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了佘太君,爆改杨家将》 第1章 初穿越太君定计(节1) 大宋雍熙元年,初春,杨府花园。 一个妇人躺在地上,花白头发,身旁散落着珠串和簪花,手臂下压着一支龙头拐杖,周围是一群惊慌失措的丫鬟,有的喊着去通知少爷,有的叫着去请大夫,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妇人的手指微微弹动,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当折赛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慌乱的场景,她呆愣一会,心里想着,闭眼之前是在家里,怎么睁眼之后就变成了这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人。 身子动了动,感觉手臂下面硌得慌,使劲挪了一下,换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眼前的这群人嚷嚷半天,都没人知道过来看一眼吗,折赛华心里吐槽。 费劲的抬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反射着阳光的湖面,鼻子中闻到阵阵花香 “这怎么又有些熟悉?” 心里才发出这样的感叹,就发觉不对,两种迥异的感觉同时冲击着她的心灵,让她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就有一片陌生的记忆涌来,莫名其妙的存在脑海当中。 “这是穿越了吗?”一边整理陌生的记忆,一边不自信的问着自己。 折赛华费劲的整理完记忆之后,终于确定,她就是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北宋年间,杨业的夫人,佘赛花身上。 她是后世河南人,随着男朋友到上海打拼,经过几年的努力,再赶上一些机遇,两人挣到第一桶金。结婚后,生意越做越大,她就退出公司,专心在家里照顾丈夫,没几年公司上市,随之而来各种电影中的桥段就在她的生活中发生了。 想到这里,折赛华心疼的差点喘不上气来,才刚刚经过周密的计划,抓住小三的证据,眼看就要正式起诉,拳打小三,脚踢那个死鬼,让他们通通净身出户。 这下完了,几十亿的家产啊,都没了。折赛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人死了,钱没花完的那种心疼,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折赛华其实对杨家将挺熟悉的,按照她爷爷的说法,或许祖上就是北宋府州折家后人,不过她爷爷没有证据,反正也不耽误从小听爷爷讲杨家将的故事。 在故事中,杨家将的悲惨和愚忠,一直是折赛华不喜的地方。不过现在她成了佘赛花,这个命运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那种心情,一言难尽。 哎……难道今后真要带着一群寡妇打仗,问题是,不会啊。原身是自幼弓马娴熟,但是从这个身体里面得到的记忆,没有这些内容。 正想仔细找找有没有穿越者福利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娘,您怎么了?” “娘!!” 随着声音,一群人跑过来,当头一人形象威武,面容刚毅,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看到佘赛花还躺在地上,赶紧把她扶起来。 此时又有记忆从脑海中浮现,这是大儿子杨延平,后面跟着二子杨延定,三子杨延安,四子杨延辉,五子杨延德,刚从宋辽战场回来。最后是六子杨延昭和七子杨延嗣,年龄尚幼,一直随在佘赛花身边。 这一大家子人,真是热闹,眼看暂时回不去了,先顾眼下吧。今后只有佘赛花,没有折赛华了。 佘赛花看着这群人涌来,吵得脑袋越来越痛,只好大喊 “闭嘴,现在没事,你们再吵吵,我就有事了” 众人刹时安静下来,杨业以军法治家,众丫鬟、老妈子,都有习武。所以令行禁止已经习惯。佘赛花扫了一眼人群,看到离自己不远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一直服侍原身的丫鬟芸芸 “芸芸过来扶我,大郎也来,有事情问你,你们收拾一下这里,都下去吧” 丫鬟芸芸跑过来,额角一片血渍,脸上带着泪珠,从扬大郎手上接过佘赛花 “主母,您没事太好了,奴婢刚才吓坏了,跑了好久才找到大公子……呜呜……” 佘赛花拍拍芸芸的手,脸上露出微笑,柔声道 “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等一下你去擦一擦,现在扶我去书房” 芸芸点点头,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双手搀着佘赛花,小心翼翼的走出杨府花园。 佘赛花任由芸芸搀扶,脑海里的记忆时不时浮现,但都是跟接触的人和事有关。其它的记忆,半点没有,这就麻烦了。 现在杨家七子都在,说明惨剧还没有发生,等到杨家男人死光了,那就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了,重活一世,别刚刚有机会再次获得偌大的家产,没享受到就又没了,幸好此刻家里是佘赛花做主。 芸芸伺候着佘赛花坐好,又拿来毛巾,端来茶水点心,才放心离开。 佘赛花拿起毛巾擦了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扬大郎 “大郎,娘刚才一阵心悸,现在缓过来了,莫名的感觉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应该跟你爹有关,你再把朝廷和你爹那边的事情,细细说清楚” 大郎杨延平一惊,但是又担心佘赛花的身体 “娘,您还是先休息吧,家里的事情都有我们在,您刚刚缓过来,不可再操劳过度” 佘赛花仔细打量着这个便宜大儿子,说道 “看来确实有什么事情了,你们瞒着我,是想再让我心悸吗” 杨延平大惊,连忙跪下 “娘,孩儿绝没有此想法,实在是担心娘的身体,请娘亲明察” 佘赛花摆摆手 “好了好了,起来吧,娘知道大郎你的孝心,但是现在重要的是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跟你爹一样,都是只会考虑沙场争斗,从来不考虑战场之外的事情。现在不要废话,把所有的事情重新说一遍” 扬大郎看到母亲坚持,无奈站起来应道 “诺!” “爹爹带着我们几个领军击败耶律沙,而后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见孤军无法守关,便弃关奔蓟州而去,随后我们夺取了瓦桥关。” “前几日辽国增兵五万,爹爹见辽军势大,命大军谨守瓦桥关,又令我们回朝请求援军,顺道来看望娘亲。” “今日早朝,官家听说我军大捷,便想乘机收复幽云十六州,御驾亲征。但是宋相公及诸位大臣一多半不同意,极力主张休养生息,等兵强马壮之日再与辽军决一死战。官家命诸大臣再细细讨论,明日再议” 佘赛花听完,回忆起后世的演义,心里直嘀咕 “这不就是演义中【杨令公大破辽军,杨家将战死沙场】的桥段吗。” “这可怎么办……这狗皇帝还想御驾亲征,他死了不要紧,刚到手的家产可就又没了” “演义中这场仗打完,杨家将死了三个,抓了一个,还有一个杨五郎出家当了和尚,就连杨业最后也被陷害致死,紧接着就是小七被乱箭射死。这不仅仅是家产没了,自己还要带兵,那就等于也要死了。不行,必须拖延时间,绝对不能打” 佘赛花整理好思绪,抬起头来,看向扬大郎 “你爹怎么说?” “回娘亲,爹爹说辽军势大,我军兵力不足,马匹严重缺乏,但是如果官家有旨,我杨家马革裹尸,以报官家圣恩” 佘赛花听了这话,忍不住使劲抓了抓手上的龙头拐杖,差点想一杖把这个好大儿给打杀了去。 哎,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转头忽然看到龙头拐杖上太祖皇帝亲自书写的金牌“虽无銮驾,如朕亲临”。 恍然想来,对了,佘赛花此时已经被太祖皇帝封为太君,不仅仅是普通内眷,还是曾经带过兵上过战场的人,连太祖皇帝都夸过。 如此倒是可以和八贤王打探一二。 “大郎啊,你去请八王爷过府来一叙,就说我有要事与八王爷相商,你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现在就去准备” “芸芸,令府上准备一下,八王爷来了带到前厅” 丫鬟芸芸梳洗之后,换了一身衣衫,刚刚回到书房门口侍候,此时听到吩咐,先看了佘赛花一眼,脸上露出笑容,高兴的回道 “诺,主母!” 扬大郎手抬了抬,张嘴欲言,但是想了想,无奈拱手领命 “诺!” 杨府大书房内,杨大郎和丫鬟都走了,折赛华脑海中浮现整个杨府的结构。 这是太宗皇帝赐予杨业的府邸,整个杨府占地广袤,分三个院落群,杨府花园在西院。 这里是杨府的核心,中院大书房,一个大型书案方一丈,高度接近后世书桌。 书案后边是一把大大的椅子,可以像后世一样垂足而坐,书案前面分两列摆放十余张椅子,都是府内议事所用。 书房一角有榻、茶床、案、几,另外一边有屏风隔开,后面是一大片书架,放的多是文书、兵符、图纸。 佘赛花走到书架边,抚摸着这些文书和图纸,脑中的记忆告诉她,这都是原身留下。 杨业喜欢武艺,不喜文章,而佘赛花乃将门之后,自幼文韬武略都有涉足。 半晌,她把脑中的记忆放到一边,开始细细思考,要如何保住眼前偌大的家产。 太祖皇帝驾崩,他的亲弟弟继位,就是后世称之为宋太宗的皇帝。虽然不如其兄雄才大略,但是太宗皇帝的性情要好很多,轻易不会擅杀大臣。 想必打交道的话,不会太难,不过她转念一想,没有跟皇帝打交道的经验啊,难道要学习后世电视剧里的方式,动则【皇阿玛】,要不就【臣妾】。 这画风也不对啊,后世看到的大多都是明清时代的电视剧,没看过讲述女子在宋代生活的故事。 不知道叫错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像折赛华这样的,不知道能活过多少集。 千头万绪,一下子让折赛华无所下手,想到烦躁处,顺手就拿起旁边的龙头拐杖想要砸个东西发泄一下。 看到那个龙口处的御赐金牌,想了想,好像不需要太担心,有这个牌子,一些错漏,保命应该不难。 想到这,折赛华忍不住抱起龙头,冲着金牌亲了一口,喃喃低语 “要靠你了……开局有金牌” 第一个计划,就是抱着金牌苟住了,熬到下一代皇帝,还可以倚老卖老。 不……不……折赛华忽然想到,先要把杨家将保住了,否则朝堂没事,战场也要送命。 现在杨家将全部都在战场上面,风险太大了,这都是一群杀胚,连个文官都没有,朝堂上面只能依靠几个忠直大臣。一旦这几人有个意外,奸臣当道的时候,杨家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脍,任人品尝。 那么,第二个计划,就是要培植自家的文官,走科举道路。还可以用联姻的手段,网罗党羽。 最后就是经济了,必须要有长期稳定的财源,不能仅仅依靠俸禄,现在大宋开国不久,大家都穷,等之后物价上涨,一大家子人,想要保持武力威慑,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来维持,这就是第三个计划。 想到这里,折赛华精神一振,或许可以在杨府营生上面,多做做文章,未来的杨门女将,不是上战场来用的,应该纵横商场才对。 暂时把大致的方向规划好之后,她开始思考穿越这个事情。 一想起后世那些家产,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便宜那些狐狸精了”。 她从来没想过穿越,尤其是辛辛苦苦拿到那么多家产,这是被迫的,漫天神佛都不给点福利吗。 佘赛花想到这里,小心翼翼放下龙头拐杖,沉心静气,虔诚的等待着。 半晌过去,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呼叫系统”,没反应,“老爷爷”,也没反应。然后又使劲跳了一下,倒是身形矫健,但还是正常练过武的人的身体。 她除了感觉神清气爽之外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不过这一点倒是有些古怪,穿越过来之前是心悸,原身佘太君也是因为心悸晕倒,实际当时就没了。 穿越之后,一直闹哄哄到现在,从一开始折赛华就没有停止思考,这么长时间都没感到精神疲惫,难道是精神变强,亦或者是灵魂变强了。算了,日子还长,之后有时间慢慢思考吧。 从今天开始,不再有折赛华,只有那佘太君了。演义中上打昏君,下诛佞臣的佘太君。啊,不对,现在这个狗皇帝还不能打,先哄着吧。 “芸芸,过来给我更衣,八王爷来了吗?” “诺,主母!” “奴婢正要禀告,八王爷刚刚进府门,已经带到前厅奉茶” 芸芸一边回答一边走了进来。 第2章 初穿越太君定计(节2) 杨府中院,过了照壁,正面就是杨府前厅,一般客人来访,都是在这里接待。 佘太君踏入前厅的时候,就看到一位青年,站在那里。剑眉星目,面如玉冠,二十七八年纪,一身紫衣,胸前绣龙,腰胯一条玉带。 啧啧,这人如果放到后世,妥妥的吸引狐狸精啊。他就是太祖四子八贤王赵德芳。 这青年听到动静,抬眼一看,从门厅走来一位妇人,身着命妇服,手持一根龙头拐杖,龙口衔着一枚金牌,其上书“虽无銮驾,如朕亲临”。 八贤王赵德芳赶忙上前,先行一礼,认真道 “小王见过太君,老太君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佘太君随着身体的记忆,抬起拐杖顿了顿 “老身有礼了,王爷莫急,且先宽坐,待老身慢慢道来”。 双方宾主落座之后,佘太君主动开口 “老身令大郎请王爷过来,是想问问,此次拙夫派大郎跟朝廷请援,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商议的?” 八贤王沉吟片刻 “回老太君,朝议尚未决定,官家想要御驾亲征,宋相公及诸位大臣思及我大宋急需休养生息,所以都反对官家御驾亲征。” “那王爷是如何看?” “小王也认为,当前不是御驾亲征决一死战的时机,但官家今年改元为雍熙,想乘胜取燕蓟之地,幽燕产马,也是一个战略要地,应该要拿到手,所以各有道理,朝廷还没有最后决定。” 佘太君听到改元为雍熙,仔细回忆了一下,北伐时间应该是雍熙三年,好像还有点时间。在心里面先感谢一番漫天神佛,能让自己回忆起后世看到的小说和演义。 “王爷既然也认为时机未到,何不向官家谏言?” “小王确曾在朝议上面跟官家谏言了,但是小王未知兵事,人微言轻,尚未被官家采纳,不过下朝之时,我已听见官家召见李相公单独问策” “想来明日早朝即可知道。老太君不用担心,虽不应该御驾亲征,但是边关紧要,朝廷肯定要增派援军,至少要防止辽军夺回关隘”。 “老身多谢王爷相助!” “老太君言重了,有杨将军镇守边关,朝廷才能安心休养生息。如此小王就先回了,朝议之后自会让老太君知晓,请留步!” 佘太君赶忙站起来,送到前厅门口 “大郎,代为娘送送王爷” 吩咐完扬大郎之后,就带着丫鬟芸芸走向后厅 “芸芸,现在什么时辰了,让老大一会带着他们几个过来用饭吧” “诺,主母,现在已经申时,奴婢这就通知厨房” 从前厅穿廊而过,是杨府举行典礼的大殿,大殿之后是杨家祠堂,走过祠堂,则是杨府后厅,这里是杨业和佘太君跟家里人吃饭、说话的地方。 佘太君在后厅坐定,开始思索改造杨家将的事情,现在这个时机最好,杨家八娘延琪和九妹延瑛还是小孩子,七个儿子除六郎指腹为婚的王家姑娘和七郎指腹为婚的杜家姑娘没有来之外,应该都在府中。等一会要好好认认人 一柱香之后,厅外走来一群人,杨大郎带着两个妻子上前一步,齐声道:“儿延平(媳解语,云镜)拜见娘亲” 佘太君仔细打量一番,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开心道 “起来吧,家里面不用多礼!” 心底嘀咕着,这个杨家大儿放到后世就是个渣男,嗯……不过现在是自己的儿子,那就没事了。 后世小说里面对于两个儿媳妇都有描述。 花解语,杨大郎正妻,演义中称为五少阴将之一,素珠圣母之徒,杨大郎战死之后,花解语出家为尼。不过眼前这人儿让人看着喜欢,温婉恭谨,作为大嫂处事公正,今后可不能让这孩子出家了,回头要好好改造。 周云镜,北汉汾阳铁旗令公之女,家传铁旗藏刀法,武艺高强,关键还智慧机巧,有指挥才能。不错啊,想到这里,佘太君压住微微翘起的嘴角。 今后云镜可以统领女兵,解语负责后勤。 紧接着,二郎杨延定带着两个妻子上来问安,佘太君一看,这又是两个儿媳妇,嘿嘿,怎么二儿子也是渣男。 耿金花,原北汉花刀令公之女,人称大刀耿二娘,柔中带刚。不错不错。 邹兰秀,原北汉宪州花枪令公之女,家传梨花枪法,人称花枪邹二娘。哈哈哈,老娘有福了,左刀右枪。 佘太君想到高兴的地方,心底暗爽,忍不住喊了一声,”你们就别多礼了,今儿高兴,都一块进来吧”。 呼啦一下子,众人全都围过来问安,佘太君一边应付着一边细细打量。 这个是三儿媳妇董月娥,原北汉铁弓令公之女,武艺不在三郎之下,并且其善射,人称神射董三娘。 “咦,这个三儿不错,就一个媳妇。” 四郎杨延辉,儿媳妇孟金榜,原北汉代州,铜锤令公之女,由于天生力气大,人称其为【神力孟四娘】。 五郎杨延德,儿媳妇马赛英,原北汉石岭关,长眉令公之女,自幼喜欢练武,刀法非常出众。 看着围上来的七个儿媳妇,有的英姿飒爽,有的外柔内刚,还有的美若天仙。 佘太君心中欢喜,嘴上笑声不断,心里不停的念叨着 “为娘要好好改造你们” 扭头一看,六郎和七郎被挤到一边,忽然想起来还有两个指腹为婚的儿媳妇。 未来的六儿媳妇可不得了,她回忆着小说的内容。 王兰英,原北汉王令公之女,与杨业并称北汉四大令公,其武艺冠绝群雄。 在小说里面,杨家七郎有小张飞之称,曾一人独闯幽州,几个回合就击败辽军排名第二的勇将萧天佑。 但是王兰英的武力还在杨七郎之上,几回合把辽国第一勇将韩昌打落马下,萧天佐派出六员大将围攻王兰英,也被其击败,号称女中“吕布”。 佘太君回忆到这里,心里思索着,要安排人把这好儿媳妇给提前接过来,别再让杨六郎娶那个什么柴郡主了。 这一家子莽汉,已经是世家将门了,如此多的良将,再跟后周世宗之女搞到一起,宋太祖好不容易接过后周的国祚,封了柴银屏【皇御妹金花郡主】。那老赵家不得天天想着你们杨家是不是要造反吗。这个东西,老娘的御赐金牌也扛不住啊。 整个宋朝,什么最牛,不是什么皇上,不是什么武将,是文官集团,是士大夫集团。太祖皇帝一句话”刑不上大夫”给了整个有宋一代文官最大的保障,必须要跟文官联姻。 而且,不仅仅是清官,什么贪官更要联姻。只要不造反,就算贪官被满门抄斩,御赐金牌想来保护自家妇孺还是问题不大。 再说了,清官被抄家的也不少。所以,清官还是贪官都面临同样的风险。看来,今后杨家的女儿,都要习武。 要做文官集团里面的武将,朝堂上我们就是弱不禁风,连鸡也不敢杀一只的文官,等到文官领军作战的时候,就可以大杀特杀了。 哈哈哈,想到高兴的地方,佘太君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转头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哎呀,这是两个心肝宝贝,八娘和九妹,分别是九岁和五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嗯,等大一点再安排吧。 一场家宴热热闹闹的,佘太君也在暗自查看个人的性情以及能力,杨家七子,虽然各有性格,但大体还是随着杨业,忠君、孝亲,以及武将的通病,直来直去,情商过低。 倒是儿媳妇们,春兰秋菊,各有风姿,嗯……性格上,大多有些软弱,即便出嫁前有些泼辣的性子,婚后也都逐渐收敛、压抑。 佘太君暗自思量,要不怎么说,性格决定命运,大体没错。这一家子人,在后世的演义、小说和电视剧里,往往都是逆来顺受,等到杨家男子死的死、走的走,以佘赛花为首,只知道忍耐和愚忠。 抱着忠烈世家的门楣,用满门性命来诠释、反衬大宋的逐渐腐朽。 第3章 初穿越太君定计(节3) 一夜好梦,折赛华清晨醒来一看,这床,这屋子,哎……还是杨府,既然如此,逆天争命,就要从今日开始。 想到这里,她一拍床帮,准备起来。就听到”咔嚓”一声,桐木做的床帮从床面一直裂到床底。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摸了摸床帮,挺硬的啊,怎么轻轻一拍就裂开了。 只见佘赛花小心翼翼,慢慢爬起来,一点点挪着身体,好似力气变大了,昨日完全没有感觉,为什么睡一觉就变了。 她慢慢走到墙边,拿下墙上的随身配剑,抽出来,用手试着轻轻掰了一下剑尖,咔嚓一声,剑尖处三寸直接断掉。 “嘶……” 这真是大力出奇迹,看来穿越带来身体的变化,今日才体现出来。折赛华向天上拱拱手,心里默默念叨 “感谢满天神佛,有武力值了” 再转念一想,嗯……不对,好像只有力气大,只能算是【力值】,而不是【武值】。光有力气,不会用啊。 她一觉醒来,已经能够体会到原主身体记忆里,对于骑马、射箭、家传佘家刀法和走线钢鞭都有熟悉的感觉,但是完全不记得那一招一式,更不用说临战应变了。 她觉得需要在武艺这方面,多下下功夫,这个时代,个人武力不能说是决定因素,但是没有个人武力,风险还是很大的,至少不能让武艺成为拖累。 梳洗更衣之后,先到了大书房,吩咐芸芸到门外守着,佘赛花拿起笔墨开始规划。 其一,今天要等待朝议的消息,按照后世记载,北伐时间应该在雍熙三年,所以没有变故的话,就不用管了,主要规划杨府的发展。 其二,再把杨府的友善、中立和敌对关系弄清楚。佘赛花咬着毛笔,仔细回忆起来,片刻之后,颓然叹气,重大历史事件,还可以说有参考意义,这人际关系随时变化,根本无法参考。 在这个时代,归根结底,敌对关系除了私怨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的猜忌。 杨家本就是北汉降将,就像在大宋这家公司,他们不是创始人,作为后来加入的人才,老板看重就能得用,否则就要靠边站。 尤其是带着资金、技术被收购的公司,那就更受原班人马的排挤。后世有多少初创公司被收购之后,其创始人被踢出局的例子。 要想不被踢出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新公司股份,至少能够表明与新公司同甘共苦的决心。 不过,这入股大宋,没法弄啊,太祖皇帝才刚刚杯酒释兵权,把所有初创员工的股份都给收回来了。 此路不通怎么办,那就只有走另外一条路,增加杨家在大宋的底蕴,或者说,让大宋的皇帝觉得动了杨家,就是动摇国本,使之无从下手。总之增强自家是没有错的。 下一个就是财源问题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杨家要想办法弄钱才行,而且是长期稳定的财源。 现在趁着大军驻扎边关,有大把的机会。不过这个风险也高,如果被御史弹劾,嗯……金牌不一定能够压住,回头想想如何分担风险。 正在规划的时候,屋外传来芸芸的声音 “主母,大公子来了” “大郎进来吧” 扬大郎走进书房,先恭恭敬敬给佘太君请安,然后道 “娘,朝议有结果了,宋相与李相坚持认为时机不到,现在应该培养晓勇雄才,积累军备,利用一年左右时间,那时再起兵不晚” “官家采纳其说,至于援兵,宋相公与八王爷都赞同派援兵,官家也同意了,已经发往枢密院责成办理” 佘太君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个狗皇帝北伐的执念,暂时摁住了,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改变想法,后世的小说不能完全相信,该做的准备要早做。 “大郎,你们几个要尽早回你爹身边,带话给你爹,杨家马上就要面临生死存亡,需要早做打算,大郎你可知为何?” 扬大郎愕然抬头看向佘太君 “娘,你为何这么说?爹爹才因功迁云州观察使,判郑州,代州,皇恩浩荡,爹爹常说唯有尽忠报国” 她一听扬大郎这话,就有些压不住火气了,心里想道 “老娘辛辛苦苦规划家产,这个渣男兼败家大儿,居然为了区区正五品官,就给我说皇恩浩荡,尽忠报国” 只见佘太君盯着扬大郎,一言不发,大郎沉思一会儿,骇然道 “娘,您不会是想要造反吧!” 佘太君一听,颇感意外,立刻打断 “娘没有想造反,现在大宋刚立国未久,乱世都没有完全结束,人心思定” “而且自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之后,现在也无法造反。娘想的仅仅是保住咱们偌大的家业” “你们兄弟五个跟着你爹在边关抵御辽国,你不是不知道辽国骑兵的厉害,就你爹手里那点骑兵,真遇上大军,自保都难。万一你们兄弟跟你爹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面就剩下妇孺,如何是好。” “尤其是咱们家还是将门,又是降将,到时候杨家没有了能上阵杀敌的将才,也没有文官,眼前的一切都轰然倒塌” “到时候,娘只有一条道,那就是亲自带上媳妇们出征,凭着一身武艺,或许还能保住杨家将门的牌匾。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杨大郎沉思片刻,恍然抬头说道:“娘亲,孩儿明白了,马上回去禀明爹爹。” “别着急,先听娘把话说完,你记住了,这些话只能出入你口,说给你爹听,万万不可写下来” “娘已经说了,不想、也没打算造反,只是想保住你们兄弟几个和你爹爹的命。战场厮杀,不用担心你们,娘担心的是战场之外的事情,你们回去之后跟你爹爹抓紧做几个事情,正好你爹判代州,方便行事” “第一个事情,让你爹爹派可靠的人到西夏寻访懂的养鸽子的人,这个事情前期秘密进行,找到之后全部送回代州圈养起来,让他们尝试培养能够送信的鸽子” 折赛华一边说一边回忆看到的小说,依稀记得在北宋时期,西夏李元昊曾经依靠鸽子重创了宋军,但是现在离李元昊出生还早呢,不知道西夏有没有懂的培养信鸽的人。 她又担心扬大郎不够重视这个事情,详细解释一遍信鸽的作用。 扬大郎听完,非常惊讶 “娘,您咋知道的?” “你别打岔,依稀在娘家听府中家将讲过”,佘太君瞪了一眼大郎。 “记住了,信鸽真能培养出来,首先向朝廷私底下报功,走观察使的加急信使,以军报的方式,防止泄密” “既然是咱们家秘密找到的,为什么不自己用,反而要先禀报” 佘太君顿了一下拐杖,怒道 “傻小子,只有杨家用,不是明摆着告诉官家,杨家要造反吗,只有朝廷先用了,杨家立一大功” “今后,通过信鸽,你们的消息传给朝廷,为娘不也就知道了,明白了吗,娘想的是,要尽早知道你们那里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应对” 扬大郎听完,又想张嘴询问,佘太君抢先喝道 “你闭嘴,娘先说完!” “第二个事情,让你爹搜寻军中因伤残无法上战场的,可靠的老兵,如果有特殊技能的,都先养着,回头娘会寻个借口,跟官家讨个旨意,给这些老兵在汴京城养老,这个需要一点时间,到时候派人通知你们” “第三个事情,你爹在代州练兵,依靠朝廷的钱粮必然不够,正好代州乡兵也是你爹在管,告诉你爹把乡兵重视起来,让他们大量屯田” “本来乡兵就需要种田,但都是种自家田地,农闲时训练,让你爹先想办法组织起来,以军事准备为由,开始扩大屯田规模。” “另外,给中书省或者枢密院上书,表示为了减轻朝廷负担,组织军屯,然后对乡兵轮番训练,至少别让这些乡兵看到辽国铁骑就腿软” “记住叮嘱你爹,如果有乡兵武勇,可以找机会把他们抽调到一起训练,想办法多寻找马匹,相信你爹一定有办法,先这么多,切记一定要让你爹明白大战随时爆发,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快去吧” 扬大郎几次忍不住想要张嘴,都被佘太君给瞪了回来,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机会说话。 无奈之下,扬大郎索性一言不发,干脆领命,决定就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亲爹来操心吧。 第4章 初穿越太君定计(节4) 杨府小校场在中院群,就在大书房后面。佘太君把事情交给扬大郎之后,心中稍安,接下来要考虑如何带着媳妇们赚钱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想具体测试一下身体的变化。唤来芸芸,走到小校场。 让芸芸在校场外盯着,她走到校场一角,放着石锁的地方。这里有三排石锁,分二百斤,二百五十斤,和三百斤。 北宋时期一斤等于640克,比后世的一斤500克还要重,大致一换算,最轻的石锁都是一百多公斤。再对比一下后世,她拿二十公斤的行李都费劲。 她走到二百斤石锁跟前,抓住试了试,哇喔,抓起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重量,轻轻抛了抛,放到一边。 而后直接走到那个三百斤的石锁,抓了起来,感觉还不错,紧接着,把两个三百斤石锁并到一起抓住,这时就感觉吃力了。 放下石锁之后,佘太君活动手脚,发现好似身体有力气,却使不出来,应该是还不懂如何使用记忆中的发力技巧,回头多练习的话是可以的,一定需要想办法掌握好自己的力量。 再拿起一旁的硬弓,这是12力的硬弓,也就是需要120斤力才能拉满。她轻松的拉弓上箭,循着身体的感觉射了出去。那箭直接擦着箭靶边缘飞了出去,然后死死钉在墙上。 她盯着箭靶,沉默一会,心里安慰着 “还不错,老娘蹭到箭靶了……” 别看才刚刚测试了一会力量,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身体对武器的熟悉感逐渐被唤醒,只要坚持锻炼下去,想必恢复原主的一身武艺,不是难事。 放下手中的硬弓,看了看时辰,让芸芸吩咐下去穿便服,准备马车,带上两名亲卫,看看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城市,汴京城。 杨府坐落在内城西北,天波门的金水河旁,出门坐上马车之后一路向南慢慢走。一边看着繁华的汴京城,一边思绪飞扬。这就是千年之后人们从清明上河图所了解的汴京一角。 两边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肉铺。街市行人,摩肩擦踵,有做生意的商贾,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远处还能看到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一旁商店门首还扎着彩楼欢门,对面就是医药门诊。 马车过了汴河,回到内城,往大相国寺走去,远远看到男女老幼都往大相国寺涌去。看着这人间万象,佘太君禁不住喃喃低语 “真的回不去了……” 她的情绪骤然低落、伤感,过了一会儿,定下心神,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杨府中院大书房,佘赛花坐在主位上,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还是要为了生存而挣扎。 大声吩咐丫鬟芸芸去把大郎媳妇花解语叫来,她则重新审视了一遍逐步完善的杨家将改造计划。 差不多了,现在面临最关键的是雍熙三年的北伐,这一关过去,才是真正起飞。在此之前,只能先修修补补。 今天看了汴京城的情况,现在的大相国寺还没有像后世小说所描述的,成为汴京城最大的交易市场,号称”万姓交易”,依稀记得要到仁宗朝才开始,仁宗是当今太宗皇帝的孙子,那还早呢。所以,可以先把这个万姓交易市场提前准备起来。 “娘,我来了”,就听门外传来大郎媳妇的声音。 “进来吧,不用多礼!” 一个柔弱的身影走了进来,五官秀气,气质温婉,仔细打量这个样子,佘太君再想起小说中她出家为尼,与青灯黄卷相伴一生的命运,不禁有些怜惜 “大郎媳妇,大郎知道什么时候要回军中吗?” “回禀娘,郎君准备后日出发,带着二郎他们一块回去” “好,你让他们路上小心,娘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情” “娘,您请说” “你可还能联系上当初花家寨的那些老人?” 大郎媳妇闻言,眼圈一红,低头想了想 “回禀娘,当初山寨被破之后,山上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就剩下一些老人了,媳妇曾经派人想把他们接来,但是他们说,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来了杨府也是累赘” “我拗不过他们,也只能留下一些钱粮,逢年过节,就派人过去看看” “嗯……还有多少人,原来都是做过什么的?” “那些叔伯都是山寨派到外面做些营生,负责打探消息,当年山寨被破,他们没有在山寨当中,所以逃过一劫。连妇孺,大约还有二三十人。” 佘太君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都是探子出身,真是太好了 “你可想要把他们接过来?为娘许你把他们接过杨府,并且告诉他们,过来之后,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不要担心帮不上忙” 大郎媳妇闻言大喜,她一直想帮那些叔伯,也曾经与扬大郎商议,但是因为大郎长期随父镇守边关,家中都是妇孺,这些老人过来,还真就是让杨府养着,不说花家寨那些老人不同意,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谢谢娘!那儿媳现在就去”,说完扭身就要跑出去。 “回来!娘还没有说完,着什么急。今日之后,杨府要开始做一些营生,咱们家农庄虽然产出足够,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今后府里对外的所有营生都交给你来打理。这里有一些东西,呐,你拿去细细研究,要按照上面所说来安排,有不懂再来问” “要记住,每年留出一笔钱财,到时候娘告诉你怎么用。现在先做两个事情,一个是开客栈,另外一个就是在内城找个地方,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售卖” 大郎媳妇接过一叠纸,看着上面画着不少奇怪的图案,不解的问道 “娘,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做?” 佘太君微微一笑:“这个东西,叫做【内衣】,专门卖给女子的,你不觉得咱们女子穿的亵衣实在不舒服吗,你要去寻找懂得制衣的人来尝试制作” “不过要注意,一定用棉布来做,不要用麻布。哦……对了,棉布就是白叠布。京城的市场上,有从南方运来的白叠布。” “大宋的百姓一般都用麻布,富户常用丝绢,还没有什么人用这白叠布。你要找机会把市场上所有的都买下来,把名字改掉,就叫棉布” “如果能够通过商家找到源头,那是最好,让他们给杨家独家售卖,详细的方略和要求都写在这些纸上,你回去仔细看看” 大郎媳妇看看图案,再想想穿在身上的样子,脸都红了,细声道 “娘,弄这些东西,有些怪难为情的” 佘太君一听,哈哈大笑 “女儿家的事情,有什么难为情的,到时候都让那些妇人来学着做,杨家庄园的妇人有闲着的都可以,还有你那山寨里叔伯的家眷,以后会需要越来越多。行了,你去吧,再把云镜给我叫过来” 第5章 初穿越太君定计(节5) 看着大郎媳妇出去,佘太君开始畅想,等弄来这个内衣,布料越做越少,到时候大宋的男人们都有福了。 嘿嘿,估计未来宫里要提前上演宫心计,就连这内衣都会成为一大争宠利器,这叫什么……【内衣外交】……还有教坊司的小姐姐们,到时候给你们设计不同款式,这叫做高端定制。 “娘,我来了,拜见娘亲”,随着爽朗的声音,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姿走了进来,这是扬大郎平妻周云镜,一脸英气,双眼灵动。 “云镜媳妇啊,刚才娘已经跟解语媳妇说了,今后府里的营生都会交给她操持。你觉得怎么样?” “娘,姐姐性子柔弱,又长于操持各种营生,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好,至于你,从明日起,就要组建杨家女子亲卫,京城脚下,需要避嫌,训练女子亲卫,正好合适。” “现在边关打仗,逃亡京城的人很多,你可以在杨家庄园,以救济灾民的名义带回农庄” “年龄小的,读书写字,年龄大的,都整编训练,记住了,每个人都要学会骑马,你让大郎从边关给弄些战马,如果不好弄,驮马、驽马都可以,骡子也行” “这里是一些想法,你拿回去细细琢磨。女子亲卫的训练内容也在里面,名字已经取好,叫做金花卫”,说着,佘太君递给周云镜一叠纸。 大郎媳妇周云镜愣了一下,沉思半晌,小声道 “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想起来组建女子亲卫,咱们家有爹留下的亲兵” 佘太君赞赏的看了一眼周云镜 “不愧是家学渊源,将门之后,你很好。罢了,作为将兵之人,如果完全不知道原因的话,怕是训练出来的亲兵也不堪大用” “今日娘给你说的话,不许说出去,对外就说家里没有男人,都是妇孺,所以找些女子过来陪着习武。杨家媳妇大多都是将门之后,平时练练女兵,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娘是担心你爹和大郎他们,官家北伐之心世人皆知,杨家从你爹往下,青壮都在边关,家里除了女人,就是未成年的孩子。” “所以,娘想让你提前做些准备,以此自保。记住,金花卫宁缺毋滥,五百人最好,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一百人也行,骑马、射箭、刀法是最基本要求。” “总之你要细心寻找,能从边关逃难到这里的妇人,基本武力、胆魄都不差,一定要挑选忠心的,吃了杨家的饭,就要给杨家卖命了” 云镜媳妇听完,一脸凝重 “娘,媳妇明白了,一定好好训练金花卫” “对了,今天六郎和七郎找我,想要跟着郎君一块去边关,他们不敢找您,也不敢找郎君,就跑来跟我说了” 佘太君一听,脸色顿变,冲着外面大喊一声 “芸芸,给我把六郎和七郎叫过来” 她这两日忙着思考如何自救,安排改造计划,却把这两个小子给忘记了。七郎武力值最高,又完全不是读书的料。那么文官养成计划,只能让六郎上了。 佘太君忽然想起一事 “云镜媳妇,你可还记得原北汉王令公?你爹当初与他相约,给六郎与其女指腹为婚,算算日子,那孩子现在也大了。” “娘,媳妇知道这个事情” “好,你记得安排人,为娘修书一封,去把那孩子接过来,王令公走的早,让人跟其家人说,那孩子接过来就是六郎的正妻” “另外,还有七郎未过门的妻子,都一块接过来,既然说好的事情,杨家不能悔婚,都是正妻” 正说着话,两个小子冲了进来,杨六郎今年十五岁,杨七郎今年十三岁,都使的一手枪法,没有继承父亲杨业的刀法,反倒继承了他们祖父的枪法。 佘太君笑眯眯的打量这两个小子 “听说你们俩想要去边关,啊,厉害了,现在挺能耐了”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起身来,提起了手中的龙头拐杖。 六郎和七郎看到佘太君提着龙头拐杖朝他们走来,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说道:“娘,我们就是想去帮帮爹”。 旁边的周云镜也吓了一跳,虽然觉得这老太君多半是吓唬他们,但是也不敢怠慢,赶紧跪下求情 “娘亲请息怒,他们也是才有这个想法,这不,跟媳妇说之后,我也没有同意” 佘太君围着俩人转了一圈,那龙头拐杖就在那晃来晃去 “你们想去帮你爹,就没有想着刀剑无眼,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为娘怎么办,啊!” 说着,提起拐杖一顿地,佘太君手里就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拐杖矮了一截。 偷偷低头一看,好像这拐杖底部刺入地下了,哎呀,刚才佯装发怒,手上提着的劲稍稍松了一下,没有控制好。抬头看看三人,幸好都低着头,没有发现,赶紧轻轻把拐杖又提起来。 六郎挪了挪膝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娘,不去就不去,但是孩儿这一身武艺,不弱于人,七弟的武艺比我还强,吾等乃将门之后,不能坠了爹爹杨无敌的威风” 佘太君一听,这还得了,都以杨无敌自豪了,看来杨家这几个孩子,还需要敲打一番,他们都不知道,若不是老娘现在想办法救这【杨无敌】,他们马上就要没爹了 “无敌个屁!人家外面这么说,杨家自己真相信无敌的话,就离死不远,你们爹爹就不会这么想,怎么你们两个孽障敢这么想” 杨七郎一听,在旁边赶紧撇清 “娘,我可没有像六哥那么想,您别冤枉我啊” “哟呵……那你怎么想啊”,佘太君轻声问 杨七郎一抬脖子,傲然道 “我觉得爹爹不是无敌啊,我应该能打赢爹爹” “啊,你们两个逆子,真想气死我不成” 佘太君大吼一声 “既然都这么威风,从明天开始,六郎去读书,争取年底能够进入太学。什么时候把太学的兵法学完什么时候允许出门。” “云镜媳妇,明天让亲兵集合,到东院演武场上,给我围攻小七,不允许小七持械,让亲兵披甲,持弩,骑马。我倒要看看咱们家的杨七郎怎么个无敌” 大郎媳妇周云镜看到这个情况,张嘴刚想求情,就被佘太君打断 “这是军令,执行吧!” 周云镜无奈站起来,行军礼,口中道 “诺!” 佘太君目送三人出去之后,吩咐道 “芸芸,把门关上,谁来了都让等着” “诺!” 丫鬟芸芸领命,把门关严,站在门前。 佘太君挪开一步,低头检查龙头拐杖,还不错,杖尾没有任何损伤,地上有拳头粗的洞口。还好还好,回头让芸芸叫人来修补一下,还有屋里的床。 现在需要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应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按照后世小说描写,雍熙二年底,太宗皇帝车驾会到大名府。 雍熙三年正月大军就会开拔。现在是雍熙元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熟悉武艺,万一到时候所有的安排都不见效,那就只有亲自出马了,佘太君默默想着 “哎,为了今后能够作威作福,现在也只能拼了。” 第6章 佘太君力能扛鼎(节1) 翌日晨,杨府中院小校场,佘太君听着远处隐隐传来,东院演武场上的震震鼓声,心情愉悦,杨七郎此时应该被操练的挺爽,看看这个小杨无敌是不是还那么傲。 吩咐丫鬟芸芸守在校场外,佘太君从兵器架上拿下来原身的家传金刀,走到校场中间,此刀目测约有一米八,重量大约二十公斤。 她放松身体,顺着感觉慢慢一刀一刀向前劈砍。随着动作展开,脑海里面浮现一道身影,也在练习刀法,渐渐的,身体自然随着影子舞动。 手上的刀从简单的劈砍,开始有了招式的变化,佘太君沉浸其中,物我两忘,就看到原本平整的校场地面吹起微风,慢慢的,微风变成大风,地面的尘土随着风势扬起,顺着刀光舞动。 一柱香之后,开始有风啸声响起,声音惊动了校场外的芸芸,她回身看去,只见校场中,沙尘围绕着中间旋转,看不到人影,方圆三十丈的地上坑坑洼洼,土块都悬在空中。 佘太君脑海中的影子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她却没有感觉,依然顺着招式继续舞动,一直到完全掌握了身体的力量,才停下来。 整整过去一个时辰,她完全不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身体都感觉年轻不少。 再仔细一看手掌,不是错觉,原身在这个时代已经将近四十岁,年轻的时候随着杨业四处征战,身上留下不少伤,归降大宋之后,又日夜操心,身体机能老化,皮肤都已经松弛了。 但是现在她不知不觉中,找回原身的武艺,还激发了浑身气血,身上的老皮都被气血冲破,现在皮肤跟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比穿越之前的身体都年轻,整个人脱胎换骨。 看来古代确实有武道,她细细琢磨脑海里那身影所练习的刀法,绝不仅仅是一套简单的刀法招式,而是包括了完整的气血运行方式以及身,眼,手,意的锻炼方式。 她现在已经能够精确的控制每一丝力量,甚至有信心拿着大刀去削豆腐。 当佘太君从物我两忘的状态退出来之后,就感觉到,原身并没有把脑海中的气血运行到位,她是知道怎么练,但是气血不足,仅仅练到了身和手,眼和意没有练到。 看来这次穿越,两世的灵魂融合,才直接把她的精神推到了这个层次。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使用。 刚才的练习,随着气血运行,强大的精神力量推动着身,眼,手,意融合到一起。现在不用专门注意,就能感觉到校场辕门处,芸芸还惊愕的看着这边,但是没有召唤又不敢过来。 再低头看到手里的金刀,一开始不会控制力量,这把刀彻底废了,不过毕竟是家传的,佘太君还是收了起来,随即扬声召呼芸芸过来。 丫鬟芸芸一路小跑过来,惊诧的问道:“主母,您的武艺怎么忽然提升如此多,这个变化也太大了吧” 佘太君还沉浸在身体的变化里,闻言只是随口感叹 “是啊,小时候在娘家,有一个道姑上门化缘,家母笃信道教,专门把人请进来,好吃好喝招待,道姑看到我在旁边,跟母亲说与我有一年缘分。” “愿意留下来一年时间,家母大感惊喜,让我跟着她住了一年,她教了很多东西,但是早已淡忘,那日晕倒醒来之后就逐渐回想起来,她一直到走都没有留下名号” 芸芸一脸惊喜,”恭喜主母,如此武艺,世所罕见,这是大喜事”。 佘太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家毕竟是降将归宋,所以这个事情不许泄露出去,最多限于家里这几个人知道。这几日,我再琢磨一下,希望能够想起更多的武艺,到时候传于你们” “另外,这把刀不能用了,我武艺大进,原来的兵刃也不顺手,杨家庄子里铁三爷,那是祖传的手艺,他那里有大唐陌刀的打造密法。明日你去书房,拿上图纸要求,让他打造一把陌刀,一张硬弓,三十六支飞镖,一支钢鞭。现在你去辕门看着,不要让人靠近,我再接着练练” 芸芸欢喜的道了声”诺”,转身到辕门处继续站岗。 佘太君扭身走到石锁处,把两个三百斤石锁和一个二百斤石锁一起抓起试了试,三个加在一起八百斤石锁被稳稳举起。 她仔细体会着身上气血的运行,稳定而平缓,这就是这具身体肌肉的极限。如果再增加的话,就需要运转气血了,不过随着气血的运转及加速,这爆发的力量至少能翻倍。 也就是说,如果纯靠肉身,她能够稳定控制八百斤的力量,只要身体能动,这个力量就能控制,就像普通人行走坐卧一样不费力气。 到了战阵之上,气血爆发之后,此时能运用高达一千六百斤的力量,气血不息,就能持续爆发。 放下石锁之后,来到弓射处,一口气射了三十余支箭,分别是三十米,五十米,七十米和一百米。然后发现,即便是统合了身,眼,手,意,轻易看到校场最远的箭靶,并且在精神感应中箭靶上的纹路都能感应得一清二楚。 但是,当佘太君看到信心满满的几箭偏离箭靶,沉默了,区区七十米距离,直接对准了箭靶,就是偏。 她倒是想起后世学校的物理知识,什么弹道了,什么风向了,什么风速了,脑袋直疼。每次看到小说,只要眼力高,手臂稳,就是神射手。没人说需要学习物理知识。 佘太君郁闷的扔下弓箭,扭身就走,心里想着 “算了,今后七十米外靠感觉吧,反正看得清楚,一箭解决不了,那就两箭,回头让铁老三打造一把重弓,只要弓箭射程够远就行” 第7章 佘太君力能扛鼎(节2) 沐浴更衣之后,回到杨府大书房,佘太君拿起纸笔,写写画画,开始构思需要的装备。 记忆里原身听杨业说过,跟着杨家归降大宋的铁家,祖上是大唐军器监工匠,唐灭至今不过百年,天下还掌握打造陌刀密法的或许没几个人了。 铁老三继承了祖上的密法,但是之前家里没人会用,除了杨五郎学了杨业的刀法之外,剩下杨家六子都跟祖父学习了杨家枪法。 如今倒是正好,让铁老三打造一把大唐陌刀,据说刀长一丈,也就是三米,把重量加上去,一百八十斤,以佘太君的膂力,轻轻松松舞上一日夜不带喘气的。 下一个就是重弓了,这个需要铁老三想办法,最好是三十力的弓,也就是需要三百六十斤力才能拉满弓。 配上重箭,既然依靠感觉来射,要保证威力的话,最好就是直接增加箭的重量,让铁老三打造全铁箭。 心里幻想着,在未来战场上,千军万马冲过来,一个人远远的在敌军射程之外,一箭射过去,挡在路上的敌军,都给一一串起来,佘太君一阵兴奋。哎,这样的箭就是太费钱了。还是要挣钱啊。 接下来就是飞镖,毕竟未来能不上战场就不上,养那么多儿子干什么用的。平时带着飞镖就好,这么大的手劲,五十米内不需要瞄准,精神感应之下,这才是指哪打哪。 钢鞭也需要重新打造,原来的三十六斤走线钢鞭太轻了,作为近身武器,弄个八十斤吧,砸人就好,还方便携带。 至于甲胄,不上战场根本没用,也不敢用,要不然金牌压不住。 等回头解语那边垄断棉布之后,给家里一人一身棉甲,记得后世追剧的时候,清朝用的最多的都是棉甲,几层棉布压在一起,比一般的铁甲防御都强,而且被箭射中之后,棉布会包着箭头进入伤口,这样拔箭的时候减少二次伤害。 “哈哈……”佘太君想到兴奋的地方,忍不住笑出声来,追剧还是有用的,有后来穿越者看到这份历史资料,请记住,追剧需仔细,穿越有大用。想着想着,顺手就写下来这份忠告。 看了一遍画的乱七八糟的图纸,估计没人能看懂,只好又重新摹抄一遍。 忽然想起,这么多装备,重量又增加那么多,一般的战马可是驮不动,要通知扬大郎给准备好马才行,边关打仗的时候,应该还是比较容易截获,实在不行,就让他从西夏那边想办法走私回来。 等到把所有需要记录的事情写完之后,时间已经来到辰时,都忘记吃饭了。让芸芸去厨房拿了吃食,又把给铁老三的东西让芸芸贴身收好。如此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芸芸来报,大郎他们已经准备出发,特地过来辞行。 佘太君犹豫一会,拿起昨晚让芸芸准备好的姜汁,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涂抹抹,没一会略显年轻的皮肤都被遮掩起来。 哎……总要给孩子们一个接受他们老娘变化的过程。 随后带着芸芸到了前厅。此时杨家五个儿子站成一排,齐声道:“娘,我们这就启程了,请娘多保重身体”。 看着全副武装的五个儿子,佘太君一脸笑容,心里想着,一定要给好儿子们加担子,等过了这一关,说什么都不再上战场了 “好,好,为娘就希望你们多加小心,保护好你们爹爹。大郎啊,给你拿着这些信,有给你们爹爹的,这个是给你交代的事情,仔细去做,好了,启程吧” 旁边老管家杨洪带着下人们打开大门,道:“少爷,你们一路小心,望凯旋而归。” 五子出门齐刷刷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纷纷道:“娘亲,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第8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1) 雍熙二年正月,杨府大书房,大郎媳妇花解语和周云镜分站两边,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汇报时间。 佘太君坐在主位,看着手上的月报,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成果有喜有忧。 喜的是经济方面,每百里一间客栈的计划超乎预料的顺利,因为除了当初花家寨的老人过来,后面陆陆续续几个儿媳妇的娘家老人都过来了。 这下人手充足,并且都是当年将门亲兵,如今年老体弱,生活都过的不如意,花解语带着几个儿媳妇都一一拜访,请了过来。 从京城到代州的千里路上,沿途都有”老头客栈”,客栈主事是媳妇娘家人,客栈的伙计,马夫,厨子等等,都是伤残老兵。 连年战乱,各地都有很多的伤残老兵无法安置,朝堂上为了这些老兵的去处也争吵不休,虽然有朝廷的福田院解决了不少问题,但是这些伤残老兵可是战场下来的厮杀汉子,除了真正无法动弹的留在福田院,大多数都是自己出去找活。 佘太君为此,专门找了李相公,时任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用后世的说法就是大宋宰相。 杨家可以帮助朝廷解决一部分伤残老兵的安置,准备在京城开一家大客栈,请这些老兵做事。当时与朝廷达成协议,只要杨家财力足够,还会在大宋各地开分店,优先取用这些老兵。 太宗皇帝得知大喜,一高兴,要给客栈题匾,写的时候为难了,还不知道名字,为此召见佘太君,询问客栈名字。 当时的情况是,京城的客栈刚刚找到地点,还没开始兴建,哪知道叫什么名字。 情急之下,佘太君随口说了句,既然都是老兵,不如叫”老兵客栈”,但是太宗皇帝觉得这个名字杀伐气太浓,就说干脆叫”老头客栈”吧。 后来京城最大的客栈就是御笔亲赐”老头客栈”,挂在京城总店门头上,弄得开封府的差役,马军衙的士兵,殿前司的衙役都恭敬伺候着,京城的牛鬼蛇神不敢在客栈前面闹事。 棉布则是更大的喜事,杨家抢在所有人之前垄断了大宋两广和泉州的棉布,通过这些行商联系上了当地的各家作坊。 经过考察发现没有规模,导致产量不够,解语媳妇跑来询问,杨府需求量太大,按照当时留下的文书所述,即便吃下所有的棉布,就连未来想要制作棉甲都不够,更不用说售卖棉布制品了。 不得已,只能让解语媳妇在当地建立纺织厂,经过她的考察,选择在大宋荆湖路的潭州建立了大宋第一家纺织厂。当时的荆湖路安抚使赵承宗是大宋鼎鼎有名的赵普相公长子,自赵普被罢相之后,长子贬至荆湖路。 赵普是大宋开国功臣,协助太祖皇帝登上帝位,而后,太宗皇帝继位,由赵普起草的誓书,解决了太宗皇帝的合法性问题,太宗很是感激,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梁国公。 杨家归降大宋,赵普起了很大的作用。赵普罢相,赵承宗贬谪,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原身特地登门看望,还派了家将送赵承宗至荆湖路。 所以,解语媳妇到潭州开厂,赵承宗帮了大忙,大手一挥,潭州城郊一片六万平米的土地送给杨家作为别府。 潭州作为荆湖路治所,南面就是广湖东路和广湖西路,北面通过大运河与京城连接,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民间很多人种植棉花,两广与泉州的棉布就是从这里通过漕运直达汴京。 解决了场地之后,解语媳妇又悬赏寻找民间纺织高手。 此时大宋已经有了纺纱机,但是其效率不高,原理接近后世民间的纺纱机了。 这个难题也把佘太君给难住了,只好又开始搜寻后世的记忆,想起来去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黄道婆的三锭纺纱车。 黄道婆就是宋朝人,只是现在还没有出生,她能自己研究出来,那么民间应该也能找到人提前研发出来。 随后就在给解语媳妇的文书当中描述了这种纺纱机。没想到民间真有高人,居然就凭简陋的图纸研究出来了三锭纺纱机。其纺织效率直接提升三倍。 当第一批自家棉布制作出来之后,解语媳妇高兴坏了,专门带过来禀报。 但是佘太君测试之后,非常不满意,后世内衣用的布料,有弹性,嘿嘿,没有弹性,或者弹性不足,直接用布绑上去,那就是没有了灵魂。 这是折赛华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之一,后世的布料基础是化工,在大宋,哪里有化工基础啊。 因此,她关在书房里面,足足想了一天,把后世看的电视剧好好翻查了一遍,找到几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随后就让解语媳妇集合那几个制作出三锭纺纱机的民间高人,又把铁老三的大儿子派过去,结合棉纱,蚕丝和动物的筋来思考如何混纺。这个骚操作直接把铁老三的大儿子给搞懵了。他只会打造武器,又不会纺织。 佘赛花把他召来杨府,告诉他,就按照制作硬弓的方法,他是怎么制作弓弦的,把这部分方法教给制作纺纱机那几个人,然后协助他们找到合适的动物,从这些牛筋,羊筋,甚至猪尿泡中寻找弹性合适的材料,抽丝,混入棉纱和蚕丝。 就凭着这异想天开的指路明灯,这帮工匠居然真的找到了混纺的配比。解语媳妇派人送来了样品,看着不同弹力的布料,佘太君尤为兴奋,这些经济规划,有了好的开始, 就这样,潭州作为生产基地,汴京的杨家庄作为成衣制作,通过发达的漕运迅速流动起来。 此时的大宋,风气承接大唐,女子没有不能抛头露面的礼法约束,其亵衣也叫肚兜或者抹胸,外披衫,儒袄,褙(披风),裙等等。 现在汴京城最流行的贵妇服饰,有一种叫做【不制衿式】的打扮,就是在里面穿上长抹胸,外罩一件褙子,露出里面的抹胸。简单说来就是内衣外穿。 当佘太君发现这种服饰之后,犹如发现了金矿,这太好了,完全可以仿照后世的设计,从内到外,从文胸到塑身内衣都给设计出来,第一炮就主打高端渠道,目标瞄准了那些贵妇。 等到解语媳妇拿到制作好的内衣,比划半天,心有戚戚,觉得这种衣服没人敢穿。 佘太君知道后,大笑,当即给内衣命名为【一点梅】。并且教解语媳妇,这种内衣虽然是给妇人穿的,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男人们。要的就是这种朦朦胧胧、遮遮掩掩的效果。 而后又让家里的媳妇们都过来,挑选喜欢的款式。 佘太君带头换上新款内衣,考虑到杨家老太君的风评,遗憾的选择那款塑身内衣。 众媳妇当时盯着眼睛都直了,只见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绝色美人,身型高挑,头梳朝天髻,眉眼如画,看上去就像二八佳人。 但是眼眸明亮而深邃,眼神中偶尔闪现出一抹沧桑,让人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美艳不可方物。 只见佘太君穿着连身内衣,衬着胸前挺拔,胸部下方骤然收窄,贴着腰身收敛到小腹,肩上两缕金丝吊带,吊带秀着燕子云纹,连接到胸部上方内衣,就像两只燕子衔着内衣,胸前颤颤巍巍,让人禁不住担心内衣会不会掉下来。 还没等问,二郎媳妇邹兰秀先忍不住惊呼 ”娘嘞,您怎么变年轻了,这内衣太美了,看上去就跟纹在身上一样” 这一声惊呼,一下子把众人都给惊醒,纷纷七嘴八舌惊叹起来。大郎媳妇周云镜把手上一摞内衣放到桌上,打断众人的喧闹,让她们各自挑选。 大家嘻嘻哈哈选好之后,都跑到屏风后面更换起来。 佘太君披上外衫坐到门前。一会儿功夫,众媳妇一个接一个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后世的内衣走秀,但是大不一样的是,后世的模特是一种爆发式的美丽,对观众是一种冲击。而眼前的美,是一种极致的收敛,就像有一种吸力,让人奋不顾身的扑上去。 第9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2) 等大家喧闹完之后,佘太君交待解语媳妇到大相国寺附近找一家三层的铺子,买不到也要租下来,然后立刻按照后世专卖店的模式改造。 一层设计为休息区和展示区,二层全部做成独立的包间,每个包间安排两个侍女,全部提前培训好,帮客人更换衣服以及介绍产品。 三层全部打通,就设立一个大包间,到时候专门留给给定制客户做高端定制用。 又让解语媳妇在店铺装修期间想办法把这些内衣宣传出去,作为对她的考验,这次没有手把手的教她怎么做,而是告诉她一些后世的营销理念,让她自己尝试。 不得不说解语儿媳妇真是商业奇才,一次皇后娘娘邀请汴京所有诰命夫人的宴会,宫里面传来懿旨请杨家佘老太君参加。 当佘太君接到皇后懿旨,考验解语媳妇的时候就到了。 她告诉解语媳妇,几日后的宴席可以是佘老太君身体不适,无法下床,特地派大儿媳妇代表出面参加,解语媳妇心领神会。 宴会当日,解语媳妇精挑细选的塑身内衣,配上她纤细的腰身,真是曲线玲珑,盈盈一握,看的让人流口水。外面披上杨家混纺的衣衫,整个人与当下的穿着打扮截然不同。 宋代承袭唐代的服饰,贵族女子多用丝、绸、缎,裹在一起往往显得臃肿,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贴身。而杨家研发出来的弹性面料,内衣贴身,外衫顺滑,一眼看过去就清爽。这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当日晚上,解语媳妇回来之后,兴奋的细细讲述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啧啧,当时进场之后,本来喧闹的会场,从门口开始,就像按下了静音键,随着解语媳妇的走动蔓延到皇后身前,不一会全场鸦雀无声。 解语媳妇禀报佘太君生病的事情,都没有得到皇后的反应,现场一度有点尴尬。随即皇后反应过来,还派人送去补品。 宴会上众人纷纷询问这衣衫的来历,解语媳妇狠狠的吹了一轮杨氏成衣不日就要开业,准备售卖成衣,里面的内衣品牌叫做【一点梅】,巴巴一顿忽悠。宴会上贵妇们纷纷表示届时开业一定捧场。 不过皇后娘娘忍不住啊,草草结束宴会,然后单独留下解语儿媳喝茶。 要知道皇后年龄与解语媳妇相当,而此时朝中诰命夫人都是开国元勋的正妻,哪个不是四十岁以上,也就杨家佘太君稍微年轻,导致皇后跟这群诰命夫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般年轻官员的内眷又没有资格接触皇后。 所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同龄人,皇后娘娘开心的不得了,加上解语媳妇温婉的性子,一会儿两人就成了闺蜜。 之后解语媳妇就开始了操作,送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衫,从平时穿的塑身内衣,到闺房里面的特殊内衣,林林总总十多套,还把佘太君私底下写的内衣使用秘籍给了皇后一套,这下把皇后高兴坏了。如果不是皇宫要关门了,还不让解语媳妇走呢。临走时约好了开业的时候她要来参加。 等到开业那天,解语媳妇忙得团团转,好家伙,京城里面排得上字号的诰命夫人全来了,无论当天有没有参加宴会的,都给吸引过来了,弄得人手不够,开封府的差役都来维持秩序,所有的男子全部都被挡在门外。 最后出场的是皇后娘娘,直接上到三层,就是没想到佘太君也在,小姑娘还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 解语媳妇告诉皇后,针对她的定制,还需要老太君出手,皇后娘娘忍着羞涩,让侍女量了身体。量完尺寸后,看着皇后娘娘的样子,佘太君就走了,把这地方让给她们,闺蜜之间想必有很多话说。 楼下一层满满的贵妇们都在等待二层的包厢,没办法,就那么几个包厢,不够用,只能轮流进去。 当天,所有的内衣全部售卖一空,最夸张的是有一个保和殿大学士的夫人,想要把店里面的成品都买走,堂堂正三品文官的夫人,惹了众怒,几个王爷夫人,郡主怒骂不已,最后就留给那个不知名的保和殿大学士夫人几件内衣,这还是为了留最后的面子。 解语媳妇一看,这个只能作为旗舰店,专门接待这些人了,中端品牌要另外找店面。 过了几日,解语媳妇在隔了大相国寺一个街道处,装修了另外一家店面,这里就没有搞什么高端定制了,大量的成衣和内衣就在这里售卖。 为了推广中端品牌,解语媳妇结合佘太君的手册,又开始新一轮营销。 北宋节日繁多,其中七夕是传统的女儿节,或者说是乞巧节,过去的女儿家,都希望自己心灵手巧,日后能相夫教子,男耕女织。所以,每到七夕,姑娘们都要做各种小玩意儿,向织女星乞求心灵手巧。 而教坊司下辖的各大青楼,都是官办背景,往往利用这个时候,推出自家的清官人。所谓的清官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给姐妹们普及一下如果穿越到宋朝,分辨青楼的知识。 在宋代,青楼分三六九等,最顶级的才叫青楼,以清官人为主,主打一个卖艺不卖身。就像高档会所一样,开瓶酒都贵死。 其次的叫做酒楼,对,你没听错,这不是单纯吃饭的酒楼,这是次一等的妓院,这一类酒楼在门外有特殊标识,倒是不担心认错门。 第三等的妓院叫做瓦舍,就是我们后世常说勾栏瓦舍的那个瓦舍。 最下等的是民营妓院,叫做寮,发(辽)音。 第10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3) 解语媳妇就是利用了这次七夕各家青楼推出新的清官人的时机,这个时候,往往争奇斗艳,如果哪家青楼能够吸引最多的文人雅士,再加上涌现出广为流传的诗词,那不用说,接下来一整年绝对雄霸汴京城青楼市场。 上面说过,所有的青楼妓院都归教坊司管辖,而最顶级的青楼目前在汴京城,合称八楼三舫,八座青楼加上汴河上面的三座画舫。分别是云韵楼,玉瑶馆,烟水轩,霓裳院,琼花阁,紫烟阁,梦溪楼,云鬓馆,八家青楼,明月舫,琴心舫,月下流觞,三家画舫。 在多年的争奇斗艳当中,大家打出了火气,甚至闹出了人命,后来教坊司出来调解,这八楼三舫就定下了每年争斗的规矩。 其中一条就是,连续三年最后一名,就要摘掉名字,变成下一等的妓院。虽然大家背后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是那些官老爷们也不会为了争奇斗艳而亲自下场。 所以,教坊司就记录在案,作为顶级青楼争斗的规矩了。后来这也就成了汴京城一景,就连太宗皇帝也不介意,反而在一次私底下的内阁会议中说了一句,与民同乐,也挺好的。 所以,本来是青楼自己的争斗,一开始都是在自己家关起门来争斗,有身份,有钱的人才能进入,才能评判。 太宗皇帝的一句话,这几家青楼在七夕的当日,门外搭上高台,让参加争斗的清官人上台表演,琴棋书画自由选择,但是评判的人变成了整个汴京城的人。只要买得起金珠花,都可以参加,这种金珠花,一百文一个。 北宋初期,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铜钱,串在一起,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铜钱。所以,一般老百姓也不会买这个金珠花,大体还要有些家资的人才会参与。 刚开始有很多商家盯上了这个金珠花的生意,不少人想要做金珠花来卖,直到有一个传言,说这些金珠花是从后宫流出来的,每年一次。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做了,也不会有人去确认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毕竟能做的生意多了,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每到七夕,大家都兴致勃勃的买了金珠花,流连不同的青楼门口观看表演,如果觉得好,可以把手上的金珠花投入到高台旁边被黑布蒙上的框子里,每家的框子都不一样,并且八楼三舫都安排人到其他家盯着。 规则完善,盘外招也就没了,相对来说这个评比的公正性还是得到了汴京人的认可。 当然,如果哪个富商真有钱,可以一掷千金,买上几万两白银的金珠花投到一家清官人。 但是,这么做的人少之又少,花那么大的代价,不一定能够保证这家青楼能赢。即便赢了,也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官府背景的青楼,轻易也无法用强。 一开始确实有富商这么做,但是一两次之后也就没了,这么败家的事情,家里的母老虎还在呢,一般人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不是么。 随着争斗时间的临近,八楼三舫都各显身手,不可以采用盘外招,但是可以凭借各自的人脉求助,这时也往往是文人雅士最吃香的日子。 自家清官人做不出好诗词,还不能买么,只要看到有好的诗词出现,都是不谈价钱,下手就买。 解语媳妇盯上了这个机会,派人考察了一圈,选中了云鬓馆。 这个云鬓馆成立的最晚,有传言说,云鬓馆的馆主本是云韵楼的清官人,后来某个二品大员看中这个清官人,提出来赎身,那馆主也是跟二品大员看对眼,私下里就同意了,找来云韵楼的管事赎身,当时管事答应了,但没几日又反悔。 那个二品大员就气冲冲的找了云韵楼的管事。但是管事私底下说了缘由,二品大员无奈只好作罢,原来是有个王爷也看上这个清官人。 后来这个馆主一怒之下,从了那个王爷。但是好景不长,这事被王爷的正妻知道了,那还得了,带着家人就要把人先打一顿,再卖到最低级的窑子里。 不过最后一来二去,不知道那个王爷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教坊司下面多了一家叫做云鬓馆的青楼。 一开始这个云鬓馆就步履维艰,青楼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新人入行。 幸亏这个馆主在圈里认识一些人,又从教坊司得了一些支持。最后,那个二品大员不知是余情未了还是心怀愧疚,私底下帮衬了不少诗词。这家云鬓馆也跌跌撞撞的经营起来了。 本来踏实经营下去,也就能慢慢站稳脚跟。当初八楼三舫争斗的时候,云鬓馆从来不参与,不出风头。 但是没想到闹大了之后,教坊司调解的时候是把整个汴京城的顶级青楼叫到一块开会。 当大家定下争斗规矩的时候,你云鬓馆也不能说不参加对吧。这一下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眼看着今年就是第三年了,如果云鬓馆还是倒数第一,那么首家被摘牌子的青楼就是她们。 云鬓馆的馆主也是郁闷,这无妄之灾躲不过,这种事情,无论是王爷还是那个二品大员,肯定没法出手。 这不,看着七夕临近,各家的演出台子都搭好了,但是自己的表演项目还没有落定呢。琴棋书画,基本上比赛的时候也就是弹琴或者跳舞。论基本功,各家都差不多,自家的清官人还不是最好的。 如果没有出彩的唱词以及服装,那么这次肯定又是垫底了。这一摘牌,现在这一批清官人肯定不能留,把人家给耽误了。 不过这云鬓馆的馆主也是个知恩的人,刚开始成立云鬓馆的时候,一帮子姐妹过来帮衬,自己这些年也挣了不少,没了云鬓馆,剩下的积蓄倒也够了。但是跟着自己的那些姐妹不是没找到好人家,就是没攒下什么钱财,日后都不好过。 所以,即便都快绝望了,这馆主还是没有放弃,四处寻找办法。 第11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4) 解语媳妇在打探到这些消息之后,就径直找上门来。一开始云鬓馆的馆主都懵了,别看杨家是归降之人,这是相对于那些开国元勋。 而对于次一级的官员或者普通商人来说,杨家就是最不能得罪的世家之一。 自从“一点梅”内衣在汴京传出了偌大的名声,可以说引领了汴京城贵妇服饰潮流,但凡有些渠道的贵妇和贵女们都知道现在的杨府解语媳妇能当半个家。再加上与皇后娘娘交好。此时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怠慢她。 所以,当这馆主接到消息,杨府大娘子来访,这馆主哪敢怠慢,大白天云鬓馆中门大开,馆主带着馆里头牌及一群人出来迎接。 宋朝的时候,一般尊称有身份的女子,都是姓加上娘子。解语媳妇是杨府长公子夫人,现在又掌管着杨府大部分营生,外面的人见了都尊称大娘子。 馆主叫苏绮绮,当年也是名动京城,否则也不会有人为了她而争斗。 苏馆主惴惴不安的把花解语迎进了馆里,奉上香茗,挥退了所有下人,唯一留下了馆里的头牌作陪,也是这次要出场表演的清官人。 解语媳妇面对这苏馆主的时候,跟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径直告诉苏馆主,可以在这次八楼三舫的争斗中帮助云鬓馆赢一次,至少摆脱摘牌的风险,甚至如果那清官人的基本功不差的话,拿到头名也是有可能的。 换来的是云鬓馆从达成协议开始,全馆出阁女子都换上杨氏成衣”蝶恋花”出品的衣服,有人问起来这些衣服,需要为”蝶恋花”推荐。 馆里所有的丫鬟和老妈子,都要轮流安排到”蝶恋花”培训,知道如何接待询问的客人。 要知道青楼里的丫鬟和老妈子,也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有八百个心眼,论推销能力,比起自家的侍女强了不止一筹。 解语媳妇还把佘太君的销售手册吃透了,给苏馆主承诺,任何云鬓馆的人,如果推销出去”蝶恋花”的衣服,都可以按照销售金额获取一定的奖励。 这番话说完之后,苏绮绮直接傻了,后面的条件没怎么听,因为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武将世家可以保证云鬓馆能够赢一次青楼的比赛。 从来没有听说过杨家的人逛青楼啊。如果真的能够保住青楼的牌匾,那些条件根本就不是问题。 解语媳妇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带着苏馆主到了杨家中端品牌的店面,此时门头已经挂上了牌匾,叫做【蝶恋花】,进去一看,把苏馆主给看傻眼了。 等到苏馆主被忽悠的试穿了几套之后,对于杨氏成衣信心百倍。 就是不知道,杨府要如何解决唱词的问题。解语媳妇表示,很简单,先看唱词,最后再签署合作协议。至此,苏绮绮再无疑虑。 解语媳妇还告诉苏馆主,”蝶恋花”跟杨氏成衣的”一点梅”有很大的区别,其一,”蝶恋花”没有像”一点梅”那样专门定制,”一点梅”是一人一个版,甚至在衣服不起眼的角落都纹有家族姓氏或者皇族标识。 杨氏成衣会保留每个”一点梅”客人的身体数据,今后制作,不需要每次都量身。 而”蝶恋花”则是标准尺寸,并且没有加入金丝银缕。其布料仅仅是基础的杨氏基础混纺的布料。 但是,为了这次青楼的比赛,针对云鬓馆的清官人,会特别采用量身定制的方式。 此次比赛用的唱词,将会绣在内衣上。最后在比赛获胜之后,云鬓馆会举办一次庆祝活动,把这次帮助云鬓馆获胜的文人雅士邀请出席。宴会上会竞拍与云鬓馆获胜清官人的同款内衣。 苏馆主对于解语媳妇的操作惊为天人,表示相信杨府大娘子,不用看词都可以签署合作协议了,最后,临走的时候把凡是试穿过的内衣都买了下来。 解语媳妇搞定之后,立马回家禀报于佘太君,毕竟答应人家的唱词还没有着落,想着自家娘亲跟几位当朝相公说得上话,想必求取一首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解语媳妇估计错误,佘太君并没有答应帮忙,毕竟这种小事情,要去找当朝宰相,正一品大员,想什么呢。 不过后来看到解语媳妇忙前忙后,家里的营生操持的还不错。她又时不时可怜兮兮的在佘太君面前晃,最后还是答应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第二天,佘太君就交给解语媳妇一摞纸,上面写着给云鬓馆唱词。第一首就是柳永的词,那个千古牛人,【别人花钱逛青楼,他是青楼花钱请他逛】的柳三变。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看完之后,解语媳妇傻在那里,嘴里念着这首词,小姑娘都快掉眼泪了。 第二首,抄的是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第三首抄的是纳兰性德的《蝶恋花·出塞》。 然后告诉解语媳妇,这是当年儿时那道姑师傅写的,就背了这么几首,再多也没有了。 至今还能回想起解语媳妇那崇拜的眼神,她心里认为一定是佘太君自己写的。 后来随着云鬓馆一举夺得头名的时候,这三首词也风靡汴京城,无数人都在寻找写词的人。 大家最多知道词是从杨府传出去的,就是不知道谁写的。怎么猜测的都有,就连皇后娘娘都逼问解语媳妇足足三个月,如果不是实在不合适,就差让太宗皇帝下旨了。 虽然没有人认领这三首词,但是对于朝堂上面的那几个人,基本也猜到了谁写的。 随之而来倒是得到了不少文官的青睐,这就是一个意外之喜,有潜在好处,但话不可说尽,事不可做绝,目前还不宜过多的目光关注杨家,又是客栈,又是杨氏成衣,未来还有不少事情发生,诗词方面就低调一点为好。 第12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5) 这三首词在汴京城掀起一股流行风向,到青楼,不会填一首蝶恋花的词,就连姑娘都见不到。尤其是云鬓馆,作为首发地,毫无悬念制霸汴京青楼市场,随之而来【蝶恋花】内衣大卖。 所以在杨家的收入里面,女士内衣占了一半的比例,其吸金能力让人吃惊。 后来经过慎重考虑,解语专门邀请了李皇后及几个贵妃占了杨氏成衣的一些股份,幸好大宋从太祖皇帝开始就鼓励发展商业,因而没闹出什么乱子。 而且下一任皇帝宋真宗赵恒的亲娘早已离世,过继给了李皇后,等赵恒登基之后,李皇后就成了皇太后。这个福利可以吃一阵子。 忧的是军事方面,看着大郎媳妇周云镜的汇报。 经过多轮筛选,能够留在金花卫的妇人二百余人,女子天生体弱,金花卫挑选出来的已经是女子中身强力壮的了,比之大宋厢军要强,但是还不如京城禁军的士兵。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武艺都已经入门,但是骑马和射箭无法满足要求。 不过这些女子都是知恩的人,逃难来到京城,能够进入杨家,已经感激不尽,因此任何的训练没有一个人叫苦。 佘太君看着金花卫的报告,倒是想起来,最近思考的速成方法,可以在金花卫身上试试。 在这一年里,她专注于研究当初从脑海里得到的气血运行方式,还让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三郎媳妇董月娥,四郎媳妇孟金榜,五郎媳妇马赛英配合研究。 这几个媳妇都是出生将门,从小习武,感应气血轻而易举,只是原本家传的都是战阵厮杀之法,并没有运用气血之法。 经过在她们身上的研究,已经总结出来一套粗浅的气血运行方式,这几个媳妇儿因此都实力大进。 尤其是四郎媳妇孟金榜,天生神力,气血本身就旺盛,学会了这套气血运行法之后,短短月余就已经能够收敛住外放的气血。 过去看到孟金榜的时候,挺漂亮的小姑娘,走过来给人感觉一个火炉子,冬天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围着她。现在气血收敛之后,就是一个可爱清秀的小娘子。 通过几个媳妇的帮助,从各家家传武艺里面选择了最容易带动身上气血运转的姿势,整理出来三十六式,编纂成册,命名为”循气养血诀”。 通过这三十六式,帮助一个普通人更容易感应气血,壮大气血,从理论上看,持续练习下去达到身,眼,手,意统合为一也是有一丝希望的。 不过目前家里只有孟金榜能够把三十六式完整打一遍,也就是说,只有她能够完成一个周天循环,所以才能收敛气血,其她几个人,能打到二十到三十式不等。 而后,又把最前面的八式拆出来,让云镜媳妇拿给金花卫练习。 正好晚一点去杨家庄看看,经过十天的学习,金花卫有多少人能够感应到气血。 佘太君扣上两份月报,让两个媳妇收入藏书室 ”吩咐下去,一个时辰之后,咱们都去杨庄看看,在家没事的人都可以去”。 杨府东院,佘太君带着芸芸来到武库,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来看看铁老三打造好的装备。 这些装备,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才刚刚完成,期间铁老三跑过来无数次,一开始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有人能够用的了一百八十斤的陌刀,而且还是长柄陌刀,非要信誓旦旦的说,祖上在军器监给大唐重甲步兵打造的短柄陌刀,也就八十来斤。 佘太君当时就带着铁老三到了小校场,举起了八百斤石锁,还挥舞几下,铁老三吓了一跳,惊呼道:“此乃当世神人”。 被吓到的还有杨七郎和几个儿媳妇,也是那时他们才发现,他们老娘的武力值变了。 这个结果把七郎给打击到了,本来那次安排的亲兵围攻杨七郎的戏码,在众亲兵不下死手的情况下,居然打了个平局,直把七郎给牛坏了,恨不得宣称他才是杨无敌。 从那天之后,杨七郎整个泡在了演武场,每天跟亲卫们对练。后来循气养血诀编好之后,他是紧随孟金榜之后,完成一个周天三十六式的。 七郎曾经好奇,私底下找过佘太君,询问如何才能把循气养血诀练到跟她一样的境界,佘太君就给了七郎一个小目标,要能连续不停练上一百零八个周天循环再说,七郎闻言,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就走了。 武库里,铁老三送来的装备,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上,最亮眼的就是那把大唐陌刀。 历时将近一年时间,铁家父子四人带着徒弟帮工,结合了大唐陌刀密法以及锻钢法,打造了这把一百八十斤的陌刀,放到后世来看,这就是一把合金武器,兼顾了硬度和韧性,应该是当今武器铸造的巅峰之作。 在陌刀旁边,插着一把钢鞭,一般的钢鞭有两种,四面或者三棱,这一把是三棱钢鞭,增加碎甲能力。 看着这些装备,专门打造的重弓,铁箭,飞镖。除了甲胄以外,铁老三把所有装备都送了过来。 佘太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想了想,拿起六支飞镖绑上专门的飞镖带,藏在衣衫里面,准备带出去玩玩。 再看时辰差不多,要去杨家庄园,就带着芸芸离开武库 “芸芸,回头告诉铁三爷,这次的武器非常满意,回头小七他们估计也要修改兵器,都让铁家用新的锻造法来给他们改。” 说着话,到了前厅,就看见以花解语和周云镜为首,一群媳妇都换上了紧身战袍,没有披甲。 就连后来接过来的王兰英和杜金娥也在里面,那王兰英身材高大,红眉毛,绿眼睛,看着有西域人的血统,以这个时代人的审美来看,妥妥的丑女。但是在佘太君看来,这不就是后世欧洲人的血统吗,看着还怪亲切的。 她刚到杨府的时候,还把七郎给揍了一顿,起因就是七郎被王兰英的相貌吓了一跳,得罪了她。后来七郎绝口不提杨无敌三个字,除了被佘太君给打击以外,让王兰英揍了一顿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杜金娥,七郎未过门的媳妇,比七郎还大两岁,长得细高个,那小脸,白似梨花,眉如新月,真像九天仙女下凡。论起颜值,在如今杨家媳妇当中都是数一数二。 再看另外一边,就杨七郎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也难怪,原来的杨七郎,自称杨无敌,比他爹都能耐。现在的杨七郎,打不过他娘,打不过他未来六嫂,也打不过他四嫂。早就后悔当初自称杨无敌了。 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时常独自加练,虽然还是打不过前面两人,这身武艺倒是比起原来时空的杨七郎强大太多。 至于杨六郎,没有在这些人里面,按照佘太君的规划,他将会作为杨家第二代唯一的一个读书种子,走文官路线。 当初被佘太君有意惩罚,除了日常的练武,平时被关到自己的院子里,不允许外出,又有两个杨府亲兵把守在院子里。 每日都有教习先生过来盯着六郎学习,一开始,很多教习不愿意来杨府,太祖皇帝定下以文驱武之后,文人的地位逐渐超过武将,所以很多文人看不起武将。 直到云鬓馆那三首词传遍汴京,慢慢都知道这是杨府大娘子拿给云鬓馆的,汴京城很多文人就对杨府能写出这样的词感到好奇了,一来二去就有教习先生主动来教授六郎,可以说歪打正着。 当整个汴京城的文人把目光放到杨府的时候,有些人就发现,佘太君常常有惊人之语,为了劝学杨六郎,佘太君一句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一日之间传遍京城。 后来佘太君发现六郎只在家里面学习,应对科举不足够,而且京城有名的教习先生,更多给六郎补基础,再想深入,最好的办法是去太学。 佘太君为了这个读书种子,一咬牙,找太宗皇帝请了一道恩旨,这还多亏了解语媳妇的好闺蜜李皇后。终于,三月之前,六郎成功进入太学。 雍熙二年是太宗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选材,原定的太宗【太平兴国】三年的科举,因为打仗而暂时停了,直到雍熙元年确定暂时不打仗,才定下了雍熙二年六七月开科举,现在大宋各州府的考试已经开始,四月初各地学子将要汇聚京城准备参加省试。 作为家里唯一文武双全的将门二代,佘太君非常重视这次科举,专门给六郎交代,拿不下进士,当不上天子门生,今后就只能娶兰英一个人了,如果考上了,可以考虑纳妾。 第13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6) 杨家庄园位于汴京城西顺天门外,琼林苑以南,原本是皇家田庄,后赐予杨家。 佘太君一行到杨家庄园的时候,管家带着人已经等在那里 “主母说了,直接到演武厅,管家过来就行,其他人都散了吧” 芸芸扬声说道,随即车队往杨庄西北角演武厅行去。 到了演武厅前大校场上的高台,大郎媳妇周云镜径直走去击鼓聚兵。 随着鼓声隆隆作响,三通鼓罢,校场中央站了二百余人,按照宋制,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五十人为队,百人为都,五百人为营。 这二百余人分作两个都,每队五十人,队长站在本队前面,最前面站着两个副都头。等鼓声停下之后,两个副都头带着二百余人齐声吼道:“拜见主母,指挥使”。 原计划是按照一营五百人的标准设立金花卫,大郎媳妇周云镜则是金花卫的指挥使,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三郎媳妇董月娥、四郎媳妇孟金榜、五郎媳妇马赛英五人带五个都,正好合适。 招募没有预期的顺利,过去这段时间都是三郎媳妇和四郎媳妇作为都头带着金花卫训练,一个教武艺一个教箭术和马术。 只见这二百余人,穿着黑色棉甲,骑着杨大郎这段时间陆续运回来的战马,腰挎硬弓和箭囊,手持斩马刀。整个队伍已经初见雏形。 佘太君看向三郎媳妇和四郎媳妇,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带队操演。她则是走到高台边缘,集中精神细细感应起来。 两人拱手应命,转下高台,跨上战马,带着金花卫一一展示平时的训练内容。 平心而论,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按照命令正确执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女子,更加不容易。 但是,毕竟要上战场,这金花卫还差的远。今天过来,佘太君就是为了测试新想到的刺激气血的方法是否管用,操练整整一个时辰后,才让她们停下来,下马列队站好。 走下高台,叫上四郎媳妇走到第一都副都头面前,这个副都头看起来三十上下,浑身热气腾腾,脸上带着汗珠 “你的武艺练的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那副都头抱拳道:“回禀主母,我叫褚小娥”。 “好,你下来,按照这几天练习金花八式的起手式站好” 佘太君微微颔首,脸带笑容。 “小四媳妇,你看着我是怎么做的,今日开始,训练一个时辰之后,按照这个方法,你帮她们每人都做一遍,如果有人忍受不了,就休息一日,之后再来” 说着,手上就拍向褚小娥的左手小臂。 刚刚操练完,褚小娥浑身气血涌动,而传给金花卫的【循气养血诀】前八式,为了与家传循气养血诀区分开来,就简单命名为【金花八式】,这八个动作,就是重点锻炼四肢的。 佘太君这一掌拍向褚小娥左手臂的时候,正好就是她气血流动到的地方,本来已经逐渐缓慢下来的气血,骤然加速冲向左手肩膀处,紧接着又一掌拍向她的左肩,气血再次加速涌动。 就这样,不断催发她的气血,在两臂间通过胸前和后背不断循环,两腿间通过小腹不断循环。不到一炷香时间,褚小娥满脸通红,裸露出来的手掌也一直红到指尖。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落。 “忍住,保持好起手式,体会一下气血运转” 佘太君喝到,手上动作不停,估摸着到了一炷香时间,一声断喝 “打金花八式!” 褚小娥闻言,忍着身上的酸麻疼,开始打出第二式,第三式。 众人看着,她完整的打完了八个动作。此时脸上的汗珠也没了,气血趋于平稳。 “还不错,你虽然习武晚了一点,但是身子骨吃过苦,就是过去劳累过度,气血不足以支持你练完金花八式” 佘太君一脸欣喜,围着褚小娥转了两圈。 再看褚小娥,喜极而泣,冲着四郎媳妇喊着 “都头,我终于能打完这八式了!” “你还不快谢谢主母,如果不是主母,谁都没有办法” 褚小娥勉力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哭 ”呜呜呜,自从边关逃难过来,路上爹娘饿死了,郎君和孩儿被歹人杀害,奴婢略有姿色,那伙歹人没有杀我,而是跟随伺候他们,若不是为了给郎君和孩儿报仇,奴婢早就不活了。” “奴婢趁着他们劫掠的时候,寻机杀了一个歹人逃了出来。幸有主母收留,教我习武,让我报仇,谢谢主母” “好孩子,起来吧,甲胄在身,不用多礼。那伙歹人还能找到吗” 此时几个媳妇都围在身边,听了褚小娥的话,都心有戚戚,差点也跟着哭起来。 旁边大郎媳妇周云镜接上话茬 “当初招募的时候解语大姐知道这事,已经传令给老头客栈的人去查了。” “后来发现是十几个乱民,也是逃难的,活不下去就烧杀抢掠。除了把为首的三个绑了送到庄园,剩下的都处理掉了。小娥亲手把那三人都给杀了。” 