑意盈盈。 正是齐曜。 言萝月微叹一声。 齐媗要带她游湖,她便猜到真正要见她之人,应当是齐曜。 只是没想到,齐曜搞了这么大阵仗。 外面虽然冰天雪地、大雪纷飞,但游船内却舒适宜人,温暖如春。 言萝月进门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言大夫不必多礼。” 齐曜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笑盈盈招呼言萝月坐到窗前,桌子上是早已备好的茶水点心,样样精致鲜香。 下人们退去后,屋内唯余他们二人。 齐曜将早已准备的锦盒拿出,在言萝月询问的目光中打开,是一对上等的貂毛手笼,那手笼雪白柔软,一看就是珍品。 “上回听你说,你的手到了冬日便是凉的,本宫特意寻了这袖笼与你,希望你能用得上。” “殿下病愈时,已赏赐过我,不必再破费了。” “这并非赏赐,是本宫送你的,你如今在帮曦宁,这是谢礼之一。” “殿下,这太贵重……” “言大夫医术高明,再好的东西也配得上你,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希望言大夫莫要推辞才是。” 言萝月看出齐曜的决心,她不欲在这种小事上与人周旋,没再推辞。 齐曜见她收下,脸上堆满了笑。 气氛有些不自然的旖旎。 言萝月将眸光投向窗外,湖水连天,雾气环绕,仿佛置身于仙境,而飘雪融进波光,潋滟到素白,又是那般美不胜收。 “曦宁公主没有骗我,这雪中湖景的确堪称一绝。” 齐曜忙道,“云溪湖确实如此,每年入冬,都有许多游湖之人。” 见言萝月只是静静欣赏并不搭话,齐曜干咳一声。 “今日贸然请言大夫前来,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倒是湖边那么多侍卫,让人望而却步。” “平日里本宫多在太子府,偶然出门,他们便很紧张。” “今日这湖中只有我们吗?” “……嗯。” “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方才她来的时候,见到码头外凌乱的马车印,虽被落雪覆盖了一层,仍能看得出来是刚走不久。 能来这里游湖的,非富即贵。 因为她一人,将整个云溪湖清场,这是他作为太子的排面,也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一个男人想在一个女子面前展现自己,只有一种原因。 他怕是,想把她拴在身边。 不放她走了。 她也突然明白那日齐曜为何去善安堂寻她了。 齐曜有种被人看穿的心虚。 犹豫半晌,才道:“言大夫,我已知晓你是大良名医清平子的弟子,你以后,就留在西京吧。” 他调查了她。 言萝月终于直视齐曜。 “太子殿下看中了我的医术,要将我留在西京为羌国效力?” “就不能是……本宫看中了你?” 齐曜鼓起勇气说了这话,原以为言萝月即便不是欣喜,也该是惊讶的。 可言萝月很平静。 平静的似乎此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让齐曜很是挫败。 “言大夫,本宫很欣赏你,本宫希望你能留下来,留在本宫身边,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太子殿下,是让我选择,还是你已经决定了?” 齐曜抿唇不语。 他也不知从何时起,心里头开始时常念着她。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便行动了。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哪怕是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第181章 岂是不知春 自那日游船赏景之后,言萝月便被限制出行了。 她仍旧住在曦宁公主府,只是身边多了些侍卫和丫鬟,只要离开她所居小院,身边就会跟着不少人。 与霍纯和晏安见面,也变得困难。 这几日,太子不断有赏赐送来。 处事颇为张扬。 也是,收一房妾室而已。 何须顾虑太多。 齐媗也来劝过,都被言萝月不轻不重的挡回去了。 她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想得罪曦宁公主。 她还要继续留在公主府,还要继续为秦慕甫治病。 她想在秦慕甫身份暴露之前医好他,或者至少让他相信,他就是大良的璟王。 这一日,易珩突然病发。 言萝月被紧急叫去子兰园。 她赶到时,易珩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满头大汗。 霍纯正一脸严肃为他施针,齐媗则满面焦急坐在榻边,紧紧抓着易珩的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言萝月识趣退出房间。 毫无疑问,曦宁公主对他是用情的,就是不知失去记忆的他,对曦宁公主是何想法。 言萝月来到小厨房,将带来的药材放入青瓦药炉,开始动手熬药。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霍纯来了。 言萝月头也未抬,“他怎么样?” “旧疾反复,不见好转。” 霍纯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守着?” “有那位公主在,不需要我。” 言萝月没有吭声,手中动作未停。 霍纯见言萝月如此沉默,叹息一声,“唉,你们二人,一个被公主看中,一个被太子看中,倒像是话本里的苦命鸳鸯。” 言萝月忍不住瞧了霍纯一眼,颇为自嘲一笑,“难为你竟有向着我的时候。” 霍纯登时一噎。 “你说那齐曜,怎么就看上了你?你你,你有什么好?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老成,无趣,沉闷。” 言萝月瞧着如今为了伪装,特意留了满面胡须,又将皮肤处理暗黄的霍纯,虽然形象上改观很大,但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放浪形骸、潇洒不羁的霍小少爷。 “谢谢。”言萝月如是说。 霍纯莫名其妙,“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还在他身边,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足慰平生。” 霍纯嗤了一声,“用你谢?没有你,我与他也是此生好友,死生不负。” 言萝月点头,“有你在,我也能放心离开。” “……” “我师兄已经去信给师父,相信他们定有好的医治方法,倘若,在此之前他的身份暴露,相信你们也做好了打算,一旦走到那一步,不知又有多少人为此流血,届时若我能拖延一二,我将义无反顾。” 言萝月已经做好了,倘若真要以武力强行带走秦慕甫,她来牺牲的准备。 “你不要傻,”霍纯拧着眉心,“他也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若他以后得知你为他牺牲自己,你让他怎么活?” “你不是说,让他一辈子做易珩很好吗?若是易珩,他不会在意我的。” 言萝月说的随意,却透着化不开的悲伤。 霍纯未语。 他们现在需要时间。 可是齐曜怕是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了。 …… 坊间关于太子赶走勋贵,只为博美人笑的事迅速发酵,纵然他是太子,也未必得罪得起所有权贵。 此事自然也闹到了朝堂上。 逍王齐誉的人趁机弹劾太子,将太子这些年做过的事搜罗个遍,一个个参过去。 齐曜的势力在羌国是一家独大,逍王即便这半年来多被提拔,较之太子也是差了一大截。 因此太子党也没闲着,与逍王你来我往,斗得厉害。 这一日下了朝,齐曜来公主府寻言萝月。 彼时言萝月一袭青浅衣裙,正在红木案前看医书,书案上摆着手记,上面摘录着她从书中得来的有用信息,最后几笔的墨迹尚未全干。 齐曜没让人通禀,褪下斗篷进了门,一直走到书案前,言萝月才发现他。 “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到来,还请殿下恕罪。”言萝月赶忙放下书起身,隔着书案向其行礼。 齐曜笑说免礼,接着伸出手,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一支红梅。 那红梅色泽饱满,鲜艳欲滴。 齐曜笑问:“喜欢吗?” 言萝月波澜不惊接过,“多谢殿下。” 见言萝月不接自己的话,齐曜也没为此气馁,情绪看起来依然不错。 “回头叫丫鬟找个好瓶子,摆在你案头,时时伴你读书。” “红梅喜寒,殿下若将它养在室内,怕是撑不了几时。” “如此娇美之花,自然是养在身边时时观摩,才能一解心头之念,若非如此,任由它零落成泥,岂不辜负了它的美?” “开花冰雪里,岂是不知春。” 齐曜闻言,脸色终究沉寂下来。 言萝月的意思很明确,梅花宁愿开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也不愿在春季盛开,岂是不知道春的温暖? 它是有必须要开在冰雪之境的理由。 一如言萝月。 “若本宫坚持将这红梅留在花瓶呢?” 言萝月低眉顺目,“殿下想留它,我自会找个瓶子将它插起来。” 齐曜眉头紧锁。 言萝月不想嫁他,可若他坚持,她便顺从。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应当会如此之快妥协才是。 齐曜也矛盾了。 分明是自己以强权逼迫对方,可她妥协了,他反而觉得不真实,不应该…… 言萝月也在赌。 她赌齐曜对自己只是一种征服欲。 自己越是反抗,对方越是不肯罢休,若他强行带走她,她也阻止不了。 不如让他看到自己的妥协,看到自己是如何被逼迫,也许反而会让他思量此事,放慢追求她的进程。 她绝不会因为自己,动用好不容易潜藏在公主府的暗卫。 这些人,是救走秦慕甫的最后底牌。 这日离开后,齐曜果然好几日都不曾再来见她。 不过,给她的赏赐依旧没有断过。 锦缎丝绸,珠宝玉器,金银首饰,甚至还有西京城的良田旺铺。 …… 自那日病发后,易珩接连几日都卧床静养。 言萝月提着熬好的药,在几名侍卫和丫鬟的护送下来到子兰园。 易珩今日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祥云鹤纹的大氅,正斜倚在窗前的榻上看书。 阳光斜斜入内,打在他宁谧的侧颜上,看起来那般岁月静好。 言萝月心里暖烘烘的。 他失忆,远离了这些阴谋诡计,只做最简单纯粹的自己。 真好。 有那么一刻,她也在想,就让他一辈子做易珩吧。 无所谓他记不记得自己。 易珩仿佛感受到言萝月炽热的目光,拧着眉看了过来。 言萝月回过神,上前几步,将药盅摆到榻桌上,又取出一只小碗,素手一翻倒好了药。 “易公子,请喝药吧。” 这是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单独相见。 易珩放下书,目光停留在言萝月身上。 她微微抿着唇,面颊上浅浅梨涡若隐若现,粉面红唇,未施粉黛;她穿着素雅不重装饰,发髻上绑着几根发带,别着一支蝴蝶玉簪。 那么普通。 可,又那么耀眼。 第182章 你想对谁下毒 “难怪能得到太子的青睐,”易珩收回视线,语气颇为凉薄,“你如今被太子相中,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必不用在我这里费神了。” 既然被太子相中,自然是要去太子府享福的,也不必再为了他们大良那些阴谋诡计,做个细作守在他身边。 易珩的想法便是如此。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 “你生气了?” 易珩顿觉好笑,“我生什么气?” 言萝月也不辩驳,很自然地从袖口取出一包东西。 “这是师兄研制的毒药,近日我一直藏在袖口。” 易珩挑眉,“你想对谁下毒?” “我自己。” “……”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良的璟王,要带自己回大良,转眼却因为这点事情,便要寻死? 易珩刚想讽刺两句,就听言萝月说: “此药毒不死人,只会让我四肢僵硬瘫痪,成为废人。” “……” 这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吧! 易珩刚想说话,言萝月又道: “有解药的。” “……” 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易珩憋的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她为了不嫁太子,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想到这里,易珩不知为何,心里倒是舒展不少。 只是嘴里却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子?” 言萝月意味深长,“你若见了太子,就会知道,曦宁公主为何一直藏着你了。” “若叫太子知道你在这里,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时西京的朝廷不得安宁,大良也绝不会坐视不管,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言萝月这话说的直白,也说的诚恳,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就是璟王殿下。 易珩沉默良久,还是说:“我只是与你们那璟王长得相似。” “易公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殿下,其实很好验证,你只需告诉曦宁公主,你要见太子,你看她同不同意?” 言萝月一句“我的殿下”,令易珩心头莫名泛起一丝涟漪,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 他害怕这情绪失控,努力压了下来。 自从那日用那种方式试探过她之后,易珩发觉自己很难再静下心来。 他好像无法再心安理得的做自己,总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女子为了那璟王可以做到那个份上,也许自己真的是璟王? 难道他真的失去记忆,忘却了前尘? 易珩想不明白。 他也不愿去想了。 “你如此笃定我见不到太子,若我见到了呢?你当如何?” 言萝月坚定摇头,“你不会见到的。” 易珩拳头握紧,像个倔强的小孩,眸子里满是不服气。 他抓起榻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随后略微扬起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那我便让你瞧瞧,也好叫你死心。” 有生之年能在秦慕甫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言萝月忍俊不禁。 变成易珩的他,三两句话便被激起了斗志,倒真是有些可爱。 的确比不苟言笑的秦慕甫可爱多了。 也好,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 善安堂。 自打上次无意听见李平乐与言萝月的对话,得知李平乐对她毫无情意,南青瑛便彻底泄了气,一直低迷不振。 一腔热血,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虽然她从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境终究是有变化的,她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有了希望。 如今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她推门入内时,李平乐、纪文棠以及两个面生的青年人正在商议事情。 几人齐齐回头看她。 南青瑛没想到屋内有人,她有点窘迫。 “我……我待会再来。” “南小姐!别走别走!我们已经谈好了!” 纪文棠赶忙叫住人,又冲李平乐使了个眼色。 纪文棠是后来才知道南青瑛身份的。 此前一直以为南青瑛一路相随,是为了帮助言萝月,直到近日见到李平乐,才看出其中端倪。 准五皇子妃为了一个男人只身奔赴异国他乡,这事本身就很劲爆好吗! 纪文棠可太爱看热闹了!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纪文棠带着几人一溜烟跑了,只留下李平乐和门口的南青瑛。 李平乐拒绝了纪文棠莫名其妙的眼神,态度平和地动手收拾着桌子上的茶碗。 “南小姐,找我有事?” “他们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为掩人耳目,他们这几日都是冒充病患进来的。” “原来如此。” 南青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李平乐看出南青瑛有话要说,并未催促她。 南青瑛又犹豫片刻,才最终鼓起勇气,“李师兄,我要回大良了。” 李平乐没想到她要离开,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这姑娘虽是奔着他来的,但他无法给人家一个未来。 既如此,早早放她离开才是对的。 李平乐如是想着,最终清清嗓子道:“西京不太平,你回去也好,打算何时启程?我与纪将军为你安排。” “不用,你们都有重要之事,我便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可以……” “胡闹!” 李平乐突然严肃起来,“此行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怎能独自回去?” 南青瑛被说的面色一红,声音小了一截,“我,我并非独自回去,我已想好了,我会随商队和镖局一起走,人多,能相互照应。” “不行!商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镖局更是不行,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看,万一路上遇到匪患,他们比谁跑的都快。” 南青瑛无言以对。 心想羌国与大良商道繁荣,即便战时也未曾断过,向来通畅,哪里来的匪患? 但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李师兄,一时也不再接话。 见她沉默,李平乐态度缓和了些许。 “我会与纪将军商议此事,届时指派几名侍卫护送你回去,你且等一等。” 南青瑛极轻的叹息一声,“知道了。” “嗯。” “……” “……” “那,那我先出去了。” “嗯……” 见南青瑛真的转身走了,又想到她很快会离开,将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去,李平乐竟难得的觉得心里空空的,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许是如师妹那般,对她有所记挂,才会不舍离别。 定是如此了。 …… 第183章 瞒不下去了 西京城是个冬日多落雪的地方。 这一日,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很低,又是一副随时都要下雪的样子。 齐曜再次来到公主府。 距离上回他来公主府找言萝月,已过去半月有余。 言萝月一度以为他要放弃了。 但是今日,当得知齐曜不但来了,还带着大批太子亲卫队,且一来便将公主府围了起来,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公主府前厅,齐曜一身鸦青宽袖锦袍,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坐在上首,手里端着个祥云白瓷茶盅,看不出情绪,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言萝月被带进门,向上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听见声音,齐曜猛然睁开眼睛,并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冷肃且犀利地打量着她。 那眼神似乎想将她看透。 言萝月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心中忐忑更盛。 齐曜观了半晌,突然抬手示意左右护卫都退下。 待厅内只剩他们二人之后,齐曜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一如此刻他的心情。 “言萝月……”齐曜哑着嗓子开了口,却是第一次直呼其名。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言萝月语气尽量平静。 齐曜眼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你竟然差点成了璟王妃?” 言萝月心头一滞。 终究是,瞒不下去了…… 齐曜见言萝月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一手拍在茶盏上。 白瓷茶盏发出一阵脆响,在桌面上四分五裂,茶水流淌一地。 她骗了他! 若不是他起了纳她之意,派人去大良查探她的底细,哪里会知道如此惊天之事? 她竟然差点嫁给了璟王! 难怪,难怪她对自己的追求视若无睹,难怪无论自己如何示好,她都无动于衷。 她竟然……心属璟王! 璟王! 秦慕甫 ! 齐曜赤红着眼,若非秦慕甫,他堂堂一人之下的羌国太子,何以落得如今要被百官联名请废的局面? 他竟然,竟然还是言大夫的心上人! 此时的齐曜,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狼。 “曦宁府里那个易公子,就是璟王秦慕甫吧?” “……” 言萝月握紧双拳,闭口不言。 他既然敢如此笃定,可见他已查证过,即便只是猜测,他只需去看一眼,便也都知道了,此时否认毫无意义。 “呵呵……”齐曜笑了。 “呵呵呵呵……”齐曜笑的肩膀微微抖动着。 他觉得好笑,觉得无奈,又觉得自己真是个蠢的。 “本宫早该想到的,从得知你是大良人,就该想到的,你医术高明,又如此聪慧,怎会甘愿忍气吞声留在曦宁身边,为了治疗什么疑难杂症?你肯留下,定是有需要你留下的理由啊……” “而那个理由,”齐曜紧盯着言萝月,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就是大良的璟王!” 曦宁带回来的那个易公子,他想见,可那丫头一直打岔,他当时只觉得可疑,并未多想。 直到今日一早得知言大夫的身份,他见了曦宁府里的人,从他们口中描述,推测出那所谓的易公子,正是璟王。 只是,他还不知璟王为何会留在公主府。 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那就是抓住璟王,废太子僵局可破,抓住璟王,羌国便有了谈判筹码。 在这件事上,曦宁虽然瞒了他,但最后的结果却不差。 所以他特意支走曦宁,带着太子亲卫队风风火火赶来,就是为了抓捕璟王。 得知秦慕甫的身份,太子应该是高兴的,但见他如此愤怒,言萝月倒是没想到。 她压下内心的慌张,开口道: “太子殿下既已知晓,打算如何处置我?” “处置你?本宫不会处置你。相反的,本宫要把你永远留在本宫身边,让璟王看看,他心爱的女子,却成了本宫的人……” 齐曜略有些癫狂的大笑了几声。 言萝月冷静道:“太子殿下对我,只是一种占有欲。” 言外之意,你并不爱我。 齐曜脸上笑容褪去,他盯着言萝月看了许久。 她总是这样,从容自若,冷静沉稳,却总是牵动他的心。 他从前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好感,再加上她医术高明,留在身边好处很多,便决定纳她入府。 想来以她的心性,也是不在意那些名分的,若她在意,给她一个名分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后来她一再拒绝他,无论给她多少钱财,她亦是无动于衷。 即便他以强权压她,她顺从自己,她的内心也是关闭的,不肯为他打开半分。 那之后,齐曜开始反思,自己对她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若本宫说,本宫喜欢你,是因为喜欢才想拥有你,你当如何?” “单方面的喜欢,毫无意义。” 听着言萝月如此冷漠的回答,齐曜五指紧握成拳,不自觉咬紧牙关。 “皇兄!皇兄!”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齐媗不顾阻拦闯了进来。 她虽然来势汹汹,但看到自家皇兄的脸色,立即又怂了下来,陪着笑问: “皇兄,你……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齐曜冷冷说道:“抓捕要犯。” 齐媗自知理亏。 今日一早,她得知母妃要见她,刚到宫门口,却听暗卫来报,皇兄带人围了公主府,她便心知不妙,一路上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果然,易珩的身份暴露了。 “皇兄,你不能带走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齐曜对这个妹妹难得严厉,“大良侵占我北疆六州,逼迫本宫签订丧权辱国的盟约,朝廷那帮人因此要废了本宫,且父皇任由逍王那个废物欺辱本宫,这一切,都是因为璟王!如今他落到本宫的手里,有了他,呵呵呵……本宫眼下所有困局都可解了。 “曦宁,这回你可是帮了本宫大忙。” 齐媗被这样的皇兄吓到了,往日生气的皇兄虽然也严厉,但却不似今日这般,竟有点……疯狂? 但他的这种疯狂似乎又不是对自己。 齐媗顺着齐曜的视线,缓缓看向言萝月。 只见言萝月平静的与齐曜对视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但他们之间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齐媗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太子府近卫忽然匆匆而来,在齐曜身边耳语几句。 齐曜听完面色更沉,看向言萝月的眼神也愈加狠戾。 “是本宫大意了。” 齐曜突然叹着气,眼神玩味地盯着言萝月,“你们怎么会让大良堂堂的嫡皇子独自留在西京呢?定然是埋伏了许多人手吧?曦宁,想来你这公主府上,隐匿了许多大良的人,而你却不自知吧?” 齐媗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向言萝月的眼神也探究起来。 “言大夫,你……” “她是璟王的医女。”齐曜冷笑,“也是璟王的心上人。” 齐媗睁大了眼睛,一瞬间,震惊、愤怒、不可置信……各种情绪交织。 “惊讶吗?本宫也很惊讶。呵!你这个小小女子,竟将我们耍的团团转……实在可恶!” 齐曜说着,一手又拍在了桌子上,锋利的茶盏碎片割伤了他的手掌,有鲜红的血液滴滴落下。 恼羞成怒。 他恼她骗了他,可他偏偏又喜欢上她。 齐曜胸口的浊气,无处发泄。 言萝月抬眸瞧着齐曜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臂,看得出来,他确实非常生气。 若他的愤怒不消,遭殃的必是秦慕甫。 言萝月稳住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我跟你走。” 第184章 一番糊弄 言萝月的声音掷地有声,偌大的会客厅里安静许久。 “太子殿下想知道璟王的疑难杂症是什么吗?” 齐曜闻言挑了挑眉。 言萝月继续道:“璟王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以为,他是羌国人,名叫易珩。” 原来如此! 齐曜了然,他猜测过很多原因,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真是上天助他。 “所以,不要带走他,让他留在公主府,不论太子殿下要如何利用他,让他留在公主府便好。 “他的病情经不起折腾了,他是大良的嫡皇子,只有他活着,太子殿下才能得到最大利益,不是吗?” 言萝月言辞恳切,美眸隐隐蓄着水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连方才得知她的身份后,满心气愤的齐媗,都忍不住软下心肠。 默默看向齐曜。 齐曜的眼中只划过一瞬间的怜惜,继而便被怒火取代。 “你让本宫可怜他?笑话!莫不是你们在公主府安插了人手,就等本宫放松警惕,好将他劫走?” “曦宁公主府戒备森严,怎么可能安插人手?即便是我,也是跟着公主才来到府上的。” 言萝月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齐媗又气了起来。 “哼!你利用了本公主,还好意思说?亏得本公主将你视为好友,你太令本公主失望了!” “公主请息怒,我也是为了璟王殿下的病,殿下他自幼身负顽疾,此次遭受重创,病情加深,恐怕这辈子都离不开汤药了。” 齐媗曾说,秦慕甫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言萝月故意说得严重,就是为了勾起齐媗的歉疚,好让她为秦慕甫说话。 齐媗听了这话,果然沉默下来,气势明显削弱了不少。 齐曜却是一阵冷笑。 “本宫派去善安堂的人,可是无功而返,你们大良的细作,身手可不差。” 说完又看向齐媗,“今日务必彻查公主府,但凡有来路不明的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本宫要一个一个审。” “善安堂逃跑的那些人,即刻张贴画像,全城搜捕,通知城门各处,加强警戒,有硬闯者,一律格杀勿论。” 太子府近卫领命离去。 齐曜又看向言萝月,那眼神像锁定了一只猎物的鹰,“你方才说,你要跟本宫走?” 言萝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视他,问: “你说你喜欢我?” 齐曜捏了捏拳头,虽然此刻承认会让自己落入下风,但事实就是事实。 “是。” “身为女子,能被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中之龙喜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既然太子殿下喜欢我,我可以成为殿下的人。” 齐曜眉头一挑,“前提呢?” “保证璟王的安全,将他留在曦宁公主府继续治病,直至与大良的谈判结束。” 齐曜没有说话。 其实将璟王软禁在公主府,亦或是囚禁在太子府的地牢里,差别并不大。 这是在他的地盘,大良安插的人再多,也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劫走璟王。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不论眼前的小女子打的何种算盘,他都不会输。 何况,在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利用璟王,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之前,璟王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近日逍王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的确宜静不宜动。 虽是如此,但他犹有不甘。 “你没有资格跟本宫提条件,本宫若想带走你,你无力反抗。” “被迫与心甘情愿还是有区别的。何况,”言萝月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镇定自若,“此毒无解药,我若下给自己,殿下可能得偿所愿?” “……” 齐曜一噎,语气中带着愤恨,“你心属璟王,满心都是为他筹谋,本宫不信你会心甘情愿跟本宫走!” 言萝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太子殿下既然派人去过大良,应该知晓,我为何没有嫁给璟王吧?” 齐媗一听,精神一震,她也想知道。 齐曜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言萝月只又道: “璟王与大良的衡王妃自幼青梅竹马,虽没有在一起,但他们二人的情意一直都在。 “大婚那日,璟王在迎亲的路上被衡王妃拦下,她当街自戕,以死相迫,最终致使璟王放弃迎亲,将受伤的她带回王府,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婚事拖延,不了了之,而我,成了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 “我在大婚当日被冷落,后又被退婚,只因我身份低微,无人为我做主。 “太子殿下,曦宁公主,你们觉得,一个被如此抛弃的人,对他璟王还有多少情意在呢? “我如今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还他从前的救命之恩罢了,若非他当初救我,我也未必会答应嫁给他。” 言萝月的表情很真诚。 齐曜抓住关键点,“若你们二人情谊不深,他大可不必以正妃的身份迎娶你。” “那是因为他的母后要他娶一位世家女,想利用那个世家背后的财力为他铺路,他不愿被牵制。”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就编嘛! 想来齐曜打探的也都是表面消息,言萝月真真假假一番糊弄,想必是不会被拆穿的。 果然,他们二人听完都沉默了。 齐媗甚至向她投来若有似无的同情之意。 “将璟王留在公主府,可保他一命,也不耽误你利用他筹划任何事,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齐曜质疑:“你如此坚持留他在公主府,定然是公主府里有你们的人。” “我只是想保他的命罢了,他发病的样子,曦宁公主也是知道的,若医治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言萝月说着,充满蛊惑的眼睛看向齐媗。 齐媗心里闪过一丝心疼,“皇兄,确实如此,若非我府上药材齐全,又有厉害的大夫,易珩怕是……璟王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齐曜眉头一皱。 他知璟王有旧疾在身,却不知他这病竟如此凶险。 璟王只有活着,他才有谈判筹码,他自然不希望他死。 齐媗见他动摇,又是一阵好说歹说,齐曜权衡之下,最终留下了秦慕甫。 只不过他又调了一支近卫,带领太子亲卫队与公主府的府兵,将整个曦宁公主府围得铁桶一般。 做足了准备。 第185章 你想要名分 西京城一条幽暗巷子里。 一个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李平乐等人正聚在此处。 今日太子的人来势汹汹赶往善安堂时,他们在太子府的暗线第一时间传递了消息。 李平乐即刻带着虞东风和南青瑛撤离,太子亲卫队晚到一步,只打了个照面,根本抓不住他们。 随即,李平乐又派余辖通知了纪文棠,并送了消息给晏安。 在齐曜动的那一刻,这些以营救秦慕甫为目的布下的一张网,也都动了起来。 此时,李平乐、纪文棠等人,以及各个暗卫首领们,均聚在此处,商讨着下一步的计划。 小小的堂屋里,一个木制的四方桌子,李平乐与纪文棠相对而坐,其余众人站在外围。 桌子上摆着一张图,是曦宁公主府的构造图纸。 “公主府救人计划,咱们已经推演过很多遍,既然齐曜没有带走璟王殿下,咱们直接动手吧!” 纪文棠手指点在图纸上,情绪颇为激动。 今日若非他们更快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他们已经筹划了一个多月,是时候动手了。 李平乐却是摇摇头,“眼下不是好时机,齐曜得知了璟王的身份,定然会加强防御。” “齐曜未发现殿下身份时,你也说不是好时机,究竟何时才是好时机?” 李平乐眼中隐含担忧,并未接话。 南青瑛见状道:“纪将军,如今月儿被太子带走,我们也要为月儿打算。” 若他们救人,齐曜难保不会拿言萝月开刀。 “我的意思是,都要救,两边一起。” 一直斜倚在门边,吊儿郎当的虞东风接话:“我们的人手,原本在戒备森严的公主府救璟王殿下已经不易,何况如今那太子又加强了防备,我们本就胜算不大,还要兵分两路?谈何容易。” 纪文棠愤怒地一拍腿,“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殿下的身份已然暴露,再不想办法,恐怕只能任由他们提条件了!” 他是边疆将领,太知道打一场胜仗有多不易,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盘,怕是又要拱手还与人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接着晏安神色匆匆进门。 纪文棠急忙站起身,“你来了?公主府内情况如何?” 晏安神色尚未松懈,可见是一路避着巡查官兵而来。 “殿下好好的,并无不妥,只是他所居的子兰园,如今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守卫。” 纪文棠追问:“齐曜可见了殿下?有没有对殿下做什么?” “他没有见殿下,只是将公主府防御重新做了一番布置。” 纪文棠皱巴着一张脸,“没见殿下,可能他已知晓殿下失忆了。” “应是如此。霍小少爷说,也许他还未想好如何利用殿下行事,如今殿下失忆,他也没有见的必要。” “不管怎么说,殿下还在公主府,没有进太子府,对我们来说已是幸事。” 晏安闻言声音低沉,“是言姑娘,她为了殿下能留在公主府,主动提出跟太子走。” 众人都沉默了。 齐曜是一头狼,与他交易,讨不到好处。 言萝月的处境会很危险。 “不过你们放心,我已安排好在太子府的暗线,定会护住言姑娘,直到我们将她救出。” 晏安很肯定。 如今殿下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必定会为了殿下,守护好言姑娘。 “你们的人都撤出来了吗?”李平乐问。 “我们大部分人手在太子抵达公主府之前,就已经撤离到了外围。还有部分人在府上,但都是有身份的,当初进府时也做了周全安排,轻易不会查出来,我们会继续留在府上保护殿下安危。” “霍纯呢?” “霍小少爷的身份没有被怀疑,眼下也是安全的。” “对了,我在他们走后,悄悄潜入言姑娘居住的院子,在她书案的砚台下找到了一张药方。” 晏安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纸药方,递给了李平乐。 李平乐忙接过药方,虞东风也凑了过来。 细看之下,李平乐狠狠皱眉。 “这是师妹留下的暗语,她说,她与太子成亲之日,便是我们救人之时。” …… 太子府。 齐曜从公主府回到太子府,便召集众幕僚,将事情来来回回讨论了几个时辰,直至夜幕四合,众人才各自散去。 齐曜舒展着身体从议事厅里走出,北风沿着回廊呼啸而过,卷起院中几片残叶,廊下的灯笼晃晃悠悠,刚燃起的烛火摇摇欲坠。 寒风吹散了齐曜的几缕疲惫,他抬起头,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言大夫在哪?”他问。 一旁近侍芸川忙道:“回殿下,言大夫被安置在兮凤阁,殿下现在要过去吗?” 齐曜嘴角滑过笑意,“去,将晚膳也送过去。” 兮凤阁距离齐曜所在的主院并不远。 齐曜赶到时,言萝月已经走出房门,站在廊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言大夫不必多礼,以后见到本宫,都不必行此大礼。” 齐曜伸出手想扶她起来,却被言萝月不动声色挪开了。 “天色已晚,不知太子殿下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齐曜没有扶到人,捻了捻手指,将手背到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言萝月一眼,错开她,驾轻就熟地进了房间。 言萝月眉心微凝,不自觉生出警惕之心。 齐曜进门后将屋子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是新布置的,珠帘屏风、一应壶盏都是新的,各类摆件也都是按照侧妃的规制,他很满意。 “言大夫,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一切都很好,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齐曜见言萝月对自己似乎有所防备,试探性地向她走近。 言萝月忍不住往后退。 齐曜却笑出声。 “言大夫,你为了璟王,将自己献给了本宫,怎么,如今后悔了?” 言萝月出声辩解,“我愿意跟殿下,是以为殿下喜欢我,会尊重我,给我一个名分。” “你想要名分?” “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希望得到夫君的重视。” 言萝月这一句“夫君”,似乎取悦了齐曜。 “若你愿意,本宫可以迎娶你为侧妃,不日便可成婚。” 言萝月正有此意。 她需要创造一个时机,让他们救出秦慕甫。 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齐曜会主动提出。 “好。”她说的干脆。 齐曜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又向言萝月靠近,言萝月又忍不住后退。 齐曜好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言大夫为何要拒本宫于千里之外?” “成亲之前,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齐曜闻言哈哈大笑。 他紧盯着言萝月,眼睛发着光,“你觉得,本宫是正人君子吗?” 第186章 颠覆他的认知 言萝月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她手中死死抓着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 她走这一步,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可若她的计划,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背水一战毫无意义。 她的紧张,齐曜都看在眼里。 “让本宫猜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齐曜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看向言萝月紧握的拳。 “是毒药吗?你想用它来毒害本宫?毕竟,我们言大夫很聪明呢,应当不会坐以待毙。” 齐曜说的随意,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他不信任言萝月。 他不相信她会对璟王没了感情,不信她会那么轻易选择自己。 他能想到的原因,便是言萝月假装接近他,想对他下毒,以此来威胁他,从而救出璟王。 她分明已是自己的砧板之鱼,却还妄想操控本宫? 想到这里,齐曜一把抓住言萝月的手腕,咬牙切齿道: “这是本宫的地盘,外面全是本宫的影卫,别说你没有机会对本宫下毒,就算你得逞了,本宫一旦中毒,璟王必死,所以,你还是祈祷,本宫不会中你的毒才是。” 齐曜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掰开言萝月紧握的拳。 却,什么也没有。 “……”齐曜微怔。 言萝月努力抽回自己的手腕,眼中蓄泪,秀美的面颊上满是委屈。 “太子殿下既然不信我,何必将我带来太子府?又何必许我侧妃之位? “既然怀疑我,不如将我也软禁起来,同璟王一样谋取利益罢。” “……” 见言萝月委屈中流露着倔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齐曜有些后悔了。 一切的不信任,都是因为不甘心。 他不甘心言萝月心中有璟王。 他不甘心自己是后来者。 这才故意找茬,故意刺激她,故意吓唬她。 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在言萝月心中,他或许不如璟王的份量,但是没关系,她愿意跟他,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他该知足的。 “言大夫,本宫……本宫并非不信任你……” “太子殿下不必解释,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太子殿下无端猜忌我,定是我做的不好,与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 这女子的嘴,真是伶牙俐齿。 齐曜颇有些头疼的转身走了。 齐曜一走,笼罩在言萝月身上的压迫感消失,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捏了捏袖口。 毒药一直藏在袖口的夹层里。 方才差点就露馅了,还好自己没有先乱了阵脚。 齐曜走到小厅的博古架前,开始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本宫其实并不喜欢朝堂,本宫觉得,朝堂上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吃着人肉,喝着人血,却满口仁义道德,本宫只是看着他们,便觉得恶心,他们都是极其虚伪、自私的恶魔。” 齐曜拨弄着一株血红的珊瑚。 “可是本宫身在高位,不得不看着他们,不但要时刻看着,还要加入他们,甚至成为他们。哎……本宫每每与那些幕僚们讨论这些,都觉得心累。 “可是,今日本宫听着他们说这些,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很有兴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言萝月微微握拳,“不知道。” “因为本宫想到了你。” 齐曜转脸看向言萝月,“一想到你就在这里,本宫想见便能见到,本宫便不觉得累了,且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 “言大夫,你说,本宫是不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你?” 言萝月凝眉不语。 齐曜却眸色亮亮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这时,芸川忽然进门,“殿下,晚膳备好了。” 齐曜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是招招手,“传进来吧。” 小厅圆桌上,侍女们一样样将吃食端上来,卖相精致,荤素搭配,摆了满满一桌。 “本宫尚未用膳,言大夫可愿意陪本宫用一些?” 言萝月走了过去。 这齐曜,喜怒无常,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得顺毛捋,不能与他硬碰硬。 好在用膳期间,齐曜还算守礼,一直规矩的吃饭,未置一言。 只是时不时看向言萝月,默默记下了她的口味。 待二人吃过,言萝月将齐曜送至门外。 “还有一事,我们在善安堂所做一切,李师叔并不知情,希望你不要迁怒于他。” 齐曜哈哈一笑,“若非李老,本宫还无缘认识你。” 齐曜说完,心情很好的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言萝月这才发觉后背早已汗湿了几回。 今日之事,她算计到齐曜头上,却也知道这齐曜不是个善茬,她必须打起精神应对,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还好,今日总算顺利过去了。 只希望霍小少爷和师兄他们,已经收到她的消息,耐心等待时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落入齐曜的陷阱。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冬日的空气潮湿阴冷,北风像刀刃一样割在人脸上。 子兰园外的侍卫们,五步一卫,一个个矗立在冷风中岿然不动,手中长矛闪着寒光。 院子里的人出不去,外头但凡进来的,都要经过严格的排查。 在这种氛围下,易珩一颗心沉到谷底。 从他前两日向齐媗提起,他想见太子,被齐媗找借口挡回去开始,他便隐隐有了猜测。 到今日,太子来了一趟公主府,将整个公主府全部戒严,尤其是他所居的子兰园,重兵把守。 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就是失踪的璟王。 他就是大良国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王爷,秦慕甫。 易珩看着面前,已经写了大半的经商手记。 再有几章,这本书便可完结。 便能刊印出版了。 他是易珩,他是羌国越州人,他曾是易氏布庄的少主,家道中落,靠一间小铺子谋生。 他的脑中有许多关于布料的知识,他还通晓许多经商之道。 过去许多年,各种大事小事,他所经历的,他都能回想个七七八八。 他拥有这么多真实的人生经历,他怎么可能是别人呢? 他实在想不通。 易珩握笔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一滴墨汁,随着笔尖的颤动越聚越大。 最终“嗒”的一声,掉落在手记的空白处,浸润出一片黑色的墨圈。 一切,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若他当真是璟王,那易珩又是谁? 第187章 故人之姿 翌日,天色依旧灰蒙蒙的。 言萝月在太子府的兮凤阁醒来,两个浅蓝衣裙的侍女,一前一后进来行礼。 言萝月看向其中一人,个子瘦小,面相普通,一双眼睛低垂着,放在人群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却是秦慕甫安插在太子府的暗线之一。 “你们叫什么?” “奴婢叫听雨。” “奴婢叫微霜。” “以后听雨留在外间,微霜你近身伺候。” “是。” 昨夜子时,这微霜潜入房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手腕处有秦慕甫暗卫的标记,那种标记她在若弋身上也见过。 如今微霜得到指令,全力保护言萝月,探查消息的任务交给了其他暗线。 “你在这里多久了?” “回言姑娘,奴婢已经来了快一年了。” “辛苦了。” 言萝月不再多言,简单洗漱后,去外间用早膳。 方用过早膳不久,侍卫便带着李善安来了。 言萝月忙起身相迎。 “李师叔,你怎么来了?我们聚在善安堂,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太子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毕竟他们作为敌国暗探住在善安堂,确实说不过去。 李善安摇了摇头,“太子不会为难我的,倒是你,老夫听闻了你们的事,有些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师叔放心,我一切都好。” 李善安看向言萝月,眼神带着点欲言又止,言萝月随即叫人都退下,带着李善安在小厅坐下。 “师叔有话不妨直说。” 李善安也没有拐弯抹角,“你……你不愿嫁给太子吧?” “是,随他来太子府,不过是权宜之计。” 言萝月毫无隐瞒。 李善安说过他不参与小辈的争斗,他属于“中立派”,是可以信任之人。 “唉……” 李善安却是长叹一声,似乎是感慨,又似在遗憾,甚至有些感伤。 “太子虽然平时做事毫无章程,但以老夫对他的了解,这次他对你怕是认真的,以后若他知道你骗了他,以他的心性,难保不会对付你,你可想好如何自救?” 言萝月只犹豫一瞬,便道:“师叔可知晓《遂医录》?” “羌国的国宝级医典?此书不是已经遗失多年吗?” “此书,在我藏着。” 李善安一怔,继而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又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此书一直被羌国奉为国宝,多年前偶闻遗失,朝廷震怒,寻了好些年都不曾寻到。没想到啊,竟然在你这里!” “师叔,若我以此书换我自由之身,可能行得通?” 李善安手捋着胡须,“行不行得通,得看太子对你的情义,若他对你的情义日渐深厚,怕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羌国皇帝也阻止不了他?” “未必能阻止。” “那我唯有一死了。” 李善安闻言紧皱眉头,“傻孩子,万万走不到这一步,你莫要意气用事。” 见言萝月态度坚决,李善安又宽慰了几句,而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今日散朝后,齐曜便去了宜贵妃的宫中,将他要迎娶言萝月之事向宜贵妃说了。 宜贵妃听闻此事,派人将言萝月接进宫。 云阙宫是羌帝后宫中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宫殿,其奢华程度比皇后的寝宫不知强上几何,宜贵妃在后宫中更是艳压群芳,二十年来圣宠不绝。 人可以一时得宠,若二十年恩宠不断,可见其不容小觑。 言萝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云阙宫很大,言萝月被带着绕了几回路,最终停在一个花厅里,宫女让她等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就在她觉得腿都要麻了,有点站不稳的时候,一个颇为富态的嬷嬷装扮的人,身后跟着两个婆子、三五个宫女,出现在花厅。 那嬷嬷眼神冷冷的,将言萝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开口带着一股威严之气,“你叫言萝月,大良人氏,家中父母俱亡,仅你一人?” 