佘太君听完,看向褚小娥,温声道 “那就好,小娥啊,杨家也是你的家,你就安心住下吧,等你什么时候过了这个坎,让云镜她们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褚小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斩钉截地的说 ”主母,奴婢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不会再嫁人了,这辈子能守着杨家过就是我最大的福报,其实金花卫的姐妹们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况,不信您问问她们”。 第14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节7) 旁边金花卫听到褚小娥的话,都围了过来,不顾甲胄在身,纷纷艰难的跪下,齐声说道 “主母,吾等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我们不嫁人”。 佘太君伸手虚抬 “都起来吧,你们拿杨家当成自己的家,杨家也拿你们当成自家人,今后愿意出嫁的,可以出嫁,不愿意的,可以留在杨家养老” “小娥,试试看” 褚小娥点头应诺,按照金花卫考核流程,分别测试举石锁,拉弓射箭和舞刀。回来禀报 “主母,我原来能勉强举二百斤石锁,现在能举二百五十斤石锁,硬弓能用10力弓” 佘太君满意地看着她,“效果很好”,随即对四郎媳妇孟金榜说道 “小四媳妇,家里除了小七只有你完成一个周天运转,也只有你才能略微感应到她们的气血运转,今后辛苦你来给她们用这个方法了。估计全部完成这个训练,她们每人都可以举三百斤石锁,开12力硬弓。” ”云镜啊,接下来就重点训练弓射和战阵,要她们半年之后就能派上用场,记住了,兵法也要教,每个人都按照都头来培养,等她们上了战场,每人都有本事指挥一个都。这样在战场上,金花卫就能迅速拉起两千人的兵马,马上就要起风了” “行了,你们几个想留在这里训练的就留下,剩下的跟娘回府,回去之后,我给你们几个也推血过宫,助你们更进一步” 众人听了大喜,除了四郎媳妇留了下来,都跟着回杨府。 杨府中院小校场,佘太君看着众人 “一个个来,先把循气养血诀打一遍,然后过来我这里,你们谁先” 几个媳妇互相看了看,三郎媳妇站了出来,”娘,我先来吧” 三郎媳妇是仅次于四郎媳妇的,循气养血诀已经练到了三十式。佘太君随意带着她走了两个周天气血,三郎媳妇就能够独立打完三十六式了。 这循气养血诀能不能完成一个周天三十六式,差别巨大。完成了就表明循气养血诀正式入门,今后只需要自己练了,能走多远跟个人体质和意志有很大关系。这就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其她几个媳妇眼馋的看着三郎媳妇完成一个周天,随即收敛了气血,外表看上去就跟普通人一样。 佘太君有些好笑, “你们眼馋什么,一个一个来,都能做到的。不过记住了,循气养血诀收敛的越好,爆发的时候就越威猛,你们的天生体质不如小四媳妇,所以同样爆发的话,你们承受不了,小四媳妇就能承受,平时的时候还是要注意锻炼身体,尽量提高身体素质,就像盖房子,地基越牢,就能盖的越高” 足足花了三个时辰,给几个儿媳妇都来了一遍,成果喜人。除了小七媳妇杜金娥还差一步,其余人都完成一个周天循环。杜金娥看着大家都完成了周天运转,就剩下自己,顿时羞愧不已,那漂亮的脸蛋上面立马挂满了泪珠。 “好了,小七媳妇,明日再给你来一次就可以了,不要哭啊” 佘太君笑眯眯的拍了拍杜金娥的肩膀。 一句小七媳妇,让杜金娥满脸通红,也不哭了。扭身就跑,连招呼都忘记打了。 “行了,你们也别笑了,今天太晚了,都回去吧,自己细细体会,芸芸啊,让解语明日到书房找我” 佘太君回到房间,一下子瘫在床上,今天连续三个时辰催发气血,也累的够呛。 经过一次物我两忘的练习之后,对于身体力量的掌控变成了本能。 但是,催发气血,需要的是精神力量的配合,为几个媳妇推血过宫,跟战场厮杀不一样,前者需要小心翼翼,每个媳妇的气血强弱还不一样,个中的滋味是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后者就简单了,爆发的气血直接打到敌人身上,多一点少一点问题不大。 再加上,融合两世的灵魂获得了强大的精神力,如何运用这个精神力则是完全没有头绪。 佘太君能做的就是先尝试静心,然后身随意走,集中注意力到身体气血上面。 随着精神越专注,感应到的气血就越活跃,自然而然爆发的气血就越刚猛,她期待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运用的增加,慢慢能够领悟到更多的精神运用技巧。 清晨,杨府大书房里,花解语请安之后,就打开手中的账本。今日过来,是要汇报一下这段时间准备的额外钱财。 “娘,这一年收入超过预期,可以拿出五十万钱,不影响府里的营生,如果收缩银根的话,可以拿出一百万钱,如果想要更多,那就会影响家里的营生了。” 佘太君闻言,手上握着龙头拐杖,慢慢摩挲着,半晌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或许北伐不远了” 花解语疑惑的问道 “官家倒是一直在召集枢密院几位相公商议此事,但是皇后娘娘说官家还没有想好” 佘太君沉思一会,笑了 “能一直商议此事,那就不远了,你记住,密切关注外城几处码头的仓库,以及内城处大的商栈,万一有战事不利的消息,一定会有人低价抛售,你就要抓紧机会买下来” “如果到时候我不在家,你就全权决定,至少外城码头需要两处仓库,内城需要一处足够大的商栈,这是未来咱们最重要的计划之一了” “战事不利”,花解语有些惊愕, “这没准吧,万一没有战事不利,那我买还是不买” “你等着就是了,咱们家有老头客栈,消息传递快人一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你先记在心里,另外家里人的棉甲加紧制作,如果暂时达不到山文甲的标准,那就先按照内甲来做,外面再披上铁甲,就是需要把咱们自己的铁甲修改一下。你们研究着来,总之,年底之前甲胄的事情要办好” 吩咐完之后,让花解语安排去了。 佘太君拿出之前所做的规划文书,又细细读了一遍,在文书上,有一些已经打勾,表明都已经完成。 但是还有更多的规划,正在进行当中,武力是最大的底气,今天通过测试,发现完成了三十六式周天循环的人可以协助其余没有完成的人加快修炼速度,仅此一项,就有希望在大战开始之前,增加更多的把握。 剩下就要看儿媳妇她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第1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1) 雍熙二年十月初,杨府大书房外落叶纷纷,天气逐渐转凉。 书房内,解语媳妇和云镜媳妇分列左右。两人手上拿着厚厚的文书,准备汇报上个月的各项事务。 佘太君坐在椅子上面,一手捧着茶杯,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 “暂且先不要说咱们家各项安排的事情,你们两人操持咱们家的营生和金花卫已经将近两年,对于现在的朝政和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媳妇二人相对看了一眼,解语媳妇上前一步,说道: ”回禀娘,今年以来,朝堂纷纷扰扰,各位相公此起彼落,个中缘由众说纷纭,媳妇实在是犹如雾里看花,不知其所以然” “那你说说哪些雾里看花啊,解语媳妇啊,要知道,咱们的身家,其根本就在于这大宋朝,如果大宋乱了,咱们家即便有千万家财,也不过是别人的盘中餐。所以,你们要学会从这纷扰的朝堂中发现问题,甚至解决问题。你现在说说,哪里不明白啊” 解语媳妇若有所思,“娘,媳妇看到从今年初开始,官家频频召见枢密使王显、枢密副使柴禹锡,但是对于宋相公和李相公,多数时候避而不见。” “有传言说宋琪宋相公有可能相位不稳,近几年,先是赵普相公被罢免,枢密使曹彬被罢免,枢密副使弭德超被削官,发配琼州,郭贽执政被降职等等。” “朝堂上面还传官家不满几位相公,总之给人感觉似乎有大事要发生,而能称的上大事的,应该只有北伐战事了,不过,不是说宋相和李相等大臣都极力反对吗,想必官家也不会逆势而行,之前御驾亲征的事情不就是停了” “媳妇儿,你的感觉不算错,确实是北伐的大事。你细细思量,大宋枢密院是干什么的,太祖皇帝承接唐代的官员制度,以二府三司为首。” “其中二府就是指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前者为政府首脑,管理天下官员,而军事以枢密院为首。宋相和李相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宰相,但其权力受到限制。” “而枢密院比起中书门下仅仅低半级,掌管天下军事,中书门下是无权过问军事的。所以枢密使也可以称得上是使相” 说到这里,佘太君停顿半晌,给媳妇们一个思考的时间 “你们都知道,官家一直没有放弃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什么时候去收复,中书门下与枢密院有不同的看法。” “以宋相为首的中书门下考虑到如今大宋民生艰难,粮食紧张,尤其战马每年购买占用了大量的国库,希望缓步慢行,等到兵精粮足再一举收复失地。” “但是枢密院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目前边关的形势对大宋有利,这两年用各种方法获得战马二十万,各地兵卒还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如果再等下去,大宋这些精锐年纪大了退下去,后面就不好打了” “官家频频召见枢密使,而拒见宋相、李相,已经表明这场仗不可避免。宋相公的传言,未必就是传言,因为主张暂时不打仗的领头人就是宋相,假如他再坚持下去,或许真的就要罢相了。 “曹彬被贬是因为弭德超,随后弭德超被发配琼州,说明官家对曹彬有大用,用之前先施恩。” “曹彬作为开国元勋之一,老将退了之后,武将就以他为首。如有大用,一定是在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时候。” “现在你发现了吗,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官家北伐的事情,赞同北伐的执掌朝廷,反对北伐的就要靠边站了。” 解语媳妇恍然大悟,”娘,您早就确定北伐必定会发生,所以一直笃定让咱们家做许多准备” 佘太君闻言笑道 “为娘只是笃定太宗皇帝的性格,必不会放弃幽云十六州,北伐只是迟早的问题” “咱们家的准备任何时候都能用上,尤其是你爹爹,镇守边关,只要大战一起,他以及几个孩儿一定要上战场,为了咱们家,必须早做准备” 解语媳妇沉思半晌 “目前家里的营生都很好,但是大战一起,这好光景就没了” “不用担心,为娘不是说了吗,只要大宋不乱起来,咱们家就不会有事,而北伐是咱们打出去,只要你爹爹和大郎他们没事,即便败了,也算不了什么。如果你爹爹他们有了三长两短,即便胜了,咱们家也是岌岌可危。所以,才让你们努力挣钱,努力练兵” “娘,老头客栈已经遍布从汴京到太原府、真定府与河间府一带,代州境内、保州境内,雄州境内都有老头客栈,但是接近边关,只有代州因为爹爹的关照,比较方便行事,其余两州,相对逊色一些。” “沿路的老头客栈,各姐妹家的老人们已经在培养新的人手,另外,那些伤残老兵也对咱们家感激不尽。” “对了,娘,老头客栈已经跟郎君有稳定的联系方式,后来的马匹运送,走的都是自家的人押送。” “郎君前几日还通过老头客栈的人送来了几只信鸽和一个培养信鸽的西夏人,来信告知,这鸽子不太好用,时常不回来,所以暂时无法派上用场,我就先安排那个西夏人在咱们庄子里继续驯养了。” “按照娘的安排,我们一直在不停开设老头客栈,还在每一间老头客栈都养了一些战马,所以,总体收益跟去年持平。” 佘太君站起身,走到行军地图旁边,找到解语媳妇说的那几个地方,沉思一会 “不要担心收益的问题,继续加大投入,同时,你跟客栈管事安排,找那些受伤不严重的老兵们商量,愿意去边关代州、保州、雄州增加客栈保护力量的,饷银翻倍” “你们要做好准备,如果战事不利,金花卫就要想办法进入战场,救援你爹爹他们,我们对边关战事不了解,这些老兵就是非常宝贵的人才,他们打不了仗没关系,娘需要的是他们的经验,以及对当地环境的熟悉” “否则咱们过去了,连路都找不到。从这些老兵里面挑选可靠的人,可以提前透露一些消息,就说是我们杨家需要他们” “注意了,只有你的那些叔伯认为足够可靠的人,才可以透露,知情的人要少。如果咱们在这三州的人手不够,可以让客栈主事在当地找,边关有大量的伤残老兵,只要身家清白,都可以收下,你也可以跟大郎联系,他对边关这些老兵更加熟悉,总之要抓紧办” “西夏人那里,继续让他们在庄子里面培养信鸽,这是一个长期的事情” 解语媳妇一听,”这个办法好,咱们家可以多在边关三州建立客栈,然后每家客栈少则需要七八人,多则二十人,到时聚集个一两百号人不成问题” 紧接着是杨氏成衣的情况,根据解语媳妇的汇报,现在汴京城但凡有点身家的女子都穿”蝶恋花”内衣。 南来北往的客商,还采购卖到了各大城市,尤其是南方的客商,本来就因为当地棉花种植发达,开始穿棉布制作的成衣,发现这个新奇的内衣之后想大量采购,但是因为汴京城的”蝶恋花”店面主要做零售,为此他们还专门拜访解语媳妇,希望能够大量订购。 解语媳妇学习了当初的那个销售手册之后,居然搞了一个经销商加盟的活动,每个州府的治所所在地,最多只允许两个加盟商从杨氏成衣购买及销售,并且允许挂上杨氏成衣-蝶恋花的旗子。 而大宋的州府类似于后世的省,其治所就是省会城市,每个州府的治所都是本州最繁华的地方。 第1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2) 宋朝初立的时候,沿用前朝的名称来划分行政区,而后,改为路、州、县三级。 在州一级行政区,由于功能不同,有些还用府、监、军来代替。 用后世的话来解释,可以把府理解为直辖市,而监和军都属于特殊行政区,与州府级别相同,但是【监】针对由于开矿而形成特殊的行政区,比如在后世大庆因为油田的发现逐渐成为大庆市,类似的道理。 解语媳妇的做法就是,不管路一级的加盟商,从州或府开始,每个州或府的治所允许两位加盟商,通过竞价的方式,价高者得,然后允许这些加盟商自己选择其州或府下辖的县一级加盟商,每个县只允许一名加盟商。 但是必须统一采用蝶恋花的店铺设计,每年会进行业绩考核,如果发现不符合蝶恋花品牌的事情,或者违反了规定,则会取消加盟资格。 加盟商的好处是,可以打出杨氏成衣蝶恋花的旗子,拿货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一倍。 这是一个颇有天分的设计,因为杨氏成衣从布料到成衣都是自家的生产厂,采用了三锭纺纱机之后,主要的成本其实在运输,而漕运对于别的商家来说,最大的损耗就在于多如牛毛的层层卡要。 以现如今杨氏成衣的招牌,漕运中的层层吃拿卡要就不存在了,如果不是解语媳妇坚持要正常交税,就连这漕运的税利都差点给免了,但凡有点京城消息的知道,这里面可是有着后宫的份子,所以,市场价至少有五倍的利润。 最初参与竞价的大商家还不多,拿到加盟资格的仅仅有四家南方客商,分别在荆湖路潭州和两浙路苏州、常州、杭州。 每一家客商交了加盟费从八万到十五万两白银不等,光加盟费就挣了四十万两白银,合四十万贯铜钱。 而这四家客商得到的好处,不仅仅是第一批内衣大卖,把加盟费挣回来了,并且在漕运过程中,得益于杨氏成衣的旗子,没有任何的吃拿卡要,这一点就让观望的那些商人恍然大悟。这不是花钱做内衣生意,这是买杨家的旗子啊。 等到第二次竞价杨氏成衣的加盟商的时候,整个南方的大商人都来了,不仅仅限于卖衣服的,卖什么都有。其目的不言而喻。解语媳妇只能紧急提高门槛,恨不得把加盟商的祖宗名录都要查一遍。 佘太君听着解语媳妇的汇报,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看着两个媳妇 “你们二人事情做的不错,闯祸的本事也不小,是不是啊?” 解语媳妇闻言,脸刷的红了,走到佘太君身旁,扶着她的胳膊嗔道 “娘,您就别笑话我了” 云镜媳妇则是一撇嘴,愤愤不平的说道 “那些朝堂官员,平时都没有事情做了吗,就知道盯着杨家” 佘太君闻言先是摇头,又点点头道 “他们就是盯着杨家啊,毕竟最近两年,你们折腾出来的动静不小” 杨家在过去这段时间,接连被御史弹劾,因为内衣的事情,被弹劾与民争利,还是谋取暴利。 不过还没等官家下诏让解语媳妇面圣,她的小闺蜜就偷偷告诉官家,这些钱里面有自家的利润。事后,那个弹劾的奏章就一直压着没有回应。 听说朝堂上面,弹劾的时候众位大佬都没人附和。 好在太宗皇帝轻易不会惩罚官员,那个御史倒也没有被怎么着,不过事后他辗转打探到了消息,还专门私下找到解语媳妇解释,解语媳妇了解到此人是真不知道背后的缘由,确实是认为杨家私下谋取暴利,倒是对此人有点兴趣。 毕竟能够上朝参与朝议的御史没有人脉和关系的还真不多,在不知道缘由的情况下,敢这么愣的更少,就这么一个人,所以,解语媳妇准备今后观察观察这个御史,或许是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 这个事情不严重,但是,另外一次弹劾就严重了,是殿前马军都虞候田重进,这人是太宗皇帝潜邸的藩臣,太宗皇帝登基之后,逐步升迁至殿前马军都虞候,从五品的官,但是管的是京城禁军,只有最可靠的人才能担任。 这些在太宗皇帝没有登基时候就跟随的武将,有不少后来都走上高位,也都对杨家作为降将而封赏太厚颇有微词。 事情跟金花卫有关系,自从四媳妇孟金榜给所有金花卫推血过宫之后,除了几个人因为身体亏空太大没能完成”金花八式”,其余的人都实力大进。 二百余人的金花卫人人能举三百斤石锁,拉12力(120斤)的硬弓,在训练战阵的时候,这个声势就有些不得了。 而京城的防卫都是禁军负责,没多久这个声势就惊动了他们,但是因为杨家庄是太祖皇帝御赐给杨家的,他们无法查看,最后汇报到田重进这里。田重进一看,这是个好机会,就在一次朝议的时候,弹劾杨家拥兵自重,有不轨之心。 那一日,太宗皇帝下诏,要杨府佘太君上朝问话,云镜媳妇听到消息惊慌不已,觉得闯了大祸。 佘太君则是淡定的挥挥手,让那传召的内侍在前厅等候,转身出门跟赶来的云镜媳妇交代 “不用担心,这才多大点事,回去庄园召集金花卫在校场等候,不用持兵戈和披甲,到时候如果有人来看,你就带人看看就好,另外,不要动用气血” 大郎媳妇周云镜看到佘太君一脸淡然,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随即一拱手,应诺之后,直奔杨庄而去。 佘太君则换上一品诰命,提着龙头拐杖,随传召内侍上朝去了。 当日是大朝会,也是田重进特意选择的日子,因为每月初一和十五召开的朝会要求京城九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而平时的朝会则要求五品及以上官员才能参加。 大朝会在皇宫正殿北面的紫宸殿举行,这是折赛华穿越之后第一次参加朝会。 来到紫宸殿之后,等在殿外的是太宗皇帝最信任的内侍王继恩,此人对太宗皇帝登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还能带兵打仗,虽然带兵的能力不强,但至少是个知兵的人。 佘太君冲着王继恩一抬拐杖就要行礼,王继恩赶忙阻拦道:“老太君别折煞小人了,官家已经在等着了,特命小人来此等候”。 佘太君呵呵一笑,还是提着拐杖点了一点 “王都知客气,如今老身可是戴罪之身,当不得如此行事” 说完,缓步前行,王继恩在前面小跑,一脸焦急,但是又不敢催促 “老太君多虑,官家说的是请老太君上殿问话,并让小人来此等候,如此已经说明官家的态度” 随着门口侍卫通传声,佘太君踏入紫宸殿,只见大殿两旁,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呜呜泱泱站着几百号人,满眼的紫色,绯色,绿色和青色,按照品级,青色官服最低,都靠近大殿门口,其次绿色官服紧挨着,绯色和紫色都是五品以上官员,在最前面站着。 佘太君不紧不慢,用脚步丈量着大殿,走到正中后,提起龙头拐杖冲着太宗皇帝轻点,口中道:“老身佘赛花参见陛下”。 太宗皇帝冲着龙头拐杖还了半礼,吩咐道:“来人,给老太君看座”,而后眼睛看着旁边的田重进 “田卿,人已经给请来了,你说吧。” 田重进手举朝笏回道:“遵旨”,转身就喝道,”佘赛花,你可知罪。” 佘太君笑眯眯的走到田重进身边,龙头拐杖往地上一点 “慢来,田重进,你可知罪” 田重进怒声道:“佘赛花,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老糊涂了不成” 佘太君脸色一变,扬起龙头拐杖就是一杖冲着田重进头上戴着的展脚幞头扫去,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展脚幞头官帽就被扫落在地,头上的束发被打散,整个人披头散发站在那里。 只见田重进脸色铁青,扬起朝笏就要冲佘太君扑去。旁边几位武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住田重进。 没等太宗皇帝说话,佘太君就喝道 “老身跟你田都侯行礼,你好大的官威,见到御赐金牌都敢不拜,你这是藐视朝廷,对陛下及先皇大不敬,你可知罪” 这时太宗皇帝的声音姗姗来迟,有些无奈道:“田卿,此事是你无理在先” 田重进憋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披散着头发,手举朝笏冲着御赐金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咬牙切齿道: “佘赛花,老夫这礼也行了,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你在那杨家庄拥兵自重,日夜操练,可是意图谋反,这个罪名,御赐金牌可保不住你” 佘太君看着田重进狼狈的样子,笑了笑,然后冲着太宗皇帝道:“陛下,老身那庄子里面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子,其余男丁是家里的老人,一直跟着杨家,青壮都跟着拙夫在边关打仗呢,不知道田都侯说的拥兵自重,这是从何说起” 田重进怒声道:“你还敢欺瞒圣上,罪加一等,我马军士卒来报,庄园内喊杀震天,声势骇人,我的人才靠近庄园,就有如面临千军万马,绝不可能是区区女子,你一定在庄园里面窝藏有大量人马。” “根据马军哨探的估计,至少两个营,一千余人才能有如此声势,陛下,臣请旨查抄杨家庄园,里面必定还有大量的甲胄,弩箭和攻城器械” 佘太君闻言,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女子怎么了,你娘不是女子,你夫人不是女子,你这么瞧不起女人,你把皇后娘娘与各宫贵妃置于何地。你瞧不起皇后娘娘,就是瞧不起当今圣上。陛下,老身请旨斩杀此不忠不孝之徒,此人欺君” “你……你……你怎能如此胡搅蛮缠,必定包藏祸心。” “陛下,您是知道臣的,从没有对皇后娘娘不敬,这佘赛花满嘴胡言,一定有不轨之心,臣愿亲自带人去查抄杨氏庄园和杨府” 太宗皇帝看了王继恩一眼,王继恩上前一步喝到:“肃静,朝堂之上岂能如此争吵,有失体统” 第1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3) 佘太君撇了撇嘴,没理田重进,冲着太宗皇帝说道 “陛下,老身庄园之中确实就只有二百余无家可归的女子,从各地逃难而来,当初杨家庄看着这些人可怜,接济一二,解语媳妇到荆湖路时,家里亲兵都是男子,行事颇为不便,就让这些女子跟随伺候。” “老身后来想着,杨家将门之后,媳妇们都是家传的武艺,万一今后要为大宋征战沙场,需要一些女子亲卫,就让媳妇们训练训练她们,没想到这些苦命人有感于杨家的恩德,训练非常刻苦。” “常常没日没夜的,老身说过很多次过犹不及,让她们不要如此训练,她们也不听,让田都侯的禁军都给吓着了,这是老身的不对,至于说窝藏几营士卒,甲胄等等,都是无稽之谈,请陛下明察” 田重进大怒:“你血口喷人,大宋禁军乃天下强军,绝不可能被你家的那些女子给吓着了,而且那些马军哨探,经验丰富,更不会被些许女子瞒过去。” 此时旁边八贤王出列说道:“官家,杨观察镇守边关,数次击败辽军,立有大功,杨家七子,有五人随父从军,可以说满门忠烈。望陛下明察” 旁边又一道声音传来,”陛下,此事容易解决,派人到杨家庄园一看便可知晓,想必如田都侯所说,有一千人的话,绝对藏不住。” 佘太君闻言,心里一喜 “哟嚯,谁这么配合,把我想说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随即扭身一看 “嚯嚯,还是个熟人啊” 原来是当初弹劾杨家与民争利的那个御史,解语媳妇之后没有为难那个小御史,反倒鼓励了他,就是叮嘱他今后行事,多加调查,轻易不要盲目相信眼前看到的事情。 “漂亮的一记助攻”,佘太君心里暗自道 又扭身冲着太宗皇帝一拱手 “启奏陛下,老身杨家庄园清清白白,一家子青壮都在边关,家里就剩下妇孺,他田都侯今日能够因为一些猜测就要查抄杨家,明日就能随意杀人,这把大宋律法至于何地” 田重进怒喝一声,抬起颤抖的手指着佘太君 “佘赛花,你欺人太甚,凭什么说老夫是猜测,老夫麾下将士乃大宋禁军,身经百战,岂能冤枉于你” “呵呵,你说没有冤枉就没有吗” 佘太君先是撇了一眼田重进,然后冲着太宗皇帝道 “老身全凭陛下做主” 太宗皇帝抬手揉了揉额头,”这样吧,王继恩,你带人去杨家庄园看看吧” 田重进抬手道:“臣请陛下,让老夫随王都知走一遭,带上禁军,以防万一”,说着还阴狠的盯着佘太君看了一眼。 八贤王见状,又踏前一步,举手朝太宗皇帝一拜 “陛下,既然田都侯要去,那臣也一同前去吧” 太宗皇帝挥了挥手,”都去吧,注意一点,家里都是妇孺,你们不要惊扰了她们” “多谢陛下体谅” 佘太君在旁边迅速接上,然后扭身冲着田重进扬了扬龙头拐杖 “老身就在这里等着田都侯” 田重进看了一眼龙头拐杖,冷哼一声,扭身走出殿门,招呼起禁军来,田重进让人把当初那一队禀报杨家庄园事情的人全部找来,低声吩咐 ”你们都给我找仔细了,今日和那杨家对上了,如果你们找不到,一个个都等着吧” 八贤王随着王继恩带着一队护卫也随即出发,两拨人汇合一股,就听着”卡塔卡塔”的马蹄声,直冲杨家庄园而去。 佘太君则坐到旁边内侍搬来的凳子上,闭目养神。众人看了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心情不好。 “老太君莫要担心,朕是相信杨家的,自杨令公入宋以来,屡立战功,在北面打得辽军丢盔弃甲,闻风而逃,人称杨无敌,这些朕都知道,派王继恩过去,也是为了还杨家一个清白” “老身多谢陛下,没有的事情自是不会担心,老身只怕禁军祖鲁,冲撞了那些女子,都是些苦命人,逃难路上受了太多的苦,在杨家也算是逐渐恢复,当初刚来的时候,见到男子都惊慌不已” “老太君放心吧,朕叮嘱了王继恩,而且朕那侄儿也同去了,田卿不会乱来” “老身明白,陛下可继续议事,不要因为老身在这耽误众位臣僚” 太宗皇帝说道:“即如此,众卿继续议事。” 佘太君虽然闭目养神,但心里则是在琢磨这次的弹劾,田重进现在仅仅是一个殿前马军都虞候,从五品的武官,品级不高,职位非常重要。 而在几个月之后,他将作为雍熙北伐三路大军的中路军主帅领军北伐。由此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现在就看这个田重进是否识相了,如果发现事情不对,还继续穷追不舍,那就说明这个弹劾的事情不是偶发事件,而是处心积虑寻找借口,针对的就是整个杨家,其背后必定有人。 如果他识趣的话,那就还可以看看再说。否则到了战场,就把这小子给收拾了。 朝议逐渐接近尾声,忽然佘太君神色一动,睁开了眼睛,她在精神感应中已经发现一群人进入皇宫,其中王继恩面色轻松,八贤王嘴角带笑,只有那田重进面色苍白。 随着田重进一起去杨家庄的那队禁军士卒被皇宫禁卫卸了甲,绑起来带走了。 好戏要来了。没一会儿,大殿外传来禀报的声音,”禀报陛下,八王爷,王都知和田都侯回来了” 话音刚落,原来还在纷纷议论朝政的大殿瞬间一静,不少官员都在探头打量坐在朝堂上玉阶边的佘太君。 随着太宗皇帝下令,殿外等候的三人走了进来。 王继恩首先汇报 “启奏陛下,小人和八贤王,田都侯进入杨家庄园查看,并未惊扰妇孺,在校场处看到杨家媳妇周云镜领着二百余女子进行操练。另外,也四处看了,并没有任何兵卒在杨家庄中,也无甲胄、弩箭及攻城器械等,我们还分别招来杨家庄的管家,佃户,丫鬟等人询问,并没有任何兵卒进过杨家庄。” 八贤王接过话茬 “陛下,臣与那杨家大娘子周云镜也细细询问,这些时日,都是在操练这些女子亲卫,她们叫做金花卫,还请臣观看了战阵训练,平心而论,这些亲卫还不错,虽然比不上禁军士卒,但是比起地方厢军和乡兵,强了不少,不过看得出来,没有上过战场,是否能够沙场杀敌,还需要看看。田都侯也都跟着看过了” 说完之后,大殿一片安静,都等着田重进说话,就看着田重进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太宗皇帝一拍桌案,怒喝道,”田重进,你有何话可说” 田重进双膝跪下,一个头磕下去,说道:“臣无话可说,任凭陛下处置” 太宗皇帝脸色难看,沉思一会,扭头看着佘太君 “老太君啊,这个蠢人你看应该如何处置,朕听你的。” “不过眼下用人之际,能否请老太君让他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另外,杨家妇孺,出入随从都是男子亲卫,确实不方便,这是朕的疏忽,这样吧,王继恩,拟旨,杨家满门忠烈,允杨家女子亲卫五百名,御赐金花卫,另赐五百匹战马,五百副山文甲。老太君以为如何” 佘太君闻言,展颜一笑 “陛下圣明,老身无有不允” 太宗皇帝高兴道:“好”,扭头冲着田重进说道:“你不辨忠奸,误信人言,险些害了大宋忠良,罢免马军都虞候,贬为振威校尉,到定州去吧” “王继恩,那几个胡乱汇报杨家庄园事情的人都拿下了吗?” 王继恩道:“回禀陛下,回来的时候已经把那一队五十人尽皆打入死牢,等候陛下圣裁” 佘太君在旁,忽然出声道 “陛下,老身将门出身,实在见不得这些军中的汉子就这样被斩首,不如送到边关,也算为大宋尽忠” 太宗皇帝高兴道:“老太君深明大义,王继恩,就按照老太君说的办吧”,王继恩躬身应诺。 “陛下,此事已经解决,老身告退” 说罢,佘太君离殿而去。 第1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4) 杨府大书房内,佘太君把两次弹劾的前因后果,以及应对方式,详详细细的讲述给两个媳妇听,然后笑呵呵的对两个媳妇说 “为娘趁着现在,讲述这么清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今后杨家面临此类事情会越来越多,不用怕,放心大胆的去做,但是你们要逐渐学会如何聪明的应对” “云镜媳妇,你来说说现在金花卫的情况,上次拿了不少好处” “回禀娘,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停止招收金花卫,可惜的是想进入金花卫的女子很多,符合金花卫入门条件的不多。” “目前金花卫已有四百人,按照娘的教导手册,把所有想进入金花卫,但是暂时身体条件不符的女子都编入了预备队,预备队二百余人。” “另有年龄幼小但被父母遗弃的女娃娃一百多人,都交给预备队的女子带着。有了这二百余人的金花卫预备队负责杂务,金花卫几乎全天都投入到训练,按照娘手册上面说的,这叫做职业军人,除了练武,就是执勤,并且还请了府上老兵轮流过去教导战场生存的技巧” 大郎媳妇周云镜喘口气,接着说 “娘,您那手册折腾的东西太多了,又要请大夫到庄园给金花卫讲课,传授基本的战场止血,包扎,解毒等等基本知识。” “还要在棉甲内侧缝制暗袋,按照您说的,战时放置小号水囊,盐巴,火石,药品,干粮和地图,为了这个事情大姐还把咱们家杨氏成衣的裁缝请过来,加上老兵和铁三爷的努力,才成功制成” “不过是真好用,有了这些东西,金花卫独自生存能力比起禁军那些老兵要强十倍” “也幸亏金花卫现在人人都完成金花八式,身上多了这几斤的重量,完全没有影响” 佘太君欣喜地看向云镜媳妇 “不错不错,金花卫原来负重一百三十斤左右,加上五十斤山文甲和这暗袋的东西,全副武装下,金花卫整体负重二百斤,战场厮杀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现在足够一人双马,行军的时候把装备分在两匹马上,这样长时间行军作战都没有问题。” “倒是为娘这里,一般的战马驮不动,大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西域战马,据说混杂有别的血脉,所以其负重能力要比普通战马强一倍以上,也只有这样的好马才能随为娘上战场了” “对了娘,老头客栈这次立了大功,您一直念叨的地图,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搜集绘制,总算达到您的要求了,从汴京到边关代州,保州,雄州,凡是有老头客栈的地方,咱们都绘制了详细的地图,其它地方只能用原来您从八王爷那里找来的地图,不过暂时也够用了” 说起地图,佘太君的思绪又飘了,在大宋,绘制地图的方法特别随意,有人兴之所至,就以自己为坐标来绘制。而且比例混乱,往往导致地图与实际地形差距很大。 为了能够做出一份准确的地图,无奈之下,只好又找八贤王帮忙了,毕竟大宋最闲的人就是他了。 八贤王从翰林院找了据说懂行的人过来,佘太君就把要求跟这人描述,尤其重点介绍了标尺。 让佘太君惊讶的是,刚讲了开头,那个翰林学士就说,这不就是【计里画方】吗。 佘太君一脸懵,一直以来,她都是以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碾压这个时代的人,头一次,体会到了被人打脸的感觉,最关键是,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计里画方】 那个翰林学士也有意思,看出来佘太君不懂,不以为意,就解释说,这是三国末期一个很厉害的人提出的制图原理,在纸上画满网格,以每一个格子的边长折算一百里,然后实地测绘之后画在地图上。 这就是最早的标尺啊,只不过采用这种画法的地图,基本上都在枢密院和中书门下放着,是军事地图,民间没有收藏的。 所以只好把八贤王家里收藏的地图,让那翰林学士临摹了一份,而后又通过老头客栈的人补充了边关的地形和山川的高度,这是大宋军事地图的缺陷。 大郎媳妇周云镜看到佘太君走神的时候,就停下来了,担心的看着她,随即佘太君回过神来 “啊,云镜你继续说”。 “娘,咱们家的混纺棉布,可是立了大功,用途太广泛了,做出了纯棉纱布,以及带有弹性的绑带,就是您要求制作的酒精,太费酒了,咱们家没有酿酒的作坊,只能购买各种酒,拿回来按照您说的二次加工,蒸馏出来了酒精,当时的酒香把庄园里不少人熏的都快醉了。不过您下令不许任何人喝这个酒精,所以都封存起来了。” “呵呵,这酒精迟早要被那帮武将知道,回头你收购一些好的酿酒作坊吧,等到北伐结束,咱们有多余的倒是可以在自家的酒楼售卖,不说别人,你爹爹他们知道了,就不可能不喝。” “现在嘛,先紧着纯棉纱布用,那些纯棉纱布一半浸泡酒精,一半不用浸泡,到时候咱们要出发的时候,用水囊多带些,北方寒冷,战场上有用” 佘太君说着说着,又想起来收购资金的事情,扭头看向花解语 “解语媳妇,现在准备收购的资金有多少了?” “回禀娘,两次加盟商收到的钱基本没有动用,除了分给皇后娘娘他们的,还能动用五百万到六百万钱”解语媳妇说道 “好,好,就动用这部分钱吧,随时准备收购码头仓库和大片商铺,然后按照我给你的大致规划,找人重建。就叫【万姓超市】吧。如果这次咱们家这次出征,你就不用跟我们去了,家里要留人” “云镜媳妇,这次出征准备,你跟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三郎媳妇董月娥,四郎媳妇孟金榜,五郎媳妇马赛英,还有七郎一块去吧,其余人等守好杨家” 佘太君细细盘算着家里这次的人员安排,忽然想起杨六郎了 “六郎这次也留在家里,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一个进士” 这次雍熙二年科举,是历年没有的大科举,把正科和恩科合并,录取人数为宋朝立国以来最多的一次。 所谓正科,就是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科举制度,每三年一次。所谓恩科,就是皇帝个人觉得,没有人才了,需要临时举行考试录取人才。 这次正好赶上,之前的正科科举,因为打仗停止了,雍熙二年没有战事,所以把上次的正科放到今年。 但是,正科录取率太低,总共得到进士二十五名,太宗皇帝觉得不够,所以对落榜的学子再考一次,这就是恩科了。恩科被选中的进士,又叫【特奏名】,就是特别录取的意思。 杨六郎参加正科落榜,还没等佘太君反应过来,就传来太宗皇帝开恩科,结果这次他榜上有名。不过这次恩科被选中的人数有点多,三百多名。 不过,不管正科录取还是恩科录取,都是进士,此时还没有区别对待,只是正科的看不上恩科,恩科的也对正科嗤之以鼻,这都是人之常情。 重点是,杨家终于有进士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快马通过老头客栈传递消息到了边关。 听说把杨业给激动坏了,连续七日,除了当值的将士,每人都被老杨拉着喝过一次酒,喝的多的,比如说王贵这些一直跟着杨业的副将,那是从头喝到尾。 而且老杨还喝出来一个毛病,这七日里,每次喝多了,都跪在地上冲着祖宗磕头。后来听大郎说,拦都拦不住。 家里那五个哥哥,也给兴奋坏了,纷纷送来礼物,其中不知道是谁的主意,送来了几个侍女。 当时还没进家门,就被得到消息的,还未过门的六郎媳妇差点给揍了。 佘太君知道这个消息后,哭笑不得,就指示云镜媳妇把那几个人带到杨家庄,了解完身世,她们都加入了金花卫预备队。 都是身家清白,但家破人亡的苦命人,遇到那几个儿子巡查完边关,回到代州五台县的时候,救下来的,边关军营无法留女子,所以那几个哥哥就趁着六郎的事情,给送回来了。 第1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5) 未来的六郎媳妇王兰英找不到罪魁祸首,就准备等五位哥哥回家的时候,找他们切磋武艺。 佘太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表示,这是个好事情,要学习循气养血诀,陪练是很重要的。 杨六郎考取进士之后,太宗皇帝挺高兴,毕竟是恩旨入的太学。 本想安排外放,六郎回家禀报佘太君的时候,佘太君不干了,其一,是大战将起。 其二,是六郎今年才十六,马上外放做官太早了,还是放到翰林院磨一磨资历为好。 同科进士,除了前三甲,基本上也都是放到翰林院磨砺。 今后有了这三百多同学,官场上就好办很多。佘太君还专门叮嘱六郎,如果发现有人才,就要多多关注。 在杨家,论武艺,六郎已经把循气养血诀炼成一个周天了,仅次于他自己未过门媳妇王兰英,杨七郎和四嫂孟金榜。 想到六郎这次正科落榜,佘太君有一丝丝后悔,因为当时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六郎能够考上,所以就逼着六郎把太学中的兵书都给读了一遍,那个时候考虑的是,万一考不上,也能学到兵书战策,打仗的时候用的上。 不过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是令人惊喜,杨六郎未来将会是杨家唯一的一位帅才。 按照原来的历史,六郎作为杨家唯一男丁,撑起了家业,没有学习机会。即使这样,也在原来的时空中,成为三边大帅,统领宋军与辽作战。 佘太君与两个媳妇,一一审视了所有的安排,她的心里面逐渐安稳下来。 唯一就是金花卫无法达到预期的要求,目前看,勉强够用,不过没有真正战场厮杀,训练再好也没用。 其实佘太君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见过血,杀过人,初次上战场,一定会紧张,包括她自己在内。 这两年,她的身体素质始终在缓慢上涨,身体力量也是稳步上升,因为非常缓慢,所以对力量的控制没有任何问题。 反观精神力量,倒是始终平稳,她坚持每天锻炼,遗憾的是,没有什么提高,运用方法跟以前一样粗糙。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曾经想尝试通过学习一些道经或者佛经,来看是否能够学会更多的技巧。然后发现,完全看不懂。 佘太君曾经有一阵子,为了这个事情,还焦虑过,后来与自己和解了,不再认为有了金手指,就能超越曾经的自己,这个是性格问题,以一个后世人的性格底色,她该有的毛病,不会因为穿越而变化。 学习这个事情,当年的折赛华学不下去,现在的佘太君还是学不下去。 更不用说从道经和佛经中寻找精神力量的运用方式了。就跟大学本科毕业,多年以后,连高中数学都忘记了,然后尝试阅读哥德巴赫猜想,看得懂才怪。 佘太君曾经拿着据说是解语媳妇从皇后娘娘那里借来的道经和佛经,燃起皇后娘娘的贡品檀香,在房间里面闭关一个下午,出门吃晚饭的时候感觉精神抖擞。这个檀香非常不错,适合睡觉的时候点着。 至于道经和佛经,恩……不能说没有收获,只能说是两看相厌,第二日就全部还回去。倒是把檀香都留下来了。 反倒是砍人这个事情,让佘太君兴趣浓厚。 自从上次在大殿上面当着众人的面,动手削了田重进的帽子,她就觉得,上战场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想到马上开启的战争,觉得自己也需要熟悉一下战阵的配合。回过神来,交代云镜媳妇 “这几日我们都过去跟金花卫演练一下,现在想要找机会让金花卫见血,不容易,只能冒险放到上战场之后,但是自家人演练熟悉一下,还是有必要。” 佘太君顿了顿,沉思片刻 “云镜媳妇,金花卫对于旗号和鼓声的训练怎么样了,实在是担心,这些女子没有上过战场,一紧张就会慌乱” 云镜媳妇无奈道,“儿媳也在担心这个事情,训练的时候已经没有问题了,所有的旗号命令以及金鼓声的意思都已经操练熟悉,但是刚上阵肯定还是会乱,没有实际战斗过的话,始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金花卫现在人数少,希望经过几次实战能够解决吧,家里的老卒也没有办法,他们没有训练女子的经验,基本上都是说,战上几次,活下来的都会知道” “嗯,先只能这样吧,以后再说” 云镜媳妇回道:“娘亲,那我这就安排,明日就可以开始操演” 佘太君颔首:“都去忙吧”。 ………… 翌日清晨,杨家庄园校场上,全家人站在点将台上,就连杨六郎都跟翰林院告假,想要与金花卫合练。 佘太君逐一看去,心里暗自满意,只见大郎媳妇花解语手持双刀,刀身狭长,尖端有弯,这种武器适合单打独斗,不太适合冲阵,看来今后解语媳妇还是专心杨家的营生。 周云镜单手提着戟刀,这种武器比较少见,会用的人不多,其家传铁旗藏刀法就是使用这种武器的方法。 二郎媳妇耿金花单手持凤嘴刀,家传花刀刀法,来到杨家之后,糅合其家传花刀的机巧与杨家刀法的凌厉,其刀法更加迅猛。 二郎媳妇邹兰秀手中一杆花枪,枪杆用白蜡杆制成,后来循气养血诀贯通周天,力气大增,就让铁老三用熟铁掺杂青铜制作枪杆。其家传梨花枪法,以刺击为主。 三郎媳妇董月娥,身背重弓、铁箭,循气养血诀贯通周天之后,加上家传射术,比起佘太君的随缘箭法,这才是百步穿杨。 四郎媳妇孟金榜,原本手持两只短柄铜锤,后来贯通周天,又让铁老三专门重新打造,改为长柄,把铜锤变为椭圆。一下子重量倍增。这绝对是冲锋陷阵的最佳选择。 五郎媳妇马赛英,六郎媳妇王兰英和七郎媳妇杜金娥都是使用大刀,现在王兰英和杜金娥还小,就没让她们俩上场,在点将台上观看。 杨六郎手持亮银枪,杨七郎手持蛇矛,众人都披挂停当。 佘太君审视完众人,点点头,大喝道 “云镜媳妇击鼓聚兵,你们都进入金花卫,没有在金花卫任职的,跟着当副都头” 大郎媳妇周云镜高声应诺,走到点将台边,擂起战鼓。三通鼓后,就看到校场中央四百余金花卫整齐列队。随即点将台上众人都骑上战马进入队列。 再看佘太君,站在点将台上,身披棉甲,也不带头盔,手上扶着那一丈长的大唐陌刀,她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电,扫视着众人 “你们就按照平时操练,向老身冲锋,让我看看你们训练的成绩” 又冲着身边的杨府亲兵道,“你们去庄子外五里巡视,如果再有禁军巡卫经过,提前派人回来禀报” 说完佘太君提着陌刀,下点将台,跨上战马,跑到校场东头等着孩子们准备。就看到众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七郎嚷嚷着, “娘这是要一个人挑我们四百余人吗,这不行啊,大嫂,你还是让娘回来,咱们重新安排” 周云镜没好气的瞥了杨七郎一眼,”有本事,你自己去跟娘说,我可不敢,大家多小心别伤着娘” 隔着校场,佘太君心里有些好笑,她的精神感应范围,如果用气血催发,不说覆盖整个杨家庄,单只是覆盖这个校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听到他们这么孝顺,倒是感觉不错,脸上露出了老怀大慰的笑容,等一会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老母亲的关怀。 佘太君等了半晌,看到他们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稍微激发一缕气血,冲他们大吼一声 “你们磨蹭什么呢,赶紧的” 只听校场半空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就像闷雷似的,声音并不刺耳,但是肉眼能看到空气被挤压变形,向着媳妇们和金花卫涌去,紧接着就看到金花卫胯下战马纷纷扬蹄嘶鸣,一大半金花卫措不及防掉下马来,少数一些人反应及时抱住了马脖子,但是手里的斩马刀都给扔了。 几个媳妇那边,倒还好,马匹虽然受惊,但是他们几个迅速控制住了。就是杨七郎一个跟斗栽下马去。 佘太君见状一惊,要知道,自从那次顿悟之后,平时经常练习循气养血诀,但是没有机会使用和激发气血。 也是这次难得有操练机会,让她的气血蠢蠢欲动。刚好想跟他们开个玩笑,所以就激发一缕气血试试看。 没想到威力这么大,看七郎刚才的样子,应该是调转马头想要跑过来,正好挡在所有人最前面。 这一声大吼,差不多七成的音波都被他正面承受。四下散开的声音才是波及了金花卫。 哎,这一下没有注意,玩砸了,边想着,佘太君已经骑着马跑到他们前面,不过还没等下去看看七郎,他自己就已经翻身爬起来。 看到佘太君在眼前,就伸手摘下头盔,”娘,刚才什么声音,我忽然眼前一黑” 第2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节6) 佘太君看着这一片狼藉,脑中灵光一闪,这一招很好用啊,未来上战场的时候,先来这么一嗓子,哈哈哈,想着那个场面,心中欢喜。 不过要注意控制一下,别把自家的战马都给惊着了。倒是可以提前给自家战马训练一番。 众媳妇安抚好马匹之后,都围了上来,纷纷惊声问,”娘,您这是什么法术,刚才我们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心里闷的慌,喘不上气来” “呵呵,这是气血的一丝运用,你们几个完成了三十六式周天循环,应该也可以做到,多试几次就好了。不过要注意控制,不要伤着自家人。你们私底下多练习就好。” “好了,快开始操演吧,不用担心能伤着我” 这时几个媳妇也明白过来,需要担心受伤的是他们自己。 校场上整顿好之后,就看着一边是四百余人的军阵,身披山文甲,手持斩马刀,背上背着钢鞭,左边挎着硬弓,右边挎着箭囊,胯下战马,脸上戴着铁面具。 就像一群凶神恶煞。要知道,山文甲可不是一般的甲胄,这是从唐朝就流传下来,专门给高级将领使用的战甲,放到唐朝,一般就只有将军才可以披。 也就是到了宋朝,冶金技术的提高,整体成本降了下来,打造数量就多起来,但也只有营指挥一级以上才有资格披山纹甲。 那次朝堂上,太宗皇帝给了五百具山文甲,从某种角度要比五百匹战马更为珍贵,这也是佘太君爽快放过田重进的原因。 而对于太宗皇帝来说,费些东西,能够保住田重进才是最有价值的,否则他雍熙北伐的中路军统帅就要另外找人了。 话说校场上这群金花卫,一身披挂,非常骇人。但是对于军中老卒来说,还缺乏一种精锐应该有的精气神,这一点只能靠多打几仗。 杨六郎,杨七郎和四媳妇孟金榜为箭头,周云镜中军指挥,其余几个媳妇分别带着本部人马。 对于骑兵来说,目标只有一个人,反倒不好打,接触敌人的范围就那么点地方,三个人围着就没有地方了。 所以,云镜媳妇采用类似于瀑布冲击的方式,让金花卫排着三列冲阵,保证同时三人接敌,利用战马的冲击力,砍一刀就走,不管结果。 另外一边就是一人一马。佘太君身上披着棉甲,手上拎着那一丈(3米)长的陌刀,背上背着钢鞭。 她还怕陌刀伤到众人,专门用棉布做了刀套,把整把刀都给裹住。 本来云镜媳妇想让所有金花卫都换上演练用的木刀,但是佘太君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只要别伤到自己就好。刚才云镜媳妇还纠结半天,现在也知道不用换了。 随着云镜媳妇一声令下,整个金花卫战阵开始动了起来,随即前面作为箭头的三人开始加速。 佘太君眼见整个金花卫战阵开始动起来,才不紧不慢的一踢战马,迎着她们就冲了过去。 边冲还有功夫在心里感叹,后世虽然骑过马,那都是有人带着慢慢跑的。这一年多很是下了大力气重新练习,慢慢总算把前身佘赛花的经验消化完了。重头学习的话,根本不是短短时间能够学会的。 她的精神感应在战场上太好用了,不需要肉眼看,就能知道对方的距离、表情以及动作。 只见杨七郎挺起蛇矛,杨六郎攥紧亮银枪,小四媳妇扬起铜锤,两边靠近的时候,七郎动作最快,眼看着蓄势就要完成,冲着佘太君的面门刺来。 佘太君扬起陌刀,用刀面顺着侧面就是一拍,直接把七郎拍飞出马背,冲着六郎就砸过去。 六郎比七郎马快一个头,正准备从侧面一枪刺向佘太君的肋下,没有防备七郎整个人撞了过来,反应不及,两人一块翻下马背。 同一时间,四媳妇孟金榜的铜锤冲着佘太君的战马脑袋砸来。 佘太君顺势用陌刀往她的铜锤一架,两匹马交错而过。铜锤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四媳妇趴在马上,右手掌都被震裂,鲜血淋淋。 这时后面三名金花卫冲上来了,三把斩马刀呼啸着砍过来,此时佘太君的陌刀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左右两把斩马刀横扫,头顶一把斩马刀直劈。 佘太君不慌不忙,右手拎着陌刀,手腕一翻,横着就用刀面扫过去,同时左手一把从背后抓下钢鞭,迎着左面来的斩马刀一挑。三人都被扫下马去。 “呵呵,还真挺爽的,看来我还有暴力因子”,佘太君心里想着,主动一催战马,朝着后面的金花卫冲去。 她利用陌刀长的优势,左一扫,右一拍,就看着金花卫纷纷飞起来,摔落地,又飞起来,又摔落地。 别看金花卫都没有什么外伤,但是穿着一身山文甲,背着这么多装备,重量可不轻,这下摔到地上,震的五脏六腑都疼,没有几个人能够再爬起来。 也就七郎和四媳妇身体素质明显要更高一点。摔下去,地上滚了几圈,还能爬起来。但是立刻上马冲阵,也是不可能了。 听着校场上面,“砰、砰、砰……”的声音,几分钟金花卫就倒下一大半人。期间云镜媳妇几次想绕开佘太君的冲击方向,重新整队。 但是,佘太君一人一马,转向的速度比他们快多了,金花卫追之不及。 等到校场上就剩下云镜媳妇和身边几个亲卫的时候,佘太君就勒马停下来,笑哈哈的说, “算了,不打了,你们都休息一下吧,老身到点将台上面等你们” 随后就打马朝校场点将台而去。等了大约半柱香,媳妇们和六郎,七郎都上来后,佘太君笑着说道 “你们应该还好吧” 云镜媳妇一手扶着戟刀,一手抹着汗珠,无奈苦笑 “娘,您这样强的武力,金花卫没法打啊” 佘太君闻言,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的看着他们 “你这话就错了,霸王项羽、战神吕布又如何,论武力也是战场统治的级别,还不是能被打败。” “为娘跟你们打一场,是为了让你们去思考,如何利用军阵的力量,也是为了让金花卫明白,欠缺的还很多,不是有了优越的装备,就一定能打胜仗” “同样的事情,不说别人,就说你们爹爹手下的那帮悍卒,他们来的话,结果跟你们绝对不一样。虽然他们也一样打不过,但是,场面绝对跟你们不一样。至少,为娘无法留手” 佘太君停顿一会儿,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然后接着道 “面对你爹爹手下那帮人,如果要想不伤人的话,那结果就是为娘会受伤” “你们几个,在原来北汉的时候都上过战场,你们应该知道,能留手和不能留手,有多大的差距。云镜媳妇你要记住,不用妄自菲薄,也不能妄自尊大” 众人一听,收起嬉笑的神情,低头沉思起来。 没一会,周云镜重新振作起来,说道:“娘,我们明白了,现在金花卫只是完成基础训练,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洗礼,精神上她们还是普通人” “嗯,正好刚才领悟的气血运用之法,你们也可以多加练习,战场上面应该有奇效” 佘太君点点头,肯定了周云镜的看法。 说起这个,大家都兴奋起来,让周云镜在此整顿金花卫,按照平时操演分两方开始混战,然后,先是四媳妇孟金榜,激发气血,在金花卫混战的时候,吼了一声:“哈”,只见校场上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不过金花卫们有了准备,倒是没那么狼狈。 看着她们,佘太君也在细细思索这个气血的运用,想了想,让几人都下去领着金花卫重新开始混战,而后,站在将台边,一点点激发气血,利用精神感应笼罩着下面的战场。 就看到,先是战马有些不安,然后金花卫的战斗动作开始缓慢,就好像身上负重增加导致动作变形。 随着气血激发逐步增加,距离点将台越近的金花卫,动作就越困难,距离远的还好一点。几个儿媳妇和六郎,七郎,也激发了自己的气血,反倒没有影响。 如此看来,他们完成周天循环的话,对于气血的压力有很大的抗性。这倒是不错。 为了让金花卫及战马适应气血的压力,佘太君小心翼翼控制着到她们正好能够承受的范围,然后保持着激发的状态,慢慢观察。 半个时辰过去,一些金花卫的副都头,比如像褚小娥,就适应了,动作开始恢复正常状态,并且四肢的气血运转开始平稳。胯下的马匹也逐渐正常。 一个时辰过去,金花卫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马都能够适应下来,另外三分之二则已经累的扬不起刀。 看来这就是她们的极限了,倒是通过这个方式,可以发现每个人的先天体质差异,以及马匹的优良程度。 佘太君气血一收,就看到众人筋疲力尽,纷纷摔下马来,动弹不得。只有少部分金花卫还能坐在马上。 而家里的孩子们,能够激发气血,不受佘太君的影响。 “娘,您这又是如何做到的啊?”七郎嚷嚷着。 “这都是气血运用的方式,你们还可以多琢磨琢磨,激发气血之后,尝试指定方向和强度,后期还可以尝试一下是否可以把情绪加入进去,比如说愤怒的情绪”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几个都来,一个训练自己运用气血的方式,一个训练金花卫的承受能力,尽快让金花卫适应气血的压迫,她们的功法与我们同源,逐渐就会慢慢适应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一定多加练习”众人异口同声道。 第21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1) 雍熙二年十一月,太宗皇帝颁诏天下,讨伐辽朝,正式开启雍熙北伐,收复幽云十六州。 同月,太宗皇帝御驾离汴京,朝大名府(今邯郸)行去。 这一场在后世看来打的稀里糊涂的仗,直接导致了整个有宋一朝,从原来对辽朝战略进攻,变为战略防守。 太宗皇帝总体来说,其文治远远超过武功,但是,他对自己的战争指挥能力有着迷一般的自信。 在此次北伐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决定该如何打了。他吸取之前高粱河之战的教训,征发二十万禁军精锐,兵分三路,夹击幽州(今北京),力图一战成功。 其中,东路军为主攻,以曹彬为主帅,走雄州(今河北保定一带)出关,走涿州(今涿州市)直指幽州。 中路军以田重进为主帅,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县),到新洲(今河北张家口)与西路军汇合,绕到幽州后方。 西路军以潘美为主帅,杨业为副帅,监军为王侁,出雁门关(今山西代县雁门关),到新洲与中路军共同绕到幽州。 这一场仗,想要达到目的,有几个前提条件。 其一,是大宋获得的情报是否准确。按照知雄州贺令图所说,辽国国主刚死,少主年幼,只有十二岁,由萧太后摄政,宠幸韩德让,辽人嫉恨他们,这是一个收腹幽云十六州最好的机会。 其二,广备军粮。这一点参知政事李至曾专门上书,幽州城,是辽朝的右臂,若大宋劳师远征,辽人一定会拼死抵抗,那个时候,双方攻防,时日绵长,必须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因此足够的军粮是必须的。 其三,统一指挥。三路大军,想要经过不同的路线,共击幽州,没有统一指挥,几乎没有可能。当然,按照太宗皇帝的想法,他就是那个指挥。 那么实际情况呢,其一,情报不准确,萧太后乃少有的,能力堪比武则天的女人,强势捏和辽朝,斩杀异己。全权委任耶律休哥,这个耶律休哥在历史上非常有名,上马为名将,下马为名相。 又委托耶律斜轸指挥分兵抵挡潘美的西路军和田重进的中路军。而萧太后孤儿寡母就敢带军离开京城直接到前线,驻扎在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中间,居中策应。这个萧太后心思缜密,还担心宋军从海路进攻,专门派一支偏师守卫海岸。 其二,忽略军粮。按照太宗皇帝的战略,东路军曹彬主攻,但是因为离幽州(北京)最近,所以需要步步为营,缓慢进攻,其目的是为了吸引辽国重兵。而中路军和西路军距离比较远,尤其西路军,要绕远路。 但是东路军曹彬最先打到涿州,这里距离幽州南大门已经不远了。 他们并没有把山西大同方向和河北张家口方向的辽军吸引过来。 反而让耶律休哥化整为零,采用游击战术,骚扰曹彬的后方。 对于耶律休哥来说,这是无奈的办法,援兵没来的时候,正面打,一下子手里的军队就没了,还不如切断曹彬后方的运粮路线。而且萧太后和辽国小皇帝也不在北京,打下来也没多大用。 要不怎么说游击战是以弱胜强的法宝呢,曹彬占领涿州十天就待不住了,因为十万大军的粮草已经不够,这种情况就算打到房山,饿着肚子也打不了。他就选择退后一直到雄州(今河北保定),希望能够消灭骚扰运粮通道上的辽军。 要知道雄州就是东路军的出发地,也就是说,曹彬一路打到了涿州,发现粮食快没了,后方运粮的道路又被截断,居然带着大军又退回来了。 其三,就是太宗皇帝这个总指挥了,从北伐一开始,战前制定的战略就没有被执行。 东路军诱敌的策略一开始就失败了,当得知东路军不按计划行事,太宗皇帝的应对非常缓慢,他派人追上曹彬的时候,是东路军因为缺粮,正从涿州退回雄州的时候,使者直接不让曹彬退回雄州,而是让他退到沂城(今高碑店,涞水一带),这是一个在涿州与雄州之间的地方。 说白了,太宗皇帝认为,东路军如果真退回雄州,那这个战略就完全失败了。为了能够继续北伐,到沂城去等吧,至少还能吸引一部分辽军,然后看中路军和西路军的能否赶到支援。 但是曹彬的部将不干啊,你看人家西路军拿下四个州,中路军也走了一半,拿下了一个州,马上就要搞定新州了。东路军什么也没有拿到,所以大家都给曹彬出主意,什么蛙跳战术,什么斩首战术,什么坚壁清野等等。这些战术经常还自相矛盾。 就在这东路军反复磨蹭的时候,耶律休哥的援军赶到了。 最后,就在涿州南面,一个叫做岐沟关的地方,双方大军展开决战。一战下去,曹彬十万大军惨败。 等到太宗皇帝知道东路军惨败的时候。已经无力挽回,只能派人通知西路军撤回来,同时要把那四州的汉民迁徙到河南附近安置。 曹彬刚一溃败,萧太后已经命人带着十万援军赶往西路军方向,想堵截西路军和中路军。此时潘美,杨业部已经撤军,得到太宗皇帝急令后要迁徙百姓。 耶律斜轸带着援军主力先抵达蔚州(今蔚县),蔚州守军不敢出战,西路军权衡下,潘美部救援蔚州,杨业部迁徙百姓。耶律斜轸获知军情,分兵埋伏。蔚州守军突围出城,被耶律斜轸打崩,仓皇逃至飞狐口,耶律斜轸追至飞狐口,在飞狐口再次击败中路军。 而西路军的潘美部救援的时候被伏,直接溃败。后汇合杨业部收拢军队。 杨业献策给潘美,说现在情况紧急,可以先通知云州(今山西大同)的老百姓先撤离,自己率军佯攻已经被耶律斜轸占领的应州(今山西应县),把辽军主力吸引过去,试想在山西大同到雁门关这一路上,辽军主力分散开的话,老百姓根本逃不掉,只有西路军牵制住辽军主力,老百姓才可以尽快跑。这是死中求活。 但是,西路军三把手,监军王诜不同意,讽刺杨业带领数万精兵,却如此懦弱。光明正大的去接应民众就可以。 没有人支持杨业的策略,杨业没有办法只能死战明志。跟潘美说,他会前去正面迎战辽军,请潘美率本部人马埋伏起来,如果他把辽军引到埋伏地点,请潘美协助他杀敌。 潘美当时同意了杨业的请求。但是潘美和王诜部等了几个时辰,没有看到辽军过来,王诜认为杨业击败了辽军,就想抢功,就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离开埋伏点。半途得知杨业战败引辽军到谷口的消息,吓得直接带军跑了。 等到杨业引军到达埋伏点的时候,就连潘美军也不在了。最后被辽军围攻,部下全部战死,自己被抓,绝食三日而死。 所以,当太宗皇帝御驾离开汴京的时候,佘太君就知道,一切都将会重演,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着金花卫出征。 而且,在这场北伐的前半段,什么也不能做,败局未定的时候,此时出手,杨家就是欺君之罪,破坏北伐大计。妥妥的全家抄斩。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就去东路军拯救曹彬,让雍熙北伐成功。这是一条死路,绝路。 那就只剩下唯一个办法,去西路军战场接应杨业,保住他们。但是这个风险也很大,路线不熟,通讯不畅,二十几万军队的战场上面,想找到杨业他们两三万人的骑兵,难度很大。战机稍纵即逝。 而且,这个事情还没有办法跟别人商量,佘太君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所以只有用她那少的可怜的经验来计划整个行动。 佘太君的第一手棋,就是先安排人到杨业军中,主要是担心如果战场陷入困境,几个孩儿和杨业死战,再搞一个自杀之类的事情,那功夫都白费了。 而在大战未起的时候要有足够的理由进入军中,武力还要高,否则就是送去累赘了。 想来想去,也就七郎合适。到时候告诉七郎,金花卫的活动范围,提前有了准备,以杨业麾下两三万骑兵的能力,基本就可以解决战场联络的问题。 大战未起时,杨家可以用巡视老头客栈的名义,接近边关,等到局势变化,则可以迅速进入战场。 一直等到太宗皇帝真正出发到了大名府,佘太君才最终确定历史没有因为穿越而有所改变。 朝廷的作战计划也肯定早就确定,这个时候再安排,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了。 第22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2) 这一日,杨府大书房,家中所有人到齐,佘太君再次明确出征人选 “大郎媳妇解语,六郎,六郎媳妇兰英,七郎媳妇金娥,你们留在家里,剩下人都跟着我出征” “这次北伐,娘有点担心,为了防止意外,需要提前赶到代州,不过金花卫会先入住老头客栈,等待前线的消息,如果胜利,我们就直接回来,如果真有意外,我们就必须参战” “娘,让我也去吧,孩儿的武艺也不差,而且,这两年我学了所有翰林院的兵书,有信心打败辽军”,杨六郎着急的说。 “六郎,你是我们家唯一文官种子,现在还不到你上场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是军事会议,这就是军令” “解语媳妇,让你准备的物资怎么样了” “娘,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其中根据您给我的手册,那个军粮也试做出来了,让金花卫尝过,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是补充体力足够,而且坚固,保存时间长” “一部分物资已经送到代州老头客栈贮存起来,包括帐篷,药品,军粮等等” “很好,那个行军锅怎么样,能做吗?” “铁三爷说那个简单,比打造陌刀容易多了,就是您要求的形状有点怪,不过铁三爷做完之后就夸您,样子怪异,但是真好用,边缘一圈扁平,中间凹下去,像个头盔,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架着,还有铁条穿过,可以挂着,这样生火做饭就不需要挖灶了,直接挂着就能烧。还说您让他想办法做成一对,挂在马鞍上面,方便携带,不占地方” “那太好了,这个东西很轻,但是很重要,我们在战场上的时候,随时可以吃到热乎的东西。” “金花卫掌握了金花八式,力气大增,要利用负重高这个特点,尽量带足物资,我们没有运粮队,所有的粮食都要自己带,只有特制的军粮才可以保证我们不需要后勤,如果战场上抢到粮草可以先用,特制的军粮是留到最后才用。” 佘太君走到地图前面,朝着七郎说道 ”小七啊,你这次要提前出发,去找你爹,就说为娘不放心这次北伐,所以特地让你过去跟着” “如果北伐顺利,就算了,如果不顺利,你记住要跟你爹说,家里面会有增援,到时候多派哨骑在应州一带寻我们,我们会从代州寻找山谷出关,不会走雁门关” 杨七郎一愣,”啊,孩儿先去,擅自出走边关,爹爹肯定生气,揍我怎么办” 佘太君斜了他一眼 “揍一顿怕什么,娘写了一封信给你带过去,估计他下手会轻一点。别啰嗦了,现在就可以去准备了,带好物资,就可以出发,解语媳妇你带着他去准备吧,有什么装备不会用,就告诉他” 说着从书桌上拿起信递给七郎。 “好……吧,娘,那孩儿去了,您多保重” 杨七郎无奈接过信,跟着解语媳妇准备去了。 佘太君点点头,冲着杨七郎挥挥手,然后低头沉思半晌 “云镜媳妇,这两日让金花卫养足精神,检查装备,我们过几日一路巡查老头客栈到代州后住下来,行程你来安排,金花卫一人双马,不要都在一起走,分开一些。” “诺!” 这时,解语媳妇送完杨七郎回来,佘太君接着问她 “代州老头客栈有多少了,熟悉边关的老卒有多少人?” 解语媳妇回道:“代州一带有十间客栈,可以动用的老卒七十人” “好,虽然有点少,不过也够用了” “我们这次先到代州五台县老头客栈,解语媳妇你跟云镜媳妇交接一下,边关代州、保州和雄州的所有老头客栈都让云镜指挥,随时传递消息。” “另外,这次我们如果进入战场,一人三马,战马不够,用驮马也可以,两匹战马轮换,驮马背物资,提前让五台县的人准备背物资的马匹。战前准备就这么多,你们都各自准备去吧” “诺!”众人齐声回答。 接连几日,整个杨府都在准备。杨七郎已经启程去了边关。大郎媳妇周云镜安排金花卫分两部分出发,先头部队是二媳妇耿金花和四媳妇孟金榜的两个都二百人。 佘太君和周云镜跟着第二批金花卫出发,二媳妇邹兰秀,三媳妇董月娥和五媳妇马赛英带着本部三个都三百人。 另外,家里杨业的亲兵,挑选了六人分作两波,随着金花卫一块出征。 这六人从原北汉就开始跟着杨业征战,后来杨家归宋之后,又跟着在边关与辽军作战。 折赛华刚穿越过来那会,他们跟着杨大郎他们回来,说是留在家里看家,实际上是上了年纪,又无儿无女,宁可一辈子跟着将主。 其实古代将门就是这么逐渐形成的,除了家族血脉,这些一辈子跟着的亲兵就是家族最忠诚的一份子,他们如果有了后代,也是跟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次出征,需要熟悉边关的人,就把他们都带上了。两人跟着先头部队,四人跟着云镜媳妇的中军。 雍熙二年十二月底,在先头部队出发三天后,佘太君与周云镜带着三百金花卫出发,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离开汴京。 后世的时候,折赛华都没有去过五台山旅游,更不用说什么沂州,五台县和代县一带了。 到了宋代,反倒要带军去五台县,哪里知道怎么走。所以,只能以大媳妇周云镜是金花卫指挥使为由,让她负责安排所有事情。 出征之前,周云镜在地图上指出到五台县的两条路线,一条是出京城,走长垣县,到大名府往西经过邯郸,进入山西。 另外一条是出京城,走卫州(今河南新乡市),过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往西,进入山西。两条路都有老头客栈。 其中经过大名府那条路,肯定不能走,需要避开太宗皇帝。那么就只能走卫州(河南新乡市)这条路,而后直奔太原,宋代的时候叫做太原府。过沂州进入五台县。 佘太君看着地图上的这条路,卫州(新乡)就是她后世的老家。穿越过来之后,有机会还真是应该看看。 整个宋代,新乡可是大名鼎鼎,因为太祖皇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就是在新乡市封丘县东南陈桥驿。 ………… 雍熙三年一月下旬,佘太君一行终于到了代州五台县老头客栈与先头部队汇合,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通知五台县老头客栈准备好,不要再招待客人。 她们到的时候,从保州和雄州调过来的老卒也已经到了,此次准备要进入宋辽战场的六百余人全部都汇合完毕。 西路军在雍熙三年一月中已经出发,临走前,七郎兴致勃勃的留了话在老头客栈。说的是,他已经证明了他爹不是杨无敌,不过听客栈管事说,那天过来的时候,七郎鼻青脸肿,听说是被他爹和五个哥哥联手给打的。 佘太君坐在院子里,乐呵呵的听着客栈管事的描述,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有这么一个活宝挺好。 现在七郎的武力远远超过历史上同时期,辽军即使围攻,他也能带着一家子人冲出来。 第23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3) 众人安顿下来之后,过了一会,媳妇们都来到佘太君的院子。 说起来,建立老头客栈的时候,解语媳妇参考佘太君的设计手册来设计客栈。 除了普通房间,还有一些独立出入的院子,专门提供给有身份地位的客人。 后来一些重要地点的老头客栈,都是这样。在这边关三州的老头客栈,土地不值钱,所以当初建客栈,圈了不少地,也通过这种方法容纳了很多伤残老兵。 等大家坐定之后,云镜媳妇首先禀报 “娘,所有人都已经安顿好,提前送过来的物资也查点清楚,保州和雄州过来了十多人,通报了最新的消息,雄州和定州都有朝廷大军出关” 佘太君闻言,微微颔首 “好,如此看来,官家的北伐计划开始执行了,有些消息就要让你们知道,官家北伐的目的是要取幽州。” “朝廷分三路进军,曹节使从雄州出发,田重进从定州出发取飞狐口,你们爹爹是要取雁门关外四州之地,走大同到幽州,这次突袭官家要速战而取幽州” “为娘担心,如果无法迅速完成战略目标,等到辽军反应过来,这次北伐就很危险。不过这些军国大事有官家和朝中大臣考虑,我们考虑的是万出现不利情况,如何接应你们爹爹回来,云镜媳妇你们怎么看?” “回禀娘,咱们对关外不熟悉,需要召客栈老卒过来问话”云镜媳妇道 “好,你去叫人过来” 没一会,就见云镜媳妇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左边一人,身材魁梧,但身形佝偻,满头白发,宽额头,右手齐腕而断。右边一人,身如瘦猴,弓着背,獐头鼠目,左臂齐肩而断。 两人跨进门槛,齐齐跪下磕头,”拜见老夫人,多谢老夫人和杨家娘子给小人这群人一条活路,俺们一群废人,无家可归,多亏杨家收留我们” “两位请起,坐着说话吧,你们叫什么名字,在客栈呆着可还习惯” 佘太君抬了抬手,接着说 “杨家身为将门,你们战场厮杀,于国有功,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回老夫人,小人姓马,家里排第三,叫做马三石,俺站着回话就行”,魁梧老兵站起来躬身道。 “回老夫人,小人姓孙,没有名字,小名二蛋,从军之后,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孙二福,俺们站着就行,在老夫人面前不可无礼”,瘦小老兵接着站起来。 “娘,马三爷是边军重甲步兵,孙二爷是斥候队的,代州伤兵以他们两人为首”,云镜媳妇说道。 “可不敢当大娘子这样说,叫俺们马三,孙二就行”,瘦小老兵赶忙摆着手说 “俺们都是粗人,得杨家活命之恩,天天这么呆着,兄弟们都觉得过意不去,有什么能做的,请老夫人和杨家娘子尽管吩咐” “你们可知道官家北伐的事情,老身也不瞒你们,这兵战凶险,家里男人们出征去了,我们在京城府中呆着,总有些担心,幸好老身与这几个媳妇都是一身武艺,也曾经鏖战沙场,就带着他们过来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那孙二福小心翼翼的回答 “回老夫人,听军中兄弟说起,这次潘节使为帅,杨令公为副帅,出雁门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更多军机没有透露” “好,知道这些也足够了,你们熟悉关外情况,老身想让你们看看,如果战况有变,我们想要接应杨家,该怎么样应对?” 佘太君说着,示意云镜媳妇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 “老夫人,这幽云十六州太大,几十万人的对决,你们……这几百人扔进去,没什么用啊” 马三石急道 “俺再去寻找军中退下来的兄弟们,看看能聚集多少人” “哈哈,是老身没有说明白,就这些人,不用你们厮杀,需要你们带路” 佘太君摆摆手,笑着说道 两人一听,诧异的对视一眼,同时跪下说道 “老夫人,这太危险了,如果老夫人和杨家娘子有任何闪失,俺们就是罪人,不说弟兄们要杀了俺们,就是俺们自己都无脸再活下去,还请老夫人收回成命,俺们再去寻一些老兄弟,有这些人在,定会接应副帅回来” “哎,你们先起来,不用紧张,以老身和这几个媳妇的武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想必老身如此说,你们也不会信,暂且放下这个事情” “你们先来看看地图,如果此次北伐成功,皆大欢喜,如果不成,你们需要说说,哪里接应最合适,老身知道战场变幻莫测,即便战场有变,咱们在这里纸上谈兵也无济于事,但是我们可以准备几个方案,到时候再随机应变,我们不会随意进入战场” 马三石和孙二福相视无语,只好走到地图面前,仔细端详片刻 “老夫人这地图好像跟咱们军中的不一样,更加精细,而且连山里面的小路都有,俺们都知道这些小路,但是在军中的地图没有”,两个人在那里嘀咕着。 佘太君一言不发,心里却想着,让你们来指路,你们却讨论地图。不过这地图是出征后放在中军大帐篷用的大地图,挂在墙上,她自己看着也挺自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一点点临摹绘制出来。 “你们说说看想法” “老夫人,您这地图绘制很详细,但是……但是杨副帅带军这一路攻城掠地,嗯……可以接应的地方太多,这万一的事情,嗯……俺们无法选择一两个地方等待,如果出关远了,或许无法遇到杨副帅,如果就在雁门关外接应,无法策应太远……嗯……请老夫人明示” 孙二福吞吞吐吐的使劲解释半天。 佘太君看着他的样子,再看看地图,也明白他们纠结的地方,对于此时大宋来说,发二十万精兵,开国以来除交出兵权的老人外,所有的名将都参与进来,比如曹彬,比如田重进,比如潘美等等,战将二三十人。 可以说整个大宋孤注一掷的投入了所有,没有人觉得会失败,即便在战略上面考虑到失败,也都是认为最多无法完成收回幽云十六州的战略目标。 刚才佘太君提的问题,如果放到朝堂上说,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一定会被弹劾里通外国。 这两人心里也不相信,但他们认为自己是杨家的人,蒙受杨家大恩,所以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而且整个战场覆盖范围很大,宋辽北方边境,按照看地图的方向,左西右东,上北下南,就是你的左手是西方,右手是东方,上方是北,下方是南。 如果从天津市为右手东方起点,拉一条直线到山西省五台山或者雁门关为左手西方终点,这就是大约的宋辽边境。上方为辽国,下方为大宋。这个直线的距离大约为四百公里。 而按照战略计划,宋军出关往上最远要打到张家口,其直线距离大约二百五十公里,那么咱们很容易知道,这片战场面积十万平方公里。 所以,如果让他们两人考虑接应地点的话,都可以是接应地点,因为不知道宋军会在哪里失败。 佘太君看着地图沉思着, “据老身所知,曹节使带兵从雄州(今保定附近)出发,走固安县(今河北廊坊),而后经涿州(今涿州市)到幽州(今北京市)” “全程约三百余里(约150公里),从距离上看,这一路是最快有消息传回来的” “云镜媳妇,命令雄州老头客栈全力撒出探马打探曹节使的战况,每日至少一次,派人送消息到保州老头客栈,如有紧急军情,随时派人汇报。” “另外,命令保州老头客栈,全力打探田重进的战况,他是从定州(今定州市)出发,直接从边关进入太行山,攻打飞狐口(今涞源县),他们要往北穿过太行山,取新州(今张家口市),全程五百余里(约250公里),也是每日一报,记住需接到雄州客栈消息后一块送来,紧急军情同雄州一样随时汇报。” “如此,先完成第一步,根据战场情况伺机而动,你们两人觉得如何?” “回老夫人,如此最为妥当”,两人躬身回答。 “云镜媳妇,此二州客栈中人手可够”,佘太君扭头看向周云镜。 “回娘的话,如果不惜马力,从保州客栈过来一日即可,普通消息两三日就可到达。保州所有老头客栈可以动用人手不下五十人,足够了”,周云镜说道。 “很好,如此就好。现在为难的是接应地点的选择,我想让你二人以应州应县(今应县)为接应地点,推演如何接应他们” 两人惊愕道:“老夫人是说就在雁门关外一百余里(约50公里)的应县,如果在此接应……怎么会在此接应”。 马三石和孙二福难以置信,”这……大军刚出雁门关,要取应州,您是认为此仗俺们会败……” “胡说,此次北伐,太宗皇帝发动的是突然袭击,辽军探马应该才获知消息,等到辽军反应过来,还需要时间,此时取应州不会失败”,佘太君喝道 “俺们误会老夫人了,请老夫人恕罪”,两人慌忙跪下。 “起来说话,今后不要老动不动就跪下,你们是杨家的人,要站稳了,没有怪你们。让你们推演而已,不要紧张”,佘太君温声道。 “谢老夫人!”两人站起身来,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第24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4) “老夫人请看”,孙二福指着地图 “应县东南方向三十里(15公里)处有一个山谷叫做大石,从这个大石口入山只有一条路,穿过这个山谷,就可以直接进入俺们关内,再往西走五十余里就是繁峙县” “这繁峙县就在五台山脚下,与五台县为邻,如果从五台山翻越过去,非常近,就是路不好走,战马不容易过去。也可以从来五台县的方向,原路返回一段距离,走雁门关下,经过代县,到繁峙县。” 佘太君闻言,盯着地图沉思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地点跟她考虑的一样,当初思索怎么接应杨业的时候,就考虑过大石口这个地方。 因为在原来的历史上,杨业给潘美献策的时候,最初就是要让迁徙的百姓从大石口进入大宋的地界,然后领兵堵住大石口,这样即便耶律斜轸援兵到了,也无法攻进来。 看来原来的历史选择和现在不谋而合,其距离代州首府代县非常近,快马一个小时就能到,繁峙县作为后勤基地,可以通过山谷运送物资。 “好……好……你给老身详细说说这个大石口和这条山路” “回老夫人,大石口入山谷的地方宽约三百米,全长约六十里,谷内山路最窄处约三十米,俺们兵少,等俺再去找些老兄弟来,守住谷口,只让他十万大军也入不了谷”,孙二福道。 “代县和繁峙县有老头客栈吗?”,佘太君扭头问云镜媳妇。 “都有,代县的小一些,繁峙县和五台县一样” “好,我们在这休息两日,全部到繁峙县客栈住下,雄州和保州的消息送到五台县时,让五台县客栈的人送消息到繁峙县,这样节省从雄州和保州来人时间” “另外,到了繁峙县,云镜媳妇你要安排金花卫分批跟着马三石和孙二福他们进入这条山谷熟悉山路,记住不要出谷,惊动大军” 佘太君又扭头跟孙二福两人说道: “你们帮了大忙,从各个客栈过来的这些老卒,你们应该都熟悉,让云镜媳妇安排进入金花卫各都,都头是杨家媳妇,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助他们熟悉战场” “云镜媳妇,咱们暂时这么计划,就以应县和大石口为接应点,但是你也要跟老卒们多了解,准备几个备用方案,比如说有敌军从飞狐口经灵丘,进攻繁峙县怎么办,总之我们随时警惕,按军中惯例安排警戒,多跟老卒们学习”。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客栈管事的声音,”禀报主母,有五台县令来访”。 “让他到前院等候,老身马上过去”。 “你们都各自休息去吧,云镜媳妇跟我一块过去见见这五台县令” “诺!”众人齐声回答。 佘太君带着云镜媳妇往前院走去,边走边想,这个县令反应挺快,刚到没多久就找上门来。 走到前院,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听到脚步声,扭身看来。只见他一身青衫,国字脸,双目有神,长身玉立,一脸正气。 佘太君细细打量着这个青年,看起来挺帅。就是不知道人品怎样,有没有婚配,回头可以看看金花卫里面有没有人想要结婚的,呵呵,可以让解语媳妇问问看。 这青年双手作揖,道:“五台县令高远,高博涵,拜见老太君,晚生是雍熙二年进士,与延昭贤弟乃是同年” “哦……呵呵……那太好了,既然是六郎的好友,老身就托大称呼你一声贤侄了。” 佘太君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这个结亲可以有,要再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贤侄随老身到堂屋里少坐,云镜媳妇,让客栈送茶过来,这管事也是,怠慢了贤侄” “老太君莫怪花管事,是晚生要在院中等候的”,高远赶紧说道。 “走……走……到屋里说,老身就喜欢青年才俊”,说着话,佘太君当头走入堂屋。 等到屋里坐定,客栈管事亲自奉上茶水。 “老身听说去年的进士,要就在朝观政等待差事,要就外放到京城附近,没听说到边关的啊,你这是为何到五台县来了?” 佘太君感到奇怪,随即问道。 高远苦笑一声,“三月前,官家有意北伐辽国,而且御驾要到大名府监督战事” “晚生以为不妥,与几位同年联名上书,请官家再拖延一些时日,即便要北伐,御驾也不能离开京城,以防朝局不稳。官家震怒,直接令我等到边关任职县令,操持北伐事宜,若北伐功成,则是戴罪立功,若北伐不成……” 佘太君闻言一愣,好家伙,这么头铁的人不多啊,幸好太宗朝的进士不多,跟六郎交好的话,应该都是正科落榜,但是恩科考上的。 那太宗皇帝估计也宝贝这些进士,干脆让他们过来吃吃苦,等看到北伐胜利,变相打个脸就算了。 不过这次他们几个麻烦了,佘太君默默想着,若这次不是为了救杨业等人,正好赶上,这几人就死定了。 看着这帅气的脸,心里想着,为了咱们家的金花卫,还是要救他们一救。 “对了,老太君,与我一同上书的守仁兄就在繁峙县任县令,他与延昭贤弟也熟识” “咦……那还真巧,老身准备两日后到繁峙县客栈巡查,到时可以一叙。你们来这代州任县令,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在代州做县令还好,延昭贤弟曾修书一封让吾等带给老令公” “令公对吾等都很照顾,反倒是在保州和雄州的两位好友有些困顿,不过现在北伐开始,一切以军机为重,他们如今已经打开局面” “不错……不错……”,佘太君笑眯眯的看着他,”贤侄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 “晚生今年二十有四,建昌军南城县人(今江西省抚州市南城县),家中父母俱在” “哦,你父母可好?” “多谢老太君垂询,家父曾是前朝举人,现在县中当一私塾教谕,家母务农” 看来这高远家境清寒,不过父亲也是读书人,倒是不错 “你可有婚配?” 高远一听,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什么这佘老太君这么关心自己的私事,不过还是有些尴尬的回答 “去年中进士的时候,有京城一家富商曾在榜前捉了我去,要许配女儿于我,后来因我等上书遭贬来边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想来那富商也不愿意沾惹这等得罪了官家之人” “呵呵,那等捧高踩低之人不用理会,老身拿你当子侄一般,你父母既然不在身边,那这婚配之事,老身会替你做主,你且安心任事” 高远苦笑,“那富商所行,虽有不妥,但是人之常情,晚生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想拖累他人。不过老太君,晚生获罪于官家,若老太君如此待我,恐连累了杨家” 佘太君闻言,哈哈大笑 “你放心,这点事情根本谈不上连累,且不说老身看着你就觉得亲切,又与六郎为友,官家能任用你到边关为北伐大业尽责,迟早会有出头之日。再说了,即便是你真获罪于官家,又如何……” 高远有些吃不住这热情,不过也暗自感动,说道:“延昭贤弟于晚生助益良多,他文武全才,平时拉着我等练习拳脚,守仁兄与晚生此次被贬边关,也多亏平时的锻炼,否则这苦寒之地,都不容易活下去。老太君在这五台县有事,尽管吩咐” “好……对了,你是如何得知吾等来这五台县的” 佘太君有些奇怪的问 “哦……可是六郎给你们送信了” “对,不仅我知道,守仁兄也知道老太君要来,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晚生这几日令人等候,刚才家中下人回报,晚生估计是老太君到了,这才过来拜访” “禀报老夫人,外面有五台县衙役,请高县令回衙”,外面传来客栈管事的声音。 佘太君正好说话,闻言没等高远说话, “你去忙吧,估计是军情传来了,不用陪着老身了” “好,老太君歇息着,晚生告退”,高远一拱手,急匆匆走了。 “云镜媳妇,你看这高远如何?” 佘太君看着高远离去的身影,问道。 “娘,看着高县令,可以称得上君子如玉,六郎得友如此,不错” “那你就要好好看看,咱们金花卫中有人想要嫁人的话,这么好的人选,让她们抓紧了” “啊,金花卫,她们现在一门心思舞刀弄枪,估计都不想嫁人” “哈哈,你先让她们多看看,还有后日到那繁峙县,都看看,能被贬来此地的学子,都是胸有锦绣,不畏强权之人,如果不是得罪官家,她们还没有这个机会呢,错过这次,很难再找到像高远这样的人了” “呵呵,倒也是,回头我就跟她们说”,周云镜也笑着说。 “你告诉金花卫,她们都是杨家的女儿,谁要出嫁,杨府出嫁妆,今后杨府就是娘家。都是好孩子,不能亏待了她们” “呵呵,这对她们倒是好事。不过高县令能接受这些人的过去吗?”周云镜有点迟疑 “我看这高远是个重情的人,咱们金花卫的孩子们又都是苦过来的,一定会珍惜现在的好日子” “而现在这个时候,京城中哪个不是躲着高远他们,等未来他真一鸣惊人的时候,再找上来结亲的人家,高远未必愿意。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对于金花卫的孩子们,是好时机” “明白了,娘!” “你也去忙吧,另外,我看关外战场的消息也快来了,只要一到,马上来告诉我。” 佘太君摆摆手让云镜出去了。 第25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5) 雍熙三年二月,繁峙县老头客栈,今日轮换四媳妇孟金榜带着她那一都的金花卫,和几个老卒去探查大石谷。 自从金花卫来到繁峙县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制作地图的时候,已经尽量根据边关老兵们的描述在地图上增加了一些战略要地。 等到了这里,才发现实际的地形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地图的绘制,而且非常关键。 在大宋与辽国的边境线上,呈现出犬牙交错的态势,而繁峙县所处位置,恰好前凸到辽国境内,从雁门关开始的长城关隘,断断续续把繁峙县围在里面,繁峙县往上五十余里就是大石谷入口的地方,从这里出去是辽军应州,这在前面已经讲过。 如果继续向右上方(即东北方向)前行六十余里,就是五台山脉,翻过山峰,对面是辽国的灵丘县,长城在这里有一个隘口,后世到了明代,建立了平型关。对,这就是着名的平型关大捷那个地方。现在还只是在山脉上面建有长城隘口,没有大部队通行的路。大军不能过。 翻过这个隘口就是辽国的灵丘县,而从灵丘县往右(即往东)就是此次中路军田重进要攻打的飞狐口。 也就是说,如果中路军田重进失利,辽军从上方(即北方)南下,从飞狐口可以向西南,经过灵丘县,过平型关,进攻繁峙县,如果向南,走五台山的山谷小路,可以进攻五台县。如果向东南,走出整个山脉,就是涿州,正好挡在东路军曹彬前方。 万人以上大军很难如此行军,但是两三千人的小股部队,带着干粮,完全可以通过飞狐口,绕过长城,进攻大宋境内。 此时佘太君才理解为什么飞狐口是必争之地,以及为何中路军田重进首要就是打下飞狐口。 明白归明白,但是这飞狐口与金花卫也没有关系,只要救下杨业及孩子们,杨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毕竟北伐是否成功,杨家也管不了不是。 所以,只要让云镜媳妇安排金花卫把这些道路,地形,山谷等了解清楚,主要是防止田重进失利之后,有小股辽军过来。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收到前方战况。二月初的时候,东路军曹彬部围攻固安县,并且分兵攻打固安县以西的新城。中路军田重进围攻飞狐口,而西路军潘美和杨业部刚出雁门关,就遇到辽军游骑,战而胜之,斩首五百余级。 紧接着,西路军追击残军至寰州,包围寰州城五日,最后寰州守军投降。潘美和杨业部拿下了幽云十六州之一的寰州。 二月中,更多战况传来。东路军曹彬推进到涿州城,这就是原来历史上曹彬因为断粮而放弃的重城。 而中路军田重进部,则已经拿下飞狐口,正向分兵攻打灵丘县。当收到这个战报的时候,佘太君心里惴惴不安,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在原来的历史上,中路军田重进部,被飞狐口拦住将近一个月,俘获飞狐口援军,辽军大将大鹏翼,而后大鹏翼归降大宋,紧接着灵丘县守军见宋军势大投降。 现在中路军短短不到半个月就拿下飞狐口,战报并没有说明具体过程,所以无法判断对整个战局有什么影响。假设中路军的损失比原来历史上此役的损失更大,之后辽军反击的话,或许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不过想想,管那么多干什么,他田重进死就死了。嗯……不过皇帝不能出事。 幸好那太宗皇帝还远在大名府(今河北邯郸),隔着近千里地,怎么也不用担心。 西路军潘美和杨业部在拿下寰州之后,已经朝朔州城去。 出雁门关,左边(就是地图的西方)是朔州,中间(就是地图的北方)是寰州,右边(就是地图的东方)是应州,此三州城池呈品字形于雁门关外。 因西路军出关遇上寰州的游骑,所以潘美和杨业率军击杀部分游骑,随之追杀那些游骑到了寰州。当拿下寰州之后,为了保证大军出征后方的安全,就需要先把朔州打下来。当后方稳固,他们才会进攻应州。 随着大捷传来,整个繁峙县都喜气洋洋,不光这里,应该说整个边关,代州,保州,雄州,所有人都认为此次能够收复幽云十六州,进而重现汉唐雄风。 金花卫上下及媳妇们都松了一口气,几个媳妇纷纷过来安慰佘太君, 她们都说如今形势大好,爹爹的西路军再拿下应州城,雁门关外的三个州城都在大宋手里,加上后方的雁门关,整个战略纵深就有了,即便北伐不利,这三个城池像钉子一样扎在辽国,未来辽军再想像以前一样进攻雁门关,则没有那么容易。 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呢,从战术角度,有道理。佘太君曾经想过,如果不是知道历史脉络,看到这里一定也会认为形势一片大好。 可是,当皇帝都要求放弃雁门关外所有城池的时候,再谈什么战略纵深,什么协防体系,都没有用。 不过眼下,没有办法跟大家解释,佘太君也只能让金花卫继续探查地形,同时命令五台县老头客栈留守的老卒,尽量标记出能够通行的小路。 如果有小路允许通行骑兵的,都汇总到佘太君的手里。一旦北伐有变,辽军反击的话,也只能通过这些小路来奇袭宋军后路。 二月底,再次传来捷报,东路军曹彬部攻克涿州。中路军田重进部拿下飞狐口和灵丘县后,走出太行山脉,直接包围辽国蔚州(今河北蔚县),这是中路军面临的第一个辽国重镇,也是幽云十六州之一。其左面(地图上西方)就是云州(今山西大同),前方四百里外,就是预定与西路军汇合的新州(今河北张家口)。 西路军已经拿下朔州,兵锋直指应州(今应县)。 真是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但凡会看点地图的将士都知道,等西路军拿下应州,包围云州,而中路军拿下蔚州城,整个西路军和中路军形成联动,就可以夹击新州(今河北张家口)。 第26章 铁马冰河入战图(节6) 佘太君拿着捷报,对照着地图,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从原身继承的记忆,都是武艺和战场厮杀的经验,没有战场指挥方面的经验。 想要从军事地图上面看出些什么来,估计是不可能了。这中路军的进度要比原来的历史上,快了很多,这一点让人不安,但是会对现在的战场局势造成什么变化,实在是看不出来。 佘太君在地图前来回走动,思忖良久,算了,不自己想了,让云镜媳妇过来看看吧 “来人,让云镜媳妇、马三石和孙二福过来” “诺!”门口金花卫道。 片刻之后,云镜媳妇带着两人进来。佘太君看到几人过来,招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来看地图。 “这是根据现有战报呈现在地图上的各方态势,东边的涿州已经拿下,中间的蔚州这两日就能攻克,西边的应州也被围住了。应州城(今应县)距离大石谷三十里路,这两日在大石谷出口处已经发现了大宋的游骑。估计收复应州城就这两日了。你们怎么看?” 佘太君看着他们三人,云镜媳妇盯着地图陷入沉思,马三石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孙二福,一脸俺什么都不懂,不要问俺的样子。 孙二福左看看,右看看,挤出一丝笑容 “回老夫人,俺觉得这次稳了,收复幽云十六州啊,老爷这次必定立下大功,恭喜老夫人” “回老夫人,俺也这么觉得”,马三石一挺胸膛,大声道。 佘太君脸色一变,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心想,老娘是让你看有什么问题。无奈只好扭头期待的看着云镜媳妇。 周云镜抬头说道 “娘,看起来辽军反应不及,宋军奇袭太快” “不过没有辽军的情报,不清楚那边的动向,不知道等辽军反应过来之后,宋军是否还能进展顺利” 忽然屋外传来客栈管事禀报声 “老夫人,繁峙县贾县令来访” 贾诚,字守仁,雍熙二年特奏科(即恩科)进士,因与同科进士高远上书劝谏官家,被贬到繁峙县任县令。 “是守仁来了,快让他进来”,佘太君高兴的吩咐道。 与高远一样,金花卫到繁峙县老头客栈第一天的时候,贾诚就来拜访了。 他与高远是截然不同的人,其貌不扬,圆圆的脸,五短身材,一脸憨厚,嘴角好像总是带着微笑。刚见面时,佘太君不看好他,在心底把他从金花卫女婿候选人名单上给划掉了。 当初组建金花卫的时候,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掌握一些自己的武装力量,但是这么长时间过来,无论是金花卫,还是预备队的孩子们都对佘太君敬若神明,又亲如母亲。 佘太君毫不怀疑,如果需要用她们的命来换她的命,她们没有一个人会犹豫。 这种精神,放到后世,很难让人理解。有些姐妹们或许会说,现代也很多啊,比如受邪教蛊惑,也是能够毫不犹豫抛弃性命。 但是折赛华认为,或许行为的结果是一样的,不过那些人缺乏一股精气神,而金花卫的孩子们,是经过由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一个过程,再经过金花卫的锤炼,表现出来的精气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种是冲动的后果,另外一种是,热爱生命,但有一种高于生命的东西,为此可以付出生命,所以,古代才有因为一个承诺,而付出生命的事情。 时间长了,佘太君也逐渐把金花卫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就开始犯愁了。 五六百人呢,老母亲要找女婿,不好找啊。都成了条件反射,凡是看到稍微入眼的,都要琢磨琢磨是否能当女婿。 从高远那里得知贾诚这人的时候,佘太君就把他放入候选名单了。 等在繁峙县见到他的时候,看到样貌普普通通,谈吐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以丈母娘的眼光看,不会要这样的女婿。 后来,因为在繁峙县常驻,与贾诚来往多起来,慢慢的,佘太君发现他思维敏锐,记忆力超群。最有意思的是,很会藏拙。 就这幅地图,其中繁峙县周边的很多小路,都是他给补充绘制的。 杨家带着一群人,在繁峙县住了那么长时间,每天都有人来汇报战况,金花卫频频出动,到各个山谷,小路打探。种种迹象,不难看出这是在准备些什么。 作为一县之主,贾诚从来不问。他都帮忙绘制地图了,还能不知道吗? 说他思维敏锐,技艺超群,是因为他被贬来繁峙县也没多长时间,但是周围的地形,地貌,如数家珍。 说他藏拙,是因为他明白杨家的目的,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而且,佘太君暗中观察过,几次北伐大捷的消息传来,众人都欢喜的时候,他反而有些担心。甚至安排本县乡兵恢复基本训练。 佘太君让大郎回到边关之后做的几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要杨业组织乡兵,平时多屯田,闲时训练。 而杨业的差遣之一,就是判代州,用现代的话来说,杨业官阶品级是云州观察使,但工作内容之一,就是代州的军事主官,管理民兵,军事行动,防御等等,这就是判代州。 在准备北伐的这两年,杨业无论在屯田和乡兵的训练上面都取得一些效果,其中屯田的好处就是,大郎临出征前,给金花卫留下了不少粮草,这也是为什么让媳妇们准备的只是军用干粮,在代州停留期间,用的都是大郎准备的。 而训练出来的乡兵,这次出征,杨业带走了大部分,主要是为大军运送辎重。 当军事主官出征在外,这些文官哪里会管乡兵的训练,而且,从职务的角度来说,也没有资格管理乡兵。因此,留守的乡兵都忙着自家事情,基本没有人训练了。 说回到贾诚恢复乡兵训练的事情,他从北伐大捷的战报里面,感觉到不安,他又没有直接指挥乡兵的权力,所以只能连哄带骗,许诺给乡兵一些粮食,最后利用杨家威慑力,总之让留守的乡兵恢复训练。 种种事迹,让佘太君对贾诚改变了印象,这人颇有一些内秀。 ………… 只见贾诚走进来,”拜见老太君,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好着呢,守仁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难得登门,可要陪老身多待一会” “多谢老太君挂念,能经常与老太君请教,晚生受益匪浅。今日来拜见,实有要事禀报”,贾诚说完,微笑的看着她。 佘太君微微一愣,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恍然反应过来 “云镜媳妇啊,你带他们下去再考虑一下” 周云镜回道:“诺!”,带着马三石和孙二福出去了。 “老太君,晚生昨日刚从代县(代州首府)回来,有官家诏令(即圣旨)要传往潘节使和杨令公处” “知州召各县县令前往拜见枢密承旨(即枢密院下面的一个职位,可以理解为司令部参谋),得知官家要西路军加快攻伐速度,以呼应中路军田节使。且御驾已经到了真定府(今河北石家庄),距离代州六百余里” 佘太君闻言一愣,忽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这几天感觉不对的地方了。 与历史上的雍熙北伐不同,中路军田重进因为弹劾杨家,被太宗皇帝明面上贬谪到定州,实际上还是要用他作为中路军的主帅。 但是田重进又不是穿越的人,他不知道太宗皇帝一定会保他作为中路军主帅。 在他看来,因为犯错被贬,而后太宗皇帝重新启用他为主帅,这是戴罪立功。 所以,他需要的是干净利落的取得北伐胜利。假如北伐失败,很可能就会两罪并罚,那个时候就要杀头了。 看来中路军进展迅猛,应该是田重进不计伤亡的结果。现在没有中路军的详细战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样。但是,可以预计八九不离十。 再来看太宗皇帝那边,原来的历史上,因为西路军和中路军的进展基本相近,东路军进展过快,导致了粮道被断。 现在是中路军最快,东路军其次,最慢的就是西路军。这个战报汇总到太宗皇帝那里的时候,就发现西路军拖了后腿。 东路军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辽军,中路军前方敌人不多,所以中路军进展迅速,那为什么西路军面临同样的情况,进展却缓慢呢? 这就是太宗皇帝派了枢密院的一个枢密承旨来传达诏令的目的。 并且,太宗皇帝御驾从原来历史上的河北大名府(今邯郸)前移到河北真定府(今石家庄),表明他没有像原来历史那样,发现东路军曹彬部粮道被辽军截断的问题。 从太宗皇帝的本心来看,他一直都希望能够御驾亲征,收复幽云十六州。只不过屡次提到这个亲征的事情,朝中重臣都在反对,这皇帝也只能妥协。 按照原来的历史,他御驾跑到河北大名府,就是为了在战略目的达到的时候,比如说包围幽州(今北京)之后,从大名府跑到幽州,这样史书上就可以记载,是太宗皇帝亲征,收复了幽云十六州。 原来的历史,北伐失败,太宗皇帝的计划也就未能实行。 而现在,田重进为了戴罪立功,给太宗皇帝一个错误的信息,认为战略部署实施顺利,在诏令西路军加快进度的同时,御驾前移到靠近边关的真定府(今石家庄)。 一个是为了给西路军以压力,二个是为后面御驾亲征方便,路程短了嘛。 按照贾诚所说,昨日传达皇帝诏令的枢密承旨刚到。那么,很可能东路军曹彬部传递给御驾的战报,关于粮道被袭扰的这个事情,才刚刚被太宗皇帝得知。 等到太宗皇帝反应过来战况可能不利,或许还要更长时间。而且,就太宗皇帝那个脾气,即便知道战况不利,这个时候也不可能退回大名府(今邯郸)。 要知道,三路大军如果都知道御驾前移到真定府,一定士气大振。等再听到御驾退后,士气就会大跌。如果在战场上的话,大军必定溃败。 第27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 佘太君慢慢分析汇总这些情报,神情逐渐凝重,内心不禁感叹,真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会对原定的历史,产生那么大的改变。 现在的北伐风险,要比历史上大多了。还不知道田重进损失有多大,等辽军反应过来,援军抵达,很有可能同时打崩东路军和中路军。 而西路军潘美和杨业那里,如果迫于皇帝诏令的压力,冒险激进的话,伤亡也一定比历史更大。 “守仁啊,这个情况,你怎么看?”,佘太君思考良久,抬眼问道。 “老太君,这中路军田大人有点太快了,如今不知辽军动向。若辽军反应迅速,援兵赶到,田大人会有苦战” “如果能赶在援军抵达之前,田大人拿下新州(今张家口),凭着新州城池挡住辽军的话,北伐还有胜机。若能在辽军反应过来之前,包围幽州(今北京),则或许可以逼迫辽国幼主签订城下之盟,收复失地”,贾诚不慌不忙的说道。 “然而,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假若辽国萧太后能够稳定辽国政局,而倾全国之力,与大宋决战的话,则北伐危矣。宋军长于守城,辽军长于野战,若辽国大军赶至,而我军没有城池可守,大军必败。” “昨日,枢密承旨苏大人说,田大人此次大捷,阵斩辽军大将大鹏翼,而后以大鹏翼首级逼降灵丘县” “如今蔚州守军惶恐不安,或许也会投降。但是,前线将士伤亡比较大,请求官家增派援兵。并且建议,抽调边关一线乡兵,驻守飞狐口,灵丘县。而后,原来中路军留守这两个地方的人手回归中路军,以解燃眉之急。” 佘太君一听,一口气就憋在胸口,就想骂人,心里不禁呐喊 “难怪在后世人眼里,大宋都叫做弱宋。称北宋无良将,南宋无良相” “这刚刚建国没有多久的大宋,如果号称名将的都是这样一帮子人,打仗不失败就没有道理了”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总把敌人想成是傻子。从纸面实力来分析,辽军都是骑兵,武器装备比宋军要好,宋军大部分都是步兵,优势在于强弩” “宋军与辽军的纸面实力对比应该在三七开,宋军为三。即便大宋上下对自己有迷之自信,这实力对比至少是五五开吧” “在势均力敌的战场上面,居然把敌人想成傻子,实在是不明白啊” 佘太君不由得回忆起穿越之前的那个折赛华了,当年的她,为了对付那些小三、小四之流,小心谨慎,调查资料都有几个箱子。 锁定前夫的资产,并且合法转移资产等等,这些高端操作,她哪里懂得。 为了打赢那一仗,她专门请了律师团队、会计师团队,甚至连世界知名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都找了,她始终信奉一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至于需要花钱,当年的折赛华想得很清楚,这钱如果拿不到手,那就不是自己的,花了也不心疼。如果拿到手了,花出去的这点钱,九牛一毛。 所以,那个时候花钱,不光正常业务的付款,吃吃喝喝就不用提了,还私底下送礼物。 最后就连那个律所的几个合伙人都反过来劝她,给的太多,还不一定能成功呢,太不好意思了。 她一听说不好意思,太棒了,当天就给这帮律师和会计师的待遇,再提高一倍。 比如说,有一次,她给所有女士,一人一个爱马仕包包,所有男士,一人一台最高配置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有家庭的,给孩子买乐高。刚生小孩的,海外让人专门寄来奶粉。 那个时候的折赛华,能从一个小县城出来,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获得成功,最大的本事,就是懂得人性。 到了后来,这帮人自发的帮她想办法,出主意。还各显神通,找自己的人脉来疏通关系 最绝的就是那个一开始跟她说不好意思的律所合伙人,甚至把他私人朋友找来,专门做金融公司的,把她前夫的所有公司财报从头捋了一遍,抓住了他洗钱的关键线索。好嘛,这一下,直接是致命一击 最后那个律所合伙人和他金融公司的朋友,还出面谈判,让她前夫乖乖的剥离涉案公司,把优良资产转移出来,又在海外给设立家庭信托基金,通过合法手段,把大部分优质资产放入信托基金。 等到资产交割完成,律所合伙人就把所有的证据,包括那些小三小四的在内,都交给折赛华。 说当初剥离资产的时候,没有人答应不起诉。现在要想彻底让这些人净身出户,走法律流程就好。他们不但拿不走一分钱,或许还要赔偿。 然后回忆就到此为止,因为折赛华穿越了。 这一次长时间的沉思,贾诚足足等了有一刻钟,他的心性真是稳重,依然面带微笑,没有任何急躁。 佘太君抬头看了一眼贾诚,斟酌一会 “嗯……守仁所见与老身略同,此次抽调乡兵到飞狐口和灵丘县驻防,有繁峙县的吗?” 贾诚无奈苦笑,“有,本县还剩乡兵五百人,至少要派二百人过去,田节使说了,飞狐和灵丘,满员各一千乡兵足矣,多出来的乡兵,要到蔚州报到” “不瞒守仁,老身等人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要离开繁峙县,届时繁峙县守卫力量堪忧,守仁可有准备?” “老太君,晚生已经竭尽所能,然大势如此,唯有与此城共存亡”,贾诚拱手认真说道。 “守仁不可如此,若相信老身的话,一旦事情有变,可发动全城百姓死守,不可出城,剩下就等着吧,你这样的好孩子,不应该就如此轻易放弃,未来宰执必有你一席之地” “多谢老太君,晚生知道了”,贾诚拱手道,”老太君此去,也要多加小心” “哈哈哈,守仁安心即可,这些辽军想要留下老身,不是那么容易”, 佘太君大笑道 “你且去准备吧,有空就经常过来。” ………… 贾诚走后,佘太君命人叫来云镜媳妇,把最新的情况以及可能的变化都告诉她,然后问 “田重进抽调代州各县乡兵,导致守卫空虚,若他失利,则代州危矣!而金花卫要接应你爹爹他们,大石口不容有失,云镜媳妇怎么看?” “娘,金花卫都是骑兵,不利于城内鏖战,大石谷地形比较适合以少胜多,不如派人守住前后出口,进则能前往应州接应爹爹,退则能支援繁峙县。不过,如果金花卫分兵,恐两头都捉襟见肘” “好,就这样安排,可以先派老卒们在大石谷前后进出口两边山上安排警戒,搜集准备狼烟,让三郎媳妇带领一队(50人)金花卫守在大石谷到繁峙县出口处,埋伏在谷内,若有小股辽军,放入谷内杀死,若是大队辽军,则点燃狼烟。三郎媳妇擅射,占据大石谷地形,没有万余大军,很难攻入大石谷。若难以抵挡,就放弃大石谷,撤到应州” “好的,娘,媳妇这就去安排” “嗯……让老卒在两边山上多设置隐藏点,多准备粮草,两人一组。他们人少,情况有变的话,允许脱离战场,自保为主。” “诺”,云镜媳妇急忙安排去了。 第28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2) 雍熙三年三月,连续几日,各方战场都传来了最新的战报。 先说最近的西路军潘美和杨业部,接到太宗皇帝诏令时,西路军刚刚包围应州城,他们连日转战,正准备让将士们休息几日,看到诏令,潘美给应州城下达最后通牒,不降就要攻城。辽国应州节度使大开城门,举城归降。 拿下应州之后,众将士就休息一日,西路军再攻云州(今山西大同),激战数日后攻克,斩首二千余级。 中路军田重进部,一边围困蔚州城,一边等待边关各县的援兵。其中,代县、五台县、繁峙县支援乡兵六百人,接替灵丘县守军。其它边关各县共支援乡兵二千人,接替飞狐口守军之后,汇合替换下来的中路军守卫,总共将近三千人支援蔚州。 蔚州的辽军左右都押衙(官名,相当于左卫队队长和右卫队队长)李存璋、许彦钦发现监城使耿绍忠想要把城内汉人都给杀了,所以抢先发难,杀了耿绍忠,而后开城投降。 东路军曹彬部,太宗皇帝终于收到了曹彬的紧急战报,刚刚攻克涿州,粮道就被耶律休哥截断。 曹彬组织了几次千人以上骑兵,尝试保护后方的粮道。但是耶律休哥命令辽军采用风筝战术,把骑兵分为或两三百人,或一百多人的小队,日夜不停袭扰。只要稍有不慎,就发射火箭焚烧粮草,弄的宋军苦不堪言。 仅仅八天时间,涿州城的大军粮草已经不足。而且,宋军打着解放幽云十六州的旗号,城中多数都是汉人,所以也无法劫掠城内百姓的粮食充作军粮。 为了避免缺粮导致军中哗变,曹彬无奈之下率领东路军放弃涿州,要退回大宋境内,其目的是想缩短粮道,尽快接续上后方的辎重军。 太宗皇帝诏令总算赶上了退军途中的曹彬部,命令其与东路军米信部汇合,不要退回大宋境内。一定要留在辽国境内。 米信部属于东路军曹彬指挥,在出征的时候,米信率部是保护曹彬侧翼,当曹彬攻克涿州的时候,米信部在涿州侧后方的新城与易州呼应。 按照太宗皇帝的诏令,曹彬与米信汇合,养兵蓄锐,等待中路军和西路军拿下沿线州城之后,再来与东路军共同围困幽州。 这个时节,大石谷内,山里的天气还是挺冷的,风吹过,树枝沙沙的响着,天上太阳照下来,穿过树梢,影影绰绰。 谷中小道当地人称之为大石路,靠近应州的出口称之为大石口,靠近繁峙县的出口,有一村庄,名为砂河村,所以,这个出口又被称为砂河口。 从大石口进入山谷,道路骤然缩窄,每隔三、四百米就拐一道弯,呈之字形,蜿蜒入谷,大约走过二里地,才豁然开朗。从这里往后大约三里,道路平直,两旁山坡平缓。 从这往北边山坡上去几十米,有一天然缓坡形成的平台,方圆五百平米,中军大帐就立于此处。 大帐外有一大石,大约三米宽,前半部分看上去像是被锤子砸开,粗粗打磨成一坑,坑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佘太君就坐在上面,背后靠着石壁。 她满意的挪了挪身子,四郎媳妇孟金榜有心了,刚来就找到这么一块大石头,细心打磨半天,虽然手艺糙了一点,但是孝心可嘉。 佘太君手捧着一杯茶,这是云镜媳妇临走时,专门塞到金花卫的行囊中,给带来的。脑中思考着这些时日的战报。 今日一早,金花卫就整个来到这大石谷中驻扎,除了安排三郎媳妇董月娥带着五十名金花卫守住砂石口以外,剩下四百余人都在这里。 云镜媳妇安排老卒们分别在大石口、砂石口两边山顶上开辟了望台,并搜集枯枝、马粪等,作为狼烟。同时在中军大帐所在的山顶上,也开辟一个了望台。这样三处地方,可以通过狼烟传讯,如果有更复杂的消息,快马一刻钟就能传来。 按照战报时间,传到金花卫的时候,估计曹彬部已经惨败,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到太宗皇帝处,那么让西路军从云州撤军的诏令还没有发出。 这个时间非常关键,为了防止应对不够及时,佘太君果断带着所有人,就在这个大石谷里面等待。 三月初十,金花卫刚刚在大石谷内安顿下来的第三天,云镜媳妇过来报告,大石口处了望哨传来消息,应州城外有辽军游骑出现,远处烟尘弥漫,老卒根据扬起的烟尘判断,至少有两千人的骑兵冲着应州城而去。 佘太君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变,心脏不由自主的咚咚猛跳,虽然已经多方准备,但是来到大宋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战争。从来没有接触过战场的人,依靠着前身佘太君的点点记忆,还是有些心慌。为了不影响整个军心,也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她只能强行稳定心神。 沉默一会,佘太君让云镜媳妇招来马三石和孙二福两人。虽说各种计划,预案都做了不少,此时再开什么作战会议,没有什么意义。 正想着,马三石和孙二福来了 “老夫人,辽军已经来了。俺们有老兄弟潜入应州城打探消息,今日凌晨趁着城门没有封死,回来报信,城内百姓万余人,守军八百左右,不到两个营的兵力。估计很难挡住这一波辽军攻城” “好,我们针对应州城被围,有过计划,你们怎么想的” “回老夫人,等着看看辽军是直接攻城,还是先扎营,就可以知道这一支辽军是先头部队,还是来攻城的。如果仅仅是先头部队,就有些麻烦,需要放出游骑去打探后方大军有多远。如果是直接攻城,或许辽国大军还没有赶来,或许辽国分兵,来攻取应州的就是这两千余人” 佘太君闻言,问道 “这两千余人都是骑兵,如何攻城?” “应州城墙矮小,城门简陋,而且,今早城门没有封死,说明守军在外没有游骑侦查,等发现辽军游骑的时候,再关闭城门,很难扛住城门撞锤。辽军虽然都是骑兵,但是对于这种小城,他们往往靠骑兵游弋城外射箭,让守军无法在城墙上面站立,而后由军中大力士,挥舞城门撞锤,轮番冲击撞击城门,守军准备不足的情况,往往会被撞开城门,主要就是守军人数太少。” “好,让金花卫和你们手下的人继续打探,剩下所有人,吃干粮,整装,在大石谷中列阵,吾等做好出击准备。” “另外,老身之前说过,不用你们上战场。等我们发起冲阵之后,你们管理所有辎重和备用马匹,然后用弩箭守住大石谷入口即可” “老夫人,嘻嘻,俺们这些老兄弟,来到这里了,又不让俺们上,俺们都有些手痒。您看……”,马三石用那只完好的手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佘太君一听,就乐了 “合着你们又想打仗了,一个个不是没了手,就是没了脚,要不就是缺个眼睛,身上少了不少零碎,你们这不是送死吗” 马三石大眼一瞪,“老夫人,俺们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就这么废着。” “俺是粗人,不知道怎么说,自从老夫人您收留俺们,又让俺们随军出征,所有的老兄弟都很感激” “俺以前军中一个都头,双腿齐膝而断,左臂没了,在代县老头客栈看门,每天就是坐在门口喝酒,大娘子心善,所有客栈老家伙们,想喝酒,只要客栈有,那都是想喝就喝,不要俺们钱” “俺那都头,听说俺到五台县汇合老夫人出征,酒也不喝了,后半夜一个人偷偷把自己绑在马上,就那等着,非要跟俺们一块过来” 马三石说着,声音有些低沉 “但是俺们几个老兄弟不敢让他来啊,您说这关外征战,随时奔袭几百里,他非得死在马上不可,俺们只好趁他不注意,打晕了,交代客栈管事回头跟他好好说说。俺们就走了” 佘太君看着他,沉默一会,有些感慨道 “杨家也是武夫将门,知道你们的感受,不过你们守住大石谷口,非常重要,且看吧,有机会不是不可以让你们过过手” “多谢老夫人”,马三石一听,激动的跪下就磕了一个响头。 第29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3) 一个时辰后,金花卫进食完毕,在谷口列阵,三人一排,都坐在地上休息,暂时没有披山文甲。 佘太君一人站在队列最前方,身披甲胄,背上插着钢鞭,左弓右箭,面具没有放下,手上拎着大陌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凶神,旁边两匹战马,肩高超过一米八,经过佘太君长时间用气血淬炼,一股凶悍之气外泄。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佘太君向前一步,巡视一遍眼前的金花卫,大声道 “老身带着你们来的,你们都是杨家的闺女,希望你们能跟着老身回去。前面辽军不过两千余人,随便杀杀就没了。不过你们切记不可留手,只有死了的辽人才是好辽人” 佘太君一边说,一边想,这些金花卫的孩子们,都是初次上战场,但凡有不忍心,手软一点点,就把大家都害了。 这时孙二福跑来,”老夫人,山上了望台报告,辽军距离应州城外十里停下,没有下马,都在整队,应该是恢复马力之后,要开始攻城” “另外,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要进攻应州城东门,南门这边仅有游骑在城外游弋。俺们从大石谷出去大约十余里就接触辽军战阵左翼了,现在谷外三里就已经有辽军游骑。” “好,再探、再报,看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城” 说完,佘太君朝金花卫大喝 “披甲!” 就看到四百金花卫齐齐站起来,从备用马身上取下山文甲,开始穿戴。 “媳妇们,今天就是咱们娘子军第一仗,要打出威风来,老一套,云镜媳妇你居中,老身为箭头,四郎媳妇你殿后” “诺!”几个媳妇齐齐答应。 一刻钟之后,所有人披挂完毕,站在战马旁边,安静等待着,备用战马连着缰绳站在另外一边,面甲已经放了下来。一眼看去,一具具金铁怪兽,散发出森森寒意。 “老夫人,辽军开始攻城,目测千人,冲往城门”,后面传来孙二福的声音。 “好,云镜媳妇,你来指挥”,说完佘太君提起陌刀,跨上战马。 “金花卫,最后检查装备,举旗,缓步前行”后面中军传来云镜媳妇的声音。 只见三面大旗扬起,中间一面旗子,上面写着金花卫三个大字,在旗子顶部还有两个小字为【御赐】。这就是那太宗皇帝的御赐金花卫大旗。左右两面大旗,分别写着”杨”字和”佘”字。 随着一声令下,佘太君轻踢战马,带着金花卫,打头走向大石谷口,没走两步,忽然想起来,铁面甲没有放下来,有些紧张了。 幸好是打头走,左右是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落后半个马身,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佘太君心里胡思乱想着,偷偷把面甲放下,顿时感觉整个人包裹在铁罐头里面,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面甲内部,缝制了棉垫。 大宋军器监制作的面甲,在鼻子处,就是一个透气孔,这个时代还没有冲压机床,要想打造出特别的形状,比如说鼻子,然后下方透气,就需要铁匠用手工打造出来。 经过几次测试,都觉得不满意,所以又找到铁老三,重新设计面甲,人手敲打出来鼻子的形状,把透气孔放到下方。 佘太君领着金花卫冲出大石谷,控制住马速,慢慢小跑。在古代的骑兵战术中,马匹的控制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如果不会控制战马,充其量只能叫做骑马的步兵。 如果能通过身体与战马配合,让战马随时领会你的意图,这是基础。只有人马合一,人的一个动作,战马就能主动配合,这才是骑兵。 否则的话,当骑兵扬起刀,算好提前量,朝前面的敌人砍去,战马忽然发现前面有障碍物,急刹车,那不仅砍不中敌人,速度快的话,马上的人就飞出去了。 对于折赛华来说,虽然骑过马,但都是有人牵着,不用说骑兵,连骑马的步兵都不如。 幸好原身佘太君从小弓马娴熟。这一年多,她只要有时间就带着这两匹大郎从西夏找来的战马,一点点从身体记忆里面学习骑兵战法。 经过一年多与这两匹战马合练,时不时她还会帮这马儿运转气血,逐渐她都能感觉到这马儿的情绪。 不过就是一些最原始的兴奋,发怒等情绪。就像现在,这两匹马儿特别兴奋,好似知道有机会踏上战场,恨不得撒开来跑。 佘太君压着金花卫的马速,以后世差不多正常骑自行车的速度,朝着辽军中间冲过去。 从一离开大石谷口,她就把精神感应控制朝着前方呈扇形散开,慢慢跑了三里地,所有的战马逐渐活动开筋骨。 迎面来了一队十人的辽军游骑,远远看到金花卫,那一队的最后两骑,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就向辽军本部跑去。这一看就是回去报信了。 跑的了吗,在他们看到金花卫之前,佘太君的精神感应就已经发现了。但是,弓箭射不了那么远。 一直到他们看清楚金花卫的旗帜,那两骑才确定是敌人,扭头报信去。 佘太君把陌刀挂在马鞍旁边的武器钩子上面,这有个学名,叫做得胜钩。然后从左边掏出那三十力的重弓,从右边箭囊掏出铁箭,拉弓就射。 她知道自己计算不了什么提前量,通过精神感应,大概有五百米的距离,顺势就射了。 只听”砰”的一声,弓上那支铁箭就看不到影子了。 精神感应里,那最后两骑掉头的时候,因为马速不同,所以在转弯的瞬间,有大约几个呼吸,两个人的身位是重叠在一起的。 就看见一只重箭,突然出现,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穿过落后一人的脊柱胸口位置,再穿过这人胯下战马的脑袋,然后穿过前面一人的肚子,最后穿过这人胯下战马的脖子。 说来话长,但是肉眼能看到的是,弓弦一响,落后那个骑兵上半身直接向后折叠倒下,战马随后连声音都没发出来,顺着惯性倒在地上。紧接着,跑前面的骑兵后腰爆出一团血雾,连带着战马滚落在地上。 佘太君一手拎着弓,愣了一会。今日这运气不错,射穿了两人两马。就是场面有些血腥,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不过感觉到脸上的面具,瞬间就能忍住了。 此时前方的辽军游骑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锋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就听到一声弓弦响声,只觉得好笑,都没到弓箭射程呢,对面就开始射箭,纷纷大声嘲笑起来。 此时的辽人骑兵对上宋人骑兵是有心理优势的,毕竟装备和马匹要优于大宋。往往十几个骑兵就敢冲击宋军骑兵五十人,往往还能胜利。虽然现在数量差距有点大,但是在辽人骑兵看来,没有到弓箭射程,马匹又好,打不过就跑,大宋骑兵往往追不上,也不会追。 等到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差不多一百多米的时候,辽人骑兵已经准备开始绕行。这里说一下辽军的骑兵战术之一,就是冲到弓箭射程范围,然后就会开始保持距离,用骑射来解决敌人。 因为辽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射的功夫远远高于大宋的骑兵。他们有把握在骑兵对射的时候占据优势。实际上也是这样。 第30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4) 辽军的骑兵绕行战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以敌军骑兵为圆心,绕圈子,圆心中的敌军移动,他们也会跟着移动。 另外一种,就是先冲到弓箭射程边缘,然后调转马头,保持好射程所及的距离,画一个弧形,射完箭就走,这个弧形,可以是 u 字形,也可以是从正面冲击,走两侧脱离。 迎面来的几个辽军游骑,是护卫大军侧翼,主要以侦查为目的,不是为了交战。 所以,他们看到有骑兵前来,第一时间上来确认,如果对方被吓跑,他们就会一路追击,如果对方势大,反而向他们发起冲锋,这些游骑就会马上通报大部队。 这些辽人游骑,眼看到接近弓箭射程,就要拉起缰绳的时候,忽然看到金花卫身穿山文甲,带着画满青面獠牙的面具,都被吓一跳,下意识手上用力拉紧缰绳。 辽军战马猝不及防,本来按照一贯的战术,此时正要拐弯,突然脖子一紧,战马一惊,纷纷长嘶,抬起前蹄,整个人立起来。 金花卫这面具,任何刚看到的人,都会被吓一跳,胆小的人看了,猝不及防,真有可能被吓死。 当初刚打造完这面具,表面啥都没有,光秃秃的,佘太君看到之后,总觉得缺点啥东西,与云镜媳妇商议之后,就把这个事情交给金花卫来处理。 金花卫里面有不少女子,原本家境优越,从小就学画画,后来家破人亡,逃到京城,进入金花卫,在这世上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除此之外,就是为杨家尽忠。 她们就联手在面具上,画满了想象中的地狱恶鬼,并且染上朱砂。整个创作过程,倾注了心血,恨不得让仇人看到这个面具,活活吓死。 当初在杨府第一次全副武装,亮相的时候,把大家都吓一跳,有几个媳妇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 再看辽军游骑,这么一番惊吓,人仰马翻,全都倒在地上。 佘太君也愣了一下,本来还要冲击过去,正面斩杀,现在看来不用了,当即扬声说道 “射杀,不要停!” 众人领命,战阵中央的金花卫纷纷掏出弓,架上箭, “嗖……嗖……” 八个游骑,每人最少中了三箭。 射死这几个游骑之后,金花卫呼啸而过,距离辽军左翼不到八里地。 这时应州城南门的辽军游骑巡逻到这个方向,又一队十人的骑兵从金花卫左侧方接近,大约有三里距离。 此时如果从空中俯瞰,金花卫朝着前夫辽军冲锋,距离不断缩短,而辽军游骑从左侧方接近金花卫,也同步缩短距离。 等到金花卫距离辽军五里的时候,辽军本部发现不对劲了,就看到从中军有传令兵分别跑向应州城下和左翼军中,紧接着辽军左翼大约有五百人骑兵朝金花卫迎面而来。 大郎媳妇周云镜人在中军,一直在随时观察四周的动向,她发现左侧十名辽军游骑接近金花卫两里的时候,大声喝道 “金榜妹妹,带两什,左侧游骑” 四郎媳妇孟金榜殿后,闻言大喜 “诺!” 随即吩咐旁边的副都头 “小娥,你带着姐妹们,我带两什,二十人去拦截左侧游骑” 随即孟金榜点出两什金花卫,开始减速,几个呼吸,她们就脱离整个冲锋集团。 随即她领着二十名金花卫朝着左侧十名辽军游骑冲去,边跑还边嚷嚷 “哇哈哈……姑奶奶来了……总算让我出手了……” 金花卫本阵,云镜媳妇目送孟金榜离队,而后接着命令 “金花卫注意,换马!” 当初刚训练的金花卫的时候,周云镜就跟佘太君说过,众人的武器装备太重,已经属于重甲骑兵,即便有足够的战马,也不利于单独作战,而且战马不利于长途奔袭。 所以,有一段时间,佘太君和周云镜就在考虑,如何让金花卫能够在不减轻负重的情况下,迅速换马。 后来,循气养血诀和金花八式的出现,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金花卫全员贯通金花八式之后,手脚力气大增,而且在换马的时候激发气血,可以有效的减轻马匹负重,在换马的时候,不会对战马造成影响。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金花卫练成了可以在奔袭途中,只要双方还没有正式交战,在数个呼吸之内完成换马。 此刻,金花卫听到云镜媳妇的命令后,瞬间激发气血,一踢马镫,单手一撑马背,就跃到备用马上。 等坐稳之后,气血一收,转手就把原来战马得胜勾上的横刀拿在手上。 云镜媳妇换好战马之后,扫视一眼金花卫,又大喝一声 “老卒收拢空马,金花卫计数,十个呼吸,开始冲锋” 这一番动作结束,再看前方,距离辽军左翼,差不多一里地,那紧急调动的五百人,刚刚冲出左翼军阵。 现在整个辽军左翼,全部都笼罩在佘太君的精神感应之下。能清楚的看到,左翼辽军骑兵有些慌乱。 总共两千余人的骑兵,冲击应州城的差不多派出去一千人,在辽军本阵这里,也就一千多人,所谓的左翼,也不过就是四百余人,主要是为了防止应州城内的宋军从别的城门跑走。 所以,这路骑兵的统领,让游骑负责监视其余三个城门,左右两翼放置各四百骑,无论宋军从哪个方向出逃,都可以迅速追击。 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骑兵,辽军统领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从哪里来的。只能把整个左翼四百人加上中军一百人派出来阻挡,同时让前方攻击东城门的骑兵退回来。反正城内的宋军也不敢出来。按照他的想法,先吃掉这部分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再继续攻打应州城。 此时金花卫的马速已经提高到了接近五十公里每小时,前方那跑出来迎敌的左翼五百人骑兵,则是刚刚开始加速。 他们已经在佘太君重弓的射程之内,但是,现在速度太快,她没有把握,也暂时不想让辽军知道她的射程,就没有射箭。 佘太君大声提醒金花卫,“金花卫,激发气血,稳住心神” 说话间,金花卫距离辽军仅仅三百米,肉眼已经看见他们纷纷弯弓搭箭,准备进入射程就要放箭。 佘太君掀开面具,激发气血,张开嘴就一声大喝 “吼!!!” 凭空一声巨响,在她前方,肉眼可看到一大团空气先是扭曲,然后就好像空间产生皱褶,迅速朝前方蔓延。 紧接着那三百米外,最前面的骑兵头盔处爆出一堆血雾,朝四周溅射出去。连人带马纷纷倒地。 金花卫从冲出大石谷就是按照三人一排的阵型,中间也没有变阵。而辽军本身是冲着应州城东门列队,所以,队列有多长,扭身朝左边迎击金花卫的时候,就是多少人在第一排,他们准备在奔跑的同时改变阵型。 这个时候,非常干脆爆出血雾倒地的,至少有三百人,在精神感应里,能看到这三百人都已经死了。 而后面的二百人,大部分都掉下马来,人都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少数几个落在最后面,身体条件不错的,趴在马上。 总之这一声大吼,五百人都废了。这回金花卫反应迅速,距离这群辽军几十米的时候,就开始放箭,专门找那些还趴在马上的骑兵。 至于地上躺着的,金花卫明白,不杀也可以。因为,她们当初感受过佘太君气血激发的吼声,浑身酸软无力,短时间恢复不过来。 这时,云镜媳妇的命令传来 “地上的不杀,留俘!” 金花卫马不停蹄,直接穿过这群辽军,至于倒霉被战马踩死,就没有办法了。 第31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5) 辽军本部一百人和右翼四百人现在已经混在一起,他们还在忙着安抚战马。 对他们来说,刚才的一幕,如噩梦一般,出击的五百骑兵,在一声巨响之后,连人带马摔落在地,人事不省。 再看到从后面冒出一群地狱恶鬼,这些还在安抚战马的辽军一下子炸营了,拼命甩着马鞭就跑,嘴巴里面还凄厉的叫着 “罗刹鬼来了,跑!” 在慌乱中,本来就受惊的战马更加不知所措。有些战马冲着应州城东门冲去,有些战马在原地打转,还有些直接冲着金花卫就跑来。 佘太君满意的放下面具,仔细感应了一下,这第一次,她激发了将近一半的气血,效果还不错。 再往前一看,有几个身穿全身铁甲的辽将,被一群侍卫围着,像是此次辽人的骑兵统领。 这时,那些人刚刚控制住胯下战马,正抬头看向金花卫。 云镜媳妇时刻统筹全局,这时也看到那几个被簇拥在一起的辽人,随即命令 “前方全身铁甲辽将,抓活口” 话音都没落呢,那几个被受惊战马带过来的倒霉鬼,就迎面撞上来,正要试试陌刀的威力,嗖嗖几声,后面几个金花卫射手直接就把倒霉鬼射死了。 金花卫从一里地外换马突袭开始,就没有被阻挡过,战马还在维持高速冲锋。 辽军这边,骑兵都还没有来得及奔跑起来,这样的骑兵,跟步兵没太大区别。 远处应州城东门外的千余骑兵,才刚接到撤回的命令,正往这边赶来。 眨眼间,金花卫就冲到那群人面前,十几个侍卫眼看来不及带着那辽将跑了,满眼带着绝望和疯狂,嘴巴里面嗷嗷叫着听不懂的话,向着金花卫自杀般冲来。 “娘,留给我们吧”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一催战马,带着本部金花卫越过佘太君。 佘太君闻言,想了想,应该要让金花卫见见血。就稍稍放缓马速,维持阵型不变,冲了过去。 二郎媳妇耿金花扬起凤嘴刀,一刀就把迎面来的一个侍卫砍下马,另外一边,二郎媳妇邹兰秀顺着马匹的冲劲,花枪一刺,再一甩,就把另外一个侍卫甩了出去,掉在地上也活不成了。 当最前面的金花卫,与辽军正面相撞,战马的速度就降下来了,云镜媳妇当即下令 “变鹤翼阵” 只见两边的金花卫保持的冲锋的速度,朝两翼展开,一排变成七人,就像仙鹤展翅一样。 随着阵型攻击面积的增加,几下子,那十几个侍卫就被砍落马下。 佘太君冲到那三个身穿铁甲的辽将面前,没等他们举起兵器,就用陌刀面连拍三下 “绑了他们!” 有几个金花卫领命,跳下战马,跑到辽将面前,有一名辽将,还在拼死挣扎,想要反抗。 金花卫脚步不停,抽出背后的钢鞭,朝着辽将一只手和一条腿砸去,几声惨叫,三名辽将顿时无法动弹。 再看应州城方向,那一千攻城骑兵远远看到三个辽将被抓,阵型就开始乱了,没一会就看到有骑兵冲着她们而来,有大约一半骑兵扭身就朝着应州城北边逃去。 而原来辽军本阵右翼军处,也在往北跑,佘太君看到辽军反应各不相同,大部分都跑了,只有一部分朝金花卫冲来。 看来,攻城的辽军里面,有人与被抓的将领关系不浅,别人都跑了,就那五百人要过来拼命。 ‘先杀过来这些辽军’,佘太君抬起陌刀一指,扯起缰绳就往那五百骑兵冲去。 “变锋矢阵”,云镜媳妇的声音及时响起。 佘太君一马当先作为箭头,几个媳妇领着本部金花卫紧随其后,组成锋矢阵。 距离不远,双方战马都没有跑起来就撞到一起,佘太君抢在所有人出招之前,激发了一丝气血之力,灌注到手里的陌刀。 然后一刀劈下。不过看到对面是一员年轻的辽将,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稍微偏移了一点。 那名年轻的辽将看到陌刀劈下来,就用手里的长枪斜斜往上一架,想要挡住这一刀。 只见陌刀刀口还没有碰到枪杆,一缕锋锐的劲风就切了下来。他用的是右手低左手高的持枪格挡架势,眼看这缕劲风先切断了枪杆,紧接着切断他的右臂以及右腿,连带着战马都被切掉一半,瞬间随着战马翻倒在地。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辽兵同样的伤势栽倒在地。第四个辽兵硬生生被击飞出马背,砸在后面的辽兵身上,两人一同翻到马下。这激发了气血的一刀,连续杀穿四个人。 “最后面去一个金花卫,给那辽将止血,先让他活着”,佘太君随口吩咐道。 后面的辽兵看到眼前人仰马翻的样子,都没有了斗志,纷纷嘶声大喊,”罗刹鬼来了!”,轰然散开,各自打马向两边跑走。 眨眼间,金花卫的面前的辽人都跑光了,佘太君停下战马,朝周云镜说道 “跑了就不用追了,你带着金花卫打扫战场,活不下去的人就都杀了,看看还有哪些金花卫没有杀敌的,就让她们出手见见血” “好的,娘”,云镜媳妇应道,”金花卫以各什(一什为十人)为单位,分散开打扫战场,把还能活的集中到一起” “娘,我去应州城叫人”,安排完之后,云镜媳妇就带着几人朝应州城而去。 佘太君独自一人,看着周围金花卫忙碌的身影,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虽然身体没有疲劳的感觉,但是精神上承担着莫大的压力。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在战场上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忘记所有感情,强迫自己像个机器一样,顺从身体的本能厮杀。 但凡她稍微软弱一点,没有把这些辽军吓住,如果这些人不要命起来,都像那个辽将的亲卫一般上来就拼命。 她无法保住所有人,金花卫肯定伤亡惨重。此时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宗教,比如佛家,道家,甚至儒家,都在强调精神修行。 佛家追求渡人渡己,道家追求渡己遁世,而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终都落在一个修心上面。 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心,虚无缥缈。直接修心,没有具体的办法。所以才有了佛家入世修行,先渡人,再渡己,因为渡人就是渡己。 换成通俗的话来说,当你教别人学习某个知识的时候,你自己也是在重新学习,无论对方是否学习到了,至少你自己一定会对这个知识有新的领悟。 道家追求避世,因为红尘多烦扰,接触的人越多,其因果就越多。正所谓斩断尘缘,方才能得道。 儒家讲究的是家国天下,是想从众人的心中体会自己的心,集众人心,求自己心。 各家各派,都提出了修心的道路。 折赛华此时开始审视自己,即便通过金手指掌握了世间无敌的力量,但是她拥有的心,依然是那个前世活在灯红酒绿下,一个普通人的心灵。 在后世,或许没有个人的伟力。在那个平凡的世界,金钱或许就是一种力量。那么那个时候,她是否拥有驾驭金钱力量的心灵呢? 答案是没有,即便她拿到了所有财产,即便是她能让所有对不起自己的人净身出户,她或许连片刻的安心都无法得到。 在这大宋,当折赛华掌握了非凡力量的时候,曾经认为无所畏惧。但是她错了,上了战场,依然害怕,看看金花卫里的女子,老头客栈的伤残老兵,她的儿媳妇,哪个都比她强。假如说,现在骤然失去这力量,折赛华还能代替佘太君吗? 从原身佘太君的武艺就能看出,属于中游水平。没有这金手指,或许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所以,她发现自己错了,满天神佛给了力量的金手指,其目的不是为了让她专注于力量,而是给了一条道路,就像佛道儒,都有自己炼心的道路。 而这力量就是帮助她炼心的道路,什么时候等到她失去所有力量而依然安稳如山的时候,就是她的心灵能够掌控力量的时候。 随着思考,折赛华恍然大悟,在后世也是一样,为什么说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等什么时候,当她失去所有金钱,依然安定,并且随时可以重新挣回来这些钱的时候,或许才是真正拥有财富。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这尸山血海,闻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心里的疲惫逐渐散去。 心灵的提升,不是让一个人获得更强的力量,而是能让这个人更好,更稳定的发挥出已经拥有的力量,无论这力量是什么。 等佘太君回过神来,感觉身体里面的气血自然而然的随着呼吸,活泼的按照循气养血诀的轨迹自发的转动,不需要刻意去激发,那一丝一缕的气血自然而然,浑身有一股温暖的感觉。 真好啊!她心里感慨着。有这个机会能够领悟出自己的东西,不是穿越附带的金手指,不是原身记忆中的武艺和经验,也不是后世那个拿到几十亿家产的女子。只要她还是她,记忆存在,心灵就存在。 这时一个声音惊醒了佘太君 “娘,应州城守军请我们进城一叙” “好,二郎媳妇她们呢,把还能用的战马和俘虏都带着进城,那金榜媳妇和老卒怎么样了?” “娘,刚才她们就回来了,那一队辽军游骑,死了四个,剩下六个跑了” “好,拿我的拐杖过来,咱们进城” 第32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6) 应州城东门,一眼看去,还残留着被撞锤破开的痕迹。门前站了十几人,为首两名宋将。 佘太君与周云镜走来,那两名宋将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末将潘帅麾下营指挥使钱琛” “末将杨副帅麾下营指挥使王怀德” “拜见令婆。多谢令婆救命之恩” “两位将军免礼,老身有礼了”,佘太君点了点龙头拐杖。 “请令婆及各位娘子入城歇息”,两人伸手邀请。 钱琛和王怀德领着众人,到了原辽国应州节度使的府邸,安顿好之后,双双告辞,约好等处理完城内各项事务,再来拜访。 佘太君欣然答应,而后令云镜媳妇抓紧时间,审问辽军战俘。这次突袭,真正能活着被俘的,除了那三名辽将以外,就只有十多人,也包括那名被斩断一臂一腿的年轻人。 节度使府邸前院,几名老卒和杨府亲兵正在跟云镜媳妇说着什么,互相之间还不时吵吵两句。 佘太君见状,走了过去,好奇的问道 “云镜媳妇,你们在干啥呢?” “娘,这几位叔伯想要审问俘虏” “拜见老夫人,不敢当大娘子如此说,俺们想着,老是跟着混吃混喝,左右总得帮上忙,这不是抓了不少俘虏吗,俺们就想不要脏了各位娘子的手,这种粗活,俺们最擅长了。”府里的一名亲兵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一个老卒开口嚷嚷,”这种活还是俺们拿手,想当年俺可是斥候队的,抓到那些小崽子,几下子就能开口,你们跟在令公身边,打仗行,这种审问的手段,太糙,别等下问不出来,人都没了。” 那亲兵气得脸上腾的红了,怒声说,”你这老梆子,说谁手糙呢,前几年瓦桥关抓到的辽军大将,就是俺给伺候的” 那老卒眼皮一抬,嘿嘿笑了,”知道!听说伺候完了,就快没气儿了,弄得后来人接手再想问,没法弄了,就这还不叫糙” “军情紧急,可不就得快吗,你这老梆子,给我这找茬呢,看我不打你”,那亲兵怒声道。 众人在旁边看的挺高兴,这一看快打起来,佘太君赶忙阻拦 “好了,都老大不小,半截埋土里了。既然手痒了,你们都去吧,谁还想去的,都可以去,要尽快拿到详细情报” “多谢老夫人,就看俺们的吧”,两人高兴的同时说道。 然后发现对方也这么说,顿时对视一眼,”哼,既然老夫人说了,那就看看谁的手糙,哼!”。 没一会,前院就热闹起来,这次跟着金花卫一起上战场的,杨府亲兵有四人,另外两人跟着三郎媳妇董月娥把守大石谷到繁峙县的那个出口。 老卒跟来了六人,其余的人分散在大石谷两边的进出口。 这两波人又开始争吵谁来审问那辽将了,听着这热闹的声音,佘太君带着满足的心情,在金花卫服侍下卸甲更衣。 第二日清晨,节度使后院书房,云镜媳妇带着府里的亲兵和那老卒过来,这两个老家伙,眼睛通红,但一脸满足感,看来昨夜一宿没睡,确实是憋的狠了。 “娘,都问出来了”,云镜媳妇道,”两位叔伯把所有的俘虏都审问了一遍,然后对照前后的情报,大致没有错误了” “你们都辛苦,给老身说说吧” “好,娘,我把整理以后的情报给您都说一遍” 按照云镜媳妇得到的情报,东路军放弃涿州退往大宋境内的时候,耶律休哥已经知道整个大宋的北伐战略,随即命令横帐郎君老君奴(知识点:契丹人名字叫老君奴,官职是横帐郎君)防守居庸关。 这个居庸关就在幽州(今北京)北面,是从新州(今张家口)进攻幽州的必经之路。从这个方向防备大宋西路军和中路军的战略部署。 又命令郎君谒里率领援军赴蔚州支援耶律斜轸。被金花卫打垮的这支辽军,是耶律斜轸得知后续有援兵,大胆分兵,派一偏师来取应州,为之后的作战提前部署。 看来现在要抢时间了,等这些辽军溃兵报告给耶律斜轸应州的事情,他要就暂时不来,要来就是大军。而这个时间取决于中路军田重进那里是否靠谱。 佘太君仔细琢磨了一下,心想田重进估计坚持不了几天,要抓紧时间了,随即吩咐云镜媳妇 “马上叫那两位营指挥使过来一叙,另外,派人到大石谷看看有没有新的战报送来” “诺!” 片刻之后,钱琛和王怀德联袂而来 “拜见令婆,末将二人还正想设宴答谢令婆救命之恩”,钱琛开口道。 “你们都是大宋军人,老身看到怎可不救,这些小事就不用再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两位将军考虑” “吾等已经审问过昨日的战俘,东路军曹大人败退涿州,中路军田大人也有大麻烦,耶律斜轸的援军不日就到。昨日攻城的那些骑兵,就是耶律斜轸派过来的。如今虽然被吾等击败,估计随后就会有大军杀来。” “啊!辽人的援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两人大惊失色,互相对视一眼,钱琛苦笑,“如今这应州城不到两个营的伤兵,如何抵挡得了。” “令婆,我们是不是要派人通知令公,战局有变,让他们早做打算。”王怀德说道。 佘太君瞥了一眼王怀德,心里暗自点头,这人会做事 “应该如此,你派一队斥候,再带上老身的人一块去通知,他们应该已经冲着新州(今张家口)去了” “诺!”,王怀德恭声道。 “至于这应州城,你们守不住,老身家将都是骑兵,也无法守城,老身建议两位将军,可以把城中所有百姓都迁移到代州境内” “不过现在战时,代州仓促间无法安置。可以让百姓到大石谷中暂且安置,那谷中有不少山坡平缓,分散开来足够安置百姓,而且,你们六百余人,把守两端的进出口,要比守这应州城容易许多” “你们要尽快决定,上万人的迁徙,需要不少时间,还有辎重粮草,要提前送入谷中” 钱琛和王怀德面面相觑,”令婆容禀,末将等弃城而逃,是要被问罪的……” 佘太君闻言,沉思一会,说道 “那就随你们了,金花卫最多在这待三五日就会回大石谷,只有那里才能挡住辽国大军。” 王怀德忽然说,“令婆说的有道理,应州城人少,很难挡住辽国大军,先把大宋百姓从辽人手里救出来,然后我们在大石谷那里继续监视辽军动向,等待陛下的旨意” 哟嚯!这个王怀德有些东西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再加上会拍马屁,将来不升官都不行。 佘太君仔细打量着他 “你很好,那就抓紧安排去吧,老身估计,你们最多只有十天的时间” 钱琛这时也反应过来,“多谢令婆!我们这就马上去准备” 第33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7) 接下来几天,钱琛和王怀德把辽军的动向跟城内百姓宣扬,并且由百姓自己选择是否跟宋军离开,迁移到代州境内。 要说在北宋初期的时候,幽云十六州的汉人是非常认同大宋的,尤其是靠近宋辽边境的百姓,据说田重进取蔚州,就获得了城内百姓的大力支持,甚至有民间义士自发截断辽军粮草。 应州城百姓纷纷响应钱琛和王怀德,拖家带口向大石谷迁移。而钱琛和王怀德则安排宋军伤兵押送城内粮草送往大石谷。 云镜媳妇安排大石谷内金花卫和老卒们接应,并且在大石谷中段,两旁山上平缓处安置百姓。 并且从百姓当中挑选青壮三千余人,分布在大石谷两个进出口处。当初辽国应州节度使举城投降,城中的武器甲胄都保存完好。这次也都运到了大石谷,两边谷口布满了弩箭。 前后二十余日,应州城百姓基本完成迁移,在大石谷山坡上伐木取材,建了不少简陋的木屋,应州城运过来的粮食满足这些百姓半年所需,没有问题。 金花卫随着最后一批应州城百姓也回到了大石谷中。辽军到现在都没有大军过来,有些出乎意料。 随着各地战报传来,对于整个北伐战场的态势有了进一步了解。 东路军曹彬接到太宗皇帝诏令之后,因为麾下众将立功心切,竟然集体要求重新打回涿州,而曹彬没有办法节制众将,被裹挟,再次向涿州转进。 这次结果更加让人瞠目结舌,东路军再次返回涿州的行动计划,是辽军耶律休哥也没有想到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次突然转进涿州,违背了太宗皇帝诏令,也打了耶律休哥一个措手不及。 初期,还真让东路军再次占领了涿州城。但是辽国的援军从没有停止,这也就是萧太后的魄力,举全国之力应对大宋北伐。 耶律休哥在第一次击败东路军之后,就分兵支援耶律斜轸,等东路军曹彬违抗诏令,重新占据涿州城的时候,宋军探马就发现辽圣宗和萧太后率领辽军主力已经逼近涿州城。 这一下让东路军上下慌了神,曹彬部再次放弃涿州城,只能按照太宗皇帝诏令,向东路军米信部靠拢,期待与米信部汇合之后,共同抵御辽军主力。 但是此时的东路军曹彬部的士卒由于连日缺粮,加上曹彬无力节制麾下将领,导致在撤离途中,因为恐慌,各部将争前恐后逃离。 这种混乱被辽军察觉,耶律休哥也是大胆,在辽圣宗与萧太后的主力还没有到达的时候,又派出小股骑兵,继续骚扰,迟缓东路军退兵的步伐,牢牢粘住曹彬的部队。 而萧太后的辽军主力获悉东路军混乱情况,派出精锐骑兵,加速追赶。耶律休哥的小股骑兵骚扰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等到萧太后精锐骑兵赶到的时候,在涿州城西南,易州东北,新城北,一个叫做岐沟关的地方截住了东路军曹彬部。 曹彬没有办法,在平原上面又无险可守,只能把军中运粮车联结一起,来防止精锐骑兵的冲击。 接到的最新战报,曹彬被耶律休哥包围在岐沟关。佘太君看到这个战报的时候,心里也不禁感叹,大宋最精锐的士兵,就要葬送在这帮蠢人手上了。 再看中路军田重进部,拿下蔚州之后继续北上,在蔚州城北不远处遇到耶律斜轸的第一批援军,经过艰苦鏖战,击退了这批援军,但是中路军伤亡惨重。 耶律斜轸的军队撤走之后,中路军也无力继续北上。 不过,这也是此次应州城百姓撤离二十余日,没有辽军过来的缘故。可以说田重进阻止了耶律斜轸分兵布局应州、朔州等地。 有意思的是,这段时间的收到的战报,暂时没有西路军的消息。按照之前的战报,太宗皇帝派使者宣布诏令,因中路军和东路军进展迅速,质疑为何西路军迟迟未能攻克云州。 此后,潘美和杨业部迅速拿下应州和云州,兵锋已经指向新州(今张家口)。但是局势变幻莫测。 等到中路军损失惨重无力北上,东路军被辽军包围后,此次雍熙北伐,从战略上面已经宣告失败。 目前只有西路军的实力相对完整,据说太宗皇帝已经下诏,准备召回西路军,与中路军汇合,希望能够击败耶律斜轸,然后再联合东路军应对耶律休哥。 嗯……上面这段分析,实际是繁峙县守仁县令的手书中所述。因为还没有等到西路军战报传回,太宗皇帝得知东路军和中路军惨败的消息后,迫不得已,再次派使者通过雁门关追西路军颁诏去了。 但是守仁的手书中,对这个应急的战略规划并不看好。他认为,当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反应及时,并且全国动员援军的时候,就已经证明开战之前,太宗皇帝期望的辽国因国主刚死而政局动荡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此时就应该考虑局势有变的时候,宋军如何防守,保住现有的胜利。 应州城百姓在大石谷中大兴土木,把基建搞的热火朝天。到了四月中的时候,大石谷已经根据地形建好了大小十余个村落,有些性急的百姓,都已经开始种上了庄稼。 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大石谷中只需要隐藏半年时间,等大战结束,应州城百姓就可以归于代州。而原本城中粮草应付这万余百姓半年时间,绰绰有余。所以,金花卫与宋军都没有考虑到种植的问题。 后来有擅长农事的百姓跟云镜媳妇反映,清明前后正是种瓜点豆的关键时间,原来在应州城种下的小麦,因为战火,很有可能就绝收了。 农人们就期望在这大石谷中抓紧时间,种些大豆,瓜果,甚至有带了麦种的老人,尝试在山中种植。 佘太君一听,这是好事啊,两辈子都没有低头看过百姓田中事物,没想到在战场上到要考虑这些。 干脆让云镜媳妇把这些老农人集中起来,就在这大石谷中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始种下了大量的瓜果蔬菜。又把所有这些农事,全部交给这几个老农管理。 一开始还把那几个老人吓一跳,到老了,居然还当起官来。虽然云镜媳妇一再解释,这就是临时为了便于管理,让几个老人负责这些事情。 但是这对这些汉人百姓来说,头一次有机会做官员做的事情。过去在辽国治下,汉儿百姓就是牛马奴隶。因此,这些人干劲十足。消息传开之后,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兴奋起来,除开选入防守谷口的三千青壮,都齐齐上阵开荒垦田。 当这些消息被那三千青壮知晓,顿时士气都不一样了,这倒是始料未及的收获。 ………… 雍熙三年四月二十六,晨,佘太君正在营帐中翻阅战报,云镜媳妇忽然匆匆赶来,大石谷两头的进出口都发现有辽军骑兵踪迹。 佘太君心里一惊,走到地图前细细查看,在大石口发现辽军骑兵,是正常的预料中的情况。为什么在砂石口也会发现辽军骑兵的踪迹,这个就不同寻常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可是没有这个事情记载的,难道因为田重进而发生的改变,依然在影响着。 她马上低头查看最近的战报,按照时间顺序一点点的检查。最后一次关于中路军的战报,就是说田重进与耶律斜轸的第一批援军两败俱伤,然后辽军暂且退走,而田重进无力北上,退回蔚州城休养。 这之后的日子,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中路军的情报。要知道,经过老头客栈之前的迅猛扩张,尤其重点布局在边关三州,其情报传递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而金花卫的情报来源,有几个方面,一个是边关战报的传递人员。因为北宋初立,从边关到京城的驿站没有完善,越靠近汴京,驿站设施完备。但是靠近边关的地方,有些时候还不如老头客栈方便。再加上太宗皇帝御赐【老头客栈】,以及客栈从大厨到伙计都有伤残老卒,这些人往往与边关的将士有关联。所以,只要是边关战报,老头客栈往往很快得到消息。 二个是朝中的八贤王,太宗皇帝御驾离京到大名府的时候,除了必须要留在汴京的几个重臣,其余大部分朝臣都被太宗皇帝带着,其中就包括了八贤王。 从人心阴暗的角度考虑,太宗皇帝估计也担心,留着八贤王在汴京,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下一个皇帝就是那八贤王了。 所以,当太宗皇帝御驾到了真定府(今石家庄)的时候,八贤王也在。而解语媳妇从杨府中派出的管事,一直跟着御驾,太宗皇帝在大名府时,这个管事就在大名府的老头客栈,当其移驾到真定府时,这个管事也跟到了真定府。 一些消息就是通过八贤王传达给老头客栈,而后汇报到金花卫这里。 最后一个情报来源,其实是到了代州之后,五台县令和繁峙县令主动发来。尤其是繁峙县令,早早就猜到了金花卫来到边关的目的。 又因为是六郎的同窗,所以不仅仅传递消息过来,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对于战局的分析都发过来。这繁峙县令贾诚,确实有宰执之才,很多的分析令佘太君对雍熙北伐有一个宏观的认知。也因此,她早早把贾诚视为第一个要拿下的杨府女婿。 第34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8) 如此多的情报来源,却一直没有中路军的消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中路军的消息传递出了问题。大概率被耶律斜轸的军队包围了。 再加上金花卫哨探居然在大石谷到繁峙县的出口发现辽军游骑,问题就更加严重了,说明田重进已经无法阻止辽军。 看来东路军的惨败,彻底让辽军耶律休哥部放开了手脚。佘太君看着最近从太宗皇帝行在传来的最新消息。 曹彬和米信部在岐沟关被围,最后两人仅仅带着骑兵突围,整个战场崩溃之下,死伤无数。 若不是其麾下大将李继宣拼死殿后,东路军将会全军覆没。即使这样,最终能逃的东路军,十不存一。整整十万大军啊,大宋从开国以来最精锐的士兵就这样白白葬送。 这样惨败的消息,还是多亏了太宗皇帝最信任的中官王继恩,从距离岐沟关不远的易州城直接跑到真定府汇报给太宗皇帝。 随着东路军惨败的消息,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太宗皇帝最终承认北伐失败,已经派人再次给西路军潘美和杨业传诏,要直接撤回代州,不过需要把已经占领的云州、应州、寰州和朔州百姓通通迁移到代州境内。 另外,目前金花卫手上的情报,也没有西路军回复的消息,在应州城的时候,云镜媳妇让两个杨府亲兵随王怀德的斥候前往西路军报信,同时私底下也让亲兵告诉大郎和七郎,金花卫已经在大石谷等候,如果事情有变,可以退往大石谷。 不过,这个消息暂时没让杨业知道。根据原身对杨业的了解,这人在战场上是一流的统帅,但是在性情上,是豪爽直率的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讲江湖义气,脾气上来就比较莽撞。如果让他知道大石谷的布置,基本上潘美等西路军统帅也就知道了,大的影响不会有,但是按照宋军的规矩,西路军统帅下达指令,金花卫是遵守还是不遵守。 佘太君考虑,她手持龙头拐杖,带领的是杨府家将,不能算是西路军序列,所以,可以不用听潘美军令。 但是在战时,如果有所争执,无论输赢,对于战场来说都是极为凶险的事情。暂时让亲兵先瞒着是最保险的做法。 佘太君专门交代亲兵,就说家里不放心,所以派亲兵到军中帮忙。这也是为什么,去的是杨府亲兵,而不是老头客栈的人。 毕竟,杨府的亲兵,本就是随着杨业的军中亲卫,或者年龄大了,或者身体有伤,杨业作为将主,有义务要照顾这些亲卫,所以安排到杨府做事。现在回到军中探视,不会让人怀疑。 至于王怀德的斥候,在西路军中,本就归属于杨业麾下。派斥候禀报的是东路军战败,耶律斜轸的援军到来的消息。关于大石谷的事情,斥候就不知道。 最多杨业得知,杨家来到边关,并救援了应州城守军。只要不知道大石谷的布置,其它消息都无关紧要。 而即便潘美等西路军统帅、将领知道佘太君带着杨府家将来到战场,也多半会无视。毕竟军中都是男子的天下,哪里有女子的地位。 ………… “云镜媳妇,看来中路军田大人那里有麻烦了,谁发现的辽军游骑,砂石口的布置是否被辽军发现了?” “娘,是几个在山上了望哨发现的,远远看到,那几个游骑并没有发现我们” “现在金花卫主要关注的是大石口,暂时无法兼顾繁峙县。是不是让砂石口的人先撤离谷口,防止被辽军游骑发现?” “娘,可以让所有谷口的金花卫和老卒们撤离谷口十里,了望哨那里可以暂时不动,只要辽军不是派人上山搜索,不会发现了望哨。即使辽军派人搜索,了望哨的老卒有足够的时间撤到山里面” “好,那就这么办”,佘太君沉思半晌,同意云镜媳妇的安排。 “娘,到应州城的出口怎么办,现在也发现辽军游骑。爹爹的军队在什么位置,目前并不明确,我们是不是要派些斥候探查?” “暂时先不用暴露,现在应州城就是一座空城,耶律斜轸的援军到了,也会先占据应州,进而攻打剩下三州。暂时不会顾及大石谷。”佘太君想了想,决定暂时不派斥候,目前一动不如一静。整个局势应该马上就有变化了,不差这几天。 ………… 雍熙三年五月初,这几日基本上没有新的情报传来,估计大石谷通往繁峙县的出口已经被辽军封锁。 在一开始让老头客栈的伤残老兵传递消息的时候,佘太君就有过交代,进入战场之后,如果消息传递有风险,则不需要传递,以生存为主。 她带领金花卫来到边关的唯一目的,就是救杨家人,类似于后世特种兵一样,雷霆一击,成功之后就撤走。在进入战场之后,只需要关注战场的信息,其它的消息只是对于大局势有用,对于特种兵来说,不需要。 正想着,就看到云镜媳妇走了过来,”娘,了望哨来报,应州城已经被辽军占领了,城外还有大群辽军通过,看方向应该是冲着寰州城去。” “看来大战就要开始了,云镜媳妇你觉得应该怎么办,现在我们没有消息,不知道你爹爹他们在什么地方?” “娘,我们可以等大队辽军通过之后,想办法抓一些辽军游骑,这样就可以获取辽军情报。不过风险在于辽军察觉之后是否会倾力来攻。” “大石谷有这三千青壮和金花卫,即便辽军倾力来攻,守住问题不大。让钱琛与王怀德留下吧,三郎媳妇董月娥节制所有事宜,提前跟王怀德说清楚,他们会听的。”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斥候,等辽军走后,抓游骑!”,云镜媳妇回答道。 “等一下,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引诱一下应州城的辽军?让老卒们装扮成败军,从应州城下过,应州城守军会不会追出来?就算无法拿下应州城,也可以抓到追兵,获取情报。万一应州城的守军大意,没准有更多的收获”,佘太君灵光一闪,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云镜媳妇,你把马三石和孙二福找来” “诺!” 没有一会,马三石和孙二福来了,同时跪下磕头,”拜见老夫人”。 “快起来,都让你们不要如此多礼”,佘太君抬了抬手,让他们不用多礼。这些老卒感念杨府恩德,抓住机会就磕头。 “云镜媳妇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现在的情况,你们来说说,该怎么办?” 孙二福看马三石瞪着牛眼不说话,心里不禁感叹,又是这样,等我说,“启禀老夫人,这个简单,俺们身有残缺,再弄点血,包管辽人上当,就是不知老夫人是想拿下应州城,还是就只是抓人?” 马三石眼睛一亮,马上说“老夫人,俺也是这样想的,要想拿下应州城,俺们老兄弟可以作为先登。” 佘太君瞥了马三石一眼,“你凑什么热闹,就一只手也要去先登。应州城不重要,拿下来也守不住,抓些辽军士兵,了解情报最重要” “那很简单,俺们十几个老兄弟,夜里偷偷从大石谷出去,潜到应州城北面,然后装作刚斥候,遇敌逃回应州城,俺们不知道应州城已经被辽军占领,向应州城守军求援。应州城守军居高临下,一定先发现俺们,如果辽军守城的是皮室军,这可是辽军精锐,属于辽国国主的禁卫军,他们看不起俺们,一定会直接出城追杀。如果是部族军,就不一定了,俺们虽然叫这些人为辽人,但他们是被辽国贵族契丹人征服的部落组成的军队,过去与俺们交战的大部分都是这些部族军。老夫人要做好准备。”孙二福赶忙解释具体安排。 “好,那就等两日辽国大军离开,你们就执行引诱计划,让四郎媳妇孟金榜和三郎媳妇董月娥带人抓捕,云镜媳妇你来安排吧,如果应州城派出来的人太多,就回大石谷,我们这里会接应”,佘太君思考了一下,说道。 “诺!”,三人同时答道。 第35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9) 雍熙三年五月初六,大石谷上了望哨传来消息,辽军大队人马已经远离应州城。而且应州城外没有辽军游骑,可以执行引诱计划了。 孙二福和马三石带着十几名老卒都做好准备,趁着夜色,偷偷出了大石谷,绕路往应州城去。 四郎媳妇孟金榜和三郎媳妇董月娥带着本部金花卫,总共两个都二百人,等老卒们离开之后,也趁夜出了大石谷口,埋伏在应州城东的山谷里面,随时能够接应老卒们。如果追出来的辽军人少,直接抓捕。如果追出来的人多,则救援老卒之后,回大石谷。 云镜媳妇则安排剩余所有金花卫和大石谷中守卫在应州城出口的一千青壮做好准备,如果引诱计划失败,防止辽军进攻大石谷。 第二日晨,云镜媳妇带着金花卫披挂妥当,都在大石谷中等候。 佘太君独自跑到大石谷上了望哨处,想看看金花卫在缺了自己这个最强武力之后,是否能够独立完成这次任务。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穿上棉甲,马匹武器和山文甲,则整理好放在中央帐篷旁。从山上的了望哨到中军帐篷处,最多十分钟。骑上战马跑到大石谷口,也就五分钟。有什么变故,完全来得及。 站在山顶了望哨处,感叹这些老卒们果然有经验,选择的地方视野开阔,从山上往下看应州城,没有遮挡。宋朝的时候也没有空气污染,十几公里的距离看得很清楚。 她忽然心里一动,尝试激发一缕气血,缓慢的覆盖住眼睛。就看见眼前有淡淡的红光,远处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城墙上四处走动的辽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不错,看来这个循气养血诀还有很多的潜力可以发掘,人体真是一个大宝藏。 就在这时,远处十余骑从应州城北朝着应州城跑去,距离城门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就看见城内已经聚集了一百余骑辽军,看来这些辽军要准备追击城外孙二福他们装扮的宋军了。 随即应州城门大开,这一百余骑辽军分散着冲了出去。再看城外那十余骑老卒们,眼看有军队冲出城门,孙二福领着从距离应州城北门数百米外,冲着东面跑去。后面的辽军看到宋军要跑,纷纷嚷嚷着追上来。 孙二福为了表演逼真,这次带出去的马匹都是普通大宋的战马,相比起这群追出的辽人所用战马,速度稍微慢一点。 就看着辽军逐渐拉近距离,有些性急的辽兵已经拿出弓箭,准备进入射程就要射箭。 眨眼间孙二福就带着十余名老卒跑过应州城东南数里外的废弃村庄,此时远远看到四郎媳妇和三郎媳妇带着金花卫从东面冲了出来。 双方骑兵高速接近,三郎媳妇董月娥号称神射,数百米外就冲着辽军中间的骑兵射去。四郎媳妇孟金榜则带着一百金花卫,封堵住辽骑的退路。 那一百余辽骑看到忽然冲出二百宋骑,都戴着面具,犹如地狱恶鬼,大吃一惊。只见那个辽骑队帅大声呼喊,辽骑纷纷减速。 但是刚才追击太急,马速太快,一下子根本无法停止。那个辽骑队帅眼见避免不了双方骑兵交战,又大喊几声,这些辽骑在慌乱一阵之后,忽然全部聚拢在那个队帅后方,齐齐朝着三郎媳妇董月娥冲去。 佘太君看着辽骑在这短短几分钟的反应,心里不禁感叹,这一定就是皮室军了,也只有这种精锐,才能在被伏击,受惊吓的情况下,迅速整队搏命。 三郎媳妇一直没有没有停止射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最少十余名辽骑被射落马下。那群辽军视而不见,闷着头就是冲。 眼看着进入了金花卫的射程,众人纷纷开始射击。这就看出来才刚刚成军的金花卫,在骑射上面还需要实战。一百人的齐射,仅有二十余辽骑被射落马下。 反观辽军,在那名队帅的带领下,几乎箭无虚发。这一波最少有五十余名金花卫被射中,瞬间有几名金花卫的战马被射翻,掉落马下。其余的金花卫完全是依靠着甲胄,生生扛住了,箭矢都钉在甲胄上面。 佘太君眼见金花卫落马,脸色难看,手上虚抓,几次抬脚要走下了望台,又缩了回来。 金花卫迟早要面对强敌,如果总是她带着金花卫冲阵的话,孩子们是没什么损伤,但是也得不到锻炼。 不过还能放心的就是,这些掉落的金花卫死不了。内穿棉甲,外套山文甲,这个防御力在现在的冷兵器战场,已经是最顶级的了,就连面具都是铁老三的几个徒弟专门打制。只要不是重弩,要不了命。 一轮对射之后,双方迅速靠近,准备开始近战。这些皮室军看着眼前狰狞的面具,虽然心里惊恐,但是为了搏命,生生忍住,嘴里哇哇大叫。后面四郎媳妇孟金榜带着本部金花卫追来,前面是三郎媳妇董月娥和金花卫。 就看两个媳妇同时运转气血,喝了一声 “吼!!!” 就像两声霹雳,叠加在一起,远远传到大石谷这里。听这声音,相比起佘太君用气血激发出来的声音,悦耳不少,但是缺乏震撼的闷响。 疾驰中皮室军的战马一惊,随着尖锐的嘶鸣声,最前头几匹战马离三郎媳妇董月娥太近,直接摔倒在地,顺着惯性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领头的队帅完全没有反应,直接被甩出去几米,披着盔甲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紧跟着队帅的几人,运气不好,马匹受惊的时候,脚被马镫卡住,直接被带着在地上翻滚,眼看是活不成了。 后面的皮室军,被两个媳妇的声音共同震慑,战马都高高扬起嘶鸣,超过半数都猝不及防,有些直接摔下马,有些在马匹上左右摇晃。 此时就能看出皮室军与之前的辽军区别了,有一些辽军尽管晕晕乎乎,但是都下意识搂着马脖子,死死贴在马背上,而那些被战马甩到一边,但还没有掉下地的少数骑兵,居然凭着本能反应,顺势勾住马镫贴在马腹。 就在这群战马受惊,辽军晕头转向的时候,三郎媳妇带着本部金花卫直直撞向这群皮室军。 金花卫们齐齐扬起手中斩马刀,冲着还能待在马背上的辽军砍去。一百名金花卫顺着那慌乱的马群像筛子一样掠过,幸运躲过音攻的皮室军纷纷被砍落马下。 而后金花卫穿过这群皮室军,在四郎媳妇孟金榜带着本部金花卫冲来之前,向海浪分流一般从左右掠过。 四郎媳妇孟金榜冲到皮室军阵前一看,已经没她们什么事了。就吩咐金花卫下马抓捕俘虏。 经过简单的清点,轻伤和晕倒的骑兵都被绑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战马上,然后让金花卫轮流上去把重伤的辽军和战马都给杀了。 佘太君远远看着金花卫的孩子们,在战阵上面厮杀,她们心冷如铁。但是面对重伤的辽军的时候,都有些犹豫。 两个媳妇也不说话,盯着这些金花卫,默默的等着。远处,佘太君在了望哨上看着,心里也不太好受。在这乱世,只有经过血火的洗礼,才能真正成为强军。 心里感叹一声,她扭身下了了望台,慢慢走回中军帐篷外,默默的等着孩子们回来。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就看着四郎媳妇和三郎媳妇带着金花卫,押着绑在战马上面的辽军回到大石谷中。 大石谷内,就看到杨府两个亲兵和三个老卒站在路边,眼巴巴的看着金花卫带进来的俘虏。 佘太君抬眼一看,又是那几个审问俘虏的老手,一看到有辽军被俘,个个手都痒了,迫不及待等在那里。 云镜媳妇则在旁边安排谷内守备的金花卫上去帮忙,把那几个与皮室军交锋时被射落马下的金花卫扶到一个专门的帐篷,给她们卸甲,查看受伤情况。 第36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0) 大约一刻钟后,云镜媳妇上来汇报, “娘,孙二福带着十余名老卒,还在刚才的战场那里,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并且把从战场到大石谷的痕迹,也做一些遮掩。这么多人马的痕迹,无法完全消除,但是可以增加痕迹,他们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只要能稍微拖延一下应州城守军的时间就行” “金花卫受伤的不严重,基本上都是轻伤,除了那几个跌落马下的,被震伤内腑。幸好她们都把金花八式贯通了,摔下去的时候激发气血,手脚都没有事。修养几日就能恢复” 佘太君闻言,面露喜色,高兴的说道 “那就好,等回去之后,你看看金花卫中,有哪些孩子对医术有兴趣,咱们家请一些医家中人来传授医术,不但能在金花卫中使用,将来府中也能用” “另外,抓紧审问俘虏,估计辽军不会给咱们太多时间准备了。”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 “你看金花卫中,是否有愿意跟着学审讯的孩子,如果没有就算了,有的话可以尝试跟老卒们学习一下,不过不要强求。” “知道了,娘!”,云镜媳妇能看出来,自己的娘亲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咱们这些金花卫比您想象的要坚强,一开始虽然需要一个过程,但是她们长进非常快。” “嗯……你去吧,等审讯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我”,佘太君挥挥手道。 ………… 雍熙三年五月初八,一大早,云镜媳妇就带着审讯结果匆匆跑来,一脸凝重。 “娘,这些皮室军都招了,不过审讯过程死了十余人” “应州城中,总共是三百皮室军带着五百部族军防守。他们都是萧太后和辽国那个娃娃国主带来的援军,总数十万人,包括三万皮室军和七万的部族军” “萧太后还继续征召各部族军赶来,这些都是辽军主力,听说萧太后担心宋军势大,就连渤海军和属国军这类末流军队,都在征召” “东路军战场,曹节使惨败,据说耶律休哥已经在围剿剩余残兵” “中路军战场,田重进部、贺令图部惨败,少许残军被围在蔚州城中,后突围时,被辽军追杀,仅仅田大人和贺大人得以逃脱,大部分宋军被杀” “耶律斜轸通过抓获的宋军士兵得知太宗皇帝御驾在真定府,已经命麾下大将领五千皮室军南下,朝真定府奔袭,娘……这怎么办?” 佘太君抬眼看了看云镜媳妇,“你爹爹他们的行踪呢?” “爹爹他们和潘节使分兵了,据说潘帅接到田重进的求援,从云州绕道浑源县,想要支援蔚州,但是在浑源县正好遇到这批援军,交战不能胜,已经退走” “爹爹他们则在雁门关外,朔州城一带,此次增援辽军主力就是要取寰州和朔州,同时缩小爹爹他们的活动范围。据俘虏说,耶律斜轸非常重视爹爹,派了一万皮室军加上三万部族军想要围杀他们” “嗯……根据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情报,你爹爹他们和潘节使的西路军还没有重大伤亡,出征时的五万人,潘大人为主帅,你爹爹为副帅,分兵的话,你爹爹那里至少有一万余人,骑兵最少五千人,那些骑兵都是一直跟着你爹爹的。不过步兵太多,在这关外平原,肯定跑不过辽军骑兵,看来需要主动出去寻找他们了。接下来会有一场血战”。 “娘,潘节使在浑源县与辽援军交战,没有什么损失,按照俘虏所说,已经退走。此时应该已经与爹爹他们会合了,四万多人,与辽军相比倒也不差。” 佘太君冷哼一声,“就怕潘美那里有什么意外,要知道,太宗皇帝诏令要迁移四州百姓,唯有应州城百姓是提前被金花卫带到大石谷中,倒是省了他们西路军的事。但剩下三州,在如今战场想要安全撤离,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来要先把应州城守军给吃掉了,否则接应你爹爹他们回大石谷的话,就怕应州守军阻拦。了望哨那边有没有看到应州城守军动向?” “有,今日天刚亮,就有数百骑从应州城出来,也发现那处战场,他们正在四处搜寻,应州城中基本没有人防守了。” “立刻通知所有金花卫和老卒们,马上准备出击。既然辽军认为现在他们军力占优,看不起我们,那么我们就要抓住这次机会,先把他们杀一杀。” “诺!”云镜媳妇领命之后匆匆离去安排。 佘太君站起身来走到战马旁边,然后又走回帐篷前低头沉思,犹豫半晌,不知道要不要参战。 到目前为止,金花卫仅仅两场战斗,历练实在太少。接下来救援杨业的时候,面临的不是几百人,而是几万人的场面。必须要趁着现在敌军人少的时候,多让金花卫锻炼。 她转了几圈,最终走向了望哨。 一炷香之后,五百金花卫分为五队人马冲出大石谷。其中三郎媳妇董月娥带着本部金花卫直接冲往应州城,五郎媳妇马赛英带着本部金花卫紧随其后。 四郎媳妇孟金榜为箭头,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为两翼,作为第二梯队,直接朝着分散在应州城到大石谷之间的辽军冲去。 从了望哨上面能看到,辽军以应州城东南那个废弃村庄为圆心,分头沿着战场的痕迹四处查看。 应州城外地形特殊,其东面,也就是地图右边,是两座山脉交汇的地方,就像是螃蟹的螯足,螯足头分两趾,上边趾尖指向应州城东门,距离仅仅十余里,下边趾尖就是大石谷入口,指向应州城东南,距离三十里。而螯足中空的地方就是一片平原,这片平原窄的地方才十里,宽的地方将近三十里。在两趾根交汇的地方就是辽国占据的浑源县。 应州城其余三面则是平原,非常适合骑兵战斗。此时辽军经过初步查探,已经排除应州城北方和西方的可能,正逐步往东面和南面查探过来。 第一批金花卫随着三郎媳妇董月娥冲出大石谷的时候,辽军还没有注意到。等跑了一半,就有最接近大石谷的一个辽军五十人队先发现金花卫。 此时的辽军对于大宋骑兵是有极大的心理优势,尤其是辽军精锐皮室军,在东路军和中路军战场上刚刚获胜,打的宋军丢盔弃甲。 不要说五十人的精锐,就算是十余人的辽军就敢追着几百人的宋军打。所以,刚刚看到前后两百人的金花卫,都还没有看清楚呢,就直直冲着金花卫冲起来。 三郎媳妇董月娥,作为杨家里最擅射的姑娘,自从循气养血诀完成周天循环之后,在弓射上面的天赋就完全发挥出来了,一弓三箭都是最基本的操作。就连她带出来的金花卫,都练出来连珠箭的本事。只是刚上战场的时候,平时的训练水平能够发挥多少,就看个人的心理素质了。 这群五十人的辽军从金花卫右侧冲来,三郎媳妇根本不减速,吆喝一声,她率领的金花卫纷纷张弓搭箭。这一次,明显看出来,经过战场洗礼之后,这群孩子们开始蜕变为战士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金花卫不再追求齐射来覆盖杀敌,而是各自寻找机会。 随着辽军接近,三郎媳妇董月娥首先攻击,这次为了尽快摆脱这些辽军的纠缠,她用出了家传连珠箭射法。就看见短短十个呼吸,射出了十五支箭。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辽军,连金花卫的正面都没看清,前面两排倒下了接近二十人。三郎媳妇为了保证在这个距离上面的杀伤力,就连当初让铁老三打造的重箭都用上了。 最后几支箭就是因为距离拉近之后,直接射穿前一人的脖子再射入后一人的胸口,这种特殊的全铁制重剑,其穿透和破甲能力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过的。 这一下把后面的三十余辽骑吓坏了,一下子勒不住战马,只好紧急转弯,向着金花卫后方绕去。 要知道,在辽军中,基本上骑战的时候,只要有皮室军在,其余军中,比如部族军都变成皮室军的辅兵,往往跟在皮室军之后冲锋。 也只有皮室军才会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面向敌人冲锋,换到其他的辽军,也会害怕,也会逃跑。 