言萝月与她对视,声音不卑不亢,“是。” 这是在皇宫,又是在宜贵妃宫中,她一个小小的江湖女郎中,不应该吓到腿软吗? 竟还敢挑衅她? 吉嬷嬷眉梢一挑,“姑娘想嫁入太子府,不是太子殿下一人说了算的,何况你身份低,想嫁入皇家,哪有那么容易?” “依照嬷嬷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 吉嬷嬷哼笑一声。 身边的老婆子便站了出来,“姑娘先随老奴去后面验明正身吧。” 言萝月不解,“什么验明正身?” “大户人家的小姐受着礼仪束缚,是见不了外男的,姑娘出身民间,想必是没有守着这些规矩,自然要先验一验是否是清白之身。” 言萝月面色一变。 当初她被软禁在衡王府,纪蓝辛为了报复衡王,给他们二人下了药,那时候她已失身于衡王。 如今要验明正身,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然而不等言萝月想出应对之法,几个人已经上前拉住她,拖拖拽拽带去了后厅。 …… 言萝月头脑有点不清醒了。 她略带茫然的随着吉嬷嬷等人到了宜贵妃居住的寝殿,直到吉嬷嬷提醒她行礼,她才回过神。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吉祥。” “免礼吧。”高座上的宜贵妃声音温柔。 言萝月鬼使神差的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看向宜贵妃。 宜贵妃高贵、美丽、落落大方,身上没有过于繁重的装饰,却给人一种极其富贵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钱财养出来的气质。 宜贵妃已年近四十,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仍是个极其温婉的美人。 不论是齐曜还是齐媗,都没能继承她容貌的一半。 据说她是武将世家出身,齐媗身上那一身本事,都是跟她学的。但是端看眼前,她神态端庄,举止优雅,看不出半点习武的气质。 言萝月对她生出了好奇之心。 宜贵妃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如此大胆的打量自己,又见她神色坦然,目露好奇,没有丝毫造作之态,倒是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你叫言萝月?” “是。” “你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言萝月依言踏上台阶,一步步向宜贵妃走去。 不知何时,天空阴云散尽,久违的日光洒落大地。 大殿之内,亦被日光笼罩。 宜贵妃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来人逆着光,一步步到了跟前。 待看清楚样貌,宜贵妃心头猛然一跳。 她…… 竟有故人之姿…… 第188章 清白之身 宜贵妃努力按下心中惊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息下情绪。 再看言萝月,清丽端方,从容灵动,越看越喜欢。 她忽然理解曜儿心中那份喜欢是怎么来的了。 她能有几分故人之姿,也是她的造化。 想到此处,宜贵妃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 听见宜贵妃叹气,言萝月不禁追问: “贵妃娘娘可是有心事?” 宜贵妃被问的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本宫没有心事,本宫最大的心事,便是筹备你们的婚事。” 旁边候着的吉嬷嬷一听这话,努力咳嗽两声。 宜贵妃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说:“你们的婚事宜早不宜迟,眼看要过年了,本宫想看你们在年前成亲,吉祥,去礼部要个腊月里的好日子,越早越好。” “咳咳咳咳。”吉嬷嬷重重的咳了几声,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说好的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说好的要刁难她一番呢? 做婆母的不能太仁慈! 吉嬷嬷拼命使眼色,宜贵妃瞧着好笑。 “我喜欢她,此事就这么定了!吉祥,你去库房挑些大婚用得上的东西送去太子府,她兴许没有太多嫁妆,本宫给她添一些,就添……就添一百零八担吧。” “娘娘!您是嫁女儿还是娶儿媳?” 吉嬷嬷终于忍不住了! 她方才维持的威严,全部散了个干净。 “女儿儿媳,本没有差别。” “……” “快去办吧!” 言萝月回到太子府不久,云阙宫的消息便送来了。 半个月后的腊月十九,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他们的亲事,就定在半个月后。 宜贵妃雷厉风行,这才终于让言萝月看出些习武之人的习性。 半个月,不长不短,足够师兄他们行事了。 言萝月长舒一口气,宜贵妃这一关也算过去了。 只是,满心的疑问,让她脑子一直不清醒。 方才在宫中,她被验明正身。 她竟然,仍是清白之身? 衡王府的一幕幕掠过眼前。 秦慕苏身中迷药后透红的脸色,在他寝殿醒来后身下的殷红,他一副犯错小孩的缩蹑样子,还有他乞求她留下来,眼中氤氲的泪水…… 若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是真的? 纪蓝辛为了报复,给她和秦慕苏下了药,秦慕苏为了留下她,将计就计夺去她清白,她失身于秦慕苏,说服不了自己与秦慕甫在一起,设计替嫁逃回邺城。 若失身是假,甚至纪蓝辛下药都是提前被发现的。 那么,秦慕苏精心布置这个骗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为了留她,大可以假戏真做,而不是,让她误以为自己失身,实则并没有? 秦慕苏,秦慕甫一胎双生的亲哥哥。 他究竟在做什么? …… 羌帝听闻太子要娶侧妃,没有过问任何,当即命人送了赏赐。 皇帝的赏赐一到,后宫的人都动了起来,这东西便如流水一般往太子府进。 齐曜本在六部处理事务,听闻此事,抽出时间来了一趟兮凤阁。 他对于母妃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与言萝月聊了几句,因事务繁忙,很快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徐良娣来了。 上回齐曜伤势未愈,言萝月初入太子府为其治病期间,这徐良娣便来见过她。 如今再见,两人身份已然不同。 “妾身,见过言侧妃。” 言萝月很不适应这个新称呼。 据说徐良娣是羌国重臣的嫡女,自幼爱慕齐曜而甘愿为妾。 徐良娣身材纤细,举止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一双柳叶眼总饱含哀怨,对上言萝月时更带着明显的敌意。 言萝月几乎能想到徐良娣来的目的,但这场亲事本就是一场骗局,她也无意与齐曜的后院周旋。 招呼徐良娣坐下后,言萝月开门见山。 “不论你相信与否,我无意介入你与太子殿下的感情,但既然走到这一步,对于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向你道歉,不求你能原谅,只希望我们和平共处,各自安好。” 徐良娣看了好一会儿,给出回复,“你不爱慕殿下。” 言萝月沉默。 也算是默认了。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心爱之人往别人身边推。”徐良娣说,“你既然不爱慕殿下,为何还要嫁给他?” “我没有选择。” 她知道齐曜喜欢她,若他得不到她,可能会强迫她,可能会迁怒于秦慕甫,不论哪一点,对她来说都是被动的、致命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徐良娣默了默,似乎下定决心。 “殿下应当是很爱慕你的,否则他不会以侧妃之位迎娶你。 “也许你有疑问,真正爱慕对方,不是应当以正妻的太子妃之位迎娶吗?其实不然,殿下很早以前就对外宣称过,他此生不会娶正妻,他的正妻之位,是留给那个已故之人的。 “所以,在殿下这里,侧妃就是最高的品阶。” 言萝月不知这中间还有这些说道。 脑子里却忽然跳出一个名字。 她试探性地问:“他心中的正妻人选,难道是温宁郡主?” 齐媗曾提到过这个人,当时他们兄妹都没有多说,仿佛这个人是个禁忌。 原来,是已故之人啊。 徐良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有些意外言萝月知晓此人。 “正是,她正是殿下心尖上的人。” 言萝月没有错过她的神色,顺着她的话问:“这温宁郡主,是何人?” “已故之人,妾身不便多言。” 见言萝月好奇不减,徐良娣又道:“若妹妹真想知道,可以去问殿下,殿下如此爱重你,说不好会为了你废除之前的话,娶你为太子正妃,毕竟那温宁郡主已去世多年,殿下对她兴许是淡了。” 若她是真心爱慕齐曜,她也许真会去问。 但她不爱,也无所谓齐曜心中有谁。 何况若这温宁郡主是禁忌,她何必去触霉头? 这徐良娣,真是会借刀杀人。 “既然太子殿下说过此生不立正妃,那侧妃便是这太子府最尊贵之人,所以,我何必与一个已故之人争那虚名?” “……” “徐良娣的心意我懂了,打搅了你的安稳生活,终究是我的不是。就此回去吧,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徐良娣心思被拆穿,两只手紧紧揪着手帕,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言萝月不欲再与她周旋,刚要送客,就听外面通传: 曦宁公主驾到。 第189章 不该是他的人生 挑拨不成,徐良娣接下来是打算卖惨的,只是齐媗的到来打破了她的计划。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徐良娣一走,齐媗便打开了话匣子。 “徐良娣虽然身份不高,但她也是四品御史家的嫡女,她爹是我皇兄的得力干将,她自幼倾慕我皇兄,甘心为妾,她这太子良娣的身份还是她爹求来的。 “她平日里都是很好的,孝敬母妃,体恤下人,就连皇兄的幕僚和门客,她都能照顾到,逢年过节都会备好礼品。 “东宫没有当家主母,她虽只是个良娣,但皇兄平日里很忙,都是全权交给她,她将皇兄的后宅打理的很好。 “只是眼下你来了,她有了危机感。” 一通话说下来,言萝月也只是态度平淡地点头应和。 齐媗忽然就没话说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只是听说了她与皇兄定下成亲日子,便忍不住想来看看。 言萝月:“公主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齐媗直摇头。 见言萝月一时无语,她幽幽叹了一气。 “其实,你欺骗我在先,我应当是生你的气,应当是讨厌你的。可是,我,我现在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同情你。” 言萝月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想法,听完这话,竟莫名觉得这曦宁公主率真可爱。 从前与她相处也不少,也知她心思单纯。 但这还是头一回,对她生出一丝喜爱。 连言萝月自己都觉得,这丝情感来的莫名其妙。 难道是对宜贵妃的观感不错,爱屋及乌? 言萝月回神道: “公主同情我什么?”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皇兄,却要嫁给他。” “公主怎知我不喜欢太子殿下?” “你差点嫁给璟王!” 齐媗的表情略有些夸张,“有璟王那么好的男子在前,你还会看上我皇兄?我不信!” 齐媗连连摇头。 言萝月被齐媗逗笑了。 两个梨涡深深印刻在面颊,清丽的眉眼弯出弧度,眼睛亮亮的。 “你还能笑得出来?” 齐媗单手托腮斜靠在圈椅里,少了几分仪态,多了几分武将的洒脱,愁容满面。 “公主如此发愁,难不成想帮我退掉亲事?” 齐媗一听,赶忙坐直了身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本,本公主就是过来看看,你大婚有什么缺的。” 开玩笑!她怎么敢退皇兄的亲事! 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言萝月收了几分笑意,看向齐媗认真道:“璟王殿下那边,还望公主能照看一二,就算是为了你们羌国,大良的嫡皇子也断然不能在这里出事。” “我明白,他若死了,大良就有了足够开战的理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边境的百姓。” “公主大义。” “我本就是武将,我知晓战场的残酷,若非必要,没人愿意打仗。” “嗯。” 言萝月不再多说,有这几句话就够了。 能让齐媗意识到秦慕甫的重要性,于公于私,她都会护着秦慕甫。 太子齐曜是有点疯劲在身上的,万一哪天他头脑发热,狗急跳墙…… 言萝月不想赌,她要多一些保障。 齐媗对着言萝月看了又看,似乎还有话说,只是不知如何启齿。 言萝月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你想知道,我与璟王殿下的事?” 齐媗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问呢!” “你喜欢他,自然想知道关于他的事。” 齐媗被说得面色一红,“我对他,我对他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他并不喜欢我,在战场上,他视我为敌,对我并不留情。” “如今的易珩,对你不错。” 提到易珩这个名字,齐媗更加羞愧。 “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想补救,我想治好他,明知道治好了他,他定然会离开,可我从来也没想过放弃。 “变成易珩的他,虽然不再视我为敌,可他眼中的光没有了,他变得安静,随遇而安,除了下棋,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唯一想做的,便是刊印一本经商的书,那书我看过,写的确实挺有道理…… “可是,那不该是他的人生啊!他应该是驰骋疆场战无不胜的战神,而不是那个偏安一隅、会些旁门左道的小商人!” 言萝月的心跟着疼了一下。 那个他们都觉得简单纯粹,甚至有点可爱的秦慕甫,在别人眼里,竟只是个懂点旁门左道的小商人。 “前几日他突然说想见皇兄,我吓了一跳,赶忙找借口挡了回去。如今皇兄封锁子兰园,动静闹这么大,却不见他找我,我想,他怕是也察觉出什么,有了怀疑。” “若他有疑问,我想公主也不必隐瞒,毕竟太子殿下总归是要将他带到你们朝堂上的。” 齐媗羞愧道:“当初带走他,并不是为了要挟你们大良,我是真心想救他的。” “公主的心意我明白。” 齐媗诧异于言萝月的理解,她以为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动机。 “战场无情,公主见到他时,他应当是伤痕累累、岌岌可危的,公主不知大良的援军何时会到,怕他等不到救治,所以把他带走了,我都明白的。” 齐媗眼眶红红的。 皇兄夸她歪打正着、事情办得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愧疚。 她原本是想救他的,只是想救他而已,想着等他伤愈后离开,也算是还了他人情。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失忆? 最终走到如今的局面,身份暴露,被逼入险境。 眼下言萝月理解她,她恨不能抱着她大哭一场。 言萝月见齐媗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将手边精致的糖果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齐媗愣了一瞬,破涕为笑。 抬手抹了把眼泪,眼巴巴的看着言萝月,“你,你与我说说你和璟王的故事,好吗?” …… 霍纯的药箱被守门侍卫上上下下翻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他进去。 子兰园内一切如旧。 易珩面色沉着,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看也没看霍纯一眼。 霍纯失笑,“知道我今日要来,怎么没有早早摆上棋盘?倒是稀奇。” 易珩不动声色写完最后几笔,将手中狼毫稳稳停在墨玉笔搁上,抬眸看向霍纯。 只一眼,霍纯便心下一惊。 这眼神,怎么有点熟悉? 第190章 易珩是谁 霍纯被这眼神看的心虚,吞了吞口水。 “你为何如此盯着我看?” 易珩收回视线,起身走出书案。只见他停在窗前,看向远处的守卫。 “你可知道,太子为何要软禁我?” 霍纯瞧着他神色又恢复如常,暗暗松了口气。 白激动一场,还以为他恢复记忆了呢! “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说来听听。” “我听府里其他人说,你是大良的璟王爷,太子预备用你与大良谈条件,所以软禁了你。” 易珩神色未动。 霍纯见状又道:“我还听说,原本太子是要将你带去太子府的,入了太子府那肯定是要进地牢的,言大夫为了不让你受苦,与太子谈了条件。 “对了,你或许不知,言大夫她也是大良人,她还是你……是璟王的心上人,此番是为了救璟王而来,但是太子看上了她,她为了保璟王,答应了嫁给太子。” 易珩给出总结:“多此一举。” “谁说不是呢!” 霍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那太子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何况他们这亲事,连日子都定下来了,除非她是真心想做太子侧妃,否则她还有什么退路?” 霍纯偷瞄易珩。 他很想看看这个家伙,在听说言萝月要嫁给别人后是什么反应,但这易珩比阿甫还端着,什么也瞧不出。 过了许久,久到霍纯在想,软榻和躺椅,他究竟坐哪个的时候,易珩开口了。 “你是大夫,你与我说说,若我是璟王,那易珩是谁?” 霍纯瞪大了眼睛,几步走到易珩跟前。 易珩的表情严肃且认真,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带着真诚。 霍纯感觉到,他不是在说笑,他很可能,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就是阿甫这个事实了。 “易珩,是你心底里的另一个自己。 “在你内心深处,你渴望自由,渴望简单,渴望不被身份所累,所以你失忆后,造就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易珩。” 霍纯的话,重重敲击在易珩心上。 两人在榻前相对而坐,杯子里的茶,冒着徐徐热气。 “你仔细回想一下,在易珩的人生当中,有特别重要的人和事吗?比如知心的朋友,或是爱人?他们叫什么,如今在哪里?” 易珩努力回想一番后,摇了摇头。 霍纯略有些激动。 “所以,一切看似合理真实的经历,却又是经不起推敲的。 “你说你是易氏布庄的少主,可是你连你爹娘的长相都不记得,你可以说,那是因为他们去世过早你没有印象,可养大你的长辈呢?少时一起读书的好友呢?经商路上的合作伙伴呢?你说不清楚。 “你也说不清楚为何就家道中落了,那么大一个家族,不可能说没就没了,即便没有嫡系,难道没有旁支吗?没有堂兄弟吗? “你说你有一间布料铺子,甚至卖的什么布匹,卖价几何都说的头头是道,却说不清楚那间铺子具体位置,也说不出掌柜和伙计的名字,更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经营的,你只知道自己有这样一间铺子,其实这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己告诉你的,就是为了佐证你编织出来的身份。 “实话与你说吧,你所说的身份,他们已经打探过了,越州根本没有易氏布庄,仅有的几户姓易的人家,祖上也没有做过布料生意,越州根本没有易珩这个人,也没有任何一家布庄与易姓有关系。” 易珩意味不明地看向霍纯。 霍纯一阵心虚。 “好吧!我承认,我是大良人,我也是来寻你的。” 预想中被骗的愤怒,并没有出现。 易珩看向霍纯仅剩的一只手。 他的手上布着薄茧,虎口处尤其明显,一看就是常年舞刀弄枪磨砺出来的。 他不自觉蜷起手指,他的手上也有这样的薄茧。 他的身上还有不少横七竖八的伤痕。 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普通商人该有的。 疑点丛生。 他从前总是刻意忽略这些,不愿去深究。 如今一旦细想,他易珩的身份,确实经不起推敲。 “你这只手臂,是为了他……为了我而断的?” 易珩话一出口,霍纯大喜过望,伸出手便想搂住易珩的脖子,被他轻轻侧身,躲开了。 霍纯也不在意,高兴道:“你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太好了!阿甫,你终于回来了!” 易珩抬手挡下霍纯又忍不住伸出来的手臂,拧着眉道: “你与我说说,我失忆后发生的事。” …… 半个月的婚期略微紧张,虽只是侧妃的规制,太子府上下依然非常忙碌。 直到夜半子时,才渐渐沉寂下来。 兮凤阁内,李平乐刚踏进厢房,便察觉背后有人袭来。 转身接了一掌,手指已捻起腰间毒药。 “师兄!” 言萝月紧急唤了一声,李平乐这才歇下用毒的心思。 随后床头一盏小灯被点亮,言萝月披着外裳下床。 “那是璟王殿下留在太子府的暗线。”言萝月指着外间短刃出鞘、正一身防备的微霜,“这是我师兄。” 微霜没有多余表情,略一颔首,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平乐啧啧两声,“她倒是警觉,我来的时候,可是连太子府的影卫都不曾惊动。” “她就守在门外,屋内动静容易察觉。” “即便如此,她的功力也不差。你别忘了,师兄我的武功造诣有多高,天底下有几人是你师兄的对手?” “……” 根本不想听他吹牛怎么办? “这璟王倒是有几分远见,连羌国太子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李平乐走到桌边坐下,“如此,我倒是不必太过担忧你。” 言萝月也走到桌边。 “我留在公主府的消息,你们可收到了?” “收到了。”李平乐不甚赞同,“你走这一步,可想过退路?” “我有《遂医录》。” 李平乐摇头,“不够。” 言萝月神色有些暗淡,“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太多,在公主府救人,总比太子府容易,况且太子的怒火是冲我来的,我担心他将怒火转嫁在殿下身上,殿下如今失忆,变成了武功尽失的易珩,他那么无辜,我不想他受苦。” 李平乐揶揄道:“是谁当初宁愿逃跑也不愿嫁,如今又可怜巴巴往上贴?” 当时的心境,与后来的心境是不一样的。 何况,她如今已然知晓,自己仍是清白之身…… 第191章 不愧是你 李平乐见言萝月面色严肃、秀眉轻蹙,以为惹她生气了,连忙哄人。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是另外一件事。师兄,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当初在衡王府时,衡王妃下药,致使我失身于衡王之事?” “知道,你也是因此缘故,才不愿嫁给璟王。” “但是,今日进宫,那些人要验明正身,我才知道,我并未失身。” 李平乐眼睛一亮,“你是说,衡王没有得逞?” 言萝月一噎。 “咳咳……我是说,衡王并未对你行不轨之事?你们当时不是双双中药吗?那这,衡王……倒是个君子。” 李平乐又察觉出不对,“既然你们是清白的,那他为何要欺骗你,让你以为自己……”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李平乐也拧起眉头,开始思考此事。 言萝月看着认真思考的李平乐,突然毫无预兆地问: “师兄,你认识衡王?” 李平乐心头一惊,面上却不见分毫波澜。 “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他。 “不过他与璟王不是双生子吗?我听闻他们长得一样。 “你为何这样问我?” 言萝月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就是忽然觉得,师父偷偷交代师兄的事,与璟王和衡王都有关联。 “没什么,就是觉得,眼下西京城暗流涌动,殿下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 “羌国皇帝与太子不是一条心,羌国的逍王也不甘示弱,这里局势尚在焦灼,殿下被困,章王的人也来刺探过,可见大良朝廷知道殿下下落的人不在少数,皇上应当也是知道的,就是不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还有一点她没提,她总觉得那日在善安堂外见到的人,就是冥凌。 若冥凌也来了西京,那么在这件事中,秦慕苏定也参与其中了。 所有势力都聚在西京,他们各自都有什么目的? “大良朝廷,眼下不会动的。” 李平乐说,“师妹,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不论他们想做什么,我们的目的,保护好璟王,保护好自己,顺利离开西京。” 言萝月点头,“腊月十九那日,我以亲事拖住太子,你们抓住时机动手,不必管我。” 李平乐没有应答言萝月。 而是说道:“月儿,你在这里不要怕,相信师兄,师兄会护住你。” 言萝月闻言,抬手扬了扬衣袖。 “放心,我会保护自己,我身上藏着你的毒,左边是一点封红,右边是半步瘫。” 李平乐面色变了变,“一点封红是什么?” “……” “做了太多毒,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点封红是食用类毒药,中毒后身体瘫痪,会出现病危假象。”言萝月说完不忘补充,“谁叫你总是乱取名字。” “这能怪我吗?若非师弟总是偷药,我何必用名字来迷惑他?就像那半步瘫,中毒后半步便会瘫倒,师弟知其功效,早早便偷了去,还自己偷偷做了出来,量产售卖了。” “……确实是师弟的不对。” “对吧?那小子的小聪明都用在这里了。” “他还曾求我做丽颜面脂,放在虞家的胭脂铺售卖。” “前年不是把我养的灵芝泡水拿去卖了?还说什么灵芝水可以延年益寿,咱们师父都是因为喝了那水……” 像是打开某个阀门,两人不自觉越说越起劲。 过了许久,李平乐约莫换岗的时间到了,又给言萝月留了几种毒药防身,这才又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太子府。 翌日一早,霍纯又提着药箱进了子兰园。 齐曜虽然全面封锁了子兰园,限制了易珩的出入,但好在并未限制大夫为他治病。 霍纯看到易珩又在案前书写。 调侃地询问:“你的经商手记写的如何了?” 他知道易珩一直惦记着出书,那手记他偷看过一些。 只能说,早知道阿甫有这经商头脑,当初他开在全国各地的霍氏医馆,多请教请教阿甫,也不至于倒了那么多。 出书了他一定要第一个买! 易珩闻言放下笔,并不接话,而是将手中已经写好的信笺,折好递予霍纯。 “我记得这府上,有璟王的一个亲信,叫晏安,你将此信交给他。” “那是你的亲信。” 易珩沉默一瞬,才开口道:“我尚不习惯以璟王自居。” “无妨,你随意便好,这是什么?” “接下来你们要做之事。” 在易珩默许的眼神里,霍纯打开信笺仔细一看,不觉连连叫好。 “太好了!阿甫,你这一招真是妙啊!到时候那齐曜定然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盯着我们?” 霍纯又不禁赞叹,“你这计划如此详细,甚至细致到他们怎么说如何做,不愧是你,即便没有阿甫的记忆,你的敏锐与谋略也未减分毫。” 易珩很不习惯被如此拍马屁。 “我只是不清楚你们的人办事能力,因此才多写了几句。” “你别看晏安那小子平日不着调,他可是我训练出的最优秀的一个,十二岁便跟在你身边做事,一路做到璟王府侍卫长,他的武功和办事能力都是拔尖的。” 霍纯说的如数家珍,再瞧易珩,他只是无甚情绪的“嗯”了一声。 霍纯知道,阿甫没有记忆,对他们这些人是没有感情的。 只不过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在为这个身份负责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阿甫,也已经很好了。 “你们在西京有多少人?”易珩又问。 “你逗留在西京城的这两个月来,我们陆续召来了三拨人,共计两百四十余人,加上纪将军带来的人手,接近三百。 “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人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暗卫,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只要谋略得当,我们有把握带你离开。” “看来,即便我不认这身份,你们也做好了将我带走的准备?” 霍纯一噎,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你是大良皇室血脉,断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易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大良的皇帝,也知道我并未战死?” “应当是知道的,起初京城收到的消息是失踪,皇上下令全力寻找,后来便没了动静,此事也一直拖着,想来是皇上听到了风声。” “他既然知道璟王的下落,为何不派人前来?” “派人来便牵扯到两个国家,此事便成了国事,羌国定然会拿你做威胁,向大良讨要好处。” “所以,他知道你们在暗中行事,只等着你们将我救走?” “也许是吧。” 易珩不禁冷笑,“看来我这个大良皇子,并不受大良皇帝的喜爱。” 明知道他在异国他乡处境危险,却不愿出手,等着他自救。 霍纯无言以对。 阿甫不受宠,这在大良是人尽皆知的,只不过他有着一个嫡皇子的身份,才维持了体面而已。 “既然如此……” 霍纯的思绪被易珩拉回,他看着易珩坚毅中透着肃杀的眼神,不知他意欲何为。 “那便做点大的。” 第192章 他们动手了 日过晌午,齐曜从六部回到太子府。 羌帝年迈,羌国一半国事都由太子处理。 不过自从半年前太子签下“河曲之盟”,群臣上奏废太子,齐曜施以雷霆手段力压,让羌帝见识了太子的权势之后,羌帝便有意无意开始收权。 齐曜回到太子府,在所居主院换了身衣裳,便想去兮凤阁见言萝月。 自打昨日收到婚期匆匆去过一回,至今都不曾再去过。 他是有些心痒难耐的。 然而不等他出门,便被芸川告知,太子府几位心腹幕僚,早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 太子府议事厅内,左右分坐着七八位先生,其中有一位胡须发白,满目威严坐在前排,一看就是颇具威望的。 齐曜进门,几人行礼过后,便有幕僚发话了。 “太子殿下,逍王今日不知听到什么风声,去了一趟曦宁公主府,且在走后留下探子。” 齐曜闻言一惊。 “他去做什么?” “说是去探望曦宁公主,不过公主并未见他,他在府上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 齐曜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绿玉扳指,凝眉思索。 一袭青衣的邱幕僚开口:“殿下,我们瞒着大良璟王的身份,终究是隐患,此事若被逍王知晓,告到陛下那里,恐怕会再度引得陛下不喜。” 从前羌帝对齐曜态度和蔼,自从齐曜大力打压朝中异声,被羌帝发现了他的诸多手段,才惊觉这个儿子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后,对他的态度也冷淡许多。 不过齐曜对此毫不在意。 “即便他不喜又如何?本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羌国,他挑不出错处。” “殿下,若我们做的事提前让陛下知晓,他自然挑不出错处,可若是瞒着他,或是他从别处知晓,再被有心人挑唆,我们怕是落不到好。” 这邱幕僚到太子府不足半年,因敢做敢说而得了齐曜青眼,不过有时候也太过直肠子,不看眼色。 对于他的这个说法,齐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此事只能瞒着他,本宫有自己的打算。” 比起与大良国那两位谈判的条件,父皇的不高兴实在是小问题。 “钟老,齐誉去曦宁府上之事,你怎么看?” 坐在前排的白须幕僚钟老,捋着胡须道:“若他知晓璟王一事,以他的行事风格,即便只是捕风捉影,也定会大闹一番人尽皆知,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可见他并不知璟王在西京一事。 “此去公主府,怕是听说了其他什么事,这才勾起他的兴致,若老朽猜的不错,八成是与殿下前段时日在云溪湖的风流韵事有关。” 齐曜一拍手,“钟老说的不错,定然是他知道了言大夫,以为她还在公主府。” 其他幕僚也纷纷附和,称赞钟老料事如神。 “既然如此,他去曦宁那里也不足为惧,本宫会叫曦宁将他打发了,至于他留下的探子,曦宁公主府铁桶一般,他不可能探到什么消息。” 齐曜向来自负,见他已有决断,众幕僚便都点头称是。 “还有一事,”钟老继续道,“半个时辰前,芙蓉巷口有几人突然与我们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动手了?” 齐曜还没听完便激动站起身! 芙蓉巷是曦宁公主府后街,他们若要劫人,那里最易出手。 “他们没有进府,更像试探,与我们的人打斗一番后,便往城东一带逃走了。杨首领已命人前去追踪,此前曾来请示殿下,是否要派重兵前往城东搜捕?” 邱幕僚赶紧进言:“殿下,我们应当全力追捕逃走的那些人,若是能找到他们的窝点一网打尽,就再好不过了!” 有幕僚不赞同。 “邱幕僚所言差异。此前为了搜捕从善安堂逃走的那些细作,我们便已调派了大批人手出去,如今还要再调派人手,公主府的防卫怕是会不足。” “公主府有府兵六百,加上此前殿下调派的两百人手,岂能抵挡不了大良的几个奸细?” “这两日大力搜捕那些细作,已动用大量人手,如今公主府的实际防守人数不足三百。再者,大良的奸细恐怕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些,且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并不容易应对。” “你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吧?这可是在羌国的西京,他们能有多少人?纵使他们有以一敌十之勇又能如何?” “邱幕僚此言未免太过自大……” “是你太谨小慎微!” “……” “……” 齐曜被他们吵的头疼。 “既然人手不足,把此前调派出去搜捕细作的人调回来就是,何必为了这等事争吵?” 钟老拧着眉头,“殿下的意思,是此前那些细作不抓了,让他们去抓新出现的细作?” 顾此失彼,此乃兵家大忌。 齐曜不自觉放低声音,“钟老,本宫并非此意……” 钟老声音沉沉,“那日从善安堂逃走的人,很可能是大良细作的头目,依老夫之言,殿下应当审问审问言侧妃,尽早抓捕他们,以绝后患。” 前日,得知善安堂的大良细作逃走,幕僚们便劝他抓捕善安堂众人审问,他不愿意。 众人又劝他将言萝月抓起来审问,他也不愿意。 结果就是,动用大量兵力,无头苍蝇一样搜捕了两日,一无所获。 此时钟老旧事重提,齐曜难免有些心虚。 “钟老说的是,此前的细作要抓,新出现的也要抓。公主府的人手调动不了,那便从太子府调吧。” “殿下,使不得啊,您的安危至关重要,太子卫队仅有千人,此前已调去公主府两百,万万不能再动了。” “本宫身边还有十支近卫,足以保护本宫。再说,大良的奸细志在璟王,不会蠢到在本宫的地盘,向本宫出手。” 齐曜话虽在理,可此法并非上策。 有幕僚提议,“殿下,不如我们以抓捕大良细作为由,向巡防司借兵?” “巡防司如今由齐誉统辖,向巡防司借兵,以齐誉的性情,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定又要做些什么来恶心本宫,不行!” 向巡防司借兵,固然能解决守卫上的空缺,可风险太大,极有可能会被齐誉知晓。 在他没有与大良的那两位谈好条件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璟王的存在。 …… 第193章 等鱼上钩 日已西斜,齐曜才从议事厅出来。 他径直去了兮凤阁。 兮凤阁内如今很忙碌,丫鬟婆子一大堆,还有宫中内侍进进出出搬东西。 都在为腊月十九,太子迎娶侧妃做准备。 齐曜赶到时,一众宫女们刚刚送了嫁衣离开。 大红的金丝锦绣霞帔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双龙戏珠的黄铜托盘里,霞帔上摆着一个做工繁复、富丽堂皇的凤冠,一排排色泽饱满的珍珠点缀其中,最亮眼的是凤冠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一看便价值连城。 桌子上还摆着两箱盛满珠翠的匣子,里面的首饰琳琅满目,两个小丫鬟忙着分拣归置。 整个兮凤阁都被这样忙碌而喜庆的氛围笼罩着。 言萝月在小厅正襟危坐,听宜贵妃身边的一个掌事嬷嬷说规矩。 齐曜的到来打破这种忙碌局面,众人均放下手中事,向其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吧。” 齐曜阔步走到言萝月跟前,瞧着对方一副安静又顺从的样子,不觉心中满意。 “天色已晚,嬷嬷不如先去歇着。” 掌事嬷嬷:我才来呀? “是,奴婢等人告退。” 众人识趣地退下了。 言萝月垂下眉眼,掩饰住心中不耐烦,抬手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给齐曜。 “太子殿下怎么得了空闲了?” 齐曜顺势坐到言萝月旁边,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不得闲,但也得抽出时间来陪你,否则你这待嫁娘子,岂不要怨恨本宫对你不上心?” 若是两情相悦,再油腻的情话,也会变得动听。 反之,只会让人蹙眉,认为他言语轻佻,不尊重人。 见言萝月沉默,齐曜哂笑两声,也无所谓对方有没有生气。 只又道:“侧妃的礼仪规制繁杂,这两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她们在忙。” 言萝月的语气,比她的样子还要乖顺,却透着明显的漠然。 齐曜毫不在意。 “母妃送来的那套凤冠霞帔,那凤冠上的红宝石,是母妃当年出嫁之物,她能拿来给你,可见对你看重。” 提到宜贵妃,言萝月这才略微提高了兴致。 “贵妃娘娘宽厚仁慈,待我不薄,我不知该如何感谢她。” 言萝月所言非虚,自从宜贵妃昨日见过她,便对她“疯狂输出”。 除了为她准备一百零八担嫁妆外,还送了许多时兴的锦绣衣裳、金银首饰,甚至还有大额的银票。 不但指派心腹嬷嬷为她操持,不要她烦心,得知她与曦宁公主相识,还特意交代曦宁公主来陪她。 主打一个身外之物一件不落,情绪价值也拉的满满。 连曦宁公主都忍不住吐槽,好像她才是宜贵妃亲生闺女。 齐曜看到言萝月忽然变得柔和轻松的神色,心中不免吃味。 “本宫怎么觉得,比起本宫,你更喜欢母妃?” 虽只有一面之缘,她好像确实对宜贵妃心生好感。 “贵妃娘娘言语温柔,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言萝月脑海中又浮现宜贵妃言笑晏晏的面庞,那种亲切感又来了。 突然听得齐曜一声轻笑,等回过神,这才发觉齐曜隔着小桌,半个身子都探到自己这边,与她仅有咫尺距离。 言萝月又羞又恼,赶紧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齐曜手肘撑桌托着下巴,仰头笑问:“言大夫如此喜欢母妃,是不是表示,你们本就该有母女情分?看来言大夫与本宫,才是天生一对。” 见言萝月绷着脸不说话,齐曜又心情很好的大笑了几声。 “言大夫,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本宫的人了?” 齐曜说着站起身,走向言萝月。 “我们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礼部上下都在为此操持,过几日上了玉牒,你死生都是本宫的,无人可以改变。 “可你如今对本宫如此疏离,不会还在期望璟王会来救你吧? “哈哈哈…… “且不说如今他失忆,已经忘了你,就算他恢复记忆,以他眼下的处境,他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本事来救你?” 言萝月脸色难看,“太子殿下多虑了。” “是本宫多虑?” 齐曜停下步子,看着言萝月始终与他保持的一段距离,嗤笑道,“你是本宫即将迎娶的侧妃,即便本宫今夜宿在这里,也没人会说什么,你最好不要消磨本宫的耐心。” 廊下窗边,微霜静静候在那里。 看似平静无波,但若是细心便会发现,她藏在衣袖的手中紧紧攥着匕首。 言萝月稳住心神,尽量语气平静道: “太子殿下也看到了,贵妃娘娘安排的一切我都在照做,我从未排斥过这门亲事,难道还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吗?至于你认为我与你疏远,尚未成婚之前,我不习惯。” 齐曜紧紧盯着言萝月,见她神色坦然,不似说假,姑且信了她的话。 “好吧,本宫信你。” 言萝月尚未松一口气,齐曜又说:“不过,若你心中还有什么妄想,本宫劝你尽早歇了心思。” “我的所求太子殿下是知道的,只求保璟王殿下一命而已。” “本宫自然会留他性命,可若他非要找不痛快,也莫要怪本宫手下不留情。” 齐曜说着,眯起眼睛看向言萝月,“你可知,今日有人闯了公主府?” 言萝月闻言一惊,心中不自觉打鼓,难道他们提前动手了? “你是不是好奇,后来怎样了?” 齐曜似乎也没想听言萝月回答,兀自道: “今日,你们大良那些细作,接二连三进犯公主府,也不是定要劫走璟王,他们与本宫的人打了几个回合之后便逃,本宫不得不调遣兵力前去追捕。” 言萝月秀眉微蹙,心中担忧。 “言大夫如此聪慧,是不是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想分散本宫的兵力,等公主府防御空虚之际,一举劫走璟王。 “如此简陋的计谋,能瞒得过本宫吗?” 齐曜眼中透着得意,“若是本宫没猜错,今夜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他们以为本宫忙着四处追捕他们,无暇顾及公主府,只是可惜啊,他们太小瞧本宫了! “本宫已经暗中调派人手回防公主府,只要他们敢出现,本宫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今夜,本宫坐等鱼儿上钩!” 今日芙蓉巷出现大良细作时,他的确调派人手前去搜捕,可后来陆陆续续,公主府其他临近巷子也发生了类似举动,他便觉出这其中蹊跷。 他们是想调虎离山,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当即与幕僚们合计,将计就计,故意露出防御破绽,引蛇出洞,实则守株待兔,等鱼上钩。 第194章 死守公主府 齐曜自认为看破了大良细作的计划,准备将计就计。 一方面派出大量兵力大肆搜捕细作,公主府看似防守空虚;另一方面从别处紧急调了一批人手,暗中驻守公主府周边。 自以为已经做到万无一失,只等大良细作劫人,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又是大功劳一件! 只是,齐曜兴奋地守了一晚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主府内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人去救璟王。 齐曜有些郁闷,钩子没钓来鱼,他的鱼饵白下了,窝子也白打了。 还没等他细想接下来该如何,近卫匆忙来报。 他们在城东和城北私制兵械的两个村子,被逍王带领巡防司的人查封了! 眼下工匠被抓,军械被缴,驻守的侍卫已被就地缉拿。 “胡说!” 齐曜气的不轻,“那两个村子行事隐蔽,守备森严,就凭巡防司那些酒囊饭袋,他是如何进去的?” “殿下,您大概忘了,您昨日下令,两个村子都抽出了大半人手回城啊!” 齐曜一口气噎住。 他为了迷惑大良细作,明里能动的侍卫都去搜捕细作了,确实偷偷将制械点的人手调了回来,本以为…… “那两个村子隐蔽非常,连父皇都不曾察觉,齐誉是如何知道的?” “也许,也许是因为昨日我们大批人手进城,被逍王觉察……” “那些人手是分批进城,且都有名目,齐誉那个蠢货不可能看出端倪,即便他有所察觉,也查不到那两个村子头上,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齐曜眼中冒着火气,第一个怀疑到了璟王身上。 但又一细想,他已然失忆,一个都不清楚自己是谁的废人,又有何惧? 事情已经发生,多思无益。 “叫钟老带人善后,本宫要先进宫一趟。” “是!” “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细作搜查的怎么样了?” “昨夜城西发现细作踪迹,但他们弃屋而逃,在那处民宅发现少量炸药和他们绘制的公主府布防图。” 齐曜眼神微眯。 炸药这东西可不容易得到,且此物威力巨大,不好应对。 “看来他们比本宫想象的要疯狂,也好,他们急了便会狗急跳墙,本宫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叫杨梧死守公主府,再从太子府调一半人手过去,明面上也不能太假,以免被他们看出端倪,搜查继续。” “是!” 今日早朝,逍王齐誉手握太子私制兵械证据弹劾太子齐曜。 太子主动承认,向上请罪,而后话锋一转,将被查封的两个村子说成兵部制械点,只因兵械所需材质特殊,而不得不单独设置点位,且此事兵部尚书也是知道的。 “既是兵部制械,何须躲躲藏藏?且那村子四周重兵把守,行事鬼祟,一看就有问题!” “四皇兄,敢问你今日带了多少巡防司的人前去?” 齐誉身材圆润,天庭饱满,嘴角两撇小胡须会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的动。 “本王得到消息,兵分两路,一路便有两百人马。” 齐曜微笑,“两百人马,轻松闯入驻点,你却说那村子里重兵把守?也是,四皇兄常日混迹于烟花柳巷,没去过军营,大约不知道何为重兵把守。” “你……本王怎么没去过军营?巡防司常驻两千人马,本王日日都去操练,比,比你清楚!” “巡防司两千人马各有分属,不是每个分属都需日日操练,敢问四皇兄,你操练的是哪些兵属?” “……” 巡防司掌管西京城内治安,依据不同职责有不同分属。 父皇急于提拔逍王抗衡自己,却忽略齐誉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 齐曜太清楚他了,贪图享乐,是不可能日日操练的,甚至连巡防司都没去过几回。 齐曜就是要他掉入自己的语言陷阱。 身居高座的羌帝,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动迟缓,面目苍老,只有那双眼睛,泛着精明的光,说起话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好了,此事是誉儿鲁莽了,快将抓的人都放了,带回的兵械交由兵部清点归置。” “老臣领旨。”兵部尚书接话。 “不行!父皇,那分明是齐曜私自制造兵械的窝点啊!他私造兵械,他日再养一批私兵,他意图谋反啊父皇!” 羌帝目光沉沉,太子之外,其他皇子确实不堪大用。 只是……羌帝看向齐曜。 “四皇兄,你是不是忘记了,本宫是羌国太子,为何要谋反?” 一句话问的齐誉哑口无言。 他很想说,你不想受制于人,你想快点当皇帝!可是看看父皇那苍老的面孔,他又说不出话了。 父皇日薄西山,时日无多,若他是齐曜,他也不会谋反。 羌帝暗叹一声。 罢了,这皇权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太子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早朝过后,齐曜与羌帝密谈了半刻。 从宫中出来后,便下令全城搜捕大良细作,除了他自己的兵力,还动用了巡防司的。 他就是要将他们逼入绝境,要么抓捕到他们,要么他们被迫劫人。 公主府附近,他将能调去的兵力全部调了去,里里外外围了个严严实实,做足了的准备。 他不想再布置陷阱,也不想再等鱼上钩了,这是他的地盘,要他说了算! 西京城里四处都是官兵和侍卫,忙忙碌碌一整天,搞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却一个细作都没有搜出来。 夜幕降临,宵禁马上到来,一切显得异常安静。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齐曜站在西京城最大的酒楼最高层,举目四望,半个西京城尽收眼底。 这里距离曦宁公主府很近,却又不至于在攻击范围内。 钟老捋着胡须点头,“殿下所言甚是,经过这一日的大力搜捕,他们能藏的地方几乎没有了,四个城门又被我们重兵把守,他们要么殊死一战,要么等待被抓。” “钟老,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太小题大做了?说到底,他们大良又能有多少细作呢?” “殿下的心思,老夫是明白的。只有把事情做大,到时候璟王的身份暴露,才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齐曜转头,目露赞许,“不错,大良的那两位王爷给出的条件都不错,与他们任意一人合作,恐怕都比直接与大良皇帝合作得到的好处多。” 说到这里,齐曜忍不住哼笑一声,“毕竟这位璟王,在他们大良皇帝的眼中,不值钱。” 可不值钱的璟王,却是言大夫的心上人。 齐曜心里像吃了蚊蝇一样膈应。 “钟老,你说,他们今夜会动手吗?” “依老夫之见,今夜再不动手,明日他们定没有藏身之地。与其被找出来,还不如拼死一搏,他们手中有炸药,战力还是有的。” “不错,本宫今晚就在这里等他们。” 第195章 是他败了 腊月初七。 羌国西京城。 寒风肆虐,使人忍不住瑟瑟发抖,风中还夹杂着丝丝雨丝,也或许是小雪,也许是冰碴,总之打的人脸生疼。 一夜呼啸,直到天蒙蒙亮才停歇,而四周仿佛又凉寒了几个度。 一切生物,在呼啸的寒风中都很安静。 直到一个冻得脸色发青、双手通红的带刀侍卫,跌跌撞撞的闯进西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大良的细作来了!他们来劫人了!” 齐曜早被吵醒,一边穿衣穿鞋,一边吩咐身边近卫,言语间带着兴奋: “快!拿本宫的剑来!” 来了!终于来了! 门外,报信的侍卫跌跪到地上。 “殿下,大良的细作来劫人了!他们武功高强,我们怕是顶不住!” “放肆!” 齐曜大喝一声拉开门,一脚踹在侍卫身上。 “我们守卫多达千人,他们是什么天兵天将?竟然顶不住?” “回殿下……”侍卫带着哭腔,“不是公主府,是,是太子府啊!” “???” 齐曜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攻打的是太子府,要劫的人是言侧妃!” “……” “太子府的侍卫,此前都被调去了公主府,如今太子府上人手不足,无力抵抗啊!” …… 齐曜带着一队近卫骑兵风风火火赶回太子府时,太子府内已经一片狼藉。 一路上都是侍卫尸首,兮凤阁的院子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众多侍卫,墙角跪着几个宫里的嬷嬷和宫女,抖如筛糠。 齐曜感觉自己的怒火快要压制不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 太子府管事吓得跪倒在地。 “回禀殿下,今日卯时,西南角门照例送来蔬果,奴才们都检查过,瓜果蔬菜都没有问题,哪知他们进来后,击晕府里小厮,往……往兮凤阁而来。 “他们在兮凤阁打了起来,可他们武功高强,我们的侍卫们抵挡不住,后来……后来他们带走了侧妃娘娘……” 只听这个经过,便知太子府内,有多少人玩忽职守。 齐曜只觉得心累。 “……他们来了多少人?” “来了……五,五人。” 齐曜“咻”地一下睁大眼睛,“五个人???” “是,是……” “五个人,杀了太子府近百侍卫???” “还,还有兮凤阁的一个小丫鬟,六,六个人。” “……” 好嘛! 太子府里竟然还有他们大良的暗探! 齐曜一只手紧紧攥住剑柄,因为用力,整个宝剑都在微微颤动。 璟王! 秦慕甫! 不管你是不是失忆,这笔账,本宫都要与你清算! 天色大亮。 西京城内开始下雪。 大雪如鹅毛,越下越大,越来越密,很快,地面被覆盖上一片洁白。 一队人马匆匆而过,马蹄急急,溅起片片雪花。 当齐曜气势汹汹赶到曦宁公主府时,府门大开,宫中禁卫军威风凛凛地分站两列。 齐曜暗道不好,一路急行去了子兰园。 子兰园内,逍王齐誉带着羌帝身边的近侍李公公,正在“邀请”璟王离开。 齐曜终于见到了璟王。 这个令他屡屡受挫、噩梦一般的人! 他矗立在那,依旧风度翩翩。 逍王瞧见齐曜,两撮小胡须仿佛都笑开了。 “呦,太子殿下来了?瞧这满头大汗的,想必一定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吧?” 齐曜三两步走至廊下,先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一点的璟王。 只见他面色平静,平静的好像根本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齐曜又看向逍王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孔,“你怎么来了?还带了李公公前来?” 李公公则微微弯腰,解释道:“逍王殿下此前进宫,向陛下禀告了大良璟王爷在此的消息,陛下命老奴随逍王殿下前来,将大良璟王爷带回宫中。” “太子真是了不起啊,竟然将大良的嫡皇子藏在西京这么久,难怪近日太子卫队不停搜捕大良细作,原来是有这么一条大鱼在。 “太子瞒得可真紧呀!也是让皇兄我开眼了,原来这才叫重兵把守啊!” 逍王阴阳怪气说了半天。 齐曜无视他,冷冷发问:“谁告诉你,璟王在这里?” “哈哈哈哈。”逍王笑而不答。 齐曜正要发难,一声浑厚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 “是我。” 齐曜只觉头皮发麻,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璟王,又问了一遍:“是你?” 易珩点头:“是我。” 齐曜满心问号,一时间也无暇计较他如何传出了消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知道,你落到父皇手里,更讨不到好?” “那又如何?” “你……难道,你是为了言大夫?” 得出这个结论,齐曜只觉得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他气的更狠了。 “说什么失忆?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齐曜说着就想动手。 他想打他一顿!他必须要打他一顿!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 “哎哎哎!太子太子!”逍王拦住齐曜,“人家璟王毕竟是大良的皇子,父皇还要与大良谈判,我们是不是应该以礼相待?” 齐曜赤红着眼。 这一战,是他败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劫走璟王,他们真正要劫走的是言大夫! 他们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公主府防御空虚,而是太子府防御空虚。 他们先在公主府外试探,让他误以为他们按耐不住要救人,他顺理成章加强防御。 起初他调动城外制械点的人手,太子府依旧森严,他们便利用逍王查封了他的制械点,制造混乱。 他们又故意暴露,让他发现他们有炸药,从而又加强了防御,最终调动了太子府的人手。 太子府人手不足,而他也不在府上,天亮时分正是侍卫们最疲累之际,也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而他,璟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脱。 不但没有逃走,还自曝身份自投罗网,毁了他的计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齐曜一瞬间想到了红石谷之战。 当时璟王也是这般以身为饵,将他哄骗的团团转。 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被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 大雪纷纷扬扬,将世界抹白。 齐曜眼睁睁看着璟王抬脚离开,那身影坚毅而潇洒,与大雪构成一幅美丽画卷。 他忽然有种感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赢他。 第196章 关入天牢 易珩被羌帝的禁卫军带进羌国皇宫后,便被关进了天牢。 羌帝又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发往大良,以战俘名义,向大良发起和谈要求。 齐曜因为私藏战俘,被羌帝训斥,禁足太子府,闭门思过。 羌国皇宫地牢。 阴暗腐朽,处处透着发霉的味道。 天牢最深处,羁押皇室贵族的一处牢房里,易珩盘腿坐在简陋的木床上,浅白衣袍沾染着些许灰尘。 高高的小窗户将一束束光线打下来,使得幽暗的地牢有了一丝光亮。 一切都很安静。 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墙角的小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易珩突然开口了。 “你是谁?” 没有声音回答他。 “我虽然没有武功,但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易珩又说,“从我醒来,跟随齐媗到西京,你便一直跟着我,如今又从公主府跟到了天牢。” “羌国天牢,守卫重重,你是如何进来的?” “为何要一直跟着我?” “又为何从不现身?” “你究竟是谁?” “……”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西京城内一处民宅里,言萝月与南青瑛迎上刚刚回来的李平乐。 言萝月还没问话,李平乐便道:“璟王被关进了天牢。” “他们会不会折磨殿下?” “暂时应该不会。” 李平乐说完,将手中一个布包随手丢在院子的花架上,抬手砸碎了水盆里的薄冰,就着冰水洗了洗手。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木,虽是寒冬腊月,却不见破败。 如今因着下雪,更显别致。 今日拂晓,言萝月被师兄师弟等人带出太子府后,便一路来到了这里。 简单清洗、换下沾血的衣裳后,她便一直在等出去打探消息的师兄回来。 南青瑛告诉她,避免目标太大被发现,他们的人四散在各处。 这个小院是一个西域外商的住所,房主的关系牵连甚广,轻易不会被查,目前只有她和李平乐、虞东风住在这里,另有几个暗卫同住和护卫。 言萝月收起心思,转而问别的。 “霍小少爷还在公主府吗?” “他已经离开了,眼下正与晏安安置他们的暗卫,晚些时候应该会过来。” 言萝月点头,“前两日太子全城搜捕,我着实担忧,好在你们都没事。” 李平乐笑了起来,笑容干净而肆意。 “璟王的暗卫和纪将军带来的人,早都转移到了城外,他再怎么搜也是搜不到的。” “所以,你们早就打算暴露殿下的身份了?” 李平乐很自然的揉了揉言萝月的头顶,带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不是我们,是璟王他自己……” 南青瑛看着亲昵的二人说着话进了后院,心中的羡慕之情无以言表。 她心慕李平乐,却也知道他对自己无意,她早就已经死心了。 本想回大良,怎奈璟王身份暴露,西京城全城戒严,她眼下也无法出城,只能跟在他们身边,尽量不添乱。 她也很无奈和后悔。 头脑一热做了错事,如今想弥补都没有机会。 南青瑛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内李平乐与言萝月两师兄妹却同时停在那里回头看她,催促她跟上。 两师兄妹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带着点不解和提醒。 南青瑛微微一笑,应了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屋内,李平乐喝下一杯茶,言萝月又给他倒了一杯。 “听你这么说,殿下他虽没有恢复记忆,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错,这些计划,全都是他的意思。” 南青瑛接话道:“璟王殿下宁愿身份暴露,也要救出月儿,看来他虽然失忆,心里还是有月儿的。” “他选择救我,怕是因为,他不想欠我人情。”言萝月说道。 她是知道变成易珩的秦慕甫对自己有多么绝情的,从她选择放弃秦慕甫开始,她便不再奢望他的心意。 虽然她如今已知道,她并未失身秦慕苏。 见言萝月愁容满面,李平乐宽慰道: “我知道你担忧他,眼下他成了战俘,羌帝要拿他向皇上讨要好处,他是安全的。” “我当初选择跟太子走,是因为太子得知我与殿下的关系后太过愤怒,我怕他将怒火发在殿下身上,殿下如今处境艰难,武功尽失,哪里承受得了太子手段?可如今,殿下自曝身份,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我担心太子报复他,他远在天牢,我们保护不了他。” “阿甫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想这些没用的。” 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 言萝月赶忙站起身,就见霍纯和晏安从外面进来。 霍纯已经恢复本来面容,面目干净,头发梳理的整齐,只是左袖空空,好在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将那空空衣袖遮挡住七八分。 “霍小少爷,晏护卫,你们回来了?” 晏安放下手中宝剑,笑道:“言姑娘,你在太子身边这几日,我可担心坏了,还好你顺利出来了。” 言萝月见两人心情看似都还不错,不禁讶异。 “殿下被关进天牢,你们,难道不担心殿下吗?” “担心啊。” 霍纯随意说着,冲李平乐点点头,顺势坐下,李平乐则就手为他添了一杯茶水。 “安置的如何?” “放心,这些人都是自幼培养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如何做暗探,宫里已经在布局了。” 李平乐点点头,不再多问。 “你们布置了人手在羌国皇宫?是为了保护殿下?”言萝月追问。 “哪有那么容易?这毕竟是敌国的地盘,那又是戒备森严的皇宫。” “那你们……” “当时阿甫说出这步棋,我起初也是反对的,可他说,他不想躲在女人背后。” 言萝月闻言怔住,眼中不自觉蓄上泪水。 当初在大良京城,她为他挡冷箭,为他挡迷情酒,他便说过,不需要女人保护。 他还是他,不论有没有失忆,仍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霍纯见言萝月要哭,干咳了两声,又道:“齐曜隐瞒阿甫的身份,是为了与章王谈条件,若是他们谈妥了,齐曜就会把阿甫交给章王,你觉得那时候阿甫还有活路吗?如今自曝身份,羌帝定然会拿阿甫与大良谈条件,皇上迫于形势,定然会力救阿甫。选这条路,至少阿甫是安全的。” 言萝月见霍纯说的信誓旦旦,又看向自家师兄,见李平乐也点头,这才吸吸鼻子,收回了眼泪。 看来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既然如此,那她便退身幕后,安心等结果。 第197章 璟王中毒 齐曜被禁足了两日便解禁了。 准确来说,他在府上自闭了两日,重燃斗志后,一封信进宫,羌帝便解除了他的禁足。 他解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天牢见璟王。 天牢重地,自是过的艰难,加上他本就有病在身。 不过两日,易珩已经被消磨的面上无光,神色恹恹。 齐曜隔着牢门,看着这样的璟王,心中很是满意。 不自觉笑了几声。 “战无不胜的战神?本宫倒要瞧瞧,你这副身躯究竟是不是铁打的。” 一声示意,身边近卫打开牢门,将易珩带进刑室。 刑室内,各类刑具摆放齐全。 齐曜挨个看过去,最终将手停在一根带着尖刺的鞭子上。 回头去看,易珩已被绑在行刑架上。 “本宫奉命来审你,只要你告诉本宫,你的那些同伙在哪里,本宫便可以不对你动手。毕竟,你如今虽是战俘,却也是大良的王爷,该有的体面,本宫可以给你。” 易珩动了动手腕,发现他们绑的很结实。 面前站着手持长鞭、似笑非笑的羌国太子,远处有两个近卫守着门,这偌大的地牢,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声音。 此刻他的身份,是大良的璟王——秦慕甫。 若没有失忆,没有成为易珩,他是不是不会落到眼下的处境? 可若没有失忆,便没有了易珩。 也就是说,在这世上,没有他易珩这个人。 易珩想了想,很快有了答案。 便是受下这苦楚又如何,他想存活在这人世,他易珩想活着。 “动手吧。”易珩说。 齐曜眼神狠了狠,向前走了几步。 “你以为本宫找不到吗?本宫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们找出来!到时候,本宫要把他们一个个带到你面前,一个一个的杀给你看。” “太子,”易珩看着略带怒意的齐曜,语气平静道,“你也许知道,我失忆了。” “失忆又如何?失忆了对他们就没有感情吗?没有感情还带走言萝月?她在哪?她是我的!她是我的侧妃!把她还给我!” “太子对她,不是占有欲吗?” “没错!”齐曜嗤笑着点头,“本宫对她的确不够真心,但那又何妨?本宫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越是得不到,本宫越要得到!言萝月,本宫要定了!” 易珩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厌恶。 再看向齐曜时,那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和杀气。 连齐曜都被这突然变化的眼神惊了一下。 不自觉攥紧了手中长鞭。 这眼神,很像秦慕甫。 “你到底说不说?”齐曜掩下心里的慌张,大声质问。 他有点担心,璟王会恢复记忆。 不知为何,他畏惧璟王恢复记忆。 易珩努力压下心底的情绪,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啪!” 齐曜一鞭子抽在易珩身上。 易珩只觉得,鞭子所到之处,密密麻麻的疼。 却,可以忍受。 这便是武力高强的这副体魄带来的好处吗? 易珩不禁自嘲一笑。 这个笑在齐曜看来无疑是挑衅了,他再不手软,用尽力气挥动鞭子,将这几日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 璟王被太子用刑的消息很快传到羌帝的耳朵,羌帝将太子训斥了一顿,并叫了太医去天牢为其治伤。 谁知又过了两日,天牢却传出璟王伤势严重,已不省人事。 羌帝急忙命太医院院判前去,得出的结果是: 璟王中毒。 “那璟王被关在深牢,只有张太医前去看过,何人能对他下毒?” 为易珩看过病的张太医吓得腿一哆嗦,便跪到地上,“陛下明鉴,微臣冤枉啊!微臣只是处理璟王的鞭伤,绝没有向他下毒啊!” 羌帝又目光威严地看向齐曜。 齐曜眼皮一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父皇是知道儿臣的,儿臣若要置他于死地,那日便直接打死了他,何必再搞下毒这一套?” “直接打死他,太子可脱不了干系,暗地里下毒,才能杀人于无形。” 逍王绝不错过任何向太子泼脏水的机会,哪怕他没有证据。 “哼!”齐曜冷哼一声,“四皇兄如此急着污蔑本宫,璟王的毒不会是你下的吧?” “你血口喷人!本王为何要毒他?” “为了栽赃陷害本宫。” “你……就是你!就是你下的毒!父皇,一定是太子下毒!他记恨璟王日久,最想要了他的性命!” 逍王急的直跺脚,齐曜却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懒怠理他。 羌帝揉了揉眉头,摆摆手叫他闭嘴。 “那璟王的毒,你可能解?” 被问询的太医院院判直言道:“回禀陛下,璟王所中之毒刁钻古怪,老臣此前从未见过,老臣需要取璟王之血培育解药,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但看璟王那情况,怕是撑不了多久。” 羌帝眉头紧锁,满布沟壑的脸上更显深邃。 齐曜心思一动,上前道: “父皇,据儿臣所知,大良的细作当中有医术高明之人,何不张贴布告,告知他们璟王病危,让他们进宫医治?一来可以治好璟王,二来也能抓住细作。” 齐曜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 这步棋简直一石二鸟,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言萝月,她医术那么高,也定能轻易医好璟王。 不过,羌帝显然并不认可这个提议。 “大良的细作,怎会自投罗网进宫?就算他们愿意进宫,又如何能确保医好璟王的毒?此法不可行。” “父皇,大良……” 齐曜还想再请旨,齐媗突然步伐匆匆进了大殿。 “父皇~父皇~” 羌帝一见齐媗,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了。 “媗儿,你怎么来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父皇……” 齐媗径直走到羌帝身边,一屁股坐到羌帝的龙榻上,拽着羌帝的衣袖哭泣。 “乖女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快与父皇说一说!” 下方站着的齐曜,对齐媗这种伎俩简直没眼看,可父皇偏偏吃这一套。 齐曜瞪了一眼齐媗,正要开口再请旨,就听齐媗说道: “父皇,璟王要死了,媗儿也不活了!求父皇下旨,请善安堂的李善安为璟王解毒吧!” 第198章 解毒 幽暗的地牢里寂静无声。 易珩安静地躺在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棉被,棉被下露出的衣裳,还可以看到片片血迹。 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从高窗里泻出一束束光打在地上,光束里飞舞着粒粒尘埃。 突然,一阵轻微的风声掠过。 光影一闪,木板床前已多了一人。 只见那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斗篷包裹着,就连斗篷的帽子也是宽宽大大,遮住了整张面庞。 那人隐在黑色斗篷里,无声无息。 站了片刻,那人从衣中取出一粒药丸,伸手便要喂给易珩。 哪知手刚靠近,易珩突然一把抓住那人手腕! 接着睁开眼睛,与黑衣人四目相对。 黑衣人面部也蒙着黑布,只露着一双清明的眼睛。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被易珩突然的举动吓到,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让易珩有些吃惊。 “你是谁?” 易珩紧紧抓着那人手腕,嗓音沙哑。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稍一用力,便挣脱掉易珩的抓握。 “是不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你?”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出手点在易珩穴位上,易珩吃痛,继而昏睡过去。 黑衣人重新将手中药丸放入易珩口中。 光影微晃,人已不见。 这厢,羌帝在齐媗的软磨硬泡之下,最终答应让李善安进宫。 当日璟王身份暴露,太子私藏璟王引起群臣讨伐,是齐媗站出来为其解围。 齐媗承认是她看上璟王,这才将失忆的璟王带回曦宁公主府,后来此事被太子知晓,也是她求着太子替她隐瞒。 并非逍王所谓的欺上瞒下,私藏战俘,为自己讨要好处。 此事被齐媗扛下,所以齐曜也就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过是被训斥和禁足,以示惩戒。 晚些时候,李善安被召入宫。 齐媗带着他穿过层层防守,最终来到天牢最深处。 易珩依旧死气沉沉躺在那里。 齐媗鼻子一酸,训斥狱卒,“还不快打开!” “是!是!” 狱卒赶紧打开牢门,并识趣地退下。 李善安是第一次见璟王。 他将药箱放在木板床下,看了他一会儿,才探手为他诊脉。 只是这一诊,真是越诊越糊涂,越诊越心忧。 璟王的病症,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看着李善安越皱越紧的眉头,齐媗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他怎么样?” “外伤严重,尚不见好,这毒又萦绕其中,也加重了伤势,使他伤口更不易愈合。” 李善安说着,掀开易珩衣袖,一道鞭痕豁然出现。 那道青紫红肿的鞭痕上,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细小的红点,每一处红点都冒着血珠。 齐媗气的直接开骂。 “皇兄他是猪吗?怎能对他下如此重手!太过分了!明里斗不过,就暗地里使阴招,小人!伪君子!大猪头!” 李善安无奈地摇摇头。 “公主且回避一下,待老夫为他重新包扎上药。” “好,……有劳你了。” 齐曜对李善安敬重有加,齐媗却一直都是不喜欢他的。 这次若非听说璟王危在旦夕,皇兄又不是真心为他治病,齐媗也不想与李善安打交道。 眼下既然请了李善安,有求于人,她也不好再使性子。 “不过,”李善安又说,“璟王这毒,老夫解不了。” “啊?连你也解不了?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李善安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才小声说道:“有人能解……” …… 第二日,齐媗依旧带着李善安进了天牢。 只是这一次,李善安身边多了个提药箱的药童。 狱卒打开牢门后,齐媗将狱卒和守卫一起轰的远远的。 昨日李善安治伤期间,齐媗便命人送来厚厚的被褥,拿了干净的衣裳。 易珩喝了药,换了衣,面色看着倒是比昨日好一些了。 只是依旧昏迷不醒,滴水未进。 李善安走到床边,招呼药童,“月儿,你来看看。” 一身药童装扮的言萝月快步走上前。 昨日李善安说他无法解毒,便向齐媗提到了言萝月。 一来,璟王所中之毒,他的确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二来,他觉得言萝月定然想见璟王。 于是便叫徒弟冯墨留下暗号。 果然,昨日深夜,言萝月踏雪而来,表明愿意随他进宫。 “此毒可解,但需针灸,以针逼毒。”言萝月将易珩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 李善安点头,“老夫协助你。” “曦宁公主,烦请你守住外面,此法需得小半个时辰。” 曦宁公主当仁不让道:“放心!外面交给我了!” 齐媗应下后,便出了牢房,到外面守着去了。 昨日她听说,此毒只有言萝月能解时,她是有些犹豫的。 言萝月逃出太子府,也断了与皇兄的亲事,母妃知道后心中失望,皇兄也为此愤恨不止。 她是有些埋怨言萝月的。 可埋怨归埋怨,她又能理解言萝月。 而且,她对言萝月也恼怒不起来。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齐曜今日从六部出来的早,眼下不到午膳时间,他也不想回那令人糟心的太子府。 自打那日言萝月被劫走,太子府暴露出种种问题,他便大刀阔斧肃清了一遍府邸,致使府中人心惶惶,府内气氛沉闷压抑。 他也懒得待在府上。 “曦宁是不是又带李老进宫了?” “回殿下,是。”近卫忙回道,“据说昨日李大夫缺了什么药,今日又来了。” “他们去了多久?” “从公主进宫到现在,约摸有一个时辰了。” 齐曜拧着眉心思索片刻,脚尖一转,往天牢方向走去。 “本宫倒要看看,他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天牢深处。 易珩低着头盘腿坐在木板床上,衣襟敞开,露着后背,言萝月正将最后一针从他背上拔出。 “月儿,他何时能醒?”李善安为易珩披上衣服,转头问。 言萝月正要回答很快,便看见盘坐在那里的易珩动了动。 “醒了!” 牢房外的齐媗听说这话,也赶紧从外面跑进来。 言萝月半蹲在易珩面前,满目忧虑地看着他。 易珩仍旧低着头,一只手却缓缓放到了额头上,似乎有些吃痛,他发出了一声“嘶”声,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却定格在言萝月身上。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情绪是震惊的。 “月儿?” 第199章 恢复记忆 “殿下?”言萝月震惊中带着惊喜,“你……你恢复记忆了?!” 言萝月的惊喜才刚开始,便见易珩突然身子往前一倾,紧接着吐出一口黑血来。 “殿下,无妨!将毒血吐出来,你身上的毒便能解了。” 言萝月此刻也顾不得太多,赶忙上手扶住易珩,并为他擦拭唇上的血迹。 易珩却突然抓住言萝月的手。 只见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言萝月一眼,而后竟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她怀中。 “殿下?殿下……” 言萝月刚想查看是怎么回事,这时齐媗的贴身侍卫哲宁匆匆赶来。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齐媗一听大惊失色,忙冲言萝月催促:“快!赶快走!不能让皇兄知道你在这里!” 李善安已将药箱提起,“月儿,快跟老夫走!” 言萝月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她轻轻将昏迷的易珩放下,又为他盖上棉被,最后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才随李善安匆忙离开。 李善安带着言萝月前脚刚走,齐曜后脚便来了。 齐媗紧张地坐在易珩床边,根本不敢抬头。 齐曜走至他们身边,看了一眼昏迷的易珩,嗤了一声。 “谁坐牢还有这等待遇?又是锦被又是太医,本宫就不信,区区一顿鞭子,还能死了?” 齐媗因为紧张而有些慌乱,一时没有答话。 这倒引起了齐曜的怀疑。 他四周看了看,没见到其他人,便问:“李老呢?” “回……回去了。” 齐曜不禁皱起眉头,心中疑虑更盛。 “李老自己回去了?他不是你带进宫的吗?既然他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陪一会易珩。” 齐曜皱眉更深,他警惕地在牢房里来回踱步,突然步子一顿! 他闻到一丝药香。 这种药香好似在哪里闻过。 齐曜突然一个机灵,再看向齐媗时,眼神带着明显的探究,语气也充满压迫: “除了李老,还有别人来过?” “没有啊!除了李老,还有谁会来。”齐媗壮着胆子争辩。 然而齐曜的近卫却道:“启禀殿下,今日随李老一同进宫的还有一个药童。” 齐曜一听瞬间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齐媗,愤怒道:“言萝月是不是来了?” 齐媗惊恐摇头,“没有……没有……” 齐曜哪里肯信,他气得甩开齐媗,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妹妹啊!你明知本宫在找她,竟然还放走了她!” “皇兄,”齐媗此时也找回了一些胆色,“言萝月她不喜欢你,你强求不来……” “闭嘴!”齐曜怒吼一声,“她在哪?” 见齐媗闭口不谈,齐曜愤怒地拿手指了又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亲妹! 齐曜一甩衣袖,转身踏着大步往外走,边走还边吩咐近卫,“去拦住李老!” 齐媗眼见齐曜愤怒离开,也顾不得昏迷的易珩,跟着追了出去。 很快,牢房里恢复平静。 没过多久,狱卒探头探脑地走过来,确认犯人还在,赶紧锁了牢门,快步离开。 牢房再次恢复安静,只有高窗上的几束光斜斜照射下来,光束中点点尘埃飞舞摇曳。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木板床上的男人轻轻眨眼的声音,似乎都如此分明。 片刻后,男人缓缓坐了起来。 他衣裳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头似乎还是很疼,他用双手使劲抱着头,还能听到他轻微忍痛的声响。 一阵剧痛过后,男人恢复了些。 他默默打量这间牢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 光影忽然一阵晃动。 男人随意瞥了一眼,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言萝月在约定的客栈见到李平乐。 李平乐将言萝月拉进房间,关上了门,然后来到窗户前,看着斜对面的善安堂。 那里已被太子的近卫包围,太子也正从马背上跳下来,往善安堂里走。 “撞上太子了?”李平乐轻轻关小了窗户,看向言萝月。 “嗯,若非哲宁带着我们抄近路,兴许会被太子堵在宫里。” “那是好险。” 言萝月默默看着师兄。 李平乐今日一袭烟青色云纹绣袍,半披半束发饰以墨玉簪,分明是个风流倜傥的剑客,却一副受了惊吓的夸张模样,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压惊。 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喜穿青色,喜欢披发,性情豪放洒脱,不拘小节,也是个酷爱制毒的毒痴,和勤学苦练的武痴。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要说特别,便是他长年累月,都是个情绪异常稳定的人。 只是这一次,她有些看不懂了。 “师兄。” “嗯?”李平乐正端着茶杯,透过窗户缝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善安堂的动静。 “你为何要对璟王殿下下毒?” 李平乐闻言回头,见言萝月面色不好,语气也算不上好,不自觉讨好一笑。 “被你发现了?” “殿下所中之毒,外攻表象之伤,内攻肺腑,滞气而昏,看似凶险,实则无性命之忧。若是我没记错,你曾研制过一种毒,便是此等效用。”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师妹。” 言萝月态度严肃:“师兄,我没与你说笑。” 李平乐赶紧噤声,低着头默默咬着杯沿,一副犯错小孩的模样。 一双眼睛却转来转去的。 “你奉师父之命到边关寻殿下,起初我以为你错过了那场攻城之战,一路寻着踪迹找到西京,又因无法进入公主府,而不能为殿下治病,只能留在府外与纪将军谋划着如何救出殿下。 “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在殿下身边。你看着曦宁公主带走殿下,看着他进公主府,你也从一开始便知晓殿下失去记忆,甚至,你并没有给师父写信,也没有着手为殿下治疗失忆症。 “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旁观者。” 李平乐迈着小步子,默默往门口移动。 “你去哪里?” “呃……师妹,楼下来人了,似乎是往我们这里来的。” “那是曦宁公主,方才进宫时说好,来此处一叙。” “哦原来是曦宁公主啊,她可靠吗?她会不会把太子招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言萝月气愤道。 李平乐立马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 第200章 渊源 清平小居有三怕:一怕李平乐的毒器,二怕清平子的处罚,三怕言萝月生气。 李平乐的毒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会毒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山下老乡的牛。 只要他开始做新的毒药了,所有人对他都避之不及。 相对而言,清平子就温和多了,只是惩罚大家做事而已。 只不过每次的惩罚都是直击痛点,戳心窝子,怕啥来啥。 最后,就是三个男人都不愿惹的人——言萝月。 一个靠她吃靠她穿,一个靠她减轻师父的怒火,还有一个靠她发财。 李平乐见言萝月生气,自然而然就怂了,乖乖解释道: “给他下毒,是为了刺激他苏醒。” 言萝月闻言愣怔住。 她这才恍然想起,秦慕甫的病,若是受到刺激,就会有变化。 难道他的失忆,也与他的顽疾有关吗? “璟王他是不是已经苏醒了?” “应该是,他认出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吐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这时门外响起齐媗的声音:“开门,我来了。” 李平乐就近打开房门,将齐媗放进来后,又拴上了门。 齐媗一进门,便盯着李平乐问:“璟王苏醒了,是不是易珩就不存在了?” “是。” “……” 这一刻,齐媗是悲伤的。 她曾坚持不懈的想要治好秦慕甫,恢复他的记忆。 可如今他真的恢复记忆了,齐媗却觉得悲伤难过,不自觉落下眼泪。 “从此,易珩这个人就没有了吗?” 齐媗喃喃自语,“我还记得他刚清醒的时候,也曾迷茫无措过,我问他,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他说,他叫易珩,他是羌国越州人,他在越州开了一间布庄,卖布为生。 “他还问我,他为何在大军里?我谎称他被流匪打劫,是我们救下了他,他还向我道谢,询问我的名字,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其实,易珩也挺好的,他虽然不会武功,不懂兵法,可他与世无争,不求闻达,活在他那一方小天地里,怡然自得,活得通透。 “如今你们告诉我,那个易珩不见了,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易珩其人了……” 齐媗不愿再想,压抑着哭了起来。 虽然她喜欢的是那个横刀立马的璟王爷,可她也知道,璟王离她太远了,是她碰触不到的。 从方才在牢里,璟王恢复记忆,满心满眼都是言萝月,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情,她便知道,她没有任何可能。 可易珩不同,易珩对她虽没有男女之情,却有朋友间的情谊在,他是愿意教她下棋,愿意陪她看雪,愿意给她讲经商之道的人。 可是如今,易珩不见了…… 齐曜气势汹汹地赶到善安堂时,李善安正在茶室里等他。 齐曜开门见山,“李老,言萝月呢?” 李善安向齐曜招招手,和蔼道:“太子殿下,既然来了,坐下来聊一聊。” “本宫与你没有什么可聊的,本宫就问你,她人呢?” “她已随大良人走了。” 齐曜咬咬牙,压抑着火气,“李老,本宫向来敬重你,也不愿为难你,本宫知道你能找到她,你告诉她,让她自己乖乖回来,若腊月十九见不到人,本宫就杀了璟王。” 李善安微叹一声,“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也知道,月儿她……” “本宫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想法,从小到大,本宫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李善安知道,太子的疯病又犯了。 他会在某个时候,忽然变得狂躁不安,若是他想要的无法满足,他会不计后果,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 “老夫知道,当年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你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本宫就问你答不答应?若是你不去找言萝月,本宫现在就进宫杀了璟王!” “……老夫不知月儿在哪。” 齐曜见李善安不配合,心中的怒火烧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你可知道,他们是大良人,你私下与他们勾结,往严重了说,这是通敌叛国!” “就像当年燕王的罪名吗?” 李善安提到燕王,齐曜明显愣住,一下子泄了气。 燕王的灭顶之灾,是他们两人都不愿意提及的沉痛往事。 当年,羌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对燕王痛下杀手,将包括燕王、燕王妃、燕王世子、小郡主在内的一百多口人满门诛杀。 那一夜腥风血雨,他们都去晚了…… 往事不堪回首。 可即便他们没有去晚,面对冷酷无情下了必杀令的羌帝,他们又有多少把握救人呢? 李善安见齐曜冷静了些,才幽幽开口:“你不愿成为他,却越来越像他。” “我不像他!我不是他!我不会成为他!” 齐曜大声否认,强烈的抗拒使得他连连往后退,一下子撞上身后的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摇摇晃晃,差点摔了下来。 这一刻,太子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当中,他怎么会成为,他一辈子都想摆脱的人? 李善安走到太子面前,安抚道:“他专断,多疑,无情无义,老夫知道殿下不想做那样的人。” 齐曜推开李善安的手,踉跄着站直了身子,神色还带着说不清的痛苦。 “殿下,放手吧。” 齐曜却情不自禁地摇头,“李老,你不懂。言萝月她,她真的很像……” 李善安心里“咯噔”一下。 齐曜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气氛有些过于宁静。 “老夫也觉得有些像,”李善安片刻后尝试说,“但正因为此,殿下才应当对她多一份宽容,不是吗?” 齐曜略带茫然地抬起头。 “成全她,莫要为难她。” “……呵,李老,你说的容易。” 齐曜扶着墙慢慢走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房门。 齐曜一走,李善安也有些站立不稳。 冯墨适时从外面进来,见状赶忙扶住李善安。 “太子走了?” “走了,师父。走的时候将我们四周的暗哨也撤了回去。” “好,好……” “师父。”冯墨有些不理解,“你为何宁愿得罪太子,也要为言师妹出头?” “此间事很有渊源,莫要多问,你只需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善安堂都要护好月儿。” “是!师父放心!” “研墨,为师要给清平子写一封信。” …… 第201章 又是一年除夕 太子自那日离开善安堂后,又开始在城中搜捕大良细作。 只是无论他如何寻找,言萝月就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天牢里璟王的病情日渐好转,羌帝下令,不许太子再去天牢。 太子也突然称病,不肯见人,不肯上朝。 转眼时间来到腊月十九,太子府里气氛肃穆。 太子齐曜将自己锁在房间,一整日都不曾出门,府里没有任何人敢去触霉头。 而太子娶侧妃之事,也不了了之。 直到腊月二十四,大良的消息传来,羌国朝廷才恢复些活力。 大良皇帝的国书中,对于自己的嫡皇子被困羌国感到震惊,并表示愿意和谈,年后将派遣使臣前往羌国国都,希望在此期间,羌国能善待秦慕甫。 羌帝收到国书非常高兴,当即下令将璟王从天牢放出来,安置在宫中一处宫苑中,并安排一个内侍照顾。 虽然仍是重兵把守不得自由,到底环境好了些。 时间一晃来到腊月三十,又是一年除夕佳节。 西京城内张灯结彩,老百姓们欢欢喜喜过着新年,家家贴着春联、放着鞭炮、吃着酒肉,来告慰这一年的辛劳。 去岁种种随烟逝,新年诸事皆可期。 言萝月他们暂居的小院里,也迎来他们异国他乡的一个特殊除夕。 不便大张旗鼓,他们便只是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言萝月师兄弟三人,南青瑛、纪文棠二人,霍纯、晏安、微霜以及他们的四个暗卫,热热闹闹也有满满一屋子。 这些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人,却因为一个共同目标,齐聚在这异国他乡的都城里,过了个别样的除夕。 酒过三巡,当虞东风将第四坛酒打开的时候,霍纯忍不住制止。 “我说小师弟,我们都并非好酒之人,点到为止即可。” 虞东风则不以为然地看了看自家师姐,“你不好酒,不表示其他人不好酒。” 霍纯一听,以为他这是瞧不起自己,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嘿!你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怎么?想找人比酒吗?小爷我横行京城各大酒肆的时候,你这个小屁孩还不知在哪里玩呢!” 虞东风也不干了。 “京城了不起?我邺城繁华不输京城,我在邺城酒肆大放异彩的时候……” “我已经功成身退了。” “……” 晏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斗嘴。 他记得当初主子让他调查清平小居的时候,他便得知清平子第三个徒弟虞家堡少堡主虞东风,是邺城非常有名的纨绔,被邺城百姓奉为瘟神,有最混少主之称。 而他们家霍小少爷,作为大良六大士族之一的霍氏家族中嫡系最小的孙子,也是京城中名列前茅的纨绔子弟。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两人指定应该有很多共同爱好才是! 不过虞东风比霍纯小了好几岁,又没他高,气势上已经弱了一大截了。 晏安在看热闹,纪文棠同样在吃瓜。 自从得知准五皇子妃,现在应该叫准祁王妃,为了一个江湖之人独自离京、远赴异国之后,他时不时就要关注一下这二人的动静。 眼下他一个肘子啃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就是为了明目张胆的围观南青瑛与李平乐。 今日这席位上,南青瑛坐在言萝月左侧,李平乐坐在言萝月右侧,南青瑛每回侧身与言萝月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会若有似无地瞟向李平乐。 这一点不止纪文棠看出来了,言萝月也看出来了。 终于,她找了个理由离席,出了正厅,来到屋檐廊下。 夜风凉凉的吹拂在言萝月秀丽的脸上,她抬手理了理发丝,感受着自入羌之后,久违的祥和之意。 忽然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绚烂无比的烟火照亮半个天空,也将言萝月的思绪拉到去年的除夕,去年的上元节。 那时候,她刚到秦慕甫身边。 有一天,师父问他们,他研制出治疗三皇子顽疾的药,但那方子是绝密,只能我们亲自去一趟,谁去? 她自告奋勇前往。 只因为,她六岁跟随师父入京时,见过三皇子,与三皇子相处半年,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来回报他对自己的帮助。 虽然她已经知道,他因为顽疾,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自己了。 他们时隔十四年,再次相逢。 他果然将她忘的干净,他拒绝她为他治病,他赶她走,她为了留下,长跪雪地…… 再后来,他们在慢慢相处过程中,彼此守护,渐渐相爱了。 如果这一切到这里结束,该多好啊! 可是: 她幼时在宫中见过的,不止三皇子,还有他的孪生兄弟二皇子。 她一直以为的无话不谈的好友,不是三皇子,而是二皇子。 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任何关于两个皇子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只有她与一位皇子的记忆。 那便是她一直以为的三皇子,实则却是二皇子。 …… 她自己也绕糊涂了,也搞不清楚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缺失了什么记忆吗? 烟火满空,如梦似幻。 远在深宫里的男人,形单影只的矗立在这一方小院中。 院外是值守侍卫们不动如山的身影,层叠有序,人数众多。 院内站着一个灰衣内侍,双手交叠,声音细小道: “王爷,该用晚膳了。今儿个是除夕,陛下特意交代过要为王爷准备年夜饭,御膳房不敢怠慢,奴才瞧着都是好的,王爷快过来趁热吃吧。” 男人听闻,默默收回视线。 他看向内侍,问:“你有家人吗?” “回王爷,奴才父母双亡,自小跟着叔伯家过活,但是叔伯家日子也不好过,奴才便净身入了宫,好歹能活命。” 男人沉默良久,久到内侍以为他不会再与自己说话时,只听男人突然回了一句: “你说的是,活着比什么都好。” 内侍悄悄看了男人一眼,可男人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着他也看不懂的悲天悯人的光。 “王爷,快用膳吧。” 男人点头,随内侍进了小厅。 小厅饭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总共八个菜,还有一壶酒。 酒壶是月映红梅白瓷壶,上面所绘之月明亮夺目。 男人将它拿在手里观摩,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 第202章 使团抵达 正月二十,大良使团抵达西京。 使团为首的,竟是已被封为祁王的五皇子秦慕修。 另有兵部侍郎、鸿胪寺少卿、定国将军等三人,以及一队侍卫,和两车礼物。 迎接使团的是太子齐曜。 齐曜一身紫貂大氅,骑着高马立在城门下,神色冷漠,见到迎面而来的使团也不曾下马迎接。 鸿胪寺少卿刘录义愤填膺,“这羌国太子太无礼了!一个战败国,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傲慢?去岁他签下河曲之盟的时候,也是这般气焰嚣张吗?” 秦慕修略看刘录一眼,低声道:“此一时彼一时,皇兄在他们手上,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刘录赶紧认错,“祁王殿下说的是,下官担忧璟王殿下,一时失言,下官知错。” 说话间,使团已行至城门之下。 秦慕修也没有下马的意思,使团内其他人也就没有下马。 但秦慕修笑容和煦地先开了口:“承蒙太子殿下出城相迎,我等荣幸至极。” “祁王不必客气,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本宫自当出门迎一迎。” “多谢太子。” 齐曜便不想说话了,调转马头,一马当先进了城。 羌国随行的官员一脸尴尬,忙上前招呼着秦慕修等人进城。 秦慕修望着齐曜远去的背影,“看来,此行并不容易。” 大良的使团住进了使馆。 当天夜里,霍纯便悄悄潜入,见了秦慕修。 秦慕修还没有睡,听到屋外的动静后,掌灯起身。 傅晓轻声敲门:“殿下,有人来了。” “让他进来。” 当看到来人是霍纯后,秦慕修满目诧异。 “霍兄?你没死?” 霍纯轻笑,“你们都以为我死了?” “……当日柳城战报入京,三哥失踪,你,你战死,父皇追封你为辅国将军,霍家为你举办丧礼,入殓你的一只手臂……” 秦慕修看向霍纯空荡荡的衣袖,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那一场仗,若非我与阿甫命大,都活不下来。” 秦慕修的外祖父辽东侯便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战争的残酷,他自幼便有耳闻。 若是可以,他希望世人都能和平共处,安居乐业。 可惜,这世上永远不会太平。 秦慕修回过神,“对了,三哥是如何找到的,又怎么会落入羌国之手?” 霍纯便大致说了一遍经过。 “原来如此。不过方才你说三哥失忆,是怎么回事?” “他的顽疾所致,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那就好!” “你们此次前来,皇上有什么旨意?” “父皇的意思,就是定要带回三哥。” “说的轻松,如何带回?可有筹码?底线是什么?去岁羌国才失去了北疆六州,他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秦慕修犹豫半晌,才说:“父皇的意思,北疆六州,不可让。” “呵呵……人家太子攻打柳城,就是因为我们吞了他们北疆六州,如今他们冠阿甫战俘之名,就是为了要回失地,恐怕还不止,如今皇上竟不肯让,那这谈判如何进行?” “父皇许了几处边城通商,另外还有些其他好处……” “白银?皇上打算用多少钱买阿甫?” 秦慕修皱眉,“霍兄……” “觉得我说的难听?皇上不就是这个打算吗?反正阿甫在皇上心中,也不过那样。” “……” 见秦慕修不说话,霍纯又道:“我方才来时,你并不惊讶,可见你是在等我们的人出现。 “你们都知道,我们有人潜伏在西京。事实上,在阿甫身份暴露之前,皇上便知道阿甫在西京了,可是他没有派人来救,他只等着我们自救,这样的皇上,何其冷血? “若我们救不出来呢?若阿甫不甚死在这里呢?他的心不会痛吗?” “霍兄,父皇还是在意三哥的,他在朝堂明言,一定要救出三哥。” “阿甫有功于社稷,他是为了大良做了战俘,皇上当然要在朝堂上这样说,否则他明君的……” 霍纯闭了嘴。 该死的嘴巴!说多了!说多了! 秦慕修一时也沉默不语。 在背后妄议父皇,可不是件好事。 “对了,明日我给你送过来两个人。” “是谁?” “明日你就知道了。”霍纯笑道,“她们在你这里比较安全。” 秦慕修点点头,也没太当回事。 但是第二日,当他见到活生生的言萝月与南青瑛之时,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南青瑛脸色微红,她将秦慕修叫到一边,开始向他解释她为何会在西京。 言萝月与李平乐站在一处。 “师兄,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除夕那晚,人家姑娘对你望眼欲穿,你却与几个肘子大战了三百回合,肘子就那么好吃吗?好吃到你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人家?” “好吃啊!不信你问纪将军,他吃的比我多。” 言萝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李平乐见言萝月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乐得直笑。 这笑声自然吸引了说话的二人。 秦慕修微微蹙眉,目光挑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位是谁?” 南青瑛的目光与秦慕修不同,连她都没发觉,她在说起李平乐时,声音都带了几分喜悦。 “那是月儿的师兄,他待月儿极好,月儿也很信赖他,他们师兄妹感情很好。” 原来如此。 他好像听傅晓提起过。 清平小居里有个不靠谱的师兄,和一个倒霉蛋师弟。 “他可有什么本事?” 南青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神功盖世,用毒无双。” 秦慕甫略一挑眉,“哦?” 南青瑛这才心虚地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外人,夸的实在有些过了! 好在秦慕修一直盯着李平乐,也没有看她。 “他,他师承名医清平子,又是月儿的大师兄,月儿医术都那么厉害,他定然也很厉害。” 南青瑛颇为公道的补充了一句。 秦慕修没有接话。 月儿师兄如此优秀,他们感情又如此之好,这令秦慕修觉得,他与月儿的关系又远了一层。 原是想着他们此生无缘,能守在她身边做个亲近之人也好。 如今来看,月儿身边不缺护花使者,他的分量,着实有些寒酸。 第203章 以和谈为主 言萝月出现在使团的当日午后,齐曜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秦慕修在前厅见了他。 齐曜开门见山便是一句话:“言萝月呢?叫她出来。” 秦慕修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太子说的,可是我使团的随行大夫?” “什么随行大夫?她是本宫的侧妃,本宫要带她走!” 齐曜显得很不耐烦。 一个月了! 他整整找了一个月了!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西京了! 没想到啊!藏得那么好! 而且,她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使馆? 秦慕修自然已经听说了言萝月在西京发生的事,也知道这位羌国太子利用秦慕甫逼嫁之事。 他言谈举止温润有礼,态度却非常严肃。 “太子,言大夫是我大良使团的随行大夫,你若想请她看病,本王自然可以叫她出来,至于太子所说的侧妃,本王不懂太子的意思。” 齐曜神色冷了几分,“祁王这是不打算交出来?她可是你们大良潜伏在羌国的细作,本宫若要抓她,祁王可阻止不了。” “太子说笑了,我们大良从未派遣过细作前来贵国,至于太子误以为的细作,恐怕是前阵子得知皇兄在贵国后,父皇派遣了几人核实消息而已。 “对了,若是太子见到我大良之人,可千万手下留情,莫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呵……”齐曜一阵冷笑。 三言两语,便让那些猖狂细作的存在,变得合理了? “你们大良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那些细作在我羌国横行霸道、有恃无恐,还闯了本宫的太子府,劫走了本宫的侧妃,祁王三言两语,便想让本宫不追究了?” “那也没有太子的算盘打的响亮,柳城战败,太子回兵,贵国公主无意救下的朋友,转眼间成了贵国拿来谈判的战俘,这算不算,天上掉馅饼?” “你……”齐曜咬着牙,脸色铁青。 那一战他们是败了的。 十万大军出动,柳城得而复失,他也身受重伤,仓皇撤兵,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世人皆知他们战败。 这也是为何,当得知璟王在羌国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告知父皇,而是想私下与大良王爷合作,利用他们之间的储位之争讨要好处。 私下合作,既拿到想要的好处,面子上也不会难堪。 若是擒下战俘,那场仗结束、他们灰溜溜撤兵的时候,就该公告天下,而不是战争过去几个月,突然对外说抓了对方主帅。 但是父皇不在意这名声,父皇在意的是羌国的疆土,他也无力改变。 如今被秦慕修拿来嘲讽,齐曜好不容易忘记的羞耻感,又上来了。 忍了又忍,齐曜最终开口: “说到战俘,大良准备用什么来换?” “太子想要什么?” “北疆六州,还有包括柳城在内的东境五座淮水边城。” 秦慕修猜到他们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他们要的是这些。 “北疆六州以山地和草原为主,与羌国的农耕文化大有不同,又有天险大山阻隔,据本王所知,羌国每年用来驻兵所消耗的财力,便是不小数目,北疆六州对羌国而言,实在有些食之无味,太子是聪明人,何须执着于此地?” “哼,说的好听,听起来是为羌国着想,还不是因为你们不想放手?” “北疆六州之于羌国可有可无,但对于我大良意义重大,太子或许已经知晓,其中的两州之地河曲,已经给了北方草原国乌鹫,他们有了此地,便可解我北境百年来的侵扰,而另外山脉四州,正可与我西北其他疆域相连,构建防线,抵挡西域诸部,这对于我们中原国来说,都是好事。” “我们羌国也可以在那里抵御西域。” “西北诸地山脉众多,人烟稀少,此前我们便是分而治之,导致西北没有一座重城可以支撑重兵,也就无法构建强有力的防线,无法对西域诸部构成实质威胁,边疆的骚乱便一直在,我们两国都为此头疼。” “照你的意思,你们抢走了我们北疆之地,我们还要感谢你?” “本王只是在就事论事。北疆四州被我们拿下后,如今已经在紧锣密鼓的战略部署,父皇的意思,此地事关中原百年稳固,不能让。” “呵呵……你们的嫡皇子,果然不值钱。” 齐曜话虽如此,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说服了。 此前大良攻下北疆六州,他奉命前去签署盟约,当时便有人与他说过此地的战略意义,但他只觉得屈辱,什么也听不进去。 如今又听秦慕修细细剖析,终于明白这其中关窍。 西北群山之地,几十年来,都是他们与大良分而治之。 但他们又因大山阻隔,实际对西北诸地的掌控不如大良,这也是为何大良能攻下他们北疆六州的原因。 若是西北诸地全部交由他们管控,他们也能筑起抵挡西域的强有力防线。 可是眼下,他们连自己的地盘都保不住,更别说抢走大良的地盘了。 说到底,大良的确比他们更合适治理此地。 但是他能想明白,父皇却不可能想明白的,他那么在意他所谓的英明,定然会要回失地。 “至于你们要的那五座边城,虽都是商业繁荣的好地方,可那里深入我疆域腹地,你们即便要了过去,就不怕我们日后包抄反击吗?” 齐曜脸色黑的难看。 父皇要那里,纯粹是为了打大良的脸,就战略角度而言,并无意义。 他劝过,可父皇不听。 “你休要再拿这些做借口,我们要的一个都不能少!否则,”齐曜冷冷说道,“否则便等着开战吧!本宫第一个拿你们璟王祭旗!” 秦慕修将茶盏放在手中把玩着,非但没被齐曜的气势吓倒,反而自带一股威压。 “本王启程时,我大良西北与西南大军亦同时启程,想必眼下已经到了边疆,你们很快便能收到边疆急报。” 齐曜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你们大良皇帝,会为了一个璟王与我羌国开战?” “父皇是说过,以和谈为主。” 齐曜捏紧了拳头,边疆急报还没有收到,但他的人确实传来过消息。 他不信大良会开战! 但大军压境,也是一种态度。 看来璟王的事,没有那么容易谈妥。 第204章 义无反顾 齐曜与秦慕修的第一次交锋不了了之。 两方算是交换了意见,让彼此都心里有数。 齐曜根本没有见到言萝月,更别提将人带走。但眼下他也顾不得,赶紧回去商量应对之策了。 过了一日,大良使团要求见一见秦慕甫。 羌帝没理由不让他们见,便同意了。 言萝月以使团大夫的身份,跟着秦慕修进了宫。 他们被一队侍卫带领着,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偏僻且守卫森严的宫苑停下。 侍卫们交换几句后打开了门。 庭院里,秦慕甫正站在一棵梅树下,身上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裹,头发倒是梳理的整齐,佩戴一顶青铜发冠,比在牢中精神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身形修长地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红梅点缀在枝头,也点缀着他,使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悠远而孤独的气质。 “三哥。”秦慕修喊了一声。 秦慕甫回过头,目光却定格在言萝月身上。 他看着言萝月,言萝月也看着他。 这一刻,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言萝月看出他眼里满溢的温柔。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好像他一直在,从未离开,也从未变过。 而她,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这一刻等得多么艰难。 她经历了秦慕苏的欺骗,又经历了易珩的绝情,好不容易才迎来这一刻,他们彼此心意相通的这一刻。 突然,秦慕甫缓缓张开了手臂,笑意触达眼底。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言萝月再也顾不得任何。 她丢下药箱,向着那个男人,飞扑了过去! 如此义无反顾。 灵魂相碰撞,脚下生出了五光十色的藤,将两人紧紧缠绕,永不分离…… 内殿里,三人在矮榻相对而坐。 傅晓守在外面,内侍上了茶水点心后,也退了出去。 秦慕修看着对面二人时不时缠绕在一起的眼神,算了算了,什么茶水点心,已经饱饱的了。 言萝月也被秦慕甫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皮发烫,只好找了个话题。 “这里真冷。” “你冷吗?”秦慕甫说着,便要开解自己的披风。 “不是!”言萝月赶忙制止,“我是怕你冷!他们不烧地龙,也不给你添炭盆。” 秦慕甫轻轻一笑,眼神宠溺,“眼下我是俘虏,没有关在地牢已是不错了。” “可他们要拿你换取好处,就该善待于你。” 秦慕甫抬手刮了一下小女子的鼻头,“若他们都像你这般善良该多好,言萝月。” 秦慕修终于忍无可忍。 “你们够了!你们再这样不顾及他人感受,我便把月儿带走!” “谁允许你叫她月儿?” “……我就叫!” “你再叫我就把你嘴封上。” “你……” 秦慕修憋了半晌,也没说出回怼的话。 他怎么突然觉得,他这三哥比以前活泼啊! 三哥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从没有与谁斗过嘴。 难道,动了心的男人,便被拉下神坛了? “你们吵什么?不是有话要说吗?我去外面守着,你们快说。” 言萝月实在不想待在这里了,她被秦慕甫惹得害羞不已。 “等等!” 秦慕甫抓了一把,愣是没抓住,眼巴巴看着言萝月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人了,一回首,发现秦慕修也在盯着门口看。 秦慕甫面色一肃,气氛转瞬冷淡许多。 “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对于秦慕甫的警告,秦慕修似乎习以为常。 “我不会招惹她,也不会远离她,我与三哥说过,我会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哪怕是看着她,与别人幸福美满。 当他看到言萝月义无反顾奔向秦慕甫的时候,他便认识到: 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有了这个认知,他也释怀了。 原本就知道她喜欢三哥,原也没打算强人所难。 或许,他也应该去寻找属于他的义无反顾了。 秦慕修回神,却见秦慕甫也在微微出神。 “三哥。” 秦慕甫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他看向秦慕修,凉凉道:“记住你的话,不要招惹她。” “我见三哥方才言笑晏晏,还以为三哥转了性子。” 秦慕甫伸手拿过茶杯,言谈举止间早已没了和煦,只剩冷淡。 “只是不想她担忧罢了。” 秦慕修点点头,又问:“三哥在这里如何?他们可有为难你?” “没有。羌帝想要政绩,对和谈寄予厚望。” “嗯。”秦慕修点点头,又道,“昨日太子去了使馆,他们要北疆六州和淮水五城。” 秦慕甫嗤笑一声,“痴心妄想。” “若是他们不肯退让,我们该当如何?” “这些年,羌国东境战事不断,致使东境几州百姓流离失所,一些豪绅趁机兼并土地、屯田收租,与当地官员勾结,鱼肉百姓,大发横财。后来,其他各地有样学样,致使半个羌国天怒人怨,羌国百姓一直将此账算在大良头上。” “两国打仗,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可若这战事,并非是我们挑起呢?” “三哥的意思是?” “我们与羌国这几年的战事,都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的,而是羌国主战,他们不过是作茧自缚。” “他们主动挑起战事,难道是为了扩张版图?” “是也不是,我们大良有人与他们羌国军中将领勾结,为他们提供军需物资。” 秦慕修满目诧异,“你是说,我们大良的人,在为羌国提供物资,让他们攻打我们?” 秦慕甫将秦慕修的诧异尽收眼底,继续道: “羌国得到这种支持,自然毫无后顾之忧,他们不断发动战争,就算得不到城池,扰一扰我们,再自以为是的搅乱我们的朝局,也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直到后来,战争越打越停不下来,因为羌国有人要赚钱,有人要军功,没有战争便没有这些。” “要钱,要军功,就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这,这羌国也着实烂透了!”秦慕修愤恨不已。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士们是无辜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这些权贵,怎么能只顾自己,而不顾天下万民的死活? 第205章 他不计较 “你想知道,与羌国勾结的人是谁吗?” “谁?” “秦慕渊。” “……” 秦慕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哥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争储。” “……我不理解。” “他为了争储,做的可远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 “以后你自然会知晓,我要说的,是羌国这边。” 秦慕甫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 “羌国军中与秦慕渊勾结之人,是羌国的一位老将,此人在羌国颇有威望。起初,我以为他受命于齐曜,毕竟这对父子不和,可查来查去,我才发现此人真正听命的正是羌帝! “也就是说,造成半个羌国民不聊生的,正是羌帝自己。” “这……” 秦慕修震惊不已,一个皇帝,是如何把一个国家玩死的? “羌国这位老皇帝,平庸无能,却极其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此事爆出,他定然会失去民心,甚至动摇国本。” 秦慕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也抓住了事情的关窍。 “若以此事为要挟,在和谈中可扳回一局。” 秦慕甫却是摇了摇头,“不急。” “三哥还有后手?” “眼下,我正在查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若是此事查出眉目,能证明当年燕王通敌是诬陷,那么太子必定会与羌帝离心,没有了太子辅助,我们便能不战而胜。” 秦慕修有些激动,“三哥,没想到你虽身在牢笼,却手眼通天!” 秦慕甫看了一眼身处的这一方天地。 “身在牢笼不假,手眼通天未免夸张,都是霍纯他们在忙。” 秦慕修也看了看这地方,突然压低了声音问:“我见此地守备森严,三哥的人能进来吗?” “有一人进不来,还需你的帮助。” 秦慕修兴奋道:“谁?” “言萝月。” “……” 庭院里,齐媗不知何时到来,正与言萝月说着话。 院子里摆着好几个箱笼,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和各种各样的补品。 不多时,殿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齐媗探头望去,便见门内并肩走出二人,个个体量修长,芝兰玉树,站如松柏挺立,笑若朗月入怀,直晃的齐媗挪不开眼。 言萝月见他们二人出来,便带着齐媗走上去两步。 “这位是曦宁公主,公主,这是祁王殿下,这是,璟王殿下。” 齐媗先向秦慕修见了礼,而后便怯生生看着秦慕甫。 秦慕修神色揶揄,“原来这就是曦宁公主啊?三哥,你应该感谢人家,若不是她,你或许早已殒命战场了。” “不不不!”齐媗一听,两只手像螃蟹一样摆了起来,“是我不知轻重,不该将你带回羌国,你如今的处境,都是我害的!” 她清楚知道,眼前之人已不再是易珩,而又变回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战神王爷。 秦慕甫只是淡淡地看着齐媗。 “当日柳城之战,还要感谢公主告知太子行踪。” 几个月前的柳城之战,齐媗曾因战袍破损受秦慕甫一衣之恩,而告知太子埋伏在红石谷之事,秦慕甫也随即前往驰援,差点死在那里。 如今听秦慕甫这样说,齐媗有些难堪,“璟王爷不必如此,若非我多嘴,你也不会前往红石谷,也不会有后来的险境。” 若她不说,他会以为霍纯没有遭遇埋伏,他不去增援,霍纯便没有活路。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她。 不过秦慕甫没再多言,而是看向言萝月,眼神明显变得柔情: “来。” 言萝月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秦慕修见状,捂着快要酸掉的大牙,快走了几步,离他们远远的。 言萝月来到秦慕甫面前,两人离得很近,一高一矮彼此对望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彼此。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在羌国?” 言萝月开口问话,秦慕甫只是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当初我设计替嫁,让你以为我选了衡王,然后偷偷离开了京城,后来,我得知你在边疆打仗,不放心你,便去柳城找你,谁知你已被带来羌国,我便找来了。” “嗯。” “你不怨恨我吗?当初那样欺骗你,还让你娶别的女子?” 秦慕甫继续摇头。 言萝月一把抓住男人衣袖,“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 至少应该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绝情,明明他们都要成亲了,为什么要那样离开? 见她急了,秦慕甫微微勾起唇角,反手抓住了小女子的一双细嫩小手。 “我只需知道,你又回到我身边,这就够了。” 言萝月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男人,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自己。 他不计较她任何,不计较她失去清白,不计较她逃婚,不计较她骗他、伤他,只要她在,就够了。 如此惹人心疼。 言萝月暗下决心,从此以后,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离开他! 院中的齐媗,一直默默地看着二人。 秦慕修见齐媗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无比同情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段孽缘。” “你说谁是孽缘啊?”齐媗横眉冷对! 见说话的是秦慕修,当即眉目又软了下来。 “没有,我不喜欢璟王爷!我只是……感觉有点对不住他。” “哦?” 秦慕修看了一眼院中的精致用品与补品,“所以公主这是在补偿?” “对!父皇说,我随时可以来探望他,还可以给他送东西。” 秦慕修闻言微微拧眉,这羌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用这位公主,败坏三哥的名声,好在和谈中提条件? “公主,若你当真是为了三哥好,本王劝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从此以后莫要再来。” 齐媗不是很理解。 见她疑惑,秦慕修也懒怠多做解释,毕竟都是自己的猜测。 “如今两国正在和谈阶段,未免节外生枝而已。” “好,我不见他了。” 齐媗又突然话锋一转,“那我能去见你吗?” “???” “羌国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我可以带你们四处转转!”齐媗自告奋勇。 秦慕修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 这曦宁公主的性子未免转的太快了? 难道这就是身为女将军的强悍之处吗? 第206章 杀心 第二日,齐媗果真来了使馆。 大良的侍卫通报此事时,言萝月与南青瑛正在院子里制药。 石桌上摆着火炉和各种药材,南青瑛坐在那里捣药,言萝月则拿着勺在药罐里搅拌。 火苗噌蹭往上窜,药罐里的汁液时不时沸腾。 “请她过来吧。”言萝月说。 “月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南青瑛将碾碎的药末拿给言萝月看。 “可以,继续这样做。” “好。”南青瑛一边碾药,一边又问: “月儿,此药只对晏护卫脸上的疤痕有用吗?我有个族妹不足十岁,脸上也有一道疤,是前年贪玩磕在石头上留下的。” “疤痕也分很多种,若能见到她,对症下药,必定效果更好。” 南青瑛高兴点头,“好,待回京见到她,我必定……” 一想到要回京,南青瑛又笑不出来了。 她虽然已向秦慕修解释了她出现在羌国的始末,秦慕修也并未追究什么,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困局已破,她随秦慕修回到大良,名声上不会有任何损伤,她依然可以做她的祁王妃。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言萝月也看出南青瑛的失落,便转移了话题。 “霍小少爷的断臂,我也有法子。” 南青瑛睁大眼睛,“你能断臂重生?” “怎么可能?”言萝月失笑,“是重新给他一只手臂,但不是真的,是用木头做的,不过内设机关,日常可以当成手臂使用,只是做不了精细的活。” “原来如此!”南青瑛恍然,“月儿你好厉害!” “不是我做,是师兄做,他会做。” “……嗯。” 得了!好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言萝月正深深检讨,齐媗便进了院门。 言萝月放下勺子起身行礼: “见过曦宁公主,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齐媗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站在那里的南青瑛。 此女面容俏丽,举止端庄有度,一看就是深闺里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齐媗很是好奇。 “这位姐姐是谁?我不曾见过。” “她是南青瑛,也是祁王殿下的未婚妻,准祁王妃。” “……” 齐媗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祁王,该不会是今早去了礼部的那个祁王吧?” “大良还有第二个祁王吗?” “……” 噼里啪啦一阵响,不知是谁心碎的声音。 小种子似乎刚发了个芽,就被一盆冷水浇死了! 齐媗委屈巴巴地说:“你们大良什么癖好?出使他国还带着未婚妻?” “她们可不是随使团来的!”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便瞧见齐曜出现在院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近卫。 一看就来势汹汹。 几人心中多少都有些紧张。 药罐里的汤汁又沸腾起来,火炉的火苗蹿得更高了。 “皇兄,你怎么来了?” 齐曜背着双手走上前,眼中带着戏谑,“你能来,本宫不能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宫来,是为带走本宫的侧妃。” 齐曜紧紧盯着言萝月,眼中暗含怒意,“她逃的够久了,可再怎么逃,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 言萝月握紧双拳,冷然道:“我是大良使团的随行大夫,你公然在使馆抓人,就不怕和谈不成,两国开战吗?” “哈哈哈哈……”齐曜大笑几声,样子有些癫狂。 “你觉得本宫怕吗?和谈不成,大不了杀了战俘,你们大良皇帝,真的会为了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开战吗?” “皇上为了璟王殿下大军压境,你当真以为他不受重视?” 齐曜却一步步逼近言萝月。 “没关系,本宫不在意了……”齐曜突然笑道,“就算父皇震怒,就算两国开战,本宫都不在意,无论如何,本宫今日都要带走你。” 齐媗壮着胆子拦在言萝月面前。 “皇兄!你,你放过她吧,她不喜欢你,你何必……” 齐曜突然伸手,一把将齐媗推了出去! 纵使齐媗有功夫在身,还是被他掀翻在地,继而便有两个太子近卫上前,将齐媗控制住。 南青瑛还没来得及上前,便被另外两个近卫拦住。 “皇兄!”齐媗喊道,“你当真不顾及边境百姓安危吗?” “是那个人不顾念百姓!不是我!” 像突然触发了某根神经,齐曜突然愤怒大吼,“羌国已经完了!从那个人杀了燕王叔开始,羌国就完了!” “皇兄!你冷静一点啊!” 齐媗心惊肉跳,皇兄又犯病了!只要一提到那件事,皇兄就特别容易狂躁! 齐曜已经抓住了言萝月的手腕。 任她如何挣扎,齐曜也不放手,只是眼神玩味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 “太子殿下,”言萝月挣脱不开束缚,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要逼我。” 齐曜却笑容更甚,丝毫不在意言萝月的感受。 “逼你又如何?本宫就是要逼你,就是要得到你,再把你带到璟王面前,让他亲眼看看心爱的女人被本宫搂在怀里,到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言萝月怒火中烧。 没有被钳制的那只手,突然在齐曜面前一挥! 齐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猛然觉得心口剧痛,接着不受控制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那疼痛仍在加剧,痛的他没有力气再抓言萝月,甚至站不直身子,踉跄两步往后倒去。 太子近卫一哄而上,有人扶住齐曜,有人宝剑出鞘,剑尖已直指言萝月的脖颈。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齐曜稳住心神,微微喘气,好半天才抬手擦掉嘴角血迹,眼中透着诡异的光。 “本宫的侧妃,还真是个蛇蝎美人呐……” 齐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言大夫,你,你对皇兄下毒了?” “言萝月!”齐曜突然喊,“今日你最好杀了本宫,你若杀不了本宫,本宫便去杀了秦慕甫!” 这一刻,小女子愤怒的眼神变了,那双常怀慈悲的美目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杀意! 齐媗就在她对面,清楚看到言萝月眼神的变化,她吓坏了! “言大夫!言大夫!有话好好说啊!皇兄!你快闭嘴吧!” 她可是抬抬手便能让你吐血的啊! 火炉的火苗已经烧上了药罐,整个药罐在这种大火的炙烤下剧烈抖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鸣响。 第207章 身世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李善安突然闯进了后院。 “住手!” 李善安喊了一声,可谁也没有动。 “太子!不可!不可呀!” 李善安面色焦急地冲到齐曜跟前,待看清楚齐曜状态,又几步走到言萝月跟前,将那举剑的近卫推了一把,将言萝月护在身后。 “殿下的毒并不致死,月儿没有下死手,殿下,就算老夫求你,放过月儿吧!” 李善安的行为太反常。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 齐曜咳了两声,嘴角又溢出些鲜血来。 他边擦血边自顾自的笑,“本宫说过,今日要么本宫死,要么她跟本宫走。” 齐曜说完,太子近卫们齐齐剑指言萝月,将他们几人重重包围。 李善安无奈地闭了闭眼,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也透着几分严厉: “太子的执念,并非月儿,就因为她的长相,太子便要如此不计后果吗?” 她的长相? 齐媗看了又看,没看出她长得像谁啊? 太子听了这话,面色却是变了又变。 “若是王爷在世,他定然不愿意见到太子这样。” 齐曜这下子是真的蔫下来,他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手捂着心口,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一副垂暮老人的样子。 齐媗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他们说的是燕王叔? 齐媗又看向言萝月,难道他们说言萝月长的像温宁郡主? 可温宁郡主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同一个人,也很难从成人的面相中,看出长得像小孩吧? 难道皇兄就因为这个,才对言大夫不依不饶吗?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言萝月。 她不知道她长得像谁,能让齐曜如此疯狂,也让李师叔甘愿违逆太子护佑她。 不过眼下困局还是要解。 “太子殿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若你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鱼死网破。太子殿下是聪明人,何必为了我这个小小女子,毁了你的千秋大业?” 齐曜又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此毒虽不致死,可三个时辰内若不服解药,便会心肺衰竭,六腑俱损,从此药不离身。” “言大夫……就是狠。” “我们彼此彼此。太子殿下拿璟王殿下的命一再威胁我,他如今做你们的阶下之囚,还要被你一再羞辱……” 言萝月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哽咽。 她心疼了。 那个高傲矜贵的男人,如今被囚在一方小院,被当成物品一样交易。 她只要想到就觉得心疼。 “你当真以为,你能杀了他?你想杀他,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命杀!” 此刻的言萝月很凶。 连齐媗都默默地不敢出声。 可齐曜只是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肆无忌惮。 两方僵持不下,直到小院又涌入一大批侍卫,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秦慕修,以及羌国的逍王齐誉。 逍王齐誉率先走向齐曜,满眼的幸灾乐祸。 “太子,父皇得知你在使馆闹事,让本王过来将你带回去。” 秦慕修则快步走到言萝月与南青瑛身边,将两人护在身后。 好在霍纯及时通知了他,他立即面见羌帝状告太子,羌帝出面化解,否则今日这事,恐怕难以收场。 谁能想到这个太子,疯成这样! 李善安见事情已成定局,便要离开,却被言萝月叫住。 只见她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瓶,“李师叔,师兄这毒不易解,这是解药。” 李善安迟疑片刻才接过。 “月儿,太子他……他当年亲眼目睹了燕王惨死,这对他打击很大,你……你莫要怪他。” 言萝月没有说话。 李善安也不再多言,他上前扶住佝偻着身子的齐曜,与齐媗一起,带着他离开。 火炉的火已经衰败,药罐里的汤汁已经熬干,只剩底部粘稠的膏体,还在一下一下地冒着泡泡。 一场闹剧,终归平静。 夜幕降临,西京城内越来越安静,直至虫鸣胜过人声,梆声悠远绵长。 秦慕甫燃着一盏小灯,正坐在案前看书。 突然,火光轻轻晃了一下。 “听说你找我?” 耳边传来说话声,秦慕甫缓缓放下书,起身看向来人。 “你比我预想中来的早。” 李平乐随手摘下蒙面巾,语气平常道:“早来早回,还要回去睡觉。” “也是,你可是江湖武学暗榜排名第二的轻竹公子,小小的羌国皇宫,的确不放在眼里。” “你能不能不要把排名说得那么清楚?第二第二,真难听。” 秦慕甫弯了弯唇角,没有搭理他的话。 “说吧,找我何事?” 秦慕甫捻着手指,想了一会,才道:“你可知,羌国的燕王黎清安?” “略知一二。 “此人是羌国异姓王,承袭其父爵位,年少时便战功赫赫,后来辅佐羌帝,功高震主,请辞回封地的路上,被羌帝以通敌叛国之名诛杀。 “你最近不是在查这桩案子吗?” 秦慕甫观察着李平乐神色,继续道: “是在查,但却查出了些别的事。” 秦慕甫徐徐道,“十五年前,清平子进宫为我治病时,身边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而那一年,正是燕王满门惨遭诛杀之时,燕王有一儿一女,女儿正是六岁,更巧的是,清平子在入宫之前,正是从羌国游历归来。” 李平乐面露惊讶,“你怀疑师妹是燕王的女儿?” 秦慕甫仔仔细细观察着李平乐的神色,片刻才道:“你真不知她的身世?” 李平乐头摇的像拨浪鼓,“师父从未与我说过!” 看李平乐的神情,似乎不像说谎。 秦慕甫暂时放下怀疑。 “仅凭一个时间线,便认定师妹与燕王有关,会不会太草率?” 秦慕甫拿起身后的一个卷轴递给他。 李平乐打开一看,“这不是师……呃,这画的是谁?怎么男不男女不女的?” 画轴是一幅半身人像,乍一看以为是言萝月,可细看之下,那画中人柔中带刚,神色坚毅,面部轮廓也更加饱满,头戴玉冠,身着白袍,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黎清安年少时有清风揽月的美誉,此画中人正是黎清安。” “……” 李平乐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也……太像了吧。” “所以,言萝月就是黎清安的女儿,当年的温宁郡主。” 第208章 陈年往事 得出这个结论,两人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秦慕甫又目光灼灼看向李平乐: “燕王当年举家回迁,一百多口人,总会有几个趁乱逃走的。我在想,既然六岁的小郡主能活下来,那么当年不足十岁的燕王世子,是不是也能活?” 李平乐却不认同,“羌帝既然下了诛杀令,那些人首要目标便是几个主子,怎会让他们有机会活命?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小。” “小郡主便活了下来。” “但在世人眼中,这位郡主也是死了的。” “那便是有人偷梁换柱。” “此事需得问一问师父,他老人家应当知道更多。” 李平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直接无视了秦慕甫探究的目光。 秦慕甫也不再执着于此,而是道: “我要去见一见李善安。”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如今可是羌帝重兵把守的对象。” “所以找你来。” “……” 子时已过,白日里热闹的街道上,如今只剩寒风萧瑟。 偶有巡逻的卫兵路过,盔甲与兵器碰撞之声传了很远。 两个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长安大街一条分岔巷子里。 善安堂一个房间还亮着灯,李平乐刚刚靠近便是一愣,而后一把推开了门。 “师父?您何时来的西京?” 房间内,李善安与白须白眉的清平子正相对而坐,围炉煮酒。 清平子一个笑容还挂在脸上,突然被打扰,胡子一翘有些不高兴。 “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你怎么来了?” 秦慕甫接着走进门。 他远远看向清平子,突然双手抱拳,长揖一礼。 这一礼似乎带着些许沉重。 清平子赶忙起身。 “璟王殿下快快起身,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秦慕甫却温温道:“老先生当受此礼。” 李善安也站起身,对于秦慕甫的到来颇感惊讶,毕竟他可是被重兵囚禁在皇宫的人。 “璟王殿下,可是来见老夫?” 秦慕甫点点头。 四人坐下后,秦慕甫率先开口。 “深夜打扰,是有一件事向李大夫求证。” “殿下请讲。” “言萝月,是黎清安的女儿?” 李善安眼中闪过震惊,他忙看向清平子,清平子则目光不善地看向李平乐。 李平乐满脸无辜:“是璟王自己查出来的,与我无关!再说,我也不知师妹的身世呀!” 气氛有一阵子的沉默。 还是清平子先打破了僵局。 “既然此事你已知晓,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月儿的确是燕王之女。” 清平子端起酒杯要喝,又觉得不妥,转而换成了一盏茶。 而后遥想片刻,才娓娓道来。 “十五年前,老夫在羌国行医问道,路过越州之地,遇见一行人被追杀,老夫一介江湖郎中,可没有那救人的本事。 “可偏偏他们见老夫背着药箱,便把一个包袱扔在老夫的脚边。野外杂草丛生,那包袱被野草覆盖,追杀的人擦肩而过。 “待他们都走后,老夫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老夫不忍她命丧于此,便带走了她。 “老夫救她时,并不知她的身份,直到后来善安找到老夫,老夫才知这其中缘由。当时老夫收到皇上的传召书信,不便多留,感念她身世可怜,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大良。 “事情就是这样。” 秦慕甫认真听完,又观察了一遍几人神色。 李善安与燕王关系匪浅,与清平子亦是多年至交,当时燕王举家遭难,小郡主侥幸存活,李善安在其中的作用,应当远不止清平子说的这样简单。 不过他们不愿多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毕竟这些都是羌国皇室中人的辛秘丑闻,他们不想揭开,他也不愿深究。 他只需护住言萝月就是。 不过,她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否则羌帝定会大动干戈。 还有那个太子,据说他曾对外宣称,他此生的正妻之位,留给温宁郡主? 秦慕甫不禁皱眉,“齐曜与温宁郡主曾有婚约?” “没有。宜贵妃与燕王妃是亲姐妹,他们算是表亲关系,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极好。” 李善安说着长叹一声,“太子自幼便养在燕王府,受燕王谆谆教导之恩,对燕王感情极其深厚,与燕王世子和小郡主的关系也非常好,曾一度闹着要给燕王做儿子……唉! “后来,他亲眼看着燕王惨死在他面前,燕王妃自戕,世子和小郡主也……而做这一切的,还是他敬重的父皇,他承受不了那种打击,性情大变。 “他变得行为乖张,总是忤逆陛下,陛下为了挽回他,也为了安抚燕王妃母家和燕王旧部,便册封他为太子。 “再后来,陛下要为他选太子妃,他便说出了那番话,其实也是为了对抗陛下。” 秦慕甫了然,不过他并不关心齐曜如何,只要他与言萝月之间没有关系便好。 其实有也无妨,他会让他们变得没有。 他们从善安堂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李平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前走。 “璟王殿下,现在可以回宫了吧?” “不急。” 李平乐顿住:“你想作甚?” “去见见言萝月。” “……” 使馆里,李平乐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眼神示意身后的房间。 “只许看一眼,看完立即走。” 秦慕甫点点头,轻轻打开窗户,两手一撑跳了进去。 李平乐直摇头。 好好的一个王爷,学人家夜闯深闺,成何体统! 房间内,言萝月正熟睡。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她秀眉轻蹙,睡的并不安稳。 秦慕甫走到床前,半蹲下身子,轻轻为她理了理碎发。 那一年,她父母双亡成了孤儿,被清平子带到他身边,而他也差点溺死生了大病,孤僻自封。 她就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他封闭的世界,可那时候,她也才刚刚失去家人,失去原本幸福的生活…… 他们在大良的深宫里相互救赎,相互疗伤,相互依靠。 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是…… 可是…… 秦慕甫缓缓探起身子,在小女子额间亲了一下。 片刻后,依依不舍离开。 言萝月做了一个梦。 梦中,师父还是年轻的模样。 他们站在一片花海里,师父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言……”彼时还是小女孩的她又闭紧嘴巴,一双大眼睛蓄着泪,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我,我没有名字。” “以后就有了,你叫言萝月,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 第209章 茶沸了 两国的和谈还在继续。 大良大军压境的消息也传到了羌国皇宫。 羌国要了许多城池,原以为谈判会很激烈,可大良使团并没有动怒,只是态度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羌帝召见太子,让太子给使团施压,也是在这个时候,太子才收到有人在悄悄调查燕王旧案的消息。 他直接进宫见了秦慕甫。 彼时秦慕甫正百无聊赖地围着一个小火炉煮茶,见齐曜进门,并未停下手中动作。 齐曜已经得知秦慕甫恢复了记忆。 如今见他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不自觉想到去岁入夏时节,他们在河曲会盟的场景。 “去岁河曲相见时,璟王爷还是个连床都下不来的病秧子。” “所以柳城之战,你才那般有恃无恐?” 齐曜不自觉握紧拳头。 他从未领兵打过仗,从一开始就知道,柳城之行未必能胜。 可当时朝中废太子呼声太高,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应对。 他听从燕王叔旧将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过所有人提前出兵,打了大良一个措手不及,在秦慕甫领军抵达边疆的前一日,先一步攻下柳城,此其一。 其二利用大良内奸,获取秦慕甫大军情报,大良的章王与秦慕甫有储位之争,很乐意出卖情报给他们。 其三,秦慕甫病情严重,一直药不离身,只要有机会重创他,便可攻城略地,获得两国谈判先机。 原以为有了这三个条件,可以与他一战,哪知还是被他夺回柳城,瓦解意图。 不过他也是惨胜,还险些亏了性命,又阴差阳错落入他们之手。 总体来说,也不算亏。 “你们啊,总想以战争来解决问题,可有战就有死。” 秦慕甫目光如炬地看着齐曜,“敢问太子,你发动战争之时,可有想过那些将士们的死活?” “驰骋沙场,不畏生死,是每个将士的使命。” “好男儿保家卫国,外敌入侵之时,自当奋勇杀敌毫不退缩,可若这仗只是为了上位者一己私欲而打,那些战场上的死亡,究竟意义何在?” “……” 守卫与入侵,的确不一样。 齐曜被秦慕甫眼神盯得心虚。 “那些将士,也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谁的父亲,他们上战场,有的是为了信仰,有的是为了生计。 “他们的命,可以是为了身后的亲人而战,可以是为了国家的稳固而战,绝不能是上位者弄权的工具,利益的牺牲品。 “你身为一国太子,更应当有这样的觉悟。” 秦慕甫一番话,说得齐曜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这些。 或者说,想过,但他不在乎。 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将士而已。 这样的将士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他只当他们是拼杀的工具,是攻城的利器,是冗长队伍中的一个个黑点。 与兵器,与战车,没有区别。 可他们确实是活生生的人啊! “太子应当多去军营走走,去感受感受军中将士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是人,也有思想,每日也要穿衣吃饭,也会喜悦,会悲伤。 “可是他们鲜活的生命,为何会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战场上残酷的光景,瞬间闯入齐曜的脑海:战士们的厮杀声,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血肉飞溅一地…… 此时的齐曜,只觉得自惭形秽,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羌国这些年发起了太多场仗,你问问自己,最终得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穷了百姓,富了谁?” “谁失去亲人却只拿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又是谁,只是去战场走了一圈便得了战功封侯拜相?” 秦慕甫的质问振聋发聩。 齐曜无地自容。 “你读过那么多圣贤书,应当知道以人为本的道理,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若一个当权者不在乎百姓死活,国将不国。” “是谁不顾百姓安危频繁发动战争,谁就是导致半个羌国民不聊生的根源。” 是谁呢? 齐曜知道是谁了。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凶? 他知道羌国朝堂上那些人在吃人肉、喝人血,可他只是看着,甚至还要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他从未想过改变这个状况。 或者说,小时候是想过的,燕王叔曾教导过他的,他分明立志要惩奸除恶、扫除积弊的,只是被他忘记了而已。 这一刻,齐曜的心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今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而来,可是因为有人在查当年燕王的通敌旧案?” 提到这个,齐曜总算找回些底气,想起他今日来的目的。 “真的是你在查?你究竟在羌国有多少人手?” “你是为了问这个而来?” 齐曜咬了咬后槽牙,面色难看道:“你为何要查那桩案子?” “因为有冤情。” “……” “十几年前的羌国,国力还不是今日这般衰败,那时的羌国百姓太平,政治尚算清明,如燕王那般为国为民之人不在少数。 “可即便正直如燕王,也逃不过皇权之刃,被扣上通敌叛国之罪,落得满门被诛的下场。一代英雄,悲惨落幕,何其不辛! “我只查了很短时间,便找出洗刷他冤情的证据,连我这个外人都忍不住为他喊冤,燕王对你有教养之恩,我不信你不想为他翻案,可是,你为何迟迟不出手? “你是忘了燕王的恩情,还是畏惧羌帝?” “……” 秦慕甫隔着火炉蒸腾出的雾气,幽幽地看着齐曜。 他的眼神带着蛊惑,也带着力量。 突闻一声锐鸣,他煮的茶沸了。 …… 齐曜带着满心的沉重,去见了羌帝。 羌帝刚喝了滋补药,神色懒怠地瞧着太子。 “让你去给大良使团施压,做的如何了?他们有没有松口?” “父皇。”齐曜缓声开口,“大良攻下北疆六州之后,已在当地做了布局,他们将西北诸地连成一线,构筑防御壁垒抵御西域入侵。” 羌帝不自觉多看了太子一眼,苍老的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光。 “所以呢?” “他们抵御西域,也能解我们边境之忧,所以……” 羌帝抬手将一沓奏折摔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被他们迷惑了吗?那北疆六州是我们羌国的土地,一直都是我们羌国的!” 对于羌帝的愤怒,齐曜反响平平。 “能者居之,我们守不住便不是我们的。” “这不是还有璟王那个俘虏吗?这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吗?如此天赐良机,你缘何不用?” 见齐曜沉默,羌帝气得来回踱步,又手指齐曜: “和谈之事你不要管了,全部交给逍王!” 第210章 羌帝病危 “父皇不要枉费心机了,北疆六州他们不会让的,如今大良大军压境,谈判必须做出让步。” “无能!放肆!将他们嫡皇子拿捏在手中,还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若他们不同意那便继续打!将他们使团扣押起来,使团里还有一个皇子,朕就不信,两个皇子在手,他秦苍还不妥协!” 齐曜脸色很难看,“父皇此举,就不怕引来百姓不满,引得其他各国笑话吗?” “兵不厌诈!父皇这是在教你做事!” “呵呵……”齐曜突然自嘲一笑。 羌帝神色不善,“你笑什么?” “父皇的行事作风,儿臣不敢苟同。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他们是为和谈而来?父皇若背信弃义,不但有损国体,还会失去民心,动摇国本。” “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朕要的是土地,土地!” “父皇认为一国之信无用,那什么才是有用的?” 羌帝已经很不耐烦。 “你今日究竟怎么回事?朕让你去要城池,你就去要城池,若他们不同意,你就去使些非常手段,这点事都做不好,让朕怎么放心把大好的羌国交给你?” 齐曜听闻这一番话,周身气息更是降了几个度,语气也愈加冰冷: “父皇的羌国,哪来的好?上到文武百官官官相护,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下到地方官绅勾结敛财,百姓流离失所,整个羌国如今乌烟瘴气,早就无药可救了。” “你!混账!混账!” 羌帝捂着胸口,气得跌坐在那里,连连顺气。 “你想气死朕吗?” 齐曜却显得无动于衷。 “儿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皇解惑。” “什么?” 齐曜紧紧盯着羌帝,眸色微红,终于问出那句十几年来都想问出口的话: “燕王叔,真的通敌叛国吗?” 羌帝瞬间睁大眼睛。 果然!果然!他还在怨朕! 他一辈子都会怨朕! “还是说,父皇无能,怕燕王叔功高震主,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他?” “你……你……”羌帝苍老的手指着齐曜,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齐曜却是越说越激动。 “他那么正直忠心,上对得起父皇,下对得起百姓,而父皇你却毫不犹豫的置他于死地。 “父皇,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见到他?” “……” 羌帝脸色涨红,眼睛变得赤红,手臂剧烈颤抖着,手指了半天,终于一口气没有上来,当即昏死了过去…… 羌帝昏迷不醒的消息,一下子惊动了整个羌国后宫。 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守在羌帝寝宫外,太医们进进出出,忙活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羌帝苏醒。 宫外几个皇子公主都在赶来的路上,一些阁老重臣也已经纷纷进宫,守在羌帝寝殿之外。 自古权力更迭之际,都是最易出现动乱的时候。 齐曜也是做了些准备的。 宜贵妃进入内殿后,将守在床前的太子叫到边上。 “太医束手无策,你命人去请李善安来。” 齐曜浑身上下透着不情愿,他看向宜贵妃,沉声道:“母妃,李老无能为力。” 这是齐曜第一次拒绝宜贵妃。 他与宜贵妃的关系不像母子,而更像上下级。宜贵妃对他要求甚少,而一但有所要求,齐曜都会听话照做。 但这次,事关羌帝安危,齐曜却拒绝了。 宜贵妃这才终于看清楚,她的儿子眼中有决绝,有怒意,还有隐隐的杀意。 宜贵妃懂了。 她沉默片刻,叫来吉嬷嬷。 “去告知皇后,本宫要请善安堂的李大夫进宫为陛下看病,请她应允。另外将首辅与几位阁老请去偏厅,再送信去慕容家,就说,陛下病危,请太子监国。” “奴婢遵命。”吉嬷嬷身形伶俐地退去。 齐曜有些愣怔,宜贵妃没有怪他,甚至没有多问。 而是周密地安排好一切,让人看不出任何不妥。 他的母妃,不是向来与父皇关系和睦吗? 他甚至做好与母妃翻脸的准备。 不过宜贵妃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只是语气平静道: “不要让人知道陛下因你而晕倒,走吧,该去见见阁老们了。” …… 羌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上下。 慕容家族内有文臣上书太子监国,外有武将整合兵力、频繁操练。 太子这些年在朝中势力不俗,可谓一家独大,其他皇子无论母族还是能力都不如齐曜,所以局势没有动荡太久便稳定下来。 而皇帝寝殿内,羌帝在经历一日一夜的昏迷后,终于缓缓苏醒,只是精气大不如前。 太医们判定,时日无多。 羌国后宫一片悲鸣。 羌帝微微好转后,单独见了宜贵妃。 “嘉宜,朕不行了。” 羌帝紧紧抓着宜贵妃的手,眼中含泪。 “你入宫时,还是个小姑娘,这些年让你陪着朕这个老头子,难为你了。” 宜贵妃用手帕为羌帝擦去眼角之泪,微笑安慰: “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待我好,我很知足。” 他们相差了二十多岁。 慕容嘉宜十七岁入宫时,羌帝已年过四十,入宫二十五载有余,如今一个两鬓苍苍,一个也已不惑之年。 羌帝待她一直都是极好的,将她当成女儿一般宠爱,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羌帝生性多疑,却允许慕容家族重兵在握,与太子有嫌隙,也从未想过废太子。 只是,终究有一件事,对不住她。 “朕,亲手杀了你的姐姐……你,你虽然从未说过,心里定然也是怨恨朕的吧?” 宜贵妃拍了拍羌帝的手,像安慰小孩一样开口道:“没有,我不怨。” 羌帝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又黯淡下去。 “可是,曜儿怨恨朕,他不会原谅朕了,此生都不会原谅了。” 这些年,太子虽然从没在他面前主动提过燕王,可他知道,太子有心结。 他试图改善他们的父子关系,可是无论他如何做,太子对他始终是疏离的。 昨日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起燕王,但那眼神里蕴含的愤怒与怨恨是骗不了人的。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太子从未忘记过去,太子心中一直藏着恨意。 恨他杀了他最喜爱的燕王叔。 “陛下,失去亲人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我能承受,不代表曜儿能承受,我能释怀,不代表曜儿能释怀,陛下也应该看开一些,由他去吧。” “……其实,朕也后悔过……” 宜贵妃笑容更加和煦。 “陛下,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你刚喝了药,先睡一会。” 羌帝点点头,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又很快睡了过去。 宜贵妃等着他入睡,这才放下罗帐,带着宫人出了寝殿,关上殿门。 “吉祥,你带人守着这里,陛下醒了第一时间告知本宫。” 说完又特意看了吉嬷嬷一眼。 吉嬷嬷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应下。 御书房与皇帝寝宫,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太子的人。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211章 梅衍决 宜贵妃在羌帝寝宫的偏殿见了李善安,开口便问他: “陛下可还有治愈希望?” 李善安没有应答。 不过宜贵妃见他神色,心中了然: 不论有没有希望,如今都没希望了。 曜儿这次,下定决心了。 宜贵妃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只是淡淡说道:“陛下年事已高,尽力便好。” “是。” “李善安,本宫有一事问你,还望你能如实相告。” “娘娘但说无妨。” “曜儿此前心仪的那个姑娘,与你似乎有些渊源,你能否告知本宫,她是何人?” 李善安犹豫了,可宜贵妃却紧紧盯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在向李善安求证而已。 最终,李善安点头。 一向淡然的宜贵妃,在得到答案的这一刻,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激动,双手微微颤动着,眼中流露出震撼和绝处逢生的惊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心情,慢慢说道: “本宫知道,你比曜儿去的早,你当时……” “是王妃,王妃将郡主藏在山洞了。” 