第37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1) 在辽国中,皮室军是由辽国国主先从契丹人中遴选出来守卫皇室的最精锐的兵种,而最初契丹人建立辽国之前,就是游牧民族,在辽国初立这段时间,是他们最强大的时候,这些皮室军往往向死而生,从作战勇气上面是远远超过宋军的。 三郎媳妇带着金花卫,也不追赶,继续向应州城跑去,按照云镜媳妇的指令是在应州城下寻找机会,看是否能够抢夺城门,如果不可行,就阻拦回城的辽军。 紧随三郎媳妇之后的是五郎媳妇马赛英,这是杨家媳妇中,上战场时年龄最小的一个,她性格豪爽,手持双刀,在贯通了循气养血诀之后,力气大增,用的是两把斩马刀,擅长防守,她所带领的金花卫,也随了她的性子,防守的时候八风不动。正是三郎媳妇神射的克星。平时在府里训练的时候,她们二人带队对抗,就看谁能坚持时间长。 此时就看那三十余名辽军避开三郎媳妇之后,正面对五郎媳妇马赛英带领的金花卫。此时正好看到她们脸上的面甲,顿时吓了一跳。 马赛英可不等辽军反应,迎着辽军就冲。只见两把斩马刀,横在身体两边,借着马速就冲入辽军,擦着头前两名辽军的马脑袋上边,直撞过去。当三人交错而过的时候,就看到两名辽军就剩半边身子还坐在马上。 后面跟着金花卫自觉散开,基本上就是两人对战一名辽军。十余个呼吸之后,这三十余名辽军被杀的一干二净。 远远看着金花卫浑身浴血,佘太君再次在心里感叹,这些孩子真不容易,在这乱世,只有让人害怕,才能保护好自己。 思绪不由自主飘到后世看到的小说和电视,都说杨家在杨业和几个儿子死后,被欺负多惨,就算这样,为了忠心皇帝,还要孤儿寡母上阵杀敌。她越发坚定要改造杨府上下的决心。 凭着先知先觉和这身武艺,绝不能让杨府这些孩子再受委屈。就让这大宋上下,好好看看,佘太君是如何爆改杨家将的。 再看大石谷口,四郎媳妇孟金榜本部金花卫冲出山谷,一脸兴奋。她这几次都参与了战斗,但是每次都没怎么出手就结束了,把她憋坏了。 目前在杨府,众女的武艺,只有六郎未过门的媳妇王兰英与她最接近,但是兰英媳妇还没有长开,气血稍差于孟金榜。 金榜媳妇属于猛人,天生力气大,自从循气养血诀贯通周天之后,她还没有机会全力战斗。所以这次云镜媳妇以她带队为箭头,专门负责截杀在这应州城外的辽军,兴奋坏了。 她麾下的这批金花卫,也给她训练的跟她一样,就是喜欢进攻。此时远处已经能看到辽军聚集,正想冲着前头的三郎媳妇她们冲去。 金榜媳妇一看,那还得了,情急之下,激发气血喊道,”辽狗,哪里跑!”,这一声远远传出去,不但大石谷中能听清楚,还把应州城上的辽军都吓了一跳。 佘太君在了望哨上都笑出声来,这孩子,平时说话细声细气,很有礼貌。看来这几次没有机会出手,也是憋急了。 那边辽军已经聚集有二百余骑,领头两个队帅模样的辽将也不等后方赶来剩余的小队,嘴里哇哇叫着什么,带着人就朝着四郎媳妇冲了过来。 跟在四郎媳妇后面的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被拉开足足有百米,两人原本作为四郎媳妇的左右护翼。 此时看到孟金榜她们都兴奋起来,也不急着赶了,干脆就控制马速,在后方跟着。 孟金榜带着一百金花卫与辽军二百余骑正面对冲,四郎媳妇那双铜锤,在她气血贯通之后,就觉得轻了,后来央求着铁老三给她加重一倍。这时正面冲阵的时候就看出来不同。一锤下去,人就飞离马背。 那两个辽军队帅一开始被金花卫的面甲也吓得一愣,作为皮室军队帅,迅速反应过来,再看到金榜媳妇如此之猛,呼喊几声,足足上来五名皮室军围着。 孟金榜带着金花卫作为箭头,而孟金榜是箭头最尖的那个锋刃,当五名皮室军围上来的时候,整个队伍的冲击速度就慢下来了。 但是金榜媳妇抡圆了大铜锤,一顿乱砸,几个呼吸就把挡在前面的三个皮室军砸飞了。那两个辽军队帅面色苍白,眼神狠戾,再次呼喊,随即足足二十名皮室军围在金榜媳妇马前,明显就是要用人命堵住其冲锋的道路。 后面的皮室军带着部族军则拿出弓箭,就要朝金榜媳妇射去,这么近的距离,即便山文甲套棉甲护身,也无法完全防护住。 紧随金榜媳妇旁边的金花卫也纷纷冲上来拼命挥舞斩马刀,想要冲破眼前的阻挡。后面的金花卫眼见那些辽军已经引弓上箭,都开始着急了,有些金花卫情急之下,拔出背后的钢鞭,冲着那些要射箭的辽军直接撒手甩了过去,希望能够阻止他们。 最危险的就是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两名辽军队帅,能够在皮室军中当上队帅的,都是以武力夺取到的。 辽军本身就是以骑射闻名,其队帅更是手持12力强弓,金花卫的甩手钢鞭根本够不着这两名队帅。 就看到刹那间,两支劲矢交错着冲四郎媳妇射去,一支朝着脑袋,一支朝着前胸。 佘太君在山上了望哨也看的胆战心惊,这孩子冲的太猛,跟金花卫都有一些脱节,虽然仅仅一个马身的距离,但是这个距离,让金花卫想用身体遮挡都没办法。 四郎媳妇怒喝一声,彻底激发浑身气血,两腿一夹马腹,双手各抓着一只铜锤同时往前方眨眼间连击三下。 肉眼可见她浑身隐隐有红光从山文甲透出,随着铜锤三连击,只见前方阻挡的皮室军剩下六七人,先是马脑袋爆裂开来,紧接着从马脖子以上的地方平平推出去,就像有看不见的巨浪冲击过去,那六七人上半身纷纷炸开,连着碎肉带着鲜血一直冲到后面跟着的部族军。 紧跟着四郎媳妇胯下战马,顺着她的气血方向朝前一跃而起,足足冲出五米开外。 跟在后面的部族军刚刚被一阵血雨和碎肉击打在盔甲上面,吓得纷纷闭眼,有倒霉的辽军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打瞎了眼睛,掉下马去。 等离得稍远的辽军睁开眼睛,四郎媳妇已经冲到面前,又是几锤子下去,直接打爆脑袋。 至于那两支劲矢,没等飞到四郎媳妇面前,就已经被鲜血和碎肉裹挟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四郎媳妇浑身浴血,她的铁面具就像刚刚从血水中浸泡过一样,显得越发的狰狞。 后面紧跟着冲锋的部族军,看着眼前这一幕,都吓破了胆,有几个甚至口吐白沫,一头栽下马。 其余的纷纷惊恐万状,拉着缰绳掉头就跑。就连在最后的那两名皮室军队帅都愣在那里。 第38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2) 旁边金花卫也被这惨烈的现场给震住了,虽然平时训练的时候都知道四郎媳妇勇猛,但是没有人见过她全力激发气血的样子。连四郎媳妇自己应该都不知道,毕竟没有陷入过绝境。 不过这孩子也是心大,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杀!”。 一下子先把金花卫唤醒了,纷纷跟着激发气血,大喝道,”杀!!!”。 这一下也把辽军给惊醒,异口同声大喊,”罗刹鬼,跑!”。 那两名皮室军队帅也缓过神来,手里的弓没抓住,掉落下来。随即拿起得胜勾上的双峰刀,面目狰狞,冲着逃跑的几名部族军砍去,嘴里嚷嚷着什么。 但是,即便杀了两名逃跑的部族军,也无济于事,剩下近百名辽军都在跑。那两名队帅对视一眼,无奈只能也跟着调转马匹,向着应州城跑去。 眨眼间,整个辽军就崩溃了,有跑向应州城的,也有朝着山谷内跑的,只要能远离眼前的这群罗刹鬼就行。 四郎媳妇大喊一声,”追!”。带头朝着那两名皮室军的方向追去。 再看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那里,原来还跟在四郎媳妇后面慢慢跑着,等看到辽军要射箭的时候,就已经着急了。 她们拼命激发气血,原来训练的时候,所有金花卫都坚持每天用自身气血来帮助马匹适应。这时在战场上激发气血并刺激马匹的时候,战马们在几个呼吸内,就冲破原来的极限,速度一下子提高到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超越普通战马的极限,代价就是这一批战马的寿命会大大减少。 等到辽军整体崩溃的时候,二郎媳妇们已经带着金花卫追了上来,看到四郎媳妇追着那两名队帅的方向,耿金花就大喊,”兰秀,咱们分开追,尽量击杀所有辽军”。 “诺,姐姐!”邹兰秀应了一声就带着本部金花卫朝跑向山谷的那些辽军追去,同时还吩咐麾下队长,”你带一队金花卫追东北那边的”。 从山顶了望哨看去,辽军散开逃跑,后面的金花卫也跟着分散,就像天女散花似的,应州城到大石谷之间纵横三十里的平原上,到处都是逃跑的辽军。 原本后续集结的辽军有一百骑,由一个皮室军军校(知识点:皮室军中,基层军官从低到高,分别是队帅,军校,小将军,将军和都监)带领。 这个皮室军军校也是应州城守军中官职最高的,在前面那二百辽军与四郎媳妇交战的时候,正带着集结好的辽军追击三郎媳妇,看到那二百余骑在短短的时间被打崩,勃然大怒。 也不管三郎媳妇了,带着人就朝那两名皮室军队帅冲去,到了面前,不等那两名队帅说话,就抽出背后的铁骨朵,两下子就把那两名队帅砸翻,然后就勒马站在原地集结跑来这个方向的辽军。 佘太君在山顶看着这个军校,不禁再次感叹,这皮室军真是难搞,这种情况下,还要反击。心里暗自提醒,一定要优先冲击皮室军,眼下在应州这边,总共就三百皮室军,陆陆续续斩杀一半还多,就这样还不行。 大宋的禁军最多能跟部族军打,要想跟皮室军碰,最少也要各个将门的亲兵才有可能。但是各个将门的亲兵,那都是将主的命根子,估计没有哪个将主舍得拿出来跟皮室军硬拼的。 四郎媳妇孟金榜带着金花卫跟在辽军后面追杀,二郎媳妇耿金花与邹兰秀分开之后,就带着本部金花卫护在金榜媳妇侧翼。 耿金花性格柔中带刚,平时很会照顾人,金花卫中很多孩子都愿意与她谈谈心事,往往听到伤心处,耿金花就陪着一块哭。 但是在训练中,她又严格要求。家传花刀,以轻灵飘逸为主,而后结合杨家刀的杀招,自创刀法,等她的循气养血诀贯通周天之后,气血凌厉。率领的金花卫,攻守兼备。 远远看到那个皮室军军校在集结溃散辽军,二郎媳妇就命金花卫散开追着那些辽军朝着那个军校冲去。想用溃军去冲击那个军校集结的辽军。 那个皮室军军校也是狠戾,眼看无法避免溃军冲击,直接命令集结好的辽军射箭,一轮下来,就把溃军给全部射杀。 二郎媳妇耿金花冲着四郎媳妇孟金榜喊了句话,就看到两人带着金花卫接近辽军射程之后,同时深吸一口气,激发气血,喝道,”哈!!”。 就听到两声叠在一起的霹雳声响起,那个皮室军军校猝不及防,集结起来的辽军战马纷纷受惊跳起来长声嘶鸣。 那个军校因为需要组织和震慑溃军,是站在第一线的。而且今日的激战,几个媳妇都还没有激发气血用音攻。三郎媳妇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四郎媳妇孟金榜纯粹就是大意。所以,辽军都还不知道。 二郎媳妇耿金花就是发现这一点,才连同四郎媳妇孟金榜一起。可惜的是,要在弓箭射程之外,所以,仅仅前排辽军包括那名军校被震落马下。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媳妇就带着金花卫杀到辽军面前,二郎媳妇耿金花抢在四郎媳妇孟金榜下手之前,就一刀把那军校的一条腿给斩断,然后命令金花卫绑人。 四郎媳妇孟金榜一看,直接带着金花卫冲阵,在接连锤爆几个皮室军之后,集结起来的辽军彻底崩溃,又开始四散而逃。 佘太君看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局已定。然后扭身走下了望台,回到帐篷前等待最后的结果。 心里想着,这次的战斗,金花卫犯了不少错,就连媳妇们都有些大意。不过这次之后,就是老兵了。 希望接下来的大场面,自己能够保住大家的性命。 第39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3) 雍熙三年五月初九,昨日一战大获全胜。就连应州城中的辽军都在皮室军军校被杀之后弃城而逃。 一早云镜媳妇就带来了昨日的战报以及审问结果。金花卫无人死亡,轻伤十余人,都是在跟着四郎媳妇孟金榜冲阵时伤的。 辽军被俘一百余人,仅不到一百人逃走,俘获战马四百余。 审讯这些应州城的辽军所获情报与之前并无区别。现在西路军战场态势很微妙,辽军增援十万人,宋军处于劣势。而金花卫在目前战场就是小虾米,啥也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 佘太君一边听着云镜媳妇的汇报,一边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安排,当她重新审视这次营救杨家的行动时,发现犯了不少错误。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穿越至今,除了拥有一身武艺,对于行军打仗,战略决策等等,都没有经历过。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尽了全力。眼下还需要发掘更多的办法。 她开始回忆后世的各种小说和电视剧,一定要找到能够掌控全局的方法。 “云镜媳妇,金花卫太少,现在又有受伤的,有没有办法扩充兵力?” “娘,谷中应州城百姓倒是可以募集一些,在辽国控制下,这些百姓平时就需要训练,战时作为辅兵,但也就是辅兵的水平,防守还可以,作为骑兵的进攻的话就难了” “嗯,等一下召钱琛,王怀德,孙二福和马三石来商议一下,防守大石谷的应州百姓,是否可以招募一些跟着金花卫,即便无法当作正军,给金花卫当辅兵也好。另外,这应州城百姓中可有制作琉璃的工匠?” “娘,我这就去让他们过来,至于工匠的事情,让金花卫去打探一下” “好!” 一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中军帐篷处。众人纷纷行礼,佘太君问道,“应州城三千青壮可能挑选出来一些骑兵随金花卫出战?” 钱琛首先站出来说,“回禀令婆,这幽云十六州的汉人基本都会骑马,那三千青壮都被征召作为辅兵守城,应州节度使献城之后,潘帅留末将与王将军守卫应州,重新征召这批青壮,平时都有训练” “好,老身想招募一千青壮随金花卫出战,你们看呢?” 王怀德眼睛一亮,“令婆,末将那一营兄弟,除了残废的以外,还有二百人可以随令婆出战。” 钱琛一愣,马上跟着说,”令婆,末将也有二百余人如今都已伤愈,可以随令婆出战。” “娘,可以从金花卫挑选一些人出来统领一千青壮,这几日多训练一下,让这些人熟悉金花卫的作战方式。而且两次金花卫杀敌的场面这些青壮都看到了,还真有些汉儿想加入金花卫”,云镜媳妇说道。 “好,那你就安排吧,钱将军和王将军也随金花卫训练如何?应州城的武备也在谷中,给那些青壮也都换上吧。” “老夫人,俺们也可以”,马三石忽然出声。 “你们就算了,老老实实带着留下的人好好守住大石谷。不过你们要多想想,万一我们都走了,辽军来袭,箭矢用完怎么办,火攻怎么办,都好好考虑。” 马三石嘟囔着,”在这里十天半月都没啥事,还是杀敌有意思”。 孙二福赶忙一扯马三石,”老夫人,俺们一定会守好的”。 “你们进了杨府,就是想让你们颐养天年,没有婆娘的,你们自己找也行,让杨府给你们找也行,再留个后。别老想着打打杀杀的” 佘太君看着马三石和孙二福,脸色严肃起来,认真说着 “老身不敢担保你们每人都能活着回去,但是一定尽力让你们都活着回去” 两人一听,顿时愣住,同时跪下磕了一个头,”俺们多谢老夫人大恩大德,敢不效死” 佘太君扭头又对钱琛和王怀德说,“二位将军麾下如果有人残了,也可以让他们来找杨府,我们的老头客栈给一份活计还是没有问题。” “多谢令婆,军中兄弟们一定感念令婆大恩”,两人同时拱手道。 这时一名金花卫带着两人走了过来,”老夫人,这两人说他们是工匠,会打制琉璃器具” “好,工匠留下,其余人等就去忙吧,尽快安排下去” 然后仔细打量这两人,一人年约三十,一人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看上去都有六十多岁了。 “俺们拜见老夫人”,两人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你二人不用多礼,老身想知道你们可会制作琉璃?”,佘太君赶紧阻止他们磕头,穿越过来之后,对这动不动就磕头的事还没有习惯。 “回老夫人,俺家应该是这应州城唯一能够制作琉璃的人了”。 “哦,你们是一家人,老丈如何称呼?为何就你一家会制作琉璃?” “俺叫高顺,这是俺家大郎,俺家从唐时就传承淄川(今山东博山)琉璃制法,后战乱祖上随军迁居到应州,那后晋皇帝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俺们落入契丹人手里,契丹建辽国,那辽国国主笃信佛教,因此云州佛寺中用到的琉璃器皿,基本都是俺家制作。” “你们可称得上家学渊源,不知老身想要制作一些小玩意儿。是否可行?” “匠人不敢当老夫人夸奖,不知是何等器皿?” 佘太君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就在地上画起来,”老身需要透明的圆镜,用琉璃打磨而成,一片大一点的圆镜,老身称为凸透镜,中间凸起来。一片小一点的圆镜,但是中间是凹下去的,称为凹透镜,然后制作一大一小套筒,凸透镜装入大筒,凹透镜装入小筒。这里可以调节长短”。 高顺低头仔细打量地上的图形,问,“不需要上色?没有特殊形状?” “不需要,就是圆形,越透明越好,如果打磨出来可以先拿过来给老身看看” “如此很简单,减少很多工序,就是打磨的时候需要小心”,高顺轻松回答。 “老丈需要多久可以打磨出来?” “不超过十日”,高顺随口就答。 “哦,不错,老身需要十件这样的东西,对了,老身称之为【千里镜】” “老夫人,虽然俺说简单,但是俺家能够有打磨手艺的也就俺和俺家大郎,其他人打磨不了,每十日只能两套” “老丈尽力即可,有几套老身要几套” “如此多谢老夫人,俺们一定尽心尽力!” “去吧,如此手艺正是杨府需要,老丈回去可考虑一二”,佘太君想了想,如果这家人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厉害,倒是可以带回杨府。 高顺一听,大为兴奋,”老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老身不打妄语,就看老丈的手艺了” 高顺斩钉截铁说道,”必不负老夫人所托!” 说罢就带着儿子急匆匆走了,两人都非常兴奋。大宋初立,此时幽云十六州的汉儿还心向中原,尤其应州城这些人,虽然愿意回归大宋,但现在逃离应州城之后,背井离乡,内心也是惴惴不安。 而且靠近宋辽边境的这些汉儿,谁人没有听说过杨业杨无敌的名号,此时有机会能够进入杨府,那就是天大的机会。 第40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4) 大石谷中忙的热火朝天,云镜媳妇为了扩大战场侦测范围,把金花卫当斥候用,分散出去,并且每支斥候队伍都安排两名老卒跟随。 这一日,高顺自己带着制作好的千里镜过来,佘太君拿起来仔细端详,果然不愧是祖传手艺,仅仅依靠一份草图,就能够制作出来,手工打磨抛光,居然不逊色于后世机器打磨出来的成果。 高顺还把单筒的两头镜子做成了能够拆装的形式,如此一来,若是镜头损坏,可以随时替换。 “好!手艺不错” 佘太君重新把两头镜子装好,拿起千里镜从中军帐篷外看四处山林,能够清楚的看到山林间的了望哨。 “老丈你立了大功,等战事结束,你们一家子就随老身回杨府,如何?” “切记这个制作方法不可泄露,等一下老身会让云镜媳妇安排两人随你,你们就专心制作” 高顺一听就明白,追随杨府之后,主家的秘法不容泄露,安排人随行也是应有之意。反正他也没有想着要泄露秘法,家里有了这个制作秘法,这是能够安身立命的东西。 “诺!誓死追随杨家”,高顺拜倒在地。 随即佘太君吩咐守卫的金花卫叫云镜媳妇过来。 “娘,正好媳妇也有事情汇报”,云镜媳妇来之后倒是先说起来。 “这几日金花卫在应州这一片区域侦查,自从应州城辽军弃城而逃,目前还没有辽军过来,如果斥候再往应州西南走百里,就到寰州了,那里是辽军活动范围,我担心再探查过去会惊动辽军,这该如何是好?” “云镜媳妇,为娘叫你来也是想说这个,今日高顺送来这个千里镜,你来试试。可以安排老卒沿着大石谷两旁山峰多扩展出去”,说着,把千里镜给云镜媳妇。 云镜媳妇拿起千里镜端详半晌,”这是什么东西?” “你要从这头看过去”,佘太君笑着教她如何使用。 “哇,娘,真是神奇,我能看到对面山顶的了望哨,连人的样貌都能看清楚”,云镜媳妇兴奋地说着,”有了这东西,至少在这应州战场不用安排斥候了,只要在大石谷两侧山顶多安排几个了望哨,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就能监视” “呵呵,现在就做好这一个,只有高顺父子会打磨这个千里镜,正常制作需要十日,这个是两人共同制作,你给他们安排两个人跟着吧,战事结束跟我们回杨府,记住一定要保密,制作方法不能传出去” “诺!” ………… 雍熙三年五月底,大石谷了望哨的侦测范围大大增加。 原来一直担心的大石谷到繁峙县出口那里发现辽军游骑的事情,总算弄清楚了。 在了望哨观测之后,整个繁峙县地界没有发现辽军,后来云镜媳妇又安排了老卒到繁峙县联络,拿回来繁峙县令贾诚的手书和老头客栈传来的情报。 五月初的时候,耶律斜轸获知太宗皇帝御驾在真定府城,随即命令麾下大将率领五千皮室军南下,通过中路军田重进当初的进军路线,走飞狐口,出定州,彼时撒出游骑到了繁峙县,但是因为边境县城由于支援田重进,城内兵力不足,所以都关闭县城防守。 皮室军对周边县城视而不见,直奔真定府。幸亏因东路军大败,太宗皇帝早早命令曹彬和米信回去治罪,并且调东路军中唯一因为阻敌有功的李继宣权知定州(知识点:权知定州的意思是,暂且代理定州最高长官)。 李继宣迟滞皮室军的同时传讯真定府,当时随驾大臣想让太宗皇帝赶紧弃城而走,太宗皇帝怒斥曰,”尔等欲亡宋焉?”,遂命曹彬戴罪立功,掌控真定府城防,并且召河北西路,河北东路禁军勤王。 而辽国萧太后,耶律休哥也没有预料到耶律斜轸会派一支孤军直扑真定府,等到知道之后,没有办法,只能从原东路军进攻幽州的道路威胁大宋边境雄州城,想要牵制边关守军。 实际上辽国萧太后那边打这场仗也很辛苦,主少国疑的内部情况确实存在,如果换一个人在萧太后这个位置,那么太宗皇帝的谋划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宋辽双方都因为战场上面的一个微小变化,导致了目前的情况。现在是辽国已经渡过最难的时候,即便损失掉这五千皮室军,也不会导致大败。 而大宋更加麻烦,皮室军如果能偷袭成功,那就有可能俘获太宗皇帝。 不过现在真定府已经提前获知消息,封闭城门,这次奔袭就已经宣告失败。但是那个皮室军大将也是个狠人,没有马上撤退,反而搜索真定城周边所有百姓,打造攻城器械,还时不时押送这些百姓攻城。 佘太君看着这个情报,有些无语,思来想去,这个事情还真的与她有些关系…… 那一拐杖,把田重进打得,贪功冒进,差点导致大宋二世而亡。 不过现在僵持下来,倒是还有挽救的机会,先把杨业和几个儿子救出来再说吧。 金花卫扩军的事情很顺利,不得不说这北方的汉人确实是最适合骑兵的人选,就算按照金花卫的要求来看,作为预备队是没有问题的。 按照金花卫一直以来的装备,都是重甲骑兵的模式,作为护卫的时候,对于大兵团作战没有太大的要求,所以没有辅兵没有关系。 但是经过几次与辽军小规模的战斗之后,佘太君发现,如果有轻骑兵作为辅助,无论是在接敌前的弓射,还是在冲破敌军之后的追击,都能迅速扩大战果。 所以对于金花卫的使用,经过这段时间的商量,最后还是决定放到一起来作为重甲骑兵使用,而不是分出一部分来统领那一千应州青壮。 正好钱琛和王怀德也率领麾下四百余人加入进来,云镜媳妇最后就安排钱琛和王怀德统领一千青壮作为轻骑兵。 第41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5) 正在此时,云镜媳妇匆匆赶过来 “娘,了望哨发现大量辽军聚集在距离我们约五十里处,而且整体往我们这个方向移动,老卒们判断,应该是在封堵西路军。我已经命令所有金花卫整装待发。” “立刻出发!”,佘太君一下子跳起来,心想总算来了。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是枕戈待旦,就怕随时有紧急军情。 一刻钟后,山谷中排满了骑兵,远远看去就像长蛇般逶迤,从山谷口蜿蜒向山谷内延伸。前面的五百金花卫,全身山文甲,脸覆面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散发幽光,面甲上的鬼怪好似吸满了鲜血,散发着暗沉沉的颜色。 每个人三匹战马,总共六千骑。佘太君在最前面说道 “云镜媳妇指挥,你们跟着我冲!” 说完,一提缰绳,打头走向大石谷口。随着战马慢慢加速,她的思绪飘扬。从刚刚穿越过来的迷茫,到一点点努力的改造杨家,今天将会有一个结果。 所有骑兵出了大石谷后,随着云镜媳妇的命令,四郎媳妇孟金榜带着本部金花卫跑了上来,她将会随着佘太君作为这次冲阵的箭头,三郎媳妇董月娥将随云镜媳妇坐镇中军。两翼则是二郎媳妇耿金花和邹兰秀,殿后的是五郎媳妇马赛英。 而钱琛和王怀德则率领一千五百轻骑跟在后面,众人都控制着马速,朝着战场跑去。 出大石谷后向左,也就是西南方向,沿着山脉行走。有了千里镜之后,山上了望哨的老卒早就已经把应州,寰州,朔州这片地形探查明白。 从大石谷开始,沿着西南方向延伸,都是属于太行山脉,拉上一条直线,可以延伸到雁门关。如果把这条直线作为长方形的一个边长,那么从应州城拉一条直线到朔州城,就是这个长方形的另外一条边。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应州城到大石谷拉一条直线的话,就是这个长方形的宽了。 这里,就是太行山脉北段中一截狭长的平原。作为战场,其面积约为一千四百平方公里。 金花卫此时就是沿着大石谷到雁门关的这个边行军,按照了望哨的估计,那片辽军战场距离她们大约五十里。快马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 为了保留马力,云镜媳妇命令众人缓慢前行,同时派出几十支轻骑斥候。 等金花卫接近战场的时候,斥候来报,距离战场边缘十里,斥候队跟一队辽军游骑交手,抓获两名俘虏,其余游骑全部被消灭,金花卫轻骑的斥候死亡十余人,轻伤二十。 经过简单审讯,终于获得战场的详细情报,整整四万辽军在朔州城西南包围杨业的一万多人,经过一日夜的厮杀,突围而出,在金花卫这个方向堵截杨业军的是耶律斜轸带着一万皮室军,而在杨业军后面跟着是大将萧挞凛率两万辽军追杀。 云镜媳妇命令众人换马休息,”娘,现在是个机会,辽军游骑全灭,暂时耶律斜轸不知道后面的情报,要抓紧时间,一个时辰后,如果辽军游骑没有回报中军的话,耶律斜轸可能就会发觉不对了” “好,金花卫休息一刻钟,然后就准备冲阵,如果有机会,斩杀耶律斜轸” 一刻钟后,所有人上马开始前行。随着慢慢靠近战场,通过千里镜,已经能够看到辽军中军指挥高台处,亲卫簇拥的耶律斜轸帅旗。 如果此时能够俯览辽军战场,就能发现整个皮室军分成前中后三个部分,交替上前阻拦对面的宋军。 宋军约七千人,都在拼命朝着辽军突击。 此时辽军也收到消息,知道后方来了一队骑兵,就看中军帅旗处有传令兵跑向辽后军。随即辽军后军处骑兵开始骚动,纷纷开始调转马头开始整队。 就在这段时间内,金花卫已经跑到距离辽军三里,云镜媳妇高声喊道 “金花卫,换马!” 因为金花卫属于重甲骑兵,在冲阵之前更换马匹的话,冲击的时间就可以延长。现在云镜媳妇看到辽军反应有些缓慢,当机立断就让金花卫换马。而其余轻骑兵就不需要。 “娘,可以开始了!” “好,金花卫,杀敌”,佘太君大喝一声 金花卫一人三马,都随着一声令下,开始慢慢加速。为了迷惑辽军,这次就连备用战马都跟随一起冲阵。 这次还是结成锋矢阵冲锋,但是,与之前不同之处,在于箭头有两个人,佘太君与四郎媳妇孟金榜。 皮室军看到有骑兵开始冲锋,那边整队动作明显加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皮室军一名将领眼看来不及了,带着一千人就先朝金花卫冲来。 云镜媳妇下令轻骑兵准备弓射,佘太君想了想,区区一千人,直接冲过去就好,不用那射箭的绝招了。 越来越近了,八百米,五百米…… “放!”,云镜媳妇一声令下。 唰!唰! 箭矢激射而出,朝着皮室军笼罩过去。 就在金花卫放箭的同时,那名皮室军将领也同时下令,就看到天空上箭雨纷纷。 在佘太君的精神感应中,绝大部分的箭矢都冲着后面的轻骑兵而去,剩下零星的箭矢对于金花卫没有威胁,索性埋头冲锋了。 等到双方近在眼前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皮室军一阵骚动,听到不少人喊道, “是那些罗刹鬼!” 那个皮室军大将大喊, “去两人报告将军,罗刹鬼来了” 佘太君一听,都知道金花卫了,那就不隐藏了。 “金花卫注意了!”,她示意完之后,激发气血,大吼一声 “轰!” 就听一声闷响,整个战场的喊杀声都好似安静了一瞬,就看到空气开始波动,直接冲十几步外的皮室军冲去。 随即,面前皮室军战马纷纷软倒在地,马上的人都栽倒下来。 好似推骨牌一般,迅速从眼前蔓延开来。 金花卫虽然已经看了几次这种景象,但是依然热血沸腾。 后面的轻骑兵,除了少数有幸在当初应州城上见到过,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诡异的场面。 即便在过去的训练当中,多次被提醒过,但是当真见了之后,都心惊胆颤。 还没等他们恢复过来,就听到第二声大吼 “吼!” 这时四郎媳妇孟金榜兴奋起来,按捺不住,也激发气血,吼了一声。 再看这一千皮室军,还能留在马上的只有最后面的二百余人,但是都趴在马背上,晕晕乎乎的。 佘太君带着金花卫马不停蹄,直接呼啸而过,继续向皮室军中军帅旗冲去。 云镜媳妇大喝,”钱琛,留一些人,把这些辽军全部斩杀。” 这时候距离前面皮室军大队仅有几百步的距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千骑兵完全没有阻挡住。 刚刚在辽军后阵整队的剩下两千人,才刚刚排好队型。都没有来得及出击,抬眼一看,那些罗刹鬼已经出现在面前。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马上就要冲入皮室军后军本阵,眼前密密麻麻的人。 耶律斜轸为了正面阻击杨业的突击,有意把皮室军排出宽度不超过一里,但是军阵厚度却绵延好几里地的队型。 这种阵型,对于阻拦有步兵的杨业部,确实无解。但是对于金花卫这样的重甲骑兵,一旦凿穿的话,损失就非常严重了。 佘太君一看,大声提醒金花卫注意,然后彻底激发浑身气血。这是她穿越至今第一次尝试调动浑身气血。 随着气血的剧烈运转,从几个呼吸循环一个周天,到一个呼吸循环几个周天,她眼前的色彩,逐渐变成了血红一片,但是其景象却越发清晰。 第42章 横扫边疆定乾坤(节16) 她从最近的皮室军一直能看到远处那个中军指挥台上,一个辽军大将身材魁梧,肩宽胸阔,身边十余名皮室军亲卫,嘴里不停发布命令,高台周围是奔跑的传令兵。想必那个人就是耶律斜轸了。 紧接着,周围的厮杀声,马蹄声,好似逐渐远离,就听到自己身体里面血液犹如瀑布冲击,哗哗的响。 逐渐佘太君身边的金花卫感觉到有些不对,空气越来越沉闷,就像天空要压下来一样,战马的速度都开始减缓。 她的精神感应始终笼罩的金花卫,同时还延伸到前面的战场当中,这时佘太君也感觉有些不对,好像影响到金花卫了。 正好她们的战马速度减缓,就这么两个呼吸的功夫,她单人独骑就冲了出来,最近的皮室军,也就十米远。都能看到那个皮室军脸上惊恐的表情。 低沉的咆哮声响起来 “轰隆隆!” 连绵的雷鸣炸响,整个战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战场上发生诡异的一幕,战马软倒在地,马上的人缓缓滚落,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犹如无声的电影,数不尽的皮室军就像被割掉的韭菜,一茬一茬的倒地。 这个景象持续足足十几个呼吸,然后慢慢雷声隐退,但是战场上面还是一片寂静。 忽然远处隐隐传来大喊声,带着激发气血之后的雷鸣 ”娘!!!” 佘太君一听就知道,这是杨七郎的声音,回头招呼一声。 ”别愣着,继续冲” 眼前的皮室军已经倒了一地,都是七窍流血而死。在她正前方千米范围,连战马带人,没有能够站着的。 不过佘太君也不好受,五脏六腑隐隐有些痛,应该是气血过于激烈,内脏有些承受不了。 她带着金花卫调整一下方向,冲着耶律斜轸的指挥高台跑去。后面的轻骑兵还没有缓过神来,战马还在减速。 云镜媳妇大喝 ”钱琛,王怀德,你们重新整队,快跟上!” 两人一个激灵,马上大喊 ”诺!” “哔!哔!”,随着传令兵的竹哨声,轻骑兵们总算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随着指令又跑起来。 此时,耶律斜轸总算反应过来,远处传令兵按照命令开始调动军队。 不过来不及了,随着金花卫逼近,整个皮室军的阵型都被调动起来,眼看着金花卫朝着帅旗进攻,无数皮室军纷纷往帅旗处救援。 整个皮室军阵型都受到影响,耶律斜轸一边传令,一边下了高台,骑上战马,带着中军朝金花卫冲来。 这耶律斜轸不愧为辽国名将,这个时候如果不能稳住大军阵型,那么这些皮室军将会惨败。 随着距离接近,这些皮室军改变了之前的冲阵方式,都趴在战马上面,紧紧抱住马脖子,到了弓箭射程,也一箭不发,咬着牙死命冲锋。 看来吃亏几次之后,也学聪明了,防着金花卫的气血音攻。 佘太君现在内腑轻伤,也不敢再大幅激发气血,所以,这将是正面决战的时候。 一丈长的陌刀荡起呼啸的破风声,横扫而出。 借着战马的速度,一刀就把最前面一名皮室军连马带人砍掉半截。紧接着后面两骑皮室军扬起双峰长刀,一左一右就朝佘太君狠狠劈来。 只见她反手陌刀一抖,迅速连削两刀,就看四只抓着双峰长刀的手臂飞向天空。 那两名皮室军被砍断手臂之后还不肯罢休,借着战马交错的时机,同时想要合身朝她扑去。 一支铜锤带着风声就砸向左边那名皮室军,一声闷响,这名皮室军就被砸飞。一名金花卫直接一刀枭首右边那名皮室军。 眨眼间金花卫就和皮室军撞到一起,整个皮室军的装备是超过大宋禁军的,穿的也是全身甲,但是比起山文甲,还是差一点。再加上金花卫在山文甲里面还穿有棉甲,连带武器,整体要比皮室军重百分之三十。 换句话说,两队骑兵,尤其是披全身甲的骑兵相撞的话,损失会非常大。一般都是用重甲骑兵撞步兵或者轻骑兵,在高速冲锋的时候,一名重甲骑兵的重量有上千斤,撞击时候的力量根本不是普通步兵和轻骑兵能抗衡的。 所以在历代战争史上,以几百重甲骑兵凿穿万人骑兵或步兵的战例屡见不鲜。 但是双方都是重甲骑兵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到了搏命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冲撞,因为就这撞击力,甲胄就算没事,里面的人体也受不了,能够活活撞死。 但是金花卫不一样,一层棉甲用于缓冲,可以减轻撞击的力度。再加上都贯通了金花八式,只要激发气血,四肢的抗打击能力大大增强。 这也是佘太君敢于带领金花卫直接冲阵的底气。更不用说杨家媳妇贯通的循气养血诀了,只要不像她刚才那样震伤内腑,外力想要依靠撞击,没有几倍的力量根本就不会受伤。 皮室军被金花卫这么一撞,人仰马翻。所有金花卫都激发气血,横刀全部平放,刀锋冲外,就像钢刷一般,一层层把皮室军刷过去。 一条血路沿着金花卫蔓延开,断臂残肢飞向天空。 就这么一个照面,斩杀四百多皮室军。耶律斜轸在后面看到,目眦欲裂,喉咙发出低沉的怒吼。 跟上来的金花卫轻骑兵看到,士气大振,齐齐高喊 “万胜!!” 佘太君也杀到兴起,单手抓住一丈陌刀,另一只手拿出钢鞭,左右开弓,一路朝耶律斜轸杀去。 面前的皮室军没有一合之敌,耶律斜轸怒骂几声,看到敌军主将杀来,也抛下面前的金花卫,直冲佘太君杀来。 几个呼吸之后,两人就迎面对上,佘太君二话不说,冲着他就是一刀劈下。 耶律斜轸刚大喝一声 ”来将通名!” 没想到对面敌将理都不理,一刀就来了。耶律斜轸大骇,怒骂声中驾起手中长矛。 “咣当!” 一声巨响 “噗嗤!”耶律斜轸喷出一大口血雾,整个人直接从马上飞到数米开外,砸到地上。 旁边耶律斜轸的亲卫一声惊呼,随即发了疯一样朝佘太君扑去,即使她连杀三人,后面的亲卫也不躲避,连人带马直扑过来。 其余亲卫赶紧把耶律斜轸抱到马上,绕开战场就跑。周围的皮室军都疯魔了,一群群不要命的跑来阻挡。 云镜媳妇看到之后,马上大喊 ”耶律斜轸已死!” 四郎媳妇孟金榜几锤砸死护卫帅旗的皮室军,然后把帅旗砸到。 后面的金花卫轻骑兵看到之后,也跟着纷纷喊起来 ”耶律斜轸已死!万胜!” 剩下的皮室军看到帅旗倒下,再也坚持不住,开始溃败。 佘太君和金花卫把拼死阻拦的数百亲卫斩杀殆尽,然后大喝一声 “追!!” 云镜媳妇接着喊 “变雁行阵,杀!” 尾随着溃军追杀过去。 刚追了五里地,就看见前面有大队宋军也在追杀溃军。其中一名骑兵,一身血污,手持蛇矛,气血涌动之间走的是循气养血诀的路子,正在斩杀溃兵。 “七郎!”云镜媳妇大喊 那人抬头一看,扔下溃兵,就跑了过来 没等战马停稳就大喊 “娘,爹爹受了重伤,您快来!” 佘太君心里一惊,马上说道, ”云镜媳妇,你们继续追击溃兵,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娘跟七郎去看看” 第43章 千里驰援金銮驾(节1) 佘太君跟着杨七郎,绕过战场,来到一辆宽大的马车前。这一看就是用运送辎重的太平车改装而成,套上四匹战马,太平车有箱无盖,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平板车。 在这辆改装的马车周围,一百余名亲卫骑兵护卫。 还没等亲卫喝问,杨七郎就大喊 ”快闪开!我娘来了” 话音未落,亲卫统领也跑过来,看着眼前一名全身甲胄的人,浑身浴血,带着面具,好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眼中惊疑不定。 “郎君,俺们职责所在,这位将军全身甲胄,请验明正身” 佘太君忽然反应过来,摘掉面甲,拿下兜鏊(知识点:山文甲头盔),冲着亲卫统领说道 ”老身多谢各位护持夫君!” 亲卫统领大惊,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 “真是令婆当面,请令婆恕罪!俺们没有保护好令公” “起来吧,军中无需大礼,你们已经尽心了,先让老身看看夫君”,佘太君策马走到太平车前 登上太平车,就看到车上躺着一名老汉,身上穿着皮甲,甲上血液干涸,颜色发黑,整个人昏迷不醒,从胸前微微起伏能看出来还活着。 “七郎,你来跟我说说情况,有没有随军医生,也叫过来” 亲卫统领在旁边低声道 ”令婆,有一名郎中随行,俺让人叫过来” “好!” “娘,我们被辽人设伏,爹爹身中数十处创伤,五位哥哥被数十箭矢射中,多亏穿上我带来的棉甲,没有伤到内腑,刚才突围情急,又披甲带兵杀敌去了” 谈话间,随军郎中被带过来 “拜见令婆,令公身上的外伤都已经敷上金创药,但是流血过多,军中补血药材都已经用光,昨日起令公又发高热,至今昏迷不醒。不过令公身体强壮,应该能够扛过去” 看着这太平车上面脏乱的环境,还有那身上皮甲血污都发黑了,佘太君心想,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在古代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幸好现在是五月份,北方的温度还是比较低,如果放到南方湿热的环境,估计现在就已经没命了。 “先朝大石谷撤离,有什么事情到了大石谷再说,七郎,娘先在这待一会,等你大哥和大嫂回来,带他们来这里” “诺!!” 众人齐声道 ………… 佘太君坐在杨业旁边,陷入沉思,幸亏他现在昏迷,否则见面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五十多岁的杨业,身高超过一米八,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潇洒倜傥。由于常年打仗,身材健硕,一把长髯。如果再把那花白的头发染黑,妥妥的帅大叔。 就是从原身佘赛花的记忆中知道,杨业的性格非常刚烈,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战场上智商极高,尤其对于骑兵的运用极有天赋,但是情商极差。不过对佘赛花非常好,可以说百依百顺,从家里只有佘赛花一个妻子,没有纳妾就能看出来。 这一点也是她最终想要接受杨业这个夫君的原因,后世说是一夫一妻,折赛华那前夫照样小三小四养起来。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都是法律允许,但是杨业居然只有一个妻子。 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有些好笑,没想到穿越之后,倒是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 正想着,就听到杨大郎的声音 “娘,我们回来了!” 佘太君抬头一看,大郎和媳妇云镜都站在外面,此时天色逐渐昏暗,这一场救援战,从上午开始,打了几乎一整天时间。 “你们马上整理队伍,赶一赶,回到大石谷再安顿,路上要小心,回到大石谷之后,先让百姓搜集胡蒜(今大蒜),越多越好。明日娘有大用” “诺!!” ………… 第二日,晨,阳光洒落中军帐篷,佘太君练完每日功课。感觉这个循气养血诀经过昨天的全力爆发之后,一个晚上时间,内脏就恢复如初,甚至能够感觉到比之前还有一点点提升。 运转气血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皮膜的坚韧度有所提高,这倒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还以为已经把循气养血诀练到尽头了,没想到一次爆发之后,还有往下继续提升的路子。 昨晚回来之后,就让几个亲兵给杨业全身清理一遍,换上干净的棉衣。 儿媳妇们都有自己在大石谷内驻扎的地方,那几个好儿子可高兴坏了,在战场上能看见自己老婆,连老爹老娘都顾不上了,嘿嘿,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娘,我来了!”正想着这些好儿子的时候,云镜媳妇的声音传来。 看,还是大郎媳妇贴心,其他人,哼,回府之后要好好练习武艺。 “好,昨日吩咐的胡蒜(今大蒜),可收集了?” “娘,百姓手里有,已经收集几百斤” “好,等一下让高顺过来,要交代他打造一些简单器皿,可以继续收集胡蒜,娘要制作一些药物给你爹爹” “诺!!” “昨日战报统计出来了吗?” “昨日一战,金花卫无人死亡和重伤,轻伤不到百人,轻骑兵战死二百余人,重伤五十余,基本上人人轻伤。但是斩杀皮室军五千余人,其中一半都是娘激发气血那一声大吼所杀,金花卫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很多都是内腑重伤而亡。” “郎君还把爹爹他们的伤亡也给我了,原有步卒一万,骑军七千,前些日子在朔州城西南狼牙村和陈家谷两战,仅不到万人突围,这一路为了阻挡萧挞凛追击,步卒几乎损失殆尽。昨日一战之后,能到大石谷的还剩下三千人,全是骑军” “真惨啊!”佘太君喃喃道,”已经让七郎提前去协助你爹爹,在应州城又派人提前预警,为什么会这样?” 正说着话,连续几声传来 “娘!!!” “娘!” 扬大郎带着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和七郎走了过来。然后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娘,孩儿没用,没保护好爹爹!” 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急了,纷纷跪下, “娘,都是我们没保护好爹爹!” 杨七郎在旁边怒道 “都是那潘老贼,爹爹跟他约好在陈家谷埋伏,我们出击,然后诈败,引辽人到陈家谷,届时伏军尽出,必能击败辽人。但是那老贼带人逃了,没有一兵一卒埋伏在陈家谷,到时候一定要在官家那里参奏他” 扬大郎赶忙道,”不可妄议大臣,等爹爹醒来做主!” 佘太君闻言,脸色阴沉,瞥了一眼扬大郎 “为什么不能说,那老儿敢临阵脱逃,你怎么想?” “娘,不是……孩儿也深恨那潘美,但是毕竟与爹爹同殿为臣,这等大事,还需要爹爹决断” “狗屁,就你爹那个脑子,他会处理个屁,你到一边去”,佘太君瞪了扬大郎一眼 “娘,您别生气……我……我这就到一边跪着……”扬大郎无奈,跪在一边 “你们几个,也到一边去,让七郎来说,从头说起” 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不敢说话,都走到大郎背后乖乖跪下 周云镜在旁边看到,嘴张了张想说话 佘太君扭头截住她,递给她一张图纸 ”云镜媳妇,你先把这个拿给高顺,让他按照图纸尝试把这个蒸馏装置做出来,有什么不懂的,晚一点你再带他过来” “诺!!” 周云镜一看,娘这是真生气了,算了,救不了。 “七郎,你来说,从头说起,当初让你跟着你爹爹,为什么最后弄成这样?” 杨七郎一下子来劲了 “娘,爹爹真是老糊涂了…………” “七弟,你大胆!”扬大郎一听,站起来怒斥 佘太君扭头喝道 ”你给我闭嘴!跪着!” 扬大郎一缩脑袋,低头又跪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杨七郎得意地看了扬大郎一眼, “娘,我跟您说,拿下云州之后,没有多久就收到官家诏令,要撤回代州。我们一路撤回到雁门关的时候,再次收到官家诏令,要求迁移四洲百姓,这个时候应州城信使才找到我们,当时我私底下跟爹爹说了娘的安排,但是爹爹跟潘老贼提议从大石谷迁移百姓的时候,监军王侁不同意,那个阉人不但阻拦爹爹的计划,还故意激怒爹爹,说他畏敌不前,有反意。爹爹受不得激,就要自己带军主动出击。但是爹爹也知道辽人势大,所以就跟潘老贼约定在陈家谷埋伏,我们引诱辽人进入伏击地。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大胆,直接逃跑” “好,别理你爹,他不会处理,等我来。你们知不知道,耶律斜轸已经派五千皮室军南下奔袭真定府,直冲官家去了?” 几个儿子大惊失色 “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御驾是否有失?” “娘哪知道,这不是忙着救你们吗” 扬大郎他们一听,都羞愧万分,就连杨七郎也面色通红 “娘,我一定要杀了那潘老贼和王阉人!”杨七郎大喝道 “行了,这个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就当长个教训,交给娘来处理吧。眼下你们先把那三千骑兵给安顿好了,这几日跟着金花卫练练,等你爹爹病情稳定,咱们再去真定府看看” “娘,我们可以起来了吗?”扬大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起来吧,你们都去休养,抓紧时间。让郎中再来看看你们爹爹” 第44章 千里驰援金銮驾(节2) 佘太君说完看到云镜媳妇带着高顺站在远处,应该是他们早到了,但是不敢看这边的事情,所以离得远远等着。 等几个儿子都走了,云镜媳妇带着高顺过来 “娘,高老丈有些问题要问问您” “好,老丈,你哪里不明白?” “拜见老夫人,这个东西干什么的,是要一整个器皿吹出来吗?” 佘太君想了想,大致解释了这个蒸馏装置的作用,然后让他自己琢磨。 “云镜媳妇,这个蒸馏装置非常重要,要快,如果谷内百姓,有木匠或者铁匠这样的手艺人,可以让他们协助老丈打制,最多一天时间,就要制作出来” “老夫人放心,老拙已经有头绪了,不用大娘子找人,老拙知道谁帮得上忙,最迟明日一早就能做出来”,高顺头也不抬,信心满满地说。 “好,老丈你这就去做吧” “诺!”,高顺应声就走,兴冲冲的找人去了。 “云镜媳妇,等老丈把东西做出来之后,你就调一部分金花卫来剥蒜,剥好之后,放入蒸馏装置,加水煮,然后在另外一头用小瓶收集流出的油状物,越多越好。然后拿过来给你爹爹内服。” “另外,那个郎中有没有找到药材,如果找到了,就让他过来稳定住你爹爹的伤势,只要那个胡蒜油能够做出来,你爹爹就不会有危险了” “其三,让金花卫与那三千骑兵合练几天,一旦你爹爹的伤势稳定,咱们就要直奔真定府,救驾!” “诺!娘,您就放心吧,爹爹这里我会盯着”,云镜媳妇肃声回道 ………… 紧张忙碌的几日匆匆而过,经过这几日休整,扬大郎和云镜媳妇重新整编那三千骑兵。剔除掉伤势没有恢复和残疾的,总共收获二千五百骑兵。 又跟繁峙县令贾诚联系,应州城百姓暂时迁入繁峙县居住。在这个年代,人口就是最大的红利,贾诚大喜。 那随金花卫出战的一千五百应州城青壮,重伤员基本没有活过来,最后就剩下一千二百余人。 云镜媳妇当着全应州百姓的面,承诺凡是有青壮战死的家庭两个选择,其一,可以随杨家走,今后在杨府做事,老人由杨府赡养。 其二,如果有不愿意去杨府的,可以选择在代州各县老头客栈工作。并且每家一次性抚恤三十贯钱。 这些家庭感激涕零,但是因为担心不适应南方的生活,大部分都选择在代州安置。云镜媳妇也不含糊,当即让这些家庭拿着杨府手令到代州各县老头客栈支取抚恤金。 有一些青壮上过战场之后,都想报名参加金花卫,云镜媳妇告诉这些人,金花卫是杨府内卫,只收女子,不收男子。如果想要参军,可以找扬大郎,加入大宋边军,好处是可以驻扎在边关,不用离开家小。 最后差不多有一千人加入,再加上归队的钱琛和王怀德部,总共获得四千骑兵。再加上这次战场缴获大量皮室军盔甲和马匹,一下子杨家就富裕起来。 要知道皮室军作为辽人精锐,一人三马是基本操作,人人身披铁甲,虽然比不过山文甲,但是要比大宋禁军的甲胄精良。这些甲胄,杨家不好私自留下来,但是借着杨业的身份,这都是军功。 那些战马就可以用了,金花卫原来说是一人三马,但是差不多一半用的是驮马。这次缴获之后,所有金花卫全部换上皮室军战马,这可是当今天下最顶级的战马。 杨业经过几天休养,中间很短的醒过来一次,看了佘太君一眼,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又昏迷过去。 云镜媳妇用高顺炼制出来的蒸馏装置,加水蒸煮胡蒜(今大蒜),获得了大蒜素。 给杨业用了大蒜素之后,再加上随军郎中开出来补血药方,把杨业救了回来。 在回到大石谷第二天晚上,杨业身上的创伤就开始发炎,化脓,在这个时代,只要伤口发炎,除了用身体硬扛,根本就没有挽救的方法。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大蒜素作为唯一的抗菌,消炎神药,可以挽救无数的生命。 第45章 千里驰援金銮驾(节3) 经过最后的整顿,云镜媳妇和扬大郎把回去的队伍分成两部分,三千大宋骑兵加上金花卫要救驾。 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则带着剩下一千骑兵,护送杨业和所有辎重。高顺等想要去杨府的非作战人员,也都跟着缓慢行军。 云镜媳妇还专门跟所有残疾的士卒说好了,想要进入老头客栈的,等回到京城,办理伤退手续,就可以找杨府报到。 如此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六月初一,一大早三千五百余人,一人三马,南下救驾。 一万多铁骑,排成长长的队伍,云镜媳妇让杨七郎带着一千人作为前军,钱琛和王怀德带着一千人作为后军,佘太君和几个媳妇领着中军,浩浩荡荡,一路疾驰。 穿越至今,真是头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这三千大宋骑兵,有很多都是从北汉开始就跟着杨业南征北战,原身佘赛花也曾经统领过他们,云镜媳妇指挥起来,如臂指使。 路过繁峙县时,贾诚送来了最新的战报,统领奔袭真定府的大将是右皮室详稳耶律奚氐(奚发 【溪】音,氐发【滴】音),换句话说,这就是皮室军的二把手。 辽国是契丹人建立的,这是一个游牧民族,现在这个辽国少主的亲爹,就是才死去那个,专门选天下精甲三十万为皮室军,能在这样的军队里面当上二把手的,其武勇在辽人当中都排前几名。 唐朝灭亡之后,从五代十国开始,是游牧民族崛起的历史,整个北宋和南宋三百多年,就没有彻底压服游牧民族,最后被蒙古帝国灭掉,正式开启了元朝,这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帝国。 用玄学的话来说,就是大唐之后,天命落在了游牧民族,自此各类天之骄子,秉天命而降生,最终压制住了中原,第一个由外族建立的大元帝国出现在中原大地之上。外族获得天命的开始,就是契丹人。 这个时间节点就是契丹人名相和猛将竞相出世的开始。明白这一点,也就知道为什么整个大宋三百年,没有出现诸如大唐盛世的原因了。 耶律奚氐赶到真定府城的时候,曹彬已经封闭所有城门,因辽人都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奇袭失败。 但是雍熙北伐的失败,导致大宋边军精锐二十万几乎损失殆尽,真定府中此时有太宗皇帝带出来的京城禁军三万人,真定府原守军一万人。 朝中重臣大约有一半人随御驾被困城中,武将倒是不少,曹彬、米信、田重进、潘美、王侁等败将都在。 河北东路与河北西路的禁军没剩多少人了,此时是大宋建国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所以,太宗皇帝打的主意更多的是跟耶律奚氐耗,寄希望于辽人无法破城,最多劫掠一番,出出气就撤退了。 如果耶律奚氐不退,那么等到汴京和大宋南方城市的宋军赶来,也能解围,就是需要时间比较长。 可是耶律奚氐下了狠手,劫掠真定府外方圆三十里,再驱赶百姓冲击城门,真定府原守军不忍,差一点就给冲击城门成功。 曹彬本就是戴罪之身,见此,下令汴京禁军放箭射杀百姓千余人。几乎导致原真定府守军哗变。 最后还是让京城禁军驱赶原真定府守军回到军营,然后缴械,才制止了此次哗变。 耶律奚氐就让劫掠来的百姓在城外打造攻城器械,并且把真定府城团团围住。然后用这五千皮室军监督这些百姓,但凡有不遵号令者,一人不听,一个村的人全部斩杀。 采用这种方式生生困住真定府城,自那以后,真定府内就再也无法传递情报出来。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众人就为难了。按照云镜媳妇制定的行军路线,从繁峙县出发,走沂州,太原府,经过榆次县,过辽州、邢州,再到真定府。 为什么这么走呢? 还是因为太行山脉啊,用后世的地理来说,就是山西太原与河北石家庄被太行山分成左右两个部分,要想大队人马通过,只能走官道,就需要绕过太行山。这样走路途遥远。 现在耶律奚氐挟持百姓打造攻城器械,并以其攻城的话,太宗皇帝拖延的谋算很有可能落空。 一旦禁军士兵手软,很容易被攻破城池,即使禁军下死手杀戮百姓,太宗皇帝的名声就完了。 云镜媳妇无奈之下,就提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从太原府直接走孟县,通过井陉关,直接到真定府。这条路能够节省一半的时间,但是通过井陉关穿越太行山脉,路非常难走,号称--”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意思就是两车不能并行,两骑不能同列。 如果想要走这里快速通过的话,只能一人一马依次通过。 一路上佘太君就在犹豫不定,到底是走官道,还是冒险穿过井陉。 从繁峙县到太原府,三百多里,金花卫换马不换人,当天晚上就到了。进入老头客栈暂时休息,佘太君就把杨七郎和几个媳妇叫到一起开会,必须要决定怎么走。 所有人都认为要走井陉,她才反应过来,对于救驾这个事情,佘太君考虑的是收益,如果收益超过风险,就可行,如果风险大于收益,就不可行。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忠君思想下,思考的是如何救驾而不是风险。 既然如此,佘太君也就随了众人,决定明日就走孟县、井陉这条路。 云镜媳妇考虑要迅速通过井陉,只能一人一马,就决定到了井陉之后,所有多余的马匹留给钱琛和王怀德,以他们那一千骑兵来慢慢带着所有战马通过井陉。 以金花卫为核心,带着两千骑兵,单人匹马,携带杨府研发出来的军粮,快速通过井陉。 当天晚上,云镜媳妇就让杨七郎领着两百人连夜携带杨业的军令,先到井陉关,目的是探查井陉关守卫。 太宗年间,像这种关键地点的关隘,都有各地厢兵镇守,杨七郎此去就是要站稳井陉关,确保后续部队的安全。 第二日晨,大军一路疾驰,从太原府到孟县约一百里,再从孟县到平定县井陉入口六十余里。等金花卫到平定县的时候,人困马乏,决定暂且休息一日,明日开始穿越井陉。 翌日,杨七郎留下的两名骑兵和一名当地向导过来领路,按照云镜媳妇的安排,大军依次走上井陉。 登上井陉口,佘太君看着这天下闻名的太行八陉之一,如果不是带着大军,真像是旅游一样。 想起后世,她老家是河南新乡人,小时候还上过云台山,其属于太行山系。所谓太行八陉,就是横穿太行山的八条最着名的小路。 随着逐渐深入,道路越来越难走,荆棘丛生、坡陡沟深。有些地方,只能人力背负甲胄,让战马轻装行走才行。 走到一半的时候,佘太君又犹豫了,像这样难走的路,就算过去了,战马也要死不少,到了真定府,战马不足,如何跟皮室军打。 穿越之后,虽然灵魂融合了佘赛花,但是她的灵魂底色始终是后世的现代人。无法做到完全无视人命。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把胡人算在里面,毕竟这个时代的契丹人,与后世北方人长相差太远。 带着种种心情,整整走了四天,六月初七一早,终于出了井陉路,通过了在太行山东面,靠近真定府这一边的井陉关。 两千五百骑兵,包括金花卫,战马十去其三。 云镜媳妇又出了一个主意,干脆缩减人数,留五百人驻扎在井陉关外的获鹿县,等待后面的钱琛和王怀德部。然后从获鹿县搜集一些战马,给金花卫凑够一人两马,再带上一千五百骑兵,一人一马先赶去真定府。 获鹿县距离真定府城仅仅六十余里,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 金花卫赶到获鹿县的时候,城门早就关闭,有士兵在城墙上四处巡逻。 城墙上的士兵看到大队骑兵,立刻有人跑下城墙,没有一会儿,城内铜钟长鸣。看到这种情况,佘太君领着大军就停留距离获鹿县城一里外等候。 等了一会,就看到城墙上出现几个官员,云镜媳妇命杨七郎上前叫门。在这个距离,她的精神感应已经能够延伸到城墙上面。 获鹿县位于井陉关出口,为了防止北方的辽国和西北方向的西夏,虽然县城小,但是地理位置重要。 在城墙上的是县令、县尉和主簿,守城的士兵听到钟声之后,已经迅速布满城墙,但是看到都是骑兵,暂时没有攻城,此时都在猜测应该是大宋骑兵,只不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杨七郎走到城墙下面,冲着上面的人就喊 “吾等是大宋云州观察使麾下骑兵,奉诏勤王,请大人速速开门!” “将军可有证明身份的印信?” “没有,我爹是云州观察使杨业,我娘是一品诰命,御赐龙头拐杖和金牌,我叫做杨延嗣,杨家七子,快快开门。” 佘太君在后面听到七郎的话,差点笑出声来,这孩子,嚣张跋扈的样子,有点熟悉,放在后世,如果发到网上去,妥妥的要坑爹啊。 嗯……现在是自己儿子,好吧,听上去还挺提气。 “这……小郎君,不是下官不开门,现在辽军就在不远,万一有什么事情,下官担当不起啊!” “你耽误吾等勤王救驾,这你就担当得起了吗”,杨七郎大怒 听到这里,佘太君想了想,应该是七郎目前没有官身,所以没有官员证明身份的印信,而杨业的军令只能够指挥骑兵,而不能证明身份。至于金花卫就是私兵护卫,也不行。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就是御赐金牌了。 “大郎媳妇,你拿着娘的龙头拐杖,去给七郎” “娘,为啥突然要拿龙头拐杖” “别管那么多,就给七郎送过去” “诺!!” 云镜媳妇领命,从辎重里面抽出拐杖,策马交给七郎。 “大嫂,你这是干甚?” “娘吩咐拿来给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杨七郎低头接过龙头拐杖,再看看城墙上的获鹿县令,反应过来。 双手捧着拐杖举过头顶,大喝 “此乃太祖御赐金牌和龙头拐杖,获鹿县令,还不速速开门请罪” 获鹿县令慌了手脚,低头跟主簿说道 “这如何是好,距离这么远,也看不清楚啊” “县令,属下以为,可令县尉带人在千斤闸后等待,然后让杨家七郎带着龙头拐杖先入城。升起千斤闸时慢一点,若真是龙头拐杖,俺们就说阖县上下来迎接,若是有诈,则令人降下千斤闸,县尉再带人堵住城门,想必无妨” 三人商议半晌,直等得杨七郎不耐烦,正要喝骂的时候,那获鹿县令说道 “下官这就开门,请小郎君恕罪,下官也是职责所在,请小郎君到城门一会如何?” 说罢就让人吊起千斤闸,打开城门一角。 杨七郎一看,忍住怒火,策马来到城门口,奉上龙头拐杖,获鹿县令先行一礼,也不接过来,只是仔细打量龙头拐杖,看到龙口衔着金牌,其上书【虽无銮驾,如朕亲临】,这获鹿县令是太祖朝老人,所以认识这枚金牌,确认之后,大礼参拜,然后冲着主簿说道 “速速打开城门,迎接令婆!” 又对杨七郎说,”小郎君,下官赔礼了,这就迎接令婆” 随即大开城门,带着获鹿县众人走出城来。佘太君一看,知道没问题了,就带着大队骑兵迎上去。 “拜见令婆,下官获鹿县令,实乃职责所在,所有罪责,下官一力担之” “县令多虑了,何罪之有,现在军情紧急,请县令与老身媳妇周云镜商议具体事宜” “多谢令婆,如此请先入城。周娘子有何要求,获鹿县上下竭尽所能,听从调遣!” “多谢县令,如此先入城再议”,云镜媳妇回以军礼,然后让金花卫通传全军 ”入城!” 第46章 千里驰援金銮驾(节4) 进入获鹿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获鹿县令专门把城内守军的军营让出来给杨业麾下那些骑兵使用,又专门在城内找了一处大宅子,安排金花卫住下。 等安顿下来梳洗之后,已经两个时辰过去。 金花卫把宅子前厅挂上行军舆图,佘太君带着媳妇们和七郎就开始商量明天该怎么打这最后一仗。 云镜媳妇先把跟获鹿县令了解到的情报整理一番。 “娘,耶律奚氐已经挟持百姓两万人在真定府下,获鹿县令说曾有辽军两次前来想要抓捕百姓,但是城门早就封闭,百姓都在城内,所以没有损失。周边村子的人都给抓光了。六月初三,大名府禁军五千骑小战一场,损失数百骑后,撤退到栾城县驻扎,六月初五,瀛洲河间禁军两千骑赶到藁城县驻扎,皮室军骁勇善战,禁军不敢野战,厢军守城更加不敢出城,枢密使王显已经召集汴京禁军五万北上救驾,这几日应该就能到” “这几日耶律奚氐打造攻城器械的同时,还继续命令百姓攻城,其实就是送死,目的不言而明,离间人心。娘,我们不能再等,明日一早就要出击。获鹿县令已经搜集城中战马,我挑选了一下,大约五百可用,已经令人更换,金花卫补足一人双马” “好,既然准备妥当,今天休息一晚,明早出击。辽军营地在哪里?” “娘,你来看” 云镜媳妇指着舆图 “真定府城有两条河流穿城而过,北边这条叫做磁河,南边这条叫做滹(读 呼 音)沱河,辽军大营就在靠近磁河边,府城西北门外,我们可以绕过灵寿县从西北向进攻,这样还可以绕过城外百姓,尽量减少误伤。” “娘,这些皮室军应该还不知道金花卫在关外应州战场的战绩,看到我们人少,必定会主动出击,可令七郎带着一千骑且战且退,把辽军扯离百姓,若辽军派少数骑兵追击,可让七郎吃掉他们,若辽军大部来袭,我们就可以全军突袭,一战定乾坤!” 佘太君看着云镜媳妇,心里很欣慰,多次历练,现在安排战术也头头是道了。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七郎啊,你可知道了,一定要听你嫂嫂的话,不要打起来上头了,该退就要退,若是破坏了你嫂嫂的安排,回来……哼哼……” “娘,看您说的,我一向都听话,嫂嫂指哪里我就打哪里” 杨七郎笑容满面,狠拍马屁。这次被安排到杨业麾下的时候,立了不少战功,最得意的还是打遍边军无敌手,后来上头了,还想找他爹练练,被杨业找了违反军令的借口,打了一顿,虽然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依然嚣张,不过没敢在杨业面前再提【无敌】的话了。 扬大郎在大石谷就偷偷把七郎给告了,所以,佘太君在大石谷的时候,就安排四郎媳妇孟金榜跟七郎好好练了一阵,杨七郎输得很惨,金榜媳妇一共就用了两锤,第一锤把他的蛇矛给砸飞了,第二锤直接把他打飞。 要说这次带着金花卫救援杨业,四郎媳妇孟金榜这孩子的武艺提升是最快的,已经明显比其她几个媳妇高出一筹。七郎都激发了气血,还是被一锤打飞。幸好七郎的循气养血诀也是贯通周天的,吐了几口血,倒是没有伤及五脏六腑。 不过丢脸啊,整个大石谷,从杨业麾下的骑兵,到应州城百姓,都知道了。杨七郎直接借着养伤,躲在帐篷里面,不敢出去。 不过这一招对于杨业麾下的骑兵没有用,凡是当初被杨七郎打服过的军将,每个人都毕恭毕敬的要给七郎送伤药。 一整天从早到晚,络绎不绝,闹到最后,杨七郎实在顶不住了,宣布伤已经好了,然后就跑到中军帐篷,说是要照顾杨业。一直到出发之前才离开中军帐篷。 所以现在才这么听话,一路上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 六月初八,晨,两千骑兵在城门口集结,先锋是杨七郎领着一千骑,剩下五百骑兵将会作为金花卫的辅兵,跟随金花卫冲阵。 哎……想起刚出大石谷的时候,佘太君还想得瑟一下,终于能够打富裕仗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些人手。 出征这么久了,赶紧砍死那个耶律奚氐,然后跟那太宗皇帝【好好商量】一下他手下那些人坑害杨家的事情,完事之后就要回去享福了。 正在遐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就听见旁边有人低语, “娘……娘……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扭头一看,云镜媳妇正等着下令,看到佘太君在马上低头沉思,以为她还要说什么。 “嗯……回去该给七郎完婚了……走吧!” 佘太君随口说了一句, 云镜媳妇一脸懵,为什么马上要打仗了,忽然想起给七郎完婚,但是六郎还没有完婚呢,不是应该先办六郎的婚事吗…… “发什么愣呢,该出征了”,佘太君看云镜媳妇没有反应 “哦……哦……娘,这就出发!”,周云镜恍然,不想了,大喝道 ”出发!” 两个时辰后,金花卫控制着战马的速度,杨七郎派斥候回报,在真定府城外十里有一个废弃村子,可以在那里暂且休息,再往前就要进入辽军的游骑侦查范围了。 金花卫到村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空空荡荡的村子,仿佛在叙说着辽人犯下的累累罪行。众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少人都想起自己的经历, 无声无息间,队伍里升腾起了煞气,就连作为辅兵的这些老卒,都从心里泛起一股寒气。 云镜媳妇见状,安抚金花卫,并下令换马,进食。一刻钟后,尾随杨七郎的方向缓缓前行。 佘太君再次来到锋矢阵的箭头处,四郎媳妇孟金榜和二郎媳妇耿金花分列左右。此次作为辅兵的是大宋精锐骑兵,与前次的普通百姓不同,具备与金花卫冲阵的能力。因此,云镜媳妇改变了锋矢阵的排列方式,直接从普通锋矢阵的单箭头,改为三箭头。力求把杀伤力堆满。 佘太君也同意云镜媳妇的安排,等未来六郎媳妇王兰英长大,左金榜,右兰英,类似金花卫这种重甲骑兵有个三千人,她甚至敢跟十万皮室军对冲。 咳……咳……又想多了,她的目标是享福,不是打仗 第47章 千里驰援金銮驾(节5) 逐渐靠近真定府城,就看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大量的骑兵奔来,满山遍野。在杨七郎后面,约莫四千皮室军紧紧跟着,阵阵箭雨落下,双方都有人不时被射落战马。 更远处密密麻麻的大宋百姓围绕着城池,磁河上被抓来的工匠正在打造攻城器械,这些百姓距离城墙最近的,仅仅一里地,再往前就看到地上躺了不少尸体,妇孺老弱都有。 猝不及防间,地狱般的场面撞入佘太君的眼中,尤其是她这个时候已经把精神感应放到最大,别人看到的仅仅是静态的画面,在她的精神感应中,无数的哭泣声,哀嚎声,以及由数万人聚集起来的冲天怨气,灌入脑中。 刹那间,就算是折赛华两世融合的灵魂,都有些无法承受。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惨白和幽黑,暗沉沉中散乱的分布着块块惨白,她没有见过地狱是什么样,但是她觉得,眼前的颜色应该就是地狱的色彩。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不……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这个概念已经消失,即便是自己的呐喊声,自己的心跳声,都不存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在这种状态下,时间也不存在了,她忽然感应到了自己身上的气血,下意识的,运转循气养血诀,从一缕气血开始,好似瞬间,就变成汪洋大海,再瞬间,就变成九天雷鸣。 然后,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折赛华的精神感应刹那间覆盖到真定府城北面城墙,方圆七八里的战场都在其中。就这么短短时间,嘴巴里面涌出一股血腥气,内腑应该出血了。 此次气血应激而动,导致内腑受伤,如果不能尽快把这股火气发泄出去,就有可能落下病根。 佘太君已经看到远处的皮室军在聚拢部队,那个指挥的人应该就是耶律奚氐。当下分出一缕气血刺激胯下战马,瞬间战马长嘶,速度暴增。 如果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远处皮室军已经排成二百人一队,前后十余队的阵列,朝着金花卫冲来。 而金花卫这边,突然一骑冲出战阵,越跑越快,朝着皮室军冲去。 十几个呼吸,佘太君就冲到距离皮室军百米之内,最前面的辽人纷纷色变,赶紧手忙脚乱挽弓搭箭,他们没有想到这名宋将的马速这么快。 没等他们放箭,佘太君就到了面前,这时她扬起陌刀借着怒火,狠狠劈下去。这一刀下去,面前两名皮室军连人带马直接就碎了,血肉四散开来。随即空中响起尖锐的啸声,极其刺耳。 就看到跟在这两名皮室军后面,百米长的范围内,数十名皮室军血肉散开,人马都无全尸。地上出现一段百米长,前窄后宽,深约半米的刀痕。 尖锐的啸声,跟着刀痕,直冲百米外而去,刀痕两边的皮室军脑袋上炸出一团团血雾,其胯下战马直接软倒在地,近百人倒下。 这一刀斩出去之后,周身气血运转速度开始慢慢平复,嘴里间接涌出的血腥气总算停止了。 就这么几个呼吸间,她已经穿透了皮室军的战阵,前面空无一人。忽然,胯下的战马前蹄一软,就栽倒在地。 佘太君伸手一按马背,抢先跳落在地,抬眼一看,马嘴吐着血,活不成了。 再看皮室军那边,都惊魂未定,耶律奚氐排成二百人一队,目的是为了包围金花卫。十余个队列,并不长,因此这一刀造成的伤亡人数也就不到二百人。 但是那个场面太惨了,除了因为刀啸声而死的留有全尸外,直面刀锋的所有人,都变成一地的碎肉。 原来整齐的冲锋队列早就乱了,就像炸营一般,四散逃跑。耶律奚氐连斩十余名乱跑的骑兵,纠集了数百人,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金花卫已经冲了过来,而远处诱敌的杨七郎带着一千宋骑正在分散追杀炸营的辽骑。 耶律奚氐眼看局面无法挽回,再看到佘太君一人提着刀,嘶吼一声就带着那数百人冲她而去。 刚才那一刀斩出去,再缓了几口气之后,佘太君现在感觉好极了,通体舒泰。 四周没有无主的战马,她只能拎着刀缓步而行,耶律奚氐看着这么一个魔鬼似的人,漫步在血海中,这次冒险奇袭已经宣告失败,都是这个魔鬼给害的,无论如何,就是同归于尽,也要把这个人拉下地狱。 他不顾一切朝佘太君冲去,即便脸上露出恐惧夹杂着愤怒的神色。 后面金花卫已经开始射箭,短短一百多米,数十名皮室军被射死。四郎媳妇孟金榜和二郎媳妇耿金花早就全力激发气血,压榨着战马的潜力,拼命加速,就为了拦住耶律奚氐他们。 皮室军马快,耶律奚氐自持勇武,在他眼中,那身披朱漆山文甲的人刚才大发神威之后,自己的战马都死了,说明那一刀就是一次自残的爆发,现在又没了战马,这是绝好的机会。 因此,耶律奚氐干脆不管身后的金花卫,带着亲卫决死冲锋。 佘太君一看,还有这好事,刚才还担心没有战马,无法俘获耶律奚氐了。现在送上门来,那就不能砍死了。 迎面就是耶律奚氐,两边跟着他的亲兵,三把双峰刀分上中下路,借着马速朝她砍去。 她右手所持陌刀,要比辽军的双峰刀长出一截,没等三把双峰刀到跟前的时候,就直接从下往上一捞,把右边那名亲卫的马脖子就斩了下来,刀势不停,接着就把马上的亲卫半边身子给斩断。 左手拔出背后的钢鞭,不理会左边那名亲兵马上要砍下的双峰刀,而是一鞭由内向外抽在战马脑袋上,这战马脑袋直接被打爆,整个马身带着那亲兵斜分出去半米远。 这三人冲锋的阵型是v 字型,耶律奚氐中间稍后一个马身,两边亲兵在两边前凸出,这种骑兵基础阵型就是为了同时进攻一个目标的。 所以当佘太君杀死两边亲兵的时候,耶律奚氐的双峰刀已经冲着她的脑袋平砍过去,这种情况,放到任何一名大宋的武将,都必死无疑。 即便是杨家的人,不用循气养血诀,也躲不过。因为身上穿了铠甲,很多平时灵活的动作都做不了。 她全身披挂,连武器带甲胄,足足四百余斤。眼看着双峰刀过来,当即腰上发力,往后就倒,右脚抬起一记倒挂金钩,直接踢在双峰刀的刀把上面。皮室军使用的双手双峰刀,其刀把是刀锋的三倍以上,专门为了骑战使用。 这一脚震得耶律奚氐虎口崩裂,手上鲜血淋淋。耶律奚氐猝不及防,双峰刀撞到自己胸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甩脱马背。 这个时候,她人是躺在地上了,但是右手还抓着陌刀呢,耶律奚氐的战马与她错身而过,佘太君顺手就扬起陌刀的刀锋,这战马的两只前蹄就撞了上去。 她心里直可惜,还想俘获一匹战马,这顺手杨刀,把战马给废了。 后面跟着冲锋的皮室军大惊,看到耶律奚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立刻几名亲兵都围着他,眼睛死死地看着佘太君,神色惊恐。 她翻身站起,一手持刀,一手持鞭,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正想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然后发现那几人更加害怕,大喊,”罗刹鬼,别过来” 佘太君忽然想起来,还带着面甲呢,浑身鲜血淋淋,估计还真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就耽误了这么一点时间,金花卫已经把那数百名皮室军杀散,赶过来把耶律奚氐和亲卫团团围住,四郎媳妇孟金榜跑来护卫在她身边。 第48章 嚣张跋扈慑朝堂(节1) 时间回到金花卫跟皮室军对上的时候,这边刚刚交战,真定府城墙上面就已经铜钟长鸣,没一会戴罪承担真定府防守的曹彬,带着北伐几名败将就上了城墙。 不过太宗皇帝和其余朝中重臣都没有来,这段时间耶律奚氐利用大宋百姓冲击城池,曹彬背了杀戮百姓的罪名,太宗皇帝和众臣为了避免受到影响,都不会到城墙上来。 此次护卫太宗皇帝御驾的禁军都是老兵,当耶律奚氐刚到的时候,有不少军中将领想要出战的。但是众多大臣反对,而大宋国策就是以文官制武将。等到曹彬当了守城统领,就更加不敢让禁军出击了,他守好城池不失,至少无罪,一旦出击,有任何闪失,必死无疑。 远远看到金花卫以那么少的骑兵要跟皮室军对战的时候,还跟周围那几个同病相怜的败军之将嘲讽。 “这是哪里来的骑兵,应该拿下那为首之将,这不是螳臂挡车吗,跟皮室军野战,如若在本节使麾下,必定治罪!” 米信等人纷纷赞同。 但是还没等说完,就看到为首那名将领斩出的那一刀,瞬时间没有人说话了。曹彬惊呼 “这是神人乎!快去通禀官家,吾等有救了!” 随着金花卫围剿皮室军,城墙上惊呼不断。但是这几名北伐的将领都不知道朝廷里面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支骑兵。 还没有等到太宗皇帝的回复,金花卫这里就已经完成围剿,五千皮室军,除了逃跑了一部分,剩下仅耶律奚氐和其亲卫被俘,其余全部战死。 几个媳妇和杨七郎此时都围在佘太君身边,云镜媳妇都快哭出声来了, “娘,您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丢下金花卫一人冲阵……可是对儿媳有什么不满……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媳妇愧对郎君……只有以死谢罪……” 佘太君有些尴尬了,众位姐妹,你们可有在儿媳妇前甩了乌龙,怎么样安抚儿媳妇啊? 幸好他们几人来得快,她都还没有卸下面甲,看不到脸上尴尬的神情…… “咳……咳……刚才忽然见到城下百姓的惨状,愤怒的情绪引动气血,循气养血诀有所突破,一时兴起,就试了试手,云镜媳妇你很好,等回了杨府,娘教你们哈……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驱散百姓,之后官家一定会有赏赐,让百姓不用担心” 杨七郎兴奋的在旁边接话 “娘,您真是太厉害了,这已经不仅仅是万人敌,这是战神焉!十个爹爹绑在一起都不是娘的对手……您一定要教我!” 还没等佘太君说话,几个儿媳妇都扭头怒视着七郎,一言不发,四郎媳妇孟金榜的大锤子都扬起来了。 杨七郎看着染血的面甲,其上被鲜血反复浸泡,已经发黑的恶鬼图案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七郎瞬间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嫂嫂……你……你们……看……看我干嘛……娘,我去驱散百姓……” 扭身策马就跑,边跑边嘀咕 “嫂嫂们越来越可怕了,罗刹鬼…………嘶!” 几个媳妇才反应过来,摘下面甲,佘太君看着他们几个脸上还有带着泪珠,心里阵阵温暖。 “好了,娘这不是没事吗,你们快去吧,一会儿还要进城拜见官家!” 说着她也摘下面甲。 “啊!!!娘” “娘……您吐血了” “娘……您” 几个儿媳妇纷纷惊呼,随着摘下面甲,就看到佘太君嘴巴上全是血 糟糕,忘记吐血的事情了,她心想 “哈哈,没事,循气养血诀突破的时候,气血激荡,内腑换血罢了,娘现在精神着呢!” 云镜媳妇闻言,又仔细打量一番,看到佘太君的脸色确实红润,再加上现场一片狼藉,需要整顿,就吩咐四郎媳妇孟金榜和二郎媳妇耿金花陪着她,然后处理善后去了。 佘太君骑上备用战马,带着两个媳妇及其本部金花卫,慢慢走向真定府城。 城墙上曹彬等人终于等来了官家的旨意,太宗皇帝带着朝中重臣马上就要来,让曹彬速速准备,防止意外。 等金花卫快走到城墙下的时候,就见到城墙上面涌出一队甲胄鲜明的侍卫亲军,簇拥着一群人,正中一位身着五色明光铠,旁边跟着王继恩,八贤王,签书枢密院事王沔(读音 免),参知政事辛甫等人。 佘太君看到那五色明光铠,差点没笑出来,都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在战场上绝对是吸引箭矢的焦点。 随即拿下兜鏊,接过四郎媳妇递来的龙头拐杖,大声道 “陛下,老身佘赛花,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太宗皇帝大喜,跟王继恩说道 “快打开城门,迎老太君入城!” 王继恩领命,并探头说道 “老太君稍候,官家口谕,打开城门,迎老太君入城!” “多谢陛下,多谢王都监!” 此时城外百姓也都知道宋军已经打败辽军,可以回家了,纷纷拖家带口离去,但是还有不少人站在原地,一片茫然,家都毁了,去哪里呢。 云镜媳妇带着一千余骑兵在距离真定府城外三里处,监视着原地的百姓。 佘太君心里暗赞,云镜媳妇处理军务是越来越熟悉了,她已经带着二百金花卫和两个媳妇在城门前了。 如果云镜媳妇再带上那一千余骑兵过来,即便是杨家的恩宠,太宗皇帝的信任,都挡不住监察御史的弹劾,尤其是现在这种氛围,保不准就一个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上来。 城墙上面太宗皇帝已经带着大臣们离开了,曹彬等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几人,佘太君趁着这个时间,仔细寻找,没有发现潘美和王侁的影子。 城内禁军一阵忙碌,吊起千斤闸,打开城门,王继恩和八贤王都在城门后骑着马等着。 “老太君,官家口谕,着佘太君和杨家众人见驾!” 王继恩大声说道。 八贤王面带笑容,一拱手 “多谢老太君救命之恩!” “八王爷、王都监,老身来迟,受惊了!王都监,城外百姓还请令人安置!金花卫还需云镜媳妇安顿,老身先面圣吧!” 王继恩恭声道 “老太君勿忧,请跟小人来,官家已经命人安置百姓,并且赐下城内大宅供老太君休息,片刻之后就有人带周娘子过去,一应下人都安排妥当了!” 佘太君想了想,低声跟两个媳妇交代 “你们带着金花卫去跟云镜媳妇说一声,娘先去面见官家,然后直接回官家所赐的宅子。” 四郎媳妇孟金榜使劲一点头,扭身就走,二郎媳妇耿金花无奈看了眼孟金榜,轻声说 “娘,要不我跟着您去吧?” “呵呵,不用,你先回去”,佘太君笑着拍了拍耿金花的手,”去吧。” 随即策马跟着两人进城,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真定府府衙。 第49章 嚣张跋扈慑朝堂(节2) 到了府衙门前,正好看到几个禁军士兵从府衙出来,迎面看到佘太君,当即行军礼,大声道 “拜见令婆!令婆真神人焉!” 她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操作,忙伸手虚抬 “几位免礼,这话是从何说起?” “俺们先前在城墙上看到令婆神威,又出城善后,看到那地上刀痕,俺们无不惊为天人” “杨家武艺而已,算不得什么”,佘太君淡淡的说道,精神感应中,王继恩听的非常仔细。 跟着王继恩和八贤王进入府衙大堂,太宗皇帝坐在上首,按照朝堂的规矩数十名文武分站两旁。 没等她行礼,太宗皇帝就高兴地说 “给老太君赐座,此次救驾,老太君功莫大焉,回京之日就是大赏之时。朕看老太君甲胄在身,血染战袍。王继恩,可安排好宅子了?” “回官家,已经安排好了” “好,你给老太君引路,先让老太君洗漱休息,明日朕要宴请老太君和杨家众人” “遵旨!”,王继恩说完就要走。 佘太君站着不动,微微欠身道, “多谢官家,老身也是机缘巧合,方才得知官家遇险,即便没有老身,禁军也能护卫官家” 太宗皇帝苦笑 “那耶律奚氐确实勇猛,禁军来援竟不能敌,尤其可恨挟持百姓攻城,使得大宋百姓生灵涂炭,此仇不可不报” “官家,朝堂大事自有诸位相公考虑,老身一妇人,考虑的是家事,不知潘美潘帅和王侁王监军可在?” 太宗皇帝一愣,看到佘太君没理王继恩,若有所思 武将行列,站在第一的就是曹彬,紧跟着曹彬的就是潘美,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不过,就在眼前,她也当没看到,只是看着太宗皇帝。 只见潘美踏前一步,双手抱拳 “老夫在此,老太君有何见教?” 佘太君扭身看着他 “有何见教,哈!” 扬起龙头拐杖,冲着他肩膀一杖就砸了下去,只听见 “嘭!” 的一声 潘美一声惨叫,张嘴喷出一大口血雾,右边手臂自肩膀以下直接扭曲变形,紧跟着人就飞起砸到府衙大堂门口。 刹那间太宗皇帝惊的站起,王继恩一跃跳到太宗皇帝前面,曹彬、米信、田重进等武将纷纷拦在太宗皇帝面前。 参知政事辛仲甫一惊,紧接着踏前一步,厉声喝道 “大胆佘赛花,你可是要弑君不成” 府衙门外跑进来十几名禁军,手持银枪,把佘太君团团围住,后面又有几名禁军低头查看潘美伤势。 又有签书枢密院事王沔,冲着进来的禁军士兵大喝 “拿下佘赛花” “且慢!”太宗皇帝的声音传来 “老太君这是何意?” 她抬眼看了四周的禁军士兵一眼,慢慢转身,冲着太宗皇帝道 “官家,老身说了,老身一妇人尔,朝堂上的事情老身不懂,但是杨家的事情,老身做主。这潘美与王侁陷害老身夫君,此仇不可不报,王侁在哪里?” 刚才潘美站出来的时候,佘太君已经发现王侁隔着几员武将,站在后排。他当时也要站出来,但是看到潘美的惨状,又缩了回去。 等到曹彬几人拦在太宗皇帝和王继恩前面的时候,正好把他给露出来。 佘太君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他。王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哆嗦着,大声道 “佘赛花,你敢在御驾前行凶,你这是要谋反,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面带微笑,轻声笑道 “呵呵,老身没兴趣谋反,老身就是要杀你!” 说着朝他一步一步走去。 围在佘太君四周的禁军士兵脸色苍白,其中一名士兵强作镇定,手上的银枪指着她,脚下一点点往后挪,哆哆嗦嗦的说 “令婆恕罪!令婆恕罪!” 佘太君扫了一眼禁军士兵,说道 “你们拦不住,老身不想牵连无辜之人,想清楚了要不要拦” 辛仲甫再次厉声道 “佘赛花,朝廷自有法度,若是有何罪责,自有枢密院、御史台和大理寺处置,你在御前行凶,你可知罪” “辛相公(知识点:参知政事就是副宰相),老身说了,朝堂上的事情是你等的事情,现在老身处理的是家事,刚才老身对那潘美已经手下留情,要不然那些辽人就是榜样。这王侁尤为可恨,妒贤嫉能,令老身夫君去送死,辛亏老身机缘巧合救下来了,但是,直到此时,夫君还在昏迷当中。你可还要阻我?” 说着,佘太君用龙头拐杖驾开面前禁军士兵的银枪,迅速连走三步,冲到王侁面前。王侁周围的武将早就跑了,就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佘太君还敢朝他冲来,瞬间瞳孔大张,嘴里惨叫一声 “陛下救命!” 她想了想,把扬起的拐杖放下,抬起右脚,冲着他的胸前,一脚踹去。 “嘭!’ 王侁一口血喷出来,身子飞起来,直直撞到后面墙上,然后摔到地上,晕了过去。 她转身又对辛仲甫说道 “辛相公,现在你可以让人查了,最好查清楚了” 辛仲甫脸色涨得通红,怒声道 “佘赛花,你……你……目无王法,你……御前行凶,来人啊……把佘赛花拿下” 佘太君不在理会辛仲甫,转身走回大堂中央,对太宗皇帝道 “官家,老身失礼了,这潘美等人如此欺辱杨家,战场逃跑,逼老身夫君与孩儿去送死,老身再不教训一二,今后是不是要灭杨家满门” 太宗皇帝早就回过神来,一直在细细思索,听了她的话,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 “尔等退下吧,以老太君的武艺,真想要做什么,尔等也拦不住” 大堂上禁军士兵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都收了银枪,冲着太宗皇帝抱拳 “诺!” 然后走到门口。 曹彬、米信等人也互相看了看,转身道 “诺!” 也都走回原来的位置。 只有王继恩,依然站在太宗皇帝面前。 太宗皇帝看了一眼,无奈道 “王继恩,站一边去,你一个人有什么用” “遵旨!”王继恩往旁边挪了挪,把太宗皇帝整个人露出来,但是并没有远离太宗皇帝。 佘太君看着王继恩的表演,心想,这才是老江湖,明知道不会杀他,可劲的在表演忠心。 再看太宗皇帝,还真就吃这一套。 “老太君,先让太医局救治这二人如何?” 太宗皇帝温声询问。 “官家仁慈,老身没有意见” 王继恩高声传令 “官家口谕,着太医局翰林医官救人” 太宗皇帝沉吟一会,接着道 “老太君,此次北伐,功败垂成,回京以后交大理寺详查,御史台监督,朕命皇城司听案如何?” “官家圣明,老身无有不从!” “好,老太君还有何要求,可一并道来” “官家,老身妇道人家,上不能定鼎天下,下不能安抚百姓,心中也不像各位相公,宰执朝堂,唯一关心的是家宅琐事,求的是一个平平安安。若官家有命,自有夫君与孩儿们尽忠报国!” “好……老太君说得好……好一个平平安安,老太君有先帝御赐金牌,今日朕特赐老太君一道誓书铁卷(知识点:就是常说的丹书铁卷),保杨家平平安安,如何?” 这句话一说,堂下就炸开了 “不可!” 辛仲甫当即断喝一声。 第50章 嚣张跋扈慑朝堂(节3) 佘太君听到这话也懵了一下,因为大宋与唐朝不一样,没有誓书铁卷或者说丹书铁卷的制度,除了开国的时候,宋太祖为了安抚后周(知识点:大宋从法统上面,是承接后周皇帝禅让而建国)重臣,特别赏赐过铁卷以外,没有任何人获得铁卷。 其实很多人都误解这个誓书铁卷,认为这是一个免死金牌。真想要抄家灭族,就算有这道铁卷,还是有办法的。更何况如果被判谋反的话,有铁卷也没有用。 这就像是一道帝王的承诺,表达了太宗皇帝的一个态度。这太宗皇帝不得了,别看打仗水平不怎样,政治上面几乎满分呢。从她进大堂的短短时间里面,完全不关心底下两名被揍武将的死活,想的是如何拉拢杨家。 嗯,这个拉拢手法,她喜欢。反正穿越来大宋,要的是享受,大宋强也好,弱也好,怎么说都有三百年的国祚,够折腾了。 太宗皇帝皱眉看了一眼王继恩 王继恩大喝一声 “肃静!” “众卿稍安勿躁,老太君求一个平平安安,朕承诺老太君一个平平安安,有何不可,此为特例,无需再议” 太宗皇帝一锤定音 “多谢官家恩典,老身这一身血污,君前失仪了,这就去洗漱一番” 佘太君赶紧给了一个台阶 “老太君且去安歇,回京之后一并封赏”,太宗皇帝微笑道。 “老身告退”,她微微一欠身,慢慢退出府衙大堂,王继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 佘太君刚走出真定府府衙,大堂里众人就开始议论,这时,太医局来报,潘美内腑伤势没有大碍,但是右手自肩膀以下全废,翰林医官建议截肢,如果不截肢,有可能威胁性命。 而王侁的伤势更加严重,五脏六腑移位,胸前肋骨骨折,即便救回来,今后也是体弱多病,只能安静休养,不能劳累。阴天下雨,还会心悸气喘。 侍御史郑宣出列,郑重说道 “官家,臣弹劾佘赛花嚣张跋扈,殿前行凶,欺君罔上,弹劾杨业治家不严,驭妻无方” 签书枢密院事王沔出列,看着郑宣 “郑御史,官家已经说了此事无需再议,且吾等都知道,佘太君武艺绝伦,此次确实救驾有功,你以为要如何处置?” 郑宣脸色不变,回道 “本官身为侍御史,负责监察官员,纠弹大臣,今佘赛花犯有大罪,余指出。至于如何处置,这是诸位相公的事情。功是功,过是过,若每个人都自持武力,在堂上大打出手,行凶伤人,大宋法度何在” 参知政事辛仲甫沉思片刻,上前一步,冲着曹彬说 “曹将军,这佘赛花的武艺到底如何,若想拿下,你等可能做到?” 曹彬沉默半晌,跟米信对视一眼 “辛相公,就今日佘赛花那一刀来说,吾等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做到,即使项羽、吕布之勇亦未可及,若在开阔的平原等地,很难用兵围剿。若能困其于狭小之地,用三弓长弩,士卒用命,或能围剿” “或能围剿……此言何意?” “辛相公,吾等听说,佘赛花在战场上还能利用吼声杀敌,今日没有见到,余以为,在没有了解清楚其武力的情况下,只能将士用命,多用弓弩,火攻,或许能够围剿成功” 这时八贤王出列冲着太宗皇帝说道 “官家,辛相公大谬,此事前因是潘美和王侁陷杨业于死地,又临阵脱逃,如不是佘太君救援及时,杨业与其六子尽没,佘太君怒急攻心,才有在御前行凶。还请查清楚再说,若真是如佘太君所说,官家试想,杨府仅剩下杨六郎一人与满门寡妇。如果是因战场凶险,尽忠报国,想必佘太君无话可说。请官家明查” 太宗皇帝缓缓点头 八贤王又转身对着辛仲甫 “辛相公请想,若是佘太君真有不轨之心,刚才大堂中可有人能活?郑御史,你以为呢?” 辛仲甫和郑宣对视一眼,郑宣道 “本官同意八王爷所言,但是就像余刚才说的,过是过,佘赛花御前行凶,必须要惩戒,否则大宋法度不容” 太宗皇帝等到众人都说完了,才缓缓道 “回京之后,立刻调查,等诸事查清楚再说”,说完又朝曹彬等人看去 “尔等的事情,一并需要调查,命令禁军做好准备,明日回京” “遵旨!” ………… 佘太君跟着王继恩,来到一片大宅子,没有想到在真定府内,还有这么大的宅子,虽然不如京城中的杨府,但是面积也不小了。 王继恩在旁边陪着笑脸,低声说道 “老太君今日鲁莽了,这可是大罪啊,御史台必定不会放过。老太君应该忍耐一二才是。” 佘太君看向王继恩,沉吟一会,笑着说 “老身多谢王都监指点,都监可知,如果那潘美和王侁得逞,杨府还剩下什么人?老身夫君带着六个儿子可是都在军中” 王继恩一愣,低头沉思片刻 “小人明白了,老太君恕罪” “都监认为,如果此事发生,老身会如何做?” 王继恩脸色大变,拱手道 “老太君息怒,官家必定严惩潘、王二人” “多谢都监,老身还听说当时军中不仅仅这二人有此想法,至于是哪些人,还需要详查” “请老太君放心,此事必定查个水落石出,宅子已到,小人先告退” 说完,王继恩匆匆忙忙走了。 第51章 嚣张跋扈慑朝堂(节4) 真定府杨家临时大宅,已经接近子时,这里依然灯火通明,金花卫历经几次大战,总算是成长起来,即便是在城里,依然是有条不紊的安排护卫,一切都按照军中习惯。 佘太君领着几个媳妇、杨七郎,在前厅开会。一直到现在她才算是放下心来,扬大郎他们已经带着杨业,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直接回汴京去了,当时救驾紧急,金花卫需要冒险走井陉关的时候,云镜媳妇就已经安排通知他们了。 今日又跟马军都指挥使专门说明情况,请他禀明签书枢密院事王沔,派人通知京城。因为一千骑兵忽然进京,不但沿途县城会吓一跳,估计枢密使王显也不会开城。好在杨业他们行军缓慢,这边的信使到了京城,他们还早呢。 佘太君捧着一杯茶,斜靠在榻上,云镜媳妇陪坐旁边,低声汇报着今天的情况,五郎媳妇马赛英跪坐榻上,按着她肩膀,杨七郎坐在左首圆椅,正襟危坐。二郎媳妇耿金花正在案前煮茶,邹兰秀端着一盘点心从厅外走来,四郎媳妇孟金榜拎着圆墩放在她面前,然后坐上去,冲佘太君甜甜一笑,一看就是想听今日在府衙的故事。 她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高兴,随即打断云镜媳妇 “云镜媳妇啊,这些都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今天也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就回京” “诺!” 那边杨七郎按捺不住了,大声说 “娘,说说今日府衙的事情呗,外面都在传呢” “都传什么啊?” “传言很多,什么娘是九天玄女下凡,娘一刀杀死五百辽骑,还说金花卫就是罗刹卫。还有,娘揍了潘老贼,揍了王阉人,还揍了辛相公” “哈!没那么夸张,就是废了潘美的一条胳膊,踹了王侁一脚,其它的都是没有的事情” 云镜媳妇担忧道 “娘,您在官家面前如此行事,怕是有后患” “不怕,娘一个妇道人家,做这样的事情,正好合适,等你爹爹来处理的话,走完调查流程,最多不过给潘美和王侁降职,不能便宜了这些人” “管家可有降罪?” “呵呵,娘自有分寸,等回到京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你们不要议论,也让金花卫不要议论,你们都记住了,咱们家差点就被害得家破人亡” 四郎媳妇孟金榜就关心武艺,一看大嫂不说话,马上伸着脑袋,问道: “娘,您那循气养血诀突破了,什么感觉啊,怎么一下子那么厉害” “你这孩子,不要猴急,等回府之后,娘先研究研究,再传给你们。不过你们想要更进一步,身体还要锤炼,这人体如桶,气血如水,锤炼身体就是要把这个桶的材料从纸变成皮,从皮变成木,从木变成铁,如此才能容纳更强的气血。” 四郎媳妇一脸兴奋,攥紧拳头,大声道 “好,回去以后,我先锤炼身体” “云镜媳妇,随金花卫来救驾的士卒安排好了吗?” “娘,已经移交马军都指挥使,他们救驾有功,想必官家会让他们到京城受赏” “好,诸事都差不多了,明日回京” “诺!” 众人齐齐应命,然后都笑了出来。 ………… 六月十八,杨府花园,几个丫鬟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看着前面的杨府主母,现在京城中盛传的九天玄女,站在那里已经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动弹,什么话也不说。 连续几日都来站上一两个时辰,不知道主母有什么心事。刚刚管家传话说,官家诏令马上到。 佘太君不用回头就知道那几个丫鬟心里嘀咕什么,刚才管家过来传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 回到杨府已经有几天了,杨业在路上就已经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回到杨府之后,太宗皇帝命太医局翰林医官过来为杨业诊治,又几次赐下宫中药材。 这几日杨业好了很多,身体还有一点虚弱,需要卧床休息。 佘太君头疼的是如何与杨业相处,各位姐妹,试想一下,穿越之后,灵魂融合,但是记忆中仅仅是对这个人的熟悉,却想不起来具体的共同经历。有点像失忆的人,如此该如何共同生活呢。 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否则在后世也不会跟前夫共同奋斗,当发现前夫在功成名就之后,外面养了小三小四,能够下定决心委托律师团队和会计师团队追查一切。 姐妹们,你们能想象吗,所谓追查一切,那不仅仅是查前夫的所有过往,也是在翻查自己与他的所有生活,说起来的时候轻松,面对的时候,那种歇斯底里的伤痛,就像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放到油锅里面翻滚一样,那种痛,痛到手脚颤抖也无法缓解;那种痛,你能感觉到心脏极速的收缩,又极速的放大,眼前一片漆黑,浑身麻木。 穿越前的那一次心悸,并不是第一次。而折赛华能够坚持下来,就是因为不服输,不是输给小三小四,也不是输给前夫,她不想输给自己。 扪心自问,三十五岁之后,成为夫妻超过七年,一路打拼,你看着你的丈夫,熟悉的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大腹便便,一脸油腻,你在乎的是这个人吗。 至于那些小三小四,即便他们好上了,又如何,连自己共同拼搏十多年的妻子都抛弃的人,会珍惜这些小三小四吗,不可能的。 所以,她在乎的从来不是那些小三小四,甚至在乎的也不是这个大腹便便,一脸油腻的前夫。她在乎的是那些共同的回忆,那些流过的泪水,那为之付出的青春。 她虽然痛,但不是悔,也不是恨,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如果事情再来一遍,当年的那个人,她依然还会爱上,依然还会付出,她尊重自己的选择,就像她尊重同一个人的改变,既然你变了,她就会拿走一切。而不是懦弱的去承受你的改变,仅此而已。 这也是穿越之后,折赛华能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承受战场杀戮的原因之一。但是,当现在要面对另外一段感情,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感情,有些无所适从。 忽然想起来,好像把太宗皇帝的诏书给忘记了。佘太君赶紧更衣匆匆赶往前厅,看到扬大郎正陪着一个内侍喝茶等待。 那内侍看到佘太君进门,立即站起来先行礼 “拜见老太君,俺奉令前来颁布诏书” “老身失礼了,不知中贵人如何称呼?” “小人窦神宝,总领内侍省左班都知,官家加恩老太君,请接诏” “佘赛花接诏!” 扬大郎已经安排好了香案,佘太君则手持龙头拐杖,躬身接诏。 “门下。被衮冕而事上元。祗宝玉而膺徽号。时惟重礼。当举霈恩……郑国君太君夫人佘赛花。中心乐善,内助教忠……孤虚素练于戎机……跃马常摧于坚阵……宜示褒扬之宠……享国之太平……赐尔铁卷、誓书……” 第52章 嚣张跋扈慑朝堂(节5) 佘太君听着这个诏书,想着这太宗皇帝不错,说出来的话,立马就给办了。 去年杨六郎通过科举进了翰林学士院,闲暇时候她就慢慢了解一些朝中大臣的官职和勋爵,要不然,这份诏书都听不懂。 简单来说,这份诏书,是按照正式的流程,皇帝给中书门下,也就是政府最高部门说,要给佘赛花颁布诏书,赏赐誓书铁卷,中书门下的一把手,就是宰相,在宋朝叫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几个二把手,叫做参知政事,也叫执政或者副相,审核皇帝的命令,如果命令通过,则由中书门下以机构的名义下达诏书,并且备案。 所以,宋朝的诏书,俗称圣旨的,开篇有【门下】二字的,就是走正式流程颁发出来的。如果没有门下,就是皇帝绕开中书门下,直接自己颁布的命令。 佘赛花的一品诰命,就是国夫人,位同正一品,所以全称就是,郑国的太君夫人,郑国是封国名。因此正式场合,有身份的人称呼她,才叫佘太君。 而称呼她为【令婆】的,一般是军中武人,这些武人大部分都是从北汉归降大宋的,当年佘赛花也是领兵打仗,其手持白色令旗,与杨业的红色令旗对应,再加上杨业在北汉可是位极人臣,所以可以称【公】,这就是杨令公的由来,佘赛花也就被称为【令婆】了。 这誓书铁卷,就是用铁器制作的牌子,在上面刻印了太宗皇帝的承诺,所以叫做誓书。 窦神宝念完诏书之后,就让内侍捧上一份铁卷,上面刻录的是 【杨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与国同休……】 太宗皇帝大气,总共两条誓言,一条说明有罪也不能上刑,就算是谋反,也只能在监狱里面赐死,一条说明,只要大宋在,就保杨家子孙富贵延绵。 扬大郎赶紧双手接过誓书铁卷,然后送入杨氏宗祠,供奉在祠堂之上。 窦神宝走完流程,笑容满面,双手作揖 “老太君,官家恩宠至极,您看什么时候进宫谢恩?北伐的案子也查完了,官家的意思,后面还有恩旨” “多谢窦都知,老身听从官家召唤”,说完冲着一旁的管家点点头,管家随即奉上早就准备好的两锭银子。 窦神宝大惊,”老太君折煞小人了,这万万不可” “窦都知勿惊,一点茶水钱而已,官家也不会怀疑老身结交内侍,所以不妨事,尽管收下” “如此,多谢老太君,小人告退” ………… 就在佘太君接诏的时候,皇宫内垂拱殿里正在议论这道诏书。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昉,参知政事吕蒙正、辛仲甫,枢密使王显,枢密副使王沔、张宏,御史中丞赵昌言和侍御史郑宣皆在其中。 首相李昉和两个副相迫于太宗皇帝的压力,同时也为了维护官家的金口玉言,颁发了赐予誓书铁卷的诏书。 但是依然对此不满,大宋自太祖立国,就没有这个规矩,这个特例一开,影响的不仅仅是本朝,往后新君继位,循祖宗之法,再有破例,怎么办? 而其余几人,是来汇报北伐调查结果的,其实整个事情的结果都已经知道了,现在需要商讨处理意见。 御史中丞赵昌言怒气冲冲,直接打断李昉的话 “臣启陛下,北伐诸将,贪功冒进,一举葬送大宋二十万精锐,陷官家以绝地。曹彬、郭守文部违诏失律,没有遵照官家持重缓行的战略;米信、崔彦进部违反军令,在领军回返的时候,没有和大军一起,而是擅自另外选择一条道路,为敌所败;蔡玉遇敌畏懦不击,换了服装偷偷逃跑;田重进好大喜功,导致将士伤亡惨重;潘美陈家谷会战失期,陷军于绝地,王侁、刘文裕临阵先谋引退,扰乱军心;以上人等,法皆当斩” 侍御史郑宣上前一步,”臣附议!” 李昉、吕蒙正和辛仲甫同声道 “臣等附议!” 王显则干脆地说 “官家,田重进陷官家于绝地,当斩,夷三族” 王沔看到太宗皇帝面色不忍,知道这一下要杀掉不少自立国以来的大将,想法外开恩,但是又不好说 ”官家,这些人按律当斩,然陛下可圣心独断” 太宗皇帝沉思良久, “明日朝会百官再议,另请佘太君朝议” 众人拱手回道,“遵旨!” 李昉再次提及刚才的话题 “官家,特赐誓书铁卷可一不可再,请圣裁” 太宗皇帝想了想,对旁边的起居舍人说道 “誓书铁卷乃酬救驾之功,且佘太君乃命妇,无官职和差遣,故赐之以誓书铁卷,若有此类,才可” 随侍起居舍人点头应命,写在起居注上,给今后的皇帝查看,这就是祖宗之法,不可逆也。 王显站出来,向太宗皇帝拱手道 “杨业尽忠职守,该如何赏赐?” “按制正常擢升即可,中书门下可有安排?”,郑宣马上接话 这时,在旁边思考良久的辛仲甫有些迟疑的说 “官家,中书门下已有决断,然而,臣考虑,陛下可加恩于杨业。而且,佘太君武艺绝伦,据说家中亲卫得传其武艺,战阵之勇,比禁军中所传太祖拳法更加强横。可否尚公主于杨业?” “荒谬!”,赵昌言大喝一声,”杨业已有一妻,按律只能纳妾,你想让公主当妾吗?” 辛仲甫抬眼看了一眼赵昌言 “赵中丞稍安勿躁,本官只是提议,尚公主当然不能为妾,然可考虑平妻,宋律没有平妻,官家可特赦。宋律不是也没有赏赐誓书铁卷吗” 这句话一说,赵昌言一惊,这是直接指出太宗皇帝违反宋律。 太宗皇帝一开始也觉得荒谬,不过听到辛仲甫这么解释,倒是认真思考起这个事情。对于辛仲甫指出违反宋律的事情,完全没有反应。因为这几日已经被几个宰相说的太多了。 辛仲甫又解释道 “官家,臣在从真定府回京路上,与诸多禁军将士闲谈,尤其是杨业麾下救驾的将士,佘太君的武艺超绝也就算了,但是杨家七郎的武艺超过杨家在边关的五子太多,且杨七郎是雍熙北伐前才到的军中,臣想,为什么杨家在边关的五子没有如此武艺,杨业也没有这个武艺,这应该是佘太君家传,或者是练成不久才传下来。杨家几个媳妇也都练成,说明有办法速成,即便到不了佘太君那样,但是至少能迅速提高整体战力。然,此等绝学定然有所限制,如果官家能与杨家结亲,想必学到些许,都能极大提高禁军战力” 众人若有所思,沉默半晌,王显拱手 “辛相所言有理,吾禁军将士,个人武力差辽人一截,即便少数武力强横者,也是数十年一出,若有此速成的办法,数年就能弥补此次损失的将士,且更胜从前,收复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李昉、吕蒙正、王沔、张宏纷纷拱手道 “臣附议!” 没等太宗皇帝说话,就看到侍御史郑宣站出来厉声喝道 “臣弹劾李昉、吕蒙正、辛仲甫、王显、王沔、张宏,谋算大臣,窃取家私!” 御史中丞赵昌言一瞪眼正想跟上,太宗皇帝连忙摆手 “好了,他们也是为了收复失地,而且这不是在考虑结亲吗,朕不会巧取豪夺” 赵昌言心想,为这事结亲,还不叫巧取豪夺,抬脚还想谏言。 太宗皇帝看到赵昌言还想说话,干脆直接结束话题 “朕要考虑一二,此事押后再议,无事卿等退去吧” 赵昌言和郑宣对视一眼,无奈跟着众人一齐告退。 ………… 翌日凌晨五更时分,杨府后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主母……主母……该起了……今日您要上朝” 佘太君在屋内睡得正香,这个时候就发现循气养血诀不好的地方了,丫鬟刚叫,她就听见了,想睡懒觉都没办法。 五更天啊,按照后世的时间就是凌晨三点,而朝会开始的时间是五更三点,就是凌晨四点多,要找个机会跟皇帝商量一下,以后不要上朝,有事说事嘛。 几个丫鬟走进来,给佘太君梳洗打扮,穿上诰命服,带上龙头拐杖。 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大臣们都已经进入朝堂。宫门外的内侍看到,赶紧跑过来,差点要跪下来,着急的说 “老太君啊,您怎么晚了,快跟小人走,官家就要过来了” “啊,老身年纪大了,起来吃早点,晚了一点” 那内侍没办法,在前面小跑,边跑边回头,想催促又不敢。 今日是常朝,就在垂拱殿举行,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所以没有那么多人。 佘太君也不管那内侍,就这么安步当车,慢慢走进大殿。正好太宗皇帝从后殿进来,看到她施施然走进殿门,马上笑容满面,吩咐窦神宝 “给老太君赐座” “拜见陛下,老身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妨,今日没什么大事,让老太君来,是见证北伐调查事宜” “谢陛下恩典!” 朝堂上副相吕蒙正将北伐战败的调查结果与大理寺的判定向太宗皇帝作了汇报。 太宗皇帝看向众人,道 “众卿,都议一议吧,北伐众将,该如何处理” 翰林学士贾黄中率先出列 ”官家,按军法,皆当斩” 枢密副使王沔出列道 “官家,曹彬、米信等人在真定府护城有功,应酌情减刑” “官家,曹彬、米信等人守城时残杀百姓,消息传出去,民间纷纷请斩,吾等情知当时不得已,由此已经考虑功过相抵,所以北伐之过必惩之,当斩”,赵昌言出列道 …………。 众人纷纷出列表达自己的意思,除王沔一人外,都同意北伐众将皆犯军法,当斩。 佘太君坐在那里看了足足一个时辰,一直思考要不要插手,虽然只有王沔一人想要法外开恩,但是关键在于太宗皇帝想要赦免众将,她不关心其他人,她担心的是潘美等西路军将领逃过这一劫。 等到朝堂上众人的议论慢慢停止的时候,佘太君站起来朝太宗皇帝一礼 “官家,老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太君请讲”,太宗皇帝就知道,佘太君等了半天,必定要插手 “老身认为,此次北伐失败,众将固然有错,但是主要责任不在众将身上,理由有三。其一,战前对于辽国的情报了解不足,此情报之失,过不在统兵大将;其二,北伐大军,有将无帅,无人统一指挥三路大军,众将各自为战,非战之过,此中枢之过也;其三,战前制定战略过死,只有如何打赢的战略,没有打输之后的应对,统兵大将无所适从,此陛下之过也。” 说到这里的时候,朝堂上已经一片哗然,这相当于把两府六位相公给骂了,把太宗皇帝给骂了,实在是胆大包天,已经有几个人要站出来弹劾。 “诸位稍安勿躁,听老身说完”,佘太君提高声音,沉声喝道 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响遍整个垂拱殿,瞬间把所有的声音压制住,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声音就像在耳边缭绕一样。 众人皆惊,刹那间,垂拱殿内鸦雀无声。 “老身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做到为将者本分,不苛待士卒,不畏敌,不潜逃,不陷害同僚,都可以酌情处置。但有苛待士卒,畏敌潜逃,陷害友军同僚者,当斩,这等害群之马,没有任何赦免的理由” 说完,她施施然坐了回去,垂下目光,默默等待结果。 这时太宗皇帝和六位相公都想明白了佘太君为什么会这么说,不禁苦笑。当初在真定府府衙的时候,辛仲甫等人反应那么强烈,除了对武力的震惊以外,还有对于秩序的维护,都怕她直接把人给杀了。 后来看到她没有杀人,太宗皇帝投桃报李,给了誓书铁卷。 他们怕的是有人单凭武力来破坏整个秩序,当他们发现佘太君愿意把个人武力至于秩序之下的时候,就有了在法理内使用手段的方法,那么太宗皇帝就可以在法理内特赦那些大将,包括潘美等人。 如果她不管不顾,支持杀掉所有北伐将领的时候,太宗皇帝特赦,这是施恩给北伐所有将领,佘太君如果不同意,就会得罪所有武将,杨家今后在军中会寸步难行。如果她同意,太宗皇帝等人也就达到目的,让佘太君屈服于朝堂决策结果,而不是用武力对抗。 但是没有人想到,她能够从法理中找到分离潘美等人与北伐诸将的方法,她也用了秩序内的手段来杀死潘美等人,并且施恩给其他北伐诸将。当佘太君说完那番话的时候,无论结果如何,像曹彬这些武将,必定要念这份情。 既然已经事不可为,太宗皇帝也不等众臣再说什么,随即宣布退朝。 第1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1) 当日朝会结束之后,佘太君刚回到杨府,内侍省左班都知窦神宝就来了,他带来了太宗皇帝的意思,西路军自潘美以下,犯军法者皆斩,独独希望留下潘美一人。 同时为了酬功,可特授杨业宁化军节度(阶,从二品)、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文散官)、持节都督代州诸军事、知沂州、上柱国(勋)、江夏郡开国侯(爵,正三品)、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三百户。 也就是说,直接从正五品的云州观察使,连跳五级,升至从二品的节度使,实际的差遣是管理整个代州的军事,战时代州及代州旁边的宁化军和沂州都归杨业管理。另外,赏赐侯爵,能按照食实封每户每月二十五文钱来领月俸。 这应该就是太宗皇帝的帝王心术,留下潘美,杨家就有了仇人,超拔赏赐,这是给杨家一个交代,继续重用杨业,在边关对付辽人。 佘太君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得到手的好处先拿,至于潘美,废了一只胳膊,又能如何。 窦神宝眼见佘太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太宗皇帝的要求,就明白不能再以纯粹的将门来对待杨家,神色愈发恭敬,低声道 “老太君,恭喜了,册封杨节使的诏令不日即到,官家对杨家子亦有封赏” “窦都知客气了,老身多谢官家” “老太君,小人这就回去禀报官家,小人告退” 。。。。。。 潘美的事情一确定,朝堂处置北伐诸将的结果很快就公布出来,果然除了西路军王侁、刘文裕等人被斩首之外,其余诸将都被贬谪。而潘美,按律被削秩六级,降为太子少保。这些贬谪就是毛毛雨,对他没有影响,反倒是废掉的一条胳膊,让他更加难受。 这几日,杨业已经能够基本恢复,升官的诏书也已经收到,而感情方面,佘 太君还是无法放开,平时倒是没有关系,但是同房这个坎还没有过去。杨业受伤的时候还能找借口自己一个人睡,但是伤好之后就没有理由了。 也因此,佘太君回府之后,都还没有心思跟解语媳妇了解整个杨府的经济计划。 解语媳妇也知趣,没有拿这些琐事来搅扰佘太君。现在汴京城,谁不知杨府的大娘子,在商界那是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让人瞩目。 六月末的杨府花园里,夏季的浓郁已染满每一处角落,各种花卉竞相开放,绚烂夺目。池中的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佘太君坐在花园一隅的亭子里,桌上摆放着冒着蒸汽的茶和新鲜的点心。 远处,解语媳妇匆匆忙忙地赶来,站在亭子面前,一副尴尬的模样,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佘太君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娘,你。。。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呵呵,说吧。。。看把你担心的” “汴京城正在传咱们家的话,现在大街小巷,食肆酒楼,都在传。。。” “正常啊,咱们杨府最近太出风头,救驾之功,誓书铁卷,你爹爹封侯,这桩桩件件,连府中下人都在传。过一阵子就有别的话传了,我为什么要生气”,说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顺势往后一靠,倚在凉亭柱子上。 “娘,不是这些事情。。。”解语媳妇小心翼翼的看了佘太君一眼 “哦,是什么事情”,佘太君略带好奇的看向花解语 解语媳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迅速的说道 “外面在传官家想要给爹爹赐婚据说是官家的幼妹在古观音寺带发修行” 说完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她。 “哦。。。”佘太君慢慢放下茶杯,缓缓起身,淡淡说道 “这是好事啊。。。芸芸,我记得小校场旁边一个小院,你去收拾一下,近日我气血有感,需要闭关修行一阵。。。” 丫鬟芸芸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诺!” 解语媳妇叫了一声,”娘。。。” “嗯。。。”我回头看了一眼她 “啊。。。媳妇给您收拾去”她果断应下,然后扭身就跑,只见她越跑越快, 就差没有激发气血了。 。。。。。。 花解语一路穿宅过院,来到了杨府大书房,往日里,这里就像杨府的指挥中枢,杨家但凡遇到出征,兵演等等与征伐有关的事宜,都是在这里进行。 此时杨府大书房内,杨业坐在上首,就像即将要领兵出征的元帅,杨家七子居左,杨家媳妇居右。花解语匆匆跑入大书房,直接在右首第一张椅子前站定,然后对着主位的杨业拱手道 “回禀爹爹,媳妇奉命探查娘亲是否知道传言,已经探查明白,娘不知道,不过媳妇无能,看不出来娘的想法,就是知道娘一定生气了,她现在就要搬到小校场旁边的小院居住,我没敢劝她,已经让人收拾去了” 杨业由于伤势刚好,此时脸色还没有恢复,身穿紫色圆领宽袖长袍,腰系玉带,头上一条玄色软巾包着,鬓角露出些许白色,整理的一丝不苟。 “嗯。。。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取胜于未然,别人传到你娘耳朵里面,那就 糟了,很好,解语媳妇,至少我们先主动出击,下一步就要迅速平息你娘的怒火” 杨业说完,扭头朝着扬大郎喝道:“大郎何在?” “爹爹,我在”,扬大郎随意一拱手 杨业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意扬大郎的回答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在军中,早就拉出去打军棍了” “诺!’扬大郎断喝一声 “嗯。。。”,杨业微微点头,手扶长髯,说道 “何人传出如此荒谬之事,你要速速打探明白,府里亲兵你可任意调派,老夫绝对不会再娶,生生世世唯有你娘一人耳” “诺!”,扬大郎大声答道,”嗯。。。爹爹,这又不是在边关,我带府里亲兵怎么查啊?” 杨业闻言,大怒,正要说话,被旁边解语媳妇打断 “爹爹,媳妇以为,可先从市井、酒楼打听看看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这些不重要,要紧的是,先弄明白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 “那还用说,这必然是假的。” 第2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2) 众人听到这话,有些迟疑,云镜媳妇站起来一拱手 “爹爹,此事不一定为假” “那不可能,老夫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要再娶,更不用说尚公主了,老夫向来言出必行,不可能” 云镜媳妇无奈再次提醒,“爹爹,媳妇担心是官家要尚公主,您可还知道,您麾下随娘亲救驾的骑兵曾临时交由禁军马军都指挥使率领,来汴京叙功,而且随郎君等人护送您回府的骑兵,前些时日也在京中。金花卫有些人与他们皆有联系,前后数人都与他们打探娘亲边关救您,真定府救驾的事情,或许与此事有关” 杨业捻须沉思半晌,抬头道 “二郎何在?” “诺!”杨二郎应声站起来拱手道 “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击其不意。你速去开封府报案,就说有人造谣杨府,让开封府抓人” “诺!”杨二郎领命,迅速退出大书房,叫上亲兵,疾驰而去。 “嗯。。。二郎不错”,杨业点点头,”尔等还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杨七郎在旁边听得直打瞌睡,这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嚷嚷着 “爹啊,您在这调兵遣将干什么,不如去找娘解释啊” “孽子,老夫这是要调查清楚才能找你娘汇报,如今不知谣言何来,怎么 跟你娘汇报?” 七郎一听,气的哇哇直叫,”爹爹你傻啊,先找娘解释清楚,你绝无再娶一个的想法啊” “来人啊,把这个孽子拖下去,十棍”,杨业气的大喝,”情报不明,如何能够决策,军中如有你这样的斥候,非要让老夫损兵折将不可” 大书房外,杨业随身亲兵,十余名分列两边,依然还按照军中习惯,顶盔披甲。此时听到屋内大喝,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进还是不进。 “你们都听不见吗,来人”,杨业再次大喝 两名最靠近书房的亲兵无奈,走进书房拱手道,”将主!” “拖下去,打!” 杨七郎跳起来大喝,”你个老顽固,蛮不讲理,我找娘去” 说完不等亲兵反应,窜了出去,两名亲兵扬了扬手,然后低声道 “将主,七公子跑了” “哼,大事要紧,先不管他” 两名亲兵抱拳退出,又站到书房外。 二郎媳妇耿金花站起来,柔声道 “爹爹勿急,以媳妇之见,或许可找八王爷打探,若是有宫中的意思,王爷想必知道一些” “嗯。。。金花媳妇说的有理。。。大郎!” “诺!”,扬大郎站起来 “你现在就去八王爷府上,找他问问。市井打探消息的事情,交给三郎来 做” “诺!” “诺!” 大郎和三郎拱手回道。 “你们都忙去吧,有任何消息,速速来禀,老夫这几日就留在大书房,等候军情,记住了,这是大事,天大的事情,必须要倾尽阖府之力,弄它个水落石出,媳妇们,你们这几日要轮流过去陪陪你娘,务必让她放心,老夫弄清楚了,就会找她解释” 杨业说完,就闭目沉思,跟每次大战时一样,沉心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众人互相看看,同时摇摇头,叹一口气,然后依次退出军帐……哦……不……是退出大书房。 一个时辰之后,杨二郎回来到了书房外 “报!” 杨业睁开双目,”进来” “回禀爹爹,已经到开封府报案,开封府衙役都出动了” “好。。。这几日,你就盯着开封府,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诺!”杨二郎转身就走 两个时辰之后,扬大郎来报,八贤王不知,不过他会找李相(李昉,宰相)打探,若有消息就派人来禀。 。。。。。。 杨府小校场内,佘太君正在慢慢走着,旁边的院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打扫院子的,清理房间的,还有一些下人用马车拉着一些常用的东西,往院子里面摆放。 乍一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佘太君就相信了,这应该就是太宗皇帝又一次出手。绝强的武力,给皇帝带来的是不稳定性,如果不能消灭这个不稳定性,那就只好把不稳定转化为稳定。 这个方法让佘太君完全没有想到,而且还是她没有办法处理的。无论此事是否荒谬,在这个时代来说,皇帝赐婚,是极大的恩宠,而且赐婚对象还是太宗皇帝的幼妹,大宋唯一的大长公主。 如果佘太君主动拒绝此事,就会落下一个妒妇的名声,不仅仅影响她自己, 杨业也会得到一个治家不严的评价。 想到这里,她叹一口气,正好放下了,想必这就是老天爷的解决办法。 当初下死力气救杨业,也是为了救自己,现在人救回来了,自己的安全也有了保障。就好好享受这个时代的生活吧,等到一切稳定,再出去转转,看看这个时代的天下。 抚摸着校场边那一排排石锁,回想起刚刚穿越过来,拼命练武的日子。穿越带来的金手指,让她有了保命的底气,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娘。。。娘。。。我来了”,远处传来马蹄声,杨七郎拿着蛇矛,马背上挂着一个包裹,冲了过来。 佘太君闻声抬头,奇怪地看着他,”你这是干啥,离家出走啊?” “娘。。。我跟您说,爹爹就是个老糊涂,我想好了,娘。。。我带您走,咱们出去玩玩” “哦?今日你怎么这么孝顺,你想带我去哪里啊?” “娘,我是最孝顺您的,不知道去哪里啊,您说去哪里?”杨七郎跳下马来,围着我走来走去。 “你不知道还要带我走?” 七郎想了想,“要不咱们去杭州?听六哥说,杭州可好玩了” 佘太君眼前一亮,七郎的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心思,后世的杭州她是去过的,但是这个时代的杭州,还真没见过,可以看看。 “你难得出了一个好主意,要不咱们就去看看?” 杨七郎兴奋起来,”那咱们就去杭州,现在就走吧” “娘。。。” “娘。。。” 接连几声传来,就看到校场门口,四郎媳妇孟金榜,五郎媳妇马赛英,六郎未过门的媳妇王兰英,和七郎未过门的媳妇杜金娥都来了。 第一次离家出走随着几个媳妇的到来胎死腹中,不过七郎的提议被佘太君记在心中。 第3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3) 翌日,杨府大书房,扬三郎汇报市井中查探的消息,主要的来源有两个方面, 其一,是汴京城中的民间小报。 在宋代之前就已经有官方的报纸了,宋代承袭唐朝制度,设有进奏院,编辑官方文书,名称叫做【邸报】,由朝廷集中管理、统一发布。其审核非常严格,邸报初稿由中书门下审核,最后交由枢密院或宰相最后定稿。 也因为审核严格,民间关心的信息无法在邸报上面看到,且有资格阅读邸报的人是有一定级别的官员。在这种情况下,小报就应运而生。 最初的小报都是模仿邸报形式,私下里出售,虽然违禁,但是大受底层官吏和百姓的欢迎。 后来发展出大量围绕小报的产业,有专门贩卖消息的,有印刷的,还有传递的,等等。 这次官家要赐婚杨业的消息,就是从好几家小报那里传出,而且说的有鼻 子有眼。尤其最近杨家话题不断,本来都已经快过去了,这个消息一出来,瞬间引爆汴京城,大量的小报还会互相抄袭,如果放到后世,这个赐婚的话题绝对连续霸榜一周。 其二,是汴京城中的说书人。这个说书人的行当,在汴京城内卷的严重,作为京城,天下的消息汇聚,文章诗词小说层出不穷,也吸引天下的说书人来京城发展。专门有一部分说书人,每天就在勾栏瓦肆给百姓讲解小报。经过说书人的故事加工,更加不得了。 杨三郎意犹未尽,一看就是刚听完说书人的故事,还在回味当中。也不知是受了七郎影响,还是沉浸其中。没等杨业发问,就讲起其中一段 “爹爹,当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这太祖皇帝的妹妹,闺名幼娘,自小体弱多病,后来有大师看了之后,告诉宣祖昭武皇帝(宋太祖父亲尊号),要出家修行,才可顺利长大,否则必定夭折。后来,太祖皇帝的五弟夭折了,昭宪太后杜氏(宋太祖母亲)伤心不已,为了保住这个最小的女儿,从小就让她带发修行,至今三十年了。自从大宋立国,太祖皇帝屡次册封这个幼妹,现在封号是楚国大长公主,号慈铭大师,在汴京城原观音禅院修行,后来太祖皇帝为了慈铭大师改观音禅院为古观音寺” 杨三郎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杨业的脸色越来越黑。 “当年太宗皇帝继位,征伐北汉的时候,曾带慈铭大师到太原佛寺游览,那个时候遇到了爹爹,据说后来爹爹之所以归降大宋,也有慈铭大师的缘故……啧啧,这编的……连我都难辨真假……话说,爹爹,你是不是真的认识这慈铭大师啊?娘知道吗?” “嘭!!!” 就听见大书房内一声巨响,随即传来一声大吼 “来人啊,把这个逆子拖出去,打一百军棍,往死里打!” 门口亲兵大惊,亲兵统领小声说 “虎子、三手、老黑,你们快去通知各位郎君和娘子,其他人跟我进去” 几个亲兵进了书房,就看到桌子上面一片狼藉,椅子飞到一边,杨业满脸怒容,气的手都发抖,看到亲兵进来,又喝到 “尔等把他拖下去,再把老夫的刀拿来,今日非得斩了这个忤逆子不可” 杨三郎在一旁傻眼了,从来没有见过杨业发如此大的脾气,直到亲兵进门才反应过来,赶忙说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这。。。这是那些说书人编的故事。。。我这不是拿来说笑的嘛” 亲兵统领杨彪赶忙拦住三郎,小声说 “三少爷,你先出去,已经通知各位郎君和娘子过来了” 边说边摆手让几人把三郎带出去。 随即向杨业抱拳道 “诺!将主息怒” 就在这时,外面扬大郎匆匆跑了进来,兴奋的说, “爹!有消息了……” 进门一看,然后扭身就走,边走边说 “爹爹。。。要不我等一会再来。。。再去打探消息。。。” “回来!什么消息……说!”杨业扭身又踹了一脚书桌,怒喝道 扬大郎苦着脸,结结巴巴 “爹。。。爹。。。要不等一会我再说。。。”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杨二郎、四郎、五郎、七郎和家里几个媳妇匆匆赶来 “三郎如何了?” “郎君可好?” ”三哥也要被打吗,别怕,我带了金创药,效果非常好”,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兴奋。 书房外的院子里杨三郎缩在角落,听到众人的声音,抬头瞪了一眼杨七郎,没敢出声,比划着嘴型,”小七,你给我等着” “都进来吧,大郎说有消息了,一块都听一听”,杨业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少许的无奈。 众人鱼贯而入,杨三郎低着头,挪着屁股,躲到了门后。几个媳妇走到书桌前,扶起椅子,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爹爹勿急,我们一块想办法跟娘解释,一定有办法的” 杨业低声叹了一口气,坐回椅子,看向大郎 “说吧,既然是八王爷的消息,想必这个事情不是空穴来风” “爹爹,这个事情一开始是辛仲甫的主意,后来官家意动,一开始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怎么的,官家就想起楚国大长公主,慈铭大师了,太祖与官家都对这个幼妹心怀愧疚,自小体弱多病,后遁入空门,现年三十有六。。。” “你说事就说事,介绍那么多做什么,此人与我无关,老夫也不会答应这门赐婚” “爹。。。我这不是解释前因后果嘛,您让我说完” “官家前几日跟大长公主提及此事,公主不同意,此事就拖下来了,八王爷认为这种事情能够传出来,想必与辛仲甫不无关系” 大郎媳妇周云镜若有所思,”爹爹,或许前几日金花卫所说的打探消息的人,也与辛仲甫有关,看来官家与几位相公都对娘的武艺有所忌惮” 杨业皱眉,手扶长髯,迟疑的说道 “老夫伤势大好之后,这几日总是听到你娘的武艺如何如何,如今就连官 家都对此忌惮,你娘的武艺与老夫不相上下,也没见官家忌惮我,为何要忌惮你娘?” “爹爹,您的武艺比娘差远了,连我都打不过,还跟娘比”,杨七郎一听,嗤之以鼻。 第4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4) 杨业眼睛一瞪,就要发火,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是理会这个逆子的时候,哼了一声,转而看向周云镜。 “爹爹,这两年娘的武艺大进,还创出了循气养血诀,这是在郎君和几位叔叔去边关之后的事情,所以您不知道,娘还把这循气养血诀传给我们,除了娘以外,现在家里四弟妹孟金榜练的最好,金花卫都学了前八式,娘给起了个名字,叫做金花八式。她们能一个不少的活着回来,全靠金花八式” “你娘这么厉害吗?怎么会这么厉害的?” “爹爹,这循气养血诀总共三十六式,如果能全部贯通,进入周天循环,则可以收敛气血,战场上如果骤然爆发出来,起到的破坏力能够翻倍,总之很多好处,娘也是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您之后问问娘就知道了”,四郎媳妇孟金榜在旁边帮腔。 大郎媳妇花解语上前一步:“爹爹,武艺的事情还是之后再说,这两年娘给家里带来太多的变化,府里的营生也都是娘安排的,没有几日说不清楚,现在还是先解决官家赐婚这个事情” “对,对!你们有什么办法?” 二郎媳妇邹兰秀也赞同:“趁着官家还没有赐婚,最好能够打消官家的想法,否则,赐婚的旨意一来,一个不好就成了抗旨不尊了” 杨业大手一挥,断然说道:“抗旨就抗旨,老夫就这么做了” 大郎媳妇花解语眉头轻皱:“现在还有时间,先不要考虑抗旨的事情,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能够打消官家的想法” “咣当!”一声从门外传来,众人扭头一看,杨三郎蹲在门背后,听着入神,腿脚酸麻,一时不慎摔了一跤。 杨业正在恼怒官家赐婚的事情,看到杨三郎,就想起刚才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大喝一声 “来人啊,那一百军棍为何不打?” 门外亲卫刚才也在仔细倾听,此时被这毫无征兆的大喝声吓得一惊,手忙脚乱。亲卫统领杨彪赶忙挥挥手,让人上前按住杨三郎 “诺!尊将主令” 说完几人就抬起杨三郎,往外走去。杨三郎一见大惊,使劲想挣扎,无奈手脚酸麻,使不上劲。只好嘴里大喊 “爹…你不讲理,我就是把说书先生的话转告给你,你就要打我” 忽然,杨三郎灵光一闪,这个时候为了躲过要命的军棍,也顾不得了,鼓足力气 “爹。。。我有办法了,你把我打坏了,就不告诉你了” “嗯。。。你有办法”,杨业想了想,”把他放下来吧” 杨三郎站在地上伸伸腿,蹦了两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昂首挺胸走进书房,在自己的位置大摇大摆坐下,干咳一声 “爹爹,要说让官家打消赐婚的念头,也不难。。。就看爹敢不敢做了” “有何不敢,若官家赐婚,老夫连圣旨都敢不接,还有什么不敢的” “哈,您敢抗旨,可不一定敢做这个事” “不要啰嗦,直接说什么事情” “爹,您就写一份给娘的情书,我拿去给那些小报和说书人,让他们在汴京城四处宣扬,等到整个京城都知道的时候,官家也就知道您的意思了,如此即拒绝赐婚,又不至于让官家下不来台。如何?” 众女眼前一亮 “郎君大才!” “叔叔的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扬大郎沉思一会,朝着三郎拱手 “三弟有急智,不妨试一试” 杨业呆愣半晌,肉眼可见的脸上红了起来,怒道 “老夫年过半百,还写什么情书,不行不行,换一个” 杨三郎两手一摊,”这个办法最合适,您又做不到”,又转头看向众人,”你们都看到了,有办法不用,爹爹还是想官家赐婚”。说罢频频使眼色。 对面众女看到,心领神会 四郎媳妇孟金榜率先开口:“爹爹,您要让娘知道您的想法,您不会不愿意写吧” 大郎媳妇周云镜则拱手道:“爹爹,现在大长公主还没有松口,万一官家劝得大长公主,官家的旨意一到,就来不及了,即使爹爹抗旨,也不一定能成,传出去娘的名声就毁了” 大郎媳妇花解语站起来:“你们不要逼爹爹,如果爹爹不愿,咱们再想办法。不过时间不等人,一旦官家下旨,到时候您改变主意,再写的话,估计就来不及了,百姓先入为主,认为这是对杨家的恩宠,即使抗旨,也让人认为杨家恃宠而骄,这一点咱们要先考虑好” 杨七郎大声道:“别吵了,老头子,你不敢写就算了,我带娘出去散心,今日就走,还杨无敌。。。我呸。。。以后我也不再提什么无敌了” “都给我住口,即便要写,老夫也不知道如何写啊”,杨业怒声道。 众人互相看看,都露出笑容 “这还不简单,您想什么就写什么”,扬大郎一笑。 大郎媳妇花解语和周云镜同时看向扬大郎:“哦,郎君的意思是很容易写,那为何从来没有给我们姐妹写啊” 扬大郎没想到,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支支吾吾:“其实我也不会写” 其他几人本来也觉得不难,刚想接腔,一看到大郎被说,瞬间反应过来,媳 妇都在对面呢,话还不能瞎说 “嗯。。。确实不好写,吾等都是厮杀汉,这等情情爱爱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写,要不问问六郎,他如今是进士,又在国子监中任职,想必会写” 杨业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大喝一声 “来人,速速去国子监让六郎回家,老夫在这等他” 门外亲兵领命,立刻有两人骑上马就朝国子监奔去。 杨家六子互相看看,扬大郎拱手道:“爹爹,那就让六弟来写,我们出去盯着各方面的动向,如果有消息,再来禀报于您” 杨业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这几个儿子 “你们不能走,就在这等着,等六郎回来大家一块商议” 众人一看,不能走了,等着吧。 半个时辰之后,就看到杨六郎一身襕衫,走了进来。 自六郎科举以来,通过铨选(知识点:差遣院官员入职考试)后得授文林郎(从九品)、守大理寺评事(京官,正九品),等到这次救驾回来,太宗皇帝超拔六郎为给事郎(正八品)、秘书郎(正八品),在国子监中任职,这几日虽然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也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第5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 5) 六郎知道,这个时候忽然被紧急召回家中,一定是官家赐婚这个事情有了眉目,因此,一进书房就问 “拜见爹爹,可是弄清楚官家赐婚这个事情 杨大郎把事情解释一遍,然后让六郎赶紧想想该如何写这一份情书。六郎听完,都懵了,不忿道 “大哥你好没来由,朝廷科举考试,有九经、五经。。。等等,但是没有一科是教授情书如何写的,我怎知道如何写” 众人一听,也不知如何是好,都开始默默沉思。一刻钟过去,杨七郎待不住了,就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还长吁短叹。 杨业被烦的不行,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 “你走来走去干什么,惹人厌烦,老夫都被搅扰的想不出来了” “老头子,你自己写不出来,为何怪我,有本事你就自己写” “逆子,滚!” “啊。。。好!”,七郎一听,多一个字都不说,迅速一跺脚就窜了出去 半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根本就是待不住了,早就想走。 杨业一看,又气又急,本来身体都没有完全恢复,这两日连续气血涌动,损耗精力,这一下,就有一点支撑不住,晃了两下,倒在椅子上。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围过来 “爹爹,您怎样?” “爹,您今日喝药了吗?” “爹爹,要不我们明日再议” “不妨事,老夫身子骨硬得很,今天一定要想出办法”,杨业晃了晃脑袋,重新坐直。 大郎媳妇花解语想了想,说道 “爹爹,我想七郎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个情书还是得您自己写。不用想着文采如何,就把您想跟娘说的话写出来就行,况且,吾等将门,本来就不如文人,如果写出来文采风流,娘一看就知道您找人代笔,反倒激怒娘亲。虽然是想让官家知难而退,但这毕竟是写给娘的。” 杨业听了,沉默一会,缓缓点头 “你们都出去吧,老夫想想”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大郎媳妇花解语点点头:“我们都走吧,让爹爹一人安静一会。爹爹,我们都在府中,您如果需要商议,派人通知我们就好,我相信爹爹一定能够做到的” 杨业一言不发,闭上眼睛,缓缓靠在椅子上。花解语见状,冲着众人摇摇头,率先离去,众人一看,依次走出大书房,然后把门关上。 书房安静下来,窗外夕阳洒落,照得屋内影影绰绰。杨业一人坐在椅上,好似雕塑一般,无声无息。 。。。。。。 翌日晨,杨业走出书房,面色平静,拿出一封写好的信,递给亲兵,命其带给杨三郎,并吩咐道:“今日我就等在书房之中,等小报发出,让三郎带给我看,无事不可来扰” 杨三郎此刻刚起,正在洗漱,就听急促的马蹄声停在院子外:“郎君可在, 卑职奉将主之命,把这信给你,令你立刻安排,等小报发出,带小报去复命” 杨三郎一听,道一句领命,就拿着信带着人安排去了。一整日,杨府上下忙的团团转,撒出大把银子,让各个小报作坊加急印刷。 午时刚过,这封信就传遍全城,申时,市井之中说书人已经在朗读这份【与妻书】 “业顿首,吾今以此书与吾妻。” “业本布衣,随父于乱世挣命,随波逐流,不知何求。幸而遇汝,始知这世间还有一人可知吾……” “吾作此书,忆往昔汝之付出……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 “汝本世家女,自幼锦衣玉食,又喜武功韬略……及笄之年为吾隐姓埋名随吾出奔,世人皆知汝姓为佘,殊不知汝本为唐代府州折家后人……” …… “吾历大小百余战,汝一直护吾左右……汝忆否?辽人劲矢欲取吾命,是汝代为受之……吾恨不能以身代之……” ……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吾惟愿万世轮回亦不能磨灭吾之思念,纵世间万千女子,吾独爱汝一人,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 。。。。。。 汴京城炸了,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惊呆了,这篇普普通通的白话文,没有一字写诗,一句唱词,却道尽千般思念,万般爱恋。 尤其那几句 “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 “纵世间万千女子,吾独爱汝一人” 从教坊司到青楼画舫,无数小娘子都在尝试为这些句子谱曲,想要广为传唱。 无数人在问,到底是谁写出这样的文章,无人敢相信,一个五十余岁的武人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 当天夜里,这篇文章就传入了宫中,据说皇后读完之后,都哭成了泪人。反反复复跟官家说,不能破坏这样的姻缘。 。。。。。。 清晨,天边泛起金黄的光芒,微风拂过,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凉爽。杨府小校场内,一道人影在打着拳,动作缓慢,手脚如同流水般柔和,随着呼吸的节奏,身体轻轻起伏。 远处响起清脆的马蹄声,一行三人来到校场门口,没等来人开口,守护在校场门口的丫鬟芸芸先拦住来人。 “郎君、娘子请稍等,主母正在练武,不可搅扰” 三人下马,七郎伸长脖子看了看 ”娘又在打这慢吞吞的拳法,连续几日了,你们说这叫做太极拳的拳法有什么用啊,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威力啊” 四郎媳妇孟金榜抬手比划了几下 “不知道啊,我跟着学了几下,但是只要激发气血,这动作就变形了,娘说要体会什么【意动而形动,形未动而意在先】,听不懂啊” 二郎媳妇耿金花柔声道:“你们就别瞎琢磨了,等娘研究完了再说。今日大事不要忘记,一定要办的妥妥贴贴。爹爹那一篇【与妻书】写的真是太好了,七弟你倒是立了一功” 杨七郎一听,立马得意起来 “那是,不是我说的,就那老顽固的脾气,非得逼逼他不可” “七弟不可无礼,不能如此称呼爹爹” 七郎无奈拱拱手:“好好,二嫂息怒”。 第6章 玉楼金马礼难留(节6) “你们都进来吧”,佘太君缓缓停手,招呼三人进校场说话, “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娘,昨日大嫂说在东华门外景明坊,有一家酒楼,名字叫做矾楼,最初是供应白矾给造纸作坊,后来据说其东家得了酿酒秘方,手头又有钱,就圈了大片土地,开始经营酒楼,变矾为樊,又叫樊楼” “北伐之前,娘让大嫂收购酿酒作坊,还要寻找地方做自家的酒楼,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您的安排” “大嫂请娘今日去这樊楼看看,品一品他们的酒,尝一尝他们的菜,也为咱们家酒楼开业做一些准备” 二郎媳妇耿金花缓缓道出一番理由。 佘太君一听是樊楼,那确实值得一去,在后世这樊楼的名声流传天下,现如今应该是刚刚经营没多久。 。。。。。 巳时末(后世的11点),樊楼欢门前停下一辆马车,旁边杨七郎骑着马。门前小厮一看,这是有贵客前来,赶忙上前行礼 “贵客里面请,本店会派人把贵客的马车放在后院,马匹如要吃食,也有人安排” 帘子掀开,四郎媳妇伸手搀着佘太君走下来,杨七郎在旁边说道:“楼上订了阁子,且引路” 这时的樊楼,还没有那么大,仅仅是一栋三层的楼,不像后世所说,东、西、南、北、中五栋楼,通过天桥连接在一起。 走进樊楼,角落里面设有一座说书人的台子,此时大厅上了五成的客人,随着茶酒博士,一群人上了二楼的阁子(就是包间)。 小厮不等吩咐,就端上来十余个小碟,都是些水果、干果、小菜之类,餐具用的都是银器。 又来两个闲汉,抬上来一小桌,桌上放着茶具,一个清秀的小娘子走过来开始点茶。 再来两个唱曲的,摆弄着乐器,不一会音乐就响起来,简简单单的调子,轻柔婉转。 带路的茶酒博士这才说道:“贵客请看盘(知识点:点菜的方法,就是端上菜品的样品,根据样品点菜)” 杨七郎一挥手:“不看了,你就说说吧,只管上你们的招牌” 茶酒博士恭声道:“贵客容禀,本店菜式不敢说应有尽有,但是这汴京城中,贵客想吃什么,本店都是第一,就说这羹,本店就有十余种,什么百味羹、三脆羹、金丝肚羹。。。再说本店的酒,那可是汴京一绝,贵客喜欢烈一些可要【眉寿】,女客可以尝尝【和旨】。。。” 二郎媳妇耿金花道:“虚汁垂丝羊头、金丝肚羹、葱溌兔、煎鹌子、炒蟹五道足矣,两种酒都要尝尝,主食来几个蒸饼。娘,您看这样行吗?” 佘太君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份排场,心里思索,看来这时候的餐饮已经很发达了,原来考虑自家酒楼的设计,还有些不足,仅仅看这上菜之前的服务,堪比后世的私人会所了,如果仅仅拿大酒店的设计来,可能竞争不过这樊楼。必须要今古结合才行。 多少穿越小说都写,炒菜一出,天下无敌,现在看或许不对。光看樊楼这茶酒博士提到的菜肴,其烹饪手法就包含了烹、烧、烤、炒……等十余种。 “好,就这样” 话音刚落,茶酒博士一长串的报菜声就传了出去,有小厮接龙般传往后厨。片刻之后,两壶酒先送了上来。 旁边的歌姬训练有素,在客人等待酒菜的时候,才轻声问道:“贵客可有想听的曲子?” 四郎媳妇孟金榜嘴快:“你会唱什么啊?” 七郎正准备张嘴,让歌姬等等,此时被孟金榜打乱了计划,无奈看向她。 就在这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阵喧哗声,一会儿,逐渐安静下来,就听到楼下传来声音 “各位贵客,说书人老刘有礼了,这一场咱们就讲讲如今都在传唱的曲子【如梦令-与妻书】如何?” “好。。。”酒楼大厅传来一片叫好声。 阁子里安静下来,歌姬也识趣,看到客人在倾听楼下的说书,就安静的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楼下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这是琴心舫的姑娘昨夜试着谱的曲子,写完之后大哭,说写的太差,不能道尽【与妻书】万一,遂悬赏京城,若有人能够填出满意的曲子,所有在琴心舫的开销全免” “话说诸位贵客,应该没人不知道昨日在汴京城中流传的【与妻书】吧?就不用老刘解释了” “知道!知道!”众人齐声回答,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背起来 “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 “不知道。。。”一声大喝打断众人的话,扭头一看,在大厅角落有几个大汉,站起来冲着众人抱拳道 “吾等今日刚到汴京,实不知何谓【与妻书】,可否请刘先生说说” 说书人老刘一笑,拱手道 “不敢当,贵客请坐,那我就说说昨日这【与妻书】的故事。说起这个,要先说如今朝中的一位大人物,就是那在边关杀的辽人闻风丧胆的杨无敌,杨侯爷了” 楼上阁子里,佘太君听到这句话,朝着七郎一笑 “七郎啊,你今日这是带为娘听故事来了” 杨七郎一愣 “娘,没有。。。没有。。。就是来吃饭的” 佘太君听罢,看了看两个媳妇,一言不发。 说书人老刘的声音继续传来 “要说杨侯爷真是一个痴情的汉子,给侯爷夫人,佘老太君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就叫做【与妻书】” 佘太君听到这里一愣,狐疑的看着三人,低头想了想,朝着樊楼几人说道 “你们都退下吧,不用你们伺候,吩咐一声,先不用上菜,等我们招呼再进来。” 等樊楼的人走后,继续朝三人说 “你们三人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跟云镜媳妇合伙把我骗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听这个吧” 此时说书人老刘开始背诵【与妻书】 “业顿首,吾今以此书与吾妻。。。” 佘太君一听,沉默下来,也不再问,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默默地看着杯中酒。 三人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阁子里一片安静。 “。。。及笄之年为吾隐姓埋名随吾出奔,世人皆知汝姓为佘,殊不知汝本为唐代府州折家后人。。。” 第7章 梧桐雨过天清朗(节1) 佘太君听到这句话,仰头一口喝掉杯中的酒,然后提起酒壶再倒一杯。随着说书人老刘的声音传来,她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身穿红火的战袍,胯下胭脂马,掌中斩马刀,背着走线钢鞭,与杨业一起策马奔腾。 画面一转,一角断壁残垣,杨业怀里躺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身披残破的铁甲,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浑身是血。 脑中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旋转,逐渐汇合而成一名花白头发,雍容华贵的妇人,微笑着。 另外一幅画面忽然闪现,那是后世上海的一间豪宅,一名身穿长裙的女子正和人说话,桌面上放着一张张照片和一摞摞的银行记录,晚上,这名女子捧着一名中年男子的照片,哭的撕心裂肺。 忽然,这名女子好似感觉到了什么,遥远的天际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吾惟愿万世轮回亦不能磨灭吾之思念,纵世间万千女子,吾独爱汝一人,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 抬起头来,就看到那名妇人在微笑着,片刻之后,这名妇人仿佛说着什么,这名女子努力的听着,像是听到了,又像是自己的心声 “他还不错吧?交给你了……” 恍惚间,脑海中所有的画面消失,心里一阵轻松惬意,不由得想起几句话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此时佘赛花后世求而不得的执念,与原身得而复失的执念,交融在一起, 彻底放下,你也好,我也罢,得夫如此,万世不悔! 举杯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开心的笑出声来 “罢了,今日兴尽,你们把酒菜带回家中吧,我先走了” 说完,施施然走下楼,到后院骑上杨七郎的马,一扯缰绳疾驰而走。 阁子里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娘亲这是什么意思,说不高兴吧,这几日是头一次露出那么开心的笑容,说高兴吧,这扭头就走,做什么去了。 两个媳妇对视一眼,同声道 “七弟,你结账,把酒菜带回家中,我们先走” 说罢也不管杨七郎,双双下楼坐上马车就走。 杨七郎愣在那里半晌,一眨眼,屋子里没人了,忽然反应过来,惨叫一声 “嫂嫂啊。。。我没带钱啊。。。” 再看佘赛花,骑着七郎的马,穿过御街往杨府而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扬大郎正策马跑来。 扬大郎抬头看到佘赛花大喜,大喊道 “娘,官家召爹爹入宫!” 话音刚落,就看到杨府大门敞开,窦神宝与几名内侍从里面走出来,杨业紧随其后。 窦神宝看到佘太君,赶紧行礼 “拜见老太君,小人奉命召侯爷入宫见驾” 只见杨业身穿紫色常服(知识点:常服是日常上朝穿,朝服是大典时穿),腰缠玉带,头戴幞头。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这一看就是一宿没睡。 杨业看到佘赛花走来,微微一笑 “夫人在府中稍候,老夫去去就回” “郎君且去,我在家中等候” 。。。。。。 杨业随着窦神宝等人来到垂拱殿前,门口侍卫看到,直接道 “侯爷请进,官家有旨,侯爷来了可直接进去” 随即扬声报名 “陛下有旨,宁化军节度、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开国侯杨业觐见!” 垂拱殿内,太宗皇帝高坐,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六位相公都在,还有一位是原签书枢密院事张齐贤迁秩给事中(知识点:因忤逆宋太宗,被降级)、知岚州。 杨业走到殿中,一丝不苟给太宗皇帝行礼 “臣杨业,拜见陛下” “杨卿免礼”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伤还没好吗”,太宗皇帝惊讶的问道 杨业稍稍有些尴尬,不过又很快恢复平静 “臣的伤已经好了,就是这几日家中有些琐事,不要紧,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 杨业问完,就准备不管太宗皇帝说什么,他就要先说这个赐婚的事情,以防皇帝先说出口来,不好下台。 今日在杨府门口遇到佘赛花,多年的感情,让他一眼就看出,自家夫人已经知道【与妻书】的事情了,因此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情,杨业都能够面对,多日来的忧心、焦躁一扫而空。 太宗皇帝仔细看了看杨业,然后笑道 “杨卿的琐碎家事,莫不是【与妻书】?” 杨业闻言脸色腾的红了起来,拱手朗声道 “不敢欺瞒陛下,正是臣写的【与妻书】,此皆为臣肺腑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太宗皇帝点点头 “何罪之有,卿本就是忠义之人,当年若不是北汉主刘继元(知识点:北汉国主先归降大宋,而后宋太宗命北汉国主招降杨业),朕还无法得到卿。这次多亏老太君,卿与朕都为其所救。” “卿所言,朕知矣!皇妹孤苦多年,吾知卿之为人,曾欲托付于卿。然皇妹以死相逼,皇后也为【与妻书】泪洒长襟,故此事作罢。今日唤卿来,是另有要事相商” “臣谢陛下大恩,必以死相报” 太宗皇帝哈哈大笑 “卿可不要这样说,若卿以死相报,朕就怕老太君找上门来。不过老太君这身武艺着实骇人,卿可知道” 杨业一脸严肃,认真回答 “臣对陛下以死相报是为忠,对夫人相守以死是为情为义,此乃臣肺腑之言,必不敢相忘” 太宗皇帝收起笑声,歉然道 “朕不该开卿的玩笑,此事是朕的错” “不敢当陛下如此。说起夫人的武艺,臣也不知,听媳妇们说,是臣与五个孩儿守卫边关的时候,夫人自创。但是据说练起来极难,唯有四媳妇与七郎在夫人的帮助下,小有所成,其余人等差得远” “哦。。。七郎也会。。。卿可能让七郎来宫里一见,朕很感兴趣,若是可以,朕想让七郎训练禁军士卒” “陛下有旨,臣自当遵从,只是七郎年幼,甚是顽皮,在家中最听夫人的话,若是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卿多虑了,朕先恕七郎无罪,如此可放心了” “多谢陛下,七郎如今应在家中,请陛下派人召来即可” “神宝,你去,请杨七郎来此” “遵旨!”窦神宝领命而去。 第8章 梧桐雨过天清朗(节2) 随即太宗皇帝正色道 “杨卿,我们在辽国的密探传来消息,辽主或有异动,详细情况李相与你言说” 李昉在旁边闻言上前一步 “杨侯,北伐一役朝廷二十万禁军精锐几乎丧失殆尽,其中有万余人被俘。老太君在真定府外俘获辽皮室军右皮室详稳耶律奚氐及其麾下,前些时日,朝廷与辽人商谈互相换人,经过谈判,吾等换回所有禁军。” “老太君曾指出朝廷对于辽国情报不明,枢密院此次借着交换俘虏的时机,安排密探,尝试从辽国获取情报” “因时日尚短,无法得到太有用的情报,但是,综合多个渠道的消息,辽国正在准备报复边境数州,然而什么时候报复,辽人会打什么地方,不得而 知” “吾等经过商议,只能先在边关布防,陛下体恤杨侯重伤未愈,此时无法回到代州主持战事,张齐贤自荐去边关,陛下迁其知岚州,权知代州(知识点:暂且代理代州知州)” “陛下,臣如今身体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奔赴边关,请官家下旨” “杨卿莫急,你的伤势太重,太医令都告诉我了,卿就好好养伤吧,什么时候老太君说你可以走,你再走” 此时旁边张齐贤走出,拱手道 “杨侯,官家一片心意,莫急。今日下官来此,是想请杨侯指点代州军将事宜” 杨业沉思片刻,心底一叹 “多谢陛下!” “张相过奖(知识点:这个称呼,其实就相当于现在把副职当正职称呼,并且,虽然离职,但是曾经当过枢密院副相,还是这样尊称),老夫大郎一直 在代州领军事,可令他随张相同去,如何?” 张齐贤大喜 “如此多谢杨侯相助” “陛下,臣想向陛下讨个差事” “哦,张卿想为谁讨个差事啊?”太宗皇帝扫了一眼杨业,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想为杨家大郎讨个代州军事的差遣,请陛下恩准” “准了,特授致果副尉(正七品官阶),通判代州军州事(从七品差遣)吧,中书门下拟旨” “遵旨!”李昉、吕蒙正和辛仲甫同时应命。 太宗皇帝想起派人传召杨七郎的事情,再一看窦神宝还没回来,眉头微皱,对左右内侍道 “神宝为何还没回来,多久了” 有内侍在旁禀报 “窦都知已经离去一个时辰” 此时,窦神宝从殿外跑来,到了太宗皇帝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低声道 “回禀陛下,臣寻找杨七郎不见,得知七郎在樊楼打了人,后被带到开封府。臣又去开封府面见陈王(知识点:太宗次子,开封府尹),始知七郎今日在樊楼早食,忘记带钱,让樊楼小厮随其回家取钱,小厮言语多有不敬,七郎怒而出手。后樊楼掌柜亲到开封府致歉,并解雇小厮。七郎现已回家更衣” 太宗皇帝看向杨业,笑道 “杨卿,七郎刚才打人被带到开封府,不过现在已经回府更衣,眼看就来了” “这个逆子怎地打人,请陛下容臣带回家管教一番” 杨业一听,有些恼怒七郎惹祸,不过转念一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先回家与佘赛花商议一下训练禁军的事情。 “杨卿勿急,我家二郎前几日刚刚上任开封府尹,他已查明七郎是因小厮言语不敬动手,七郎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就看到内侍领着一名少年走入大殿,这少年身高体壮,黑脸环眼,如果年纪再大一点,长满虬髯的话,妥妥的一个莽张飞。 只见杨七郎进入大殿,大大咧咧的环视一圈,然后朝着御座上的太宗皇帝拱手道 “拜见官家,不知道您叫我来做什么?” 然后又朝着杨业叫了一声 ”爹!” 再冲着其他人一拱手 “拜见诸位相公” 太宗皇帝一见七郎长相,就在心底夸赞,好雄壮,再看他顺次行礼,又觉得这小子有趣,就笑着问道 “听说你今日打人了,为何如此?” 这大殿中的诸位相公,无不是心思机巧之辈。只听太宗皇帝这一句话,就知道官家这是喜欢上杨七郎了。 “启禀官家,那小厮骂我黑汉子,又说没钱就不要来樊楼吃饭,这里都是达官贵人才能来的地方,我一气之下就推了他一把,没想到那人不经推,一下子就滚下楼梯” 杨七郎愤愤不平的嚷道,声音在垂拱殿中环绕,引得众多内侍一惊。哪里有人敢在皇宫内大声喧哗,即便朝中大臣们吵架,也没有如此洪亮的声音。 这声音令得太宗皇帝都感到这偌大的殿堂,明亮了几分,不禁哈哈大笑。 “神宝,召【捧日-右-第三军都指挥】皇甫继明、【天武-左-第一军都虞候】张祚” “遵旨!” 杨七郎看到太宗皇帝召禁军指挥使来大殿,就回忆起离府之前情形。 当时杨七郎得窦神宝传官家口谕,要尽快进宫面圣。但是进入杨府的时候, 就发现佘太君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佘太君屏退所有府中下人,然后问杨七郎 “你可知为何官家召你入宫” “啊。。。孩儿不知” “那窦神宝先来府中找你,你不在,他又追到樊楼,而后又到开封府。如此急不可耐,想必官家一定在等你,再加上你爹爹进宫至今未回,很大可能是与赐婚无关,结合官家赐婚的目的,不难看出,或许想让你展示武艺,如果真是这样,你知道该如何做吗?” “明白了,无论是何人来与我试招,我就收着力,保持一个势均力敌” “糊涂,你不可保持势均力敌,而是应该强势战胜对方,就像你四嫂收拾你一样。不过就是要控制好,别把人给杀了” “嗯。。。知道了,不过娘,您今后能换个例子吗” “别打岔,你要记住,这世间九成的人,都是人云亦云,需要别人告诉其真相,但是还有那一成的聪明人,需要的是自己查到真相。咱们的官家和两府相公都是这样的聪明人,他们已经查到了真相,唤你过去,只不过是验证罢了。如果你保持势均力敌,他们事后就会猜忌,猜忌我们杨家对他们有所隐瞒。所以,我才让你强势战胜对方。如果他们问起循气养血诀,你就让他们来问为娘即可。” 正想着,殿内进来两人,打断了杨七郎的回忆。 第9章 梧桐雨过天清朗(节3) 殿内进来这两人,左边一人,看上去比杨七郎矮一个头,身高臂长,双臂肌肉鼓起,一看就是属于天生力气大的。右边一人,面白,模样清秀,但是气势凌厉。 太宗皇帝等两人行礼之后,朝着杨七郎说道 “七郎啊,朕给你说一说大宋最强的禁军”,指着左边这人继续说道 “这是上四军之一,【捧日军】都指挥皇甫继明,【捧日军】都是具装骑兵(知识点:人和马都披全身铁甲),乃是天下第一强军” 然后又指着右边那人说道 “这是上四军之一,【天武军】都虞候张祚,【天武军】都是重甲步兵,乃是天下最强步兵” “朕听说七郎你武艺高强,想让你跟捧日、天武二军比试比试,如何?” 没等七郎接话,杨业就站了出来,一脸为难的朝太宗皇帝拱手道 “陛下,这刀枪无眼,比试起来,很容易伤及性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太宗皇帝有些犹豫,扭头朝着几位相公问道 “众卿以为如何?朕想看看禁军将士能否挡得住杨七郎” 太宗皇帝这一句话把那两人给惹怒了,只见皇甫继明踏前一步,瞪着双眼,也不看杨七郎,朝太宗皇帝一拱手 “陛下,臣等乃禁军精锐,如何能与这娃娃比试,还是另寻他人吧” 张祚则上下打量一番杨七郎,朝杨七郎微微抬抬手,算是行了一礼 “这位小衙内,吾等上四军,乃是从大宋所有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禁军中最好的将士才能进入上四军,而在上四军中,捧日为骑兵最强,天武为步 兵最强,刀枪无眼,还是算了吧。” 刚才杨业接话的时候,杨七郎正在回忆佘太君的话,他是怕有所遗漏,这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当听到有人叫他【娃娃】,又说什么【衙内】,瞬间就炸了,其它的什么都没听见,脑海里翻腾的只有【娃娃】和【衙内】。 从他十三岁开始,无论是在杨府里面,还是带着佘太君的命令到边关协助杨业,走到哪里,比武无论输赢,都无人这么蔑视他。当然了,输都是在家里,赢都是在外面。 这刹那间,他差点就要激发气血,幸好最后一丝理智让他牢牢记住佘太君的叮嘱,硬是压制住了气血。 七郎努力克制着,也不行礼了,直接就冲着两人说 “要不我们先比划比划,若是我一招不能把你们斩落马下,今后我看到你们上四军都绕行如何?” “住口!”杨业历喝一声,忙朝太宗皇帝躬身道 “陛下请恕罪,小儿无礼,待臣拿他回府,军法惩处” 几位相公则纷纷朝那两人说道 “尔等不可无礼,此乃杨侯和杨七郎,佘太君乃是七郎母亲” 皇甫继明这才正眼打量杨七郎 “杨侯恕罪,吾等久仰大名” “小衙内,吾等实是担心伤着你,令慈大名,如雷贯耳,此次禁军同僚也多亏令慈相救” 杨七郎心中呐喊,还来,非得叫小衙内是不是,老子非得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你就说敢不敢吧,不会捧日军不敢战吧” 皇甫继明刚才已经消退的火气又被激了起来,不过还是迟疑的看着杨业 “杨侯,你看这。。。” 太宗皇帝与两府相公此时也有迟疑,他们是见过佘太君武艺的,若是她在此,都知道该担心的是那禁军将士,但对于杨七郎,毕竟年龄尚幼,不知能得老太君几分真传,如果真是因为刀枪无眼,伤了七郎,那反倒恶了杨家。 辛仲甫想了想,回忆当初从杨业麾下将士得到的消息,上前道 “皇甫将军,你们可以更换武器,穿皮甲,如何?” 皇甫继明不再犹豫,向太宗皇帝一礼 “官家,臣等遵旨!” 太宗皇帝一听,高兴起来 “走,我们到禁军校场” 。。。。。。 在皇城内一角的禁军大营内,早有内侍通知,官家将会来看杨家七郎与皇甫继明的比试。 禁军凡是留在营中的士卒都跑来校场围观,校场上,皇甫继明与杨七郎一 人一角,都在准备着,有士卒牵来战马,有士卒拿来棍棒给七郎挑选。 等双方准备停当,有营指挥使向太宗皇帝禀报,众人走到高台边缘,校场边有一小校张弓搭上一支响箭,回头看着高台这边。此时校场边围满的禁军士卒逐渐安静,片刻间,只剩下丝丝的微风飘过。 高台边营指挥使一挥令旗,校场边小校朝天上射出响箭,空气中传来尖锐的鸣叫声,皇甫继明与杨七郎同时催动战马。 两人都是同样的装束,身披皮甲,头戴铁盔,手持禁军士卒训练用的白棒。 此时杨七郎已经冷静下来,牢牢记着不能把人给打死了,在七郎看来,那就是伤了残了,无所谓。 再看皇甫继明,自小以膂(发【旅】音,形容体力)力闻名,得刺史张廷翰推荐,入汝州(今河南汝阳)禁军,累功于雍熙三年(就是今年)刚刚调入汴京禁军。他没有想到,才上任不久就遇到这种事情,赢了是应该的,输了……是不存在的,就是要小心不能伤了这个衙内。 他一来就听到军中同僚说起真定府城外的那场大战,也听了佘太君的【传说】,他自己就是天生力气大,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传说】中的事情,因此,他对此嗤之以鼻。 两人双马交错的时候,杨七郎率先借着马力一棒斜劈下来,皇甫继明双手举棒招架,他还想着,先让七郎一招,然后再还击。 思绪未定的时候,皇甫继明就听到七郎这一棒的风声不对,瞬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此时已经来不及变招,皇甫继明情急之下,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双手举棒主动迎上。 只见两棒相交,七郎的白棒被架住,停顿了一瞬,紧接着皇甫继明手中的白棒直接断开,双手虎口破裂,鲜血淋淋。七郎那白棒继续朝皇甫继明胸口砸去。 皇甫继明只来得及顺着来势往后到去,只觉胸口一阵大力袭来,再也坐不住马背上,直直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时间胸中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忍不住一口血雾喷出。 第10章 梧桐雨过天清朗(节4) 时间回到佘太君交代杨七郎之时…… 七郎离府之后,佘太君到了杨府大书房,门外亲兵看到,大喜,纷纷行礼,口中齐声道 “拜见主母!” 佘太君微笑点头,推开书房,一股纸张没有燃尽的味道扑面而来,在书房一角有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炉,在层层灰烬下有少许书信残角,都是杨业的笔迹。 书桌上倒是整理的一丝不苟,旁边的笔架上放着一支写秃的毛笔和一块残留的墨块。 佘太君缓缓坐到书桌后面,记忆中,那个少年时就立志成为名将,却不喜读书的人,昨夜 如此,这杨府就是自己的家了,改造杨家将才刚刚开始,这世上未有千年的王朝,但可以有千载的世家。 就像府州折氏,原本为鲜卑族裔,隋唐时期,起于府州,至今已经百余年。现在折氏家主折御卿,正是原身佘赛花的嫡亲弟弟。 一封【与妻书】,解决了太宗皇帝赐婚的事情,也让杨家与折家的关系暴露出来,想必等太宗皇帝反应过来,更加忌惮杨家了。 不过也好,要想让杨家延续千载,那么被皇帝忌惮是必然的,如何与当朝皇帝和平相处,也是世家大族的必修课。 武力是世家的底气,文脉才是世家传承的关键。改造杨家将,就先从思想改造开始。 想到这里,佘太君自穿越以来,终于确定下来杨家的战略大局。从穿越初的求生、求存,到现在的主动发展,短短三年时间,真是不容易。 “来人啊!” “诺!” “去看看现在谁在府中,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让他们都来书房” 一刻钟后,儿子和儿媳妇分左右坐下,左边六郎和七郎不在,右边除了云镜媳妇不在,其她人都坐好了。王兰英与杜金娥还未过门,虽然在住在府中,却不能参加,而八妹延琪、九妹延瑛还没有到参与杨府议事的时候。 佘太君坐在书桌后面,杨业常坐的位置上。众人看过去,恍惚间又有了帅帐点兵的即视感。 佘太君面带微笑,巡视一遍众人 “放轻松……为娘不像你们爹爹,臭毛病带到家里来,还点兵呢。咱们先说说话,让亲兵给我拿些点心过来,忙了一上午,就喝了两杯酒” 众人一听,这才放松了身体,纷纷寻找舒服的姿势坐好, 杨三郎这几日走街串巷,忙着打探消息,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都有点上瘾了,这时一看佘太君高兴,就追问道 “娘,您气消了?官家那边的事情怎样了?” 其他人一听,个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佘太君,坐在旁边的杨二郎和杨四郎,偷偷挪了一下椅子,稍稍远离三郎。 佘太君瞥了一眼三郎,声音轻柔,不过里面透着一丝丝莫名的意味 “为娘没有生气,至于官家那里,应该没事了”, 杨三郎没有察觉,还沉浸在听故事的情绪里面。正想接着询问细节,却被佘太君打断 “叫你们过来是有正事” 说着,仔细打量着这五个儿子,感应着他们身上的气血。 “在大石谷的时候,你们应该就开始学循气养血诀了吧?学的怎么样了?” 大郎杨延平站起身,有些羞愧的说道 “回禀娘,我们都没有完成三十六式周天循环,五弟是最接近的,应该这几日能够突破,我练到二十式,他们几个应该与我也差不多” 佘太君皱起眉头,有些意外的问 “哦。。。怎么这么慢?” 又看向右边媳妇们 “你们怎么回事?” 大郎媳妇花解语站起来,脸色微红,低声说 “娘,我们最近有些懈怠了” 佘太君想了想,有些明白了,都是刚刚大战结束,几年未见,估计心思都在欢好上面,练武都放到一边了。 “也罢,等六郎和七郎回来,让他们两带着你们几个练,就给你们十日时间,再不能贯通周天,那就是为娘来了。。。” 看了一眼杨三郎 “嗯,三郎不用了,你明日到小校场,娘帮你,你们几人明日都可以过来观摩” 杨三郎听完,脸色肉眼可见开始变白 “娘,要不我还是等七弟帮我吧” “不用,娘想了想,不能不教而诛,总要让你们几个看看如何加快修炼速度。如果你不来的话,那就只能是其他几人” 话音一落,就听见四道声音连续响起来 “三弟挺合适的,我们都同意!” “三哥不错,他差的最多,我们觉得他最合适” 杨三郎幽怨的眼神看向四个兄弟,看来每个人都从自己媳妇那里听到当初佘太君出手的结果,眼看无法挣扎,只好咬牙切齿的说 “也好,等明日我贯通周天之后,跟娘请命,来帮助你们几个练习” “呵呵。。。为娘同意了。。。” 没等那几人回答,佘太君一锤定音。 “接下来是另外一件事情”佘太君接着说道 “你们五人一直在边关打仗,如今你爹官拜节度使,今后更多的要坐镇指挥,你们五人倒是很大可能要领兵作战,今天为娘要考考你们,为将之道” 这几日佘赛花独自一人的时候,一直在考虑,接下来要如何改造杨家这几人。在后世的演义里面,仅仅是金沙滩一战,杨家近乎全军覆没,有人还编了一段话来描述 【大郎替主把命丧;二郎无力而阵亡;三郎马踏入泥浆;四郎失落在辽邦;五郎一怒当和尚;七郎乱箭透心凉,六郎只身见高堂】 佘赛花认为,除了客观因素,他们各自还有不少问题,才导致这个结果,所以就准备测试一下。 杨家五子一听这话,都挺直了胸膛,个个高兴,胸有成竹 “娘,孩儿们随爹爹南征北战,打得辽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看到我们的旗号都不敢战,您有什么问题,随意问” 佘太君一看,心凉了半截,这几个傻儿子跟了杨业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谨慎都没有。随即想起此次雍熙北伐,幸亏是杨业一直指挥,最后受伤昏 迷,还有七郎带众人往大石谷突围,如果要让这几人做主,或许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第11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1) 佘太君越想越怒,看来需要给这几个儿子一些教训才行。 “好,既然你们几人如此有信心,那娘就问了。。。” 几人正襟危坐,一脸自信点点头。 “你们可知官家命李相编撰【太平御览】一书?” “其中援引春秋时赵国名将赵奢言【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们不知道那本书没关系,为娘就想问问你们是如何理解【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的?” 五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知本朝编撰此书,同时也没有听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不过倒也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杨大郎踌躇半晌,一看几个弟弟都不回话,也只能首先开口 “娘,这……我们以为娘要问的,是如何扎营、如何鼓舞士气,辎重粮草如何计算等等。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六弟参加科举考试才用知道的吧?” 佘太君冷哼一声,有些不高兴 “哼。。。我只是让你们回答,你们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没有让你们写文章,这句话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再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思考,这还不会吗?” “况且,为将者,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何况这是史书中所载为将之道,你们居然不知” 五人互相看看,还是杨大郎带头 “诺!” “来人,点上线香,一柱香时间,你们细细思考。媳妇们,我许你们帮他们,但是,谁要是帮了,到时候我不满意,你们就要一块受罚” 众人一听,趁着亲兵点香的功夫,都在思索起来。这时候就能看出各自小家庭的区别了。 杨大郎看了一眼花解语,摇了摇头,他了解自家妻子,喜文不喜武,虽然武艺不错……嗯……现在因为循气养血诀,比自己强,但是领兵作战,就完全不行了。 杨二郎左看看耿金花,右看看邹兰秀,知道这两人此次带领金花卫出征,表现优异,很得娘亲欢心,倒是可以一块商议一下,但是作为家里不多有两个妻子的男人,要把持住男人的地位,所以就稍稍示意了一下,想让她们主动过来帮忙。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然后默默坐在那里,对杨二郎的眼色,视而不见。 杨二郎一看,有些坐不住了,咳嗽一声,再次示意。耿金花一看,嫣然一笑 “郎君!这线香已经点上,娘亲在一旁看着,我们姐妹就不打扰郎君了,要不我们在屋外等候” 说完,拉起邹兰秀,走出了书房。 花解语在旁边看到,也起身跟了出去。四郎媳妇孟金榜一看,不等杨四郎开口就跳起来嚷嚷 “姐姐!等等我!” 杨四郎一看,不用问了,人都跑了。 这一下子,屋内就剩下三郎媳妇董月娥和五郎媳妇马赛英,马赛英性格爽朗,看见几个姐妹都走了,干脆站起身来,拉着董月娥就走,边走还边说 “郎君你就一人好好思考吧,我与三嫂就在外等候了” 杨三郎一看,转头瞪了五郎一眼。杨五郎最为洒脱,哈哈一笑,置之不理。 一柱香时间很快过去,佘太君招呼媳妇们进来,然后看向五个儿子 “你们谁先来?” 杨大郎率先站起 “娘,我先来吧” “我以为【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要求为将者,身先士卒,死而后已。若是 在地形狭小的地方遇到敌军,需要有决死冲阵的勇气,这样,胜利的必定是我们” 佘太君等待半晌,没听到杨大郎接着说,才恍然问 “没了?” “没了!” 佘太君右手抓了抓,才反应过来,今日出门吃饭,没带龙头拐杖,随即强忍着,接着问 “你们几人对你大哥的话,还有什么补充吗?” 杨二郎一脸自信,站起来 “大哥说的没错,我等武艺高强,要有必胜的决心,若是狭路相逢,我还会集中军中好手,集中冲锋,以一点破一面” 佘太君面无表情,目光看向三郎,杨三郎站起来 “大哥和二哥说的没错,我再补充一点,就是要在后方安排劲矢,咱们的弓弩厉害,不可忘记这一点” 杨四郎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佘太君 “三位哥哥说的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大哥你带头冲锋,风险太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就会全军覆没,最好把将士们分成梯队,以波浪形式冲锋” 杨五郎站起来想了想 “四位哥哥说的不错,狭小地形遇到突发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好不容易,等五人都说完了,佘太君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 “来人,把这五人拖下去,每人先打两棍再说” 众人大惊,几个媳妇纷纷围上来 “娘,您别生气,要打就打,别气坏您身子” 三郎觉得委屈 “娘。。。” 没等他说完,门外亲兵涌进来,亲兵统领杨彪低声跟大郎说 “郎君,要不你们先出去,咱们先打上两棍子,让主母消消气,如何?” 杨大郎一听,微微点点头 “娘,您别气坏了,我们先出去” 说完瞪了一眼杨三郎 “闭嘴,我们走” 亲兵们在书房外,轮流拿起哨棍,依次打起来,哨棍挥舞间,带着呼啸声,书房内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媳妇还在安慰佘太君,佘太君吼完之后,叹了一口气 “行了,你们不用安慰我,他们几个都在哄我,一个二个学了循气养血诀,这区区哨棍,听起来声大,打下去不疼不痒!” “我这是伤心啊,他们五人,在外领兵作战,战阵凶险,却如此鲁莽,听听他们说的,连最基本的,【兵者,诡道也!】