宜贵妃只觉得呼吸困难。 很久很久,都没再听说关于姐姐的事了。 如今再听说,她还是会觉得心痛,她还以为那心早就麻木了。 “既然言儿活着,那简儿……” 李善安却摇摇头,“只有郡主。” 宜贵妃神色黯淡下去。 能活一个,已经很好了。 当年传回宫中的消息,燕王一家四口,以及燕王府随行的一百多号人,尽数被诛。 尸身都是有的,包括燕王世子和小郡主。 “代替郡主的,是郡主身边一个年岁相仿的伴读,那尸身应是做了易容,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 “燕王府里人才辈出,会易容的也有……只是,那一日的陵花原,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善安长叹一声,仿佛那日的血腥就在眼前。 “草民赶到时,陵花原已经混杀一片,王爷手下能人不少,侍卫也不少,可陛下派的全是精锐……我混在其中,好不容易见到王妃时,她只来得及说出那个山洞的位置,便将我推下高坡,我顺着谷底找到那个山洞,只有小郡主在里面,我自知无力救王爷王妃,便带着小郡主走了。 “后来,我遇见了清平子,他当时在大良已是赫赫有名的名医,我担忧护不住郡主,便将郡主托付给他,他为郡主改名换姓,带着郡主离开羌国去了大良,从那之后,郡主便在大良长大成人。” 宜贵妃听完,半晌才说了一句:“李善安,多谢你。” “娘娘折煞草民了。燕王对草民有恩,草民只恨力量微弱,不能做的更多。” 宜贵妃点头,燕王与姐姐,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还有一事,望娘娘能答应草民。” “你说。” “月儿就是温宁郡主一事,望娘娘能向太子殿下保密。” 宜贵妃自然听说了太子因为言萝月的一些疯狂之举,也因此她才查出言萝月与李善安的渊源。 宜贵妃没有回答,反而问:“那个璟王是个怎样的人?” “当年郡主跟着清平子去了大良之后,在大良皇宫住了半年,郡主与璟王便是在那时相识,那璟王身负顽疾忘了很多事,唯独没有忘记月儿,月儿对他也是一往情深。” “说到底,这璟王就是个病秧子?” “……” 宜贵妃轻轻拧眉,目露不悦,“配不上言儿。” …… 羌帝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太子监国,齐曜亦忙得不可开交。 这期间,也没人主持与大良的和谈,大良使团便一直住在使馆。 秦慕甫也一直被软禁在宫中。 至于齐曜会如何处理和谈这件事,大家心中都没有数。 不过,太子监国后没两天,使馆迎来一位特殊之人——宜贵妃。 宜贵妃驾到,秦慕修率众人迎接。 礼毕,宜贵妃端着威仪淡淡道: “本宫听闻言萝月在这里,特来见见。” 宜贵妃要见言萝月? 秦慕修可是听说过,宜贵妃很喜欢月儿,迫切希望她做自己儿媳。 如今羌帝病危,齐曜监国,月儿的处境并不乐观。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言大夫并不只是医女身份,她还是三皇兄未过门的王妃。” “你都说了未过门,算什么王妃?” 秦慕修一噎。 宜贵妃却摆摆手,“祁王不必多虑,本宫只是来看看她。” 只是来看看而已,又不是来抓人。 秦慕修也不便再多说,只好差人去请言萝月。 宜贵妃却道:“她住在哪个院子?本宫亲自去,你们不必再跟着了。” “……” 言萝月已经得知宜贵妃要见她,早早便守在院门口等着。 不多时,宜贵妃便穿戴华丽地出现,她的身边只跟了吉嬷嬷。 “见过贵妃娘娘。” 言萝月低眉顺目地行礼,可宜贵妃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样子。 活泼可爱,小嘴很甜。 宜贵妃突然笑了,笑容温柔的不像话。 言萝月也被这笑容感染,觉得亲切无比,便也跟着浅浅笑了。 “吉祥,去拿把剑来。” 吉嬷嬷眉毛一拧,“娘娘,您要舞剑吗?您今日这穿着,实在不宜……” 话还未说完,宜贵妃已将华丽繁复的外袍脱下,里面竟还有一件利落的箭袖短袍。 “……您何时套进去的?” “剑来。” 吉嬷嬷只得闭上嘴,从外面侍卫手中要了一把长剑。 言萝月见此情形,很配合地退到廊下,将院中空地留出来。 宜贵妃如今已四十有二,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她本就身姿绰约,舞起剑来更是轻盈灵动,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令人心醉神迷。 “梅衍决。” “第一式:风入梅林落如雪。” “第二式:梅雪争春未肯降。” “第三式:才有玉牒花枝俏。” “第四式:犹有暗香入梦来。” 宜贵妃越舞越熟悉,招式也越来越利落,一招一式柔中带刚,剑气凌冽非常,直看得言萝月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将剑使得这样好。 “第五式:数萼含雪不知寒。” “第六式:苍古枝头莫摧残。” “第七式:冰雪林中着此身。” “第八式:愿留清气满乾坤。” 梅衍剑诀八式舞毕,宜贵妃虽有些气喘,却忍不住心中的欢喜激动。 似乎,许久没有这般畅快了。 言萝月眼中有孺慕的光,忍不住为宜贵妃鼓掌赞美。 “娘娘剑舞的真好看。”言萝月由衷道。 “不是我的剑舞得好,而是这套剑诀的招式优美,这要归功于开创这套剑诀之人。” “那这剑诀是何人所为?” “你娘。” 言萝月闻言脸色大变…… 第212章 斯人已逝 两人在屋里坐下,宜贵妃的外袍没有再穿,吉嬷嬷只好搬来两个火盆。 娘娘做事一向很有主见,她也劝不住。 言萝月却一直紧紧盯着宜贵妃,等她说出更多的东西。 “你对你的身世,知道多少?” 言萝月:“我只知道,我爹娘在一场祸事中双亡,我成为孤儿,被师父收养。至于爹娘是谁,长什么样子,”言萝月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长得很像你爹。” “我爹娘是怎样的人?娘娘怎会认识他们?” 宜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言萝月,许久才说: “你娘是我的姐姐,慕容嘉婉,你爹是羌国的异姓王,燕王黎清安。” “……” 言萝月从不知道,她的身世竟与羌国有关,也不敢相信,会与宜贵妃相关。 宜贵妃则一直很淡然,她缓缓讲述着那些往事,语调平淡。 “我与姐姐是双生子,不过我们长得并不像。姐姐叫嘉婉,可她并不温婉,她是西京城最美最飒之人,她性情直爽洒脱,眼里不揉沙,她是武学奇才,自创很多剑法,家里兄弟无人打得过她,若她能上阵杀敌,必定能成为一代女将军。 “当年陛下要慕容家女儿入宫,以姐姐的性情,父亲断然不放心,于是我便入了宫。 “大将军府的嫡长女,自然很多人家求娶,可姐姐不乐意嫁那些勋贵子弟,但凡上门求亲的,都被姐姐打了出去。 “后来,燕王入京,他入京那一日,见到正在街头打抱不平的姐姐,姐姐一袭红衣,打得几个流氓抱头鼠窜,燕王对她一见倾心。 “燕王去提亲时,姐姐是拿着鞭子去的,她很快与燕王在前院打了起来,但是她的每一招燕王都能接下,两个人之间越打气氛越不对,越打招式越花哨,直到后来不像打架,倒像是调情,父亲当即拍板,定下亲事。 “他们成亲后,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先后生下一儿一女,燕王也在京中大放异彩,很得陛下青睐。 “事情的转折,是那一年的霖州水患。 “那年的大水百年难遇,祸及五州,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指派的赈灾官员胆大贪污,非但没有缓解灾情,还逼得百姓揭竿起义,陛下不得不派燕王前去镇压。 “但燕王行事很有章法,安抚为主,镇压为辅,带领将士恢复土地,建设房屋,帮助百姓安家,那些起义军,也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穷苦百姓,燕王一边打一边受降,很快瓦解了起义军,不出三个月便平叛了动乱。 “燕王此举,使得他在羌国南方百姓当中名声大噪,当地百姓为他建庙捐塔,立功德碑,甚至很多百姓只知燕王不知陛下。 “陛下本就生性多疑,又被有心人挑唆,对燕王愈加忌惮。燕王或许已察觉到什么,他向陛下辞官回封地,陛下同意了。 “可是陛下,有他自己的帝王之心,他自觉没有燕王那样的能力,一旦燕王谋反,他必败无疑,于是,他做了那个决定……” 言萝月哑着嗓子,声音颤抖问: “羌帝下令,诛杀燕王?” “不错。” 原来啊,她的家破人亡,是这样来的。 “我得知那道密令后,第一时间告知父亲,父亲带着慕容家所有能用之人前去救人,可他们还是去晚了。 “那一日的陵花原上,尸横遍野,当时燕王已死,他们两个孩子小小的尸身就躺在燕王旁边,姐姐手握长剑,对父亲说着女儿不孝,挥剑自戕……” 宜贵妃说到这里,一向淡然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悲戚之色。 “陛下给的罪名,是搜到燕王通敌叛国的书信,给燕王定罪后,父亲自裁于宫门,以死谢罪。 “父亲说,他的死可以保住慕容家,保住我和曜儿。 “那之后,陛下果然没有处置慕容家,甚至为了安抚慕容家和燕王旧部,册封曜儿为太子。” 宜贵妃说完,发觉言萝月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递过去一块手帕。 “曜儿最喜欢燕王,从小就喜欢跟在燕王身后跑,此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也是从那时起,曜儿开始拉拢燕王旧部,培养慕容家族,挑拨其他皇子,在羌国一步步做到一人之下,甚至连陛下也无法动摇他的根基。 “我知曜儿心中一直是怨恨陛下的,可我怨恨不起来。 “陛下待我一直很好,姐姐和父亲去世后,他待我比从前更好,也许是把对他们的亏欠弥补在我身上,也许他就是做给慕容家看的,可不论哪一种,我都不在意。 “斯人已逝,活下去的就应当好好活着,仇恨只能让人痛苦,曜儿就是因为这因果,才活成他最不喜欢的样子。” 言萝月默默擦干净脸上的泪。 宜贵妃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眼神亘古绵长,仿佛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你的长相虽然随你爹,可还是有你娘的影子。” 言萝月没有答话。 她不知道她娘长什么样子。 她的爹娘,她的兄长,还有他们家那一百多口人,都因为一个莫须有之罪而死。 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可往事如烟,斯人已逝,如今连刽子手也油尽灯枯,怨恨还有什么意义呢? “贵妃娘娘说的是,仇恨只能让人痛苦。” 宜贵妃瞧着她,“这是真心话?” 言萝月:“贵妃娘娘,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选择将我的身世告诉我,又怕我因为那些过往而心生怨恨,过不好以后的生活,娘娘放心,我知道我的爹娘是谁就够了,我还是我,是清平子的徒弟,言萝月。” 宜贵妃眼中流露出欣慰。 “果然还是小时候那个通透的性子。其实,我很担忧你会如曜儿一般,被仇恨蒙蔽双眼,我也是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告诉你。” “你能告诉我,我很感激,人生在世,总该知道自己的来处。” 那么多年了,她一直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如今总算知道了,虽然这真相太过残酷。 “你在我面前无需客套,我是你姨母,小时候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桃花酥,每次进宫都与媗儿抢……小时候的事,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吗?” 言萝月摇头。 关于她的身世,她的父母,她一点也记不得了,可同一年发生在大良皇宫的事,她与秦慕甫和秦慕苏之间的事,她却记得。 这很奇怪。 当时她已有六岁,虽说确实很小,可若她记得小时候的秦慕甫,就不该忘记她与家人遭遇刺杀。 那种惊心动魄的经历,更应该被记住才是。 除非,她刻意忘记了那段往事。 难道说,她被师父催眠了? 第213章 温宁郡主 宜贵妃去见言萝月之事,很快被齐曜知晓。 晚膳时分,齐曜安排好羌帝寝殿事宜,抽空去见了宜贵妃。 彼时宜贵妃正与齐媗一起用晚膳,圆桌上摆着十几道菜,几个宫女和嬷嬷都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宜贵妃不喜欢用膳时被人伺候,她都是自己打汤,自己夹菜,坐在那里慢慢吃。 这一点上,齐媗也随了她。 “你怎么来了?”宜贵妃见到齐曜,并未放下筷子。 “皇兄用过晚膳吗?要不要一起吃一些?” 齐曜见宜贵妃不改以往的淡然从容,便也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有宫女赶紧送来碗箸。 齐曜当即挥手屏退了众人。 “母妃,儿臣有一事不明,望母妃能够解惑。” “说来听听。” “母妃今日去见了言萝月。” 齐媗看似在低头吃东西,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她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才特意来见母妃的。 “上回见过她,本宫就很喜欢她,去见见她有何不妥吗?” “母妃去见她自然无可厚非,可是母妃,为何要在她面前舞剑?” “本宫乐意。” “……” 齐媗忍不住偷笑。 她们母妃出身将军府,自幼习武,一身洒脱傲骨,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可是她记得,小时候母妃也是很谨小慎微的,后来,大概是皇兄被封太子之后的几年,母妃开始变得越来越肆意而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最有悖常理的,便是母妃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教她这个一国的公主习武,而且坚持让她上战场,让她成为羌国唯一的女将军。 大家都说,母妃恃宠而骄。 可她觉得,母妃只是不想再活得那么累,她变得越来越随心所欲,也越来越潇洒。 齐曜被宜贵妃如此回怼,面上有些难看。 “母妃该知道儿臣的意思,母妃在言萝月面前舞的是梅衍决。” “那又如何?梅衍决动作优美,是本宫最擅长的。” 齐曜咬了咬牙,问出了那个他咀嚼许久的话。 “母妃,你实话告诉我,言萝月是谁?她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据大良的祁王说,她是璟王未过门的王妃。” “……” 齐媗被这两人的对话搞糊涂了,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齐曜忍不住了。 “母妃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儿臣会以为,言萝月是一个故人,所以母妃才会特意去见她,又特意在她面前舞了那套剑法,母妃还与她在屋内长谈许久,敢问母妃,你与言萝月聊了什么呢?” “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 “母妃若不肯说实话,儿臣便去问李善安,对于言萝月之事他如此反常,想来他也是知道些什么吧?” “若你们都不肯说,儿臣便派人去杀了言萝月,以绝后患,免得母妃与李老被她蛊惑。” 宜贵妃有些无语。 “母妃,”齐曜紧盯着宜贵妃,“你实话告诉儿臣,言萝月她,她究竟是不是故人?” 宜贵妃还是不说话,齐曜有些恼怒。 齐媗见状出声解围:“故人?什么故人?难道是温宁郡主?” 齐曜被这话刺激的精神一震。 没错!就是她!一定是她! 否则李善安不会那么维护她,母妃更不可能在她面前舞梅衍决。 那是燕王妃常常舞的剑诀。 而她,长得很像燕王叔。 “母妃,言萝月就是温宁,是不是?” 宜贵妃这回倒是干脆了。 “是,就是她,你想怎么样?” 好半天,齐曜都没有说话。 虽然来之前已有猜测,可当他真的听到这个答案,他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 “行简和温宁的尸身,我都见到过……” 齐曜喃喃自语。 燕王叔就死在他面前,燕王妃自戕,当时燕王世子和小郡主已经不在了,尸身就在他们身边…… “燕王府一百多口人,只是侥幸活了她一个而已。” 齐曜不再说话。 倒是齐媗,愣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们说,言大夫是温宁郡主啊?她真的……她真的是姨母的女儿?” 宜贵妃点点头,“不错,当初他们遭难时,你还小,你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言萝月,长得很像你燕王叔。” “原来如此!怪不得李善安那样维护言大夫,原来言大夫是……她真的是温宁郡主啊?” 齐媗又看向齐曜。 皇兄可是对外宣称过,此生只有温宁郡主一个正妻。 原本皇兄就喜欢言大夫,如今又得知她是真正的温宁郡主,如此一来皇兄岂不是要定了言大夫? 果然,齐媗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听齐曜对母妃说: “母妃,我要娶她!求母妃做主!” 宜贵妃很平静,“你想娶她,以什么身份娶她?她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觉得燕王府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 “你别忘了,燕王的罪名是通敌叛国,她是罪臣之女。” “燕王叔是冤枉的!他从未通敌叛国!” “即便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可你也应该知道,陛下不会为燕王翻案。” 齐曜握紧了拳头。 他多年前便拿到证据,足以证明燕王叔的清白,可父皇不会同意翻案的,永远都不会! 他只能等,等他坐上那个位子,他亲自来为燕王叔翻案。 “不会太久了,燕王叔定能沉冤昭雪,到时候她也不必再做言萝月,她可以光明正大做回温宁郡主。” “你怎知,她想做回温宁郡主?也许她只想做言萝月呢?” “她是羌国人,当然要回羌国!” “温宁郡主早就已经死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了她,如今活着的,是言萝月。” …… 齐曜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夜已深沉,分外静谧,只有殿内紫金烛台上的烛火,偶尔噼里啪啦乍响。 齐曜耳边一遍遍回荡着母妃的话。 温宁早就死了。 如今活着的,是言萝月。 他想为燕王叔翻案,他想娶温宁,都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并不是言萝月的。 她只想继续做她的大良人,继续做言萝月。 而那些陈旧的往事,对她来说,早已沉寂在岁月长河中,不必再起波澜。 第214章 想不想报仇 秦慕修带着言萝月再次进宫见秦慕甫。 秦慕甫见到言萝月,将手中茶炉一扔,便上前拉住言萝月。 分明个子比言萝月高出许多,却摆出一副小孩姿态,语气中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月儿,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太闷了,这壶水煮开三遍了。” 日光明媚地打在他的脸上,将他俊朗的五官衬托得极为柔和好看。 这一瞬间,言萝月有些恍惚。 她竟然觉得,眼前之人是秦慕苏? 难道是因为他叫她月儿? “你叫我月儿?”言萝月听见自己问。 秦慕甫却显得不大高兴,神色不善地看了一眼秦慕修,“他都能叫你月儿,我为何不能?” “不是不能。”言萝月摇摇头,有些心事重重。 秦慕甫拉着她往回走,回到茶桌坐下,从火炉上取下水壶,将沸水浇进盛了茶叶的茶壶里,然后润茶、冲茶,出汤后再倒进茶海,最后将茶海中的茶汤分倒在已经备好的三个茶盅里。 一切做的顺手又自然,看得出兴致极好。 “月儿,喝茶。” 秦慕甫刚端起茶盅,言萝月便伸出了手,但她不是接茶,而是抓住男人手腕。 “你不必这样!” 言萝月急切的动作,使茶盅的茶汤漾出一部分,秦慕甫笑问: “怎么?我煮的茶不好喝?” 言萝月美目中满是心疼。 “你不必学他,你就是你,我喜欢的是你。当初在京城,我是为了骗你放手才让你误以为我选择了衡王殿下,其实我与衡王殿下没什么的。” 秦慕甫笑容有些僵硬。 “你一向是清冷内敛的,不会对人笑,更不会给人煮茶……” 也不会如此亲昵的叫我月儿。 如今这般行事作风,是在学秦慕苏吗? 只有秦慕苏才会小孩子气,只有他才会笑意盈盈地与她说话。 秦慕甫闻言,轻轻刮了一下小女子鼻头,“这样不好吗?不是你说,我为人和善吗?” 从前她在璟王府时,大家对璟王殿下的评价都是为人冷漠、不近人情,的确只有她到处与人说殿下为人和善来着。 言萝月皱皱鼻子,也许是她想多了。 这样平易近人的殿下,也挺好的。 言萝月放下心中不安,忽然看着秦慕甫认真道: “其实,我还有别的名字。” “温宁郡主,黎锦言?” 言萝月惊讶不已,“你知道?” 秦慕甫失笑,将原本要送给言萝月的茶,转手自己喝掉。 这时秦慕修已来到茶桌坐下。 “你的身世,正是三哥查出来的。” 言萝月左右看了看这两个男人,心中失望,“原来你们都知道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原本还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刚知道时,的确很吃惊。”秦慕甫重新为言萝月添了一盅茶,“原来我们月儿身世如此离奇,也如此残酷。” 言萝月看向秦慕甫,那双幽深的眸子温暖而坚定,似乎是在给她力量。 就像小时候,每每她为爹娘伤心落泪时,他总会在她身边,给她温暖和力量。 “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秦慕甫的话让言萝月有些震惊,也有些感动。 “那老皇帝如今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你想,他很快可以咽气。” 秦慕甫说得随意,好像在处置什么不听话的猫狗,可那是一国的皇帝啊! 秦慕修心中久久震惊。 震惊他的胆识,也震惊他的手段和实力。 言萝月却是沉默了,秦慕甫则很有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言萝月摇摇头,“算了吧。” “好,听你的。”秦慕甫说。 秦慕修这时忽然开口,“其实,这次羌帝病倒是被太子气的,据说也并非无药可救,而是太子不想救,太子之所以下定这个决心,都是三哥的谋算。” 是三哥暗暗煽动太子情绪,才激起他的杀心。 论起来,羌帝终究还是死于三哥之手。 言萝月默默看向秦慕甫,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只剩崇拜。 那眼神太过痴情,愣是把男人给看害羞了。 秦慕甫干咳一声,抬起大手盖在言萝月额头,迫使言萝月不得不闭上眼睛。 “说起来,这齐曜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想为燕王平反?” 言萝月试图拿下秦慕甫的手,可秦慕甫故意使着力气不让她得逞。 秦慕修无视这二人的虐狗举动,端起茶盅喝了个干净。 “他似乎在等,另外,眼下他还想着别的事。” 秦慕修微微凝眉看了看言萝月,“这次我们能来见你,是因为太子提了一个条件。 “两日后的二月初二,是羌国皇室去皇陵祭祀祈福的日子,这次也不例外,太子的意思,那日他想单独见一见月儿。若月儿不去,两国和谈之事一切免谈,若月儿肯去,他便解除你的禁令,放你回大良使团。 “月儿已经答应了。” 秦慕甫瞧着正一脸哀怨盯着自己的小女子,她两只手抓着好不容易从头上扯下来的自己的手。 “你又要将自己陷入险境?” “只是去见一见而已,我不怕他。” 秦慕甫逗趣道:“又想用你的毒?” “……他若安分,我自然不会毒他。” 秦慕甫温温地瞧着愤恨的小女子,“我们月儿凶狠起来,还挺让人害怕,以后我可不能轻易惹你。” “……” 言萝月的脸又开始红了。 “三哥,此事该怎么办?难道当真让月儿去见他吗?” 秦慕甫还没说话,言萝月便抢过话头,“我必须去,我不想你再被关在这里了。” 秦慕甫捻着手指,思考片刻才道:“去也可以,去找一份皇陵布局图,先将我们的人布置好,有任何情况,及时带走她。” 秦慕甫想的却是,有李平乐在,言萝月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秦慕修想了想,又补充说:“皇陵祭祀流程繁复,太子作为主导,应是没有太多时间,他想见月儿,怕是知道了月儿的真实身份。” 秦慕甫却满眼不悦。 “月儿就是月儿,与他齐曜没有任何关系,若他执迷不悟,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秦慕修默默闭紧嘴巴。 三哥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齐曜在他面前简直被玩的团团转,这齐曜还真是倒霉,遇上这样的对手。 还好他放弃了争夺言萝月的想法,否则以三哥这手段和性子,还不知自己会怎么死。 …… 第215章 天寅山祭祀 二月初二龙抬头,在羌国历年都会举办一场不大不小的祭天仪式。 今年因羌帝病势沉重,祭祀祈福仪式比以往更为重大。 守陵将士提前便将皇陵天寅山及其附近戒严,而礼部的官员也提前安排好了相关祭祀祈福事宜。 辰时前后,齐曜便带着几位皇兄和一众臣子,浩浩荡荡地赶到皇陵。 没多久,祭天仪式正式开始,整座天寅山都充斥着钟鸣鼓乐之声。 秦慕修与霍纯、言萝月站在山下的马车边,他们需等到祭祀祈福结束,再上山与齐曜见面。 “这天寅山地势和缓,山体不高,共由三座平缓山头组成,中间最高的这座,也就是他们祭天所在的主峰,是羌国历代帝王与妃嫔之墓,东西两座葬的是亲王、郡王等有功于社稷之人。” 秦慕修手握地图,缓缓向二人介绍。 霍纯啧啧两声,“这羌国的皇帝实在精明,死了也要这些人陪在身边保护。” “对于他们来说,死后能葬在皇陵,亦是一种认可与荣耀。” 霍纯虽然对这种荣耀嗤之以鼻,不过他也没再反驳,而是问: “你说这齐曜,为何要在皇陵见言萝月?” “兴许是想让月儿认祖归宗?” 燕王黎清安虽是异姓王,可他的祖母是羌国公主,算起来,他们也算是羌国皇室后裔。 “燕王到如今都还是罪臣,何况他们应该不葬在这里,认哪门子祖宗?” “……太子应当是想为燕王平反。” “他若在今日的祭天仪式上,当着祖宗的面公然为燕王平反,我敬他是条汉子。” “……” 秦慕修被霍纯说得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言萝月却有些忧心忡忡,倒不是担心一会儿见齐曜,而是此情此景,难免想起爹娘与兄长,还有燕王府那一百多口人。 她听说,当年陵花原惨案发生后,燕王一家四口被带回西京草草安葬,其余百余人就地掩埋。 因为是有罪之身,没有人为他们扫墓祭拜。 如今十几年过去,岁月变迁,风沙侵蚀,也不知他们的坟茔是否还有迹可循。 她如今既然知晓了身世,应当去祭拜才是。 “我们的人都布置好了?” “我办事你放心,天寅殿各处都有我们的人,就连厨殿都有,一旦那齐曜有歪心思,便叫他尝尝李师兄孔雀散的滋味。” “羌帝多疑狠毒,却拿齐曜无法,可见这位太子也不是善茬,你莫要大意,若太子有异动,及时带月儿撤出来便是。” “放心吧,交给我了!” “月儿的师兄也在山上?” “在,李师兄早早便去了,只不过他向来神出鬼没,不与我们一起。” “三哥特意交代过,月儿师兄武功高强,由他护着月儿才能放心。” “天寅山上那么多人,他齐曜能做什么?阿甫是关心则乱,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何况言萝月也会用毒,上回不是将齐曜毒的当场吐血吗?” 说到这里,霍纯突然一脸谄媚看向言萝月,“李师兄的毒究竟是怎么做的?你也教教我呗!” “你不是要拜师兄为师吗?怎么,他没同意?” “别提了!他说不收我这么大的徒弟!” 秦慕修与言萝月都被逗笑了。 只有霍纯郁闷的不得了。 此前李平乐去了一趟璟王府,他便发觉言萝月这位师兄医术造诣颇高,曾用钓竿贿赂,向他请教过。 这次再见,又发觉他不但医术高明,武功了得,还是一位顶尖的制毒高手。 这下对他的崇拜敬仰之情就更盛了! 本想向他学习,可他不教,又想委屈委屈拜他为师吧,可他又不收徒。 拜师无门呐! 羌国皇宫北门,一队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宫宇深处行来,停在宫门口。 为首侍卫拿出腰牌,“太子殿下口谕,此人是大良细作,要押送去使馆交由大良使团。” 守门军点头哈腰,“是是,太子殿下之令不敢不从,敢问这大良细作可有姓名?属下也好报备。” “此乃机密,休要多问,开门!” 为首侍卫一声呵斥,守门军赶紧听话照办,急忙指挥人打开宫门。 一队人马很快出宫,消失在长街尽头。 天寅山上,祭天仪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祭祀才算结束。接下来是祈福环节,众人回到天寅大殿,与高僧一起诵经念佛一个时辰,为国为民祈福。 齐曜回到内殿,内侍芸川便领着一众婢女为其更换身上祭服。 齐曜听见大殿里传出的诵读声,对这所谓的祈福不屑一顾。 “羌国的百姓,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苦不堪言,让他们为百姓祈福,简直可笑!” 芸川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齐曜又问:“李老到了吗?” “已经来了,就在隔壁等候殿下。” 齐曜没有说话,任由众人为他换好衣裳,准备出门时又停下脚步。 “杨梧去接人了吗?” “已经去了。” 秦慕修带着言萝月上了山,可却被齐曜的人以“羌国皇陵重地,大良人不便踏入”为由挡在山门外。 秦慕修也不强求,目送言萝月进去后,便折返回马车。 只是他与傅晓一回去,便见他们的马车旁边,还停着另外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正是晏安。 今日的晏安看起来红光满面,自从得知自家主子要回使团,他便一直很兴奋。 终于不用夜潜羌国皇宫了! 秦慕修也是一阵欣喜,快步走了上去。 “三哥?你出来了?” 晏安打开车门,马车内端坐着的,正是秦慕甫。 “这太子总归算是言而有信。不过你怎么从使馆出来的?他们昨日便把使馆戒严了。” 晏安一笑,“那些守卫如何拦得住我家主子?霍小少爷已经找了个替身在使馆。” 秦慕修想起来,“霍纯也是懂些易容的。” 秦慕甫往远处山头的天寅殿看过去,声音沉沉: “月儿已经送过去了?” “是,天寅山今日戒备森严,好在霍纯昨日便做了布置。” 秦慕甫却剑眉轻蹙,只是远远看着那个方向,没有说话。 虽然已有万全准备,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着实不安。 晏安暗暗吐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主子担忧言姑娘。” 秦慕修也不自觉放低声音,评价道:“关心则心乱。” 第216章 把你留下 言萝月在太子卫队首领杨梧的带领下,沿着山路宽大的石阶上了天寅殿。 她一进去,霍纯布置的人手,便以洒扫、婢女、小沙弥等身份,出现在言萝月四周。 杨梧领着她入了偏殿,进了后院,停在院中一处歇脚亭。 齐曜正神色紧绷地等在那里。 虽然此前齐曜对她无礼,她对齐曜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但想到宜贵妃,言萝月还是上前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齐曜看着言萝月,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可她还是那样淡然从容。 “本宫应该叫你一声:温宁。” “太子殿下叫我言大夫即可。” 一如去岁太子府里初相识那般,陌生而疏离。 可是,她是燕王叔的女儿,是温宁郡主啊! 齐曜语气有些急切,“你小时候,我常常带你玩,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齐曜沉默下来。 言萝月耐着性子,“太子殿下见我,究竟有什么事?” 齐曜没有回答,而是长舒一口气,语气平缓道:“陪本宫去后山走一走吧。” 齐曜说着,先一步往后门走去。 可是言萝月站在原地没有动。 齐曜回头看她,“你不想听听关于你父王和娘亲的事吗?还是说,你担心本宫会把你怎么样?” 外面四处都是站岗侍卫,因为祭祀和祈福事宜而忙碌的人,还有霍纯他们安排的暗卫和师兄,言萝月并不担心齐曜能把她怎么样。 如此想着,便跟了上去。 出了后门,是天寅山后山,目之所及是一座座陵园,一条条道路蜿蜒至各处,陵园外站着排排值守侍卫,整个后山透着庄重肃穆之气。 言萝月跟在齐曜身侧,听他慢慢讲述着他小时候在燕王府发生的事。 燕王世子黎行简比他小两岁,温宁郡主黎锦言比他小四岁。 他从三岁开蒙起,便长居燕王府。 燕王黎清安既是他的开蒙之师,又是如父一般温暖他整个幼年时期的人。 他的几位皇兄都比他大很多岁,那时候母妃在后宫亦是人微言轻,每每他被欺负时,都是燕王叔替他出头,将他挡在身后,为他与父皇据理力争。 燕王叔会在他受伤时替他包扎伤口,在他嘴馋时给他买零嘴,也会在他困倦时,背着他从长街一路走回家中。 这些都是高高在上、又严厉无比的父皇不会给他的。 燕王叔教他骑射,带他进山打猎,教他读书,告诉他为人之本、为君之道。 他的整个幼年时期,都是燕王叔在陪伴他。 他觉得他比行简和温宁都更喜爱燕王叔。 他一度闹着要做燕王的儿子,与行简比谁的力气大。 他总是把得到的各种好玩的送给温宁,希望她不要缠着燕王叔。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非常羡慕行简和温宁,有像燕王叔那样好的父王,还有像姨母那样潇洒的娘亲。 他最开心的时光,便是与燕王叔一家人在一起。 可是后来,拜父皇所赐,燕王叔一家人都死在了他面前。 任凭他如何哭喊哀求,那些人都无动于衷。 从那之后,他学会沉默,学会隐忍,学会蛰伏。 不知不觉间,齐曜说了很多,言萝月也听的认真,等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偏僻荒芜,人迹罕至。 言萝月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齐曜微微俯视着言萝月,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到天寅殿去。” 齐曜却抬起手,摆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幽幽开口: “本宫知道,他们派了人来保护你,可是你难道没有发现,走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人跟上来吗?” 齐曜这话说得凉薄,言萝月这才看清楚,齐曜眼中满满都是势在必得。 “天寅山皇陵是根据九宫八卦方位与五行生克布局,若不识路,进来便会迷失方向,他们派来保护你的人,大抵是都找不到路了。” 言萝月心中震惊又懊恼,没想到会中了他的圈套。 “你究竟想怎么样?” “把你留下来。” 齐曜目光灼灼地看着言萝月,“温宁,既然回来了,就留在羌国吧?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亲人都在这里,我带你去慕容家,去见见舅舅们,好不好?” 言萝月心中恼怒,“方才你还说,你小时候待我很好,如今却这般逼迫我,你就是你所说的好?” “我这不是逼迫你,我是在恳求你,只要你肯留下来,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 言萝月坚定摇头,“我不会留下。” 齐曜不说话,却直直地盯着言萝月。 言萝月被盯得心里发毛,用手指抵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然而,好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本宫没猜错,这是你们清平小居独有的暗号?”齐曜突然笑了笑,“你在向你的师兄求救?” 言萝月没有说话。 齐曜却继续道:“你师兄的确很厉害,武功高强,又医术了得,本宫的人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他的底细,不过……若他被李老拖住,如何来救你?”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师兄不可能被李老拖住,还是李老不可能帮本宫拖住你师兄?” 言萝月犹豫了。 他们师兄妹都很敬重李善安,若李善安留师兄说话,师兄定然不会拒绝,而齐曜只需要片刻功夫,便能将自己带进八卦陵园。 言萝月心中再次懊悔,怪自己大意。 “最后便是你手中的毒。” 齐曜看了看言萝月衣袖,神色自若,“本宫来见你之前,已经服下能解百毒的药丸。” “不是只有大良才有名医,我们羌国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天下第一毒医遂氏便是出自我们羌国,他留下的解毒诸方玄妙无比,可解世间百毒千毒,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再次毒倒我?” 毒医遂氏她知道,被羌国奉为国宝级医典的《遂医录》就在她手上。 可她此前听师兄提起才知道,《遂医录》之所以在她手上,是因为遂氏后人在燕王府,在当年燕王府满门被诛之列! 《遂医录》虽被奉为国宝,可遂氏后人却成了至高皇权的祭品。 当年燕王夫妇在羌国名声很高,不少能人异士慕名投靠,燕王举家回迁封地时,那些人也相随而去。 只可惜,在越州交界之地,在十里陵花原上,被羌帝数千精兵围堵截杀。 当时有些人,并非被杀,而是感念燕王夫妇大义,主动随他们而去。 何其惨烈! 又何其可笑! “姨母说得对,你活成了你最不喜欢的样子。” 齐曜脸色变了变,还是说道: “眼下你的退路都被本宫堵死,你没有选择了。” …… 第217章 救言萝月 霍纯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飞身下山。 当他看到秦慕甫时,脱口便道: “阿甫!不好了!言萝月跟丢了!” 秦慕甫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你不是安排了很多人吗?”秦慕修拉住霍纯追问。 “我是安排了许多人,可是齐曜那厮带言萝月去了后山陵园,那陵园七弯八绕的,我们的人进去没多久便跟丢了!有两人顺着标记找到回来的路,才向我禀告此事,其他几人仍被困在里面!” “李平乐呢?” 秦慕甫艰难问出这句话,几人这才发现他的异常。 秦慕甫已经疼得面色苍白如纸,即便扶着马车也站立不稳。 “殿下!”晏安惊叫一声,赶忙过去搀扶。 霍纯也慌忙上前扶住,探手为他把脉,却发现他脉象紊乱,脉搏跳动之快是平常的数倍! “阿甫?你怎么样?” 秦慕甫已经痛得跌跪在地上,他面色苍白,眼睛却猩红,双手紧紧抓住霍纯,青筋毕露。 “李平乐在不在山上?” “他,他好像被李善安叫走了……” 秦慕甫突然松开霍纯,双手紧紧抱住头,头的疼痛几乎让他麻痹,而他口中却喃喃自语: “救言萝月……救言萝月……” 秦慕修也很着急。 “我立即上山找太子,傅晓去寻李师兄,霍纯你守着三哥,他这情况,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霍纯焦虑地看着秦慕甫忍受剧痛折磨,却束手无策。 每回阿甫旧疾复发,轻则头痛欲裂瘫软无力,重则昏迷数日而不醒。 他的顽疾一直没好,清平子那药根本没用! 不过李师兄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病因源自于思虑过重,心绪不稳便无法控制意识,继而病情复发。 “救言萝月……救言萝月……”秦慕甫还在艰难自语。 胸腔内心跳如雷动,秦慕甫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头上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任何思考能力,脉象紊乱使得他浑身疲软,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可他心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救言萝月! 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失去意识。 可他不能倒下! 他要去救言萝月!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生长,他像疯了一样,紧紧攥住双拳,指甲嵌进肉里,从那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努力寻找并抓住一个光点。 他用尽全部力气,紧紧盯着那个光点,将它越放越大,越大越清晰…… 渐渐的,他终于又恢复了意识。 “救言萝月!” 他脱口而出。 “是,五殿下已经去了,你别着急,言萝月一定会没事的!” 霍纯守在旁边安慰着,他原以为阿甫要晕过去了,谁知他又清醒了过来! 秦慕甫听到说话声,抬头看向霍纯,他的眼神在霍纯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他空荡荡的衣袖上。 “救言萝月。”他说。 “齐曜虽然混蛋,可他到底还得顾及两国邦交,何况言萝月是她表妹,我想她不会对言萝月怎么样的,阿甫,你放宽心,李师兄定然也会护住她。” 霍纯一通宽慰,可秦慕甫只是愣愣的,不说话。 他恢复意识后,头已经不疼了,突然安静下来,就是有些呆呆的。 霍纯与晏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拿不准眼下的情况。 似乎殿下每一次病发,状况都不太一样。 只见秦慕甫动了动身子,突然开口:“将天寅山布局图拿来。” 霍纯不明所以,晏安则快速将马车里的地图摆到秦慕甫面前。 秦慕甫看了一会,指着布局图开始分析: “羌国皇陵是根据九宫八卦所建,每座山的陵园又单独构成一个小五行八卦阵,八个方位相生则通,相克则堵,主峰小五行八卦阵的出路,在这里。” 霍纯和晏安同时伸头去看,秦慕甫手指的,是主峰上其中一座陵园的位置。 “我现在带人去这里堵他!” 秦慕甫沉默一下,又道:“若我猜的不错,齐曜带言萝月入阵只为摆脱跟踪,他真正的目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秦慕甫快速收起地图,从地上起身,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尘土。 “晏安,你去寻李平乐,找到后让他去天寅西峰,霍纯,你去主峰陵园寻被困的暗卫。” 霍纯眼瞅着秦慕甫越走越远,“你去哪里?” “去救言萝月。” 秦慕甫说着,飞身没入山林。 …… 齐曜叫言萝月继续跟他走,可言萝月不肯再走。 齐曜似笑非笑地说:“本宫要带你去个地方,你是自己走,还是本宫把你打晕抱走?” “……” 齐曜果真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言萝月,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言萝月被逼无法,内心盘算着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在齐曜几步远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并试着套他的话: “你说你要留我,你想怎么留?” “权利,富贵,这些你要吗?”齐曜说着,轻笑出声,“羌国人人皆知,本宫此生唯一的正妻,是温宁郡主,将来本宫登基为帝,她也是唯一的皇后。” “我不稀罕这些。” “本宫知道。” “你知道?” “你小时候说过。你说,你不求你的夫君大富大贵,但需得是个英雄,头脑聪明,心怀慈悲,能救很多人。” 言萝月没有吭声。 小时候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小时候的她如此早慧吗?小小年纪就谈到择婿一事了? “你小时候非常伶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懂得很多道理,小小年纪便能出口成章,我们三个当中,你最喜欢说教……” 齐曜说着,神色变得游离,似乎回想起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你的心性随你娘亲,潇洒不羁,凡事看得通透,不过你的长相随你父王。” 说到这里,齐曜又忍不住驻足,回头看着言萝月,带着某种遗憾似的说: “本宫为何一直没能认出你呢?你分明那么像燕王叔啊。” 若早知道你是温宁,就应该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羌国皇宫里,宜贵妃正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梅树出神。 风吹雪落,梅枝簌簌作响,枝头的寒梅岿然不动,散发的香味却更浓了。 这时吉嬷嬷走上前,为宜贵妃披上披风。 “吉祥,你说,若言儿知道本宫帮了曜儿,会不会怨本宫?” “不会的,温宁郡主聪慧过人,她定能明白娘娘的苦心。” “本宫有私心。”宜贵妃静静看着梅树,“本宫想给曜儿一个机会,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第218章 没有弄丢她 晏安上山后,与暗卫们几番打探,终于寻到李平乐的踪迹。 彼时他正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晒太阳,好不悠闲。 “李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言姑娘被太子带走了!” “我知道。” “你不担心太子伤害言姑娘吗?” “他不会伤害师妹,他只是带师妹去一个地方。” “……” 齐曜带着言萝月又走了很久,终于在登上一片荒芜的山头后停下。 言萝月不明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齐曜却绕过一片土丘,开始动手清理脚下的残枝枯草。 言萝月心中一动。 一个念头突然跳入脑海。 “待我登基后,我会把这里修成陵园,”齐曜说着,抬手画了一大片地方,“这一片都是。” 言萝月已经绕过土丘,来到齐曜身边。 无碑之墓。 只有一个低矮的台子,没有贡品,没有香烛,不过有常年祭拜的痕迹。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视野开阔,风景也好,向北可以看到西京城,向南,可以看到越州。” “待我为他们翻案,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修陵,立碑,着传,为燕王叔歌功颂德,供后世敬仰祭奠。” 言萝月静静地听着,光是想想,就觉得那一定很好。 “你是怎么……” “当年他们要把燕王叔一家送去乱坟岗时,是我偷偷把他们换出来带到这里,燕王叔配得上这个地方,那时候我便下定决心,定要为他们翻案,为他们光明正大在这里修陵。” “不过,如今看来,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尸身并不是你,修陵的时候……” “不必,她就是温宁郡主,温宁郡主已经死了。” 齐曜沉默半晌,开口道:“你还是不愿做回温宁?” “温宁郡主已经死了,随她爹娘和兄长一起,随燕王府一百多口人一起,死在了那年的陵花原上。” 那么多人为他们一家而死,她觉得愧对他们,唯有“温宁郡主”也死了,似乎才能成全那些人的气节。 “你也不肯留在羌国?” “太子殿下,我虽生在羌国,可我爹娘兄长死在这里,若论起来,这里应当是我的伤心之地,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生活在这里?” 言萝月说的没错,她虽是羌国人,可羌国害她家破人亡,她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怎么还愿意回来呢? 想明白这个,齐曜心中的执念少了一些。 “……温宁,你怨恨羌国,怨恨我们吗?” “我不怨恨羌国,也绝不怨恨你,若定要说个怨恨的人,那便是陛下。可陛下已经垂垂老矣,命在旦夕,怨恨他还有何意义呢?即便是杀了他,我的爹娘兄长,还有燕王府那一百多口人也回不来了。除非……” 齐曜眼神一亮,“除非什么?” “除非陛下能为我爹娘平反,告诉世人,他们没有通敌叛国。” “我也会为他们平反,我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为燕王叔翻案!” 言萝月却摇摇头,“不一样的。” 齐曜不太懂,“如何不一样?” “陛下断的案子,陛下下旨平反,世人更信我爹娘清白,若由你登基后平反,世人会诟病你与我爹娘的关系,不知情的人会怀疑,那这清白便被蒙上一层阴影。” 齐曜若有所思。 他从未想过这个。 他知道父皇不会为燕王叔平反,父皇那么在乎声誉,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错杀忠良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计划自己登基后,为燕王叔翻案。 为此他很努力巩固自己的位置。 他是羌帝最小的儿子,上有四五个皇兄,且都比他大十几岁,他被册封为太子时只有十岁。 一个只有十岁的太子,如何步步为营做到一人之下,让其他皇子望尘莫及,让羌帝非他莫属,这其中的艰辛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言萝月已经跪在坟前。 “爹,娘,兄长,我是言儿。 “我长大了,你们能认出我吗? “我只记得自己以前叫言儿,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们的样貌,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但我如今过得很好,我应当活成了你们希望的样子,你们尽可以安心。” “爹,娘,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去陵花原,替你们祭拜他们。” 齐曜握拳的双手微微颤抖,极力忍耐着情绪。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燕王叔还有血脉在世,还能跪在他坟前祭奠他。 “太子殿下,你想着为他们平反,为他们沉冤昭雪,我身为女儿未做之事,你却做了,你称得上是他们的儿子。” 齐曜愣了一下,才喃喃道:“我是他们的儿子……” “不论如何,我应当向你道一声谢,以后,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感激你。” “温宁……” 言萝月回头看他,“太子殿下,我是一定要回大良的。” “……就因为璟王?” “不止因为他。” 寒风掠过山头,卷起几片枯叶呼啸而去,越飞越远越高。 齐曜沉默良久,突然问:“璟王对你好吗?” “本王对她好不好,还不劳太子费心。” 秦慕甫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秦慕甫从林中走出来。 “殿下?”言萝月又惊又喜,起身迎了上去。 秦慕甫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小女子,她还是那样明媚鲜活。 真好! 他没有弄丢她。 “殿下,你怎么来了?你从宫里出来了?” 瞧着眼前喜悦的小女子,秦慕甫不自觉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紧紧握着,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似的。 齐曜看着突然出现的秦慕甫,没有太多惊讶。 秦慕甫见状心中了然,将言萝月牵在身侧,看向齐曜道: “原来太子早早送本王出宫,是这个目的。” “是啊,本宫费心布局,就是为了引你来此。” 齐曜一甩衣袖,双手背后,端着太子的威仪。 “若你不够聪明,找不到这里,本宫便不会把温宁让给你。” 一个“让”字,让秦慕甫忍不住冷笑。 “太子未免自视过高,言萝月的去留,从不由你决定。” 齐曜也没再继续争执,而是看向言萝月,眼中带着些许释然。 “看来,你找到了你的如意郎君。” 第219章 想抱着你 很快,秦慕甫带着言萝月离开。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先前病发,身体已虚弱至极,靠着救言萝月的信念,才支撑那么久。 晏安在半道迎上他们二人,与言萝月一起,将虚弱的秦慕甫带下山,急急忙忙回了城。 霍纯与秦慕修赶回使馆时,秦慕甫已卧床休息,言萝月为他熬了药。 房门关着,晏安抱着剑站在门前,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阿甫怎么样了?” “刚喝了药,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 “我进去看看。” 晏安一把拦住霍纯,“不用看了,有言姑娘在,没事的。” “好你个晏安,有言姑娘就可以无视我霍小少爷吗?阿甫的病一直是本少爷在照顾!” 晏安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霍小少爷,您照顾的再好,能有言姑娘照顾的好吗?” “嘿!你什么意思?” “反正不让您进。”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子,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 房间内,言萝月将喝完的药碗放到桌子上,又取了手帕,轻轻为秦慕甫擦拭嘴角。 秦慕甫斜倚在床头,目光如水地看着,任由小女子忙来忙去。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好看。” “……” 言萝月被这猝不及防的直白羞红了脸,尴尬地收回手。 “殿下你,你先睡一会吧,睡醒就会好一些了。” 秦慕甫一把抓住小女子的手。 “不要走!” “我不走,我就在外面。” 