都不明白,我如何能够放心” 几个媳妇一听,明白过来,除了解语媳妇,其余几人回想起此次雍熙北伐, 四处救援的时候,也心有戚戚,几次凶险,都是凭借佘太君绝强的武力镇压下来,再想想,如果是她们自己领兵的话,估计最好的结果也是金花卫死绝。更坏的或许唯有四媳妇孟金榜能够活着回来。 第12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2) 佘太君看着五人鱼贯而入,再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知你们几个觉得没错,【狭路相逢勇者胜】讲的不就是一个【勇】字吗,娘今日打你们,是希望你们牢牢记住,【兵者,诡道也!】” “你们都坐下吧,两棍子伤不了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今日的话” “为娘希望你们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中的狭路相逢,是一种绝境,所以,为将者,首要是不要陷入绝境,在你们心中,一定记住【勇】字之前,应该是【智】字” “今日我有意问你们这句话,是想听到,当你们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先要问一句,为何会陷入狭路相逢的境地,但凡你们几人知道,先多问一句,再去谈【勇】字,我都不会如此生气”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古之陷阵营,不是先登营,你们是领军大将,有朝一日,需要你们陷阵或者先登的时候,也要先考虑是否有办法降低风险。至少提高武艺,提高装备,甚至用火攻、水淹,离间、斩首等等,多的是手段。既然你们为将,不是等到了上战场的时候才考虑如何取胜,而是在上战场之前,就要把所有能够取胜的手段都准备好。今后你们要多向云镜媳妇请教为将之道” “最后,再送你们几句话,此乃兵权谋之术,【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你们回去自己琢磨吧,再给你们留下一道题,回去细细思考,过两日再来回答。【假若你们是知代州军州事,辽国若来,该如何应对】” 。。。。。。 杨业与杨七郎一直到亥时初(晚上9点)才从皇宫出来,七郎迫不及待就赶来跟佘太君邀功,弄的杨业几次想跟佘赛花说话,都被打断。无奈之下,佘太君就拉着两人到大书房,然后让七郎先把他的功劳说完。 哦,对,现在七郎也有官身了,特授仁勇校尉(官,正九品)、试诸班都指挥使(差遣,正六品)。 按照七郎解释,太宗皇帝真正授予的是正九品校尉,这是拿俸禄的品级,而实际做的事情,是想让七郎训练禁军,为了给他一个名分来训练,就临时委任一个【诸班都指挥使】的名头,这个【诸班】囊括了殿前司下所有禁军,此时京中殿前司在册的禁军近十万人,京中所有禁军也就不到二十万。可以说是半数禁军总教练。 杨七郎洋洋得意的说起那场比试,皇甫继明被一棒击飞之后当场有点下不来台,不过他属于比较纯粹的武人,实在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后来太宗皇帝赐宴,在宴席上两人喝高兴了,差点结为异姓兄弟,一个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当时就把杨业给整不会了,幸好七郎看到杨业脸色发黑,最后没有结成,不过倒是成了忘年交。 佘太君看到七郎得意洋洋的样子,这心火就有点上来了,然后扭头看着坐在大书房主位上的杨业 “夫君如何看这个事情?” 杨业正乐呵呵地看着七郎手舞足蹈的讲功劳,听到问话,下意识手扶长髯 “夫人啊,老夫看到府中这几个孩儿如此争气,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都是夫人教的好,府中有夫人在,老夫很放心” 佘赛花无语,这杨家的男人还真都是一如既往的憨直,忍不住手扶额头,叹一口气 “哎。。。你们父子两人能不能多想想。。。七郎你说,你要教这十万禁军什么?” 杨七郎闻言笑容一滞,抬手挠了挠头 “我打算教他们武艺啊” 杨业则是笑容满面,看着七郎 “教什么都行,主要是七郎有出息了,在代州的时候,他也学了不少东西” 佘赛花这心火,腾的就升上来了, “嘭!”的一声, 一掌拍在椅子上,站起来盯着杨业 “你们两个,给我仔细想想,真是这么容易吗?啊……” 杨业一惊,好不容易那【与妻书】才刚刚建功,在这特殊的时候,别又出什么意外。慌忙站起身来,走到佘太君身边 “夫人,你消消气,我们好好想想,你先坐,先坐!” 一边说一边扶着佘太君坐到书房的主位上,然后扭身朝着七郎,一瞪眼,怒声道 “逆子,你看看你,惹你娘生气,赶紧好好想想,你教什么。。。” 杨七郎倒是习惯了佘太君的脾气,在府里还被打过,所以闻声只是低头沉思,哪里说错了,令佘太君生气。但是猝不及防间,被杨业吼了一嗓子,顿时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就满心的不乐意,明明娘亲说的是俩人,凭什么骂我一个人 “娘说的是两人。。。你和我两个人。。。” 杨业转身,盯着七郎,一挥手 “这是军令,执行吧” 佘太君此时就感觉心累,懒得再看这父子俩闹腾,直接打断 “你们闭嘴。。。七郎你自己说,若是没有学会循气养血诀,你与皇甫继明比试的话,什么结果” “当然还是我强了” “嗯!说实话……” “确实是我强一点点,估计要打很久,他比我年纪大多了” “好,那你觉得要教他什么?而且听你说在力气上,他能够挡住你一瞬,如果不是白棒断裂,换了称手的兵器,他或许能勉强挡住一击。这种情况下,你能教什么?只有循气养血诀” 杨七郎一听,直接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那当然不能教给他” “你认为官家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你不会愿意教禁军循气养血诀,但是还让你为禁军教练,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反正我是不会教的” “就你这样子,不用半年,金花八式差不多就能给人骗出来,你看吧,等你开始在禁军训练的时候,一定会有像皇甫继明这样的将领找你切磋,与你同练,军中吃住在一起,训练的时候请教诀窍,嗯。。。估计都不用半年” 杨七郎一愣,细细思索,然后忽然大喝 “啊。。。这老小子太阴险了,还要跟我结拜为异姓兄弟” 杨业在一旁默默听着,手上还习惯性的抚着长髯,听到七郎大喊,手上一顿,然后笑着说 “嗯。。。幸亏当时要结拜的时候,我给拦住了” 杨七郎鄙夷的瞥了杨业一眼 “您那是生怕皇甫继明喊你叔父” “娘,这可如何是好?圣旨都已经到中书门下李相那里了” “哎……现在你心里有数的话,短时间没关系,你就先糊弄一阵子,如果边关有战事,则立刻请战,自荐去边关。平时如果与同僚谈起家中武学,记住只提金花八式,其它的都推到为娘身上……等时机成熟时,娘也会跟官家单独谈谈” 第13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3) 杨业与七郎正认真听着,忽然间,听到佘太君说要跟太宗皇帝单独谈谈,顿时一惊。 杨业忙上前一步,眉头微皱,低声道 “夫人,什么叫跟官家谈谈?哦……你是说单独奏对,夫人啊,官家为君,吾等是臣,你可别犯了欺君之罪” 佘太君撇了一眼杨业 “你紧张什么,既然官家已经有猜忌之心,最好的办法,就是适当坦诚聊聊,也就是当今官家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还有几分气魄,那就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聊聊吧” “正如我在真定府衙所说,我只希望杨家平平安安,别无他求,官家既然给了誓书铁卷,那就是有几分默契在,此时不谈,等什么时候” 杨业看着佘太君,犹豫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杨七郎。 七郎正听得津津有味,发现杨业看来,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嘛?听娘说话呢’ “逆子,老夫是让你回去睡觉,别在这里呆着了” 杨七郎一昂头,就要顶回去。佘太君见状,冲着七郎挥挥手 “行了,你爹有话想说,你就专心练武吧,家中的事情,不用操心太多,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就行” 七郎听了,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去。杨业等七郎走了之后,直愣愣的看着佘太君,半晌不说话。 “怎么了,夫君如此看着妾身?” “夫人,自我回府,得知夫人所做桩桩件件,惊讶不已,循气养血诀、金花卫。。。夫人何以教我?” 佘太君闻言,叹一口气 “夫君可知,那日妾身在杨府花园,差一点就魂归地府。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妾身怀着对夫君和孩儿们的执念,回转阳世,自那日起,妾身惟愿夫君长寿万年,杨家传承百世。这天下种种对于生死二字来说,皆是外物。” “妾身幼年时得遇异人,可惜当面不识真人,自生死之间回转后,方才领悟” 杨业闻言,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伸出手握着佘太君,羞愧道 “夫人辛苦,老夫惭愧,终日出征在外,冷落了夫人。。。罢了,自归降大宋以来,常年驻守边关,也算是尽忠以报君恩了,往后若官家允许,老夫请辞即可” “夫君不急,依妾身看,这大宋四周皆虎狼,不管你辞不辞,先积攒杨家底蕴再说。” “你百战沙场,落下一身伤病,这几日妾身就传你循气养血诀,调养气血” “哈哈,夫人传于孩儿们即可,老夫年岁已大,气血衰竭,怕是学不了吧” “内经有云,肾为先天之本,内含先天精气;脾为后天之本,气血化生之源,妾身这几日研究道经,得一养身拳法,名为太极拳,夫君这几日先用太极拳调养身体,然后找大夫开一些虎狼之药,大量补充气血,用循气养血诀帮助脾胃迅速消化,届时妾身会助夫君一举贯通周天” “都听夫人安排!那我们现在去歇息如何?” “走吧。。。” “夫人,你这皮肤怎么变白了。。。啊。。。这脸蛋跟当年一样。。。循气养血诀这么厉害” “啐。。。老流氓。。。” 。。。。。。 翌日晨,杨府小校场,佘太君站校场边,杨府众人都在佘太君背后站着,就连杨业都来看看自家夫人如何给三郎贯通循气养血诀。 佘太君先命五郎作为陪练,与三郎在校场上面打了半个时辰,一直到两人都筋疲力竭,才让他们停下来。 然后,又让三郎开始练习循气养血诀,杨三郎从大石谷开始学,动作招式早就记住,只是气血不足,往常仅能练到十九、二十式,就后继乏力。 与五郎比斗之后,不要说十九式,就连起手都困难。但是佘太君在旁盯着,三郎只能咬牙开始。每当三郎动作想要停下,佘太君或拍、或刺,帮他推动气血前行。 杨三郎一开始就惨叫不停,到了后来,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发软,完全是靠着佘太君的动作来打完三十六式。 打完之后,三郎就瘫软在地上,浑身热气腾腾,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血红欲滴,看上去只要再碰一下,浑身的血液都要溅射出去。 佘太君看着,摇了摇头,扭身朝三郎媳妇董月娥说道 “他的身体底子太差,你在这照看他,估计要躺半个时辰才能缓和下来, 其他人与我到大书房开会,今日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下去”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扬大郎几人庆幸昨日没有像三郎那么多嘴,而杨业则有些后悔答应学循气养血诀太早了。 杨府大书房,还是那个样子,今日门外的守卫是府里的老人。等他们看到佘太君领着一群人进入书房,就明白又要有大事商议,上一次这么兴师动众,还是在北伐之前。因此,这些亲兵都自觉远离书房十米外开始警戒。 书房内,佘太君习惯性朝着主位走去,正想坐下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杨业已经回府。她停在书桌旁,扭身朝杨业说道 “夫君,你来坐吧” 杨业本来亦步亦趋跟在佘太君身后,还在考虑,是不是今晚跟佘太君商量一下,这循气养血诀不学也罢,忽听佘太君的问话,连忙摆摆手 “夫人,今后只要在杨府,都是你做主,自老夫以下,唯夫人马首是瞻” 说完,还扭身从大郎开始一个一个看过去 “尔等可有意见?” 七郎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赞同 “早该这样了,爹,您除了行军打仗,啥也不懂,现在估计连金花卫都打不过了。。。” 杨业瞪了七郎一眼,没理他,自顾自走到左首第一张椅子,先坐了下来。 其他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赞同道 “应该这样” “府里一贯都是娘做主” “诺!” 佘太君一看,也没有再推辞,坐上主位,环视一圈 “今日开会,除了三郎与三郎媳妇,都在这了,二郎媳妇负责记录,回头你再告诉三郎两人关于这次会议的内容” 第14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4) “先从府里的营生开始,解语媳妇,你来说说吧。” 解语媳妇站起来,手上拿着厚厚一摞账本 “诺!” “娘、爹,如今府里正在经营的,有【老头客栈】和【杨氏成衣】,娘在离京之前有过交代,抓住时机收购码头仓库与内城的商栈。。。” 解语媳妇这次讲述,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方面面,给杨府众人展现了一个经济帝国的雏形。 汴京城外拥有四处仓库,内城三处大宅子可以改作商栈和酒楼,老头客栈已经遍布大宋河北、河东两路,最远的地方包括宋辽边境与大宋和西夏边境。 杨氏成衣的经销商在南方市场已经饱和,这些经销商自发联合起来与杨氏成衣垄断了整个大宋两浙、淮南、江南和荆湖的内衣市场,并且还逐渐扩展到成衣和布料,导致不少当地的商家物力维系,被本地经销商发展成为下级加盟商。 为此有不少当地官员弹劾杨家与民争利,这些弹劾的奏折都被官家留置,不予处理,御史台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没等官家出面,就被三司使当面反驳,说杨氏成衣依律纳税,没有任何不法行为。如果各地商家有违律的,自可拿下,但与杨氏成衣没有关系。 等到两府相公看到三司使递交的杨氏成衣缴纳商税金额,也都沉默了。最后只能说一句:“大宋鼓励商业,只要依律行事,就受到朝廷保护” 众人一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然后震惊,到了最后逐渐麻木,七郎总结一句话,就是现在杨家有钱,很有钱。 军机方面的事情,一直都是云镜媳妇在负责,出征这段时间,都交给了解语媳妇,因此,解语媳妇又花了半个时辰,介绍了杨家庄园的情况。 信鸽的培养有了进展,下一步就是大量养殖。不过已经可以向朝廷上奏了。杨业听到这个事情,觉得很神奇,他迅速意识到,这对于战场的改变非常巨大。 佘太君在旁看着杨家这些男人对营收方面的事情兴趣缺缺,七郎更是开头、中间分别听了几个数字,此外全程走神,最后狠拍马屁。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你们都对家里营生不感兴趣,今日就定下规矩,今后府里的营生,为娘就交给媳妇们掌管了,你们今后不可生事,知道吗?” 杨家这几个男人一听,精神一振,都纷纷同意,并且表示,杨府以娘(夫人)为首的管理团队,是合适的,成绩非常优异,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佘太君随即表示,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今后的杨府经济会议,将只会召集媳妇们商议。现在就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关于那道军事考题的事情。杨业还不知道这事,听完考题之后,他表示非常有兴趣。 佘太君看到这几人恢复精神,就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考试细则。 “夫君若有兴趣,此次对孩子们的考核,你来作为裁判如何?” 杨业一听大喜,手扶长髯,大笑 “夫人放心,交给老夫就好,大郎他们几个确实还差得远,需要好好雕琢一番” 佘太君微笑颔首,拿出一叠纸,朝着解语媳妇递去 “解语媳妇,你今日就去杨家庄园,令所有工匠都放下手头事情,按照这份图纸打造,两日之内要做好,尽快拿回府上安置,就放到演武场那里” “这次考核就用这打造的东西,我称之为【沙盘演武】,府里工匠将会用砂石捏造一个真实的边关地形,放置在一张五丈(约15米)长宽的平板上,在四周印上刻度,以一刻为百里折算,具体尺寸让工匠研究,此为【沙盘】” “演武开始时,一人领【通判代州军州事】,一人作为辽军将领负责攻略代州,这两人分别居于室内,互相不可见、不可听,每人可带两名参赞军机出谋划策,【沙盘】放于演武场中央,由裁判团队负责,根据你们的指令移动军队” “让你们爹爹为裁判,挑选几名书记兵,负责记录战场变化,各自只能获取自己军队的情报。至于双方的指挥和军队的胜负都由裁判来判定” 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杨家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虽然大致明白了规则,但是犹如雾里看花。佘太君一看干脆举例说明 “以代州城攻防战为例,假如大郎作为通判代州军事,二郎为辽军大将,裁判会告诉你现在城中有多少守军,有多少百姓,大郎你还想知道什么自己这一方的情报,都可以获得,但是你不知道二郎会何时来攻,多少人等,除非你有安排斥候获得情报” “二郎这边也是一样,裁判可根据之前大小战事,告诉你此次辽军有多少兵马,你可以选择直接攻城,也可以选择劫掠百姓,但是你不知道代州城是否有防守,还是有埋伏” “最终成绩,由裁判决定,双方初始各有百分,犯错就扣分,比如说大郎派步兵五百出城与二郎的一千辽人骑兵野战,那么此战基本上宋军会全军覆没,裁判则要扣除大郎分数,最后得分高者胜。当然若大郎直接斩杀二郎,则此战无论分数,大郎直接获胜” 众人恍然大悟,都来了兴趣,就连几个媳妇都想下场试试。杨七郎跃跃欲试,杨六郎默默回忆兵书战策,杨五郎面带微笑,好似胸有成竹。 杨三郎此时已经梳洗完毕,与三郎媳妇董月娥一同回来,正好赶上这沙盘演武的议论,他表示完全没有压力,现在他已经贯通循气养血诀周天循环,身体素质翻了一倍,直接表示若是他带领辽军,凭着自己的武力都能攻破两个哥哥把守的城池,至于两个弟弟,不屑于欺侮他们。 佘太君看着这几个杨家子,心里暗自思忖,费尽心思弄了这个【沙盘演武】,希望能够改变这几个榆木脑袋,别到了战场上面,就知道:“冲。。。”或者“跟我冲。。。” 佘太君不理几个孩子打闹,转头低声跟杨业商议起六郎与七郎的婚事,两个未过门的媳妇都已经在杨府住了一段时间,此前因为北伐战事忙,一直没有正式纳彩,如今杨府挟救驾之功,封侯之名,再拖下去,不但两个媳妇名声有损,两边亲家也会有意见。 杨业诚恳的跟夫人表示,府里的事情,都听夫人的…… 第15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5) 雍熙三年七月初十,杨府正门大开,门外每隔百米,都有杨府下人等候在路旁,向着皇城处张望。 杨府前厅,杨业和佘太君坐在首位,杨家七子和五个儿媳妇都陪在旁边。今日是早就安排好的,太宗皇帝携文武重臣来杨家,参加【沙盘演武】。 说起这个事情,就要说杨七郎了,前几日有侍御史弹劾杨七郎,说他连续几日没有上班,即便是训练禁军的时候,也时常走神。太宗皇帝就召七郎直接到朝堂上面解释。 杨七郎迷迷糊糊的到了朝堂上,也没有解释,直接诚恳的承认错误,表示以后不再这样,最后就被罚俸了事。但是临走时,七郎忽然想要再请几天假,这一下朝堂哗然,太宗皇帝也有些挂不住了,直接要求七郎说出理由,否则不是请假的问题,而是藐视朝廷,欺君之罪。 七郎只好告诉官家,他这几日忙着在家里【沙盘演武】,没日没夜的研究战术,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耽误了到殿前司点卯。 这一下勾起太宗皇帝的好奇心,就要传旨让杨家把那沙盘拿来看看,七郎赶紧阻拦。 当初杨府工匠制作沙盘的时候,解语媳妇只提出沙盘的最小尺寸,其它都是按照图纸来,而杨家庄园里面,不但金花卫好奇这沙盘的制作,那应州城跟来的琉璃匠人高顺也参与其中。大家纷纷把自己知道的地形都制作进去,导致这沙盘越做越大,最后成形的时候,囊括了大宋边境从代州到雄州数百里的地形,就连辽国边境的一些地方也被包括进去。 这么大的沙盘,没法直接从杨家庄园运到杨府,后来工匠干脆分开来做,最后运到杨府演武场拼装起来,再浇铸定型。为此,还在演武场点将台附近建了一个亭子,放置沙盘,还给亭子起了一个名字,叫演武亭。 太宗皇帝听完,心痒难耐,直接退朝,让七郎带他去看看。当他看到沙盘的时候,彻底震惊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妙的地图,进而大喜。 要说这太宗皇帝的爱好各有说法,但是指挥打仗绝对是其中之一,可惜基本上没有赢过。 他很喜欢制作阵图,每当大将出征,就赐予阵图,并且要求大将按照要求来打。 包括此次雍熙北伐,他也是提前制定计划,让前线将领执行,而最后失败,都跟前线将领自行其是有关。 因此,他对于雍熙北伐的失败,除了感叹辽军凶猛之外,就是痛恨前线大将,没有按照他的指令来执行。 看到这个沙盘的时候,太宗皇帝就决定,一定要参加沙盘演武,不过没等他想好怎么参加的时候,旁边的内侍就悄悄提醒他,如今大宋的将军们,谁也不敢扮演辽军与他对阵啊。 后来还是杨七郎看到太宗皇帝一直霸占着沙盘不走,杨府里面所有的事情都因为他一个人停摆了。无奈之下,就偷偷让他找佘太君想办法。 在七郎看来,别人不敢跟皇帝对阵,自己的娘亲可不会不敢,就是怕虐的太狠,把太宗皇帝打击得没有信心了。 而对于太宗皇帝来说,跟佘太君对阵,也是绝妙的主意,其一,杨家将扮演辽军的话,沙盘上面只能派出辽军,不会有金花卫,也不会有佘太君的武力。其二,杨业从北汉起就跟辽国打,前后打了三十年,非常熟悉辽军战法,当今大宋朝堂,没有比他更权威的将领了,如此,击败杨业,则更有说服力。 按照逻辑来说,杨业杀辽军杀出了杨无敌的威名,这是辽国承认的,太宗皇帝击败杨无敌,那就是击败辽军,他比杨无敌还厉害。 等到太宗皇帝找佘太君安排沙盘演武的时候,佘太君却不愿意了。 她弄出这个沙盘演武的本意,是想要改造杨家这些男人一根筋的脑子,看到家里的孩子们一步一步的变化,可以说老怀大慰。 这段时间,佘太君终于有了空闲,她只忙两件事情,一个是六郎和七郎的婚事,另外一个就是让人制作麻将。 皇帝都来杨府了,佘太君除了在正门接驾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后就让家里的男人们陪着去演武场,她则是回到院子里跟解语媳妇研究制作麻将的事情。 这麻将制作简单,但是佘太君认为,要把杨府的玩具打造成为一个品牌,未来还想推出什么玩乐设施的时候,都用这个品牌。因此,两人商议先用顶级玉石制作几副麻将试试。 有意思的是,等解语媳妇领命去找工匠的时候,太宗皇帝还不放弃,佘太君就告诉他,扮演辽军沙盘演武没有问题,但是裁判由谁来做,一般人就算当了裁判,也不敢判定太宗皇帝输啊,他想要的权威结果很难实现。 太宗皇帝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扔下一句话,让佘太君等着通知具体对阵时间,就匆匆回宫了。 七月初八的时候,宫里的内侍就来通知了,七月初十,正式沙盘演武,杨家将担任辽军,裁判是两府六位相公及御史中丞赵昌言,七人投票表决,每人还配备一个殿前司指挥使讲解。 这时门外传来禀报声,官家及众位大臣已经离开皇宫,朝杨府行来。佘太君命丫鬟过来收拾前厅,然后与杨业带着众人到正门等候。 他们来的很快,没有一会儿,车驾就停在了杨府门前,禁军士卒已经提前到杨府演武场汇合杨府亲兵把守各处要地。 太宗皇帝兴致很高,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在正门前免去一切繁文缛节,让杨家众人都上马直奔演武场。 杨家演武场点将台上,已经搭好临时的棚子,棚子里面还放了不少冰块,给众人驱去暑气。这时,太宗皇帝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想分两场演武,第一场:雍熙北伐。 听到这个演武内容的时候,佘太君巡视了一遍周围重臣,发现大家都有些意外,但随即收敛表情,不动声色,显然此事没有和这些人提起过。 雍熙北伐的败军之将,目前只有曹彬降职之后跟在太宗皇帝身边,就连他,听到太宗皇帝的要求,也面无表情。 杨业看到众人沉默,主动站起来行礼道 “陛下想选这场演武,臣遵旨,只不过沙盘所呈现范围最北只到应州至涿州一线,更远的云州、幽州等地没有,这该如何推演” “今日一切礼仪从简,就当作在军中即可”太宗皇帝先阻止杨业行礼,然后命人拿来行军地图,手指在图上一画 “我都想好了,就以沙盘边缘为限,之外的辽国地域,你们口述即可,有军中书记标注在军事地图上,如何?” 杨业回头看了看佘太君,见她没有反对,就朝着太宗皇帝拱拱手 “那就依官家所言” 第16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6) 随着演武内容确定,演武场内开始忙碌,对战双方各自进入演武室。佘太君带着杨业与大郎媳妇周云镜到了辽军演武室。 刚一进门,杨业不等坐定,就有些着急 “夫人,这个演武没法打啊,官家这是看着答案来答题,我们必败无疑” 佘太君瞥了一眼杨业,在看了看演武室的布置,眉头微皱,看向云镜媳妇 “你们整日在这里沙盘演武,怎么没有好好整修一下,昏暗、不透气,官家那边也是这样吗?” “娘,这些演武室都是临时用的厢房,都是自家人用,大家也没在意,上次官家看了之后,没让改动,说他御驾亲征的时候,条件比这还差。。。” 杨业在旁边按捺不住,又急声道 “夫人。。。” 佘太君坐下之后,让云镜媳妇出去拿一些点心和茶进来,然后才看向杨业 “你急什么” 边说边回忆起后世网络上对雍熙北伐无数的战例分析,谈定的接着说 “我先问你,假如你手上有三十万辽人铁骑,其中包括十万皮室军,后续还有二十万步卒,总共五十万兵力,粮草无数,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打赢?或者说,也不需要赢,只要保住幽州(今北京市)、云州(今大同市)一线,让这场仗拖个一两年,能否?” 杨业一脸茫然,想了想 “夫人,这都要开始演武了,你让我假设。。。这。。。” “你就先告诉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佘太君打断杨业 “好吧,按照夫人所说,仅仅防守的话,二十万步卒加上十万皮室军足矣,如果加上二十万辽军铁骑,当然能赢。。。但是。。。这。。。此次雍熙北伐,辽军实际派遣军队没有那么多,如何令陛下。。。” 佘太君一脸无奈,看着杨业,而后起身走到墙上挂的宋辽地图 “夫君可知,妾身让孩子们做【沙盘演武】目的何在?夫君身经百战,当知,【沙盘演武】不过纸上谈兵,真正的战场远不是这区区纸上谈兵之术能够展现之万一” “所以,妾身没有太在乎孩子们【沙盘演武】的结果,无论胜败,有自己的领悟即可,但是官家却以为,这纸上谈兵就能代表真正战场,自欺、欺人罢了,此其一” “其二,如今把两国的交战放到这沙盘之上,夫君切勿让这区区沙盘限制了眼光,要知道,两国交战的胜负,不在沙盘上,在沙盘外” “其三,回答夫君的问题,雍熙北伐,大宋是进入辽境攻城略地,辽国援军源源不断,现在他们仅仅用了援军的一部分,就战败宋军,你们当然看不到更多的军队” “演武马上就要开始,更多的无需解释,夫君就想想,大宋此次出兵二十万精锐,天下禁军已经十去其八,契丹人无视生产,逐草而居,十五至五十岁,人人皆兵,如果不计后果,可调兵百万,妾身才给你五十万,早着呢” 再看演武场上,两府六位相公与御史中丞环沙盘而坐,宋、辽两军的行旗官则分居两旁,就等着演武室中两方军令传来,则取出相应的旗帜插入沙盘内。另有多名书记官负责记录沙盘战场变化。 距离沙盘二十步外,有一个令旗台,台上插满各种令旗,旗面绣有数字,有百人旗、有千人旗、还有万人旗,令旗分步兵和骑兵,令旗台处有书记官,记录出征与战损等各种数据。 演武亭外,两队传令兵整装待发,只等演武开始,负责为宋、辽两军传达命令,而在演武室处,完全听不到此处的声音。保证了演武室中,无法获取额外情报。 随御驾而来的朝中大臣,则随自己喜好,各自议论纷纷。杨家众人则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演武开始。 沙盘旁,首相李昉抬头看看天色,而后看向几位同僚 “诸位,吾等就此开始,如何?” 几人互相看看,都没有意见 “李相请!” 随着李昉下令,远处点将台上,鼓手卖力的敲响战鼓,隆隆的响声远远传出去。 在辽军演武室内,佘太君满意的坐在桌子前面,左手拈着一枚点心,右手端着茶。旁边云镜媳妇正在摆放冰块,实在太热了,媳妇有孝心,出去拿点心的时候,顺便命人把冰块也抬了进来。 杨业站在行军地图前,皱眉沉思。 这时,传来隆隆鼓声,云镜媳妇站起身来,向佘太君禀报 “娘,第一通鼓声,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三通鼓后,演武正式开始” “没事,咱们辽军在开始之后,还要等三刻,才能行动。。。官家就连宋军奇袭这一步都要复原,你们说说。。。这有多输不起啊” “事实上,咱们俘获辽军之后就知道,辽国早就察觉宋军动向,只是当时辽军主力讨伐女真人,在抵御宋军的时候,还打赢了女真” 说着佘太君喝了一口茶 “幸亏大宋败的快,听说这次辽国援军,带了一万女真俘虏,还有五万战马,辽人把这一万俘虏的家眷扣在上京城” 云镜媳妇乖巧的在一旁,顺着佘太君的话说下去 “是的,娘,那耶律奚氐还说,萧太后传诏女直俘虏,打赢宋军,给家眷换好一点的地方住,如果输了,所有家眷赐予辽人为奴,有一人不战而逃,则全部斩首,” 杨业听了,无奈回身,朝着佘太君拱拱手 “夫人呐,老夫知道了,若战事不利,还有一万女真铁骑可以使用” 佘太君听完,拍了怕手上的点心渣子,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夫君,等援军入场的时候,记得留下一万皮室军,给云镜媳妇练练手” “知道了,夫人!” 云镜媳妇一听,跑到佘太君面前,甜甜的叫了一声 “谢谢娘。。。” 然后就站在地图前,默默思索,然而,她那紧紧交握的双手,却暴露出内心的紧张与兴奋。 佘太君见状,拍了拍云镜媳妇的肩膀 “有什么好紧张的,后面还有的是骑兵,要不,把那一万女真铁骑给你。。。” 杨业正看着地图,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研究。云镜媳妇倒是被这话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 “娘,你这一说,我都兴奋不起来了。。。” 第17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7) 宋军演武室,太宗皇帝带了不少人进来,内侍窦神宝、捧日军都指挥皇甫继明等禁军将领,就连那知岚州、权知代州张齐贤都来了。 那日殿中奏对之后,张齐贤就准备几日后奔赴边关。后来太宗皇帝发现沙盘演武,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暂缓出发,今日又带入演武室。 这张齐贤也是大宋名臣,曾以布衣之身拦在太祖皇帝面前献策,又于太原战胜过辽军,是少有直接战胜过辽人的大宋文臣。 此时演武第一通鼓还没有敲响,太宗皇帝已经站在行军地图前,其实,在这次演武之前,太宗皇帝就想要在这重现雍熙北伐的战略规划,这个事情,除了窦神宝知道以外,没有传于他人。 尽管这几日在皇宫里面,他已经无数次排兵布阵,等进入这演武室时,还是不自觉的走到这已经看了无数次的地图前,细细思索。 太宗皇帝也知道,这次演武,对杨家不公,在已经知道辽军应对结果之后,他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而后又要求辽军进入战场时间,延迟三刻。沙盘上,一刻就是一天。 如此,辽军要晚三天才能入场,那么在辽国边境,能够参与战斗的,就是原本的守军。 但是太宗皇帝自己也有苦说不出,当年他亲自主导的,对辽军在高粱河一战中,大败而归,就连自己都是驾车而逃,这次失败严重打击了他对待边关战事的信心。这份耻辱,别人不说,他自己心知肚明。 因此,他一直寻找机会想要一雪前耻。然而,这次雍熙北伐,再次受到沉重打击,二十万禁军精锐葬送一空。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怀疑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 所以,这次发现【沙盘演武】,太宗皇帝无比重视,认为这或许是唯一的契机,至少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演武室内,一片沉静,好似空气都凝固了。天气越发炎热,不一会,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这时一个内侍,看到太宗皇帝背后都湿透了,却没人上前。在皇宫里面,早就有内侍把冰块安置好了,但凡有差错,随驾内侍都要被责罚。 这个内侍一边在心底暗骂杨家,一边偷偷看了一圈,发现室内诸人,只有自己的品级最低,不想管,又不能不管。思忖良久,皇帝的背后水迹越来越明显,只好一咬牙,偷偷摸摸的往门边挪动。 室内其他人,眼角余光都看到这个内侍的行动,窦神宝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快忍不住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不敢张嘴叫人,熬到最后,那个内侍不动,他也只有咬牙上了。 这个内侍挪到演武室门口的时候,身上好似被水淋过似的,也不知道他是热的还是吓的。 他悄悄松口气,休息了几个呼吸,然后伸手缓缓拉开门。 咿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传了出来,在这沉静的室内,就好像一道利箭破开冰层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活过来了。 这个内侍手都僵住了,缓缓回头看向行军地图的方向,正好撞上一双深沉的眼眸,太宗皇帝正看着他。 这个内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用手撑着地面,惶恐道 “陛下恕罪,罪臣看到陛下满头大汗,想要去拿些冰块来给陛下去暑。。。” 太宗皇帝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一直沉浸在思考当中,听到声音,也只是下意识的转身看看,还没有闹明白发什么事情。 此时听到内侍的话,他才发现背后黏黏的,额头的汗珠都滴下来了。随即挥挥手 “去吧,拿些冰块回来” 这时室内才相继传出明显的呼吸声,众人的身体放松下来,那个内侍赶忙爬起来,跑出去让人速速送来冰块、茶水点心。 唯有张齐贤,从一开始就满脸无奈,他倒是不紧张,早就想出去拿冰块,但是按照规则,他属于官家参谋,踏入演武室就不能外出,如果出门,演武直接结束,宋军判负。 他敢于逆着官家的心思,犯言直谏,但是为了拿个冰块,输了这次雍熙北伐,再是性格耿直人,也做不出来这个事情。还好他本就是布衣出身,忍一忍倒是也就过去了。 这时看到众人都松弛下来,他就上前朝官家拱手道 “官家,这沙盘演武,本就是纸上谈兵,官家无需在意” 太宗皇帝闻言,面上露出笑容,缓缓说道 “张卿言之有理,不过这次演武,对杨家有些不公,等到结束之后,还需张卿安慰杨家一二” 说完开怀大笑,窦神宝一看皇帝高兴,凑趣道 “官家圣明,杨侯熟知辽人战法,必是要用骑兵野战,想必官家早有克制之法,如此虽败犹荣,到时候官家再给些赏赐,想必杨侯一定会感念官家恩德” 这时冰块、茶水点心都送了进来,演武室一下子就凉爽起来,太宗皇帝更是高兴,自己走上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哈哈。。。倒是有些对不住杨家了” 张齐贤在旁,皱了皱眉头,张嘴想说,犹豫一下,低声叹一口气,心想 “罢了,就让官家高兴高兴吧,这种纸上谈兵,就算赢了,也代表不了任何问题,大宋打不过辽国,还是打不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阵阵鼓声,演武第一通鼓响了。太宗皇帝放下茶杯,神情严肃起来,扭身又站到行军地图前 “三通鼓响,演武开始,尔等要注意了,不可嬉笑,一切都按照军中规矩来,若有无故喧哗者,立斩” “诺!”众人恭声道。 一柱香后,第二桶鼓声传来,演武室内,太宗皇帝站在地图前,身形挺拔,神情严肃,大声问道 “北伐军,兵分三路,东路走涿州,中路走飞狐,西路出雁门关,尔等可记 清楚了,种种方略,朕已经交代清楚,东路军雄踞雄州、霸州一带,持重缓行” “诺!” 再一柱香,第三通鼓声传来,太宗皇帝朝窦神宝挥了挥手。窦神宝走到门口,冲外面传令兵大声喊道 “令东路军十万人,其中五千骑兵。。。分兵进入雄州、霸州等待命令;令中路军五万人,没有骑兵。。。进攻飞狐口,拿下之后来报;令西路军五万人,其中一万骑兵。。。出雁门关,取朔州、寰州二城,拿下之后来报” 门外有专门的书记官,仔细记下命令,然后重复一遍,等窦神宝确认之后,把纸册往传令兵手中一塞。 传令兵早已在马上等待,拿到命令之后,策马朝演武亭奔去。 第18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8) 演武亭上,众人听到第三通鼓响之后,纷纷安静下来,都看向宋军演武室。 不一会,就看到一骑远远跑来,到了演武亭边,把手中命令递给书记官。 书记官大声念出命令,行旗官则根据命令挑选令旗,依次放到相应位置。此时,沙盘边上的军事官开始根据每个地点的情况,报给裁判 “东路军。。。进大宋雄州和霸州城。。。待命” “中路军。。。进飞狐口。。。守军一千人。。。裁判判定” 七名裁判对视一眼,首相李昉道 “此处判定宋军占据飞狐口,其守军投降。。。诸位没有意见吧?” 裁判统一意见,书记官马上记下来,写到一张纸上,塞给传令兵,那个传令兵调转马头就朝宋军演武室飞奔而去。同时作为辽军,同样有书记官记录下失败的数据,会在一刻钟之后才送往辽军演武室,因为此次飞狐口之战,宋军没有让消息传出去。 辽军演武室,佘太君悠闲的坐在桌子后面,饶有兴趣的看着杨业跟云镜媳妇讨论辽军战术,两人正在争论当中。 三刻钟后,战鼓隆隆,通知辽军援军可以入场,此时,杨业已经得知,大宋 东路军,仅仅占据新城,可以说刚刚踏入辽境;中路军在占据飞狐之后,出太行山,正在蔚州城下;西路军最快,已经拿下朔州、寰州,正在包围应州。 杨业愁眉苦脸,看了一眼佘太君,张嘴想说话,但是又叹一口气,闭嘴不言。 佘太君冷眼看着杨业表演,一言不发。等待了几个呼吸,杨业憋不住了 “夫人呐,官家如此过度小心,东路军到此刻都还在固安,老夫若以援军步卒加强涿州、幽州防守,再给耶律休哥。。。啊。。。不对。。。现在是演武,只说兵,不说将。。。嗯。。。假如。。。” “老夫意思是,假如耶律休哥手上再有一万皮室军,官家。。。估计都打不下涿州。。。再把剩下八万皮室军,加上十万辽骑,共十八万交给耶律斜轸。。。哎。。。西路军和中路军前方基本都是平原。。。” “夫人,你说要不要给官家留下一些面子,咱们。。。” “哼!留什么面子……你要狠狠的打,千万别放水” 时间就在宋、辽两军交战中慢慢流逝,五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早就黑了,演武场上灯火通明。早在天黑之前,七名裁判就请示过太宗皇帝,要不要暂时停止,明日再来继续。 结果是……在辽军演武室内,都能听到,那个去请示的内侍,被抬走时的哀嚎。 佘太君一脸无奈,她把两张椅子并在一起,背后靠着墙,两腿伸直,已经这么坐了一个时辰。 云镜媳妇一脸沮丧,嘴里念叨着 “一万皮室军啊,都不给我机会用。。。这。。。练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业一脸愁容,站在行军地图前,仔细研究着,时不时的扯两下长髯。 云镜媳妇抬眼看了看杨业 “爹爹,您别想了,您是辽军主帅,不是宋军的,您现在给宋军想办法,这没办法啊。。。演武的五个时辰,辽人的援军,都能从大漠赶过来了,您手里的预备队,都快赶上宋军总和了。。。现在官家的军队都被堵死了,您还能有什么办法” “官家又不死心,就这么耗下去,嗯。。。从沙盘看,迟早宋军粮草也要没了。。。娘。。。您是不是饿了?” 佘太君赞赏的看了一眼云镜媳妇,转眼又苦笑 “早就饿了,老身也没想到,官家可以不认输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朝着杨业说 “夫君,要不我出门吧,只要出了演武室的门,就判咱们输了。。。这样皆大欢喜” 杨业这才从地图前转过身来,无奈叹息一声 “夫人呐,这。。。这是欺君之罪啊。。。” 佘太君闻言,干脆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犹豫一会,一拍手掌 “那就不要怪我出绝招了,云镜媳妇,你现在手上不是还有一万皮室军吗,再加上你爹爹手里那一万女真人骑兵,给你两万如何?” “啊。。。娘,您要干嘛”云镜媳妇愕然道 佘太君走到地图前,缓缓说道 “你命令两万铁骑,从雄州和霸州之间南下,攻入宋境,一路不要管城池,直插真定府,沿途劫掠,但是注意,一定要快。。。你有两万骑,分出两千斥候,打散开,沿路劫杀往南的哨骑,不要让消息比你们快” “然后看看官家如何选择,若到了真定府,还不行的话,就继续往南,朝汴京走” 杨业和云镜媳妇两人呆呆看着佘太君,半天没有反应。佘太君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应,奇怪的转过身 “云镜媳妇。。。跟你说话呢。。。” “啊。。。娘。。。哦” “夫人,这……沙盘演武,还能往南打吗?真定府就已经在沙盘边缘了” 佘太君闻言,一直忍耐的火气就憋不住了,一拍桌子,大喝道 “辽军都能从沙盘外派援军,我们怎么不能打沙盘外的宋军了。。。啊!” 杨业一惊,赶紧赔笑 “夫人息怒,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又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佘太君,低头一看水都没了,赶忙把茶杯放下,伸手就要去扶她 “夫人,这没水了,要不。。。老夫让人送进来,你慢点” “没你的事。。。赶紧打完回家吃饭”佘太君一把推开杨业的手,然后朝着云镜媳妇说道 “云镜媳妇可明白了?” 这时大郎媳妇周云镜也恍然大悟,快步走到地图前,仔细琢磨了一下,大声回道 “娘,我明白了,这就下令” 第19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9) 时间退回两个时辰前,宋军演武室,太宗皇帝在地图前走来走去,脸上阴云密布,地上一只破碎的茶杯。 旁边张齐贤几次张嘴想说话,又闭上嘴巴,半个时辰前,官家已经下旨,让他闭嘴。 其他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太宗皇帝猛地停下,扭身看向众人,怒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还有,那几个人怎么判的?” 皇甫继明先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子,涩声道 “陛下恕罪,西路军所占据的云州,到辽军重镇新州,四百余里,其间有阳高县、天镇县、怀安县而至新州城,辽军骑兵节节迟滞,西路军骑兵不足,每日只能行走五里,中间又有小道、山谷可以埋伏” “杨侯把辽军主力铁骑分批,每每援军到达一部,就投入战场一部,兵力不足时,迟滞、埋伏,现在兵力已经与我军相当,故我军无法,只能一步一步退回云州城” “而且,现在辽军开始分兵袭扰云州至我军后方应州一带,若我军不出,则围困云州城。。。” 说到这里,就连皇甫继明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派军清剿周围村镇。。。若我军出击,他派大军围困步卒,而后小股骑兵偷袭、夜战等等,无所不用其极,总之基本上不与我军正面决战。。。” “那中路军呢?”太宗皇帝一拍桌子,怒吼 “为何中路军占据蔚州后,一没有攻取涿鹿县,二不能出广灵救援云州城?” “陛下,辽军援兵第一批就增兵涿鹿县,从蔚州到涿鹿县,有一段山路,出口外就是涿鹿县,他们早就堵住出口,我军兵力无法展开” “其二,一开始我们没有想到杨侯会把皮室军分段投入战场,初始,中路军是要攻取涿鹿县的,等从涿鹿退回,再去广灵的时候,辽军第二批和第三批援军已至,来不及了” “他们都是骑兵,比我军速度快太多” “尔等还有什么办法?东路军拿下涿州了吗?” “启禀陛下,这。。。东路军围攻涿州至今没有攻克,涿州守军太多,而且,城防都经过加固,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攻克” 太宗皇帝越想越不对:“那几个裁判,朕的两府相公与御史中丞,好啊。。。他们怎么判的,涿州攻防,始终判朕的军队攻不下,夜战又判朕失败” “陛下,现在看,只有东路军还有希望,若能攻克涿州,则中路军和西路军 的困境就能解开,辽军必定回防幽州” “那就等吧。。。” 时间在飞逝,但是东路军的消息始终是双方僵持,太宗皇帝已经令宋军不计代价猛攻,奇怪的是,涿州城始终没被攻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传令兵的最新战报,太宗皇帝猛的站起来,跑到门口,大声问道 “可是已经攻克涿州城了?” 门外传令兵愣了一下,听出来是官家的声音,马上翻身下马,直接跪在门口,迟疑道 “叩见陛下,这。。。末将拿到的不是涿州城消息。。。” “啊。。。怎么不是涿州城消息。。。这裁判怎么判的?”说着,太宗皇帝就要绕回地图前。忽然被一道人影拦住,抬眼一看,是张齐贤,正挥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拼命示意。 太宗皇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啊,张卿不能说话” 转念一想,刚才是被这人建议直接认输,一怒之下,下旨令他闭嘴,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暂且听他说什么 “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张齐贤闻言,扭身跑到门后,大声喊道 “什么情况,速速报来” 门外传令兵等待半天没有等到太宗皇帝的命令,正在疑惑,这时听到张齐贤的话,马上打开手令,念道 “有皮室军一万,女真骑兵一万,共两万骑兵,进入大宋境内,南下了” 张齐贤听完,呆住了,缓缓扭身,看向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走向地图的身子猛然停下,转身厉声喝道 “什么?再说一遍” “启禀陛下,辽军两万,闯入大宋境内,南下,方向不明,这指令没写” 皇甫继明一听,大怒,大喝一声 “再探、再报,尔等斥候,如此军情不明,就送过来,该当何罪?” 门外传令兵整个人都懵了,低头看看手令,确实没写南下到哪里,这为什么要治罪,他再看周围的同僚,旁边几个等候的传令兵也面面相觑 “陛下,末将的手令上,确实没写南下到哪里” 皇甫继明这才恍然,这是在演武,不是在军中 “好了,没事,你再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情报,然后速速来报” 太宗皇帝也清醒过来,随即万分不解 “杨业搞什么鬼,裁判怎么判定的,他哪里来的两万骑兵,还有一万女真人” 张齐贤快步走到行军地图前,研究半晌,扭身道 “陛下,这路辽军应该只有两个方向,其一,走真定府。其二,走大名府,最后的目的想必就是汴京” 太宗皇帝闻言脸色大变,怒喝一声 “这个杨业,要造反不成?” 张齐贤无奈,低声提醒 “陛下。。。这是在演武,那是辽军,这也是辽人南下一贯的道路” 太宗皇帝怒哼一声,直接走到演武室门口,打开大门 “来人,备马,朕要去沙盘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到了演武亭,太宗皇帝上座,右边是七位裁判,左边是杨业和佘太君带着杨家众人,其余文武众臣则按照品级,顺序往后排。 佘太君非常不满意,饿着肚子折腾了那么久,现在看这样子,又变成朝会了。 但是杨业死死挡在佘太君前面,回到杨府这么些日子,他现在也了解一些夫人的性子了,年轻的时候性格爽朗,还有些泼辣,到孩子出生之后,逐渐 就变了,没想到险死还生之后,这性格比年轻的时候还要火爆。 如果不拦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 太宗皇帝环视群臣一圈,暗自压下心头火气,缓缓问道 “你们七人,为何如此裁定,令朕的大军,无一胜绩?” 两府相公与御史中丞赵昌言互相看看,首相李昉上前一步 “官家,所有判定都是臣等合议,绝无徇私,而且皆记录在案,官家可以随时调取” “那你们就给朕说说” “遵旨!”李昉站到沙盘前,指着涿州 “先说涿州城,城内辽人【丁】二万人,原守城军一万人,后辽人援军到达,又进城四万人,总数五万守军。辽朝统计人口,仅计算二十岁的青壮,称之为【丁】” “这些青壮如果协助守城也是被计算在内,这样涿州城可用守军达七万人” “宋军围城时,辽军援兵已至,刚开始,官家派兵一万攻城,战损比,守方为一,则攻方为五,然吕相、辛相等不允,改为一比三,最后改为一比二” 其实当时为了这个战损比,几个裁判吵做一团,李昉和赵昌言,坚持按照正常比例,其余人一开始还无所谓,后来一看太宗皇帝劣势太明显,就给改了。 第20章 疑阵演武验真章(节10) 最后,李昉总结,所有战场双方胜负,都用类似方法判定,没有任何徇私。 太宗皇帝闻言,又问道 “辽军人数为什么会越打越多?最后还能派出两万骑兵南下,最可笑的是,还包括一万女真人,你们是怎么判的?” 李昉回头看了一眼副相辛仲甫,示意这个问题他来回答,辛仲甫微微颔首,站出来拱手道 “官家,此事与老太君在真定府俘获的辽军大将耶律奚氐有关,当时他吐露,辽人已经征服一部分女真人,北伐时,他们正在征伐女真部族。所以援军里面确有女真骑兵” 佘太君在一旁,眼看这个事情还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再看后面众多大臣,都饿的摇摇欲坠,想了想,把杨业推到一边,走出来 “官家,眼下已经很晚,众位大臣已经饿得不行,是不是先让他们回去,明日再说,若官家还想继续讨论演武,老身就吩咐人准备宴席,边吃边聊” 太宗皇帝正想继续问李昉,被佘太君这么一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再看了看那些大臣。 这时开封府尹,太宗次子、许王赵元僖也出列,恭声道 “陛下,老太君说的有理,臣请陛下准予” “准,两府、御史中丞留下,我们在老太君这里叨扰片刻如何?” “遵旨!” 片刻之后,杨府主殿滴水楼,官家高坐首位,众人分坐两旁,杨府下人端上热茶点心。 太宗皇帝情绪稍有缓和,但是脸色依然阴沉如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杨业 “杨卿今日,频频出乎朕的预料,卿的辽军可是远远超过朕啊” 佘太君不等杨业发言,先站起来环视一遍楼内众人,此时还留在杨府的,除了两府六位相公与御史中丞,还有随官家演武的内侍、皇甫继明、张齐贤等人,太宗次子许王赵元僖和三子韩王赵元侃也在其中。 “老身僭越,官家可知,这沙盘演武有何致命缺陷?” 太宗皇帝看到佘太君忽然站起来,本就不满,再听到质问,脸上的不快已经表现出来,但是还强忍着,声音愈发温和 “朕倒不觉得这沙盘演武有何缺陷,不过老太君所做沙盘太小,不能囊括天下,这几日朕已经命军器监重新打造,把大宋囊括在内,而后还要加上 辽与西夏,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看了看群臣,然后接着道 “老太君此次献上这沙盘演武,有功当赏,不过,朕以为老太君或对这战阵之事不甚熟悉,才简单的认为这仅仅是纸上谈兵,殊不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乃致胜之道。老太君还是歇息去吧,朕今日想与众卿彻夜详谈” 首相李昉一看,赶忙出来打圆场 “陛下所言甚是,老太君,今日吾等叨扰杨府,恕罪,恕罪!” 其他人一看,首相带头抹稀泥,众人都纷纷出来活跃气氛,谁都不傻,这杨家圣眷正隆,又有献上沙盘演武之功,别看此时官家不渝,但还温声细语,此时发声,上可以讨官家欢心,下可以结杨家之好。 所以,众人纷纷表示,老太君劳苦功高,今日打扰,你自去休息……等等。 这时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杨夫人虽说献上这沙盘演武,以之为游戏之乐,谓之曰致命缺陷,不知是否大宋从上至下,唯有杨夫人兵法韬略无人能及乎?亦或者妇人之见?” 刹那间,滴水楼内沉静下来,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潘美之子潘惟熙,其女莒国夫人潘氏,现为韩王赵元侃之正妻。 看到是这人说话,众人到不奇怪了,现在都知道,先有潘美于北伐战场陷杨业于死地,后有佘太君真定府衙当众废潘美一臂,差点逼死潘美,据说到现在潘美都还在府上养病,情况很不好。 这两家的仇结大了,就连太宗皇帝都不好说什么,尤其是,现在三子韩王赵元侃就在旁边。 杨府滴水楼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杨业一开始看到是潘惟熙时,有些犹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与潘美才是同辈,又在御前,如果与潘惟熙对话,那是以大欺小。 后来越听越怒,当下顾不得许多,就要站出去,只不过自家夫人站在前面挡着,他就伸手想把佘太君推开,第一下没有推动,他就知道自家夫人不想让他出面。 但是以杨业的性子,情深意重,那是越想越怒,正要开口怒喝的时候,就听到佘太君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官家、诸位臣僚,先听老身一言如何” 不等众人回答,她接着往下说 “老身打造这沙盘,又命家中孩儿沙盘演武,是让他们学习为将之道,又要跳出仅仅作为武将的眼光,如果仅仅是沙场争锋,玩一玩这沙盘,足矣。不过,此仅仅是一勇将耳,只有跳出棋盘之外,以天下为盘,万物为子,才是为帅之道” 佘太君说道这里,叹息一声,环顾一圈这些朝中重臣,为了给官家一点点面子,最后把目光停在对面的辛仲甫身上 “尔等纠缠于这沙盘之内,殊不知,老身一直要求家中孩儿,入得沙盘,还要跳出来,就拿这次演武来说,这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战斗,而是一场赌上大宋国运的灭国之战” “嗤。。。” 一道笑声打断佘太君的话,还是潘惟熙,只见他走出来,站到中间,一脸不屑 “初时听你所言,还能入耳几分,没想到,这就赌上大宋国运了” 随即朝太宗皇帝一拱手,大声说道 “臣潘惟熙,弹劾佘赛花,危言耸听,欺君罔上,有谋逆之心,今日敢以大宋国运为儿戏,何其大胆,臣请拿下佘赛花、杨业等人,抄家灭族” 第21章 宫灯夜市人如潮(节1) 太宗皇帝在听佘太君说话时,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听到潘惟熙一番话,脸色变得铁青,就要下令拿人。 “且慢!”一声历喝传来 副相辛仲甫先是瞪了一眼潘惟熙,再朝太宗皇帝拱手道 “陛下,臣尝闻忠言逆耳,老太君雁门关外退辽兵,真定府下救驾,何来谋逆之说,臣请陛下,听完老太君的话,若是于国有用,岂不是效仿唐皇与魏征焉” 太宗皇帝看到辛仲甫出来示意,恍然反应过来,这是佘太君,再有他的一个台阶,立刻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老太君请说吧,朕。。。朕今日就好好听听老太君高论” 当潘惟熙站出来的时候,佘太君就没看他,一直到他请斩杨家时,也没有理会,只是悠闲的站在那里,手上把玩着龙头拐杖,一直到辛仲甫说完,官家允诺,才抬头看了一眼辛仲甫 “多谢辛相,老身实在是有所疑问,这潘美虽说陷害夫君,但是他至少还懂为将之道,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犬子,连基本的【兵者,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都不懂” “你。。。” 潘惟熙一听佘太君辱及父亲,顿时大怒,又急又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佘太君还是不看潘惟熙,继续盯着辛仲甫说道 “诸位别忘了,杨家此次演武,统领辽军。虽然是演武,但是尔等既然要用沙盘反照现世,那么,在老身看来,尔等欲夺取幽云十六州,就是要灭辽国,绝苗裔,若老身是那萧太后,必定尽起辽人,与尔等决一死战” 辛仲甫看到佘太君一直盯着自己说话,只好苦笑连连,等听到这句话后,不禁若有所思。佘太君话不停嘴,继续盯着辛仲甫说 “辽朝现有丁口逾四百万,老身仅征发三十余万战兵,差得远呐,以老身之见,雍熙北伐,再打下去,那萧太后征发一百万战兵,又有何难” 众人此时都默默沉思,就连太宗皇帝,也逐渐恢复平静,仔细听着。佘太君这时把目光移到首相李昉处 “李相想必知道,契丹人与大宋不一样,契丹人逐草而居,不事生产,那耶律阿保机征服各部落而建辽,始定都临潢府,但其治下之民,依然是以部族论之,全民皆兵” 佘太君说到这里,微微抬起龙头拐杖,用那龙头,一个一个点去 “尔等两府六相,乃大宋中枢,莫不是真不懂,这两国战争,论的是国家实力,靠的是百姓供养”,她又拿起拐杖一指潘惟熙 “难道尔等真的与这小儿辈一般见识,认为以大宋国力能够灭掉辽朝不成?” “好!!!” 就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张齐贤正一脸兴奋。他长得高大肥胖,而且饭量惊人,之前无论众人怎么争吵,他一概不理,专心对付面前小桌上的茶点,等到三轮点心吃完,他心满意足。 正好听到佘太君最后这一番话,正正打中他的心坎,当初他以一介布衣,拦在太祖皇帝马前献了十策,其中就有富民一项。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他就阻止过太宗皇帝速取幽云十六州,他认为,首先要使得河北百姓得到休养生息,而后丰富田产,充实边疆用度等等。 喊完之后,张齐贤挺着肚子,挤开小桌,跑到滴水楼中央,先朝佘太君举手长揖,而后冲着太宗皇帝大礼参拜 “恭喜陛下,老太君此言实乃强国之策,臣请圣人先务本而后求末,使国内安定而后抵御敌国,百姓是本,土地是末,五帝先王,没有不先根本而后枝末的,如此一来,则四夷宾服,指日可待” 首相李昉和副相辛仲甫对视一眼,同时举手长揖 “臣恭喜陛下,得此良策” 众人一看,纷纷跟上 “臣等恭喜陛下” 只有潘惟熙,一脸怨毒盯着佘太君,他心知此时已经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心里暗自思忖:“设若韩王能登上大位,他女儿潘氏作为正妻,必是皇后无疑,到时候有的是机会拿捏杨家” “卿等免礼” 太宗皇帝看到群臣都这样说,再加上高粱河一战败北、雍熙北伐一战葬送二十万禁军,就连沙盘演武都赢不了,接连失败,对自己的信心也受到了打击,所以就暂时按捺住北伐的心思,微笑着让众臣都免礼。 而后看到潘惟熙还在那里杵着,眉头微皱,但是潘美卧病在床,估计撑不了太长时间,还是韩王的丈人,这个时候必须要保一保他 “潘卿无礼在先,老太君乃汝长辈,想必是会宽容你的,你就给老太君赔个礼吧” 潘惟熙闻言猛的抬头,就看到太宗皇帝那双眼眸盯着他,面无表情。 “遵旨!” 他沉默一会,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扭身走到佘太君面前,低下头,双 手高举,长揖而下 “侄儿冒犯老太君,请老太君恕罪”,他说完之后就死死抿住嘴唇,等在那里。 佘太君则展颜一笑,随意抬了抬龙头拐杖 “贤侄免礼,小孩子不懂事,老身作为长辈,自然不会在意,回去之后替老身问潘将军好” “谢。。。老。。。太。。。君”,潘惟熙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然后又朝太宗皇帝说道 “陛下,臣身体不适,请陛下允臣先行告退” “你去吧”,太宗皇帝挥挥手。 。。。。。。 雍熙三年十月二十,杨府门口,佘太君带着丫鬟芸芸、大郎媳妇花解语和二郎媳妇耿金花上了马车朝杨家酒楼行去。 这两个月是她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今天解语媳妇要去酒楼看看服务员培训的怎么样,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准备选择一个吉日,正式开业。 佘太君静极思动,干脆过去看看安排的怎么样,二郎媳妇耿金花则是作为明面上的杨家财务负责人,暗地里杨家情报负责人,要去酒楼最后验收,无论是账目还是私底下的人员身份。 一刻钟后,马车停到酒楼门口,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酒楼上面牌匾写着【天波楼】三个字,这三个字还是御笔所书,不过不是杨家去求的,而是明德皇后送来的,因为解语媳妇大方的送了三成股份给她的好闺蜜。 此时酒楼周围每隔两米竖着直杆,围着整个酒楼插了一圈,然后用麻布蒙上,把酒楼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是解语媳妇从营销手段那本册子领悟到的,准备施工的时候,就已经先围起来了,要一直等到酒楼开业之前才会打开,用解语媳妇的话来说,就是要营造神秘感。 酒楼的名字是佘太君起的,没有人知道,她起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后世的【天波府】,如今杨业没死,今后自然也不会再有天波府这个名字,只有杨府。她又想暗自留下一点点穿越的痕迹,所以,就把杨家这个酒楼叫做【天波楼】。 第22章 宫灯夜市人如潮(节2) 天波楼的设计结合了后世的一些想法,占地五千平米,一个主楼,四个副楼。与时下酒楼往往临街不一样,天波楼主楼的门口距离街边有二十米,仿照后世,客人的马车可以直接停到酒楼门口,而不需要堵在街上。 客人下了马车,可以直接进门,而马车则停放到在主楼两旁封闭的临时停车场。 楼高三层,以后有需要,可以继续加盖,主楼大厅,设有舞台,平时酒楼有自己的歌女表演。二、三层设有阁子,不是密闭的包间,可以看到下面舞台的表演。 如果客人想要私密的院子或者包厢,则要去四个副楼,有廊桥连接主楼与四个副楼,也可以走专门的车道直接进入副楼。 整个天波楼,大量采用了玻璃,自从高顺到了杨家庄园,几乎一天都没有 休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改进了在大石谷造出透镜的方法,轻易造出大量玻璃。 总之动用了金花卫加上杨家庄园闲下来的人手都不够,后来又是皇后闺蜜请动了将作监,派出大量朝廷工匠,才在短短两个月建完天波楼。 在主楼舞台前,佘太君坐在中间,左手是大郎媳妇花解语,右手是二郎媳妇耿金花。 天波楼管事一正两副总共三人,正的那个是杨府老人,而且是跟着杨业从北汉开始足足三十年的老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在杨府里养老了,身上的铁血杀气早就收敛的一干二净,此时看着就像一个富家翁,满头白发。他在这里就是个吉祥物,按照解语媳妇请他过来的说法是,在杨府也是待着,在天波楼也是待着,换个新鲜地方挺好。 副管事是皇后手里的人,一个老太监,曾经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人,是解语媳妇主动让皇后闺蜜派来的。 另外一个副管事就是云鬓馆原来的馆主苏绮绮,原本的苏馆主,就想保住云鬓馆后,找个机会退休了,后来看到解语媳妇的几次商业操作,惊为天 人,干脆就把云鬓馆转给了那个夺魁的清官人,而后就跑到天波楼当管事。 很明显,天波楼的一切日常操持都是苏管事负责,所以此时,苏管事就站在佘太君面前,准备把天波楼里的所有服务人员拉出来让东家们看看。 天波楼的服务人员,全部都是女子,大宋边关在打仗,各地都不太平,所以往京城逃难的人很多,杨家庄园一直都在给金花卫的预备队招人,但是随着金花卫要求越来越高,预备队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应该说大多数女子都无法留在预备队,有一些到了杨氏成衣,剩下不少,这次都放到天波楼做了服务员。 这些人有一定的基础武力,至少要比大宋乡兵强,正好在天波楼里,万一有人喝醉了,这些人在,都不需要叫开封府衙役。 另外天波楼还买了不少歌女,尤其是有苏管事的路子,不少身家清白,被迫卖身的女子,苏管事挑选一些,再加上有一些从青楼行业退休,或者说自己赎身的女子,都加入了天波楼歌舞团。 现在在舞台上面准备表演的,就是天波楼歌舞团,二百多人,佘太君看了,不禁瞪了一眼解语媳妇,趁着苏管事在舞台上安排表演的时候,低声说道 “解语媳妇啊,你别把咱们家天波楼弄到最后,成了八楼三舫。。。不对,娘看着这人员素质,应该要强过八楼三舫里面几家。。。啊。。。你不会真想弄吧,那可不行,不管是杨家,还是你那个闺蜜,都担不了这个名声” 解语媳妇也低声道 “娘,放心吧,咱们不走那个路线,天波楼的歌舞团,只是唱歌跳舞,不陪酒。。。我要把这个歌舞团做成汴京城第一。。。以后那什么八楼三舫陪酒就好,唱歌跳舞,要看咱们的” 正说着,苏管事来了,笑容满面,精神焕发,来到佘太君面前,一个万福,甜甜的开口道 “奴家拜见老太君,今日让着天波楼歌舞团给您好好演,让您乐呵乐呵,如果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奴家马上就让人改” 佘太君呵呵笑着,心里一阵舒畅,这才应该是穿越者的日常,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 “好…好…让她们好好表演,演好了有赏” 这时,就听舞台上一串音乐流淌而过,从幕布后面走出来一个二八芳龄的 女子,巴掌脸,眼睛细长,樱桃小口,一眼看上去,不是惊艳的美,而是像从画中走出的人儿,慢慢进入心间。 佘太君看到这个女子,感觉就像一股清泉流淌而过,再仔细一看,就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很难想象在一个二八芳龄的女子身上,能看到三十多岁的沉淀与四十岁的沧桑。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佘太君不禁看向苏管事,只见苏管事眼中一股得意劲,就知道她有意安排这个女子第一个出场,就是想看看东家被震惊到的样子。 佘太君再看向两个媳妇,发现解语媳妇一愣,而金花媳妇则是一脸早就知道的样子。 “解语媳妇,你不知道这个女子吗?” 解语媳妇则是苦笑一声 “我是知道她,苏绮绮刚买下来的时候,我就见到了,但是当时满脸污渍,身上破破烂烂,也不知道现在变得这么漂亮” 金花媳妇则是在旁边笑着说 “娘,我倒是知道,毕竟这样一个女子,不查清楚,怕是会有麻烦,虽然咱们不怕,但是不能被蒙在鼓里不是” “哦。。。此人有什么问题吗?”佘太君好奇问道 “没有问题”金花媳妇笑着摇摇头 “此女名字叫做刘娥,嘉州(今四川乐山)人,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亡母娘家,擅歌舞,尤其长于播鼗(拨浪鼓),后被一个银匠买下,这银匠带着她嘉州辗转千里到了汴京,后那银匠没钱,无奈之下就寻找大户人家,想卖了她,那银匠找了好几家,咱们杨家也是其中之一,苏管事看到人之后,当时就买了” 佘太君仔细听着金花媳妇的调查内容,看着那歌女安静的站在台上,没有人告诉她要如何做,她也不急不慌,没有一丝烦躁,好似可以在台上站到地老天荒。 第23章 宫灯夜市人如潮(节3) 佘太君听着听着,就朦胧间有一种感觉,好似应该知道这个女子,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个感觉,听到那银匠还专门找大户人家卖妻,不禁有些不高兴,这都是什么人啊,随口问道 “那银匠都找谁了?有没有什么麻烦?” 金花媳妇笑道 “咱们家是第一个交钱买下来的,哪有什么麻烦,我后来查了一下,找到过韩王府一个仆从张耆(发【其】音),其他人不足为虑” 佘太君握着龙头拐杖的手突然一紧,嘴里低声自言自语 “刘娥。。。银匠。。。韩王赵元侃。。。宋真宗。。。是了,知道是谁了,差一点临朝称制的刘太后,再世武则天呐” 金花媳妇看到佘太君在喃喃自语,没有听清,就俯身过去,低声问道 “娘,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没事,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佘太君面带微笑,低声道,随即抬起头来 “刘娥,你唱吧,让老身好好听听” 刘娥在台上闻言,盈盈一福,而后展颜一笑,轻声道 “奴婢遵命!” 这一笑犹如百花盛开,其声犹如春日里的暖风,清晰而温婉。 “奴婢读杨侯文字有感,自做一曲如梦令,今唱于老太君” “情深缘浅难忘,泪湿军衣……。 纵世间女子,…… 忆否,忆否,独爱汝一人” 刘娥的声音,说话时是一种味道,唱曲时又是一种味道,短短一曲如梦令,曲径通幽,应该是代入了自己的经历,求而不得。 一曲唱罢,众人还沉浸在她的声音当中。而且,这天波楼大厅,解语媳妇应该是采用将作监工匠的意见,在没有话筒扩音的时代,做出了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佘太君能够听到,即使歌声停止,但余音杳杳。 良久,二郎媳妇耿金花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感慨说道 “娘,媳妇原本看到消息,刘娥一路千里来京,还在想,就这么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走来,听了她的唱曲,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坚强的人,是个聪明的人,或许能进金花卫” 佘太君闻言,大笑道 “她进金花卫就大材小用了”,又对苏管事说 “你去把她的身契拿来,另外,开业大典,就让她来唱吧” 刘娥唱完之后,看到众人都沉浸在音乐当中,也不说话,悄悄的回到幕布后面,周围几个歌女纷纷上前恭喜,汴京城的姑娘们,都知道佘老太君心善,常年救济百姓,过去逃难来到汴京的,凡是能够进入杨家产业的人,日子是越过越好。 这些人正在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就看到苏管事跑来,朝刘娥说道 “恭喜你了,刘娥,老太君让我把这身契给你,之后我会派人到开封府把你的贱籍取消,今后你就是良人了” 刘娥闻言,接过那份卖身契,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旁边一个要好的歌女 推了推她 “你怎么愣住了,这是大喜事啊,还不谢谢苏管事,谢谢老太君” 刘娥只是不理,缓缓跪下,双手捧着那份卖身契,递给苏管事 “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又寄人篱下,后随夫千里而至京城,夫无钱而卖奴婢,如今奴婢好不容易有人收留,不想再颠沛流离,望苏管事周知老太君,奴婢愿一生一世留在杨家” 苏绮绮看着刘娥,眼带笑意,轻轻伸手扶起刘娥 “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买下你时说的话” 刘娥不明其意,但还是迅速说道 “记得,您告诉我,能够进入杨家,将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奴婢相信您说的话,所以才不愿离开杨家” 苏绮绮把刘娥的双手连同卖身契一块推了回去 “老太君心善,在杨家,只要你们尽忠职守,都会把卖身契退回,并让开封府给你们注销贱籍,改为良人,你们今后还是杨家的人,来去自如” 刘娥闻言,抬头看着苏绮绮,眼圈慢慢染红,而后双手捧着卖身契,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周围的歌女听着这哭声,都想起自身的经历,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苏绮绮眼圈微红,拍了拍刘娥的肩膀,低声说 “别哭了,去谢谢老太君吧” 这时幕布外面传来声音 “你们怎么了,老太君听到有哭声”,说着话,解语媳妇就掀开幕布走了进来。 众歌女一看,纷纷抹干眼泪,停住哭声,刘娥则是上前一步,又跪下磕了一个头 “奴婢感念老太君恩情,想起过往,情难自禁,倒是累得其她姐妹跟着一块落泪” “不妨事,你跟我来吧,太君要见见你”解语媳妇抬手扶起刘娥,又跟周围歌女说 “你们都知道杨家规矩,放心好好做事,每人都能拿回身契” 佘太君正在跟二郎媳妇耿金花商议开业大典,抬眼看到解语媳妇带着刘娥走了出来,继而笑着问道 “怎么哭了,你这是拿回了身契还不高兴啊。。。” 刘娥恭恭敬敬走到佘太君面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抬起来额头都红了 “奴婢那是喜极而泣,老太君再造之恩,奴婢这辈子不敢忘” 佘太君伸手让她起来,而后笑着看了看旁边解语媳妇和金花媳妇 “你们看这孩子只会行礼了” 又冲着刘娥说 “你毋须在意,只要在杨家好好做,那就是杨家的人,没人能欺负你们,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不要擅作主张,找管事出面即可” “奴婢知道了” 刘娥盈盈一礼。 雍熙三年十月二十二日晨,两骑快马闯入京城,从御街直奔皇城。午时,皇 宫内侍来到杨府,请杨业进宫议事。 晚间,杨业回府之后就跟佘太君商议,辽朝于十月十七日,宣布向大宋开战,以作报复。 太宗皇帝调遣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李继隆、右骁卫上将军刘廷让和杨家的老朋友田重进到沧州、瀛洲和定州部署,防备辽军南下。 杨业明日就要启程回到代州前线,张齐贤已经在代州选练厢兵,补充北伐时代州的损失。这次杨业回到边关就是要防备辽军从雁门关与飞狐一线南下。 在杨府大书房中,只有杨业与佘太君二人,杨业看着行军地图,嘴里歉然道 “夫人,此次军情紧急,老夫明日赶往代州,张知州与大郎已经把兵力补足,但是其战力堪忧,这次让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去,如果战事顺利,吾等年底回来,想必能赶上六郎和七郎的婚事” “夫君勿忧,六郎和七郎的婚事是明年正月,妾身会安排好,到时候你们 赶回来就行,你们都要小心,战阵之上,不可轻视” 杨业闻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笑道 “夫人呐,这循气养血诀很好,很强……如今贯通周天之后,老夫感觉这身体年轻了三十岁。哼……七郎那小子,一直在老夫面前说什么无敌,等老夫再养养,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敌” “噗嗤……” 佘太君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忍住,笑了出来,这杨无敌的事情过不去了 “夫君你跟孩子置什么气……不过,你现在真打不过他,咱们家,论天赋,四郎媳妇孟金榜和六郎媳妇王兰英最好,其次就是七郎了” “夫人,老夫觉得你上次给我贯通周天循环的方法挺好,咱们今晚要不要再试一下……” “啐……” 佘太君脸刷就红了,这老头儿…… 第24章 宫灯夜市人如潮(节4) 雍熙三年十月二十七日,天波楼前,两排迎宾站在门前,身穿杨氏成衣专门为天波楼制作的衣服,一改大宋传统繁琐的女子服饰,简单一件内衣,外套一件长袖上衣,下面一条马面裙,脚上一双皮靴,清爽干练。 在酒楼大门旁边,一整面墙上,画了一幅天波楼俯瞰图,把一主四副五栋楼,以及廊桥檐面都画得清清楚楚,墙面上悬挂一幅字,上书【天波楼开业】。 天波楼主楼大厅,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朝会呢,两府六位相公,御史中丞、三司使、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韩王赵元侃……总之,那日沙盘演武,凡是去过杨府的,解语媳妇都发了请柬,用解语媳妇的话来说,不管他们来不来,杨府的请柬是到了。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呼声 “圣驾到!” 天波楼内,众人纷纷站起,外面解语媳妇陪着太宗皇帝与李皇后走进来,苏管事早就在舞台前方,中间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平台,要比其他人的位置稍稍高一点点,这就是给皇帝和皇后的位置。 等太宗皇帝和李皇后坐稳之后,其他人自觉的按照朝堂上的位置,分左右坐下。 李皇后朝着解语媳妇点了点头,解语媳妇向舞台边苏管事处比划一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幕布后方传来舒缓的音乐声,初时细不可闻,众人低声谈话,没人注意,逐渐像清风拂过,像流水淌过,注入心田里面,凡是听到的人都一愣,紧接着就陷入进去。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音乐声填满整个大厅。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别开生面的音乐中时,音乐里面隐隐传来歌声,一开始断断续续,让人倾力去听,才能 听到几个字,慢慢的,歌声连贯在一起,但好似被这音乐束缚着,听不清晰,越不清晰,就越让人追寻,就在这缠绵挣扎间,那歌声忽然一个冲刺,就像鱼儿冲出海面,挣开了束缚,变成飞鸟,直直刺入天空。刹那间,整个大厅好似就剩下了歌声,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那歌声像海洋,像天空,填满每一寸空间,众人好似被裹挟着,一会儿俯瞰大地,一会儿冲向蓝天。 等到耳边的歌声逐渐消逝的时候,众人才发现音乐、歌声都停下来了,抬眼才发现舞台中央站着一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好似一开始就在舞台上。身穿一袭连衣裙,外罩大红纱衣,裙摆一直拖到舞台边,腰身盈盈一握,眉目如画,眼眸传情。 厅内众人还在愣怔当中,李皇后先轻轻的碰了碰太宗皇帝,他猛然醒悟过来,当即高兴道 “好!当赏” 这一声把大家都给惊醒,随即厅内爆发出阵阵彩声,太宗皇帝旁边坐的是韩王赵元侃,此时还在愣愣的看着台上的人儿,背后有一小厮,低头俯身正在耳边说着话。 有内侍在旁正要按照太宗皇帝的吩咐,奉上赏赐的时候,李皇后嫣然一笑 “陛下既然说赏,臣妾就愧领了,这天波楼的歌舞臣妾花了不少心思,能得陛下一笑,臣妾和解语大娘子的心意没有白费,这歌女也不能不赏,就由臣妾代劳如何” 说罢,也不等太宗皇帝回答,从珠钗冠上拔下一根珠钗,递给内侍,那内侍躬身一礼,捧着珠钗送到台上。 刘娥见状,盈盈跪下,大礼参拜,口中道 “奴婢谢陛下,谢圣人!” 太宗皇帝扭头看向李皇后,摇摇头,笑道 “我倒是忘了,这楼里有你的份子,如此,何不请皇后带我看看这天波楼?” 李皇后笑盈盈站起身来 “陛下,请。。。正好臣妾听解语大娘子说,今日老太君在臣妾那火凤楼里打麻将,呵呵。。。这天波楼的副楼名字,还是臣妾起的,要让陛下一观” 说完,也不用人带路,径直带着太宗皇帝走到天波楼北侧一角,上二层,过天桥,朝火凤楼走去。 西楼、东楼、北楼三栋副楼呈品字形,夹着中间这栋火凤楼,从天波楼二层的天桥直通火凤楼。 火凤楼里没有散座,一层和二层全都是包厢,每层八个,三层专门设有客房,为喝多了留宿用。 此时佘太君就带着几个媳妇,正在二层包厢里面打麻将,经过几次测试,昨晚终于送来了让她满意的样品。 其实杨府的工匠,早就用顶级玉石做出了麻将,只是前段时间玩的时候,四郎媳妇孟金榜由于没控制好气血,不小心把手上的玉石麻将抓碎了,当时那场面,就连佘太君都不忍看。 自那之后,佘太君就让工匠改材料,坚硬的木料外边浇上铁水,仅仅留出一面刻字,对了,麻将桌也特制了十几张,分别放到杨府西院和这火凤楼 里。 这时李皇后带着太宗皇帝就来到火凤楼,【天】字包间外,就听到里面传来 “嘭!”的一声,然后感觉有热风吹面而来,跟着的内侍瞬间紧张起来,再听到一个声音传出来,气急败坏 “娘,我不打这张了,您又胡了。。。” “克制。。。知道吗,小四媳妇啊,牌桌上不能反悔。。。给钱吧”,佘太君的声音悠悠传出来 内侍们稍稍放心,但是还挡在门前,窦神宝见状大喝 “圣上、圣人驾到!” 就听到屋里叮铃咣当的椅子挪动声,门开了,露出云镜媳妇的身影,恭敬的一福 “拜见陛下、圣人” 李皇后主动推开内侍,走进屋里,兴奋的说道 “老太君又赢了?四娘子你怎么老是放炮啊……” 太宗皇帝闻言,无奈的摇摇头,最近老是听到李皇后兴奋地说起这什么【麻将】的游戏,他是真没想到,就连佘太君都在这里玩乐。 第25章 宫灯夜市人如潮(节5) 窦神宝紧随李皇后,进屋扫视一眼,就看到包间分两进,用屏风隔开,屏风后面看不到,但是眼前一张铸铁的桌面,底下一根圆柱,约莫二尺方圆,整张桌子怕不是有百斤重。 桌子周围一圈椅子,正面就是佘太君,慵懒的靠在椅背,正笑容满面,手捧一杯茶,后面一个丫鬟,兴奋的数着手上攥满的铜钱。 左边是杨府四娘子孟金榜,手上拿着一张四方的铁块,看那手上的力气,窦神宝就觉着那铁块就要变形了。 右边是杨府五娘子马赛英,正在抿嘴轻笑,后面站着的是杨府的几位娘子,没有外人。他松了一口气,挪开身子,把太宗皇帝让了进来。 太宗皇帝进门就看到皇后李氏已经走到佘太君身边,正跟她说着要换人玩,佘太君笑着摇摇头,拿起桌子边倚着的龙头拐杖。 佘太君抬头朝着太宗皇帝轻点拐杖,笑着道:“官家,老身有礼了”,屋内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太宗皇帝随意挥挥手,边走边笑着说 “老太君,今日毋须多礼,这里是皇后的地方,咱们都是客人,哈哈” 佘太君闻言,朝着云镜媳妇说道 “把屏风撤走,让官家看看皇后准备的东西” 云镜媳妇微微一笑,走到孟金榜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把麻将放下吧,再捏下去,又要重新做。。。娘让我们把皇后给官家准 备的东西拿来” 四郎媳妇孟金榜一脸懊悔的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八筒,随手扔到桌上,就听到“咚!”,的一声。 太宗皇帝听到这声音奇怪,好奇的伸手过去,抓了一把 “嘶。。。这玩乐的东西,怎么还是铁制?” 五郎媳妇马赛英在旁,又是一笑,大声道 “官家,这是为了四姐姐特制的,她一输了,就忍不住捏牌,之前玉石做的捏坏了好几个,解语大姐觉得太费钱,就用铁制作了一些” 没等太宗皇帝搭话,就听前面传来声音 “官家,看看这是什么” 他闻言抬头,就看到一张长桌,在长桌后面一把巨大的椅子,椅背上面一个拱形搭脑,两侧伸出龙头翘起,椅背套着火红色的棉布,布上秀了一条 金龙,椅子两侧有扶手,这一点与时下的椅子不一样,扶手宽过手臂,椅子面也套着棉垫,下方有足承。 四郎媳妇孟金榜正在那弯腰,一手抓住椅子面,一手扶着足承,一把举起,就要拿过来。 李皇后正坐在原来佘太君的位置,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身一看,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 “四娘子小心,这把椅子太重了,快二百斤” 四郎媳妇孟金榜一边举着椅子,一边轻松的说道 “皇后姐姐莫担心,这椅子不重” 噌噌两下,就把椅子放到了李皇后身边,就听到 “嘭!”的一声,椅子放好了,李皇后抬眼看着孟金榜,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嗯。。。” 太宗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椅子好似自己长了腿,跑到皇后身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娘子抓着椅子跑,也吓了一跳。等听到皇后说完,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五郎媳妇马赛英说道 “难怪要特制这麻将呢” 众人落座,太宗皇帝刚一坐下,就感到这椅子与过去所用都不相同,最关键的是,坐下来后,屁股也舒服,后背也舒服,他不敢相信,还挪了挪身子。 李皇后随即笑着问道 “陛下感觉如何?这是用杨家的棉布给做出来的软垫,是不是舒服多了?” “好!这东西好,这比宫里用的软垫舒服多了,杨家这些软垫可以送入宫中,朕花钱买如何?” 李皇后闻言,掩嘴轻笑。云镜媳妇在旁边朝着太宗皇帝说道 “官家,这东西是用杨氏成衣的棉布制作,本就有皇后的份子,之前是产量不够,最近才制作出来,今后您要问皇后才是” 太宗皇帝大笑 “皇后这身家比朕都多” “臣妾的,不都是官家的” 。。。。。。 雍熙三年十一月初,这几日汴京城流行到天波楼吃饭,而且,主楼面对大众,提供一日三餐,这在汴京城是头一家,北宋初期所有的酒楼食肆都是提供一日两餐,只有天波楼,寅时末(凌晨5点)开始营业,提供早餐,一直到辰时(9点)。 而四栋副楼,需要预定,比如说火凤楼,基本上都是当朝官员夫人们预定。 再加上麻将的风靡,让整个京城的娱乐活动,丰富多彩起来。 而且,因为天波楼的出现,促使太宗皇帝提前多年更改宵禁制度,将宵禁 时间推迟到三更(夜11点)开始,节日期间,任诸寺及坊市各点灯影,金吾不用禁夜。 天波楼的歌舞团出名了,刘娥成了歌唱大家,短短几日,就连八楼三舫的人都来偷师。 一个插曲就是,自从那日天波楼开业之后,韩王赵元侃就在天波楼主楼三层订了一个阁子,副楼订了一个包厢,长期有效,不管人来不来,这两个地方都给他留着,美其名曰支持大娘娘。但是据二郎媳妇耿金花的消息,只要有刘娥表演的时候,他是一定会到。 佘太君听了情报,一笑而过,交代大郎媳妇花解语和二郎媳妇耿金花,只要给钱,遵守规矩就行。 说起刘娥,她收获的第一个歌迷,不是韩王,而是杨府八娘杨延琪,今年十一岁,各种奇思妙想,凡是佘太君和花解语弄出什么新鲜东西,她都感兴趣,才学习循气养血诀没有多长时间,却对家里人激发气血,用声音杀人的本事研究颇深,由于没有贯通周天循环,还无法运用,但是听了几次刘娥的演唱,就突发奇想,要跟刘娥学习发音技巧。 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天波楼跑,花解语对这个小姑子没有什么好办法,只 好专门安排了两名金花卫,天天跟着。 一来二去,刘娥跟八娘成了好朋友,八娘跟着刘娥学习音律,刘娥跟着八娘锻炼身体,学习一些简单的发力技巧。 佘太君的日子倒是过得越发惬意,早上练武,然后到天波楼吃早餐,回府之后想想还有什么后世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可以在杨府复现,中午天波楼吃午餐,打麻将……天波楼吃晚餐……打麻将……。 第26章 风起云涌议战策(节1) 雍熙三年,辽统和四年,十月二十日,辽朝萧太后带着十四岁的圣宗皇帝耶律隆绪移驾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诏令耶律休哥准备南征宋朝拒马河南六州之地。 十一月初一,党项人前来朝贡,萧太后命党项人发兵随耶律休哥南征,初八,女真人向萧太后请求一同南征,她欣然允之。 十一月十九日,在析津府郊外,萧太后身穿络缝红袍,直领左衽,腰悬玉佩,脚蹬络缝乌靴,头戴镂空凤鸟纹金冠,主持祭祀。 以青牛白马祭祀天地,【驸马都尉】萧继先献上俘获的宋军士卒,以做契丹人传统的祭祀仪式【射鬼箭】。 过去契丹人出征都是选用死囚犯做这个仪式,此次为了报复大宋北伐,萧继先坚持用宋军士卒。仪式残忍,士卒被绑在一根立柱上面,由一队皮室军集中射死。 祭祀之后,萧太后下令南征。兵分三路,以耶律休哥为先锋,率领一万皮室军及两万部族军直取满城(保定满城区),命令北院大王蒲奴宁带领军队进驻奉圣州(今河北涿鹿县),防备代州杨业。 萧太后和小皇帝御驾亲征,主力部队从固安,走保州南下,复刻雍熙北伐东路军曹彬的路线。 她命令萧继先、林牙谋鲁姑和太尉林八南下到宋辽边境,全力封锁边境,捉拿宋军间谍。 此次南征,凡是经过宋境,要摧毁沿途农田、桑林和果园,其目的不在于一城一地得失,而是打击大宋的经济基础,俘获大宋人口进行报复。 。。。。。。 雍熙三年十二月初十,午时,天波楼副楼,火凤楼天字包间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听到内侍窦神宝大喊 “老太君啊!陛下急召,您在里面吗?” 包间里,佘太君与四郎媳妇孟金榜、五郎媳妇马赛英、六郎马上就要过门的媳妇王兰英刚吃完饭,正在玩麻将。丫鬟芸芸、刘娥、八娘杨延琪和数名金花卫围在旁边观看,时不时兴奋的议论几句。 丫鬟芸芸愁眉苦脸的数着手中剩下的铜钱,而金榜媳妇则笑容满面,足足一个多月,经过无数次的打击,屡败屡战,今日正是赢钱的好日子。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佘太君一把推倒手上的麻将,悲天悯人的说 “哎。。。都不让人好好休息,这又找来了” 孟金榜扶着手上的麻将,悲鸣一声 “娘。。。您不能这样耍赖的。。。您要放炮了。。。” 芸芸听到敲门声,欢呼一声,跳起来就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内侍窦神宝,他几乎等不及门完全打开,便急切的四处张望。目光掠过芸芸,最终落在屋内的佘太君身上。 赶忙绕过芸芸,冲了进来,躬身施礼,嘴上连珠炮似的 “太君,老太君啊,您快跟小人走吧,小人先跑到杨府,说您一早去了庄园,到了庄园,说您来了天波楼。。。这都火烧眉毛了。。。” 佘太君伸手拿过旁边的龙头拐杖,捧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站起来,眉头微皱 “这么些日子,叫老身去了那么多次,议论了那么多,官家不是都决定了吗,还找老身过去干什么?” 窦神宝腰几乎要弯折到地,陪着笑脸,急促的说道 “老太君!小人带了车驾,官家吩咐,车驾直入垂拱殿,小人路上再跟您说,如何?这耽误太长时间,小人怕是性命不保” 佘太君低头思索,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十一月初,大宋已经得知辽朝要南下报复的消息,太宗皇帝已经命边境加强防御,其中李继隆为沧州都部署,杨重进为高阳关(保定高阳县)部署,刘廷让为瀛州(今河间市)兵马都部署,田重进为定州(保定定州市)都部署,整个河北的防御体系已经建立,至于山西那边,有杨业和张齐贤,再加上雁门关易守难攻。 总体看,问题不大,有问题的是太宗皇帝又当上了总指挥,前线没有统一的大帅。 那又有什么事情让太宗皇帝如此着急呢? 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后世关于这场战争的具体情况了,管那么多,至少宋朝亡不了。 佘太君放下所有心思,心情又愉悦起来 “好,这便走吧” 窦神宝心急如焚,恨不得伸手抓着佘太君就走,但是看到她一直在沉思,又不敢动。此时听到佘太君一句话,犹如天籁之音,顿时大喜,赶忙小跑着出了门,一连串叫唤 “快,让车驾准备好,走御街” 佘太君则施施然走向门口,路过四郎媳妇孟金榜时,看到这孩子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捉狭心起,探头看了一眼她的牌,惊呼一声 “你这是风一色听牌了。。。” 孟金榜有气没力的抬头看了佘太君一眼 “……” 未时,皇宫垂拱殿中,太宗皇帝高居御座,下边两府六位相公俱在,大殿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内侍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枢密副使王沔正在情绪激动的弹劾知雄州贺令图,称其为志大才疏、好大喜功。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郑国太君夫人,佘赛花到!” 就见窦神宝一路在前小跑引路,佘太君手持龙头拐杖,缓步走进大殿。太宗皇帝看到,赶忙命内侍端来椅子 “老太君,军情紧急,免礼吧,赐座” 佘太君闻言,点点头,也不推辞,径直走到玉阶前的椅子上坐下。窦神宝则是迅速走到玉阶前,满头大汗,跪下磕头 “陛下,小人死罪,寻太君来迟,恳请陛下恕罪” 佘太君闻言,想了想,开口道 “陛下,实不怪窦都知,老身今日到杨家庄园去了一趟,窦都知没赶上” “既然老太君说了,你且一边伺候” 太宗皇帝闻言,想也不想,挥挥手让窦神宝退下,然后急声道 “老太君,如今辽朝十余万大军于瀛洲北面君子馆包围了刘老将军的六万余大宋精锐,危在旦夕,朕请老太君救他们一救” 佘太君在听到“君子馆”三个字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好像后世有看到关于这个地方的故事,急切间,想不起具体的情况 “陛下勿急,眼下即使想要救援,时间是否来得及,还需要商榷,不如先请诸位相公告知老身当前战局,如何?” “啊!是了,我也是着急了,现在不一定赶得及” “刚才老身入殿之时,好像听到王相弹劾,不如先从这里讲起如何?” 第27章 风起云涌议战策(节2) 王沔闻言,先看了眼太宗皇帝,看他微微点头,就继续说道 “老太君,那知雄州贺令图好大喜功,想要招降耶律休哥,被其所算,诈降 而俘获贺令图,夺取望都” 佘太君闻言,有些无语,这不是老熟人嘛,上次北伐,也是贺令图的消息,说辽朝主少国疑,大宋可以收回幽云十六州。不过这人怎么还能在前线呢。 “上次为何没有拿下贺令图,还令其知雄州,又如何到望都,被耶律休哥所诈?” 佘太君好奇的问道 王沔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太宗皇帝在旁边长叹一声,说道 “令图乃先帝妻兄,少年时谨慎、诚实,有操守,实不知如此轻而无谋” 王沔见太宗皇帝自曝,随即接上道 “十二月初四,官家令定州田重进率兵试探辽军,翌日,田帅攻破岐沟关,杀辽军千人” “田帅走前命贺令图守望都,没想到,其如此轻信,至望都失守” “瀛洲刘廷让与李敬源合兵,号称攻取幽州,以引出辽军主力,之后果然萧太后主力逼近,刘老将军于君子馆摆下阵势,然贺令图失算,耶律休哥也赶至君子馆合围” “今日晨消息,指挥使桑赞引众先逃,至使刘廷让部六万余人被围君子馆” 佘太君听到这话,心里感叹,除了贺令图,还有皇帝这个总指挥插手,难怪呢,还是看不起辽军啊。 太宗皇帝此时迫不及待,神情略显焦急 “老太君,就是如此,现如今六万大宋精锐被围,若再次丧师,则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望老太君赶往救援” “官家,老身愿往,可是如今赶去,不一定能来得及,此处可有地图?” 太宗皇帝一招手,就看到有十几个内侍,从后殿推出来一个巨大的沙盘,这个沙盘还没有完工,但是已经有把整个大宋和辽朝一半的地域显示出来。 佘太君看着这个沙盘,有点傻眼,没想到这皇帝挺大魄力,真的制作了整个大宋疆域沙盘 “陛下,您还真是。。。这个沙盘真是太漂亮了。。。” 太宗皇帝听到这话,虽然心里还是着急,但也不禁自得 “这是朕仿造老太君的沙盘,让军器监和将作监赶出来的,今后整个天下都要放到其中” 佘太君围着沙盘转了一圈,沉思良久,仔细回忆起后世有关于【君子馆之战】的一些细节,在沙盘上面找到君子馆 “陛下,如今有几个问题” “其一,若老身带兵救援,有多少骑兵可调遣?” “其二,若君子馆禁军全军覆没,老身可有临机决断之权?” “其三,官家可有派人通知邢州、深州、德州、真定府和大名府等地,坚壁清野、据城坚守?” 太宗皇帝果断回答 “京城禁军俱在,上四军可任老太君调遣,朕可任命老太君左卫大将军统领京中禁军,权知河北道安抚使,统领河北军事大全,如何?” “至于通知诸多城池坚壁清野,有必要吗?” “官家,老身愧不敢领此职务,如今河北道诸州,刘廷让乃太祖老臣,官至左骁卫上将军,李继隆乃节帅,位分皆在老身之上,救援时号令不明,乃军中大忌,此不敢去也” “至于坚壁清野,固守坚城,老身只担心,此时是否还来得及,如今望都失守,刘老将军被围,不知李帅在何处?至少定州到真定府一线,已然空虚,田重进领兵不知可回返?” “辽军尽皆骑兵,纵横数州之地,易尔,老身还建议,京城也要提高警惕,若辽骑孤军南下,未必不敢奔袭京城,反正若是老身领兵,或许会派一支偏师尝试” 佘太君一脸严肃,认真的告诉太宗皇帝,目前不要再轻视辽军了,有什么本事,赶紧全部都用上。 “如此危急吗?” 太宗皇帝则是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走到沙盘前面。而六位相公也齐齐围到沙盘前,辛仲甫沉思一会,缓缓说道 “老太君担心,不无道理,若辽军不管沿途城池,直接奔袭汴京,确实有可能打吾等措手不及” “辽军若孤注一掷,确实有可能,但他们疯了不成,若是奔袭不成,他们有可能全军覆没” 枢密副使王沔有些不敢相信 枢密使王显则轻瞥佘太君,而后略显傲慢的说道 “佘太君太看得起辽人了,他们即便胜了刘廷让,自身也不无损伤,若再派军深入,沿途禁军封堵后路,有死无生,那辽人必不敢行此险事” “辽人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汴京防不防守是你们的事,不过王相显然是忘记真定府奔袭的事情了,老身在汴京,即便辽人来了,也能击破,诸位相公考虑吧” 说完,佘太君扭身就要走。 众人一愣,辛仲甫愕然道 “老太君不是还要去救援刘帅部吗?” “啊。。。刚才不是说了吗,若是不能节制诸军,老身如何救,到了战场,听谁的” 太宗皇帝恍然,刚才被佘太君说沿途坚壁清野,汴京城都要备战的事情,都忘了她提的领军问题。随即太宗皇帝陷入沉思。 首相李昉神色为难,朝佘太君拱拱手 “陛下委托老太君河北道安抚使,就已经是把河北诸州军事全权委托,老太君还要如何?左卫大将军已是特授,命妇授太傅实是没有先例啊” “哈。。。命妇出征就有先例了吗?这是诸位相公要考虑的事情,总之若老 身到了战场,还要受制于刘廷让、李继隆之流,那老身还不如在汴京等候辽人” 佘太君冷笑一声,拿着龙头拐杖就要离去。 “老太君勿急,稍等片刻如何?” 辛仲甫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佘太君前面,深深一揖,神色颇为无奈,又朝李昉说道 “李相,若是持陛下特旨呢?” 太宗皇帝直接打断众人,非常干脆的说道 “朕给老太君一份特旨,如有必要节制诸军,如何?还请老太君速速准备吧” “遵旨!” “遵旨!” 第28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1) “噗呲···噗呲···” 只听到利刃入肉的声音,三十名禁军围着几名辽人游骑,一声不吭,乱刀砍死,一名队长上前对着尸体摸索一阵,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吩咐道 “割下耳朵,找个地方埋了,痕迹尽量清扫干净,两人去报信,在深州北发现辽人游骑,君子馆一带无法接近,另外,李节帅部在乐寿县布防” 不一会,两骑急驰向南而去,剩下骑兵打扫干净战场,迅速离去。在河北道上,类似这样的禁军骑兵小队足足有一百余支,都是昨夜从京城一人双马,日夜兼程,以驿站和老头客栈为节点,铺开一张大网,从南向北一路筛查过来。 佘太君领旨之后,当时就安排京城禁军上四军中捧日军四千人,组成三十 人的斥候小队,迅速出发,探查整个大宋河北战场。 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金花卫及六千捧日军出发,此次出征,四郎媳妇孟金榜和六郎媳妇王兰英率领金花卫,杨六郎作为统帅,杨七郎独自带领一千捧日军为先锋。 杨家从大郎媳妇到五郎媳妇,都怀孕了,无法随之出征,不过能在出征之前得知这个消息,佘太君表示非常高兴,决定速战速决。 当杨六郎询问她此次出征目的地的时候,佘太君在地图上点出君子馆,当时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他们赶到的时候,刘廷让部还在抵抗,则直接参战。如果已经被击破,则全力搜索萧太后和辽圣宗的主力,一旦找到,直接突袭主力。 她也没想着这次能够直接斩首萧太后和辽圣宗,只要能够把辽人吓跑,就是成功,要不然,在整个河北平原战场之上,到处追着辽军跑,只会越来越被动。 而且,此次辽朝南下,以报复为主,大宋无法得知他们具体的目的地,那也就无从拦截。过去大宋在河北打造的链式防御,定州、河间府和沧州一线, 因为田重进都打到了辽境的岐沟关,而贺令图被俘,导致左路定州防御被破,整个防线洞开,已经没有作用。 河北的老头客栈是最多的,官道上、城池里都是,所以,三十人的小队完全可以自带干粮,有需要的时候就到老头客栈补给。再加上杨七郎的一千先锋军,即便遇到大队辽骑,都可以应对。 雍熙三年十二月十二晨,深县外禁军大营。 中军营房,佘太君高居首座,杨六郎、杨七郎、孟金榜、王兰英及禁军将领俱在,除了杨家几人外,众将都是一脸疲倦,有四千禁军作为斥候,所以大军不担心遇伏,都是换马不换人,一路不停,狂奔一日夜,到了这深州治所深县的禁军大营。 没等他们休息,就有斥候来报,一路是佘太君提前派出的禁军斥候,君子馆还在包围中,另外一路是李继隆部斥候,这一路斥候带来的信息就有些炸裂了,佘太君结合斥候消息和后世的一些记忆,大致还原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最初探知萧太后主力南下的时候,刘廷让和李继隆已经发现这是与辽军 会战的时机,但是两人在是否会战的问题上有分歧,刘廷让是想要在君子馆与辽军决战,因此,他还把麾下部分精兵分给李继隆殿后,他带军与辽决战,等到战机出现,则李继隆带军压上,希望一战胜之。 而在实际战斗过程中,因为决战天气大寒,导致士卒弓弩无法拉开,一开战就处于劣势,而李继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没敢增援,反而退守乐寿县,事实上把刘廷让给放弃了。 佘太君在了解这个过程之后,也有些无语,在河北战场上,田重进、刘廷让和李继隆都是独立的领军大将,互相没有节制的权力,这就造成了,太宗皇帝干预下,田重进去了辽境进攻岐沟关,刘廷让命李继隆作为第二梯队援军进入战场,但是当李继隆发现战局不利的时候,就退守,放弃被围的将士。 而这次李继隆派斥候过来,是表明一个态度,因为得知援军来了,他认为有可能解救一下刘廷让部,所以派出骑兵往君子馆方向试探。 中军营房里,佘太君看到禁军将领非常疲惫,通报完最新军情后,就让他们都去休息,大军休息三个时辰,然后进食,准备进入战场,到时候如何打,等待命令。 随即,佘太君带着杨家几人围着行军地图,讨论起来。深县、乐寿县和君子馆成三角形,其中深县距离君子馆约一百五十里,距离乐寿一百里,而从乐寿至君子馆约七十里。 如果要直接插入君子馆战场,快马一个时辰差不多能到,慢的话两个时辰也能进入战场,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确认萧太后和辽圣宗是否还在君子馆。 杨六郎看着地图,沉思半晌,说道 “娘,目前禁军斥候一路搜寻,到真定府,深州和乐寿一线没有大规模辽军,说明他们还在这条防线以北,孩儿认为,他们有三个可能” “其一,主力还在君子馆,刘帅部还在抵抗。其二,主力转道定州、望都一线,想要伏击田帅部。其三,得知援军赶来,徐徐退回辽境” 佘太君看着六郎那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初逼他读书考试的时候。 “娘···娘···您怎么了?” 佘太君回过神来,满脸笑容 “没什么,六郎觉得要如何行事?” “孩儿以为,当令李继隆在乐寿防守,阻止辽军南下。命斥候搜寻田帅部,如果能联系上,就命他率军从保州、定州一线威胁辽军侧翼,留出雄州让辽军撤离。命禁军斥候大部集合,归七弟率领,进逼祁州” “娘,我们中军五千人,直插君子馆,若萧太后主力在此,我们作为主攻,七弟随后跟上。如果萧太后主力已经往定州、望都一线,就以七弟为主攻方向,祁州距离定州区区六十里,只要七弟拖住辽军,足够我们从君子馆赶往定州” 佘太君闻言,再次露出喜悦的笑容 “好!就按照六郎说的办,都去休息吧,未时初(下午1点)出兵” 第29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2) 就在佘太君等人抵达深县军营的时候,君子馆辽军大营。 萧太后与耶律休哥、萧挞凛和耶律奚氐正在商议,气氛凝重,耶律休哥说道: “圣人,今日晨斥候来报,佘赛花已经带着金花卫和宋人禁军到深县了,接下来就要检验具装骑兵能否挡住他们了,不过臣请圣人与陛下先行撤离” “不可,好不容易把宋军围在此处,若此时朕走了,那佘赛花未必会来君子馆” 萧太后缓缓摇头,停顿一会,又道 “至少要等佘赛花进入君子馆才行” “于越(知识点:辽朝官名,位于百官之上,是耶律休哥的官职),那佘赛花的武力太强,想要围杀,仅仅三千具装骑兵不够,为何不于险隘处设伏,用弓弩射杀?” 耶律奚氐神色不宁,每当提起佘太君的时候,脑海里就回想起当初在真定府外,战场上那如一般的身影,独自一人,拎着陌刀,面具上面流淌着血迹,身子忍不住打个寒颤。 耶律休哥闻言,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自耶律斜轸被阵斩,大辽上下就没敢轻视佘赛花,等到耶律奚氐回来之后,被他反复描述,尤其是那非人的武功的时候,朝廷上反倒对佘赛花的战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非常怀疑他莫不是因为在宋人手里被吓坏了。 “吾等已经知晓佘赛花的武艺,所以,做了很多准备。其一,若是想要于险隘处设伏,她未必上当,只有这平原开阔的地方,才能让她放心。” “其二,大辽招抚司,已经探听得知,佘赛花并 战,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诱饵,这也是刘廷让在君子馆摆开阵势,吾等立刻与之决战的原因” “其三,天气寒冷,宋人弓弩无法使用,如此三千具装骑兵不受弩箭,可正面拦截” “其四,君子馆刘廷让部是吾等有意留下,以之吸引宋人援军,否则今日晨就可结束战斗” “其五,已经于君子馆四方官道,筑【京观】以耀兵威,只要佘赛花看到,必不会逃跑,如此可令其决死一战,到时还请圣人与陛下先行撤离” “吾等已经非常重视这佘赛花,不仅仅有三千具装骑兵,剩下数万骑兵都在这里。你可以放心了” 耶律奚氐闻言,神色好了一点,缓缓点头。 耶律休哥随即看向萧太后 “圣人,此次南下报复,吾等损失也很大,国舅挞烈哥、宫使萧打里皆陨, 等斩杀佘赛花,为耶律斜轸将军报仇之后,需立刻回朝,不可继续南下” 萧太后连日征战,也是有些疲惫。为了斩杀佘赛花,出征之前众多辽朝大将专门研究了几次与她的战例,众将皆认为,过去辽骑惯用的战术是依靠庞大的战马数量,灵活的骑战方式,大范围纵深穿插,而不是正面交锋。这样的战法,面对以步兵为主的宋军时,占据很大的优势。 但是面对佘赛花和金花卫的重骑,往往无法阻拦其冲锋。因此,这次南征,人数很少的具装骑兵被带来,就是为了正面阻挡住佘太君的冲阵,然后才能围杀。 “朕知道了,卿等要多加小心,还要注意佘赛花此人的音攻” “圣人,战马都已经用布裹上耳朵,士卒没有办法,还需要听号令,但是那三千具装骑兵人人皆堵住耳朵,只要能够拦住其人,必定能围杀之” 耶律休哥眼中有些无奈,但是神色坚定,只要能在此斩杀佘赛花,即便剩下六万大军葬送,也是值得的。 。。。。。。 未时末(下午3点),君子馆西南,苦等援军不至的刘廷让部,依旧在拼命坚持,他们仅仅剩下两千余人,躲在辎重车辆、拒马鹿角围起来的营地一角,彻骨的寒冷和两日苦战的疲劳,正一点点摧毁他们。 而辽骑虽有伤亡,但耶律休哥不断更换部队,轮番上阵,对宋军持续冲击。双眼麻木的士卒,身体本能的用长枪和巨斧来抵挡,主帅刘廷让浑身浴血,就连他都已经放弃指挥,上阵杀敌。 此时,辽骑忽然潮水般退去,然后生力军就在几十步外围着这群残军,暂时没有发起进攻。趁着这个间隙,几名亲兵围着刘廷让说道 “大帅,您自己跑吧,辽人没有封堵南侧,现在走还来得及,吾等为您断后,您回去之后一定要为卑职等报仇,那李继隆迟迟不至,这是让吾等送死” 刘廷让看着眼前的士卒,眼中毫无生气,嘴里喃喃道 “如今六万大军尽丧,老夫没有面目再见陛下,唯有死战耳” 一名亲兵抓着刘廷让的手,急道 “大帅,您如果不回去,兄弟们都白白死了,无论如何要让陛下知道那李继隆失约未至,害死六万同袍” 另外几名亲兵大哭跪下 “大帅!请您为吾等报仇……” “有理,老夫要找李继隆讨债” 刘廷让闻言,眼中闪现出刻骨的恨意,重新抓紧手上的大刀,抬头看向四周,忽然发现辽骑还没有进攻,在过去的两日,辽人就没有停止过。现在停止,难道是援兵来了,随即又颓然叹气,现在来也晚了。 随即就看到,外面的辽骑开始整队,层层围住他们,视野里全是辽人,但是依然没有进攻。 “有援军来了,吾等有救了” 刘廷让忽然一惊,赶忙大声道。然而他的心里,异常苦涩,看来他们这些人仅仅是诱饵,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来援。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愿意看到李继隆来了,就李继隆手里那些骑兵,来了也是送死,已经救不了他们 了。 周围宋军士卒听到有援军,眼中都冒出生气,但是眨眼间就消失了,谁都明白,在河北战场上,除了李继隆的那些禁军,不会再有宋军。而这个时候任何人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时候,如果俯瞰君子馆战场,就能看到,辽人中军在北,簇拥着皇帝御驾,西面约两万骑正在整队,逐渐越过刘廷让大营往西南方向集结,东面约一万辽军逐渐把刘廷让残军层层包围。 远处,佘太君率领将近六千骑兵正缓缓逼近。 第30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3) 君子馆西南,约莫六千骑兵,一人双马,缓缓逼近。为首一员大将,身披山文甲,手持一丈陌刀,胯下一匹战马,肩高六尺(1.8米),跟周围战马相 比要高出一截,体型庞大。 佘太君爱惜的拍拍身下的战马,心里想着,扬大郎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这几匹战马,最好能够配种,这样金花卫也能用上。这种战马与后世的英国夏尔马类似,体重一吨左右,千斤的东西背着,轻轻松松。唯一的缺憾就是速度比起普通战马要慢。 不过这两年,她一直用循气养血诀激发战马气血,其速度逐渐提升,与普通战马不相上下,这就足够了。如果能够与其它战马成功配种,金花卫将远远超过那些什么铁鹞子、铁浮屠之流。 这捧日军,是太宗皇帝从各地禁军中挑选的精锐之士调入京城,也是宋军中少见的具装骑兵,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整之后,人马都恢复过来。 佘太君看着左边的四郎媳妇孟金榜和右边的六郎媳妇王兰英,开心的笑了起来,梦想中的左金榜,右兰英,这次是真实现了,王兰英上次没能跟随金花卫出征,非常懊恼,自己在杨府,拼命练武,等孟金榜出征回来,单论力气,已经比不过王兰英。 这两个媳妇,走的都是以力取胜,但王兰英擅长刀法,招式变化要胜一筹。 金花卫经过与辽人的几次大战,尤其是最后一战,以几百人冲击万人战阵,每人都多次激发气血,现在如果放到捧日军中,至少是营指挥使这一级。 从深县出发之前,商讨战术的时候,佘太君就交代杨六郎,这次就让捧日军跟随金花卫冲阵,辽人一定会对金花卫有防备,弓弩无法使用的情况下,那就真刀真枪的正面冲锋,直接斩首萧太后。 距离君子馆还有五里的时候,远远已经能看到大批辽骑层层叠叠排在官道四周,金花卫娴熟的更换战马,放下面具,缓缓开始加速。 一眼看去,辽军没有大将在前领军,都是队长领五百人列队,也开始逐渐加速。 眼看双方逐渐接近,旁边六郎媳妇王兰英忽然惊叫一声 “娘!您看官道右边” 佘太君的精神感应早就打开,维持着小范围,目的就是要更远的距离,覆盖到辽军前沿。 她闻言看向距离官道五里外,一片占地几十米方面的【京观】撞入眼帘,几千宋军尸骸被层层叠放,上面覆盖沙土,无数的尸首,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诉说着临死的绝望和愤怒。 在佘太君看到京观的时候,她的精神感应也覆盖了整个京观,刹那间,她又回想起了真定府外,那百姓的绝望,而这些是大宋将士。 她此时已经有足够的心力来承受这种绝望的情绪,但是,一股怒火依然从心底升起,眼里逐渐爬满血丝,而后整个眼睛被血雾充满。 佘太君随即激发气血,沉声开口道 “诸军听令,辽人筑京观以羞辱吾等,今日杀敌,不要俘虏,斩尽杀绝” 王兰英闻言,先是一愣,难以置信的再次看向京观,她本以为那是埋葬宋军的坟墓,此时听到,激发气血到眼中,这才看清,沙土之下,垒起来的是尸体,还有被砍下的头颅。她大怒道 “杀!” “斩尽杀绝!” 众人齐声大喝,跟在金花卫后面,组成锋矢阵形,最前面三人成品字形,佘太君为箭头,左边孟金榜,右边王兰英,其后金花卫,再后面就是捧日军。 十余个呼吸,两军相交,最前面的皮室军忽然向两侧分开,露出紧跟在后面的三千具装骑兵。 辽军的具装骑兵,人和马都披铁甲,手上拿的是铁骨朵,这种武器是辽人专门为了对付重甲使用的兵器,一头装柄,一头长圆形,上面装有铁刺。这些具装骑兵,一排二十人,后列跟着前列,前后相距不过数步。 佘太君见状,心下了然,这辽人是准备用重骑兵来阻挡她了,每两骑之间用绳索相连,这意味着他们完全放弃了机动能力,而且所有的战马耳朵处都绑上了布条,显然是为了防止惊马。既然辽人准备得如此周全,她就不能让他们失望。 她深吸一口气,激发体内气血,感受到周天循环速度剧烈提升,气血朝脖颈处涌去。随即朝着辽人的具装骑兵,一声咆哮 “吼!” 空气中传出隐隐的闷响,仿佛雷鸣一般,低沉而经久不衰。只见对面的辽人骑兵顿时面色惨白,嘴里和耳朵边炸出一团血雾,战马张嘴想要嘶鸣,但是没等发出声音,就已经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因为辽骑两两用绳索相连,只要一匹马倒下,另外一匹也会被拉倒。重装的骑兵和战马全都披着铠甲,没有人辅助,根本无法重新站起来。 眼前一片混乱,正面的几列辽骑倒下,牵扯两旁,露出宽有十余米的豁口。佘太君一马当前闯了进去,孟金榜和王兰英顺着豁口,跟着佘太君往两边杀去,金花卫及捧日军紧随其后。 佘太君眼睛都不看一下地上的人马,直直朝前冲去,其战马仗着体重,只要看到冲锋路上还有动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马,就直接踩踏上去。将近两吨的重量,走过的地方,一地碎肉。 不过,对面的辽军,虽然面色狰狞,牙关紧咬,却没有一个退缩。在这些人上战场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只能向前,要就是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没有其它任何可能。 又是几排辽骑上来,能看到这些辽人,七窍流血,但是因为两腿都绑在马背上,只要战马不停,他们就不会停止。 面对几名已经无力砍杀的辽人,佘太君扬手几刀,先斩下脑袋,再砍断绳索,马不停蹄,又冲破面前的辽骑。 从远处看去,当辽人轻骑主动分散,露出具装骑兵之后,几个呼吸间,佘太君带领宋军,已经冲破数层辽人的具装骑兵。 君子馆北面,六万辽骑后方,数千骑兵环绕中央,就是萧太后和辽圣宗的御驾,此时仅仅是耶律奚氐陪侍在侧,其余将领都隐藏在这辽军大阵之中。 自从几次与佘太君交手,被斩将夺旗之后,现在辽人大将都知道要把自身隐藏好,但是指挥将旗却无法隐藏,因此,耶律休哥只能穿上普通士卒的盔甲,躲在指挥台附近,混入亲兵当中,就近指挥。 第31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4) 耶律休哥看到佘太君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连破数层具装骑兵的拦截,惊讶得 目瞪口呆,随即看到辽骑被踏成肉酱,心中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急忙命身边传令兵 “速去禀报圣人和陛下,立即撤离战场,臣必定拼尽一切,斩杀佘赛花” 同时,他又迅速下令麾下辽骑从四周封堵,防止佘太君绕过具装骑兵的防线。 耶律奚氐站在萧太后身侧,看到佘太君犹如切瓜砍菜般连破数道拦截,一脸苦涩,喃喃低语 “我一直说那佘赛花就不是人,怎么就不信呢” 正在这时,御帐亲军统领来报,于越(知识点:辽朝官名,位于百官之上,是耶律休哥的官职)遣人请圣人与陛下速速撤离,他将誓死斩杀佘赛花。 萧太后闻言大惊,立刻吩咐御帐亲军统领 “大辽不能没有于越休哥,你派遣一百御帐亲军随侍他左右,若事不可为,一定把他带回,你们死,他活,则亲族朝廷养之。若你们活,他死,尔等全部陪葬” 又对耶律奚氐说道: “汝去助于越休哥一臂之力” 耶律奚氐愕然抬头,看着萧太后,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嘴巴动了动,然后叹口气 “遵旨!” 随即缓缓走下御驾,跨上战马朝辽骑指挥部而去。萧太后目送耶律奚氐离去之后,让亲军统领传令先行撤离战场。 这辽国的御帐亲军都是从皮室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跟随萧太后与辽圣宗亲征的有两千人。此次南征,他们带来的主力约六万人,有皮室军、部族军,也有党项骑兵和女真骑兵。 在辽国的军队序列中,只要皮室军出征,所有其他的部队,都会自动作为皮室军的辅兵,嗯···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有资格与皮室军共同作战的军队,也就部族军了,至于更低序列的属国军,或者像是党项骑兵、女真骑兵等,连配合皮室军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无论是萧太后,还是耶律休哥,在制定战略战术的时候,也就皮室军知道详情,部族军多多少少能从相熟的皮室军将领处了解一些。至于剩下的军队,都是听令行事。 当御驾一动,两千御帐亲军随之撤离的时候,在战场上面就比较显眼了。那些随军征战的党项骑兵、女真人等不明缘由的军队纷纷看向御驾所在,惊疑不定。 就在耶律休哥请求萧太后撤离战场的时候,佘太君已经杀穿三十余层具装骑兵,孟金榜和王兰英在两边为佘太君挡住想要包围的辽骑,在她们面前,没有一合之敌。 孟金榜贯通周天之后,身体力量不断攀升,每当力量提升,她都会找铁三爷增加锤子的重量。铁三爷对此烦不胜烦,最后索性翻阅先祖的笔记,找到了大唐将作监关于赵王李玄霸所持擂鼓瓮金锤的炼制纪要,生生仿制了一对铜锤。孟金榜得到这对铜锤之后,喜不自胜。 在上次北伐战场的生死危机中,孟金榜的气血爆发力获得了大幅提升。她自创了运用气血与锤法的奥妙,在出锤的同时,采用【震】字诀,不仅能击杀敌人,还能产生强大的震退效果。 她兴奋的告诉大家,这样就不会被淋上一身的血肉,太臭了。最先享受到这一招的是杨七郎,当初七郎在大石谷内,得意地与金榜媳妇比武,结果被她两锤子解决。 战场上,只要有辽人冲上来,如果是具装骑兵,她左右开弓,先砸人再打马。两骑冲锋瞬间停滞,战马连退几步,骑在马上的辽人整个矮下去一截,头盔被砸入胸甲,战马随即倒地,阻挡后续骑兵,如果是单独的辽军,一锤子下去,辽人直接飞离马背,撞向身后,有时连续几人被震落下马。 最后杀的性起,金榜媳妇激发气血,两支铜锤,上下翻飞,战场上时不时响起短促的雷鸣声,辽骑根本无法靠近。 王兰英与孟金榜截然不同,如果说孟金榜是“莽”,那么王兰英则是“勇”。她的刀法传自父亲王怀。 王怀本是世家子,乃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氏后人,但早已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之后,流落市井,性情刚烈,好勇斗狠,后得一胡姬相助,学习武艺与兵法,逐渐崭露头角。 于草莽中结识杨业。当时刘崇割据太原,建立北汉政权,杨业作为刘崇部将,甚得刘崇喜爱,作为北汉开国皇帝,赐名杨业为刘继业。 杨业推荐王怀入仕,王怀最终成为北汉四大令公之一。王怀与杨业义气相投,得高位之后,不忘胡姬,后二人结为夫妻。 王怀的刀法是从市井中厮杀出来,又与杨业为友,得杨家刀法,融入而自成一家。王兰英继承父亲刀法,大开大合,勇猛异常。 花解语派人找到王兰英时,她正在为父母守孝,已经三年有余。自北汉归降大宋后,王怀心灰意冷,带着家小归隐山林。王兰英本想就此了却余生,没想到杨家仍然承认这门亲事。 刚进杨府时,众人都为她的样貌而吃惊,就连杨六郎也一时难以接受,尽管大家都掩饰得很好,王兰英自幼见惯了这种情形,早已习以为常,若有人过分,她便直接上前揍一顿。直到杨七郎表现尤为明显,她才忍不住与他大打出手。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杨府太君夫人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进府没几日,佘太君便传授她循气养血诀,还亲自为她贯通周天。 王兰英看到那京观之后,出奇的愤怒,剧烈的情绪波动,早早的激发她的气血,所有朝她涌去的辽骑,没等近身,就被斩成碎肉,一度冲的比佘太君都靠前。 在辽人的具装骑兵中,有将领敏锐的发现了这个破绽,瞬间,就有四骑朝王兰英围去,其余十余骑硬生生插入佘太君与王兰英之间的缝隙,想要切断佘太君的救援路线。 这些辽骑也知道,机会转瞬即逝,情急之下,他们干脆扔掉手上的铁骨朵,双手抱住马脖子,两两一组,直直往佘太君右侧撞去。这是要用生命,给同僚创造单独击杀王兰英的机会。 而一直围绕在具装骑兵周围的辽军,马上从侧翼不要命的缠住金花卫。 第32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5) 佘太君整张脸笼罩在面甲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到具装骑兵如此不要命的扑上来,一丈长的陌刀从右边横扫而过,伴随着沉闷的劈砍声,顷刻间就斩碎四名具装骑兵。 第五名辽人瞪着迎面而来的刀锋,面色狰狞,在刀光划过马脖子的时候,狂吼一声,伸出双手,整个人扑到陌刀上,刀锋擦着铁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而后砸碎铁甲,斩入那辽人的胸口。 这名辽人死死抱着刀口,瞪着无神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似想着,总算抓住这名大敌的刀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同伴,一定要杀死她啊。 紧跟在后面的一名辽将大喜,大喊几声,旁边几名具装骑兵从腰间拔出短刀,迅速割断绑在腿上的绳子,然后从马背上跃向被同伴抱住的陌刀。 佘太君眼中毫无波动,双手猛然发力,在一众具装骑兵惊骇的目光中,那名死死抱住刀口的辽人,被她用陌刀高高挑在空中。 紧接着这陌刀又狠狠砸下,带着那名辽人,砸向这几名跃起的骑兵。半空中,那名抱着陌刀的辽人就被砍成两节,只见刀光连闪,跃起的辽人四分五裂,半空撒下一片血雨。 那名辽将眼中的喜悦迅速化为惊骇,太快了。他忍不住看向旁边围杀王兰英的战场。 四名具装骑兵悍不畏死地冲向王兰英,四杆长柄铁骨朵从不同方向猛砸向她和她的战马。 王兰英大喝一声,气血刺激胯下战马,那战马长嘶一声,猛然往前一跃,直撞向左侧的两名辽骑。她手中大刀斜劈,一刀劈在右边那名辽骑的铁骨朵长柄上,压着铁骨朵,猛力砍下,刀锋直接劈入那辽骑的脖子,连人带马劈一刀两断。 紧接着,她右脚扣住马镫,左脚猛然踹向左侧辽骑砸下的铁骨朵,只听一声闷响,那铁骨朵反弹,荡向这辽骑的胸口,重重砸在胸甲之上,那辽骑口喷血雾,整个人栽倒马下。 王兰英的战马也被震得站不稳,连连后退。她顺势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马背上,手中大刀从下往上挥去,一式海底捞月,刀锋直接砍向右侧两名辽骑的战马脑袋。 那两名辽人来不及反应,随着战马一起栽倒在地。他们被绑在战马上,战马倒下便将他们压住,他们惨嚎一声,动弹不得。 那辽将看到的正是王兰英斩杀四名辽骑之后,在马上重新坐起来。他的眼中充满绝望,这简直是怪物,而且这样的怪物,还是三个,难道真是天不佑大辽?在绝望中,他决心拼死一战,刚要扭身与佘太君拼命,却见眼角一道刀光闪过,随即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佘太君一刀把这辽将枭首,还在暗自奇怪,敢在跟她对战的时候,有胆子分神看别处,不得不说,这是一员猛将……然后猛将兄就没了。 就在这时,佘太君忽然感到一直源源不绝,猛烈进攻的具装骑兵队列一滞,攻势略缓。然后她在精神感应中,发现东北方向大片辽骑有异动。随即她看向那边,就发现有一片原本在辽军边缘,一小片队伍动了起来,往北行去。 原本辽军阵营连成一片,全是甲骑,看上去基本都一样,所以佘太君冲阵的时候,只能朝着将旗冲。 但是那片骑兵一动,错落之间,就把原本被遮挡在层层骑兵之内的战车露了出来。佘太君定睛一看,好大一架战车,外罩金紫绸缎,四匹高大的战马拉车,旁边一层层辽骑围着。 她见状大喜,这必定就是萧太后与辽圣宗的御驾,随即激发气血,掀开面甲,缓缓喊道 “萧…太…后…要…跑,众…将…听…令,杀!” 这道洪亮的声音,瞬间压制住满场厮杀声,远远传开。 君子馆宋军大营西南角,那一万辽骑,原本得到的命令是围住刘廷让残部,等候命令,在佘太君冲阵的时候,他们就得到命令,全力围杀刘廷让部,这一万辽骑由部族军和党项人骑兵组成,战力低于皮室军,刘廷让部拼死抵抗,短时间内竟然僵持不下。 这一万辽骑是最先发现萧太后的车驾离去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辽国朝廷引诱和围杀佘太君的计划,此时发现萧太后离去,心中惊惧。但是看到正面战场上,皮室军数万人团团围住一小撮宋骑,不为所动。心下又稍微放松,但是剿杀刘廷让部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这时听到佘太君的声音传来,这些辽骑一阵骚乱,一直轮番冲击宋军的辽人都停止下来。 而宋军这边,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士气大振。刘廷让身边的亲卫欣喜的扑到他面前,大声喊道 “大帅,有救了,是佘老太君来了” 刘廷让身边的亲卫都是跟着他从太祖年间厮杀过来的,后来杯酒释兵权,他仅仅带着跟着自己的数十亲卫颐养天年。雍熙三年北伐失败之后,太宗皇帝才专门把这位老将请出来。 所以,刘廷让和亲卫在京中时,都听过佘太君的威名,以及杨业的那首···咳咳···词。 刘廷让年老体衰,又鏖战许久,早就支持不住,靠在辎重车旁昏睡过去,先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惊醒,又被这亲卫一扑,彻底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旋即满脸凝重,沉思片刻,吩咐道 “传吾命令,清点人数,把辎重车范围尽量缩小,再找二百人,把三弓床弩全部围上,周围点上火堆,若是辽军杀进来,就放火烧了床弩。若暂时杀不进来,则检查床弩是否可用。若可用,吾等真的就能自保了” 几名亲兵领命,四处散开传达命令。 第33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6) 当声音传到萧太后御驾时,御帐亲军统领急了,他在战车旁大声传令,命亲军加速脱离辽军本阵。 “传令,止步,转身列阵!”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战车内传来,随即从战车内走出身穿冠冕的萧太后,她站在御者身后,身形挺拔,满脸严肃。 “遵旨” 亲军统领闻言不敢多说,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但还是按照旨意,命令御 帐亲军后队变前队,原地转身列阵,又策马跑到战车边上,神情严肃向萧太后禀报 “圣人,此处危险,那宋人已经知道御驾所在,请圣人与陛下速速离开” “混账!” 萧太后怒喝一声,低头看向亲军统领 “此时朕一动,军心动摇,如何能走。尔等听着,现在速速喊话,朕在此看着,谁人拿下佘赛花,封万户!” “请圣人恕罪,臣领旨!” 亲军统领闻言,慌忙跳下战马,跪伏在地,恭声道 又转身命令亲军大声呼喊,连续三次 “圣人有旨,拿下佘赛花者,封万户!” “圣人有旨,拿下佘赛花者,封万户!” “圣人有旨,拿下佘赛花者,封万户!” 这时正是佘太君话音刚落,御帐亲军的呼喊声随即响起,整个战场上辽军 士气大振,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最后汇集成一道 “圣人万安!” 只见四面八方的辽军纷纷涌向佘太君处,就连围攻刘廷让部的部族军和党项骑兵,都分出一部分人看住刘廷让部,而后大部分人兴奋的朝她冲去。 佘太君也听到了辽人的呼喊声,在精神感应下,看到后方的捧日军压力倍增,短短十余个呼吸,硬是被皮室军冲破数个缺口,有被拦腰截断的风险。 她当机立断,再次用气血刺激胯下战马,呼吸之间就开始加速气血运行,数个呼吸之后,佘太君身外阵阵热气升腾,这个时节的君子馆,天寒地冻,连弓弩都无法使用,她盔甲外显现的热气真实可见。 眨眼间,她胯下的战马就猛然越过王兰英,撞向扑来的具装骑兵,当面两名具装骑兵,刚刚扬起铁骨朵,都没来得及砸下,就连人带马被直接撞开。 而后,周围所有人都感觉到眼前一道亮光闪过,空中传出尖锐而短促的啸声,她面前的辽骑整个碎开,一条血路延伸出去近百米,两边洒满残肢断臂。 辽军刚刚升起的士气顿时一滞,攻势停顿,尤其是四周封堵的皮室军,有侥幸逃过一劫的,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恐惧,扭身就跑。 佘太君抓住机会,大喝一声 “杀!” 她一马当先,踩着血路迅速朝萧太后的位置冲去。 “杀!” 宋军士气大振,孟金榜和王兰英带着金花卫迅速跟上,杨六郎趁着辽军失神,指挥身边的捧日军亲卫斩杀突入的辽骑,紧跟在金花卫后面。 躲藏在西北方向,将旗旁边指挥的耶律休哥,眼看佘太君短短时间,就斩杀将近一半具装骑兵,面色铁青,他们没能阻挡她哪怕一息,从头到尾,她的冲锋速度就没有停止,反而两次加速。 从耶律休哥这个角度看去,佘太君率领宋军,犹如一支利刃,直切入辽军,一路上挡在面前的人马一点点被碾碎。现在这支利刃微微调整,朝着东北 方向萧太后杀去。 他心下大急,指挥辽将收拢溃散的骑兵,从捧日军后方追杀,又令皮室军在萧太后御驾前排起一层层方阵,正面拦截。 如果从空中俯瞰,就能发现,在御驾前的辽骑,好似一层层的牛皮,佘太君就像锋矢,一路凿穿,而后边的捧日军,被衔尾追杀,时不时就有宋骑跌落马下。 从未时杀到申时,整整一个时辰,金花卫已经轮换两次,捧日军轮换了六次,辽军具装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皮室军被杀散一队,耶律休哥就撤下来,重新把残军整合一队,杀到现在,所有的皮室军都被打残,目前顶在正面拦截的已经是女真人。 而佘太君带着孟金榜和王兰英就没有停止,除了更换战马,杀戮不止。 所有辽骑都已经胆寒,这三个怪物,从不疲倦吗? 此时宋军距离萧太后御驾不足三里,已经能够看清站在御者身后的萧太后, 面无表情。隔着层层辽军,佘太君看向萧太后,沉声喝道 “萧绰,今日你母子二人,就要命丧此地” 萧太后闻言,展颜一笑,低头跟亲军统领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听到御帐亲军齐声高喊 “佘赛花,大辽乃承袭唐之正统,若汝归降,朕可封汝为王” 就在这时,一员辽将忽然从战车旁跳上战车,一脚踹下御者,连抽几鞭战马,车架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嘴巴里还大声喝道 “于越有令,御帐亲军护驾” 萧太后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栽倒进战车里面,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耶律奚氐,大胆!” 辽军都惊呆了,一时间手足无措。那亲军统领反应最快,伸手抓过旁边副将,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大喝道 “汝为统领,率队护卫太后” 然后转头跟身边的亲卫说道 “尔等随吾阻挡宋人” 随即,带着自己的三百亲卫朝佘太君缓缓行去,这亲军统领姓萧,与萧太后乃是族亲,身边很多亲卫都是箫氏族人,闻言毫无犹豫,齐齐跟上。 那副将惊醒,立刻大声下令,剩下的御帐亲军护卫在战车旁边,迅速撤离战场。 佘太君也惊住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到整个御帐亲军狂奔起来,才猛然醒转,心里大喜,急忙大喝 “萧太后跑了,杀!” 对面的女真骑兵大乱,本来就靠着严苛的军纪约束他们拼死一战,长时间鏖战,伤亡惨重,他们已经处于奔溃边缘,这时听到萧太后逃跑,顿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四散而逃。 在女真骑兵后方的是等待轮换的皮室军,有将领大怒,直接下令斩杀逃跑的女真人。 西北方向的耶律休哥眼见情况危急,也不隐藏了,冲到将旗下面,命令亲卫们高喊 “于越在此,后退者斩” 又急忙命令整理好队形的皮室军冲往佘太君前方拦截。 佘太君则是跟在女真溃兵后面,朝着萧太后的方向冲去,最惨的是女真人,前面被宋军追杀,后面被皮室军斩杀,眨眼间,损兵折将,无奈下只能从两旁溃散。 原本追着捧日军的党项人这时也逐渐慢了下来,虽然没有像女真人那样直接溃逃,但也没再拼死向前。 第34章 强破敌阵显神威(节7) 佘太君带着众人,尾随女真人溃兵,杀向皮室军。耶律休哥看到女真人逃散,党项人逡巡不前,辽军军心不稳,当即对旁边的萧挞凛道 “佘赛花凶狠,圣人与陛下已经脱险,老夫与萧帅同去围剿,若事不可为,请萧帅引兵走,老夫断后” “于越不可,要杀佘赛花,方法很多,此次不成,下次再找机会” 然后扫了一眼刚才赶来的御帐亲军,厉声喝道 “尔等护好于越” 随即使劲一扯缰绳,战马长嘶,狂啸一声 “皮室军,随本帅杀!” 耶律休哥见状,不由想起刚才耶律奚氐所言 “佘赛花个人武力再强,不足为虑,可怕的是她此次骑兵指挥,如臂指使,与真定府外不可同日而语” “今时今日,再想斩杀佘赛花,已不容易,反陷圣人于险地,末将此去带圣人与陛下撤离,请于越回朝之后,再治末将动摇军心之罪,唯不可再轻视佘赛花此人!” 大辽有如此多的忠臣良将,一统天下,实乃天命所归。想到这里,耶律休哥精神一振,吩咐左右道 “随吾斩杀那佘赛花” 再看正面阻挡佘太君的皮室军,这是耶律休哥重新整编残军,而成一道,总共十队,五千人。原本的道将早已被杀,现在这个道将是耶律休哥临阵提拔。 这道将命人杀散女真人之后,就令各队开始轮番进攻,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全力拼杀的时候,而是需要迟滞宋军的冲锋速度,除了最前面那三个怪物,其他的宋军明显已经非常疲劳。 这时他首先发现萧挞凛和耶律休哥的将旗开始移动,其方向正是自己这里,心下不由大喜,不由大喝道 “于越和萧帅增援来了,尔等要戮力同心,拦住宋人” 佘太君也发现那将旗的动向,心里也不得不感叹,这个耶律休哥不愧为名将,时机抓得很好,再晚一点,辽军就要崩溃了。 她再仔细感应了一下捧日军的状态,应该死了不少人,活着的,人人带伤,但是精神亢奋,这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精锐,很久没有如此恶战了,再看金花卫,虽然历经数次大战,但是比起捧日军,还是有差距,不过受到捧日军的影响,今日是超水平发挥了,那就继续。 “众将士,杀!” 佘太君再次沉声喝道,她准备带着他们,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言罢,她一催战马,朝着挡路的皮室军杀去,片刻之后,就杀穿这十队辽骑,迎面就是那御帐亲军统领带领的三百亲卫。 御帐亲军是专门为了守护御驾的,与普通辽骑不同,他们是带有盾牌的,而且是为了防御箭矢的大盾牌。 这亲军统领令二百亲卫持短柄双峰刀和盾牌,专门负责缠住佘太君,他自己则是找上了王兰英。 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王兰英全力一刀,被这亲军统领给挡了下来,但是他的虎口鲜血淋淋,双手颤抖,那长柄铁骨朵都差点拿不稳。 王兰英也是一愣,杀了那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有辽人能够挡住她的一刀。她大喝一声 “再来!” 朝着那亲军统领全力连劈几刀,只听见 “哐。。。哐。。。” 那亲军统领奋力挡住两刀,第三刀下来,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绝望的看着刀光。 这时旁边一名亲卫,举着盾牌朝着亲卫统领身前扑去,总算赶上,挡下最后一击。王兰英这刀斩在盾牌上面,直接把盾牌砍碎,又砍入他的胸口,这 名亲卫临死前双手死死抱住刀口,面色狰狞,眼睛瞪着王兰英。 王兰英手腕一翻,顺着战马前冲的力量,往前一送,先割断这亲卫的双手,再把他的尸体砸到那亲军统领身上,那统领已经无力应对,直接掉落马下。 亲卫们大惊,几个人扑上来阻拦王兰英,另外又有几人赶忙救起这亲军统领,扭身就跑。 就在这侍卫亲军阻拦住王兰英的片刻,萧挞凛和耶律休哥先后赶到,萧挞凛拦住了佘太君,耶律休哥对上了孟金榜。 这两人都身先士卒,带头冲阵,佘太君眼中一亮,甩开剩下的侍卫亲军,朝着萧挞凛就是一刀砍去。 萧挞凛狂吼一声,举起手中的长柄双峰刀招架,旁边的侍卫亲军和萧挞凛的亲卫惊得魂飞魄散,他们惊呼一声 “大帅!” 两名侍卫亲军和一名萧挞凛的亲卫离得最近,那亲卫顾不得许多,直扑陌 刀,用身体迎向刀口,另外两名侍卫亲军同时举起盾牌挡在萧挞凛身前。只听见 “噗嗤。。。咔嚓。。。” 陌刀先斩断亲卫,再砍碎两面盾牌,最后斩在萧挞凛的双峰刀上。然后萧挞凛就飞离马背,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血雾喷出,晕了过去。 寻常辽人被这一刀砍中,就算挡住了,其五脏六腑也会被震裂,基本上也要死了。不过他的体魄也是雄壮,竟硬生生挺住了,就吐了一口血。 旁边的辽骑大骇,一拥而上,扑向佘太君,后面的人从地上扛起萧挞凛,迅速撤离。 就在萧挞凛被救走的时候,耶律休哥迎上了孟金榜,随身护卫的侍卫亲军,死死围住耶律休哥,不敢再让这员老将正面对战孟金榜。 他身后的皮室军,绵延不绝的绕过耶律休哥,冲向孟金榜。即使死亡,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耶律休哥看到那亲军统领和萧挞凛被救走,再看向还在不停阻拦的辽骑,终于长叹一声 “撤吧,让党项人和女真人断后,但有不从,回去之后诛族” 侍卫亲军闻言大喜,立刻带着耶律休哥扭身就走,让皮室军将领分别通知党项人和女真人断后。 这时,君子馆南方,刘廷让大营后面,忽然冒出百余骑,片刻之后,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等到两杆大旗出现,分别写着【宋】和【李】字,捧日军中传来欢呼声 “是李帅的骑兵,他们到了” 这一下,党项人和女真人军心大乱,先是少数人追着耶律休哥撤离方向跑去,恐慌逐渐蔓延,随即辽军大乱,四散而逃。 有皮室军将领带着督战队,还尝试阻止,连杀数骑,不但没能阻止溃败,还让逃兵杀了一名皮室军,这一下,那辽将也不敢停留,带着其余人追着耶律休哥的方向逃亡而去。 第35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1) 时间往回退一点,在萧太后被耶律奚氐带走的时候,刘廷让残部,重新用辎重车围了两个小一点的圈子,一千余人在外围辎重车处抵挡部族军,剩下的人围在内圈辎重车处,装配三弓床弩,每组装好一台床弩,都在两边升起火堆。 而包围他们的部族军,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都分心看着佘太君那边的战场,这些部族军也想得很明白,如果能够成功剿杀那些宋骑,这里的残军不足为虑。 就这样,刘廷让大营这边的战斗,诡异的安静,部族军轮流冲阵,到了辎重车前,跟宋军砍杀几下,就换下一队人。如果对比围剿佘太君处的惨烈,这里可以说得上是一片祥和。 到了后来,甚至刘廷让都能够让那些宋军士卒轮流休息一下。其实刘廷让也是有些无奈,这种性命操纵在别人手上的感觉,还不如来个痛快。 当这边的部族军又听到佘太君的声音,说萧太后逃跑,他们还半信半疑,等发现御驾所在一片沉默,再加上那边女真人的异动时,他们也慌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快,快到这些部族军还没有想明白,就看到党项人和女真人一片大乱。 等到李继隆部骑兵出现在刘廷让大营后方时,部族军彻底绝望,还没等他们行动,刘廷让就抢先命令三弓床弩发射。 就在这些部族军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有刘廷让的亲卫来报,几具三弓床弩经过周围的火堆烘烤,勉强可以使用。 因此,刘廷让一直在寻找机会,他是投鼠忌器,毕竟那三弓床弩只是勉强能用,若是因为发射床弩而导致辽骑拼命来攻,那还不如保持这种诡异的平静,等待佘太君那边的结果。 但是,在辽军开始溃败,李继隆援军抵达,部族军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下令发射床弩,总共有五具床弩发射成功,每支弩箭至少穿过两名部族军。 其中一名部族军的将领,也是这次室韦部的最高首领,叫做【乞引莫贺咄】,被两具床弩同时射中,一下子,人就没了,四分五裂。 这一下,部族军炸营,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逃跑。有十余骑慌不择路,居然冲向刘廷让部辎重车范围内,被宋军士卒围杀。 当李继隆随着将旗出现在君子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混乱的场景,他迅速辨明形势,仅仅留下五百名骑兵作为预备队,剩下所有人出击。 佘太君看到李继隆部已经开始追杀,就命令金花卫和捧日军停下休整,召来杨六郎、孟金榜和王兰英,迅速吩咐 “六郎,速速清点伤亡,派人通知七郎,撒出斥候,高阳、祁州、望都一线寻找萧太后” “派人搜集战马,一人三马,休息一个时辰,跟为娘追杀萧太后” “派人通知刘帅和李帅,我们一个时辰后出发追击,尤其是刘帅那里,从他们的辎重里,调集十日干粮,金花卫的军粮留到最后” “诺!” 六郎领命,扭身救走。孟金榜掀开面甲,喘着粗气,满脸兴奋,这次她是杀疯了 “娘,咱们还要追吗?马上就要天黑了” “先缀在后面,有机会就杀” 佘太君先回了一句孟金榜,然后又朝王兰英道 “小六媳妇,你去统计金花卫伤亡,重伤都送到瀛洲老头客栈,刘帅那里有金创药,就先调来用上” “诺!” 戊时初(晚上7点),佘太君带着四百余金花卫,两千捧日军,加上李继隆派了两千骑河北禁军,总共四千四百人,循着萧太后的痕迹,追了上去。 这次大战,捧日军战死一千五百人,重伤五百余。金花卫战死十余人,王兰英和孟金榜的心情很不好,安排十几名伤势比较重,无法再战的金花卫把战死的人火化之后,先行返回杨家庄园。 还是孟金榜麾下副都头褚小娥代表金花卫,劝她们两人,如果不是杨家收留,她们这些人早就死了,即便不死,也会沦落为玩物,生不如死。如今能够以杨家亲兵的身份,战死沙场,金花卫认为,死得其所。 佘太君得知之后,让褚小娥记下战死金花卫亲属,之后会让大郎媳妇花解语接来杨家赡养。 没有想到的是,褚小娥禀报,战死的金花卫孑然一身,应该说,绝大多数的金花卫都是这样。佘太君沉默半晌,对所有金花卫宣布,战死之人,今后都以杨门女将的身份,进杨氏家庙,受杨家香火,只要杨家不灭,永受杨氏后人供奉。 当是时,金花卫三叩九拜,奉佘太君为杨门女将之主,定下将主名分,今后的金花卫,将在杨氏女这一脉传承。 刘廷让部最是惨烈,六万大军,最后仅仅剩下一千余人,当辽军撤离的时候,刘廷让就彻底昏死过去,这老将浑身上下十余创,如不是随军郎中一直在身边照看,估计就活不下来了。 刘廷让的亲卫,见到李继隆的时候,差点就跟李继隆的亲兵杀起来,最后还是王兰英带着金花卫给拦下来,然后传佘太君将令,战事结束之后,让官家处理。 这个举动是为了保护刘廷让,因为李继隆是李皇后的亲哥哥,没错,就是那个大郎媳妇花解语的闺蜜李皇后。 李继隆与杨七郎有些类似,都是少年勇武,弱冠时就领兵打仗,也因为这样,常常目中无人,雍熙北伐,时年三十六岁,当时作为曹彬的部将,对曹彬多有不满,不过后来在曹彬败退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带领本部兵马,阻挡追兵,以少胜多,救了不少人。也因此,在事后调查中,他是唯一一个东路军受到嘉奖的将领。 北伐之后,他回京城受封,知道妹妹与杨家交好,听闻佘太君在真定府外的战绩,还专门找到杨七郎比试,在七郎不激发气血的情况下,与之交战十余回合不落下风, 他也是禁军中,少数几人在杨七郎激发气血,一击之后,仅受轻伤的人。自那以后,与七郎结成忘年交。杨业那首词,还是他第一个偷偷交给李皇后的。 所以,他对佘太君非常敬重,王兰英带着金花卫阻拦,他就放了刘廷让的亲卫,还勉为其难的解释了一句,让那亲卫转告刘廷让,说的是,天寒地冻,兵少救不了,那还不如保留河北禁军元气,嗯……差点把刘廷让亲卫给气得要拼命。李继隆对此不屑一顾,扬长而去。 第36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2) 距离君子馆西南约百里,有一关隘,叫高阳关。自雍熙三年初北伐失败之后,太宗皇帝收缩河北宋辽边境防线,定高阳关作为防线一环,任命杨重进为部署(官职名称)。 这次刘廷让在君子馆与辽军会战,高阳关部署杨重进奉命带军赶往君子馆,后死于战场。 耶律奚氐在战场上抢夺御驾急驰百里,在御帐亲军的护卫下,取了高阳关,略作休息。 此时天色已暗,官衙内,灯火通明,萧太后与辽国小皇帝高居首位,内侍小喜站在身后,耶律奚氐被五花大绑,跪在堂前。御帐亲军副将,新任统领,带着几名侍卫守护两旁。 萧太后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怒火,脸色铁青。堂前众人大气不敢出。片刻之后,她强行压制杀意,看着耶律奚氐 “汝可知,朕这一撤,葬送的是大辽几万精锐,就算诛汝全族,亦难解朕心头之恨” “圣人,臣知罪,刘廷让所率宋军,皆为步卒,无论胜败,不足为虑。然那佘赛花带的是宋朝捧日军,全是精锐骑兵,若圣人与陛下有失,虽胜亦败” “此战失利,皆为臣之过也,请斩臣头颅,以慰众军,唯请圣人稍事休息,立刻走瓦桥关、固安一线回朝” “高阳关新立,关隘狭小,无法防守,切记!切记!” 耶律奚氐以头触地,平静的说道。 “先带下去,等于越回来之后再做处置” 萧太后看着他,面色复杂,沉默半晌,挥了挥手。又朝御帐亲军统领说道 “可有于越消息?” 话音未落,就听到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门口亲军进来禀报 “圣人,萧统领和萧都统回来了,就在外面,不过。。。” “快宣!怎么了?” “圣人。。。您还是自己看吧” 这亲卫扭身出去打开门,就见到几名军士抬着两人进来,放在堂前。萧太后大惊,走到两人身边,内侍小喜赶忙上前搀扶。 只见御帐亲军统领,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嘴角还时不时溢出鲜血。 “快传太医!” 萧太后又看向先锋副都统萧挞凛,他已经醒过来,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气息不稳 “太后,臣不碍事,仅仅是震伤了,现在浑身酸软,修养一阵即可” “但是臣那族弟,估计快不行了。。。” 萧挞凛喘着气,一字一句的禀报,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而后精神一振,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这口血吐出来,倒是通透许多” 这时随军太医匆匆跑进来,仔细探察御帐亲军统领一番,而后神色黯然,拱手朝萧太后道 “圣人,萧统领五脏破裂,怕是。。。”,说着摇了摇头。 萧太后走到那亲军统领旁边,不顾地面血迹,跪坐下来,盯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眼圈发红,声音哽咽道 “汝二人皆为朕之亲族兄弟,今日朕痛失兄弟。。。” 众人无不面露哀色,一时间堂内气氛压抑,就连那小皇帝耶律隆绪,也伤心落泪。 就在这时,那亲军统领忽然狂吼一声,“太后!”,喷出一滩鲜血,夹杂着肉块,而后再没声息。太医见状,上前探视片刻,朝着萧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 “圣人节哀!” 萧太后低头看着裙角沾染的血迹,面无表情,眼中闪过淡淡的哀色 “传诏,追封萧氏咄李为侯,以侯礼下葬,其子选一人入侍卫亲军,以示恩宠” “传诏,斩杀佘赛花者,封侯。令招抚司加派密谍,搜集佘赛花详细情报,以备不时之需” “报!于越军中斥候来报!” 门口忽然传来侍卫的禀报声。堂内众人皆是一惊,小皇帝耶律隆绪腾的站起来,面色突然苍白,袖子里的双手攥紧,嘴里低声道 “于越千万别有事,大辽不可失去于越休哥” 萧太后右手一撑地,就要站起,但是脚下一滑,身子扭了一下,就要栽倒,内侍小喜见状大惊,口中惊呼:“太后!”,抢上前一把扶住她。 萧太后摆摆手,脚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血迹,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堂前中央,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声音平静的说道 “没想到,朕今日也乱了方寸,皇帝且安坐,朕还在,这大辽就乱不了,宣!” 又对众人吩咐道 “小喜,令人安置好萧咄李,带回中京安葬。太医,带萧挞凛下去养伤。尔等清理一下” 听到萧太后平静的声音,和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也安下心来,纷纷躬身道 “遵旨!” 片刻之间,几人离去,众侍卫把地上血迹清理干净,再带进来一名斥候。 “圣人,杨延嗣率兵来袭,于越在高阳关西阻击,命小人来报,恭请圣人与陛下巡幸析津府” 萧太后闻言,爽朗一笑,目视左右道 “于越这是给朕留情面呢,此次南征,罪在朕躬,败就败了,朕这就连夜离开高阳关,不让于越挂心” 又朝着那名斥候道 “汝回去跟于越说,朕在析津府等候于越,不可有失” “遵旨!” 斥候跪拜之后,迅速离去。萧太后随即命令新任御帐亲军统领,整顿队伍,准备火把干粮,连夜上路。 皮室军,【北皮室详稳】萧排押作为萧挞凛的副手,在萧挞凛受伤之后,他就是整个皮室军的最高将领。 他一路收编溃逃皮室军,到高阳关时统计,总共收拢八千骑。耶律休哥的斥候带来消息之后,他获悉耶律休哥收拢败兵一万余,包括了逃散的皮室军、部族军、党项人和女真人。 在宋辽边境,萧继先、林牙谋鲁姑和太尉林八还有两万辽骑,负责封锁边境。此次南征,总共九万人南下,止得两万余回,损失大将国舅详稳达烈哥、宫使萧打里、御帐亲军统领萧咄李。 想到这里,萧排押也不禁恻然,旧仇未去,又添新恨。他确定,这次回去之后,辽廷上下,必定以佘赛花为大敌,不择手段,必先除之而后快。 第37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3) 佘太君带着金花卫和禁军,一人三马,顺着萧太后的痕迹朝高阳关奔袭,路上就遇到了杨七郎的斥候,禀报最新情况。 祁州距离深县禁军大营不到百里,杨七郎部到达祁州的时候,佘太君还在路上,七郎这是第一次独自带军出征,兴奋异常。 佘太君当初考虑分兵的时候,就有些犹豫,六郎沉稳,七郎勇猛,分兵的话,以六郎领军是最合适的。 但是,考虑到杨七郎先击败皇甫继明,后又担任【诸班都指挥使】,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京中这些禁军都服七郎。 而六郎从未与禁军交手,如果跟佘太君一同出征,他指挥禁军不会有问题,单独领军的话,但凡将士心有疑虑,战场上面就会出大问题。 事实上也是这样,杨七郎独自带领五千捧日军出发,令行禁止,无有不从。所以,他一到祁州,就打散三千人出去当作斥候,身边就留两千人,驻扎在祁州(今河北无极县)军营等候消息。 短短两个时辰,他的斥候就把方圆百里范围筛查了一遍,定州距离祁州仅仅六十余里,斥候禀报七郎,杨家的老朋友,田重进田节帅回来了,七郎一听,带着临走时佘太君给他的官家特旨,兴致勃勃就跑定州去了。 同时命令捧日军前移,赶到距离祁州东北七十里的蒲阴县驻扎,与定州互为犄角。 杨七郎赶到定州之后,同田重进田帅,经过亲切友好的协商,表示他娘亲佘老太君现在是整个河北道安抚使,又持有官家特旨,询问田帅的意见。 田帅经过一柱香的思考,果断表示,听从佘老太君的调遣,然后七郎就把田帅麾下的三千骑兵合并到一起指挥,以这三千骑兵为斥候,又从捧日军原斥候队挑选六十人,作为斥候队长,带着那三千河北禁军斥候,以定州 和蒲阴县为中心,朝西北索敌。 这样,七郎手里就有四千九百四十名捧日军,一人双马,号称一万骑。 距离定州四十余里的望都,原本被耶律休哥夺取,后来,在君子馆合围刘廷让的时候,他带领全部人马走了,留下望都空城。田重进从岐沟关回师的时候,就重新占领望都。 等到佘太君在君子馆与耶律休哥决战的时候,杨七郎与田重进还把保州给重新夺回。因为保州属于大宋边境重镇,设保塞军,治所是保塞县(今河北保定)。 耶律休哥仅仅留下数百人把守保塞县,等七郎带着万骑赶到保塞县城外的时候,城内老头客栈老兵趁辽人不备,偷偷打开城门,就这样,七郎莫名其妙重新夺回保州治所。 而后,七郎命斥候通知田重进,派人重新占据保州,如此辽军南征方向东路,也就是宋军北上方向西路,祁州、定州、蒲阴县、望都、保州重新连成一线,全部有田重进步卒把守,城外则是七郎的万骑捧日军,通过三千斥候与各地相连。 只要哪里有敌情,他就带领大军,一个时辰赶到。换句话说,七郎以蒲阴县为驻扎地,百里范围内,就是保州、高阳关、望都县、定州,甚至就连君子馆,相距不过百二十里。 等到君子馆辽军大败,萧太后夺取高阳关后,七郎就已经收到斥候禀报,他立刻率领捧日军北上追击,在高阳关外,遇到了刚刚收拢溃兵的耶律休哥。 当时天色已晚,七郎认为,残兵败将,不足为惧,就要下令夜战。把捧日军中一众老卒吓一跳,几名校尉拦住他,诚恳的建议,大家都在京城生活多年,就是河北籍军士,现在都不熟悉地形了,尤其高阳关重新修缮,还是夜战,风险极大。 不过一众校尉又连忙表示,杨指挥使如果想战,大家都不惧战,就是怕影响佘老太君的安排。 七郎闻言,表示有道理,便令众人原地休息,命斥候通报佘太君,又让人找来河北禁军中熟悉高阳关的士卒,连夜研究地形。 佘太君接到斥候情报,传令杨七郎休整一夜,第二日清晨,卯时(早5点)进攻。 耶律休哥抓住了这个时机,以部族军为斥候,监视七郎动静,以皮室军为执法队,连夜斩杀战场抗命,擅自逃跑的党项人和女真人,足足杀了两百余人。 而后,又对全军大赏,南征路上劫掠来的财物,全部赏赐下去,还承诺回朝之后,再论功行赏。 经过一夜折腾,总算是暂时稳定住军心。随即,耶律休哥又命众人轮流休息,以防杨七郎突袭。他自己却不敢放松,巡查各处明暗哨卡,因为是临时营地,根本没有时间设立营寨,只能是简单扎下帐篷,以做休息。 佘太君此时距离高阳关还有十余里,从君子馆过来,位于高阳关东南方向,斥候已经撤到五里外,想必都快跟辽军游骑接触了。 按照计划,今夜要在这里暂且休息,中军大帐中,她看着行军地图,正在头疼这高阳关的地形,这时外面传来金花卫的通报声,杨六郎带了一人过来,说有要事禀报。 帘子掀开,六郎带着一名军校进来,这名军校,身材魁梧,三十上下,满面风霜,进来之后,马上行礼道 “拜见太君,末将是河北禁军指挥使张孝若” “将军免礼,不知将军来寻老身,有何要事?” “末将有二事,其一,叩谢老太君救命之恩,家父张思钧,乃刘帅麾下,此次君子馆一战,家父被俘,幸而老太君奔袭辽军,家父趁乱而走,如今已回刘帅军营” “其二,末将原为杨帅麾下禁军指挥使,驻守高阳关,刘帅分兵与李继隆李节帅时,就是末将带领河北禁军。想必老太君需要熟知地形的人,所以末将前来,老太君有任何吩咐,无所不从” “啊!张公是你父亲,曾听闻令尊善击剑和强弓,起于卒武之间,曾为捉生将,当初老身的金花卫还想请令尊为师” 佘太君闻言又惊又喜,连忙伸手请张孝若免礼,让他坐下好好说话。 张孝若一愣,随即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老太君过奖,没想到您竟知道家父” “哈哈,【凡军中立威怖敌,莫重捉生。获贼千兵,不如生擒一将】,此乃捉生将是也,大宋二十万禁军,万里挑一方可得,老身如何不知” “可否请张公闲暇时到杨府一叙?” “老太君救命大恩,回京时,末将一定与家父登门拜谢” 第38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4) 佘太君得知张孝若的父亲就是曾经苦寻而不得的张思钧时,大感惊喜。当初为了训练金花卫,曾经私底下与家中媳妇们商量,佘太君把理想中金花卫应该掌握的技能提出来时,绝大多数,连杨家都不知道如何训练。 比如她曾经提出来的伪装、侦查、潜伏,甚至于刺杀等等,她刚穿越时,训练金花卫都是按照想象中,后世的特种兵来训练。等到实际操作的时候,才发现,在大宋军中,根本没有这样的训练方法。 直到杨六郎进了太学,才从兵法书简当中得知,太祖禁军中,有特殊的一群人,叫做捉生将,选择身手高强者,专门教之以弓矢枪刀、撩钩搭索,说白了就是军中的侦察兵和特种兵。 当时就想让杨六郎探访,但是一般这些人的身份都是军中机密,一直到六郎中了进士,有了文官身份,才从同僚口中知道一些早已退役的捉生将名字,其中就有这个张思钧。 但是这个张思钧年逾六十,与杨家没有交情,仅仅获得消息就已经不容易,想要上门请教,完全没有门路。 没想到这次营救刘廷让,还有机会救下张思钧,真是意外之喜。有了他帮忙训练金花卫,那真是如虎添翼,未来的金花卫都变成特种兵了。想到这里,佘太君看着张孝若的眼神越发和善。 “老太君,这高阳关地处要冲,北面分布许多水塘和湖泊,水域横广数十 里,纵数百里,水深一丈到一丈三尺之间,其中最大湖泊叫做白羊淀(今白洋淀)” “如今辽军想要撤回辽境,只有两个方向,一是走高阳关东,绕过这片水域,过瓦桥关,到固安县” “另外一个是,走高阳关西,过保州、满城,到涿州。不过听延昭将军说,殿前司【诸班都指挥使】杨延嗣将军已经堵住西行路线” “若是这样,辽人只能绕道白羊淀。末将麾下都是原高阳关河北禁军,熟悉地形,末将请命,先行带人追踪辽人太后,老太君随后奔袭,这数百里水域,将是那些辽人的葬身之地” 佘太君收回发散出去的思绪,听完张孝若的想法,当即拍板,就让张孝若指挥,自她以下,听从安排。尤其他还是张思钧的儿子,子承父艺,这追踪和侦查的手段,必定不凡。 张孝若领命之后,还有点愣,本以为这种将门世家,又是从京城过来的,再加上龙头拐杖、御赐金牌、誓书铁卷等等,绝对是皇帝宠臣。要想让人家信服,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只不过想报答一下,尽尽心而已。 没有想到,佘太君如此信任,当即就让他指挥,不禁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张孝若赶紧晃晃脑袋,把这大不敬的想法扔到脑后。然后立刻出去召集手下,亲自带人连夜就出发,到高阳关一带布置斥候,哨骑。 。。。。。。 萧排押禀报萧太后之后,同样对麾下皮室军大肆犒赏,而后,连夜搜集高阳关中物资,一直折腾到寅时正(凌晨4点),才堪堪安排妥当。 出发的时候,萧太后和辽圣宗耶律隆绪都已经睡着,萧排押硬着头皮,命内侍唤醒他们,又在御驾战车上面铺上厚厚的棉衣,摆上几个暖炉,才请他们上车继续休息。总共八千皮室军加上一千余御帐亲军,护着他们启程北归。 就在萧太后躺在战车里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车外传来内侍小喜惶恐的声音 “圣人。。。圣人。。。” “何事喧哗?” 萧太后昏睡中被吵醒,眼睛都没睁开,一肚子怒火,低声斥道 “不要吵醒皇帝” 小皇帝耶律隆绪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正想问什么事情,萧太后拍了拍他,示意没事,耶律隆绪翻个身又睡过去。 萧太后走出,站在御者位置上,看着小喜,面色不虞道 “何事?” 小喜面色苍白,心里不停咒骂着萧排押,这个时候让他来禀报,一个不好要死人的,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内侍,想找别人都不行,一边想着,一边抖抖索索的低声说道 “圣……圣人,详稳命人来……来报,此处沟渠纵横……,请……请” “话说清楚,若再这样说,就拖下去斩了” 萧太后听了一会,完全不知道这内侍说什么,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小喜深吸一口气,强心稳住心神 “圣人,详稳请圣人与陛下暂且下车,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再详细说,此处沟渠纵横,详稳担心御驾走在冰层上,若冰层破裂,恐有凶险” 萧太后一愣,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一日夜劳累,又没有怎么休息,高阳关中睡一会就被叫起,战车上又被叫醒,这天寒地冻,战车外本来就冷,再听内侍说了半天,不知所云,这满腔怒火再也无法压抑,大吼一声 “来人,把这不知所谓的东西,押下去,斩了!” 萧排押安排撤离的时候,在御驾周围,有重重侍卫,从高阳关离开后,道路时宽时窄,窄的地方只能在车架两旁各有一骑护卫。在御驾前后都有火把照明,但是夜色太黑,也只能看清前后之人,脚下很难顾及。 御驾停下的地方,地方宽敞,小喜作为内侍,可以坐在战车上,但是地方狭小,也只能坐在御者右边参乘的地方。 萧排押派人来报的时候,周围的御帐亲军就已经围上来,又用火把照明。 这时听到萧太后的话,就有几人连忙从战马上跳下来,要拿下内侍小喜。当其中一人身披铁甲,跳下马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 “咔嚓……” 因为萧太后大怒,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这一声虽然细微,但还是被众人听见。循声望去,就发现这名亲军脚下,战靴所踩的地方裂开一条缝,这亲军也没有注意,踏步就要上前。 这一下裂缝迅速蔓延,没等这亲军反应过来,一只脚就踩进冰冷刺骨的水中,然后这亲军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 萧太后这才注意到,这里根本不是土地,而是冰层,再联想到刚刚小喜说的话,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惨白,情急之下,一声厉喝 “尔等勿动” 第39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5) 战车内,小皇帝耶律隆绪猛然惊醒,朦胧间听到太后呵斥,就要掀开帘子出去。车内发出的动静,一下子令萧太后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旋即想到,这应该只是意外,若要有问题,大队人马走过的时候,早就冰层破裂了。 想明白后,萧太后沉心静气,先是扭身朝着战车说道 “文殊奴勿急,换上衣物,带上暖炉,再出来,小心些” 她不等耶律隆绪回答,又朝小喜说道 “汝可知萧排押所说安全地方在何处,离此多远?” 小喜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看到萧太后大怒,他已经闭目待死,此时听到萧太后的问话,心中一松,命保住了 “回圣人,详稳说后退百丈,已经命人测试过了,足以确保无虞” “好” 萧太后随即大声下令 “尔等有序退后百丈” 小喜大惊,急声道 “圣人不可。。。请圣人与陛下先走” “愚蠢,尔等都在此处,当务之急,应该是后队变前队,最外边的先走,只要减轻重量,朕就是安全的,不要啰嗦” 所有人都心生敬佩,依次慢慢退后,又从辎重里面找出大量布帛,铺在地上,让萧太后与耶律隆绪都移驾到了安全地方,最后才救起那名踩破冰层的倒霉军士。 又有御帐亲军费劲辛苦才把那庞大的战车也安置妥当,一直到这时,萧排押才匆匆赶来拜见萧太后。 听了萧排押的讲述,她才知道辽军连夜撤离,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此次南征,辽军主力是从高阳关与定州之间的唐兴口突破的,在高阳关西边。而现在是从高阳关东边,走向瓦桥关。 雍熙北伐失败,大宋防线调整之后,杨重进作为新上任的高阳关部署,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重新修缮关隘,以及利用当地的湖泊、水渠来阻挡辽国骑兵。 对于辽朝而言,冬天南下征伐大宋,本就是要利用天寒地冻,河水结冰的良机。白羊淀沟渠纵横,他们也早就知道,每次南下,都会绕开这里。 这次赶巧,原本高阳关并不是咽喉重地,杨重进上任,这里将作为未来大宋抵御辽军南下的重要关卡。原本的水域、沟渠都经过修整与连接,把大小湖泊相连。 辽军连夜赶路,前军游骑还是按照原本的舆图,兜兜转转之间,就走岔路,直到连续有游骑不慎走上脆弱的冰层,掉落水中,他们才发现问题。 禀报到萧排押,他只好下令停止行军,沿途确认安全的地方,暂时安营扎寨,等待天明之后再重新找路。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来向萧太后请罪。 萧太后与耶律隆绪经过整夜数次惊吓,此时也是疲惫不堪,这种情形下,并没有直接降罪,而是草草应付完之后,就让他戴罪立功。 自契丹人立国以后,帝姓耶律,后为箫氏,这箫氏一族又有许多分支,其中萧排押与太后萧绰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两支,而刚刚被选入宫中,作为小皇帝耶律隆绪正宫皇后的箫氏,就是萧排押的长女,所以这萧排押是名正言顺的国丈。整个辽朝二百余年,后宫争斗基本上就是箫氏内斗。 萧排押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去安排游骑防备追兵,等到全军安顿之后,他回到大帐之时,已经是天光微曦。 。。。。。。 一片芦苇,忽然从中分开,几个脑袋钻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支千里镜看着对面,那里火光中影影绰绰的辽人,正在用铁骨朵小心翼翼的敲着地面。 旁边一名年轻的士卒按捺不住,着急的说道 “指挥使,让俺再看看呗,这宝贝您从哪里弄来的,看得真清楚,那群辽人在干什么?” 举着千里镜的人,把手放下,看那面容正是张孝若,他扭头冲着那年轻的士卒低声道 “狗蛋,看一眼得了,这宝贝要还给老太君,不能弄坏了。走!回去禀报老太君,这些辽人要吃大亏了” 卯时初,中军大帐,佘太君坐在首位,四郎媳妇孟金榜、六郎媳妇王兰英和杨六郎整军之后,都来到这里,等待斥候的消息。 众人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汤饼,这是金花卫把蒸饼弄碎加水煮出来的,佘太君吃得心满意足,在这大宋境内征战就有这个好处,军粮物资充足。 “报,张指挥使请见!” 帐外传来金花卫通报声。 “进来吧!” 帐篷一掀,张孝若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身上的冰碴子,被帐内热气一激,冒出阵阵白烟。 “张将军辛苦,快来坐下,吃点汤饼,咱们再说军情” 佘太君笑呵呵的招呼着张孝若。 张孝若一愣,眼中流露出感激的色彩,连忙说道 “不敢当,老太君折煞末将了,救命之恩,如何敢当老太君如此” “老身甚是敬佩张公,军中汉子,怎可如此婆婆妈妈” 张孝若闻言,略一思忖,也是放开了,拱手一礼:“如此多谢老太君”,随即坐下。 金花卫端上一碗汤饼,他也不嫌烫,几口喝完,就朝佘太君道 “末将探察到辽人行踪了,他们误入白羊淀水域,这是一个好机会” “哦。。。这白羊淀也结冰了,辽人可以踏冰而过,直达瓦桥关,为何是个好机会” “老太君,两位娘子,延昭将军,请看地图” 张孝若领着众人,走到帐内的行军舆图前,细细讲述起来。 这白羊淀水域,大大小小超过一百个,冬天来临,淀水开始封冻,这个时候的冰很薄,人不能安全在冰上行走,船也不能走,当地人称之为【上潺期】,而且水下地形变化很大,各处水流速不一样,导致有些地方结冰慢,有些地方结冰快。 这几个月,高阳关上下,修筑堤坝和隧道,就是要在冬天,能够避开这些厚薄不一的冰层,方便宋军在冬天抵御辽人南下。 虽然目前工程没有完成,但是靠近高阳关的方向,已经有些雏形。张孝若能够避开辽军游骑,近距离查探,除了千里镜,也是依靠这些堤坝和隧道。 “老太君,这些辽人不熟悉地形,误入小渥淀。这小渥淀有些地方水深,有 些地方水浅,中间还有露出水面的土坡。淀水封冻的【上潺期】尤为危险” “我们也不需要深入小渥淀,只要在外面堵住他们,然后沿着堤坝和隧道截杀,定能让这些辽人吃一个大亏” 第40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6) 张孝若娓娓道来,不但将整个计划描述得详尽详实,还提出了几个备用方案,主要是利用冰层来杀敌。他还提议,可以选用军中力大者,在辽人附近破冰,加快冰层破裂的速度,那些穿着精良铁甲的皮室军,最容易掉落水里。 四郎媳妇孟金榜听得昏昏沉沉,几乎要睡着了,忽然听到 “军中力大者” 这几个字时,精神一振,嚷嚷道 “娘,这个我可以,破冰是吗?我那对大锤可好用了” 六郎媳妇王兰英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啊,金花卫就不缺力气大的,君子馆一战,缴获了不少铁骨朵,都可以用上 “娘,咱们不是有那辽人的铁骨朵吗,让金花卫用铁骨朵破冰如何?” 佘太君看着几人兴奋的样子,心里不禁为那些辽人默哀,这些人凑一块,萧太后可是有苦头吃了。她点头道 “好,张将军妙计,你地形熟悉,就由你来安排吧,老身的金花卫,人人皆有二、三百斤力” “诺!” 卯时正,朝阳初升,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气息,田地里仍然覆盖着薄薄的 白霜。远处的枝条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晶,寒风吹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小渥淀从远处看起来好似一只马丁靴,靴头朝东,靴底朝南。在靴底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将小渥淀分成两片:西边一片窄一些,像是靴子的跟部;东边一片宽一些,像是靴子的前掌部分。 当地人把这块凹进去的地方叫做小渥坳。小渥坳深入淀水一里地,宽不过十丈。 辽军仓促之间,不知怎的绕到了小渥坳,春天的时候,从小渥坳驾船三里,就能到小渥淀中心的一座小岛,穿过小岛,再行驶五里就跨越小渥淀,进入下一个淀水。 整个白羊淀就是这样,淀水连着淀水,岛屿接着岛屿,像连环套一般。如果不熟悉道路,往往会绕了一圈又回到出发地。 辽人前军探路的时候,正是在跨越小渥淀中心小岛之后,冰层破裂,跌落水中。 按照张孝若的计划,杨六郎率领两千捧日军和一千河北禁军堵住小渥坳入口处,他则带着剩下的河北禁军和金花卫,沿着小渥淀周围的堤坝破冰,这些堤坝是在小渥淀边缘开始加高,工期没有完成,冬天来临时便停工了。 雨雪覆盖,加上结冰,没有熟悉工程的人带领,从表面很难分辨堤坝与淀水形成的冰面有什么区别。 商讨计划时,王兰英看完地形后质疑张孝若。她认为,从堤坝两侧破冰,只能影响堤坝附近数十丈范围,远在三、五里外的辽军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当时张孝若神秘一笑,告诉王兰英,到了堤坝就知道如何做了。等到杨六郎带领三千人前往小渥坳入口时,张孝若便组织起河北禁军,尤其是沧州、莫州籍贯的军士,打造了一种名为【凌床】的工具,也叫做【冰床】。 两层木板钉在一起,板子上面钉上凳子,前面有车辕,套上骡子,就是当地百姓冬日出行的冰床了。 张孝若没在木板上面安置凳子,而是打造一圈扶手,每座冰床可以容纳三到五人,前面有战马拉着朝小渥淀走,后面有绳索绑住岸边的战马。 需要破冰时,一名士卒操控战马前行,尽量靠近辽军。如果辽人发现后骑马来追,就立即破冰,然后士卒斩断车辕,岸边的战马拉回冰床。即便有人落水,也能抓住冰床回到岸边。 这么做,损失最大的就是战马,不过君子馆一战,俘获了不少辽军战马,这次追击,最少都是一人三马。如果以些许战马为代价,能够对辽军造成重创,非常值得。 张孝若解释完毕后,河北禁军也做好了数十座冰床,金花卫中很多北地逃亡的穷苦女子,对这种冰床并不陌生,因此孟金榜迫不及待地带着几名金花卫上了冰床。 众人准备妥当之后,便安静等待。他们需要等杨六郎那边首先发动进攻,吸引辽军的注意。 巳时正,金色的阳光洒在结冰的湖面上,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 萧排押在军账内,面色铁青,帐外的阳光未能带来丝毫暖意,他的心中一片冰寒。刚刚接到游骑的禀报,得知四周都是冰层,除了脚下的土地,只有御驾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小岛。岛上除了几名老人以外,几乎无人居住。 那些老人都是因为家境贫困,为了不拖累家人,偷偷跑到岛上等死。被游骑抓获后,萧排押视若珍宝,吩咐好生款待。 白羊淀地处莫州,被后晋割让给契丹人,后周时收复,至大宋立国,当地百姓成为宋人不过二十七年。这些老人经历过数个朝代的统治。 正因如此,当地百姓对宋朝的归属感有限。这些老人认为给契丹人指路不过是寻常之事。 更让萧排押忧心的是,在小渥坳入口处,已经发现宋军斥候,如果被困在小渥淀里,不仅是全军覆没的问题,甚至大辽国祚都要因此葬送。 他强压下内心的焦虑,命令皮室军在小渥坳入口布防,又命士卒继续询问那几名老人,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其它出路。这才急匆匆的骑马跑向御驾所在。 从小渥坳到湖中小岛的路上,他看着马蹄踩着冰层,心中稍安。这一段冰层还算结实,希望能找到安全的道路,尽快离开这片水域。 在湖中小岛的御驾帐内,萧太后听完萧排押的禀报后,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惶恐和愤怒,反而站起身来,大喊一声:“来人,给朕和文殊奴披甲!” 她转向萧排押说道:“卿毋须忧心于朕,朕也能披坚甲、执令旗,冲锋陷阵。卿自去指挥作战,朕有良臣猛将,何惧于那佘赛花!” 萧排押闻言,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正要开口。帐外传来游骑禀报:“圣人、详稳,宋人斥候太多,游骑伤亡惨重,已全部撤回。我们发现宋军聚集,看旗号应是佘赛花和杨延昭。” 萧排押长身而起,躬身一礼,拱手道:“圣人,末将这就去迎战,御帐亲军护卫圣人,若有其他安全道路,末将会遣人来报。” 