秦慕甫还是摇头,幽暗的眸子里带着些许乞求。 言萝月无法,“好,我不走,我看着你睡着。” “我想抱着你。” 言萝月一怔,然后一脸为难。 “不可以吗?” 男人的眼神太过可怜巴巴了,言萝月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起身坐到秦慕甫身边,正想着用什么姿势去抱这个男人时,男人突然双手箍住她的纤腰,一个翻身便将她带到床上。 言萝月惊魂未定,紧紧抱住男人脖子,等反应过来时,既羞又恼。 “快放我下去!” “不要。” 低沉的嗓音背后,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庞,那眼神炽热的发烫,言萝月赶忙别过头去。 “你快放开我,我还穿着鞋子。” 搂着言萝月后腰的手略抬两下,小女子的鞋便被褪去了。 “好了。” “……” 言萝月不敢看男人,搂着男人脖子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她整个人如坐针毡,心跳加速。 秦慕甫却没有做什么,而是将被褥给她盖上,抱着她一起侧身躺到床上。 “陪我一起睡。” “……” 秦慕甫将下巴抵在小女子额头,双臂紧紧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男人的胸膛温暖有力量,言萝月渐渐平复下心情,犹豫片刻,双手缓缓环上男人的腰。 秦慕甫低笑一声。 言萝月无视那笑声,将脸埋进男人胸前衣袍。 “放松,睡吧,有你陪着,我定能睡得安稳。” “……嗯。” 这一觉睡得确实安稳,从午后一直睡到日暮。 夕阳快要沉下最后半张脸时,秦慕甫才从睡眠中转醒。 然后,他看到怀中的小女子。 白皙的面容在光影的印刻下如美玉无瑕,眉青而雅,目秀而美,唇红而润,小小的鼻头上还俏皮地垂着一缕秀发。 她是那样安静,那样小巧,又那样惹人怜惜,她的呼吸很轻,蜷着身子依偎在他身侧,睡得香甜。 秦慕甫从未有一刻如此满足。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连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她。 院外突然传出一两声什么说话声,秦慕甫眼睁睁看着言萝月轻蹙秀眉,眼睫抖动几下,微微转醒。 “醒了?”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而来,言萝月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她正睡在秦慕甫的床上。 一时间面红耳热,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怎么不说话?” 言萝月直往被褥里钻,却被男人一把薅了出来。 “脸色为何这么红,莫不是冻到了?” 秦慕甫摸了摸小女子的手,不凉;又摸了额头,不烫。 “殿下,醒了就起吧,你该吃些东西了。” 见小女子眼睛转来转去不敢直视自己,秦慕甫这才反应过来,小女子莫不是害羞了? 一时间,秦慕甫神色莫辨。 “好,起吧。” 可男人话虽如此,却不见动静。 言萝月只好硬着头皮往外爬,想先一步下床,逃离这“是非之地”。 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言萝月躬身往外拿腿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男人身上! 并且,还给男人送了个福利,嘴唇直接贴在对方脸上。 “……” 这下,男人眼神明显变了,言萝月再想爬起来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只见秦慕甫双臂环住她,略一翻身,便把她压在身下。 “这可是你主动的。”男人轻轻说。 “我……” 言萝月还想解释,男人已经先一步堵住她的唇。 情深几许,都在这温柔缱绻里化作漫天烟火,遍野鲜花,随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暮色四合,房门外的晏安守得直想打瞌睡。 霍纯再次到来。 “阿甫还没醒吗?这都多久了?不会又昏迷了吧?” “霍小少爷,您就不能盼着殿下好?有言姑娘在呢,殿下若有什么,她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咦?言萝月还在里面?阿甫睡了,她还在里面做什么?” 晏安心想,霍小少爷早些年虽然流连花坊阅人无数,到底还是没有为谁心动过,不懂有情人之间的相惜相伴。 “霍小少爷,来日回京,您也娶一位夫人吧?” “……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有了少夫人,您便能理解男女之间相处的妙趣。” “还妙趣?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你还不是光棍一个?我看阿甫应当给你指个媳妇,好好管管你这满脑子问题!” “霍小少爷,属下可是一片好心。您娶了少夫人,霍老爷子对您定会宽容许多,您的医馆也不会倒那么快……” “你闭嘴!” “霍小少爷……” 晏安正要再劝,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接着便看到自家主子神色冰冷地走出来。 一副被打搅了好事的样子。 第220章 平反 二月二的祭祀祈福,似乎并未给羌帝带来福音。 二日当晚,羌帝再次陷入昏迷,据说当时太子正陪同侍疾,担忧之下,泪洒当场,许多臣子都见到了。 太子忠孝之名就此不胫而走,一时间,太子在民间的呼声水涨船高,甚至有文人呼吁,为了羌国朝堂稳固,太子可提前登基。 秦慕甫与秦慕修、霍纯等人坐在小厅说话。 “看来,和谈之事只能等羌国局势稳定下来,才能继续推进了,就是不知,太子登基后,会如何处理此事。” 不同于秦慕修的忧虑,霍纯却心宽许多。 “他既然肯放阿甫出宫,既是表明了他退步的立场,北疆应是不会要了,至于淮水几城,他但凡有些头脑,也不会要的。” 秦慕甫问霍纯:“齐曜与秦慕渊的合作,打探得如何?” “暂时还没有消息,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而且章王的人很狡猾,又有太子相助,上回连李师兄都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知道齐曜与秦慕渊的交易内容,便能知道齐曜的底线,此事要继续查。” “放心吧,我一直盯着。” 这时,晏安匆忙走了进来。 “殿下,查到了。如上回一般,羌帝是被太子气晕的,太子提出要为燕王翻案,羌帝不同意,他们起了争执。” “这太子有意思,”霍纯笑道,“唯恐羌帝不死啊!” 秦慕修微微拧眉,“羌帝被太子气晕,可传出的消息却是羌帝病重昏迷,太子伤心落泪,今日坊间四处都在宣扬太子忠孝两全,看来应当是太子的手笔。” 秦慕甫思忖片刻,才道:“羌帝精明一生,如今虽生命垂危,亦不可大意,未免节外生枝,晏安,让我们的人盯紧了,一旦羌帝有异动,及时告知齐曜。” “是!殿下。” 霍纯不解,“你还帮他?” “霍兄,三哥是对的。太子此人虽算不上君子,却比羌帝更能为羌国考虑,眼下只有他顺利登基,我们的和谈才能继续进行,否则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故。” “我懂我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太子被阿甫拿捏得死死的,若换个人,还得重新与之周旋。” “太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不简单,只是在他羌国这帮人之中,一旦对上阿甫,他便成了任人宰杀的小白兔。” “霍兄这形容……”实在太贴切了! “柳城收复之战也好,煽惑他反抗羌帝也罢,哪个不是把齐曜拿捏得死死的?对了,还有阿甫失忆变成易珩时,一招声东击西救出言萝月,把太子支配得都有些畏惧阿甫了。” 秦慕甫听到“易珩”二字,剑眉轻蹙,霍纯见状也来了兴致。 自从阿甫恢复记忆,他还没好好与阿甫说过这段事。 “阿甫,话说,你失忆后发生之事,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秦慕甫摇摇头。 “哈哈!”霍纯一乐,可找到阿甫的黑历史了! “你失忆后变成了羌国人,在越州有个易氏布庄,家里人突遭横祸全死了,就剩你一人,哈哈哈,失忆也是这般心狠手辣……” 秦慕甫一愣,“你说什么?” “什么?”霍纯被问糊涂了,“……全家死绝?” “不是。” “呃……变成羌国人?” 秦慕甫捕捉到那点异样,“你说,他在越州开布庄?” “……是啊,开布庄啊。” 秦慕修也略微诧异,“霍兄,燕王封地便在越州。” “哦?这么巧?” 秦慕甫神色更加阴郁,是巧合吗? 他看未必。 他失忆后,认为自己是羌国越州人,是不是受到言萝月的影响? 六岁的言萝月初见他时,刚刚经历了灭门之祸,不可能记不住自己的经历和身份。 他脑海里有羌国越州这样的信息,怕是小时候的言萝月告诉他的。 可如今的言萝月,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若说她当时年纪小不记事,可同一年在宫中与他和秦慕苏之间的事,说的话,送的玉扣,她又是都记得的。 而他,八岁那年在经历过病痛折磨,被清平子治愈后,却忘了言萝月,反而把纪蓝辛当做小时候陪伴他的小女孩。 这中间,究竟有什么症结所在? 他和言萝月,似乎都有些记忆缺失和混乱,而缺失的那段记忆,就发生在小时候的宫中。 那一年,他差点溺亡生病,与言萝月初相识,也是那一年,他初知自己有个双生兄长,因为他生病被双生感应波及,而与他一同接受清平子的医治。 他与秦慕苏,都与言萝月发生过牵绊。 他记得言萝月,可言萝月记得的,好像是秦慕苏。 可他记忆中的言萝月,也不是言萝月本人,而是他们之间发生的一桩桩事情。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 或许,清平子知道些什么! 看来,他应该找一趟清平子,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清平子还在善安堂吗?” “早就走了!”霍纯道,“你见过他第二日,他便走了。” 秦慕甫沉吟片刻,才问:“去哪里了?” “听李师兄说,好像是回大良了。来的突然,走得也突然。” 秦慕甫没再说话,可幽深眸子里的忧虑之色愈发深沉。 …… 又过了一日,昏迷的羌帝苏醒,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颁布了重审十五年前燕王通敌案的诏书。 一时间,朝野沸腾。 为昔日一代贤王重审旧案,本是一件振奋民心之事,可却引来以逍王齐誉为首的几位皇子的不满,认为这道旨意并非羌帝下达,而是太子冒充羌帝下旨,或是逼迫羌帝下旨,要求面见羌帝求证。 太子以羌帝体弱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 几位皇子立即联合部分大臣,以太子逼宫为由煽动情势。 直到羌帝已年过六旬的皇后出面,证明太子所言非虚,局势这才稳定下来。 而与此同时,燕王通敌案在刑部与其他各部通力配合下,已被查的水落石出。 当年的那些所谓证据,稍微一查便破绽百出。 燕王通敌叛国,实属诬陷! 这个结果,让多少人不胜唏嘘,分明证据不足,燕王府却搭上了满门,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让世人,开始怀疑羌帝当年诛杀燕王的用心。 不少受过燕王府恩德的百姓,自发前往乱坟岗祭拜。 慕容家族也大张旗鼓重开祠堂,迎慕容将军神牌归位。 太子颁布了重修燕王陵的诏书,昔日凋敝破败的燕王府,也开始动工整修。 整个西京城,都沉浸在燕王沉冤得雪的感叹中。 第221章 明君与昏君 羌国皇宫里,各处也都在悄悄谈论着燕王之事。 重兵把守的羌帝寝殿内,羌帝缓缓苏醒,他有气无力地看向床边侍立的小太监。 “太子呢?” 小太监跪下回话,“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御书房,陛下可是要见?” “不!”羌帝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去,把李福找来。” “李公公身体有恙,这几日都不在殿前。” 果然! 他的人都被遣走了! 羌帝缓缓沉下一口气,“你叫什么?” “回陛下,奴才叫小平子。” “好,你去给肖妃传个口信,告诉她朕要见逍王,此事不要惊动任何人,若办得好,朕封你为总管。” 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赶紧应下,低头快步离去。 羌帝等了又等,等得他忍不住想下床看看的时候,大殿外忽然传来声响,接着便看到齐曜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来。 羌帝有片刻震惊,齐曜则神色玩味看向羌帝。 “父皇这是要去哪里?” 羌帝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愤恨,“逆子!朕去哪里,你管得了吗?” “父皇龙体有恙,还是静养为好,莫要走动。” “你要软禁朕,你想逼宫?” “父皇说得哪里话?儿臣担忧您的安危罢了。” 齐曜话虽如此,可表现出的情绪却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没有往日对皇权的敬畏,只剩下冷漠。 羌帝心凉了一大半,他隐约觉得,大势已去。 心中纵然万般不甘心,可他发现,自己如今连下床都费劲。 他尽可能放缓语气,“你忤逆朕的意思,假传圣旨,朕,朕可以不追究,毕竟你是朕最得意的儿子,朕又那般爱护你母妃,不论你做什么,朕都会原谅你。” 齐曜依旧神色冷冷的,那日他要为燕王叔翻案,父皇痛骂他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般慈爱模样。 “朕知道朕已经时日无多了,你母妃在哪?朕想见见她。” “母妃今日得了母后应允,回慕容家祭奠外祖了。” 羌帝神色一僵。 “父皇或许还不知道,慕容家已经将外祖牌位迎回祖祠,舅舅们还特意开了个小祠堂,用来供奉燕王叔,燕王妃,燕王世子和小郡主。 “西京城许多百姓,得知燕王叔被冤枉后,自发前往乱坟岗祭拜,路都被堵了。” 羌帝脸色极为难看。 他就知道,十五年前他就知道,燕王比他得民心。 “……曜儿,听信奸佞错杀他们,朕也很后悔,你给朕一个恕罪的机会,朕立即下旨,将他们迁入皇陵安葬。” “那日儿臣恳请父皇为燕王叔平反之时,父皇若能这般该多好。” “那日,那日朕还不知燕王是被冤枉的……” 齐曜冷笑一声打断羌帝,“燕王叔究竟是不是冤枉的,父皇与儿臣都心知肚明,父皇若真想恕罪,等到了地下,当面向燕王叔忏悔吧!” “你……”羌帝嘴唇哆哆嗦嗦,气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父皇或许还不知,其实燕王叔早就葬在皇陵了,就葬在天寅西峰上,从九宫八卦推演,那里正是通向往生之路的生门所在,正巧,在五行上与父皇陵寝所在方位相克,父皇将永生永世,受燕王叔压制。” “你……你……” 羌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齐曜,既愤怒又痛苦,苍老的眼睛里蓄满老泪。 “儿臣劝父皇收敛情绪,否则若一口气上不来,父皇可就没机会骂儿臣了。” 羌帝缓了好半天,才终于将呼吸捋顺,他精气更为微弱,说起话也是气息虚浮。 “你,你如此待朕,就不怕言官参你?就不怕,你死后,史官……将你写的臭名昭着?!”羌帝一句话歇了几回才说出来。 可齐曜毫不在意。 “明君还是昏君,从来不是言官史官说了算。” “那……还能有谁?” “百姓。” “……” “燕王叔虽被你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可这么多年过去,百姓从未忘记他。在这世上,不是只有史官才会立书着传,百姓也可以,民间话本,功德碑,建庙捐塔,祭祀,哪一样不是名声? “北疆六州被夺,羌国在父皇掌权期间失去国土,父皇不敢认下此等败绩,将责任全权推到儿臣的头上,可即便如此,父皇的昏庸无能便可磨灭吗? “朝政混乱,官员借机敛财徇私,官官相护,父皇无力改变,便想通过战争来转移官民矛盾,可战争却让羌国东南大半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父皇选择无视勿听,可百姓不知吗? “父皇应当去民间走一走,听听百姓的声音,听听街头百姓口里骂的是谁,怨的是谁?即便这样了,父皇还管着史官的笔杆子,以为只要史官写了,百姓们就会称颂父皇为明君吗?” 羌帝沉默无声。 可他的沉默振聋发聩。 此刻的齐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他早就想说了! 他自幼畏惧羌帝,直到被封太子后几年,他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势力,对羌帝的畏惧才稍稍缓和。 他即便再恨,多数时候也不敢忤逆羌帝,那屈服就像是刻在骨子里。 可如今,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羌帝,无论他说什么,也无力反抗的羌帝,齐曜只觉得压抑这么多年的恨,终于有了出处。 他心中那不知所起的死结,也渐渐开始松散开解。 那个高高在上,像噩梦一般操控着他的父皇,终于在今日,彻底消失了。 …… 当日夜里,羌帝驾崩。 丧钟敲了四十五下,代表昔日的这位九五至尊,就此落幕。 皇帝驾崩,羌国皇宫一片素镐。 秦慕修作为异国使臣,也前去祭拜了一番。 羌国帝王陵寝都是提前修筑的,所以停灵七日后,帝王棺椁移入天寅山攒宫,等待吉日吉时下葬。 而与此同时,羌国又迎来新帝登基。 太子齐曜顺利登基帝位,先帝皇后与宜贵妃并称两宫太后,其他后宫妃嫔移居太庙。 太子后宅没有太子妃,亦没有侧妃,只有一个太子良娣和一个侍妾,礼部已经开始张罗为新帝选秀。 羌国的一切,都在一片新景象之中,缓慢地散发着生机。 第222章 真正的对决 羌国的国丧与新帝登基大典过去,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齐曜登基后,先是扶持了许多自己的人上位,而后又推行了一系列针对朝廷贪腐官员的政策,并效仿大良成立监察院,用来监察百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心中已有准备,这种时候,极少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再之后,齐曜似乎这才终于想起大良使团,指派了相关人员与使团谈判。 只是,他们虽放弃了北疆六州的争夺,却执意要东南的淮水五城,且还要再加两城一州之地。 大良使团放出话,疆域寸土不让,其他条件可以随便提。 两国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羌国使馆内,晏安打发走卫兵,将一封书信递到秦慕甫面前。 信封上书“璟王亲启”,但却连口都没封。 秦慕甫随手抽出手书,只有寥寥几个字:明日辰时,绘春楼。 霍纯探头看了看,“这信都没落款?” 秦慕甫则淡然扔下信,“宫里传来的,还能有谁。” “齐曜如今已是羌帝,他单独约见你,可要慎重。” “无妨,他既然约我在宫外相见,可见两国和谈之事,他想私谈。” 这时言萝月端着药进门,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们的对话。 “殿下,齐曜要见你?我陪你去。” 秦慕甫两步迎上去,看了小女子一眼,不等言萝月说话,抬手拿过药碗,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霍纯啧啧道:“第一次见上赶子喝药的,想当初你还是易珩的时候,言萝月的药,可是求着你你都不喝,还得是我出马,你才能勉强给她一个面子,不,给我面子,哎呀!那时候的你呀……” “闭嘴!” “哟?敢做不敢让人说?” 秦慕甫神色不善地瞪了霍纯一眼,才拉着言萝月走回去坐下。 “霍小少爷,您总拿易公子说事做什么?那些事殿下都不记得了。”晏安打抱不平。 “他不记得,便什么都没发生?对了!易珩可是陪着曦宁公主去游过湖、看过雪的呢!啧啧,就是不知两人当时……” 秦慕甫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自觉看向言萝月。 竟然还有这种事?他不知道啊! 这时候,大大的晏安挺身而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霍小少爷,您不要危言耸听!殿下与曦宁公主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清白的不能再清白!曦宁公主从始至终都是单相思而已!殿下除了与她下下棋,谈谈闲,看看雪,游游湖……”晏安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就……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霍纯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秦慕甫脸色越来越黑沉,“你们都出去!” “别呀!阿甫,你与我们说说……哎哎哎!” 霍纯话说一半,被晏安强行拽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秦慕甫看上去很受伤。 言萝月想安慰安慰他,“殿下……” “言萝月。” “嗯?” “我与齐媗没什么。”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垂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向下趴着。 他不敢看言萝月,因为他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他虽然说着否认的话,却显得很没有底气。 言萝月却是轻轻笑出了声,两个梨涡印刻在白玉面颊上,显得愈发美丽动人。 “殿下不必为此忧心,我并不在意。” 秦慕甫抬眸,神色看起来更受伤了。 “你是不在意我与她之间的事,还是不在意我?” “都不是。”言萝月走到快要碎了的男人面前,“是不在意你身为易珩时对我的冷漠。” “……” “青瑛曾说,爱之深恨之切,当日我一句解释都没有,那样坚定地离开你,欺骗你,你想必是恨我的,所以后来,你受伤失忆,才会那般疏远我,冷落我,我当时还认为自己是咎由自……” 秦慕甫突然抬手堵住小女子的唇,然后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我从未恨过你,即便误以为你选了秦慕苏。” 即便以为她选了秦慕苏,也只是希望她能幸福而已。 若那是她想要的,他会成全她。 言萝月内心感动,她抱紧男人精瘦的腰,“看吧,你即便认为我喜欢上别人也不在意,我又如何会在意你失忆后与谁要好?” “……嗯。” 秦慕甫的心情终于轻快许多,那种不在他掌控之内的变数,让他心头慌张。 好在她是言萝月,心思通透内心洒脱,又那般懂他。 “殿下?” “嗯?” “这段时日你为何又叫我言萝月了?此前不是与祁王殿下置气,也要叫我月儿吗?” 秦慕甫拥着小女子,一只手捡起她一缕发梢捏在手中把玩。 “你想我叫你什么?” 言萝月果然认真想了想,片刻后笑道:“其实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 秦慕甫没有接话,言萝月又道:“那殿下希望我叫你什么?” “夫君。” “……” 第二日,秦慕甫如约来到西京城最为繁华的酒楼:绘春楼。 酒楼并未戒严,可见齐曜是微服出宫。 进门便有人引着,将秦慕甫带上顶楼雅间,随行的晏安则被门口侍卫留在外面。 秦慕甫踏入雅间,一身暗色黑底绣金龙纹锦袍的齐曜,就站在山水屏风前迎接。 “璟王,好久不见。” 秦慕甫立在门边,任由身后的门被人关上。 “看来,你是来叙旧的。” 齐曜浅笑一声,先一步转身往里走,“若非叙旧,你眼下见到朕,应当向朕行礼,毕竟朕如今乃一国之君。” 内室没有别人,只有一壶清茶,几碟点心。 齐曜先一步坐下,并抬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请用。” 秦慕甫也来到桌边坐下,看着那杯茶,淡淡说道:“这亲和,演的太过。” 齐曜并不在意被揭穿,随意喝了一口茶才说:“没办法,你太聪明,又是战神,朕不想与你为敌。” 秦慕甫看着齐曜,数日不见,他的确不太一样了。 神态与眼神可以演,可那份发自内心的从容自在却是演不了的。 一直忌惮的老羌帝去世,一直惦记的冤案亦被平反,想必压在他心头的巨石消失,他获得了新生。 他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没了,那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对决。 第223章 让步 “璟王,真的是只身前来?” “还带了一个护卫。”秦慕甫无视他的试探,神色戏谑,“羌帝莫不是想将本王抓起来?” “璟王多虑了,朕是守规矩之人,朕说了,朕不想与你为敌,以后羌国也不会主动与大良为敌。” 齐曜这话,就是在表明他要休养生息,不会主动发动战争。 而大良去岁刚夺了羌国的北疆六州,主帅还是他自己。 “大良争夺北疆六州,一是此前多年羌国一直不断进犯我西部边疆,二也是为了整个中原着想。 “如今羌国不再好战,而西北各地,抵御西戎诸部的防线已成,大良与羌国一样,都希望天下太平。” “说到底,我羌国还是失了国土,没有北疆六州,羌国疆域大不如前,大良成为中原第一大国,若大良皇帝欺我国弱新主,朝局不稳,会不会伺机发难?” “所以,你想要淮水七城?” 齐曜又喝了一口茶,笑道:“弥补我羌国失去的国土,不行吗?” 秦慕甫也端起茶杯浅浅喝茶。 “羌帝此前的野心,可没有这般大。” “什么意思?” 见齐曜装傻,秦慕甫也不再卖关子。 “本王失忆被困公主府,你得知本王身份后,曾与秦慕渊的人私下见面,你当时要的,可不是什么土地城池,而是行商权、关税和铁矿,怎么?如今当了皇帝,你的胃口变大了?” 齐曜暗暗捏了捏拳头。 “不愧是璟王,什么都瞒不过你。” “羌帝谬赞了。” “这些东西也是好的,但比不得……” 秦慕甫直接打断他,“大良使团应当说得很清楚,大良疆土,寸土不让。” “……” 他得知了他的底线,那他们能给的也就不会太多了。 齐曜脑子转了又转,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忍不住抬手去喝茶,又突然觉得这个举动太过刻意,手臂硬生生僵在半空。 “若朕执意要呢?” “羌帝觉得,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将本王留下来?” 秦慕甫说得随意,可这话听在齐曜耳中却是震撼的。 因为此前他曾得到一个消息,秦慕甫曾在重兵把守下,从皇宫里出去过,到善安堂走了一趟,后自己又悄悄回宫,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听说后立即向李善安求证,确有其事。 那个时候他若想走,怕是早就已经离开羌国了。 不是他们软禁了他,而是他甘愿被软禁。 此事听起来就匪夷所思! “就算你能全身而退,可你身边那些人呢?使团那些人呢?” “所以我们在这里谈。” “呵,看来璟王也并非无坚不摧,也是有弱点的。”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都没再说话,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他可以拼上一把不放他们走,可大良直逼边境的大军,也会杀过来。 酒楼外街突然传出一两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渊远悠长,还伴着一群孩提吵闹。 盛世年华,不过如是。 片刻后,齐曜率先收回目光。 “朕,可以让步。”齐曜缓缓说,“但朕有一个条件,你,自废武功。” 秦慕甫冷笑,“你在担心什么?” “你是大良的战神,朕不想今日放了你,他日你又领兵来攻打朕,那朕岂不是放虎归山?” “大良不止本王一个武将。” 齐曜没有说话,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自废武功,他才能放心。 “何况,打仗不止要武力,还需要头脑,这一点,羌帝不是知道吗?”秦慕甫幽幽说道。 是啊!河曲会盟之时,他可是连床都下不来! 照样带着大军打下北疆六州! 齐曜有一瞬间的失语,似乎不论如何,此事都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说到底,你担心的是本王这个人,可你却无法阻止本王回去,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多讨要些好处,休养生息,增强国力,从畏惧变得无畏?” 从畏惧变得无畏。 这句话真好!是齐曜想要的! 如今羌国千疮百孔,他是抱着极大的信念,还羌国一个海晏河清的。 “你们能给什么?” “除了国土,其他随便提。” 这话说的,齐曜忍不住多看了秦慕甫几眼,怎么觉得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事不关己? 是他的错觉吗? “你在给大良皇帝挖坑?那可是你父皇!你……” 秦慕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齐曜,“你理解错了。” 齐曜却越来越惊讶,片刻后,试探性问:“你不想争储?” 秦慕甫端过杯子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齐曜。 可齐曜已经有了答案。 竟然有皇子不想要那至高之位? 他可是战功赫赫的嫡皇子啊!大良朝堂上一半朝臣支持的储君人选! 齐曜震惊过后,又不觉好笑。 “那你们大良的章王在与谁争呢?” “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齐曜又盯着淡漠的秦慕甫看了半晌,最终摇头。 “章王斗不过你,他若想杀你,死的定然是他,那么你们大良,还是会推举你做太子。” 秦慕甫将茶杯随手往桌子上一丢,杯子在桌面上滚动几下,最终停在茶壶边上。 “羌帝自己的事尚且一团乱麻,还有心思关心邻国之事?” 齐曜却有些幸灾乐祸。 “听说璟王在大良还有一位青梅竹马,若到了那时,朕很好奇,你的后宫除了温宁,还会有多少人呢?” “你操心的太多了。” “温宁从会说话开始,便跟在朕身后叫哥哥,行简不在了,朕就是她的亲哥哥,她的亲事,做哥哥的怎会不操心?说起来,朕是不是应当叫你一声妹婿?” “呵。”秦慕甫忍不住冷笑一声,“羌帝可真会攀亲戚。” “有了这层关系,日后若妹婿登基为帝,我们两国也能结个百年安定,对于两国百姓来说都是福音。” “你想得太多了!羌帝不如好好想想,该向大良要什么。” 齐曜闻言脸色变了变。 “放心,朕定会好好想想。” 齐曜把“好好想想”几个字说得格外重。 话到这里,今日的会谈算是结束了。 秦慕甫起身要走,却被齐曜叫住。 “你能短时间内查出十几年前燕王叔旧案的证据,也能在重兵把守下通行无阻,朕一直很好奇,你在羌国究竟有多少人手?” 还有一点他没说,当初父皇要给肖妃传话,也是有人提醒他才得以阻止,而提醒之人,不是他的人。 他有理由怀疑,那也是璟王安插的人手。 秦慕甫看向齐曜,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道:“本王离开,他们自会离开。” “朕能信任你吗?” “本王给你一个忠告,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不如增强自身,当你足够强时,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你。” 齐曜眼中顿时闪着光芒。 秦慕甫微微勾唇,这齐曜,果然是个需要引导和鼓励的好孩子。 第224章 送别 三日后,羌国与大良使团终于达成共识。 首先大良淮水七城必须与羌国互市通商,羌国百姓可进城做工贩卖,可租地种粮,等于利用淮水七城的繁荣,带动羌国东南部各州发展。 其次大良免收一年羌国所有入境商户关税,不得限制羌国粮食、茶叶和瓷器买卖。 最后,大良还送了羌国一年南部铁矿的开采权。 两国谈好条件后,书写盟约,盖上国印,战俘一事彻底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计划回国了。 虞东风早早便收拾完包袱住进使馆,就等着同使团一起出发,顺便说服言萝月同他一起回邺城。 晏安守着院门不让他进。 “言姑娘说了,她同殿下一起回京,不去邺城。” “我不信!你连见都不让我见师姐,师姐定然被你们逼迫了!我要见师姐!我要见师姐!” “言姑娘不在这里,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她住的地方没人,除了璟王殿下这里,还能去哪?你少骗我,否则本少爷我……”虞东风眼睛一转,一脸坏笑,“否则本少爷便让你尝尝孔雀散,嘿嘿嘿。” 晏安却一脸不信,“你能打过我?” “试试啊!我打不过霍纯那个坏哥哥,还打不过你?” 晏安哈哈一笑,“你坏哥哥的武功还不如我,你确定要打?” 虞东风一听这话,手立马摆了起来,“那不打了,不打了。” 话虽如此,另一只手却探到腰间,试图取药。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晏安的眼睛,但晏安故意装作不见,待虞东风抬手下药之时,突然飞身跃至虞东风身后,并抬手一推,虞东风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行了几步,正好将那“孔雀散”吸入口鼻。 “承让了。” “你……吐!吐!咳咳……” 虞东风想将药粉吐出去,可那粉末入口即化,并很快作用全身。 虞东风不敢耽搁,一边往回跑一边嚷嚷,“你等着!等我回去拿了解药,定然要你好看!” 虞东风的确错怪了晏安,言萝月真不在秦慕甫那里,她在帮着南青瑛一起收拾东西。 不若其他人的开心,南青瑛自从听说要回去,便一直郁郁寡欢。 准确来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她便郁郁寡欢。 “祁王殿下说明日我们便启程,先从官道一路东进到洛州,再从洛州的平阳城境内进入大良,路上大约要走七八日。” “洛州向南,是不是邺城方向?” 言萝月闻言,放下手中衣衫,略有些无奈地看向南青瑛。 “是,我师弟会从洛州南下,在柳城入境大良回邺城。” “也不知逸风回去了没有,会不会在邺城等我?” “我们在羌国已经耽搁了两三个月,南公子只是去襄城考察,应当早已回程了。” “喔,说不定逸风没有见到我,会在邺城等我呢?” “青瑛。”言萝月面色认真,“你想去邺城?” 心思被拆穿,南青瑛没有说话。 “师兄两日前便走了,他说他有要事要办,没有回邺城。” “不不!不是因为他!” 南青瑛连忙否认,可她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言萝月拉住南青瑛的手,语重心长道:“青瑛,我自然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可若对方无意,你要懂得放手,人生乐趣如此之多,不要囿于一处,心若解脱,万事顺遂。” “月儿,你的好意我明白,我并未为难自己,我只是需要些时日,相信我,我会想通的。” 南青瑛话虽如此,可言萝月还是很担心她。 她性子倔强执着,此番事情,定会让她往后余生,都活在阴郁里。 …… 三月初一,大雪忽至。 满枝桃花已显美妙端倪,这一下,成就了一场数年难得一见的桃花雪盛景。 大良使团出使羌国一个多月后,终于事成归国。 西京城门外,羌国主事官员与大良使官话别之际,一行侍卫簇拥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出城门而来。 “殿下,是慕容太后。” 晏安向自家主子禀告完,得到主子示意后,跑到后面的马车,知会了言萝月一声。 言萝月与南青瑛一同从马车上下来。 慕容太后与齐媗,已经就着纷飞的大雪,行至她们跟前。 “见过太后,见过曦宁公主。” “不必多礼。” 慕容太后拉住言萝月的手,“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言儿,你需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有记挂你的亲人,若得空,记得回来。” 言萝月已红了眼眶,不论羌国如何,齐曜如何,姨母对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待有机会,我定会回来看你。” “还有我!” 齐媗也拉住言萝月,“你也要回来看我,此前我不知你是温宁姐姐,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原谅我。” 言萝月笑着反握住齐媗的手,“你待我一直很好。” 齐媗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悄悄凑到言萝月耳边低语: “温宁姐姐,我与璟王姐夫之间什么也没有,他那段时日虽然住在我府上,但他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言萝月被她这声“姐夫”叫的怪不自在的,但见她面色真诚,一副势必要听到答案的样子,只好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知他品行,也信你。” 齐媗高兴一笑,又指向身后的马车,“皇兄也来了,就在马车上,但她怕你不愿见他,便没有下来,他让我转告你,若璟王姐夫不能一心待你,你就回来咱们羌国,做个羌国公主,大把大把的好儿郎任你选择。” 慕容太后一把将齐媗扯到身后,并瞪了她一眼:“不要带坏言儿。” 齐媗吐了吐舌头,又冲言萝月眨眼点头,示意她说的都是真的。 “言儿,你与璟王虽是两情相悦,但哀家瞧着,以璟王的身份和成算,多半是要争储做皇帝的,做了皇帝的人,断然无法只守着你一人,若真到了那时,你不得不卷入后宫之争,言儿,你记住,羌国定会护你地位稳固。” 言萝月很感激她们这番话。 她爱上的人是皇子,若有朝一日当真坐了那至尊之位,必须要接纳其他女子,她问自己,她会为了爱他,委屈自己吗? 这一刻的她,是没有答案的。 第225章 回程之路 “以后之事尚未可知,但有你们这番话,我已知足。” 言萝月说着,又看向马车方向。 虽然齐曜此人让她不喜,但齐曜对她一家人的所作所为,又令她无法不感激他。 算起来,那些厌烦已经抵消了。 “曦宁公主,替我转告陛下,黎氏锦言谢他相护之恩。” 她自称黎锦言,慕容太后心中难免有些动容,她赶忙指挥吉嬷嬷带人去搬箱子,借机转移心绪。 不多时,只见四个侍卫吃力地抬着两个红木大箱子而来,装上马车时,连车轮子似乎都向土里陷了几分。 “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姨母送你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待你日后出嫁,姨母定会为你准备丰厚嫁妆,咱们羌国的郡主,绝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听到“不值钱”三个字,齐媗默默闭紧了嘴巴。 只换好的大良的银票便有二十万两,更不要说里面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玉器和珐琅宝珠了。 慕容太后不容言萝月拒绝,也不让她开箱看,只交代她好好保管,言萝月只得应下。 毕竟,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 慕容太后又看向一旁始终默默无闻的南青瑛。 “这位姑娘,哀家瞧着也喜欢,总觉得我们应当有些缘分。” “她叫南青瑛,是我的好友。”言萝月介绍。 慕容太后微微一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墨绿色玉镯。 “这个镯子,是从前哀家向姐姐讨来的,自从姐姐去世后,哀家再也没戴过,前些日子姐姐沉冤得雪,哀家把它翻出来,瞧着倒是不过时,你若不嫌弃便收下。” 南青瑛受宠若惊,赶忙推辞。 “此物是太后娘娘的念想,对娘娘来说意义非凡,青瑛不敢收下。” 慕容太后摆摆手,“什么念想不念想的,哀家不会将感情寄托于物件,你收下它,咱们便有了牵连,这便是它的意义。” 南青瑛还要推辞,慕容太后却拉过她的手,将镯子一下子套了上去。 “你瞧,你戴着很好看。” 墨绿色玉镯点缀在南青瑛皓白腕间,几片雪花讨巧一般落在玉镯上,像是给玉镯镶了几片白色花瓣,甚是好看。 南青瑛似有所感,不再推拒。 “多谢太后娘娘。” 几人又说了些话,直到秦慕修派人催促。 慕容太后忍不住上前抱住言萝月。 “言儿,走吧,去奔赴你的幸福,我们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言萝月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这么大,除了清平小居,她再也不曾感受过亲人的呵护,如今被这般惦念,也让她的心中,开始放不下她们来。 秦慕修与定国将军郭征骑马在前,傅晓等几个贴身护卫紧随其后,接下来是四辆马车和两辆辎重车,随行的侍卫们分布在队伍中间和最后。 四辆马车里坐着的分别是秦慕甫、言萝月与南青瑛、虞东风以及两位不会武功的官员刘录与许仁和。 大雪簌簌而落,却不能阻挡他们行进的脚步,大良使团一路向东,渐渐消失在茫茫世界中。 …… 车马在大雪之中行进了一日,终于在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之前,到达一个小镇。 小镇四处炊烟袅袅,夜幕四合,众鸟归巢。 突然,一只体型健硕的鹰隼长啸一声,落入屋舍瓦砾间。 廊下,晏安从一个黑乎乎的小布袋里拽出几条匕首长短的生肉,扔给栏杆上停着的鹰隼,待它吃得起劲时,伸手解开它脚上绑着的小竹筒。 秦慕甫正与秦慕修坐在小方桌说话,桌面上摆着茶水,晚膳还没有来。 晏安推门入内。 “殿下,霍小少爷来信了。” 秦慕甫随手接过纸条看了看,“霍纯已经到洛州了。” 那日羌帝齐曜见过三哥之后,霍纯与纪文棠便先一步离开西京了,纪将军要回柳城驻地他是知道的,可霍纯的行踪,一直没有人告诉他。 今日才知,霍纯竟然是提前去探路了? 果然是三哥,总是未雨绸缪。 “若大雪不停,我们怕是要耽误行程。” 秦慕甫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黑蒙蒙的,大雪已经转为小雪了。 “三月雪来的快去的也快,应当不会太久。” “雪若能停,路也能好走些。” “路是否好走,并不取决于天气。” 秦慕修看向自家三哥,“三哥在担忧什么?” 秦慕甫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认为,本王能顺利回京吗?” “既然已经与羌国达成共识,他们还会阻拦我们不成?” 秦慕修看似茫然无知,但秦慕甫并不认为他什么都不懂。 能在自己失踪期间,使得部分立嫡派官员转而投靠他,在秦慕渊势头鼎盛意欲逼迫父皇立他为储君之时,突然卸下秦慕渊最得力的臂膀,将秦慕渊引以为傲的西南军中势力最大的西成军陈岳麓收入麾下,并使得父皇封他为祁王,这期间的手段不言而喻。 若他心思纯正,不可能斗得过秦慕渊。退一步讲,即便这一切非他所为,他背后的推手也不容小觑。 这也是为何,他会瞒着秦慕修筹谋的原因。 不过眼下,他们倒是生死与共的,因为秦慕渊一旦动手,必然想一举除掉他们两个。 “齐曜不足为信,防着他总是没错。另外,洛城距离秦慕渊的陈家军驻地并不远。” 秦慕修恍然明白三哥的意思。 “你在羌国期间,大哥便联络齐曜想买你的命,他的确很有可能会阻碍我们回大良。” “可是,”秦慕修说着又不免皱眉,“可是陈家军是西北驻军,大哥是无法私自调动的。” 秦慕甫也不吝将自己的消息分享给秦慕修。 “他有私兵,大约两万人,已养了几年了。” 大良所有将士都是登记造册的,国库会根据名册发放军饷粮草,兵力调度也有严格的标准和制度,不会经由一人之手。 可若是私兵,便没有限制。 秦慕修惊疑,“豢养私兵可是大罪!父皇难道不知吗?” “秦慕渊的疯狂远不止这些,但陈家势力庞杂,佣兵自重,父皇权衡利弊,自有决断。” 这所谓决断也包括,秦慕渊几次三番刺杀他,父皇都视而不见。 这一次,他若是秦慕渊,也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杀他的机会。 所以,回程这一路,注定危险重重。 就看他要在哪里动手了。 第226章 被影响了 众人简单吃过晚膳,各自回房。 晏安又将霍纯的安排一一向秦慕甫汇报。 “霍小少爷说,此去洛城这一路,各个州县他都留了人,一旦察觉有异动,暗探会第一时间传信给我们,不过霍小少爷猜测,这一路多是官道农田小城镇,章王的人未必会动手。” 秦慕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羊皮地图。 地图上显示,羌国西京城到东部枢纽洛城,一路上多是平原,地势平坦,沃野千里,而洛城以东以北,却遍布绵延不绝的大山,其中以青要山最为出名。 青要山山势险峻,谷壑奥幽,林茂花繁,溪秀潭清,常年瘴气,是个连山民樵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而那里却是两国交界之地,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霍纯到青要山了吗?” “算时间应当到了,最多明日,我们应当能收到消息。” “秦慕渊若想一击必中,定会在青要山设伏,所调人数,不下千人。” 晏安忍不住握拳,“咱们使团所有人加起来不到百人,章王难道想效仿陵花原惨案不成?” 当年燕王黎清安就是举家百余口人回封地,被老羌帝几千精兵围堵在十里陵花原,燕王部下能人强将众多,却无法抵挡对方人多势众,最终惨遭灭顶之灾。 历史在这一刻,似乎要重新上演。 面对晏安的愤恨,秦慕甫冷笑出声,“本王可不是燕王。” 秦慕甫说这话时,言萝月正好端着水盆进门。 他的本意,是他不会给秦慕渊可乘之机,可话听起来却有些贬低燕王的意思了。 秦慕甫一时有些心虚,毕竟燕王可是言萝月的父亲。 他赶忙起身,一手接过水盆一手带着言萝月坐下,义正辞严道:“这些事交给晏安就行了,以后你不要做了。” “是是是,属下再去打水。” 晏安说着,一溜烟跑了,走的时候不忘贴心关上门。 秦慕甫微微弯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赶了一天路了,你累不累?” 言萝月瞧着男人殷勤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好笑。 “殿下这是做了什么坏事?” 秦慕甫干咳两声,“没有的事。” 言萝月将巾帕浸水拧干,递给秦慕甫,男人从善如流接过,坐到言萝月身旁,一边擦手一边又道: “洛州以西有一条官道,南下直达柳城边境,待到了洛城,你随虞东风一同回邺城。” “殿下要我回邺城?” 言萝月心中难受,师弟这两天一直缠着她回去,她都拒绝了。 秦慕甫的顽疾没有痊愈,病情尚不稳定,她想陪着他,一直跟在他身边,再不想离开。 秦慕甫赶紧解释:“此次回京并不顺利,秦慕渊定会安排人手刺杀,我不想让你涉险,你先回邺城,待我回京,便派人去接你。” 言萝月毫不迟疑摇头,“不,我要与你一起。” 秦慕甫微微蹙眉,耐心劝说:“这次刺杀不同往日,秦慕渊很可能会调派他的私兵,我们人手有限,不足以应对他数千之兵,即便是我也无法确保你的安危。” “我知道殿下担心我,可我不想再躲了,我不想遇到危险就自己躲起来,一切让我在乎之人去面对。” 就像小时候,爹娘将她藏起来,等待她的,却是他们都不在的消息。 秦慕甫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怜爱道:“因为你过于弱小,我们才要将你保护起来。你放心,他们动不了我。” 言萝月微微低头,语气不太好,“殿下已经决定了吗?” “……只是与你商量。” “既是与我商量,那我不同意。” “你听话。”秦慕甫加重了语气,势必想要说服她,“有你在,我会分心。” 言萝月依旧低着头,“殿下是担心我拖你后腿?” “……不是,你多虑了。” 秦慕甫第一次见到言萝月如此执拗的一面,也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了。 但他想,他都是为了她好,是担忧她的安危才叫她离开,不能让步。 “此事你需得听本王的。” 他自称本王,就是要拿身份压她。 言萝月还有什么不懂的,登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这一哭,秦慕甫有些傻眼,可还没等他说话,言萝月便起身跑开了。 “言萝月!言……” 房门大开,已不见小女子身影。 秦慕甫站在那里,懊恼席卷而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晏安突然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头来。 “她人呢?”秦慕甫问。 晏安赶紧进门,支吾道:“属,属下见言姑娘回房间了。” 秦慕甫想去找她,又想起她与南青瑛住在一起。 “要不要属下把南小姐叫出来?”晏安很有眼力见。 秦慕甫微叹一声,“算了。” 晏安急了,“殿下不去哄哄言姑娘吗?这女子一旦生气,可不容易消气呀。” 秦慕甫给了晏安一记眼刀。 晏安讪讪要走,却听自家主子突然问: “易珩是个怎样的人?” 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晏安好奇,见主子在等他的回答,想了想说道: “他性情冷淡,当初属下见他,说起他的身份和咱们探知的羌国劲爆消息,他丝毫不感兴趣,还叫属下别再找他,正常人听说这些,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由此得出,主子不是正常人。 “另外他有些暴躁,看谁不顺眼,会直接动手!当初有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殿下您……易公子他,便踢断了那丫鬟的腿!” “有没有可能,是那丫鬟畏惧易珩,自己摔断了腿?” “诶?殿下您记起来啦???” 秦慕甫冷哼一声,“本王不会动辄打骂下人。” 好好好!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属下我被您动辄打骂的时候,都是属下活该! 晏安心里悄悄吐槽。 “还有吗?” “还有就是,殿下非常厌恶言姑娘……” “是易珩!” “是是是,是易公子!易公子非常厌恶言姑娘,每次见她都会恶语相向。”晏安小心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不过,依属下看,易公子心中还是在意言姑娘的,不然也不会想出一招以身犯险来救言姑娘。” 秦慕甫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秦慕甫转身面向窗外,瞧着渐渐停歇的小雪。 “瞻前顾后不是本王的性子。” 若依照他以往的性子,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言萝月带在身边,并自信地认为自己定能护好她。 可这次,他却优柔寡断思前想后,生怕保护不了言萝月,生怕她有危险。 究竟是他关心则乱,还是他被影响了? 被那个从他身体里突然跳出来的易珩,影响了决断和心性? 他不得而知。 第227章 选择的机会 秦慕甫说得不错,三月桃花雪在第二日便停了,接着便是持续的艳阳高照,气温很快回升,就连风都带着丝丝暖意。 队伍在回程路上已经顺利走了七日,眼下已进入洛州地界,再有一日,便可抵达羌国东部重要且繁华的交通枢纽洛城。 “师姐!师姐!” 余辖驾着虞东风的马车跟了上来,与言萝月所在马车并驾行驶。 言萝月听到喊声,抬手打起车帘子。 虞东风探出脑袋,镶嵌蓝宝石的红色抹额将他衬托的俊美又富贵,非常符合他逃家贵公子的形象。 “师姐,你想好了没有?是不是决定跟我一起回邺城?” 言萝月没有回答他,反而问:“是不是要从前面分开了?” “对啊,约摸再走半个时辰,就该到洛州西驿站了,那里有一条官道向南。” 秦慕甫想让她跟着师弟回邺城,自那晚说过这话,言萝月便一直避着他,倒不是有多生气,而是不想听到他叫她走。 她已经长大了,不想再躲起来了,她想和她在乎的人一起面对危险,而不是躲起来焦心等待。 南青瑛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次回京,她除了听从家人的安排,乖乖做那个令人艳羡的祁王妃,一辈子锁在深宅后院,相夫教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她见识过巍峨的大山,见识过辽阔的荒漠,见识过沃野的农田,她不想再回那四方天了。 “璟王殿下可说了,让我带你走,你不走也得走!” 虞东风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而马车内的她们,一个想留,一个想走,各有各的烦恼。 很快,驿站到了,队伍停下来休整。 言萝月低头下马车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她以为是虞东风,握上才发现,竟然是秦慕甫。 “跟我来。” 秦慕甫声音温柔,紧紧抓着言萝月的手,将她扶下马车后也不放开,牵着她先一步进了驿馆。 南青瑛随后也下了马车,傅晓走了过来。 “南小姐,我家殿下请你过去。” 秦慕修正站在驿馆外一棵上了年份的粗壮高大的柳树下,眼下层层叠叠的柳枝已抽出嫩芽。 南青瑛走到跟前屈身行礼,“祁王殿下,你找我?” 秦慕修看向南青瑛。 她比几个月前在京城时瘦了一些,面色也不若从前白皙,尤其是那双手,因为这几个月的劳苦奔波,明显粗糙不少。 但她眼中,却比往日多了光芒。 “路途颠簸,可还吃得消吗?” 南青瑛微微点头,“谢殿下关心,这条官道挺平坦的。” 至少比她此前从柳城到西京城要平坦许多。 “此路再往前,便是青要山了,青要山地势险要,道路便不再平坦。” 南青瑛“嗯”了一声,没再接话。她的直觉,祁王有话要说。 果然,只听秦慕修道:“你若想离开,可以就此离去。” 见南青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自己,秦慕修温文一笑。 “本王看得出来,你心有所属,并不想回京,本王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秦慕修的话说得随意,落在南青瑛耳中却很是震惊。 “殿下……我……” “世人皆知你在大佛寺,本王回京后,会以你在寺庙病故为由解除婚约,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南青瑛。” “……” “你若想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秦慕修的神情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心的,并没有试探她的意思。 南青瑛沉默片刻,问道:“我已与你定亲,却又心慕他人,你不怪罪我吗?” “当初定亲时我们便说过,彼此不会投入男女之情,所以你心慕他人,是你的自由。” 南青瑛斟酌道:“殿下,若我离开,你能得到心中之人吗?” 秦慕修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其实他早已猜到,以南青瑛的聪慧,定然早就看出他心属月儿。 知道他心有所属,却不得不嫁给他,这也是为何,在得知南青瑛也属意他人之时,他愿意给她选择的机会。 “本王中意之人心中无我,我也不会为难她。” 南青瑛自嘲一笑,“在这一点上,我与殿下一样,我所中意之人心中亦无我。” 见秦慕修沉默,南青瑛又道:“不过殿下能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很感激。” “你若选择不走,本王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南青瑛追问:“殿下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未发生,继续与我联姻,允许我做祁王妃吗?” 秦慕修点头,“可以。” “殿下明知我心有所属,仍然愿意接纳我,可见在殿下心中,我只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 秦慕修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原本只是一番好意。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权利,他认为南青瑛是个通透的女子,与京中那些大家闺秀不同,所以才给她应有的尊重,把她当作朋友一般,给她选择的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言萝月以为秦慕甫来寻她,定是劝她回邺城的。 可秦慕甫从头到尾也没提这件事,只是为她备下洛城特色吃食,看着她吃下后,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言萝月回到马车,没有看到南青瑛,也没有看到虞东风,倒是看到了余辖。 “师弟呢?” “回姑娘,少主已经南下了。” “他已经走了?”言萝月有些意外,“那你怎么没走?” “少主说,姑娘在京中多有危险,让我跟在姑娘身边听姑娘差遣。” 言萝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虞东风缠了她一路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自己走的吗?有没有人跟着保护?” “他与南小姐一同走的,璟王殿下安排了两个护卫……” “你说什么?青瑛也走了?”言萝月震惊! “是,他们一起走了。” “……走了多久了?”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 言萝月心中忧虑,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驿站拴马的草料棚,牵出一匹马来。 “告诉璟王殿下,我去追他们!” 言萝月说着,踩上马鞍的脚蹬,身形一跃上了马,雪白披风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弧度,显得她又飒又美,然后她一甩马鞭,头也不回地冲出驿站。 “姑娘!姑娘!” 余辖怕她一个人追过去危险,刚也准备牵马追上去,却被闻讯而来的晏安叫住。 第228章 畅意最重要 言萝月骑着马狂追了几里路,终于在进山路上,见到了他们的身影。 虞东风驾着马车,随行的两个护卫骑马跟在一侧。 看到自家师姐,虞东风赶忙停下马车。 “师姐,你想通了?你要与我一起回邺城吗?” 言萝月下马追问:“青瑛呢?” 这时,南青瑛也从马车探出身子,冲言萝月笑道: “月儿,你是来为我送行的?” 两人站在进山口一处大石头上,脚下是数丈深的沟壑,几丈外却是另一片平地。 青要山沟壑遍布,真正的奇险在东北方向,此处只是其绵延范围之内最外围的一座山头,出了这里,往南皆是平原。 “月儿,你追过来,是不是要劝我回去?” “是祁王殿下放你离开的?” “是。” “你可知……” “我知道,我都知道。”南青瑛抢过话,“我知道此一去,京中再也不会有南青瑛其人,我只能隐姓埋名,做个有家不能回的孤女。我知道李师兄心有大义,不将儿女私情看在眼里,此一去不过飞蛾扑火执迷不悟。月儿,你怪我自私自利也好,怪我冥顽不灵也罢,这条路,我选定了。” “哎……”言萝月长叹一声,“青瑛,我并非阻拦你,我只是心疼你。 “你为了一个男子,舍弃你的家人朋友,舍弃你的锦衣玉食,舍弃你原本的生活轨迹,选了一个你陌生且很可能过不惯的生活方式,你所选之路不能施你所长,一切皆要从头开始,而且,若那男子最后也不选择你,你该如何? “青瑛,若你们两情相悦,我定然第一个支持你,可若你只是一厢情愿……以后的路,会很艰难。” 言萝月的话令南青瑛沉默良久。 道理她怎会不懂呢? 可人有执念的时候,任何道理,都是听不进去的。 “月儿,其实,我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李师兄。” “还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南青瑛笑道,“我自幼便向往文人归隐,浪迹江湖,离开京城,离开家族庇佑,怎么不算得偿所愿呢?” 见言萝月又是叹气,南青瑛拉住她的手。 “月儿,我没有你想得那般脆弱。你看,当初我们去西京城寻璟王殿下,一路上又是风沙又是严寒,还遭遇过流寇打劫,我们一起睡过野林,也睡过沙丘,还一起杀过野兔,我至今都记得,我将那匕首扎进野兔脖子时,你们为我鼓掌叫好的场景。 “月落乌啼,篝火阑珊,三五好友,夜话星辰,不必拘泥于男女大防,不必正襟危坐,不必款步慢行,不必细嚼慢咽,不必食不过三,这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让我沉醉。那些日子虽然艰苦,却是我平生最自在的日子。 “月儿,我非常羡慕你的生活,隐居幽篁,随心所欲,我想我对李师兄的执着,有很大原因都来自于你们的生活状态。哪怕,哪怕最终我不会与李师兄走到一起,我也不会后悔我今日的决定。” 言萝月看得出来,南青瑛心意已决,且非常坚定。 她不必再劝了。 命途本就是变幻无穷的,谁又能说得准以后? 想到此,她露出一个笑脸,给了南青瑛一个拥抱。 “青瑛,好吧,不论你如何选择我都支持你,谁又能说得准你的选择不是对的呢?人生在世,畅意最重要,其他的,富贵也好,男人也罢,随他去吧!” 南青瑛笑出声,“不愧是月儿,总能语出惊人。” “但是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不要舍弃自己。” “好,我定会如你所说,活出我想要的生活,而那生活里,以我自己为主。” …… 言萝月与南青瑛聊过,又交代虞东风路上好好照顾她,这才告别他们,骑马往回走。 不若来时的心潮澎湃,回去的路她走的缓慢而低沉。 马儿拐过一个弯,道路的另一侧,豁然有一个骑马而立的男子。 言萝月心中一喜,催马上前。 “殿下,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秦慕甫伸手拉住言萝月的,与她骑着马缓缓并行。 言萝月调皮一笑,两个梨涡浅浅呈现。 “我还以为殿下怕我随他们回邺城,特意来抓我的。” 秦慕甫温温道:“嗯,确实如此。” “殿下不是希望我回邺城吗?” 秦慕甫的手抓得更紧,“希望你走,又不希望你走。后来到了驿站,南下的路就在眼前,本王突然后悔了,不想让你离开了。” “哦?”言萝月笑话他,“不怕前路危险了?” “再多危险,本王也能护住你。” 言萝月瞧着他,男人幽深的眸子里满含坚定,一如她此刻的心。 千言万语,自不必再多说。 以后的路,纵然艰难险阻,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殿下,我们来赛马吧?” 秦慕甫挑眉,“想赢我?” 言萝月粲然一笑,整个人明媚而生动。 “殿下让我几息。” 言萝月说着,先一步抓紧马缰,一抬腿,马儿便率先冲了出去。 秦慕甫满眼笑意,待她跑远了,才提马追上去。 …… 队伍很快重新启程。 未免节外生枝,他们没有进洛城,而是直接绕道,进了青要山。 青要山险峻而秀丽,入眼是几座高耸的板岩山体,山体相对独立且干脆利落,峭壁拔地而起,陡峭非常。 山体岩石看上去坚固而色泽分明,只在岩石层阶处长着些许绿植,为整座山增添意趣。 脚下道路还算平坦,不同山体之间的原野上有草丛、有树林,还有溪流,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使团队伍缓缓而行,秦慕甫没再坐马车,与秦慕修并马而行,两人的贴身护卫晏安与傅晓紧随其后。 此次跟随使团出使的定国将军郭征是个纯臣,并不站队任何皇子。 眼下他跟在两位王爷身后,身为武将的他,隐隐察觉到附近有杀气,不自觉握紧宝剑。 继续前行,高耸的岩石山体变成小岩石峰,再变成巨大的岩石块,形成一片巨石阵。 突然,几只飞鸟受惊而起。 巨大的岩石背后,豁然飞出众多黑衣刺客! 第229章 刺杀 突然出现的刺客令使团有一瞬间的骚乱,郭征作为定国将军,是见过大场面的,他立即回马高呼,很快率领使团侍卫们拔剑迎敌。 晏安则带领随行暗卫们将两位殿下和言萝月所乘马车护在包围圈内。 很快,众人混战在一起,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刺客还在不断从四处汇聚,约摸已有五六十人,他们个个身法奇特,招式毒辣,像是受过特别训练,步调有很多共通之处。 秦慕修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觉得好像见过。 “他们的招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去岁兰妃娘娘的探春宴,西山枣林死士。” “探春宴刺杀?原来那时候的刺杀,是大哥所为?” 秦慕修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敢相信,“且不说养死士是大罪,大哥竟然在京城公然刺杀你?这未免太猖狂了些!我记得这件事,后来也没有查出什么,难道父皇真的不知道吗?” 秦慕甫解下披风随手丢在马背上,“他不想动秦慕渊,知不知道有何区别?” “这……”秦慕修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慕修此前一直在国子监任职,交往之人大多是些文人墨客、风雅之流,又因尚未及冠,李氏家族也并未让他过多参与朝政。 但秦慕甫并不认为,他对于朝局什么都不懂。 “这一路上,你多看多听。” 秦慕修没懂他三哥这句话的意思。 但秦慕甫已经飞身上马车,将一个试图攻击马车的刺客一剑砍了下去! 又有七八个刺客同时向马车进攻,秦慕甫立即化身杀神,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宝剑所到之处见血封喉,几招下去,便没有人敢贸然靠近了。 这让一直守着马车的余辖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死士们毕竟武功高强又人多势众,仅靠使团的几十侍卫远远不行。 使团走在最后的马车已被死士砍得破烂不堪,里面两个不会武功的官员,鸿胪寺少卿刘录和兵部侍郎许仁和已经被侍卫拽下马车,蜷缩在车轮边瑟瑟发抖。 定国将军郭征也挂了彩,使团中不少侍卫受伤甚至殒命,只有晏安和傅晓率领的暗卫和贴身侍卫们尚有一战之力。 秦慕修砍杀了一个死士,焦心地靠近秦慕甫。 “三哥,霍兄怎么还没来?” 秦慕甫将宝剑插在地上,打开车帘子向内看了一眼,只见言萝月正乖乖坐在里面,一切安好。 看过言萝月,秦慕甫才回头问:“你怎知霍纯会来?” “三哥这一路算无遗策,怎会在此时将我们置于险境?我相信三哥定有后手。” “那你再猜猜,霍纯为何不出现?” “……难道三哥是为了引更多的死士过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该来的时候,他自然会来。” 秦慕甫没有给他答案,只又交代:“护好言萝月。” 然后他拔剑而起,赶去支援郭征和侍卫们了。 有十几人目标非常明确,秦慕甫一走,他们便追了过去,晏安也带着暗卫们打了过去。 秦慕修提着宝剑守在马车旁,傅晓则带着贴身侍卫们守在秦慕修外围,负责秦慕修的安危。 片刻之后,眼前的局面尚未定出胜负,四五个巨石背后,又跳出来一批黑衣刺客。 这些黑衣刺客人数更多,来势汹汹,仿佛要把他们一口吞下! 再次出现的大批刺客,令刘录哭爹喊娘悲从中来。 “娘啊!救命啊!许大人呐!看来我们回不去了呀!” 许仁和也面色煞白,“刘,刘大人……相信璟王殿下,相信……” 两人挤在一起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片喊杀声,整个巨石阵似乎都在震动,接着,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暗卫,转瞬间将他们团团包围。 霍纯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野。 他身形高大,站在人群中英姿勃发,虽然只有一只手臂,行动依然敏捷,单手持剑,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在他的指挥下,数不清的暗卫有条不紊地加入战斗,转瞬扭转了局面。 秦慕修心中再次震惊。 他知道三哥有后手,却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他竟然能集结这么多人!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暗卫正是此前秦慕甫身陷西京城时,霍纯为劫人而从大良分批调派的。 后来,秦慕甫身份暴露,两国准备和谈,这些暗卫便一直驻守城外,直到前不久,霍纯带着他们先行抵达青要山。 打杀声持续了一段时间。 待刘录和许仁和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黑衣刺客已经被斩杀殆尽,所剩无几。 秦慕甫回到唯一完好的马车旁,他与秦慕修身上均沾染了血迹。 霍纯走过来询问:“阿甫!五殿下!你们可有受伤?” 言萝月听到霍纯问话,知道局面已被控制,从马车里探出身子。 秦慕甫伸手将她扶下车。 言萝月先是观察了他们二人状况,没见到他们身上有伤,便起步往受伤的侍卫们走去。 到处都是尸首和血腥味,秦慕甫怕她害怕本想拦一下,却见她神色如常,步伐坚定,最终放弃了阻拦。 “我们没有受伤,”秦慕修接过话,“倒是这些随使团而来的侍卫,伤亡惨重。” 放眼望去,整个巨石阵犹如战场,前来刺杀的一百多个死士,几乎全都死了,只有几人被控制住,又打掉他们嘴里的毒,这才留下活口。 而使团随行的四五十个侍卫,死伤大半,晏安带领下的暗卫也有伤亡。 这些死士本就武功高强,使团的普通侍卫根本不是对手,只有训练有素的暗卫,才勉强打得过他们。 当然,若不是霍纯带来三百暗卫,呈碾压之势,这场一百多个死士的刺杀,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我也想早点来,可章王的这些死士太狡猾了,我怕打草惊蛇,只能远远跟着他们。” 霍纯拧着眉头,“而且,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青要山还有一支私兵,至少有两千人,已经入山两日了。咱们与死士对上,想必他们很快会赶来。” 秦慕甫心中早有预料,“两千人,秦慕渊倒是看得起本王。” “两千人?”秦慕修忧心忡忡,“可是仅凭咱们这几百人也不是对手啊!” “是不是对手,不看将士,看将领。”秦慕甫说着,走向郭征等人。 霍纯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让你见识见识阿甫领兵作战的能力,战神王爷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你就瞧好吧!” 秦慕甫站到一处高坡,身后是四散开的数百暗卫,寒风猎猎,使他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恢宏。 “大家都打起精神,黑衣人刺杀虽然结束,但敌人还有后手,眼下青要山上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正在围堵我们。” 一听还有敌情,使团所有人都傻眼了。 郭征率先发问:“璟王殿下,他们是什么人啊?” “本王也不知,或许是羌国皇帝反悔了,想在此截杀我们。”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义愤填膺,其中不乏一些当众咒骂齐曜的。 “多说无益,包扎好伤,带好干粮,准备弃车进山。” “是!” 第230章 以身入局 众人得令后,郭征立即率领剩下能动的侍卫收拾物资,分发干粮。 刘录与许仁和也帮着言萝月一起包扎伤员。 秦慕甫瞧着被抬到一处的暗卫和侍卫们的尸首,大约有三十多人。 “先将他们藏起来,待清理了门户,再来接他们。” 霍纯点头,“好。” 晏安立即带着人去寻隐秘藏尸之处,秦慕修则走上前来。 “三哥,我们还会回来吗?” “即便我们不回来,也自然会有人来,他们都是大良的将士,理应回归故土。” “三哥,”秦慕修踌躇道,“青要山山势险要,又瘴气弥漫,据说还有野兽出没,我们进山也很危险,而且一旦被他们追上,我们未必有胜算。” “正因山势险要有瘴气,才便于藏身。” “可躲藏也不是办法,而且,万一我们迷失方向走不出来,所带干粮也有限……” 霍纯哈哈一笑。 “五殿下莫要担忧,我们进山只为拖延,最多两日,援兵便能赶到。” 秦慕修一愣,“什么援兵?” “自然是纪文棠带来的西北军了。” 一瞬间,秦慕修豁然开朗。 原来纪文棠先一步离开西京,并不是为了尽快回柳城驻地,而是去西北边疆调兵了! 三哥早就算到,大哥不会任由他安然回京,定会派人刺杀,甚至动用私兵,所以,先有霍纯探路,后有纪文棠调兵。 猜出大哥计划,且能提前部署应对,真不愧是他崇拜的三哥啊! 呃,从什么时候开始崇拜的呢? 大约是从三哥身陷囹圄,却能指点江山开始吧! 不过…… “既然知道青要山有埋伏,为何不等纪文棠的援军到了再入山过境?那岂不是万无一失?” 也不用搭上这么多条人命。 秦慕甫沉默。 霍纯叹息道:“如此一来,如何能抓住秦慕渊豢养私兵的证据?” 原来如此。 只有让大哥的私兵认为有机会杀掉他们,私兵才会动,证据才会有。 以身入局,方可胜天半子。 这时,突然有暗探回来禀告,发现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正往巨石阵赶来! “霍纯,立即将我们的人分成五队,从不同路上山,天黑之前达到青女峰。” “好!”霍纯忙去安排。 “眼下不是放松的时候,对方兵力是我们数倍,我们只有分散力量,迷惑对方,方能借助山势瘴气顺利藏身。” “三哥说得是。” 眼下情形还很严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做好安排,众人兵分六路,往更高更险的山峰而去。 青要山越向上,山势越险峻。 脚下分明有路,可一登顶,便有可能是悬崖峭壁;山林茂密,遮天蔽日,夕阳尚未落山,已难辨方向;矮灌丛生,荆棘漫道,阳春三月时节一切都在疯长。 使团中有十几个伤员,其中三人伤势较重,再加上不会武功的两名使官和言萝月,这一队走的较慢。 走着走着,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有探路的暗卫回来禀告,前面发现了瀑布幽潭。 瀑布有一丈宽,从高约三丈的绝壁倾泻而下,水流很大,在夜幕中泛着亮光,瀑布下的水潭看起来很深,比周遭的环境还要黑上一层。 霍纯拿出地图,晏安忙将火把靠近了些。 “地图上没有标记此潭,这张图是我向当地老乡买来的,我仔细核对过,比其他图都要详细。” “无妨,先休息片刻等消息。” 秦慕甫牵着言萝月向前走了几步,查看了地形后又道: “峭壁上面便是青女峰,若他们没有追上来,今晚在此安营。” …… 巨石阵所在的峡谷内,汇聚着一支大约千人的队伍。数不清的火把将整片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已经挖出几个大坑,准备将近百具死士的尸体掩埋。 为首的将领是北疆陈家军少将之一,陈氏家族子孙陈凌霄,也是秦慕渊掌管都察院的舅舅陈儒元的次子,是个年轻的少将军。 而他身边一袭黑衣面色冷厉的削瘦男子,正是秦慕渊所豢养的死士头目,千羽。 此前他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丰县,以马场做掩护训练死士,后来马场被查,两百多死士集体自裁,他被迫逃往北疆,在北疆又训练出一批死士。 不成想,今日又落得死伤不剩的下场! 千羽内心恨极了! 然而陈凌霄还在一旁冷嘲热讽。 “你可是说过,你的死士一般将士无人能敌,本将军信你,才让你打头阵,可是你看看,一百多个死士,不是一百多个冬瓜,就这样被人砍没了?” 千羽攥紧双拳,眼神阴鸷。 “没想到,璟王身边有那么多暗卫。” “能有多少?这里是羌国,又不是他璟王的地盘,就算有暗卫,最多也不过百人,区区百人,很快便是本将军的刀下亡魂。” 千羽看了看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火把被风吹的方向。 “二公子,他们丢弃车马上山,定是想从山上寻找出路,我们应当分成几个小队,从不同山路追上去,一旦发现他们踪迹,便可形成合围之势。” 陈凌霄不认同,“璟王的暗卫武功高强,我们怎能将兵力分散出去?当然是集合兵力于一处,一旦发现他们,全力击杀,绝不给他们再逃跑的机会!” “可是,大部队上山,行动太过缓慢,怕是难以追上。” “慢是慢了些,但能做到全面撒网,绝不会有任何漏网之鱼。” 千羽眉头紧锁,他不认同陈凌霄的观点,但他无法指挥陈凌霄做事。 陈凌霄派出一千人上山搜索,可一个时辰过去,这些人还在半山腰上,人数多动静又大,这不是便于璟王他们躲避吗? 千羽面色阴沉,闪烁的火光将他脸色映衬的忽明忽暗,他的声音透着浓郁的杀气。 “二公子,眼下吹的是西南风,若我们放火烧山,火势很快便能蔓延上去。” “你是嫌羌军不会发现我们?” “羌国守城军距离甚远,不会那么快赶到,待他们得到消息赶来,或许我们已经诛杀璟王,遁出边境了。” “且不说我们放火烧山会不会被羌军发现,青要山常年瘴气弥漫,沟壑遍布,水流湖泊较多,即便放火,便能烧得起来吗?” “风力够大,火势便能起来。” “我们是偷偷入境,一旦被羌军发现,定会被当作奸细就地诛杀,此等以身犯险之事本将军可不会做。” 千羽急切,“二公子,我们搜山动作太慢,万一被璟王寻到出路,我们便功亏一篑了。” “此山山势险要,哪里容易寻到出路?且你看看,入夜便一片混沌,连脚下之路都看不清,如何辨别方向找到出路?” 陈凌霄只觉自己所言非常有道理,不免更加自信。 “依本将军看来,这夜晚也不用寻了,明日天亮再找吧!养精蓄锐,明日一举将他们拿下!好了,先不说了!赶快将他们掩埋好,我们去前面的峡谷,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太晦气了。” 千羽忍了又忍,牙齿咬的咯吱响。 陈凌霄看不上他,也太轻敌,可若此次杀不了璟王,他只能提头去见主子了。 “劳烦二公子在这里指挥他们掩埋尸首,属下先带人寻个高处探一探。” 陈凌霄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231章 得偿所愿 千羽带着仅剩的八个死士,走壁攀岩,很快登上一座山峰。 上弦月高悬,星光点点。 放眼望去,一片黑沉,浓郁的夜色下,雾气缭绕,仿若人间仙境。 “千羽大人,此处向东是报春坡,过了一线天便是大良国界,我们是否往报春坡追查?” “报春坡山势平缓,不利于藏身,我猜他们去了青女峰。” “可青女峰多悬崖峭壁,若是走不出去,岂不是自己困死自己?” 他们有可能走不出去,也有可能走得出去,就看谁先更快一步了! 这本就是一场比赛。既比速度,又比头脑。 千羽没有回答,只是沉声交代:“你们几人四散开,往青女峰方向探查,一旦发现行迹即刻回报,万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八个死士得令而去,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瀑布寒潭这里,霍纯已相继收到其他几队暗卫传来的消息。 因山路崎岖陡峭,日落后瘴气弥漫,搜山的私兵已停滞下来。 其他几队暗卫分布在他们四周,均已停下休整。 瀑布峭壁下,有一片崖洞,宽阔敞亮,刚好可以避寒。 一行人三三两两散布在崖洞内休息,洞内升起两个小堆火,秦慕修正带着刘录、许仁和等人,烤一些野味和鱼虾。 言萝月为受伤侍卫们重新上药包扎,余辖跟在旁边打下手。 郭征的手臂伤深可见骨,趁着眼下有时间,言萝月用特制的金线为他缝合伤口。 细小的金线穿刺皮肉,没有麻沸散,伤口缝完,郭征已满头大汗。 言萝月收好金线,将手边小瓶药粉递给他。 “这瓶药你收好,每日上药三次,不可见水,若伤口有异痒,再来找我。” “是,多谢璟王妃。” 言萝月手指一顿,面上立刻燥热起来,好在天黑看不清。 “我,我不是璟王妃,不要这样叫我。” 郭征不甚认同,“咱们虽是武夫,却也不莽,璟王殿下待你极好,仔细你跟仔细眼珠子似的,你不是王妃谁是王妃?” 身边的几个侍卫也纷纷附和。 “上山这一路上一直牵着手。” “对她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 “可不么,咱们都瞧见了。” 郭征突然吼一嗓子:“都给咱闭嘴!璟王殿下和璟王妃也是你们可以随意置喙的?” 几个侍卫赶紧知错认罪,郭征又喝令他们给言萝月下跪磕头才算完。 郭征这一嗓子,也吸引了崖洞边上,正听霍纯汇报情况的秦慕甫的注意。 秦慕甫远远瞧着落荒而逃的言萝月,又看向郭征。 “此人在何处任职?” “你说郭征?他在太仆寺任五品寺正,此前官职更小,去岁陈勋被处刑后,太仆寺经历过一轮清洗,他便是那时候提上来的。” “他一个太仆寺五品,为何会在使团里?” 说到这个,霍纯有些意味不明,“你没发现,这次使团来的人,要么是像刘录这种一心忠诚你的,要么就是像郭征、许仁和这种身份清白并不站队的,看来,皇上这次选人也是费了心思的。” 秦慕甫冷哼一声。 霍纯闭上嘴巴,还是不能在阿甫面前说一点皇上的好话。 “回京之后,将郭征调去巡护营。” “你要给他升职?”霍纯眼珠一转,“就因为他喊了言萝月一句璟王妃?” 秦慕甫冷眼瞧过来,“你的话很多。” “啧啧啧,那么凶作甚?一点也不可爱!还是做易珩的时候比较可爱!” 秦慕甫又想起,他性情有所变化之事。 若是受易珩性情影响,以后还会被影响吗?若这影响是持续的,那他以后的性情,会变得和易珩一样吗? 那他岂不成了易珩? 夜色愈加深沉,众人简单吃过之后,便相继入睡了。 这山上四面都有他们的人,暗哨也遍布各个方向,倒是不必担心敌人突袭。 秦慕甫带着言萝月在几个光洁干净的大石头旁休息,抬头望去,还能看见天上星光点点。 不远处守着的晏安和余辖已经开始打盹。 秦慕甫将言萝月抱在怀中,宽大的披风将小小的她整个包裹起来,只露着一个头。 两人靠在石头旁,一起微微仰着头,看着山间的月色。 “这夜空真美,就像在邺城山一样。” “有机会本王也去邺城看看。” 言萝月仿若来了兴致,“殿下真想去邺城吗?” “嗯。” “若真到了那时,我们一人一马,先去邺城看过师父,再去东海看鲸跃,去岳南山看云海,最后再去陵花原,可好?” 只听得秦慕甫一声轻笑,“你想云游四方?” “不行吗?” “你想去哪里,本王便陪你去哪里。” 言萝月也笑,“好,殿下说话算数。” 秦慕甫低头瞧着小女子明媚的笑颜,心中爱意翻涌。 “言萝月。” “嗯?” “回京后,本王娶你为妃,这一次,你不能再逃了。” 秦慕甫话说得真诚,可言萝月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慕容太后的话,姨母说若他争储为帝,必定无法只守着她一人。 她的确只想过,与所嫁郎君一人一马,一生一世。 这也是为何,当初发觉自己对秦慕甫动心,却坚持想离开的原因,因为她很清醒,秦慕甫身为皇子,不会只有她一人。 只是后来,她发觉秦慕甫对她太过深情,为娶她远赴边疆,后来又不在意她失贞,不计较她的欺骗和逃婚。 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失贞,可秦慕甫不知道啊!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如既往爱她,视若珍宝。 这份情意,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她便想,为了这份赤诚真心,不论如何,她也不应该再离开他。 对于秦慕甫的话,言萝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幽幽说道: “皇上与皇后娘娘,未必会同意殿下娶我。” 秦慕甫似乎感受到言萝月一瞬间的犹豫,抱着言萝月的手臂忍不住收紧了些。 “他们同意与否都不重要,本王在乎的,是你的想法。” 言萝月轻轻一叹,向自己妥协。 “我心中唯有殿下,此生若能与殿下共赴白首,是我心之所愿。” 秦慕甫将吻轻轻落在小女子额间,又忍不住蹭了蹭她,然后心情愉悦道: “言萝月,你定能得偿所愿。” 第232章 暗流涌动 卯时刚过,天缓缓放亮。 秦慕甫已经带着众人登上青女峰主峰。 放眼望去,群峰环伺,峭壁林立,晨光熹微,雾气腾腾,一眼望不到尽头。 霍纯展开地图,指着一处说: “此地向东可到一线天,过了一线天便是大良国界,我们眼下与此地只隔着几个山头,但这中间山势陡峭,绝壁深谷,即便是暗卫们过山也很吃力,而若要绕过去,起码得绕上四五日。” 也就是说,要么绕路,要么走回头路,否则很难出山。 “秦慕渊的私兵呢?” “还在搜山,今早峡谷里的千余人也上山了,不过他们兵力集结在一起,并未分散。” “秦慕渊就如此确定,他的两千私兵能将本王击杀于此?竟连个像样的将领都未指派。” “陈儒元的这个儿子年少气盛,约莫没有上过战场,暗探说他们当中还有一个死士头目,单独派了人上山,没有听从陈家小儿的安排。” “死士头目?” “殿下,应当是千羽。”晏安说道,“此前在丰县,属下见过他,行事有几分狠辣,也有几分聪明,当时他在纪将军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如今看来,应当是逃去了北疆。” 秦慕甫点头,“既是死士头目,他应当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 “阿甫,那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做?” “山上林茂幽深,是杀人的好地方,分散他们兵力,一点点蚕食掉他们。” 秦慕甫说着,将地图铺在地上。 霍纯与晏安赶忙凑了过来,一同凑过来的还有好奇心旺盛的秦慕修,以及抱着学习心态的郭征,外围还站着纯属凑热闹的刘录与许仁和。 秦慕甫点了青女峰周边的几个位置,开口道:“首先,多点造势,诱使他们分散兵力……” …… 连绵的山上,陈凌霄带着两千人的队伍,不断往东、北方向挺进。 在他看来,对方只有百人,而他们足有两千,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老鼠再精,也不可能逃脱得了猫的手爪心。 千羽神色严肃地跟在陈凌霄身边,昨夜他的人上山探查,得知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他们在不同山路,发现不同队伍上山的行迹。 也就是说,对方进山的不止一队人。 他们将队伍分散开,不知哪一队才是真正的璟王,追杀只会难上加难。 可陈凌霄不以为然,他认为他们人数众多,铺开之后绵延几座山峰,不论对方兵分几路,都逃不出他们的搜查范围。 千羽不止要执行此次刺杀,还要保护陈凌霄,所以他只能留在陈凌霄身边,并尽可能规劝他。 搜山队伍继续向前挺进,时至辰时一刻,突然有探查兵前来汇报。 “启禀将军,西北双龙峡谷发现敌人踪迹!” “太好了!”陈凌霄喜上眉梢一拍手,“指挥将士,往双龙峡谷行进!” 千羽还没说话,又有士兵前来汇报。 “报!将军!东北漏明崖方向发现敌人行踪,他们好像在与一只野虎搏斗,被我们的探子发现!” 陈凌霄有些拿不准,“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都发现了?” “这很可能是敌人的计谋。”千羽沉声道,“他们本就分开行动,哪里那么巧,同时被发现?” “你没听见吗?东边儿的是与虎搏斗被发现!” “……” “不论如何,有发现就是好事!赵副将,即刻安排两队人,往这两个地方追查,一旦发现敌人就地诛杀,璟王留下活口!” “是!”赵副将得令而去。 千羽没有多说,既然发现行踪,理应前去探查。 只不过…… “二公子,请再调派两支百人队伍紧随其后,万一这是敌人设计埋伏,故意吸引我们过去,也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陈凌霄想了想,“言之有理,刘副将,你再调派两支百人队伍,跟在探查小队后面,万一敌人设伏,正好支援。” 刘副将拱手:“属下领命!” “其他人,继续搜山!” 峰峦叠嶂,壁立千仞,看似平静的群峰之间,却是暗流涌动,局势变幻莫测。 秦慕甫带着众人隐蔽在青女峰一带的峡谷里。 有暗探飞岩走壁送来消息。 霍纯拆开看后不禁皱眉,“阿甫,果然如你所料,他们前脚派了一支小队前往这两个地方探查,后脚又派了百人队伍支援。” 原本打算提前设伏,将敌人引到不同地方一一消灭,一点点蚕食对方兵力。 不料对方派出两队人一前一后探查,伏击无法速战速决,可能还会引来更多援军,显然不适宜再动手。 “既如此,执行下一步计划。” 秦慕甫说着,抬手指向地图上标记的五处地方。 “这几处山峰,同样暴露踪迹,将敌人引去后迅速撤离,若不小心对上,也不要恋战,按照计划且战且退至联珠峰。” 他们的暗卫全都武功高强,训练有素,执行力很强,在这一点上,对方就已经输了。 这一招混淆视听,的确令陈凌霄摸不着头脑。 当他意识到不对时,他已经派出去七支百十人的队伍,散布在各个山峰峡谷,可却没有一队给他传回好消息,甚至有些队伍直接失联。 林深树密,对方灵活狡猾,他们空有大批人手,却无法施展拳脚,再这样耗下去,何时是个头! 已经过了午时,陈凌霄不想再等了,他看向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千羽,主动问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人,璟王究竟在哪里呢?” 终于肯问我了? 千羽从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缓缓打开地图。 “二公子请看,眼下他们出没的地方,是这里,这里和这一片,二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 陈凌霄挠了挠头,“什么端倪?” “……这些地方,看似凌乱,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距离青女峰都不远。” “这又说明什么?” “璟王,很可能就在青女峰附近,指挥他们分散我们的兵力。” “噢!”陈凌霄突然大叫一声。 “二公子看出问题了?” “原来他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我就说不该把兵力分散!” “……” 千羽紧了紧拳头,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应当集结兵力,直奔青女峰!” 第233章 不是没抱过 众人在峡谷的溪流边上休憩,峡谷内岩石遍布,清澈的溪水顺流而下,将碎石冲刷的形状圆润而色泽丰富,非常好看。 言萝月从水里摸出一块湛蓝色的小石头,对照日光一看,甚是剔透。 秦慕修也拾起一块。 “月儿,你看,这个形状像什么?” 言萝月看上一眼便笑了,“这块石头真有趣,竟像一只小狗!” 秦慕修见她笑,往水里找了找,又捡起一块,“这个呢?” “像个鸡蛋。” “这个呢?” “扁扁的,圆圆的,像个蒲团。” “那这个呢?” “哇!这块石头的颜色也很漂亮,上面的纹路像星辰。” 秦慕修将石头递给言萝月,“送给你。” 言萝月欣喜接下,“谢谢。” 溪流边上,秦慕甫与霍纯正说着什么,是霍纯先被摸石头的二人吸引。 “几块破石头便能博得美人笑,这祁王殿下很会哄女人啊!” 秦慕甫静静瞧着,溪水的波纹反射出点点磷光,打在言萝月的脸上,将她的笑颜衬托地愈加明媚动人。 这一刻他想的是:她此生都应当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不论这笑是因为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霍纯打断他的出神,“别成日板着脸,你也应当学学人家祁王,多点哄女人的花招,否则你这王妃还没娶到手,就被别人拐走了。” 秦慕甫面色不悦,“本王信她。” “呦呦呦,这还没娶进门呢,就护上了?” 秦慕甫懒得搭理他。 霍纯又道:“话说,我怎么觉得你近日总是魂不守舍啊?这可不像你。” 秦慕甫蹙眉,他也发觉他如今走神的频率很高,尤其在对待言萝月的事情上,思绪很容易游走。 难道是因为太过在乎,想的自然就多吗? 还没等秦慕甫理出头绪,晏安突然急匆匆赶来。 “殿下!情况不太好!那些私兵向青女峰包围过来了!” 霍纯吃惊,“怎么回事?我们的人不是盯着吗?陈凌霄还在半山腰呀!” “是千羽,他领着人看似往双龙峡谷支援了,实则从那边绕道包抄了过来,正好躲过了我们的暗探!” “这千羽有点本事啊!他怎么猜到我们在这里?” 秦慕甫已经将地图展开。 “距离我们最近的暗探在青女峰峰顶,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上了青女峰,只要翻过山头便能追上我们。” “那我们得赶快走!可是往哪里走才能甩开他们?” 只见秦慕甫手指着一处,“若要摆脱他们,往这里走。” 这时秦慕修等人也发现情况有变,都向几人汇聚而来。 秦慕修看到三哥所指的那座山峰,地图上没有标记名字,山下倒是有一条河流。 “这是哪座山峰?” “此地是一座绝壁,一面是山,一面是悬崖峭壁,登顶后无路可通。” “三哥是想将他们引到这里?” “嗯,此处距离一线天已经不远,将他们引到此处后,我们便藏匿于报春坡那片山林之中,等待援军。” “可是一旦上了绝壁,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呀!”刘录喊道。 霍纯嫌弃刘录聒噪,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你闭嘴!” 刘录讪讪地不敢再讲话。 这时郭征也道:“殿下是想瞒天过海,让他们误认为我们慌不择路上了绝壁,实则并没有?” “不错,本王此前已让暗卫探过那里,半山腰上有岔路直通崖底,我们的优势在于人少灵活,半路换道,他们很难察觉,待他们登上峰顶,我们已从崖下撤离。” “妙啊!”郭征忍不住拍手,“到时候他们在崖顶,我们在崖底,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定然气得七窍生烟!” “只是有一点。” 秦慕甫微微蹙眉,看向身后的言萝月和众多受伤侍卫。 “必须要让他们见到本王,他们才会全力追上绝壁,所以,到时将是一场追逐之战,你们需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不可掉队。” 众侍卫听到璟王提起他们,全都精神焕发。 “璟王殿下放心!我等必定不会拖后腿!” …… 千羽带着大约百人的小队,一路急行军赶到青女峰,又顺着行迹,找到青女峰邻近的碎石峡谷。 “大人!”有死士喊道,“发现带血的绑带,他们在此停留过。” 千羽眼中冒着精光,“仔细找找,看看还能不能寻到什么。” 璟王分出很多队伍,虽然他有信心这一队就是璟王,但他还是需要得到验证。 正当他们在峡谷寻找线索的时候,一个将士突然大叫一声: “大人快看!那悬崖上是不是璟王?” 只见峡谷正对的一处悬崖崖顶上,豁然出现一队人,而为首那个一身黑袍、身高体长之人,不是璟王又是谁! “太好了!” 千羽死死盯着崖上那些人,“通知后面的队伍赶快跟上来!给陈少将军发信号,告诉他位置!” “是!”几个将士得令而去。 悬崖之上的那队人,很快消失不见,但这一次,千羽发誓,绝不会让他们再跑了! …… 秦慕甫与千羽打过照面后,便带着众人加快行进速度,一路往报春坡的原始丛林而去。 这片山林越往前越难走,没有山路,荆棘遍布,他们是靠着暗卫在前拿刀开路,才能勉强维持速度。 而这一队人当中,除了不会功夫的三个人,还有三个伤势较重之人,缓行还好,一旦急行,便逐渐吃力起来。 言萝月走得慢,秦慕甫便带着她走在后面。 可即便被秦慕甫一路牵着,言萝月的裙角还是多次被勾住,有几次还差点摔倒。 终于在又一次差点摔倒之后,晏安都看不下去了。 “殿下,属下有力气,让属下抱着言姑娘走吧?” 秦慕甫揽着言萝月,回头扫了晏安一眼,晏安立即觉得脖子凉凉的。 霍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旁边乐道:“那可是阿甫的心尖尖,能给你抱?” 晏安嘀咕:“又不是没抱过。” “什么时候?”头顶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来! 一个严厉,一个看好戏。 晏安承受着三个人射过来的目光,支支吾吾道: “就……就言姑娘初到璟王府的时候啊。” 第234章 怕不怕 言萝月恍然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初到璟王府,第一次见到秦慕甫时的情形。 当时她正面临被璟王府下人驱逐出府的困境,便带着膏药去见秦慕甫,正好赶上他伤口溃烂神志不清,她便将膏药贴在他伤口处,哪知秦慕甫清醒后,不由分说便是一脚,将她踹飞在地,头上还起了个包。 她便将计就计,假装晕倒,骗过众人,暂时解除困境。 “当时言姑娘已经晕了,可殿下怒气不消,叫属下把她扔出去,属下总不能真扔啊,便将她抱出去了。” “本王现在就想把你扔了!”秦慕甫冷冷说道。 “哈哈哈哈……” 霍纯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原来还有这等事?可这也不能怪阿甫,从前阿甫可是不近女色的冰山美人呐,任何女子都不能近他半分。” 言萝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冰山美人?” 秦慕甫眉头紧锁,恨不得把这两个碎嘴子打死! 言萝月歪着脑袋对着秦慕甫看了又看,突然欢乐一笑,“哈哈,的确是美人。” 见小女子竟敢公然调戏自己,秦慕甫眼神暗了暗,突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言萝月脚下一空,人已经躺进秦慕甫怀中,她的脸迅速红起来。 身后霍纯还在瞎起哄,“呦呦,抱起来了!美人吃味了!” 言萝月尴尬不已,“快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由不得你了。”秦慕甫说着,抱着她就是往前走。 偏偏霍纯还拍了拍晏安的肩膀,一副惋惜的口吻道:“小晏安,你表忠心的机会没有了。” 晏安哭丧着脸,他怎么觉得,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们小鬼啊! 他们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前头队伍的行进,跟上队伍后,他们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丛林间。 报春坡一带位于青要山整个山系东方,也是羌国与大良的边界。 此地深入山系腹地,丛林密布,山上的林木,大约在山系形成之时,便随之而生,可谓历史悠久。 其中的毒虫猛兽,也比其他山峰危险得多。 若非千羽追过来,秦慕甫并不愿兵行此道。 眼下,日已西斜,丛林之中瘴气弥漫,可见度非常低,两丈之外难辨虚实。 走着走着,甚至还能听到几声猛兽嘶吼。 刘录心有戚戚然,“不……不会有大虎袭击我们吧?” “有,还会有野猪,蟒蛇,狼群,还有貔貅,一口便能吞下一个你,就问你怕不怕?” 霍纯每说一个,刘录脸色就变了一回,说到最后,刘录就差没哭出来了。 他一个文官,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世面。 “霍兄,你休要吓他。” 秦慕修说道,“深山老林里哪有狼群,蟒蛇这个时节也不会出来,最多就是野猪和猛虎,不过貔貅也有可能。” 正打算向秦慕修靠近的刘录,双眼含泪,默默靠近了郭征。 霍纯哈哈一笑,“祁王殿下言之有理。” 许仁和也紧紧贴着郭征,两人一左一右,把郭征烦得不行。 “两位大人,你们能不能好好走路?” “能能能……”两人忙不迭应下,可身体却很诚实,往郭征身上靠的更近了。 秦慕甫看向正专心走路的言萝月,这个小女子自打从他怀里下来,便将好好走路当成了一件大事。 他特意放软了语气问她:“你怕不怕?” 言萝月略微抬头,眼睛还是看着路,语气寻常道:“噢,你们若打死了虎,记得将那虎胆摘下,可治小儿惊痫,对跌打重伤也有效用。” 秦慕甫:“……” 霍纯和秦慕修忍不住偷笑,被秦慕甫眼神警告后,乖乖收起笑容。 晏安这时从队伍前面跑了过来。 “殿下,前面发现一片沼泽,还有几棵野果子树。” 秦慕甫点头,“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他们几个走在队伍后面一些,待他们赶到时,十几个侍卫已经围在树下摘果子了。 有侍卫将摘下的果子送到他们几人面前。 霍纯拿起一颗看了看,“这是半春子,可吃。” 有了霍纯这位医学世家传人的认证,其他人便放心吃起来。半日的急行赶路,早已让他们饥肠辘辘,疲累到极点。 秦慕甫看了看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众人。 “身后有追兵,夜里可以慢一些,但不能停,大家先在此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行。” 众人听说能休息,也顾不得许多,三三两两往地上一瘫,有些已经开始呼呼大睡。 夜幕降临,四周寂静无声。 言萝月靠在秦慕甫肩膀上,很快也睡着了,秦慕甫轻轻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这时,霍纯、秦慕修和郭征不约而同走了过来。 “三哥,”秦慕修率先发问,“援军何时能来?我们还要在山中躲到几时?” “怕是还要撑一日。” “若明日还要这般赶路,怕是会有人跟不上。”秦慕修说出自己的顾虑。 郭征忍不住开口:“跟不上也得跟,咱们身后有多于我们数倍的追兵,不走就是死!” 郭征是武将,那定国将军的封号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说起话来也硬气。 秦慕甫称赞了他的勇气,接着却说: “若计划顺利,我们在绝壁摆脱他们后,进入报春坡山林,他们又会如此前一般,追查不到我们的行踪,可本王担忧,他们这次会失去耐心,若他们不愿进山而是选择放火烧山,一旦火势蔓延,我们会很被动。” “所以,摆脱他们后,我们是不是不用上山了?” “峡谷顺流而下可达一线天,但地势平坦,追兵最快两个时辰便能追上我们,平地作战我们没有优势。” 几人都沉默下来,即便他们武功高强,也未必顶得住人海战术。 “联珠峰的暗卫到了哪里?” 晏安答话:“回殿下,暗卫们天亮能到报春坡。” “今日交战,可有伤亡?” “我们布置了七处暴露点,有三处交上手,其中两处全歼了他们,一处遇上一只猛虎,被他们一百多人围堵,其中十几人身亡,另外三十几人突围成功,与联珠峰众人汇合。” 秦慕甫摩挲着手指思索着,片刻才道:“他们眼下还有一千七百余人,我们有三百,若他们当真放火烧山,我们唯有放手一搏了。” 第235章 中计 千羽有些兴奋,他感觉越追越近,他们距离璟王的队伍,可能只有不到两里的距离。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慌不择路,看得出来他们脚步凌乱,已不成队形,不枉费他辛苦追了一夜! 若非这些将士懒惰,体能又差,他也不必费如此大力气,若是他训练的那些死士…… 唉!不提也罢,他的死士都没了! 每每想到此,千羽都恨不能生吞了璟王!他一定要抓住他!不止是为了主子交代的任务,也是为了他那些如此轻易便丧命的死士! 眼瞧着开始上坡爬山,他催促将士们加快了脚步。 一旦上了山顶,居高临下,他们便无处遁形了! 千羽的先头部队,大约有四百人,这些人分作七八个小队,齐头并进,仅剩的八个死士在各小队前面开路。 千羽走在中间的小队里,带着人顺着缓坡向上攀登,丝毫没有留意到缓坡侧面有一处矮丛,有条路向下而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了山顶! “到山顶了!之后你们留意四下动静,一旦发现他们踪迹,全力追捕!绝不给他们逃出这片山林的机会!” “是!”侍卫们的喊声震天响。 可当千羽与几个死士率先抵达峰顶之时,差点因收不住脚步而踏空! 峰顶竟是绝路! 脚下竟是悬崖! 千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几个死士赶忙呼喝众人停下。 后面的队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往前行进,前面的人呼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已经被挤到崖边,吓得大吵大叫。 这个山崖选得太好了! 周遭林木茂盛,杂草丛生,若非登顶,绝不可能看得出来是悬崖。 千羽将手中信号弹点燃,刺耳的尖锐声响升空,也略微制止了众人的骚乱。 “所有人停下!”千羽大喝一声! 队伍渐渐稳定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将士们挤成一团不敢再动,他们距离悬崖仅有一步之遥。 千羽此时已气得赤红了眼。 他上当了! 他的脚下是数十丈的悬崖峭壁,峭壁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哪里有路! 可偏偏此时,峭壁下的一处河滩上,璟王一行的身影跃然眼前。 “璟……王……” 千羽咬牙切齿,内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挫败感。 “千羽大人,怎么办!”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千羽,找回仅存的一丝理智。 “去通知陈少将军,往报春坡去,那里地势平坦,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从初入青要山的巨石阵,一路追到报春坡,陈凌霄似乎也意识到,若再追不上,可能真让对方给逃了。 过了报春坡的一线天,便是大良国界了,璟王一旦入关进了边城,他们便再没有机会。 他下山后,立即整合部队,五百骑兵在前,八百步兵在后,顺着青要山的山路,一路往报春坡疾驰而去! …… 秦慕甫选了一个位置极好的山头,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对方放火,他们也能从侧面迅速下山入河。 此时他正矗立在山头,身边站着霍纯、秦慕修、郭征,以及晏安、傅晓等护卫,身后密林里,两百多暗卫整装待发。 报春坡这一带山势平缓,山脚有宽阔的山路直通外界。 他打算在这里等援军,也打算在这里与敌人最终一战。 秦慕甫看了看已接近正午的日头。 他们快来了。 言萝月与刘录、许仁和,以及十几个有伤在身的侍卫们,一起躲在密林深处,他们知道接下来很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一个个神色都很凝重。 突然,山脚下传来震动,震得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给人一种山崩地裂的压迫感。 “来了!他们来了!” 刘录声音颤抖,“他们有一千多人,我们只有三百啊,怎么办?怎么办……” 许仁和到底是兵部的,比刘录稍微沉得住气一些。 “刘大人,相信璟王殿下,他是战神,他定能带我们杀出重围。” “不是我不信任璟王殿下,而是兵力悬殊太大呀!三百对一千七,即便那些护卫武功再高强,也未必是对手呀!” 刘录的话,令大家情绪更加低落,有些心志不坚的,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你们都打起精神。” 言萝月大声说道,“那些护卫武功高强,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我们如今又占着地势,敌人没那么容易攻上来。何况璟王殿下说了,我们的援军很快就能到,你们如今要做的,是打起精神,相信殿下,他说了会带我们回京,就一定能做到!” 言萝月的话掷地有声,可有些侍卫还是哭丧着脸。 “可是,王妃,若他们放火烧山,烈焰火海,我们……我们……” “殿下说了,他们放火我们便下河,已经有护卫在扎木筏了,此水东流入大良,我们乘风而下,定能逃过追杀的。” 受伤侍卫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没有人再大声喧哗。 许仁和非常佩服言萝月的临危不惧,也道: “对!我们要相信殿下,两位殿下定能带我们回去的!” 刘录见许仁和也这样说,只好努力收起惧怕的情绪。 “刘大人,”言萝月看向刘录,“你与杜小姐的婚事如何了?” 刘录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言萝月的话,不自觉露出笑意。 “承蒙王妃惦念,去岁十月,下官已与可娴成婚,如今她已有孕在身。” 言萝月也笑道:“那真是恭喜刘大人了!既然刘夫人已有身孕,刘大人更应当打起精神才是,你的娇妻与未出世的孩子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刘录似乎受到鼓舞,眼中焕发出神采。 “王妃说的是,下官明白了,两军对峙,士气很重要,下官不该如此低迷。” 听到刘录说这些话,其他侍卫们也都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大家纷纷议论起自己的家人。 言萝月见状,对大家道: “刘大人说的不错,你们都是将士,身经百战,定然比我这个小女子强,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哪怕敌人当真杀到我们眼前,哪怕我们有伤在身,我们也要拿起兵器,为了等待我们的家人,我们也不能示弱!” 言萝月的话给了这些侍卫们很大的信心,甚至有些人摩拳擦掌,做好了与敌人殊死一搏的准备。 第236章 羌军 陈凌霄带着大军赶到报春坡。 黑压压的一千多人,布满了山脚空地。 千羽骑在马上,眼神凌冽地盯着山头之上的秦慕甫等人。 此山整体平缓,山高不过几丈,但山前坡度较陡,他们若想攻上去并不容易。 “璟王爷!” 千羽喊道,“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快束手就擒吧!” 秦慕甫一手背后,冷眼瞧着这些人的势在必得,开口道: “本王还不知,究竟是何人想要本王的命?” 陈凌霄催马向前两步,抬起头高傲道:“璟王爷不认得我吗?” 秦慕甫摇头,“不认得。” 陈凌霄一噎,窝火道:“我乃陈家军精武营少将陈凌霄!” 秦慕甫还是摇头,“不认得。” “你……我爹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儒元!” 此言一出,郭征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不知道,一直追杀他们的,竟然是自己人! “哦——”秦慕甫唇角勾笑,“原来是陈大人要杀本王。” “不是我爹!是……” “璟王爷休要多言!”千羽赶紧打断陈凌霄的话,“我等奉命行事而已!” “奉谁的命?” “你死了就知道了!” “大胆!” 霍纯上前一步,语气威严道:“陈凌霄,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在羌国地界率兵刺杀使团,刺杀两位皇子?” 陈凌霄怂了一下子,他们刺杀,的确没有名目。 他爹原是叫他不要露面的。 不过,正如千羽所说,死人是传不出消息的。 陈凌霄硬气道:“休要多言!眼下你们已经被包围,若不投降,我便放火烧山了!” 千羽说过,璟王身后的那些暗卫武功高强,与其厮杀,不如一把火烧了了事,也省得他们人员伤亡了! 听到这里的郭征愤恨不已。 “陈凌霄实在猖狂!璟王殿下,让下官去摘了他脑袋!” 秦慕修拿剑的手挡在郭征面前,制止了郭征的愤怒和冲动。 “三哥,看来这陈凌霄已不想与我们交战了。” 三百对一千七,秦慕甫不是没有胜算,但有言萝月在,他不想冒险。 “既然他不想打,那便让他放火吧。” 那厢,千羽已经带着人燃起了数个火把。 “璟王爷,若你们不想变成焦尸,便乖乖下山投降!” “陈家小儿! “你郭征爷爷在此!有本事你烧死爷爷,否则爷爷定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儿!” 郭征一嗓子,喊得秦慕甫几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嘿嘿,殿下,下官这招怎么样?他们定然怒不可遏,立马就来点火了!” “……”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不语,郭征挠挠头,“殿下不是说让他放火嘛?” 是让他们放火,但也不用刻意激怒他们呀! 山下,陈凌霄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叫骂着夺过火把。 正当他要策马将火扔上山头之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接着,嘈杂的脚步声也相继传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郭征心头一喜,“殿下,是不是援军到了?!” 秦慕修与霍纯也探头张望,只有秦慕甫心有忧虑。 若是援军,不应该是这个方向。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自西而来,浩浩荡荡,将陈凌霄的队伍赶在山脚一侧,两支队伍相对而立,与秦慕甫等人形成三方对角之势。 新出现的队伍身着羌国将士服饰,为首之人是个粗犷的中年将领。 秦慕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突然道: “那个羌国将领身边之人,好像是齐曜身边的侍卫,我在天寅山上见过他。” 当时他送言萝月上山,正是此人来接应。 霍纯也仔细看了看,确认道:“没错!那是齐曜还是太子时,他太子府的侍卫首领,好像叫杨什么。” “齐曜的侍卫首领,怎会出现在这里?” 山脚下,两军对峙。 羌军将领史铭行在最前方,只听他朗声质问: “你们是什么人?” 陈凌霄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 他们偷偷入境,本就怕被羌军发现,没想到眼下竟被撞个正着。 陈凌霄看向千羽,千羽脸色也很难看,但他硬着头皮道: “我们是大良的将士,来接我大良使团回国。” 史铭呵斥一声,“大胆!这里是羌国地界,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谁允许你们擅闯我国边界?” 听到千羽之言,陈凌霄已经意会,只见他将马鞍上坠着的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举到眼前,满脸堆笑道: “知道知道,此地距离边界很近,我们也是听说了使团行踪,一时着急昏了头,还请这位将军见谅……” 秦慕甫等人眼瞧着羌国将领收下陈凌霄奉上的包裹,两方人马一直按兵不动。 “阿甫!情况不妙啊!陈凌霄不会收买了羌军,两方一起对付我们吧?” 秦慕甫剑眉轻蹙,齐曜对他一直很忌惮,眼下他身边的侍卫首领出现在青要山。 这齐曜,究竟想做什么? 霍纯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没过多久,陈凌霄的队伍动了,只见他们调转方向,缓缓向东行进,渐渐离开此地。 秦慕修微叹,“看来,这羌军并不想追究陈凌霄带兵私闯边界之事。” 霍纯看不懂,“难道他们看不出来,陈凌霄是在追杀我们?” “不主动截杀本王,却也不阻止别人刺杀,这很符合齐曜的性子。” 秦慕甫捻着手指,“本王猜测,他们或许早已知晓我们被追杀,只是眼下陈凌霄要放火烧山,他们才出现。” “三哥的意思是,羌军原是想等我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秦慕甫摇头。 齐曜是否下令这些守城军截杀他们,眼下尚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陈凌霄就此离去,定然不会甘心,他们定会在边界等我们,再寻时机刺杀。” 霍纯乐道:“纪文棠马上到边界,这不是巧了么!” “你通知纪将军,让他抓住陈凌霄和千羽。” “好嘞!”霍纯欢欢喜喜应下,去密林寻暗卫布置任务去了。 “他们呢?”秦慕修问。 “至于他们,”秦慕甫眼底透着阴霾,“一刻也不能放松。” 第237章 援军抵达 山脚下,只剩史铭与杨梧率领的羌国守城军。 “璟王爷。” 史铭大声道,“我乃洛城平阳县城守将史铭,璟王爷下山吧,末将送你们出关。” “多谢史将军好意,本王心领了。” 秦慕甫说道,“但本王疲劳乏累,想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行进。” 史铭面有异色,回看杨梧。 “杨大人,璟王爷不下山,我们如何是好?” 杨梧看着山头上的众人,陛下命他前来,并没有说杀还是不杀璟王。 大良有兵力潜入青要山,他们早已经发现,但因对方是章王的人手,其目的是为了刺杀大良使团,他们才故意没有出面。 陛下说大良使团在边界或许会有危险,让他来看看。 他问陛下,若使团有危险,救还是不救? 陛下说,你看着办。 他觉得陛下也很矛盾,璟王爷是大良战神,从羌国的利益出发,肯定是杀了以绝后患。 但陛下又因为各种原因,下不去手。 杨梧原想着,章王的兵若能杀了璟王最好,若不能杀,将璟王势力打残,他们再趁机收网也好。 可章王那些兵太弱,被璟王牵制的团团转不说,还妄想放火烧山!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怎能任由他们胡来! 杨梧当即带领众将士出面制止。 不过,他们也不想与章王的人发生冲突,便将他们赶出边界,至于出了边界后,使团会不会再遭刺杀,与他们便没有关系了。 “杨大人,怎么办?”史铭还在问话,“他们不下来,我们攻上去还是不攻?” 羌国已经与大良使团达成共识,攻上去,便违背了陛下的意思,羌国也会被世人诟病出尔反尔。 “不攻,随他们,大军原地驻扎,若他们问起来,就说是保护他们安危。” “是!那若是明日他们还不下山呢?” “他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山上。”杨梧头疼道。 其实,他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而且,他们选的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轻易未必能攻上去,且看明日如何吧。” “全凭杨大人做主!” …… 秦慕甫等人见山下羌军在安营扎寨,便转身回了林中。 正焦心不知山下情况如何的言萝月等人,看见他们回来,都迎了上去。 “璟王殿下,祁王殿下,是援军来了吗?”刘录着急发问。 “不是!是羌军来了!”霍纯道。 “啊?是……是他们的援军来了?那我们岂不是……” 秦慕甫一直没有明示追杀他们之人是谁,所以使团里的人,一直以为追杀他们的是齐曜派来的。 “什么狗屁援军?就是羌国的兵!”郭征气呼呼道,“此前追杀我们的不是羌军。” 刘录脑子打结,“不是羌军是谁?谁还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可是大良的使团啊!难不成遇上了山匪?” 许仁和脑子还算清醒:“哪里的山匪能有那么多人?何况山匪求财,劫商队也不会劫我们呐!” 霍纯觉得他们猜来猜去怪累的,便道:“他们方才说了,领头的叫陈凌霄。” “陈凌霄?”许仁和一怔。 他任职兵部,掌管军籍等要务,对各个大军的将领再熟悉不过。 “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霍纯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一直追杀我们的人,就是陈儒元的儿子陈凌霄。” “这……” 许仁和震惊,刘录却如梦初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事定然是章王所为!是章王不想两位殿下回京,是章王想杀了两位殿下!章王他私自调兵,残害手足,下官定要告到皇上面前!” “对对!”霍纯手指刘录,却又看向郭征、许仁和,“一定要告,你们都要去告……” 霍纯还在给几人洗脑,这边,秦慕甫已经到了言萝月面前。 “不必担忧,陈凌霄已被羌军赶出国界,羌军眼下不敢动我们,只待明日纪文棠到,危局可解。” “嗯。”言萝月点头。 不但能解,说不定还会有意外之喜。 秦慕修看着软语说话的三哥,打心眼里觉得,三哥此人不容小觑。 身陷囹圄成为战俘,羌国借机要钱要地,本已是死局,却被他坐在樊笼指点江山,轻松化解。 回程之路大哥虎视眈眈,百人对千人,几乎毫无胜算,也被他一番谋算轻松破局,甚至反间大哥。 从前他不关心政事,母妃与家族也都由着他。 可自打去岁他及冠,外祖便让他参与朝事,为他奔走,助他丰满羽翼。 其实,对于那个至高之位,他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但他也十分清楚,历来皇权之争,都是皇家手足兄弟之间的生死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若他不争,他的命难保,李氏一族的荣耀难保。为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向前,强迫自己争抢。 朝中本有立嫡派与立长派分庭抗礼,去岁西疆柳城收复之战,三哥突然失踪,朝中局势突变。 立长派随之壮大,朝臣呼声渐高,大哥秦慕渊势头迅猛,大有逼迫父皇立他为太子之意。 就是此时,外祖亮出獠牙,策反秦慕渊极为重视的西成军陈岳麓,致使秦慕渊西南势力受挫,牵一发而动全身,秦慕渊自顾不暇。 而他也被父皇封为祁王,正式进入争储之列。 如今朝局,基本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哥与他都有不俗的家族势力做依托,而三哥占着嫡子身份,也有不少朝臣支持。 可是,羌国一行让他明白,不论是心机还是谋算,他都与三哥相差甚远。 若与他争,必败无疑。 齐曜那种自幼从刀尖上爬过来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就更不行了。 这一瞬间,秦慕修突然萌生一个别样的想法: ——辅佐三哥。 翌日。 拂晓时分,整座山林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林深树密,薄雾蔓延,天色尚未彻底放亮,东边的云层里折射着一道道金光。 突然,一阵急躁的马蹄声踏雾而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踏马而来的是一行十几个甲胄加身的将士,将士们个个气势逼人,背光而来,手持寒光长茅,玄甲黝黑发亮,上面刻有独属于大良西北军的专属徽纹。 为首之人,正是纪文棠。 纪文棠一行勒马停在羌军面前,拱手施礼,嗓音嘹亮: “在下大良西北军统帅纪文棠,特来接我朝璟王殿下、祁王殿下及使团众人回京!” …… 第238章 一时贪欲 已是三月下旬,竹林幽静,清风自来,绿意盎然,静谧如诗。 虞东风带着南青瑛,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邺城,并在第一时间回到清平小居向师父请安。 清平小居如南青瑛走时一般,并没有多少区别,依旧竹翠环绕,曲径通幽。 虞东风回到邺城便得了消息,师父他老人家在山居,所以眼下他蹑手蹑脚靠近竹楼药房,扒着窗户,想看看师父在做什么。 哪知他刚一对上窗户缝,便看到了师父那双同样充满探知欲的眼睛。 “哎呀!师父您吓我一跳!” 清平子一把推开窗户,劈头盖脸道:“怎么是你?你回来便回来,为何鬼鬼祟祟的?为师还以为有人来暗杀。” “……” “看什么看!” “师父您心可真大,有人暗杀您还不跑?还扒着窗户看?” 清平子胡子一翘,得意洋洋道:“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们可是派了许多高手保护为师呢!” 虞东风:“……”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清平子仿佛这才瞧见南青瑛,捋着胡须略看了她一眼,转身道: “进来吧。” 虞东风鼓励地看向南青瑛,带着她一起进了屋。 其实,南青瑛心里是没数的。 抛开最初的冲动,这一路上,她越走越心虚,她总是问自己,若清平小居不留她,她该何去何从? 药房内,清平子正抱着药罐捣着什么药,南青瑛进来后,径直跪到清平子面前。 “师父,请您收我为徒。” 清平子瞄了南青瑛一眼,继续垂眸捣药: “老夫年纪大了,不收徒了。” “师父,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冒昧,但是我已经选了这条路,我回不去了,请师父您收下我吧!以后,我定如月儿一般,好好跟您学医,全心全意伺候您。” 清平子将药罐捣得震天响。 “那丫头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郎君便抛下师父,你也学她?” “……” 虞东风赶紧打圆场,“璟王病情不稳定,师姐是为了璟王的病。” 哪知清平子更生气,将药罐“咚”的往桌子上一放! “我都说了,璟王那病以后要看他自己造化,她在也无济于事,她偏不听。” “好吧!” 见清平子不肯消气,虞东风摆烂,“师父您说的对!师姐她就是见色忘义!回来路上我已经劝过她很多回了,她就是不听! “京城多危险呐,那么多皇子杀来杀去,璟王自身都难保,怎么保护她? “而且,师姐一无家世,二无背景,京城那些人定然不会同意师姐嫁给璟王,就算能嫁,以师姐的性子,定然不愿拘在后宅,更不愿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师父您说,师姐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可是好话说尽,她偏要飞娥扑火,以后吃了苦头,可别回来找我们哭。” 清平子沉默下来,良久突然道: “月儿怎么没有背景?为师就是她的依仗!” “您老也没背景啊!” “……你闭嘴!” “嘿嘿,师父,您嘴上说师姐没良心,心里不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行了!” 清平子头疼不已,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清平子看向跪得笔挺的南青瑛。 “你拜师,当真是为了跟我这个老头子学医吗?” 清平子目光如炬,看得南青瑛心虚不已,肯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既然不是,老夫怎能收你为徒呢?” “师父师父,南姐姐已经与京城那边闹掰了,若是您不收她,她就无家可归了!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清平子瞪了虞东风一眼:“你先出去!” “好嘞!” 虞东风答应地爽快,出门之前,还鼓励南青瑛不要放弃。 待药房只剩下他们二人后,清平子也不含蓄,直接拆穿了她。 “你是为了乐儿而来。” 南青瑛沉默低下头,她的心思已经无处遁形。 “乐儿他是什么意思呢?” “李师兄他……” 南青瑛回想起李平乐对言萝月说的话:她是大家闺秀,师兄一介平民,我不愿一个女子因为我众叛亲离,过得不如从前,所以,明知不可为之事,我不会投入感情。 如今她逃出那桎梏她的牢笼,变成一介孤女,两人不再有身份差别,他会接受她吗? 清平子叹息一声。 “若你们心意相通,他定会告知老夫,若没有……” 若没有,那便是他对自己无意。 南青瑛心头绝望。 “你,可听说过佛陀世界里,阿难与摩登伽女的故事?” 南青瑛迷茫地摇了摇头。 清平子神色严肃几分,看着南青瑛道: “阿难是佛陀侍者,摩登伽女对他一见钟情,可阿难业已出家不可成亲,摩登伽女不肯放弃,便去求了佛陀。 “佛陀问她,你苦追阿难,为了什么?摩登伽女说我爱他,想与他结为夫妻。佛陀又问,你爱他什么?摩登伽女回答:我爱阿难的眼,爱阿难的鼻,爱阿难的口,爱阿难的声音,爱阿难行步的样子……佛陀,总之阿难的一切我都爱。 “佛陀说:阿难沙门无发,你既要嫁给他,也要跟他一样剃发。摩登伽女没有犹豫,狠心剪去长发。 “佛陀又叫人端来一盆污秽之水:你既然爱阿难的一切,这是阿难的洗澡水,你就将它喝下吧。摩登伽女吓了一跳:佛陀,你是大慈悲者,这么脏的水为何叫我喝呢? “佛说:人的眼中有泪,鼻中有涕,口中有唾,耳中有垢,身中有屎尿,这些都十分臭秽不堪。每个人的身体原本就是这么脏的,阿难健康时你就已经嫌脏了,那他将来老死败坏时,你又将作如何想呢? “如果两人成为夫妻后,便会有小孩出生,有生便有死,伴随着亲眷的生离死别,是无止尽的泪水,周始往复,是为人生也。 “人们往往将情爱美化,将生死看淡,你试问自己,你能狠心抛弃自身拥有的,也愿意接受肮脏的他,愿意为他承受折磨之苦吗?” 清平子的一番话,令南青瑛沉默不语,她回答不上来。 他可以爱一个男子,爱到愿意喝下他的洗澡水吗? 若不愿,那又如何是极致的爱? 南青瑛头一回觉得,自己所执着的爱欲,是那么令她羞耻。 “乐儿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样,人生在世,莫过于做好自己,若你能参破此道,便知世间之事,皆是一时的贪欲,最终也会化为虚妄。” 南青瑛似懂非懂,她郑重地向清平子磕了个头: “多谢师父教导。” “你何时想明白了,再来找老夫。眼下,你就在清平小居暂时住下吧。” 南青瑛又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 第239章 迎接 大良京城。 南城门宽阔的街道两旁,挤满前来围观的人,威武的巡护营手持长矛于两侧开路。 南城门外,巡护营都卫武橡一手按剑立在马下,身姿魁梧纹丝不动,脸上却挂着与他糙汉子形象极不相称的欣喜泪水。 而他的前方,是骑着马的六皇子秦慕琼,以及坐在马车里的三公主秦慕妤。 眼下,秦慕妤正透过车窗,面色焦急地盯着远方:“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快到了吗?” 马车旁站着的婢女桃红欠着脚观望了一会儿,突然欣喜:“来了!来了!公主,他们回来了!” 秦慕妤激动得下了马车。 远处,豁然出现一队人马,旌旗开路,浩浩荡荡,足有百十人。 待他们走近些,秦慕妤一一看过去,不苟言笑的三哥,意气风发的五哥,还有依旧玩世不恭的霍纯。 几个人都身姿挺拔,神采奕奕,虽离京几个月,历经磨难,归来依旧风度翩翩,光芒耀眼。 真好。 六皇子秦慕琼今年过了十五,已束发为髻,一头黑发半披半束,净白的面容配上清透的眸子,再加上他沉静的性子,颇有几分小大人的味道。 只见他利落下马,等使团靠近,一脸严肃地上前施礼: “三皇兄,五皇兄,你们一路辛苦了。” 使团众人纷纷下了马。 秦慕甫微微点头算是应下,倒是秦慕修一副熟络的样子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 “我出发时你刚开始学骑马,如今已经骑得这样好了。” 大良男丁十五成童,始学射御。 秦慕琼此前一直在国子监皇子所读书,始终是个文弱模样,如今乍然见他立于马上,也有了几分飒爽。 “五皇兄谬赞了,若论骑射,三皇兄与五皇兄自是出类拔萃,阿琼远不如两位皇兄。” 秦慕琼就连谦虚都显得一本正经,小大人一样地绷着脸,显得很是拘谨。 秦慕修忍不住笑道:“六弟这性子,像三哥。” 秦慕琼不知如何接话,他与他的三皇兄并不熟——但这并不影响他崇拜他。 他虽教养于纳兰皇后,但因与秦慕甫年岁相差较多,再加上秦慕甫平日里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并不敢轻易接近,关系自然也冷淡。 但三皇兄除了为人冷漠,却是文武双全,做的出好文章,也上得了疆场,有勇有谋,是他一直默默学习和追赶的对象。 如今被五皇兄调侃像自己的榜样,他的内心其实是有点小欢喜的。只不过对上秦慕甫那双冷淡的眸子,那点小欢喜又被浇灭了。 “你们是奉命来接我们?”秦慕修又问。 秦慕琼刚要开口,三公主秦慕妤先一步抢话。 “若非父皇下令,我才不来呢!在这破地方苦等了你们几个时辰,风又那么大,很冷的好不好?说吧!你们要如何补偿我?” 霍纯无情拆穿:“都三月底了,哪里冷了?何况三公主你一直坐在马车里,我可都看见了!” 三公主立马不乐意了,几步走到霍纯跟前。 “就你眼尖?本公主说冷就是冷!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冷?” “好好好,你冷冷冷。” 三公主瞪了霍纯一眼,“就你多嘴!” 似乎还不解气,又伸手推搡了一把。 可就是这一推,三公主差点没站住,她本是去推他的胳膊,可却扑了空。 三公主愣怔一瞬,突然一把掀开霍纯的披风。 本该是左臂的位置,如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衣袖拧在一起,手腕处掖在皮质宽腰带上。 三公主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久久说不出话来。 霍纯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将披风拽下来,干咳了几声。 “咳咳,吓到你了?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哈哈哈。” “……” 秦慕琼也看到了霍纯的断臂。 “父皇和霍家听说你还活着,都非常高兴。” “那皇上不会撤了我的辅国将军封号吧?” 秦慕琼:“……父皇是天子,一言九鼎,应是不会撤回的,父皇还说要嘉奖你。” “那就好,那就好,这可是我拿一条胳膊换来的军功呢!” 三公主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使出力气踢了霍纯一脚! “哎哟哎哟!”霍纯一边跳着一边揉搓小腿,“三公主,你谋杀啊!我可是功臣啊!功臣!” 三公主再没理会他,快速跑回了马车上。 秦慕修无奈摇头:“你们俩真是,每回见面不是打就是吵。” “都是她在欺负我好不好?” “谁叫你总是惹她?” “我好冤枉啊……” 秦慕琼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再次拱手道: “三皇兄,五皇兄,各位大人,父皇为你们办了接风宴,酉时开始,你们可以先回府休息,晚些时候再到宫里赴宴。” 秦慕甫与霍纯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两位殿下先回府吧,我与三位大人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哎!可怜我这劳碌命啊!” 好不容易回京,刘录自然很想回去见娇妻,但想到今日要做之事,他还是压下心头急切。 随后,霍纯与此次出使的三位大人,在巡护营的护送下离开。 秦慕修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吩咐傅晓:“此次随本王出使的这些侍卫,一路辛苦,你去安排几桌酒席好好招待。” “属下领命!” 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 纪文棠在边界抓住陈凌霄和千羽,俘虏私兵一千二百余人,此事一直是保密的。 他们甚至让陈凌霄继续向秦慕渊传递消息,就是为了迷惑秦慕渊,好在回京后,在皇上面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慕甫的三百暗卫早已离开队伍,悄悄回了兰墩山。 身后护送他们的百十人,都是西北军,同时护送的,还有几辆全包的囚车和几十副棺椁。 武橡与纪文棠交接后,命人先带他们去了巡护营驻地。 浩荡的队伍,最终只剩下秦慕甫、秦慕修,以及他们的贴身护卫十几人,还有一辆扎眼的马车。 此次京城一别,已有数月之久。 朝堂风云变幻,争储愈演愈烈,局势愈发严峻,危险也会越来越多。 突然,秦慕甫看向城楼的某个地方。 他的直觉,那里有人。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 高耸的城楼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好像随时要吞掉他一样,秦慕甫不自觉侧了侧身子,护住身后的马车。 第240章 女主人 璟王府门前,已经挤满了百姓。 去岁柳城收复那惊天一战,早已在大良民间百姓之中口口相传。 虽然被俘,可璟王战神的威名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激起百姓的同情,从而受到更多百姓的拥护。 那些想一睹璟王风采的,前头街巷没挤进去,便又跑来璟王府门前围观。 于管家早已率领璟王府一众下人,乌泱泱一百多人,跪在府门内迎候。 见到自家王爷的车驾,于管家第一个哽咽出声: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老奴率璟王府众人,恭迎殿下归来!” 星儿跪在队伍的最后面,根本看不到府门外的情形。 她如今只是最低等的丫头,根本没资格近前。 遥想从前,她是殿下房里唯一的大丫鬟,伺候殿下那么多年,也是一人之下的存在啊! 可事到如今,她娘死了,她爹的管事也没了,她被殿下驱逐出府,又被丘嬷嬷留下,成为璟王府最下等的奴才。 她实在太不甘心了! 正当星儿还在愤恨不平的时候,前头跪着的婢女们都开始小声议论着什么。 “什么王妃?”星儿听到重点,抓住前面的婢女问。 那婢女被她扯得疼,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抱怨道:“还能有什么王妃?自然是咱们殿下的王妃。” “你胡说什么?咱们殿下哪里来的王妃?” “就方才啊!殿下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告诉于管家那是咱们的王妃!” 星儿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殿下怎会带回一个女子?还说她是璟王妃? 难不成殿下从羌国带了一个公主回来? 婢女小厮们已经陆续起身,慢慢往里走,星儿也顾不得身份,连拉带扯挤到前面。 她定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配当璟王妃?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面,看到她的殿下手中牵的那个女子样貌后,整个人都傻了! 言萝月!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 殿下不是已经不要她了吗?殿下分明为了衡王妃,放弃娶她了呀! …… 吉沐阁里,一切如旧。 仿佛这里的主人,并未离开大半年,也并未经历生死一战,并未失忆,并未被囚,也并未遭遇追杀。 平静地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言萝月一口气将杯中水喝完,还是无法缓解她红红火火的脸,砰砰直跳的心。 方才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当着璟王府众多下人的面,秦慕甫牵着她,直接告诉所有人,她是璟王妃…… 让她没有任何准备,也不能反驳。 那样直白的话,那么多人震惊的眼神,直到此时想起来,还让她难为情地想钻进地缝里。 这时,晏安带着几个小厮进殿。 “殿下呢?”言萝月放下茶杯问。 晏安面色一正:“回禀王妃,殿下他去了冼竹苑,说要亲自过问里面的陈设。” 言萝月窘迫异常,“晏护卫,怎么连你也……” “哎?王妃,你叫属下晏安就行了!” “……” 见言萝月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晏安先挥手让那几个小厮进殿干活,后又做贼心虚似的四下瞧了瞧,才凑近言萝月,低声道: “言姑娘,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今日殿下当众宣布你为璟王妃,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就是璟王府的女主人了,你要尽快适应这个新身份。” “可是……” “没有可是,言姑娘,呸!王妃,殿下今日走这一步,就是下定了决心扶你上位的,哪怕是皇上皇后也不能改变。殿下心中有成算,每一步都不是随便走的,所以,你就安心接受殿下的安排吧。” 殿下心有成算,定是想过一切后果的,况且木已成舟,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璟王府有了璟王妃,宫里也会知道。 既如此,她顾虑再多也是无益。 正想着,几个小厮抬着秦慕甫寝殿里的拔步床往外走。 “这床怎么了?”言萝月随口问了一句。 只见晏安讳莫如深道:“这床衡王妃睡过,殿下让我把它换了。” 言萝月:“??” “呃你不要误会啊!” 晏安赶紧解释,生怕慢了一步! “是去岁殿下与你大婚时,衡王妃当街自戕,当时殿下已经知道他要迎娶的不是你,所以为了取消那亲事,殿下故意将重伤的衡王妃安排在自己寝殿,好让他们误以为殿下是为了衡王妃才取消亲事的……你,王妃,你听懂了吗?” 言萝月自然听懂了,但她故意沉下脸色,幽幽说道: “原来纪蓝辛睡过他的寝殿。” 瑟瑟发抖的晏安:“……” 完了完了!如果让殿下知道他在背后拆台,非活剥了他不可! 冼竹苑与秦慕甫所居的吉沐阁南北相对,中间只隔着一个荷塘,院中遍植湘妃竹,曲径通幽,景色优美。 言萝月刚入璟王府不久,秦慕甫听闻她喜欢竹子,又想抬举她,免得她被下人欺负,便想安排她住在此地,但因言萝月拒绝而不了了之。 后来,二人心意相通,秦慕甫用战功向皇上求娶她,她待嫁那段时日,冼竹苑被重新修缮一新等她入住,可惜世事无常,她离开京城并未嫁他。 今日,秦慕甫一刻也不想等,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言萝月安排好。 先是向世人宣告她为璟王妃,意在表露他娶她的决心。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人打扫冼竹苑,将库房里的好东西一样一样往里搬,甚至亲自操持布置。 折腾许久,自觉差不多了,才叫人将言萝月请了过来。 三月底的时节,午后的日头已有些许燥热,可言萝月刚踏进冼竹苑的大门,绕过翠竹高升的影壁,扑面而来的清凉实在让她心旷神怡。 秦慕甫就站在影壁后抱厦厅前铺就的鹅卵石小路上,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这样的笑…… 言萝月又开始恍惚了,她又开始觉得,眼前之人,是秦慕苏。 只有秦慕苏才会用这种沉着冷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而这样聪明的眼神,又被他用他的款款深情掩饰得一丝不露。 让你能看到的,只是这样一个和煦温暖的笑,一个清爽干净的人,和一颗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心。 第241章 你的家 言萝月收起心神。 眼前之人是秦慕甫,她怎么能认错呢?她不会认错的! “殿下。” 言萝月快步上前,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她走的很急、很快。 秦慕甫一把接住冲过来的小女子。 “如此着急见本王?”秦慕甫调情的话张口就来。 言萝月一把甩开秦慕甫搀扶的手,故意板着脸道: “殿下不觉得自己言语轻浮吗?” 秦慕甫以拳抵唇干咳两声,才恢复些往日的严肃,后又有些不自在道: “其实,是我有些想你了。虽然分开不久,可一想到这院子是为你准备的,我亲手摆放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为了你,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璟王府的女主人,我就……就特别想见你。” 言萝月内心柔软一片。 “殿下不必忙活了,我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 秦慕甫拉住言萝月的手,带着她缓步漫行在冼竹苑。 抱厦厅后,是个别致小池塘,廊庑环绕,假山居中,水中养的睡莲开得正好,肥硕的鱼儿遨游其间。 “你知道吗?这个院子建造伊始,便是为璟王府的女主人建的,它与吉沐阁遥遥相对,正好是一对龙凤呈祥。” “原来如此。” 言萝月若有所思道:“那这冼竹苑,应当是为了纪蓝辛而建的了?毕竟当初殿下想娶之人,可是纪蓝辛呢。” “……” 见秦慕甫吃瘪,言萝月笑问: “我说的可对?” 秦慕甫满目哀怨,“你明知道,我是将纪蓝辛错认成了你,才打算娶她。” 言萝月还在笑,秦慕甫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认真道: “我心中一直念的是你,是小时候我生病时,帮助我陪伴我的那个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是你。” 言萝月见秦慕甫突然变得认真,便也正色几分,认真道:“我知道的。” 两人彼此对望,气氛有些缠绵。 小女子认真的模样好可爱…… 他好喜欢! 秦慕甫忍不住向前凑了凑,他想亲亲她,此刻唯有一亲,才能表达他满心的爱意! 可就当他快要碰上小女子软软的红唇时—— “殿下!东西搬来了!”晏安大声招呼着几人进了冼竹苑。 秦慕甫则被言萝月毫不留情地一把推了出去! 差点没站稳。 他在心里已经将晏安杀了千万遍! 待秦慕甫稳定心神,晏安已经带着四个人抬了两个看起来很笨重的大箱子绕过抱厦,来到他们面前。 言萝月上前两步:“这箱子看着有点眼熟。” “可不嘛!” 晏安无视自家主子莫名危险的眼神,邀功似的说:“这就是慕容太后送给王妃的呀!” “哦!”言萝月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弃车上山,我还以为丢在山下了。” 晏安受惊,“可不敢丢呀!王妃你知道这里都是什么吗?” 秦慕甫也走上前。 “这是你的东西,本王怎会弄丢它?当初在洛城驿馆时,本王便安排几人护送它们走商道,先一步回京了。” 言萝月佩服秦慕甫高瞻远瞩的同时,也疑惑不解:“什么东西还值得几人单独护送?”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言萝月听话的打开了箱子。 她猜到姨母可能会给她一些钱财,可她没想到会给她那么多啊! 只银票就有足足二十万两啊! 还不包括,满满一整箱随意拿一件便价值不菲的金银玉镯、珠串玉佩、玛瑙步摇、翡翠钿子,宝石项圈…… 另一个大箱子里,各种金银玉器,珊瑚象牙,夜明珠,波斯香,甚至还有通体透白的玉枕…… 难怪这两个箱子,看起来就很重,原来是真的很“重”! 秦慕甫已经让他们将箱子抬去库房。 他们则跟着跨过月亮门,正式进入后院。 后院视野开阔许多,入眼是各种建筑,翠绿的湘妃竹遍植其间,大气又典雅。 面阔五间的寝殿豁然映在眼前,寝殿两侧有耳房,东西有偏殿,殿后有罩房、小厨房、库房自不必说。 秦慕甫将言萝月领进寝殿。 这座寝殿的布局与吉沐阁的寝殿相似,分东西两室,东室以书房为主,西室用于日常起居。 满绣的锦幔纱帐等装饰,整体色调以浅淡的青绿色为主,紫檀木拔步床、贵妃榻上的锦被陈设,又带着些许红粉浅白。 顶箱柜前摆着一面八扇绘喜鹊缠枝的屏风,墙上挂着几幅山川云海的名作,紫檀香几上摆着青釉长颈供瓶和瑞兽香炉。 硕大的紫檀木梳妆台旁,豁然摆着两个与殿内奢华极不相称的箱笼,那是她当初离开璟王府时,留在红笺小院的衣物与首饰。 “你留在红笺小院的东西,我已让人搬过来了。” 秦慕甫将言萝月带到窗户下黄花梨雕云纹的罗汉榻就坐,榻上铺着柔软的锦垫,就连隐囊上都是精致的梅兰绣花。 “言萝月。” 秦慕甫牵着言萝月的手,温暖的日头透过窗棂铺射在他们之间,将秦慕甫衬托得如同虔诚的信徒。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不要逃,不要退缩,不论外界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一切有我。” 不论皇上皇后会不会同意他们成亲。 不论她的身份配不配得上璟王正妃。 只要她想做璟王妃,她就是璟王妃。 “你答应我,不论如何,你都不会再离开我。” 秦慕甫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可怜巴巴地乞求着言萝月的肯定。 “好。” 出身草庐的她,对这里奢华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愿意去改变,去适应,去变成一个新的她! …… 安顿好言萝月,秦慕甫回吉沐阁换了身衣裳,便带着晏安进了宫。 今日的重头戏,是宫宴。 刚到宫门口,迎面便碰上了许久未见的秦慕渊。 秦慕渊依旧那般风流倜傥,他身后除了贴身护卫,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章王府幕僚王云决,另一人是个通体黑衣的女子,黑色纱幔将她从头到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 秦慕渊主动打招呼:“三弟,恭喜你险象环生、顺利归来。” “为兄本该出城相迎,怎奈父皇让我准备接风宴事宜,为兄便想,好好安排这场筵席,也算是欢迎三弟归来的一种方式,对吧?” 秦慕渊话里有话,笑里藏刀。 秦慕甫保持着他一贯的冷淡:“正好,本王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皇兄。” “好啊,那为兄便拭目以待。”秦慕渊微笑应下。 两人都话里有话,谁也没有把话说太多,很快便各自离开了。 去宫宴的路上,秦慕甫越想,越觉得秦慕渊身后的那个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晏安。” “属下在。”晏安赶紧上前两步。 “让人查查跟着秦慕渊的那个异邦女子。” “殿下怀疑什么?” “说不上来,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 第242章 接风宴 今晚的接风宴,注定是不太平的。 有兵部与鸿胪寺的几个要职官员,有丞相纪成鹤与其子纪文棠,有霍老爷子及其子霍榆,即霍纯的父亲,也有以秦慕修的外祖李州章为首的李家几人,和以秦慕渊的舅舅陈儒元为首的陈家几人。 既有中立派,又有立嫡派、立长派,以及新崛起的祁王党。 争储风云中所有的关键人物,几乎全都汇聚于此。 明面上是为使团接风洗尘,但这背后,却是几方势力头一回明目张胆的正面交锋。 所以晚宴还没正式开始,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 霍纯与使团三位大人,在秦慕甫坐下不久后出现。 霍纯一出现,霍老爷子与霍榆便起了身,两人同时在霍纯跪下一拜后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发现—— 霍纯只有一只手臂撑在地上。 霍老爷子只停顿了一瞬,便又疾步上前,将霍纯扶了起来,可抓住他衣袖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霍榆看向死里逃生的小儿子,他看起来依然玩世不恭,有着大多数世人没有的通达,但作为父亲他也知道,他那么骄傲的儿子,定会因为身有残缺而自伤。 “爹。” 霍榆轻轻扶住自己的老父亲,“看来咱们收到的那支断臂真是他的,也算没有埋错。” 霍老爷子一个栗子敲在霍榆头上,完全不顾他这个太医院院判的脸面,张口就骂: “兔崽子!我孙儿还活着,埋什么埋?去把祖坟里的棺材给我刨了!” 当初霍纯的死讯传回京城,一同带回的还有他的一支断臂,霍家上下一片哀鸣之际,已为霍纯办了丧事,也将他的那支手臂入殓,为他立碑着传,葬于祖坟。 后来他们收到霍纯活着的消息,便将坟头的碑与祠堂的牌位销毁,但祖坟里的棺材迟迟未动,毕竟那棺材里还入殓着一支断臂,即便不是霍纯的,也是为大良战死的将士的,总不能开棺抛弃…… “老爷子。”霍纯笑嘻嘻道,“怎么我一回来,您老就要刨棺呐?那棺材里好歹也葬着我死去的手臂,您老怎么忍心啊?” 霍老爷子被说的哑口无言。 霍纯瞧着一把年纪还挨打的父亲,贱兮兮道:“爹还是一点没变,只会惹祖父不高兴,不像我,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辅国将军。” 霍榆咬牙切齿:“霍纯……” “凶什么凶?”霍老爷子又是一巴掌拍过去,“让开!” 他这个嫡孙虽然顽劣,却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他心里还是很疼的。如今死里逃生,失而复得,霍老爷子的疼惜也不想掩饰了。 几人刚回到座位,秦慕渊便施施然走了过来。 “霍兄,好久不见,你能回来本王很高兴。可见霍家平日里救死扶伤,是积了大福报了。” 秦慕渊看起来很真诚,很难想象他就是半道刺杀想置你于死地之人。 霍纯忍住骂娘,笑道:“有劳章王殿下惦念,能活着回来,我也觉得很幸运。” “只是壮士断腕,当真是可惜啊!” 秦慕渊看向霍纯断臂,“哎?本王听说,霍兄这条胳膊,是为了救三弟才断的,可是真的?” 霍纯哼笑一声,“殿下想说什么?” 秦慕渊将目光转移到霍老爷子与霍榆身上。 “霍兄这些年一直跟着三弟,志趣相投私交甚好倒也没什么,可霍兄竟然愿意为了三弟舍命,这倒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毕竟霍兄可是霍家人啊。” 霍家一直是中立的,除了一个霍纯,其他人并无站队意向,秦慕渊这是在试探。 霍榆刚吃了老爹巴掌,火气很盛,说起话来语气也生硬。 “章王殿下此言差矣,小儿并非为了璟王殿下,他是为了大良。” “可本王听说,霍兄的胳膊,是为了给三弟挡刀。” “沙场上,将士为主帅挡刀,不是天经地义吗?” 怼人的意味很明显,秦慕渊没有接话,眼中透着意味不明的光。 霍榆赶忙又躬身请罪:“小儿死而复生,臣情绪有些激动,无意冒犯殿下,请章王殿下恕罪。” 秦慕渊虚扶一下,一派端方大度之姿。 “霍大人不必多虑,本王并不在意。今日你们重聚,该是有许多话说,是本王考虑不周了,你们祖孙叙话,本王先走了。” “是,多谢殿下。” 秦慕渊离开后,霍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老爹威武,不愧为太医院的硬骨头。” “你闭嘴!” 霍老爷子看着秦慕渊离开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参加晚宴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 很快,良帝带着纳兰皇后、宥贵妃、玉淑妃以及太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皇后与几位后妃出场,是因为此次使团里有两位皇子。而太后,则是听说秦慕渊要在晚宴上搞事,特意过来镇场子的。 官员们起座行跪拜礼,纳兰皇后也如愿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宴会很快开始,宫女们二十余人一队,有条不紊地进场布菜,来来回回进出三四趟,菜毕,又进了酒桌与果品。 良帝秦苍风采依旧,他扫了一圈众人,举杯道: “今日是为朕的两个儿子,以及此次出使羌国的众位爱卿接风洗尘,你们能顺利回来,朕很高兴,大家今晚不必拘泥,尽兴而归。” “多谢皇上。” 清亮舒缓的礼乐声自殿外廊下悠悠传来,官员们举杯欢饮,气氛和谐融洽。 酒过三巡,刘太后好似不经意间问:“皇帝,眼瞧着天要热起来了,哀家记得,皇帝说过避暑行宫要修葺了?” 良帝点头称是:“避暑行宫已有十年没有修整了,朕想今年趁着去之前,先修缮一番。” “那正好,叫昭儿去监工,给他找点事做,自从去岁尹家小姐去世,他便一蹶不振,哀家瞧着心疼。” 修缮房屋主要是工部负责,派一个皇子监工无伤大雅,良帝当即同意。 “那就让他去,明日朕便下旨安排。” 这时,座下有任职户部的陈家人站出来。 “启禀皇上,修缮避暑行宫是大事,耽误不得,可户部用于修缮的银钱,却是亏空的,怕是一时半刻拿不出来呀。” 良帝剑眉一蹙,已是不悦。 秦慕渊适时开口:“若本王没有记错,户部修缮事宜,银钱出自于外税,我们与几个邦国一直商道畅通,此用项怎会空亏?” “几个邦国中,羌国乃大国,体量巨大,我们与之商业往来最为繁荣,可据下官所知,使团此次出使羌国,与羌国签订了免收一年入境关税的条约,此条约一出,羌国商户入境我国,不用支付一毫一厘,我们这外税收入,自然是亏空的。” 刘太后追问:“羌国商户到我们国土上来做生意,不用支付关税,那我们呢?” “我们入境羌国,仍要支付高额关税。” 刘太后不理解,“柳城一役,我们不是胜了吗?为何要签此等不平等条约?” 第243章 接风宴2 刘太后的问话飘散在大殿,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她。 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波是冲着秦慕甫来的。 因为他被俘,皇上才不得不派遣使团前往羌国和谈,这也才有了后来的所谓“不平等条约”。 但此时的秦慕甫,稳坐如山,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这时,身为此次使团领头人的秦慕修,不顾玉淑妃制止的眼神,毅然站了出来。 “回皇祖母,柳城一役,我们自然是胜利了,既顺利收复柳城,又将羌国太子,如今已是羌帝的齐曜打得落荒而逃。 “可是,柳城收复之战也是惨胜,数万精兵战死沙场,三哥因此一战病情复发晕倒在敌人刀下,霍纯也因此一战失去一只手臂。 “若非敌人想用三哥讨要好处,三哥早已死在战场,三哥用自己的命为大良赶走了敌人,三哥被俘,我们难道能坐视不管吗?” 秦慕修一席话,说得刘太后理屈词穷,几欲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 良帝适时叫了一声霍纯。 霍纯赶忙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御前跪下。 “你上前来,让朕瞧瞧你的胳膊。” 霍纯乖乖上前,用完好的右手解开披风,依旧高大挺拔的身材之下,清清楚楚地暴露出左臂的残缺。 良帝似乎很伤感,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好孩子,难为你了! “母后你看,整条胳膊都没了,这得多疼啊!霍老夫人若还在世,看到他最疼爱的小孙子变成这样,心里该是疼死了。” 霍老夫人即霍纯祖母,已去世多年,年轻时与刘太后是闺中姐妹。 良帝此言一出,把刘太后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良帝继续唉声叹气: “大良虽有规定,身有残缺者,不可入朝为官,但霍纯这孩子实在让人心疼,朕今日便做主,封你一个官职。” 霍纯闻言欣喜不已:“谢皇上!有了我这个先例,将来肯定有更多的人愿意为了大良浴血奋战!” 良帝很高兴,“这话朕爱听,说来听听,你想当个什么官?” “皇上是让微臣自己选吗?” 座下霍榆赶忙制止,“霍纯,休得无礼!” “哎,霍爱卿休要多言,这是朕给他的恩典。” 霍纯想了想,一副纨绔子弟随心所欲的模样: “皇上,微臣选好了,微臣身有残疾,肯定会有人在背后笑话微臣,微臣要去一个没人敢背后议论微臣的地方。” “哦?你说的是哪里?” “督察院,监察百官,看谁还敢笑话微臣?” “哈哈哈哈……”良帝被逗得大笑,“言之有理,朕准了,封你个监察御史当当。” 霍纯立即叩头谢恩:“皇上是明君!谢皇上隆恩!” 霍纯搞得这一出,令本想借条约之事攻击秦慕甫的秦慕渊愤恨不已,陈儒元则示意他稍安勿躁。 督察院是他们的地盘,一个小小的霍纯掀不起什么风浪。 秦慕渊调整心态,再度出战。 “父皇圣明,霍兄能以残缺之身入朝为官,对于边疆将士们而言也是极大的鼓舞,将士一心,边境安稳,大良盛世已成。” 大皇子带头吹捧,座下众臣自然当仁不让,纷纷起身祝贺大良盛世。 良帝龙心大悦,与众臣连饮三杯。 纳兰皇后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晚宴伊始,她便知刘太后与宥贵妃要针对自己的儿子,她也是有所准备的,但眼下看来,阿甫尚能应对。 君臣欢饮结束,秦慕渊又举杯相邀: “虽然羌国无耻,利用三弟窃取大良诸多利益,但三弟此番历经生死,顺利归来,终究是值得庆贺之事,为兄敬你一杯!” 秦慕甫无视他的阴阳怪气,举杯一饮而尽。 秦慕渊略笑了一声,“三弟还是如此豪爽,不愧是上战场的人,就连王妃都是从外面直接带回来的。” 秦慕渊说的,自然是秦慕甫一回来便当众宣布言萝月为璟王妃之事,此事早已传遍街巷,当然也传进了宫中。 “皇兄也听说了?”秦慕甫好整以暇地问。 “自然,三弟动静如此之大,还有谁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身为皇子,咱们的亲事自然是由父皇母后说了算,可三弟如此倒行逆施,完全不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此等不孝逆行着实令为兄吃惊。” “皇兄此言差矣,本王的王妃,父皇与母后不但知晓,也是同意的。 “去岁柳城战役之前,本王迎娶的就是她,只不过当时衡王妃阻挠,加上西境危机,亲事被迫取消而已。 “此次本王被困羌国期间,病情发作,也是她不顾危险千里奔赴,救本王于危难,此等情义,本王如何不给她一个交代?” 秦慕甫言辞恳切,语气感伤,让人听起来颇为之动容,将良帝的那一套学的得心应手。 就连良帝都忍不住侧目。 “哦?原来三弟的王妃,就是三弟府上那个颇受争议的小医女啊?” “她师承名医清平子,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否则当初母后也不会请她入住璟王府,母后,儿臣说的可对?” 纳兰皇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为言萝月名声背书: “不错,本宫也是听说她医术高明,这才请她出山,为阿甫治病。” 一直不言不语的霍老爷子,此时也颇为难得开口: “言大夫的医名,老夫也曾听说过,南家老夫人的旧疾就是被她治好的,老夫听闻此事颇为感慨,南家老夫人那病即便是老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霍家世代皇医,在大良地位显赫,霍思远又是整个大良医学界泰山北斗一样的存在,他这样的人物,竟会说不如一个小医女,这无疑给了言萝月很大的排面。 秦慕渊没想到霍老爷子会开口,咬牙切齿笑道:“霍老爷子行医一生,三代在太医院,如此高位却对一个小医女甘拜下风,岂不是打朝廷的脸?” 霍老爷子泰然自若,“医者,讲究经验,也看天赋,这位言大夫年纪虽轻,却天赋异禀,学有所成,老夫只有佩服。若我们霍家能出这样一位医术大成者,老夫死也瞑目了!” 霍思远越说,就越是抬高言萝月身价,秦慕渊狠狠瞪着霍老爷子,终究没有继续与他理论。 倒是刘太后冷笑一声。 “哀家瞧着你们也是见识浅薄,一个年轻的女娃,能是什么医术大成者?” 刘太后说着又嗤笑一声,“阿甫若要娶这样一个小医女做正妃,哀家是不同意的。” 秦慕甫目光不善地看向刘太后,她怎会突然横插一脚? 只听秦慕渊也跟着笑起来: “三弟急着娶一个小医女,莫不是为了掩饰什么?本王可是听说,三弟在羌国期间,一直住在羌国的曦宁公主府上,有传言……啧啧,传言说三弟做了那公主的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