第41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7) 如果从空中俯瞰小渥淀,就会看到在这马丁靴形的小渥淀南边,也就是鞋底方向,三千大宋禁军成雁行阵逐渐靠近。而八千辽军无法在小渥坳上展开阵型,只能在小渥坳到湖中小岛之间已经探明的冰层上密集地排列。 在小渥淀靴筒部位,一千四百宋军分东西两侧待命,孟金榜和王兰英各带两百金花卫,在准备好的冰床旁等候。中心小岛上,一千余御帐亲军环绕中间,萧太后一身甲胄,骑在马上,小皇帝耶律隆绪身披戎装立于战车上。 单纯从骑兵战力上,双方各有优劣,辽骑已经适应寒冷的天气下作战,宋骑相比则处于劣势。但是宋军挟大胜而来,军心士气正是高涨,又将辽军堵截在这淀水之中,心理上占据绝对优势。 辽军被追杀,本该处于劣势,但无论是皮室军还是御帐亲军,皆为大辽顶级兵将,再加上萧太后和辽圣宗亲临,绝境之下,他们的气势逐渐提升。 冰层上的战斗,对双方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相比起来,辽军有在雪地骑战的经验,大宋禁军则是处于绝对劣势。 因此,出发之前,张孝若请求佘太君,如果辽军从小渥坳冲锋,要坚决斩杀;若是辽军冒险从小渥淀冰层向外冲锋,则让他们进入田野,再行围杀。 佘太君也从未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下战斗过,经过商量,为了充分发挥她的战力,她将带领数十名金花卫组成斩杀队,自行决定如何冲杀。 当宋军大队逐渐接近小渥坳时,萧排押知道不能再等,辽军也不愿意在冰层上作战,即使有少许麻布裹着马蹄,战斗起来依然会打滑。而对面有三个怪物级别的战力,拥有具装骑兵时尚且无法阻拦,现在仅靠皮室军更是难以应对。 可恨这些宋人来得太快,那几名老人还没有帮他们找到安全的冰上道路。对于萧排押来说,最有利的情况,就是能够击破宋军的阻拦,撤出小渥坳之后,绕过白羊淀,再去瓦桥关。 现在这个方法很难实现,退而求其次,就是探查出一条安全的冰上通道,从小渥淀东北撤离,再绕开白洋淀。 无论如何,不能让佘赛花带着宋军冲入小渥坳。萧排押咬紧牙关,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狠狠地挥手,旁边的掌旗鼓使立即传令皮室军冲杀。 小渥坳入口处宽约十丈,只能容纳十余骑并行冲出。宋军距离入口不到一里地,保持着匀速前行。 这时,看到辽骑冲出来,杨六郎指挥捧日军先行迎击。在两翼前两列的是河北禁军,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辽军从小渥坳两边的冰层突袭。如果辽军不从冰层进攻,河北禁军就会逐渐减速,雁行阵主动解体,以头雁位置的捧日军杀入小渥坳。 大宋骑兵的军制是五十人为一队,与辽军大不相同。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应对辽军,正好合适。捧日军除了留下一个营五百人为预备队,其余以队为单位,轮番冲杀。 佘太君带着金花卫游弋在雁行阵头雁附近,此时眼看两军逐渐接近,而冰层上没有辽军杀出,显然他们暂时不打算冒险走冰层。 于是,佘太君一声吆喝,带着金花卫开始加速。短短十余个呼吸间,她们便越过了第一排捧日军。捧日军队长见状,立即指挥五十骑往左右两方拉扯,将正中间箭头的位置露了出来。佘太君与金花卫迅速占据锋矢位置,一个小型的锋矢阵随即完成。 佘太君眼见对面的皮室军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看到前面几名辽人的脸色从嗜血般兴奋,逐渐变得苍白。 她心里暗笑,看来这些辽人认出她们了。原本辽人用来裹住马脑袋的麻布,早就被用在马蹄上了。看到佘太君和金花卫这些鬼面具再次出现,显然连辽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她故技重施,激发气血,掀开面甲,狂吼一声 “吼……” 对面几名辽人眼中充满惊恐,只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东西猛然砸来,随即眼前一黑,隐约间好似听到雷鸣声,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远处的萧排押,看到一片白雾炸开,直直撞向前排几名辽骑,连人带马都像布帛般撕裂开来,紧接着便听到“轰隆隆。。。”连绵不绝的雷鸣声传开。 甚至冰层都随之震动,发出“咔……咔……”的声音,萧排押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直接策马奔向小渥坳边缘处,查看冰层情况。 几息之后,看到冰层没有出现裂纹,方才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入口处,那佘赛花已经带着金花卫杀入皮室军阵中,连破十队辽骑。 小渥坳中的辽骑队列一阵惊惶,冲杀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屡次目睹同僚被佘赛花这番手段斩杀,这些辽骑在绝境中升起的勇气迅速消褪。 萧排押跑回指挥处,焦急的思考着对策,不能这样下去,按照佘赛花斩杀的速度,士气一旦崩溃,辽骑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他一时想不出任何能够限制她的办法,但皮室军不能停下,萧排押想得入神,完全没有察觉到牙关咬合得太狠,牙缝都流出了鲜血。 “命人大喊,阻挡住佘赛花,家眷本将赡养;胆敢后退一步,诛族!” 他眼神狠戾,面容狰狞,朝着旁边的亲兵大喊。又派人到萧太后处,请调一百御帐亲军充当执法队。一连串的命令传达出去后,他依然在拼命思索,如何限制住佘赛花这个怪物。 “如何限制……限制……” 忽然,他灵光一闪,马上大喝一声:“尔等监战,本将去去就回。” 不等旁边亲卫反应过来,打马就朝小渥淀中心小岛奔去。 到了御驾之前,战马还未停稳,他便跳了下来,这几日连续鏖战、指挥和思索应敌,他已是极其疲劳,跳下来的时候,一只脚没有踩住,身子一扭,便摔倒在地。 第42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8) 他顾不上这许多,直接跪倒在地,眼中迸射出喜悦的光芒,急急地朝萧太后道 “圣人,臣想到临时限制佘赛花的办法了,请圣人恕罪” 萧太后看到他从远处急速奔来时就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萧排押的话,大喜道 “朕恕你无罪,快快道来,若是能限制住那个怪物,汝为首功” “圣人,完全限制住佘赛花,臣还没有办法,现在只能暂时限制她冲杀的速度,而且也只有在这个环境下,或许有一点可能” 萧排押苦笑道 “不过要借圣人战车一用,臣看今次佘赛花冲阵,仅她一人尔,虽不知另外两个怪物去了哪里,但现在的时机正好,臣观那佘赛花从小渥坳入口处入阵” “臣思忖良久,或许那佘赛花不通冰上骑战,吾等只需用圣人战车挡在小渥坳中央,战车宽大,再有士卒在战车上防御,四周辅之以皮室军,死一人补一人,如此,或可限制住佘赛花的速度,臣再命人从岛外冰层破裂处取水,浇在战车上,如此或可成一堵冰墙” “虽然这仍然让大辽将士送死,但至少能暂时阻挡住她,臣就不信,她能杀两个时辰,还能杀四个时辰、八个时辰不成” “另外,请圣人盯住那几名岛上老人,尽快找到安全道路,臣请圣人和陛下保重,臣愿与皮室军共存亡,将士们的身后事,请圣人垂怜”,说完,萧排押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萧太后看着他,眼中泛出泪光,转身朝小皇帝耶律隆绪道 “文殊奴,换战马” 然后她下了战马,走到萧排押身前,双手伸出,把他扶起 “只要能杀了那佘赛花,这些身外之物,拿去便是。只是详稳于朕,于大辽,不可或缺,望将军保重!” 萧排押不言,只是双手一抱拳,然后朝周围御帐亲军大声喊道 “来人,带上战车,随吾走!” 再看佘太君,当她激发气血,故技重施之后,忽然发现其杀伤力似乎变弱了,虽然前几排的辽人依然无法抵抗。但随着声音的迅速传开,几排之后的辽人仅仅受伤,没有掉下战马。 她手中陌刀机械地斩杀辽骑,但脑海中思索着,自从循气养血诀开发出这份音攻的手段,无往而不利。 激发的气血量,使用的方式,都与过去没有差别,甚至更加娴熟。她准备完善之后,要起个名字,作为循气养血诀的附加武技,今后就是杨家的传承了。 再看战场内,由于短时间大量辽人被杀,残肢断臂洒落一地,冷热相激,腾起不少烟雾,再加上阳光照射,眼前色彩斑斓。 她脑中闪过一缕念头,难道这声音传播的威力,跟空气的湿度有关系?随即佘太君一阵烦躁,差点想骂娘。 “这。。。这。。。真是。。。意想不到,射箭需要物理知识,好不容易开发出来的音攻,也需要物理知识吗?” 佘太君迅速回过神来,决定不再思考这些问题,这种事情留给后人吧,总之武功是编出来了,能用就行。还是直接拔刀砍人最简单,任何物理知识都不需要,力大就出奇迹。 她一边斩杀,一边精神感应随时关注四周冰层的动静,万一有辽骑要从小渥坳两边冰层冲杀,她还需要带着金花卫控制场面。因此,她不敢离入口太远,也不敢上冰层战斗,连战马带披挂,超过一吨,这要上了冰层,辽人估计要乐开花了。 对面的辽人士气几乎跌到低谷,佘太君估计,再冲杀几轮,这些人就忍不住要炸营了吧。正在这时,她听到辽军后方传来大声呼喊:“前进者,大辽赡养家属,后退者,诛族。” 眼前一名辽骑,面色苍白,眼神惊恐,朝她扑来,佘太君正要顺手一刀送他上路,心里还在感叹,堂堂皮室军,如今也开始恐惧了,总算是打断了辽国最强军队脊梁的时候,这时,那呼喊声传入眼前辽骑的耳中。 佘太君暗自思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表情如此丰富。对面这个辽骑,听到后面的声音,面色先是腾起几道红晕,紧接着面带悲伤,眼中闪过柔情。随即面色涨红,眼中凶光乍起,满脸狰狞。 这般变化,都在一个呼吸内发生,若不是佘太君的精神感应始终笼罩四周,可能都发现不了。这辽人大吼一声,手中双峰刀脱手甩向佘太君胯下战马。 不等佘太君反应,他双手一撑胯下战马的脖子,整个人跳起来便扑向佘太君的战马。 要知道,她的战马要比所有人的战马都高出一截,如果从侧面扑来,还有机会抓住陌刀或者攻击到佘太君,但从正面扑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送死, 因此,佘太君一时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直接扑向战马。不过她这一刀已经扬起,顺势斩断双峰刀,再将那辽人一刀两断。 不过,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周围至少十名辽军有学有样,纷纷甩出双峰刀,合身扑向佘太君,有的扑向陌刀,有的朝着战马,还有的直接扑向马蹄。 这一下让佘太君手忙脚乱,过去的几次战场,她身边都有几个媳妇跟随,每一个都贯通循气养血诀周天循环,单打独斗,很少有武将能与她们抗衡。 因此,当佘太君遭受围攻时,她们都能为其分担压力。这是头一次,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媳妇跟随,金花卫见状,大吃一惊,没有人想到这些辽人忽然主动撤掉防守。在势均力敌的拼杀中,金花卫或多或少都要留力,不可能一招一式都不留半点余地的拼命进攻。 当这些辽人扑向佘太君时,她们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只能尽力砍向这些人,希望能够斩杀他们。 眨眼间,落在后面的几名辽人,有的被砍断半个身子,有的被卸掉大腿。但无一例外,都是奋不顾身,失去呼吸的时候,身子依然朝佘太君撞去。 第43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9) 佘太君来不及多想,激发气血,刺激胯下战马,向前一跃。右手陌刀横扫,左手拔出背上的钢鞭,接连挑飞撞来的辽人。 佘太君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两匹混血战马了,刚开始,她让大郎搜寻战马的时候,优先选用负重能力强的。等大郎送来这意外获得的战马的时候,佘太君是不太满意的。 它们除了能负重外,在战场上,几乎一无是处,比如说速度慢、身形笨拙,反应慢等等,而且还脾气暴躁。 但是,大宋战马有限,佘太君试骑之后,少部分能够背负她身上重量的战马,跑起来,速度也跟这两匹混血马相同,而且还跑不了多远。最后,她只能回头继续琢磨如何训练这两匹混血马。 经过长时间的气血刺激,再以极限负重下,让这两匹混血马拼命奔跑,又结合大量的肉食,最后就弄出这么两匹怪胎。如果这两匹混血马有智慧的话,想必一定要哭诉这两年地狱般的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吃到了无数的美食。 当解语媳妇看到这两匹混血马终于能够跟上金花卫战马速度的时候,也不禁长出一口气,光给它们花的伙食和药材费用,都快赶上重新打造一支金花卫了。 金榜媳妇则是欣喜的给这两匹马起名为【马瘦】和【毛长】,主要用来冲杀的叫做【马瘦】,接近九尺的肩高,体型庞大,后背宽阔,生生给练成筋骨突出。这两匹怪胎的马蹄上面覆盖着细长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穿着毛绒绒的靴子,作为备用战马,其身形还没能减下来,便叫做【毛长】。 这【马瘦】感受到熟悉的气血刺激,怒气爆发,长嘶一声,猛然向前一撞,两名扑向它的辽人连盔带甲数十斤,被撞向后面紧跟着的辽骑。 两只前蹄落下,越过那名扑向马蹄的辽人,后腿落下,就踩了上去,这名辽人背甲塌陷,在地上弹动两下,便没了声息。落在马后的辽人被赶上来的金花卫乱刀砍杀。 对面的辽骑视而不见,依然前仆后继,咬紧牙关,目光中满是决绝。每次都是数人结伴,有机会便挥刀砍杀,没有机会便直接撞向战马。 这些皮室军此刻就像是换了个人,没有恐惧,没有惊惶,无比冷静的彼此配合,即使掉落战马,只要还能动,都在拼命厮杀。 一柱香时间过去,佘太君四周洒满残肢断臂,但是胯下战马除了几次撞开辽骑以外,首次无法前行。后面的辽骑看到,士气大振。 而佘太君两旁跟随的金花卫已经十余人被扑落马下,幸亏捧日军纷纷拼命保护,甚至有人以身挡刀,才把落马的十余人救了下来。 区区十丈方圆,变成了战场绞肉机,无数刀枪斩落,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冲上来十余骑,几次呼吸的功夫,就倒下去数人。捧日军也跟着杀红了眼, 倒下一人就冲上来两人。 杀到后来,佘太君不得不把全部的精神感应笼罩在身边,时刻关注周围金花卫和捧日军将士,但凡有深陷绝境的,她就出手救援,一手陌刀,一手钢鞭,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辽人。 就这样,救下来数十名捧日军士卒,到了后来,她只能选择救命,伤残都管不了。 她几次想要激发气血,斩出大招,但是同时数名捧日军遇险,佘太君也只能选择先救人。辽人到后来,也学聪明了,看到她投鼠忌器,便不停有人上来拼命,死一人,就填两人,源源不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辽军后方传来鸣金声,眼前的辽人如潮水般退了回去。佘太君抬眼看去,在前方二十余步外,一座华丽的战车挡在正中,战车上数名辽人,战车两旁竖起两堵冰墙。 在战车后方,皮室军正在朝两侧冰面走去,显然是要从小渥坳两旁的淀水上发动进攻。 佘太君见状,立即招呼捧日军队长上前布防,自己则带着剩下几名金花卫退出小渥坳,来到杨六郎身边。 这时她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的拼杀,捧日军死亡三百余人,重伤三百人,没有轻伤者。六郎估计,皮室军伤亡惨重,至少被击杀一千五百余人。 随即,佘太君又去看了受伤的金花卫,还好都不严重,无人死亡,她不禁长出一口气,在那片绞肉机般的战场上,为了救援金花卫,好几名捧日军甚至来不及获救。 时间回到佘太君刚刚组成锋矢阵的时候,小渥淀东边,靴筒部位处,堤坝边,孟金榜正跳着脚朝张孝若嚷嚷 “张指挥使,我们出战吧,那边都已经打起来了” 张孝若揉了揉额头,他就怕这杨家四娘子性子活波冲动,反而那六娘子年纪略小,更加稳重。因此,分头作战的时候,他专门跟着孟金榜来到东边。 孟金榜隔一会儿就要出战,这都已经问了好几次。张孝若无奈的看着孟金榜,低声再次解释道 “四娘子勿急,末将有老太君借用的千里镜,看得清楚,现在还暂时没到时候,最好等那些辽人都上冰面之时,才好出战” 孟金榜闻言,有些失望,背着手扭身就走,嘴里嘟囔着:“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这些辽人动作怎么那么慢,那就看制作冰床去”,她蹦蹦跳跳朝着河北禁军制作冰床的地方跑去。 这会儿,冰床已经做出百余座,堆放在一旁。刚开始张孝若担心时间不足,做出的都是小型冰床,后来禁军士卒花样百出,把一些小的冰床拼接起来,组成大型冰床,可以承受十余人。 当张孝若发现辽骑逐渐开始涌向冰面的时候,立即让旗手舞动令旗,通知对面的王兰英。 等两边金花卫都登上冰床之后,张孝若与他的副将,在小渥淀东边和西边,同时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冰面的动静,以便于随时下令岸边的禁军士卒策动战马,拖回冰床。 张孝若私底下叮嘱他的副将,宁可任务失败,也要把人接回来,若是金花卫有失,他就是忘恩负义了。 第44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10) 寒风吹过,稀疏的芦苇在风中飘荡。日上三竿,白羊淀冰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去,但在小渥淀,淡红色的雾气却越来越浓,随寒风四处飘荡。血腥味逐渐浸透入寒风中,慢慢弥漫开来。 从高处看去,数十座冰床突兀的闯入眼帘,战马拉着冰床朝湖中小岛包围过去。 岛上的御帐亲军密切关注着小渥坳处的战斗,在小岛的东北方向,十余名辽军与几名老人徒步探察着冰层厚薄,未察觉到靠近的冰床。 忽然,急促的鸣金声响起,随即大队辽骑朝小渥坳两翼排开。岛上众人松了一口气,传令兵不断将小渥坳的战况传递过来,萧太后听着一次次传来的皮室军死亡人数,虽然面色平静,内心却愈发煎熬,如果全军覆没,即便回去,儿子的皇位也会不稳。 她费尽心思的拉拢耶律休哥,再加上韩德让的鼎力支持,才勉强稳定朝局,如今形势危急,回途未卜,她的心中充满忧虑和不安。 “母后!快看那边”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小皇帝耶律隆绪策马跑到萧太后身边,抬手指向小岛东面。 萧太后闻言看去,只见冰面上有战马拖拽着冰床,朝他们奔来。又发现小岛边缘探路的一名亲兵,正策马而来。 那名亲兵一路狂奔,径直冲向御驾,远处关注小渥坳战况的御帐亲军新任统领耶律世良也发觉冰面上的异动,他立刻传令,数百名御帐亲军四散开迎向那些冰床。 亲兵冲到萧太后马前,不等她开口,就高声道 “启禀圣人,有宋人乘冰床而来,看装扮,疑似那五百罗刹女” 话音落下,簇拥在萧太后身边的御帐亲军齐齐色变,自佘太君带领金花卫与辽军多次交战,那骇人的面具与血腥的杀戮,在辽军中已经传开。迄今为止,这些辽军士卒,没有人看到过金花卫等人面甲下的真面目,只能通过侥幸生还的辽人得知她们都是女子。 因此,辽军中称呼佘太君为罗刹鬼母,麾下的五百人,称之为罗刹女。彼时的大辽,笃信佛教到了以之为国教的地步,在后来蒙古夺取天下之后,就有【辽以释废,金以儒亡】的说法。 由此可见,当时在大辽,佛教是何等深入人心。对于这些军士来说,佛典中罗刹女的故事,更是口口相传。 以至于辽军士卒对佘太君及其麾下金花卫,情绪极其复杂,有愤恨,有恐惧。尤其是底层的辽人,更因恐惧而对她们产生了不可战胜的心理,甚至到了可止小儿啼哭的地步。 萧太后闻言,面色凝重,低头思忖,不过百人乘冰床,所为何来? 这时,耶律世良也赶到此处,跳下战马,走到萧太后与耶律隆绪马前,抱拳道 “禀圣人、陛下,末将已经派人前去阻拦,此岛东、西两边,向外百丈尚属安全的区域,不虑有失,可是末将不明白,那些宋军为何而来” 萧太后不答话,依旧低头沉思,耶律世良见状,扭身看向冰面,也陷入思索。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大喝一声 “不好!” 耶律世良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眼中闪烁着惊恐和懊悔的光芒。双膝一软,便重重跪倒在地 “圣人,末将有罪,宋人要破冰呐···” 萧太后满脸苦涩地看着冰层,嘴角溢出血丝,张嘴刚想说话,就喷出一口血,身形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翻下马去。 众人大惊,内侍小喜一个猛扑,抢到战马边,伸手就要扶。萧太后手中缰绳猛的一紧,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定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腹间火辣辣的。 她知道最近损兵折将,又殚心竭智,为回朝之后如何稳固文殊奴皇位,伤了心神,这时一口血吐出,反而通畅许多,随即抬手止住众人 “尔等毋须惊慌,朕无事,这口血吐出来是好事,耶律统领,且去通知详稳,撤回来吧,先稳住防守。” “注意宋军马上要破冰了,让详稳尽力即可,那几名等死的老人不是说了吗,这白羊淀只要过了这几日,冰层就足以通行战马了” 耶律世良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爬上战马,朝着萧排押狂奔而去。萧太后则是深恨那佘赛花紧追不舍,心思歹毒,竟是想要让他们全军覆没。 冰床上,孟金榜举着两只铜锤,那铜锤乃是马战兵器,她身形娇小玲珑,骑着战马,还不觉突兀。 此时在冰床上,她为了不被铜锤挡住视线,两手高高举起,远远望去,只见铜锤不见人影,就连周围的金花卫看着都觉得别扭。 孟金榜浑然不觉,只是兴奋地看着冰面,嘴里嘟囔着什么,眼睛四处搜寻,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冰一般。旁边的副都头褚小娥提心吊胆,生怕这姑奶奶一时兴起,就乱砸一通。 要说这褚小娥也是为第四都操碎了心,其她几位杨府娘子,各有性格,或擅守、或擅射、或攻守兼备,金花卫长时间与各位娘子训练和作战,逐渐各都的金花卫就随了都头的性子。 比如说第一都耿金花部,其杀法凌厉,但出手谨慎,防守时滴水不漏,进攻时拼杀凶猛。再比如第三都董月娥部,人人擅射,每次冲阵,都在中军,但是其杀敌数量,冠绝诸都。 偏偏这第四都,被孟金榜这姑奶奶带得歪了,只要大战一起,众人脑子只有一个字:“杀!”之前救援杨家将时,在大石口外遇险,后来从佘太君开始,杨家众人轮流跟孟金榜谈话,再三叮嘱,并且让她好好反省。 无论谁来说,她都是虚心承认错误,经过反省之后,她发现还是不够猛,不仅仅是她自己不够,麾下的金花卫也不够。 因此,在之后的训练中,孟金榜在【猛】之一字上下了大功夫,最后导致第四都是金花卫中最凶猛的,大战一起,绝不后退,从一开始就激发气血,使用大招,用孟金榜的话来说,叫做【气血不息,战斗不止】 弄到最后,褚小娥发现第四都上下,就只剩下她一个正常人。 第45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11) 这不,冰床上几名第四都的金花卫,也时不时挥舞着辽人的兵器铁骨朵。这铁骨朵是辽人的基本装备之一,全长六尺六,顶端攻击部位有蒜头形、沙袋形、蒺藜形等。其中蒺藜形有些类似狼牙棒,只不过相比狼牙棒,蒺藜骨朵攻击部位更短。金花卫拿到的是从皮室军手上缴获的蒺藜骨朵,看起来尤为凶残。 众人很兴奋,自从金花卫组建以来,为了能让她们尽快成军,学习的是斩马刀。别的都也就算了,对于第四都而言,追求勇猛、凶残,已经成为本能,或者说第四都的信念就是悍不畏死。 她们几人把玩着蒺藜骨朵,忍不住朝孟金榜道 “都头,我们发现这蒺藜骨朵挺好用的,要不以后就用这个了” 褚小娥闻言,不禁抬手揉了揉额头,都是姑娘家,难道真要在凶残,勇猛这条路走到底了。 孟金榜看向冰层的眼睛转了转,回过神来,扭头瞧了瞧几人手中的蒺藜骨朵,眼睛一亮,好似有些道理 “回头试试,等我挑出来几招容易学的锤法,先教你们,回头我再问问娘亲,看有没有专门的骨朵招式” 这时褚小娥忽然大喊:“注意看,有辽骑动了”,说着就吹响了竹哨。声音远远传开,其余冰床上接连响起哨声。两边堤坝上的禁 看到动向,随即冰床尾部的绳索也开始一紧一松,有节奏的抖动,传递信号。 孟金榜闻言,小脸瞬间变得严肃,眼中露出杀气,金花卫环绕她站立,也停止了打闹,一时间冰床上安静下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此战她们为了减轻重量,没穿山文甲,而是身着棉甲,刚才打闹的时候,看起来不过寻常妇人尔,但是当她们沉静下来,准备杀戮的时候,眉眼间冰冷的神情,眼神中煞气四溢,都在昭示着这是一群百战精兵。 王兰英与孟金榜不同,除了武力以外,还颇有谋略,从上冰床开始,就令随行金花卫注意冰层的厚薄。就在竹哨声响起,她们发现辽骑动向的时候,王兰英也察觉,一路行来,冰层越来越薄,有些地方甚至能清晰看到冰下游鱼。 若是与辽骑交战,则冰层必破。因此,在此处破冰,就是最为合适的时机。哨音再次响起,按照出发之前的约定,所有金花卫纷纷停下战马,而后斩断车辕,令战马自行回到堤坝。 王兰英忽然灵光一闪,命麾下金花卫用冰床上备用绳索绑在身上,一头连到冰床,开始徒步跋涉,一点点往前探去。其余冰床的金花卫看到,纷纷效仿。逐渐逼近湖中小岛。 堤坝上,张孝若通过千里镜看到,不禁跟身边亲卫叹道:“杨门女将,皆不凡也,吾亦没想到,还能如此接近辽人冰层” 远处数百御帐亲军逡巡于湖中岛屿外百丈内,看着金花卫一点点接近,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等看到她们纷纷走上冰层,皆手持重器,有反应快的已经明白,当即就有辽骑回去禀报。 萧排押得耶律世良禀报,惊出一身冷汗,刚以战车冰墙拦住佘太君冲阵的喜悦荡然无存。沉思良久,急忙传令 “皮室军二百人脱下盔甲,多穿布裘,向北探测安全道路,不能慢慢来了,一旦走出白羊淀,立刻联系瓦桥关,派军接应” “令小渥坳士卒下马,步行向外百丈,寻找冰层薄弱处,用利刃切割冰层,主动制造隔离带” 耶律世良闻言大急,问道 “详稳,如此太过冒险,无论是探路,还是主动切割冰层” “现在不冒险,等那宋人破冰,吾等有可能全军覆没” 萧排押这时已经安静下来,眼神狠戾,抬手指着北方,朝耶律世良道 “至于探路,如今再等那几名老人,时间来不及了,就用皮室军的命来探吧,若是找不到路,那些人马落入水中,冻上一日,想必就能通过了” 耶律世良听完,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没想到萧排押如此狠辣,看着萧排押低声吼道 “详稳,你这是陷圣人与陛下于不义” “大辽国祚在此一举,皮室军上下皆为圣人羽翼,若是他们死完,本官跟上,尔等亦随本官之后” 耶律世良时年二十岁,为辽国宗室,自幼对中原文化尤其是儒学十分推崇。乍闻此言,一时心中不忍,但萧排押说完之后,就扔下他自去监督战事。 第三次哨音响起,尖锐的声音传开,金花卫同时扬起手中的骨朵砸向冰层。 “咔咔。。。”的声音中,冰面开始破碎。孟金榜激发气血,用出自创的【震】字诀,一锤下去,不但落锤的地方冰层破裂,那裂痕还蜿蜒向前。往往几锤下去,就裂开一大块冰面。 金花卫一边砸冰,一边后退。有些冰层太薄,砸碎之后,自己也掉下水去。这个天气,落水之后,瞬间就浸湿棉甲。但是她们强忍寒冷,拉着绳索,索性在水中继续破冰。 堤坝上,河北禁军在张孝若的指挥下,开始驱赶战马拉着冰床缓缓后退。 金花卫在冰层上、淀水中不停挥舞骨朵,逐渐引动水流,小渥坳周围的冰层也开始受到影响,碎冰一点点向小渥坳蔓延。 萧排押见状,觉得即使切割冰层都不一定保险,一咬牙,命人将受伤的战马驱赶入水,挡在破碎的冰层周围。 那些战马也不反抗,随着驱赶,跳下水去,有些本能的在挣扎,有些直直沉入水中。有辽人一边落泪,一边继续驱赶战马。 整个辽军陷入沉默之中,淡淡的悲意弥漫开来。小渥坳冰墙前,厮杀已经停止,皮室军瞪着猩红的眼睛,默默看着对面宋军布防。两旁冰层上的辽军,骑在战马上面随时警戒,显然已经放弃了进攻。湖中小岛北边,二百皮室军,身穿布衣,骑着战马,朝冰层上冲去,只要有冰层破裂,落入水中,下一名辽骑就跟上,继续往下探察。在此绝境之下,辽军反而激发了求生本能,没有一人放弃,就连伤兵的呻吟声都低沉下来。 第46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12) 小渥坳北端是唯一一片没有金花卫来破冰的地方,因为这里距离堤坝太远,宋军辎重里的绳索不够长。如果把绳索连接起来使用,则必须减少冰床数量。 张孝若认为,此战宋军已经反败为胜,只要稳扎稳打,围困住辽军,慢慢消磨其精锐即可,万不能急于求成。 随着堤坝上战马缓缓拖动,金花卫逐渐破开小渥坳和湖中小岛东西两侧近百丈冰层。张孝若担心金花卫长时间浸泡冰水里有失,命堤坝上禁军吹响竹哨,令金花卫收兵。 萧排押看到宋军越离越远,松了一口气,幸亏反应及时,用伤马堵住碎冰层边缘,没有影响到小渥坳两侧冰层上的皮室军。但是当他看向小渥坳上的战场,断肢残臂洒满,血水流淌到冰层上,整个小渥坳及两侧一片血红,寒风吹过,逐渐结成冰晶,在阳光下发出紫红色的光芒。 小渥坳外,佘太君看着这战场瞬息万变,完全和自己预计的不一样,也有些无语,从追击战打成了包围战。她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如果说战阵厮杀,统领骑兵冲杀,还可以依托于原主的记忆。但现在整个 河北战场分成几处,有杨七郎与耶律休哥正在鏖战,田重进收复河北西线城池,刘廷让与李继隆还在君子馆打扫战场。 她以河北道安抚使加皇帝特旨,暂时统领整个河北战场,这种战略层面的指挥,可不是嘴上随便说说的。她连安营扎寨都不会,当初救援杨家将,一路都是云镜媳妇安排。杨六郎未来或许可以指挥,但现在还略显稚嫩,尤其是指挥整个河北战场,暂时不可能。就连杨七郎掳夺田重进的兵马,一半依靠特旨的正统,一半依托于佘太君的武力压迫。 如今河北战场,有这个能力的还真不多,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刘廷让了,想到这里佘太君令随身金花卫,去看看刘廷让身体是否无恙,若可以,带领余下宋军及辎重来此。同时命金花卫私下告诉刘廷让,若是想将功折罪,她会助他一臂之力。 刘廷让乃是太祖皇帝义社十兄弟之一,为唐代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之孙,名门之后。如果佘太君直接传令的话,刘廷让即使念及救命之恩来了,也会心里不舒服。 但是现在,如果私下以助其将功折罪为由,刘廷让即使让人抬着,也会过来。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刘廷让带着十余名亲兵就赶到了,一见面就先下马躬身行礼道:“拜见太君夫人,老夫多谢太君救命之恩!”,说完竟不起身,就在那躬身等着。 佘太君早已在大帐内换下甲胄,简单梳洗一番。听到斥候的禀报,就带着杨六郎于路边等候。看到刘廷让面色苍白,甲胄下面还有丝丝血迹渗出,显然是身负重伤,又急驰而来,包扎好的伤口都崩裂开来。 佘太君也不敢托大。手中龙头拐杖轻点,嘴里连忙道 “老将军快快起身,如此可是折煞老身了,老身奉旨救援,可惜力有不逮,未竟全功,至将军损兵折将” 刘廷让闻言直起身来,须发忿张,怒声道 “都是那李继隆临阵脱逃,至老夫六万大军毁于一旦,太君于老夫有救命大恩,这损兵折将之仇,老夫自会禀报官家,定向那李继隆讨要” “老将军且息怒,如今已围困住萧太后,还需老将军出马,以报大宋将士血仇” “老夫此来,一是谢过太君救命之恩,二是禀明太君,老夫麾下残兵已经带着辎重前来,以供太君驱策,不过。。。” 刘廷让说着,又露出愤愤的神色 “若不是那李继隆……哼……如今河北道禁军,仅剩老夫麾下一千残军,即使加上田重进和那李继隆,兵力也不足以留下那辽人太后。大宋立国始之精锐,如今十不存一” “将军勿急,这是犬子杨延昭,可令他听从老将军调遣。另犬子杨延嗣领五千捧日军,正与耶律休哥鏖战,也归将军调遣。军情如火,将军这就开始如何?” “太君大恩,老夫愧领了”,刘廷让又朝佘太君大礼一拜,然后朝杨六郎道 “延昭将军,老夫僭越了” 杨六郎连忙拱手下拜道:“老将军乃是沙场宿将,不敢当如此称呼,叫小子六郎即可,望能跟着老将军学习一番” “如此老夫托大,六郎且来”,刘廷让大笑一声,又朝佘太君道:“老夫先与六郎商议军机,太君有何吩咐,遣人传令即可,毋须客气” 随即刘廷让一边听着杨六郎介绍战场形势,一边随口安排捧日军布防。佘太君望着两人进入大帐,嘴角闪过一缕笑意。北宋初年,真正有实力的帅才并不多,五代十国,武将频频作乱,太祖皇帝为了避免宋朝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立国之后,掳夺武将兵权,至使之后的武将仅仅能够指挥一路兵马,而不能掌控全局。 所以,北宋一朝,少有名将,更不用说在历史上排得上号的名帅了。刘廷让家学渊源,又历经五代十国之乱,其能力已经算得上一流。杨六郎熟读兵书,若能跟着老将实践,对于成长大有好处。 刘廷让得知金花卫破冰阻拦辽军后,大为高兴,又得知是张孝若妙计,更是欣慰不已,如今围困辽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便命人撤回金花卫与张孝若部,仅留数百河北禁军分布堤坝之上监视辽军。 辽军也不进攻,继续加固小渥坳上的冰墙,几乎将通路堵得严严实实。战场上弥漫着诡异的沉静,宋辽双方默契的开始收敛小渥坳上的尸首,对于那些冻在一起的尸体,还浇上热水化开坚冰,一点点收取。而在双方敛尸队后方,骑兵林立,紧张地防备着对方。 等到刘廷让麾下一千禁军运送辎重到达,大营立下,角鹿拒马也将小渥坳堵得严严实实。两边开始各自疗伤,准备下一步行动。 第47章 策马追击寒风烈(节13) 当日夜间,杨七郎战报送至,从卯时出兵与耶律休哥鏖战,一直到日落时分,整整五个时辰,斩杀辽骑二千余人,重伤一千,自身伤亡一千余。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一场大胜。 但是,不得不说耶律休哥真乃世之名将,他以皮室军为主,部族军为辅,组成督战队,盯着党项人和女真人直面杨七郎的冲杀,又挑选军中骁勇之将,专门负责正面狙击七郎。 此一战,杨七郎带领捧日军追击五十余里,耶律休哥且战且退,从高阳关西逐渐战至白羊淀西南,距离小渥淀仅仅三十里。 杨家七子延嗣在这一战中声名鹊起,他独自斩杀皮室军队帅五十,身披十余创,依旧厮杀不退,战到酣处,吼声不止,声若雷霆。 而且他在骑兵指挥上还颇有天分,耶律休哥几次在路上设下陷阱,希望利 用地形隔开杨七郎,然后利用优势兵力围剿。但是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带着捧日军到处乱窜,外人看来,他是指南打北,声东击西,身边几名熟悉他的捧日军将领知道,这人就是想到哪里就打哪里,即使是捧日军士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耶律休哥几次设伏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还损失不少皮室军。到了后来,他实在心疼辽军精锐的性命,干脆也不使用计谋了,就是让党项人和女真人拼命层层拦截,打呆仗、死仗,这才遏制住七郎,导致捧日军损失逐渐增加。 到日落的时候,双方士卒都是疲惫不堪,只有杨七郎还精神百倍,嚷嚷着要继续夜战,那几名捧日军校尉只好硬着头皮劝阻,然后提醒七郎向佘太君汇报战况。他也只好无奈安营扎寨,派人通知佘太君。 要说为什么以七郎的暴脾气,屡次听从捧日军校尉的劝说?实在是在分兵之前,佘太君知道这孩子的脾气,专门让那几名捧日军校尉共同执掌官家的特旨,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叮嘱七郎,不可意气用事,若是这几名校尉共同劝阻的事情,三思而后行,否则回家的时候,定揍不饶。 刘廷让看到杨七郎部的战报,不禁向佘太君感叹,杨家猛将层出不穷,真是大宋幸事。随即放权给七郎,命他盯死耶律休哥,不需要杀敌,只要缠住他们即可。 为此,刘廷让还专门跟佘太君解释,实在是此次宋军精锐损失太大,捧日军已经是大宋骑兵最后一批精锐,尽量保留一些种子。 而后又传令李继隆,命他搜集马匹,派出斥候,注意君子馆到沧州一线,同时驻扎瀛州州治所河间县。这道命令把李继隆气的不轻,因为他已经在河间县了,打扫完战场,获得不少辽军战马,还快马把君子馆之战的结果报到汴京。 李继隆知道这老匹夫,是在假佘太君之势。不过这道军令能够发出,在战场上就必须遵守。这与之前不同,当初河北战场,李继隆与刘廷让是平级,互不辖制,所以刘廷让的军令可听可不听,若是有争议,需要官家裁决。 但是,佘太君来之后,整个河北战场,若是有不遵军令者,她是有权处置的。所以,李继隆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雍熙三年十二月十五,随着君子馆之战落幕,以及小渥淀围困萧太后的消息传开,大宋河北、河东两道沸腾起来,河东代州杨业传来消息,已经派杨二郎和杨三郎带着五千骑兵,出雁门关,逡巡于应州,牵制辽军。又派杨四郎和杨五郎带三千步卒,佯攻灵丘和飞狐口,他自己则坐镇代州。 他这一动,牵引宋辽边境风起云涌。几日后,大宋负责边境谍报之一的机构--缘边安抚司急报,北院大王蒲奴宁在奉圣州分兵,一部前往蔚州,以防杨家四郎和五郎的部队。 萧继先部得耶律休哥传讯,紧急率领本部人马直接南下雄、霸二洲,其先锋已经抵达瓦桥关,不日就要赶到白羊淀。大辽楚国公、政事令韩德让征召各部族军以备南下。 小渥坳上,短短百丈距离,耸立十余堵冰墙,两旁的淀水冰层已经被鲜血融开,最初战车冰墙处,已经被破碎,十丈宽的路面生生被尸首堆积而抬高数尺,这些尸体述说着这几日愈发惨烈的战事,有辽人的,也有宋人的。 小渥淀中小岛上,御帐中,萧太后和小皇帝耶律隆绪居中而坐,萧排押、耶律世良分坐两侧,现在无人注意仪表,都是蓬头垢面,萧排押和耶律世良都是面色苍白,身上甲胄一片紫黑,缝隙处渗出丝丝血迹。 萧排押正在汇报最新的战况,不过声音虚弱,说几句话还咳嗽两声,但是依然坚定 “臣愧对圣人、陛下,如今查探出的安全道路,仅仅三里,咳……军中战马已经不足,将士们需要留下战马,紧急时以充军粮,咳……咳……因此无法再以战马探路” “那佘赛花实在凶狠,足足斩碎数座冰墙,咳……不过幸而将士用命,她又顾虑宋军性命,咳……咳……暂时阻挡住她了。想必于越已经传讯楚国公,援军不日即可抵达,请圣人、陛下毋忧” “详稳要保重身体,这个时候,断不能有失” 萧太后嘴唇发青,眼圈发黑,显然连日疲劳,天寒地冻,也有些撑不住了。 “朕想问详稳,若是那佘赛花不顾伤亡,是否能覆灭吾等?” 萧排押闻言,愣了一下,张嘴欲言又止,而后一脸坚定 “圣人勿虑,臣等誓死守护圣人、陛下,再有几日援军即可抵达” “如此说来,那就是可以了。卿等都是大辽股肱之臣,皮室军乃大辽立国之基,朕过于轻视佘赛花等人,方至此境地,若是皆葬身于此,那些党项人、女真人必反,甚至那西夏李继迁叛宋来投,也会叛辽” 萧排押和耶律世良闻言,对视一眼,沉默下来。萧太后看了他们一眼,接着道 “今次南下,宋人也损失惨重,想必他们也在咬牙坚持,如此可与宋人议和,这一来二去,拖延几日,以待援军抵达。也可减少皮室军损伤,卿等以为如何?” 第48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1) 两人一惊,随即眼睛一亮,耶律世良面上露出笑容,拱手道 “圣人英明,拖延至援军抵达,未必不能聚而歼之” 萧排押刚要说话,就被耶律世良抢先一步,本以为他有什么高论,听完之后,他眉头紧皱,朝耶律世良说道 “耶律统领,汝认为萧继先所带将士,如何斩杀那佘赛花?汝又如何得知,佘赛花不知援军要来?” 耶律世良瞬间满脸通红,尤其是有伤在身,这一下气血涌动,甲胄间又渗出血迹。萧太后见状,连忙打断萧排押 “世良年轻,也是忧心佘赛花,毋须在意” 她又朝耶律世良道:“此次轻视佘赛花,已是损兵折将,等回朝之后,召集众臣,再议如何除去她” 萧排押这才扭头朝萧太后拱手道:“圣人若想拖延时间,可令人告知佘赛花,要与宋皇议和,如此一来,这些宋人不敢擅专,待宋廷商议,再派人过来,或可推延时日” 萧太后点头:“大善,此事就交与详稳主持” “遵旨!” 雍熙三年十二月十八,小渥坳外宋军大营,中军大帐中,佘太君高居首位,刘廷让略居下首,杨六郎、孟金榜、王兰英、张孝若等宋军将领赫然在座。 佘太君环顾一圈,淡淡开口道 “适才辽人太后萧绰遣使前来,要与官家议和,两边罢兵,你们怎么看啊?” 刘廷让捻须不言,杨六郎若有所思,王兰英面带喜色,眼睛看着六郎,几名捧日军校尉则是大喜,能逼得辽朝议和,此次出征对捧日军而言,大功一件。 佘太君目光滑过孟金榜,只见她双目无神,手中不时比划两下,看来还真是想自创一门适合骨朵的武艺。 张孝若左顾右盼,看到大多面带喜色,都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忽然发现还有人面无表情,目中不露喜色,心中道一句“英雄所见略同”,正要与之示意。仔细一看,原来是四娘子孟金榜,瞬间就打消了刚刚的念头。 随即站起拱手道:“太君、刘帅容禀,末将以为,此中有诈。辽人援军已经南下,而吾等河北可战之兵,皆在此处,若不趁此良机一战定鼎,怕是后患无穷” 杨六郎听完,站起身先朝佘太君和刘廷让行礼,转身面对张孝若道 “张指挥使,你也知河北可战之兵皆在此处,末将以为,遍数大宋禁军,骑兵精锐皆在此处,如此一战尽没,大宋再无骑兵,若是辽人南下,无人可挡,又当如何?” 他说完转身面向佘太君和刘廷让,接着说道: “况且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若辽人太后与国主尽没于此,彼辈必尽起大军南下,吾等至百姓于何地?此两难之地,故末将以为,议和为真,然需防范其拖延时间” 佘太君闻言微微颔首,目光看向王兰英,只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六郎侃侃而谈,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眼中露出喜色。佘太君见状,张嘴喊道 “六郎媳妇,你如何看啊?” 王兰英回过神来,瞬间满脸通红,自从定下婚期,杨府上下都已经把她当作自家人,一开始被人叫“六娘子。。。六嫂。。”等等,还多有害羞,叫得多了,倒也习惯了。私底下,她已改口叫佘太君娘亲。但是在外人面前,这还是第一次,她忍不住心下欢喜,脸上害羞。 “啊。。。六郎说的有理” 佘太君却不满意,脸上的笑意收敛,语重心长的说道 “兰英啊,杨府上下,云镜媳妇与你皆为帅才,老身望你二人都能尽心学习,若是云镜在此,必不会如此,你且坐下,好好思量” 王兰英脸上红晕褪去,咬了咬嘴唇,羞愧的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坐了回去,低头开始沉思。佘太君扭头朝刘廷让说道:“刘帅如何看?” 刘廷让闻言,双手抱拳冲南方一拱手道 “辽主欲与官家和谈,此等大事,吾等不可擅专,需立刻禀报于朝,等待圣旨即可’ “若是辽太后以议和为名,实拖延时间,又如何?” “请老太君传令,田重进、李继隆立刻率部,赶到白羊淀布防” “此二将大部为步卒,辽人援军一人双马,赶不及,又如何?” “老夫亲自带人到小渥淀布防” “辽人十倍于吾等,刘帅可防得住?” 两人一人一句,一个问得急,一个答得快,逐渐淡淡的火气飘荡开,佘太君这句话问出,刘廷让一滞,随即掷地有声道 “老夫征战沙场,死则死矣,不过马革裹尸而已” 佘太君一顿龙头拐杖,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道 “刘帅死则死矣,然当前大好局势,一朝断送,又如何?” 刘廷让的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椅子,也站起来厉声喝道 “老夫乃武将,战场厮杀,克敌制胜乃份内之事,两国议和,自有官家和朝堂相公做主,为之奈何?” 众人一见两人要吵起来,纷纷站起劝阻,张孝若朝着刘廷让道:“刘帅息怒,老太君这也是忧心国事”。杨六郎则上前朝佘太君道:“娘,辽人要与官家议和,这也不是刘帅能够做主,您请息怒” 佘太君则是不理众人,看着刘廷让,呵呵一笑:“既如此,刘帅可速速派人急报官家,且通传各处节帅,守稳城池,再令田重进、李继隆部暂归刘帅节制,如何?” 刘廷让被这一笑,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是救命恩人当前,在河北战场上,新的任命下来之前,要受佘太君节制。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无法顶撞佘太君。他愣了片刻,随即拱手道 “太君欲要如何?” 佘太君大笑一声,手中龙头拐杖一顿,目光朝帐内诸将一一看去,而后大声道 “诸将听令!”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军令已下,来不及多想,所有人躬身拱手道 “诺!” “速速召集捧日军和金花卫列阵,六郎、金榜、兰英随老身出战,张孝若领河北禁军紧守大营,听刘帅调遣” 众人大惊,刘廷让上前一步,满脸怒容,拱手道 “太君!辽人已经开启议和,你……你这是要挑起争端” 佘太君瞥了刘廷让一眼,肃容道:“此乃军令,刘帅速去传讯给官家,其余人等,随老身走” “诺!” 杨六郎、孟金榜和王兰英躬身接令,匆匆出去集合队伍。 第49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2) 一刻钟后,小渥坳前,佘太君居中,左右分别是孟金榜和王兰英,后面跟着四百金花卫,再之后则是一千捧日军。 当佘太君在小渥坳聚兵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对面的辽军,这几天辽军日夜不停的加固冰墙,在小渥坳上,都快弄出一个简易的冰造城墙了。 此时冰墙上下,布满了皮室军士卒,一名皮室军队帅,战战兢兢在冰墙上露出脑袋,看着佘太君领着宋军缓缓向冰墙行来。他左右看看,貌似眼下就只有他的职位最高,辽军兵法之下,不敢不应战。 这名队帅,一边命人急报萧排押,一边朝佘太君大喊道:“罗刹。。。来人止步。。。” 佘太君充耳不闻,带着人走到冰墙前三十步左右。她骑在【马瘦】身上,居高临下,冰墙后一览无余,二十余堵冰墙一直延伸到淀水冰层上。远处有一骑正急驰而来。 佘太君扬起手中陌刀,孟金榜面甲下的双眼露出兴奋的光芒,手中双锤互相一击,发出“咚。。。”的一声,对面的辽人齐齐后退一步,队伍一阵骚乱。 这时那单人独骑来到冰墙前,大喝一声 “住手!吾乃萧排押,皮室军详稳,来者可是佘赛花?” 佘太君身披山文甲,连续几日激战,甲胄上沾满鲜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虽然每次战后,金花卫都帮助清理,但是随着血迹的增加,已经无法洗净,透着紫黑色的幽光。 面甲上,朱漆画的修罗鬼面,无数次鲜血浸泡之后,天光反照,那鬼面好似会动一般,吞噬一切。 听到萧排押的问话,佘太君一言不发,扬起的陌刀迅速朝冰墙一角劈下, 只见空中刀光闪过,那冰墙一角骤然炸碎,飞溅的冰块四射,打在后面几名皮室军身上,爆出阵阵血雾,几名挡在最前面的辽骑,一声不吭,直接栽倒马下。 萧排押大惊,急忙调转马头,退到下一堵冰墙前,周围辽骑纷纷挡在他面前。而后,萧排押怒喝道 “佘赛花!汝要挑起辽宋大战不成?!” 这时,佘太君幽幽的声音响起:“汝这小辈,忒没礼貌!老身乃大宋一品诰命,太君夫人,手持龙头拐杖、御赐金牌,看来汝家大人也是不懂礼貌之人” 萧排押又惊又怒,但是眼下立在佘太君面前又着实危险,他咽了咽口水,大声道 “原来是佘太君当面,不知太君所为何来?” “听说你家太后想要议和,你去将她唤来,老身可以与她聊聊” “你。。。你。。。圣人是要与宋皇议和,与你何干” “既然与老身无关” 佘太君闻言,歪了歪脑袋,眼睛瞪着萧排押半晌,点点头,而后激发一缕气血,沉声喝道 “众将士听令,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那声音有如闷雷,缓缓传开,身后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喝道 “诺!” “圣人驾到!” 远处传来一众侍卫高呼,随即一群人簇拥着一袭紫红袍服,臃肿的人影在第二堵冰墙后面站稳。显然在那袭袍服之下,穿有甲胄。 然后又听侍卫高呼:“素闻佘太君威名,前次只闻其声,缘悭一面,何不到朕帐中一叙?” 佘太君大笑道:“老身敢去,你可敢见?” 对面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侍卫高呼:“佘太君来此何为?” “行了,吾等如此说话,有些费劲,你来老身前面,我们聊聊如何?老身此次可不杀你” 众辽骑闻言,一阵耸动,萧排押大惊失色,连忙调转战马绕过冰墙,朝着萧太后奔去,嘴里大呼道 “圣人不可,此地太过凶险,不可啊!” 远处一阵沉默,半晌之后,萧排押策马来到佘太君身前冰墙处,咬牙朝着她一抱拳 “圣人欲要信你,吾等皆不敢信,吾有三个条件,其一,吾等要列阵在前,以做防护。其二,除太君外,尔等皆需退至二百丈外。其三,请太君一诺” 佘太君看了看萧排押,点点头,朝身后挥挥手。孟金榜和王兰英对视一眼,也不说话,扭身带着金花卫缓缓后退,中军杨六郎看到手势,干脆命捧日军退出小渥坳。 捧日军现在对佘太君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听到杨六郎的命令,毫不犹豫,扭身就走。萧排押看到宋军令行禁止,不发一言,面色复杂。心里感叹,假若大宋再多些这样的精锐,由佘太君及杨家几人带领,大辽危矣!有机会回朝,一定要想办法灭了杨家将。 随即,他也摆了摆手,后方准备好的御帐亲军,涌上来几十人,穿着全身甲胄,手举盾牌,在冰墙前列阵,又有十余骑,团团围在这些亲卫身后,仅仅留出一人身位,同样举起盾牌。这时,才有一骑独自来到这群骑兵中间,露出身形。 佘太君打量着眼前这人,全身甲胄,外披袍服,面色青白,嘴唇没有血色。心里有些失望,都说萧太后为绝色美女,这看上去也就那样,被冻了几天,美不起来了。 正打量着,萧太后说话了,其声音透着一股北国女子的昂扬,铿锵有力。 “朕来了,太君何不摘下面甲?” 佘太君闻言,伸手去掉面甲,拿下兜鏊。萧太后眼前一亮,一名绝色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面色红润,发色乌黑,如果不是眼神中带着一抹沧桑,谁都认为这就是一名二八佳人。 萧太后不禁惊叹一声:“太君如今芳龄?” “哈哈。。。老身可比汝要年长些许”,佘太君笑了起来。萧太后闻言不禁面色一变 “太君还知朕的生辰” 佘太君不答,转而问道:“听闻汝要与吾皇议和,此事可真?” 萧太后有些惊疑不定,要想知道她的生辰,说难也不难,但那是指契丹人贵族,而佘太君作为一个宋人,而且还是宋朝一名将领的内眷,这都能知道。看来宋人对于大辽的渗透非常严重。萧太后心里暗自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问罪于招抚司。 “朕忧心于两国将士的性命,此战继续下去,两败俱伤,反倒给那些首鼠两端之辈以非分之想,故与宋皇议和。莫非太君不愿?” 第50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3) 佘太君看着萧太后,笑了笑,点点头道 “对,老身不愿” 萧太后闻言,彻底愣住了,这个答复完全出乎意料,茫然扭头看了萧排押一眼。 周围辽人却是吓了一跳,以为佘太君就要出手,瞬间御帐亲军扑上来挡在萧太后身前,有辽骑拉着她的战马就要往后退去。战马一动,反倒是惊醒了萧太后,她瞬间稳住心神,大声呵斥那辽骑,令其停下。 萧排押没有注意到萧太后的眼神,而是策马冲到冰墙边缘,怒声喝道 “佘赛花,汝言而无信,妄为大宋一品诰命” 佘太君好整以暇,手上把玩着那陌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慌乱的一幕。直到萧太后大声呵斥,众人看佘太君没有冲上前来,才慢慢安稳下来。萧排押见状,赧赧无语,干脆调转马头,回到萧太后身边守护。 萧太后在马上直起身形,朝佘太君一拱手道:“太君好本事,朕观这宋国上下,无人可比。早前若是太君领兵,怕是朕要损兵折将了” 佘太君也不搭话,就这么定定看着萧太后,面无表情。一阵沉默中,萧太后颇有进退失据的感觉,数次言语试探,都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好似卯足了劲,一刀砍下,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现在是彻底看不明白佘太君是怎么想的了,原本万无一失的算计,总觉得无处落足。几次再想张嘴,又怕再次失措,索性闭嘴不言,也在马上安静等待。 佘太君足足盯着萧太后看了一刻钟时间,萧排押几次想张嘴打破场中的寂静,但是又怕破坏议和计划,数次之后,也沉默下来。 “若是尔等没什么可说的话,老身言出必行,汝且回去,一刻钟后,老身就率军冲阵,必定斩尽杀绝” 佘太君言罢,缓缓戴上兜鏊,就要重新覆上面甲。萧太后闻言,忽然觉得,眼前此人真是个疯子,莫名其妙带人过来,一言不合扬刀就砍;还没聊两句,就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呢;就要斩尽杀绝。 想到这里,她都要疯了,正常不应该是,大家互相恭维一下,然后谈谈怎样议和,即使你不相信我,也可以聊聊嘛,你都来了,按照正常人思维,尔虞我诈一番,最后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到佘太君真的覆上面甲,调转马头就要走。萧太后再也忍不住,怒声喝道 “你到底要什么?” 佘太君都已经准备策马回去了,听到此言,面甲下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旋即收敛笑容,又转过身来,也不卸下面甲,冰冷的声音传出 “若想议和,现在就马上传令,所有辽军退出宋境,老身会派人跟着传令兵,以今夜子时为限,若是退出宋境,则可以议和” 萧太后闻言,气血涌动,脸上泛出一丝血色,嘴唇微微抖动,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火气,咬牙说道 “太君这是强人所难,现在已是巳时正(早上10点),到今夜子时,仅半日时光,大军启程,绝不可能退出宋境” “那是尔等的事情,老身已经给汝选择,一刻钟后,老身带兵前来,亦或者,今夜子时,老身带兵前来” 佘太君冰冷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来。 萧太后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就是个疯子” “汝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友情提醒一句,汝可令所有辽军放弃辎重盔甲,轻身上路,半日时间足矣” 萧太后如遭雷击,愣在那里,抓住缰绳的手都在颤抖,几次都想破釜沉舟,与对面这人赌斗一番,看看她到底敢不敢不顾一切。但是实在不敢赌。 若是刚才几次言语试探,佘太君但凡与她交手,她都有信心窥破佘太君的虚实,与之强硬到底。但是那佘太君油盐不进,疯疯癫癫,她实在无法下定决心。 她还在这千转百回,苦苦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一刻钟快到了,尔等准备吧”,声音落下,就听到马蹄声响起。这时,萧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道 “朕答应了。。。” 这句话喊出,她只觉身上一阵冰冷,而后心底一松。暗自思忖,这个疯子, 今后一定要想办法除掉,咬牙切齿半晌。没等萧太后说几句场面话,就听到声音传来。 “那就传令吧,还愣着干什么?” 她抬头看向佘太君,深吸几口气,平静的说道:“太君好本事,朕这就传令,不过议和需要于越,故请太君命人带于越前来与朕汇合,若是于越有失,则议和作废,朕死而无悔” 佘太君闻言,微微颔首,扭身就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萧太后朝萧排押道 “详稳,立刻传令吧,事急从权,派一伶俐之人,把如今形势告诉于越,请他来主持议和之事” 回到中军大帐,一直到几人坐下,开始议事的时候,杨六郎和王兰英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刘廷让等人莫名其妙,看着佘太君一脸悠然,坐在首位。 杨六郎和王兰英魂不守舍,茫然坐下。只有孟金榜蹦蹦跳跳,还在那里琢磨她的锤法。其他人面面相觑,刘廷让干咳一声,朝着孟金榜道 “四娘子,六郎和六娘子怎么了?” 孟金榜抬头瞥了一眼他们两人,摇了摇头,大喊一声 “六弟,刘老将军问你怎么了?” 杨六郎身躯一震,抬头看向刘廷让,猛然回过神来,来不及回答刘廷让的话,先朝佘太君拱手道 “娘,怎么会如此?啊……不是……孩儿是不是要马上派人?” “你这孩子,怎么傻了似的,跟刘帅和张指挥使说清楚,然后让张指挥使派河北禁军跑一趟。金花卫和捧日军轮流休息,枕戈待旦” “啊……对……”,杨六郎晃了晃脑袋,然后开始跟帐内众将讲述。听到一半,众人已经愣住,频频看向佘太君。只有张孝若,明白之后,一跃而起,连声道:“太好了,末将这就去安排”,话音未落,就已经窜了出去。 第51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4) 汴京皇城西华门外,一条小巷里,有一不起眼的宅子,牌匾上书【窦府】。 这里就是内侍省左班都知窦神宝的宅院。宋朝立国初期,即使是内侍,也曾指挥打仗。太平兴国年间,他曾随太宗皇帝攻打太原城,还披着铠甲先登入城。也因此很得官家信任。 窦神宝有一养子,名为窦守志,这里就是他的宅子。窦神宝每逢休沐,都会来这歇息几日。 此时,父子两人正在书房闲话。窦神宝躺在一把摇椅上,腿上盖着毯子,右手边放着一张小案,案上茶壶冒着热气。左边墙壁处烧着炭炉,炉上架着一只铁壶,壶中“咕噜噜”地煮着热水,一根长长的管子从炭炉后方升到屋顶,室内温暖如春。 旁边窦守志提着茶壶正在倒茶,他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递到窦神宝手里。窦神宝轻抿一口,放下茶杯,微微晃着摇椅,感叹道:“还是佘老太君会享受,杨府商栈的躺椅、炭炉真不错,以往冬日里,一烧炉子,屋内就感觉闷气。现在这炉子好多了” 窦守志在旁边陪笑道 “这几年,杨府发了大财,从杨氏成衣、天波酒楼到这杨氏商栈,怕不是有千万贯家财” 说着,他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接着低声道:“那佘赛花给您的都是些小钱,前些时日,我还想买一些杨府商栈的份子,没想到,话是递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回音” 窦神宝闻言一愣,坐起身来,扭头看着他,问道:“你何时做下此事?” 窦守志眼看父亲神色不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就在前日……”,话音未落,便感觉眼前一黑,随即脸上传来剧痛,他一个踉跄,撞到案几之上,茶壶翻倒,滚烫的茶水泼到手上。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又强行忍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窦神宝尤不解气,掀开毯子,跳到地上,一脚踩在窦守志肚子上,边踩还边骂道 “你这孽子,找死不成,若是这样,不如老夫现在就砍了你” 那窦神宝也曾斩将夺旗,这手上、脚上的劲道可是不轻。只见窦守志嘴角溢血,左边脸一片青紫。他强忍疼痛,翻身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父亲饶命,我就是找人递了句话给掌柜,没有回音之后,也没做什么,这不是今日您回来,先问问您吗” 窦神宝闻言,脸色稍缓,沉思一阵,吩咐道: “你明日拿上一支山参,给杨府商栈掌柜送去,老太君劳苦功高,补补身子” 窦守志小心问道:“拿哪一只?” “架子最上面那个匣子里的” 窦守志一愣,随即色变,惊呼一声 “父亲,那是官家因您太原先登而赐下,为您续命的山参,当今之世,虽不敢说是唯一的,但除了宫里面,外面已经见不到了” “拿去!” “诺!”,窦守志无奈只能应下,但心有不甘,又问道:“父亲乃是官家身边最亲近之人,何必要顾忌那佘赛花呢?” 窦神宝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是一变,扭身就一脚踢去,直接踢在窦守志左肩,他一声痛呼,滚了两下。而后不敢再叫,强自撑在地上跪好。窦神宝看到强忍疼痛,依然认真跪在那里的样子,心下满意。 “你记好了,老夫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要尊称她一声老太君。原本这禁中言语,不可外传,但你乃老夫从子,窦家香火还要你传下去,老夫不忍断了香火,今日就说与你听” “那佘太君先有御赐金牌,后有誓书铁卷,荣宠至极,若仅是如此,以老夫在官家面前的亲近,到也还好。你可知,此次君子馆一战,她受命节制河北道,位在所有边军大帅之上,自太祖收兵权以来,唯此一人尔” “官家曾言以文驱武乃太祖铁律,然佘太君一女子,又非宗室,毋须担心牝鸡司晨,因此,有宋一朝,保她一世,又如何” “此次她先救边关,又困辽人太后,逼和辽朝。若不是老夫受命陪同议和,还不知她立此大功” “你切记,从今往后,收起你那点心思,万万不可招惹杨府上下,佘太君在一日,杨府必定兴盛。若是你得罪了杨府,不用别人出手,老夫会亲手处置,老夫大哥那,又不是不能再过继一人传承香火。” 雍熙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支三十人队伍离开汴京朝北疾驰而去,这是大宋派往白羊淀议和的使团,以礼部侍郎李至为首,副使就是窦神宝,随行礼部文书及殿前司皇甫继明为首的二十余名马军禁卫。 众人都知军情紧急,除了在驿站补充干粮及更换马匹以外,马不停蹄,赶往白羊淀。 李至,字言几,真定府人,七岁时父母双亡,被内臣李知审收为养子,太平兴国初举进士,历任将作监丞、右补阙、知制诰,雍熙元年升至参知政事,是为执政,也就是副相。后因目疾请辞,转任礼部侍郎。 他从雍熙元年开始就劝谏太宗皇帝不要北伐,为此太宗皇帝多次绕开他直接与枢密院商议战事,北伐失败之后,他心灰意冷,以目疾请辞。这次佘太君意外逼和辽朝,令太宗皇帝大为兴奋,甚至想下诏直接擒杀萧太后与辽朝皇帝。 两府三司、御史台齐齐劝谏,尤其是度支使许仲宣,他给官家算了一笔账,今年两次大战,伤亡近三十万,官家仁慈,赐予诸阵亡军士三月钱粮。三司粗算,按照中等禁军月俸五百文,月粮两石五斗,春冬衣绸绢六匹,棉一十二两,随衣钱三千。 仅抚恤俸、粮,便耗费铜钱四十五万贯,粮二百余万石,如今河北、川陕丁口不足,又充流民以兵卒,处处要钱,国朝早已入不敷出。若不是皇后与杨府大娘子支援,就连抚恤冬衣都无法发放。即使擒杀辽人国主,辽朝必定南下,届时没有钱粮,如何应战。 经过剧烈的争辩,大臣们一步不退,最后太宗皇帝同意议和,但是要求正使李至若是有可能,则索要涿州,以此与易州连成一片。又叮嘱其多与佘太君商议,她与萧太后对峙多日,必知辽人底细。 第52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5) 小渥淀中心小岛,御帐内,萧太后面容苍白,躺在一张矮榻上,这还是当初从战车上留下的。为了隔绝寒气,耶律世良又命辽骑四处搜寻芦苇,让那几名本地老人编成苇席,铺在矮榻之下。 帐内仅内侍小喜侍候在旁,自那日被迫派人传讯辽军退出宋境,回到营帐就病倒了。幸亏【于越】耶律休哥当天夜里,带着五百亲卫,赶到小渥淀主持大局。 说起这五百亲卫,差点又导致一番大战,当时金花卫奉命与辽军游骑传令到杨七郎与耶律休哥对峙战场。七郎得知佘太君命他派人监督耶律休哥麾下大军退出宋境,还惋惜不已。 他认为只要再有几日时间,就能一点点的吃掉耶律休哥部,而后赶到白羊淀。如果是其他人过来传令,他还能耍个蛮横,但杨六郎和王兰英知道他的脾气,命金花卫前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耶律休哥虽同意撤军,但要留五百亲卫随他去小渥淀。这一下就连金花卫都拦不住他了,当时他就要领军冲杀。还是他麾下那几名捧日军校尉,一边安抚七郎,一边让金花卫禀报佘太君。 佘太君倒不以为然,萧太后病倒,那就更跑不掉,多一些辽军,不影响大局。就这样,当夜子时不到,整个河北战场的辽军纷纷退出宋境,而后,田 重进率领步卒接收了耶律休哥麾下盔甲、辎重,而杨七郎奉命,把两千捧日军与三千田重进麾下骑兵用老办法重新打散当作斥候,遍布易州、雄州、霸州一线宋辽边境。自己则率领剩下捧日军归入杨六郎麾下。 杨业看着手上的战报,为之失神。他都已经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了,没想到自家夫人愣是让萧太后传令辽军退兵。为此,他又传令杨家四子收兵回来。 二郎和三郎刚出雁门关不久,辽人山后数州,朔州、寰州、应州皆紧闭城门,结阵自守。因此,当他们得知大局已定,便趁势而回。 但是灵丘和飞狐位于山中,若要通传消息,其一,是从辽境蔚州入飞狐,其二,是从宋境望都、满城入飞狐,其三,就是三郎和四郎走的路了,从五台或繁峙入灵丘。 萧太后通传辽军退出宋境,得知消息的也就是南征这些辽军,与飞狐中辽人互不统属,等北大王蒲奴宁获知议和,再传到山中,那就不知何时了。 山中辽军甚至都还不知萧太后被围白羊淀,他们只知道辽军南下大胜。因此,三郎和四郎翻过五台山,就趁夜奔袭拿下了灵丘县。但面对飞狐的时候,他们犯难了, 因飞狐西临太行山,东接燕山,北至蔚州,向南走出山谷则是定州,共有百四十里,自古以来称之为飞狐陉。飞狐县城则坐落在山谷中一小片平原,好似一根红线穿过珍珠,易守难攻。他们只要走出山谷小道,飞狐县城头就能看到。 正在为难的时候,就传来杨业军令,宋辽准备议和,可以撤回来了。但当初军中定策,只是佯攻,没有考虑到拿下灵丘县。 如今有此机会,拿到灵丘与飞狐,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这条交通要道太重要了,它是晋北高原通往华北平原的唯一要道。如果能够控制这里,河北道上,定州、望都、满城等县城后方就此稳固,今后辽军南下,只能走雄、霸两州,或者绕道雁门关。 他们不知道打还是不打,如果不打,灵丘也守不住,只有同时掌握灵丘与飞狐,才能控制这条交通要道。 但是如果打的话,强攻肯定拿不下来,只能智取。三郎和四郎一边令人通报杨业,一边寻找战机。 辽朝此次南下报复,蒲奴宁奉诏居奉圣州,领山西五州公事,以防备杨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就是防御为主。此时的灵丘和飞狐防守辽军并不多,暂时没有辽军大将,仅数百人而已。 而三郎四郎突袭灵狐时,无人逃脱。在战术上,就给了他们智取飞狐的可能。因此,两人合计,以灵狐被俘辽人队帅为引,两人带上十余人作为那队帅的亲卫,尝试诈取飞狐。 宋军副将带领一千宋卒,埋伏在山谷小道中。等到城门打开,三郎四郎需要寻找战机,若是能斩杀守将,则必能成功夺取飞狐,最不济也需要守住城门半个时辰。 两人一合计,就决定干了。他们从几个方面来考虑,此事成则大功,败的话,反正也要议和了,有他们老娘在,撤出飞狐和灵丘就是。趁着辽人守军不知议和的消息,先打了再说。 此时已是十二月十九日,三郎和四郎选军中悍勇者,皆披辽甲,随灵丘守军队帅,于午时,大摇大摆直奔飞狐县城。形势对他们有利的是,灵丘与飞狐守军同属拽剌军,辽兵制有云,走卒谓之拽剌。 意思就是在辽军步卒中的勇士,就像皮室军之于辽骑,拽刺军即是辽军步卒中的精锐。两县队帅是为同僚,平日没有军情的时候,通常也是灵丘队帅到飞狐县城喝酒。 所以,飞狐队帅不疑有他,亲自到城下迎接。这灵丘队帅被俘之后,得知要来诈取飞狐,就跟三郎谈,希望能保下飞狐队帅一命。所以,飞狐队帅迎接的时候,四郎趁其不备,先一脚踹翻辽将,一骨朵就打得他吐血晕了过去。 而后,灵丘队帅以宋人大军来取灵丘、飞狐,灵丘已下,劝飞狐守军弃械投降。就在守军犹豫不决时,三郎和四郎部属一千宋军涌进来,迅速控制了整个县城。 至此,雍熙三年初北伐得而复失的飞狐、灵丘二关,又回到宋军手中。三郎派斥候报告杨业的同时,迅速安排宋军带着辽人把飞狐县北,通往蔚州的山谷小道上的哨卡一一拔除。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二,小渥坳外宋军大营,修建得越来越大,刘廷让假佘太君权柄,召集附近州县厢军,李继隆和田重进又陆续增兵。现在的宋军大营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并且,在大营内,为了议和,又专门兴建一座简易木制行宫。 行宫旁的大帐中,佘太君正看着杨业送来的军情,看到杨三郎和四郎智取飞狐,心中简直乐开花了。穿越至今,杨家将总算有了一点点改变,沙盘演武也让孩子们知道制敌的方法不仅仅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同一时间,刘廷让正领着杨家众人、捧日军校尉、田重进麾下副将和李继隆麾下副将站在大营外等候。 此次议和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如此大功,按照田重进和李继隆的想法,必定是要参与的。但是,佘太君在此,田重进巴不得避而不见,再加上此次君子馆之战,他有功无过,又随杨七郎得小渥淀之功,所以思虑再三,干脆派人来。 至于李继隆,他倒是不怕刘廷让,但是,架不住刘廷让传佘太君军令,命其移师瓦桥关,以防备辽军突袭。从战略上来说,非常有必要,所以李继隆只能命麾下副将来了。 第53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6) 午时未过,远处一阵尘土飞扬,片刻之后,三十骑到了大营南门,居中一人风沙掩盖不了一角紫色,腰挂金鱼袋,头戴五梁冠,冠带结于颌下。即使风尘仆仆,依旧满脸严肃,不苟言笑,这就是此次议和正使李至。 左首落后一个马头的,一身内侍省都知常服,面白无须。右首就是杨七郎的老朋友皇甫继明了。七郎一看老友来了,得意的一昂头,给了一个大大的侧脸。 皇甫继明见状,无语苦笑,微微点头。李至看到,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 到了辕门前,李至当先下马,刘廷让带着身后众人,赶忙上前见礼。李至环视一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也没多说。见礼之后,随即开口道:“刘节帅,吾等一路风尘,且先梳洗,而后营内议事如何?” 刘廷让忙拱手道:“营内都已安排好,请!” 他们这边见礼,旁边杨七郎早就跑到皇甫继明那里,就要炫耀此次战功。 但是皇甫继明有些尴尬,实是李至此人,为人严肃古板,好古风,喜雅事,而且有些吝啬。 说白了,就是有些自命清高,看不起武人,这一路皇甫继明没少吃苦头,嗯……若不是窦神宝代表官家作为副使,他一样会给脸色。 所以,杨七郎这一上来,他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解释。只能使劲给七郎使眼色。弄得七郎莫名其妙,大手一拍他,直接问道:“你怎么了,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寒暄的众人都不说话了,皇甫继明脸都白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恨不得一个袋子把七郎套起来,让他闭嘴。 李至脸色难看,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头也不回就自进入大营。刘廷让朝着六郎扯了扯嘴角,眼睛示意七郎,随即追着李至而去。 杨七郎更是纳闷,看着李至的背影,张嘴就想说话。皇甫继明大惊,连忙一扯七郎袍袖,伸手就去捂嘴,低声说道: “七郎,哥哥求求你先别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那李至莫名生气。还是窦神宝在旁,看着李至走远,重新与杨家众人见礼,解释道:“此事不怪延嗣将军,李相为参知政事时,曾力劝官家不要北伐,后北伐失败,李相……嗯……李相以目疾为名请辞,官家大度,转任他为礼部侍郎” “此事按说也没什么,然数次以后,朝堂众人皆知,私底下称之为【目疾相公】,刚刚估计是认为延嗣将军故意为之” 杨七郎听完大怒,扬手一扯,就要朝李至追去,这一下皇甫继明猝不及防,一股大力涌来,脚下一个踉跄。但他心中大急,腰腹用力,往前一扑,就抱住七郎。嘴里苦苦哀求 “好兄弟,听哥哥的,是哥哥不对,你先别急” 七郎不理,就要挣扎,皇甫继明知他力大无穷,哪敢松手,就是死死抱住不放。这时杨六郎也弄明白了,这确实是一个误会,他也知道这些文人的脾气,往昔杨家没有进士的时候,文臣对杨家也是这样。 但他考中进士之后,同年基本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后来佘太君两次当着太宗皇帝的面,先打田重进,再揍潘美、王侁,其凶残程度,令那些文臣暗自心惊。要说其他武将胆敢这么做一次,这是多大的罪名啊,殿前逞凶,意在谋反,早就被砍了。 但是遇到佘太君,就不好使了,说她意图谋反吧,连那些文臣自己都不信。虽说可以强行安上这个罪名,但是传出去,不能服众。至于其它的罪名,都有御赐金牌了,连太宗皇帝都不好降罪。更何况,两次下来,朝臣们也看明白了,官家根本就没有降罪的心思。所以,朝堂上也就没人敢对杨家怎么样了,最多敬而远之。 七郎看皇甫继明抱得紧,盛怒之下还留着一丝清明,若是再使劲就要伤着他。所以也不再挣扎,而是拖着皇甫继明就朝大营内走去。杨六郎看到皇甫继明满脸涨红,抱着七郎,脚下却被他拖着往前走,地上犁出两道沟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七郎别闹了,娘还在营中,你想惊动娘吗?!” 听到这一句话,七郎瞬间犹如一盆凉水浇下,醒悟过来。想起老娘如果生气,又拿他陪练的情景,那还是算了。他找上李至,只是生气之下本能反应,至于找到人了,要干什么,还没有想好呢。 想到这里,他就停下来,拍了拍皇甫继明的手,说道 “兄长可以松手了,我不去就是,咱们喝酒去” 皇甫继明也不松手,扭着个脖子看了他一眼,确定七郎已经恢复,才松开手,没好气道: “哥哥我是来公干的,喝什么酒,都快给你吓死了,回京再说,先让我缓缓” 说罢,搂着七郎就进了大营。众人一看,老的小的,都走了,随即六郎招呼窦神宝等人入营休息。 。。。 这段时间,佘太君过得倒是非常惬意,时不时带着两个儿媳妇和金花卫,沿着堤坝到小渥淀北端,凿冰捉鱼。当然,顺便也把沿途的冰层都破碎一番。 嗯……在宋议和使团到来之前,耶律休哥曾派人到宋营,委婉的向佘太君建议,破冰的时候,能不能动静小一点。太后有恙,数次惊吓,不利于病体恢复。 不委婉也不行,耶律休哥刚抵达辽军小渥淀时,就曾派亲卫让宋军退后十里扎营。在他看来,太后都答应议和,辽军也退出宋境了,大家都是儒家文化人,信守承诺,提点要求也不过分,而且内容还很合理。两军对垒,没见过大营相距百丈的,甚至那拒马鹿角就直接顶在小渥淀边缘。 他刚来的时候,还是穿过宋军的防御工事,才进入小渥坳的。当时他就懵了,南征北战数十年,这是第一次回自家大营是从敌军防御工事进入。所以,他头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是,他没有想到,当时提建议的亲卫,仅仅是言语稍有不敬,就被砍了。嗯……那个亲卫临死前也一定觉得冤枉,一大早赶来提要求,看到一群美女,心里正高兴呢,忽然被一个丑女吓了一跳,顺嘴说了两句。然后就没了。 第54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7) 再之后,佘太君带着金花卫连破五道冰墙,斩杀数十人,惊得萧排押以为她们毁诺,调兵遣将;惊得萧太后出了一身大汗,当时病就感觉好多了,带着小皇帝耶律隆绪,就要从小渥淀冰层向北逃。 按照她当时的想法,小渥淀冰层破裂,还有活命机会,若是佘太君杀来,那必定是十死无生。 等萧排押弄明白原委,沉默半晌,连忙传讯萧太后和耶律休哥。而佘太君也不说话,扭身带着金花卫走了。 自那以后,且不谈辽国上层千方百计要找到除掉佘太君的办法,就辽军而言,那罗刹鬼母凶狠残暴之外,又多了一条喜怒无常。不过萧太后经过这么一折腾,反倒激起斗志,再加上耶律休哥操持庶务,大大减轻她的负担,病情反而好转。 且说那位被耶律休哥派来与佘太君商议破冰动静之人,来前就留下遗书,并委托军中同僚照顾家小,以必死之心,战战兢兢,委婉说明来意。而后,佘太君就命人奉上一碗鱼汤,令其带给萧太后。言说与萧太后为邻多日,总是打打杀杀,不太好,如今议和,当赠之以鱼汤,愿太后早日沉疴尽去。 那传令之人懵懵懂懂捧着鱼汤,走回辽军营地,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居然没死。 当鱼汤送到御帐,几人看着,面面相觑,不明佘太君何意。这汤是万万不能喝的,几人商议来商议去,都摸不着头脑,只觉着这佘赛花不但是个疯子,性情还反复无常。耶律休哥自负,智计过人,萧太后自认,识辨人心,偏偏对佘太君,进退失据,无法拿捏。 其实不仅辽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宋军将领,也不知道自家老太君想一出,是一出的,要做什么。不过,军中武人很简单,她武力高绝,又力挽狂澜,救了不少人。因此,都对佘太君佩服得五体投地,莫说只是戏耍辽人了,就算现在带着大家对辽军赶尽杀绝,他们也绝无二话。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四,这是李至抵达宋军大营之后,与耶律休哥的第一次谈判,就在大营内的简易行宫中举行。 耶律休哥仅带数名文书就来了,而大宋一方,李至、窦神宝、刘廷让等二十余人齐齐出席。佘太君及杨家几人都没出现,耶律休哥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 为了这次谈判,萧太后、耶律休哥和萧排押那是殚心竭智,从各方面揣摩佘太君的心意。但一直摸不准她的想法,最后只能让耶律休哥随机应变。只要萧太后和小皇帝耶律隆绪能够平安回京,那么什么都能谈。 而对于李至来说,除了窦神宝代表官家,乃议和使节以外,其余人等皆为陪衬,目的是为了便于他向辽人宣扬大宋之威。佘太君及杨家众人不来,正合他意。 在双方的默契之下,第一轮讨论“和好”之事。双方共同回忆了当年的【雄州和议】,当时是宋太祖开宝七年、辽景宗保宁六年,由双方边将来进行的,双方都表达宋、辽没有宿仇,南北一家的看法。 李至和耶律休哥共同高度评价当初的和议,并且充分肯定了当时互派使节,沿边任人互市,双方互通有无的成果。 谈到酣出,李至命人在营中摆开宴席,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谈古论今。一顿宴席吃罢,双方说了一堆左右迂回的话头,眼看时辰不早,耶律休哥表示,今日议和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对于双边关系有很大促进,因此,要尽快回报萧太后。李至闻言表示,为了宋、辽两国百姓,吾等当求同存异,共同追求和平。随即亲自送耶律休哥出营。 刘廷让等人迷迷糊糊听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什么“……切思南北两地,古今所同,曷尝不世载欢盟……”,又言“……惑彼强臣,忘我大义,干戈以之日用,生灵于是罹灾……”等等。听到后来,众宋将皆不明所以。 众人随李至送走耶律休哥,回营之时。有一军士匆匆跑来向刘廷让禀报,言说佘太君有请。没等刘廷让说话,旁边李至忍不住冷哼一声 “吾等来此两日,宋辽议和乃是大事,佘赛花罔顾圣恩,不闻不问,简直岂有此理” 捧日军众将闻言,皆面色不渝,但是李至乃天使,又不好多说什么。刘廷让朝众将看了一眼,眼中暗含警示,然后朝李至拱手陪笑道 “李相,太君相召,必有大事,老夫去去就回” “刘帅且慢,本官与你同去,当前议和乃国朝大事,没有比之更重要的了,吾倒想看看,她有何事” 刘廷让一愣,心知不妙,就看李至这个样子,想要兴师问罪。但他又无法阻拦,朝那军士使了一个眼色,嘴上说道 “李相能来,正可与太君一块商议” 那个军士见状,扭身一溜烟跑了。李至也不说话,跟着刘廷让就朝佘太君营帐而去。 中军大帐内,佘太君高居首座,脸色铁青,手握龙头拐杖,不停用拐杖轻轻敲击,两旁孟金榜、王兰英、杨六郎和杨七郎都在,脸带怒容。 “你们先去准备吧,等刘帅来了,老身与他言语一声,立刻启程”,佘太君缓缓说道。 “诺!” 杨家几人刚刚出去,一名军士跑了进来,脸色焦急,嘴里低声道:“老太君,刚刚俺去给刘帅传讯,那个李相公言语多有不敬,要来见您,刘帅让俺先来给您报信” 佘太君听了,不以为意,面带微笑,朝那军士说道:“无妨,来了也好,倒是多谢你又跑一趟” “老太君折煞俺了,跟您作战,实在痛快!”那名军士激动的说道。佘太君大笑,鼓励此人几句,正好金花卫被她打发去整理行装,便让他到帐外代为迎侯李至和刘廷让。 这军士刚在帐外站好,就看到刘廷让带着李至走来,到了大帐前,军士正要入内禀报,李至却目不斜视,径直掀开帐帘,闯了进去。刘廷让阻拦不及,只好低声让那军士快去找窦神宝过来,而后紧跟着就进了大帐。 第55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8) 刘廷让进入大帐时,没有看到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场景,反而两人正在见礼。佘太君看到刘廷让进来,便请两人入座。 “请刘帅过来有要事相商,正好李相也在,老身就一并说了” “适才得报,家中有事,需立刻回京,此处议和有李相,兵事有刘帅,正好皇甫将军本就是捧日军都指挥,老身已令六郎、七郎转交。不虞耽误国事” 刘廷让眼中闪过喜色,赶忙应道:“太君请放心,老夫必不负所托”。李至一愣,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又听到刘廷让所言,脸上露出不满,先是瞥了他一眼,才朝佘太君拱手道 “太君此言差矣,官家托汝以河北战事,如今宋辽议和,乃国之大事,汝岂能以私废公” 佘太君看了一眼李至,心中念叨,听窦神宝说这人还行啊,有些能力,再仔细回忆了一下后世记载,没有看到过这人的故事,想必不是什么名相,但是文人嘛,还是要给点面子。便朝李至笑了笑,缓声说道 “李相有所不知,拙夫带着几个孩儿在代州以备边事,家中媳妇多有不便,今闻八女出事,老身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李至脸上的不满愈发明显,神情严肃,站起来朝佘太君一甩袍袖,扭身朝南面一拱手 “何谓大局,汝可知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利不独先,在宋辽议和之前,此即为大局,太君不可自误” 佘太君一看这人还在叨叨,心里的火气就有些压不住了,都已经说了是家里孩子出事,本来就着急,为了不耽误议和,叫刘廷让来就是为了交接。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但还是强压怒火,认真解释。 “刘帅乃宿将,李相又是议和主使,有你们二人足矣,此地已无老身用武之地,还请李相见谅” 李至闻言,神色稍缓,手捻长须缓缓道:“太君此言倒也不错,本官主持议和,本也不需汝置喙,然官家有言在先,本官若需参赞,当垂询于汝,故汝不可离也” 佘太君当时就给整懵了,心里想着,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把她当作参谋不算,还说什么本来是不需要她做什么的,也就是太宗皇帝建议了,所以他如果有需要就来问问。自从她在朝堂上揍了几人之后,再没见到有人这么对她了。转眼又看了看刘廷让,只见他一脸尴尬,几次张嘴欲言,但又闭上嘴巴。 佘太君心里决定最后给李至一次机会,别是太宗皇帝那里传达了什么错误的信息,闹出误会倒是不怕,但怕耽误家中急事,因此,她有意露出怒容,又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身没有得到官家旨意,要与李相参与议和,此为其一,其二,李相好像也管不到老身头上吧?” 李至刚刚缓和神情一变,肃容道:“没什么误会,官家确实没有下旨,不过口谕于本官,议和之事,若有疑,可问佘太君,此乃其一;其二,太君莫非不知,汝乃武将,应受本官节制” 这一下,佘太君算是弄明白了,李至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宗皇帝是让他来节制自己的,当即就给气笑了。 她手中龙头拐杖往下一插,在刘廷让震惊的眼神中,杖尾直入地下一尺。而后一拍身前案几,只听见“哗啦啦……”一声,案几四分五裂。再一指李至,大喝一声 “给脸不要脸,老身乃一品诰命,汝区区四品礼部侍郎,也在这里聒噪,若不是看你这小身板不抗揍,非要拖出去,打上十军棍不可” 刘廷让闻言脸都绿了,再也不敢站在旁边看着,连忙上前朝佘太君拱手道 “太君息怒……息怒啊……李相乃三品翰林学士,又曾参知政事,是为宰执,方才转任礼部侍郎。太君不可冲动啊,大宋立国以来,就连官家也没打过相公啊……” 李至听到佘太君怒喝,脸色先是涨的通红,然后变得铁青,抬起手来,哆哆嗦嗦的指着她 “有辱斯文,汝就是一泼妇尔,本官必要禀告官家,弹劾于汝” 佘太君看到李至大怒,心里反而舒服了,既然打不得,那就气死他。拽文不行,骂街谁不会啊。她扭头看向刘廷让,眼中露出疑问:“三品?”,刘廷让居然福至心灵,懂得她的意思,微微点头。 “原来是三品,听说你别号【目疾相公】,因为官家没有听你的话,所以,你就自称目疾,又以辞相来要挟官家,这是你做的吧?” 佘太君回想着从窦神宝那里听来的八卦,慢慢说道。接着神色一厉,盯住李至 “你是一不高兴,就扔下国事不干,又要挟官家,老身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是【国而忘家,公而忘私】,看来不过是邀名逐利之辈” “你……你……”,李至现在不仅是手在哆嗦,连嘴唇都在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对于文人来说,名声最重,而在大宋,名可比命还重要,所以,刚刚佘太君说要打军棍,他根本不怕,先不说佘太君一个内眷,敢不敢打堂堂朝廷宰执,就算敢打,杨家就算是摊上大事了,太宗皇帝不治罪都不行,天下文官绝对会群情汹涌,甚至都会动摇国本。 但是,佘太君这句【邀名逐利】杀伤力就太大了,如果换一个文臣,还可以说是诬陷,反告杨家,官司打到御前,还是他得利。但对于李至,这句话还真没错,毕竟他确实干了邀名的事情。这也是他与太宗皇帝的默契,以目疾请辞,官家大度,这就是一个君臣相得的好例子。 君为明君,臣为贤臣,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但不会戳穿。毕竟下次没准谁要用这一招呢。 但这种事情,可以做,不能说,捅出来当事人也没法解释。即使目疾是真的,被佘太君这么一说都无法辩解,更何况,他还作为议和正使来此地,如果真是眼睛有病的话,太宗皇帝会派他来么。 所以,佘太君这句话传出去,他那邀名逐利的名声是逃不掉了。至于会不会传出去,那一定会的。这佘太君的声音大得,恨不得都能传到辽军大营了。 第56章 风云莫测议和局(节9) 佘太君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舒畅,旋即暗自忍住,又接着道: “尝闻李相至纯至孝。但老身又听说你幼时丧父,后内侍李知审抚养你长大,但你长大后,驱逐你养父的其他养子,而占你养父家资。啧啧……这就是你的至纯至孝吗?” “噗嗤……”李至一口血喷出来,仰头就倒,刘廷让在旁边一步上前,就抱住他。而后朝佘太君苦笑道:“太君,您……您这真是……”,说着刘廷让摇了摇头。 刚才他一直注意着李至,从一开始被气得发抖,他就暗暗担心。但是两边都惹不起,也没人听他劝,所以只能看着,在李至要吐血前,他就发觉不对。还没等他缓和一下,李至就晕倒了。 不过刘廷让也没想到,佘太君骂人这么狠,太祖皇帝一开始就以孝治天下,如果被贴上【不孝】的标签,那李至就是真麻烦了。毕竟前一条,还可以说是文人默契,大家都这么做,被捅出来后,官家最多一笑了之,名声不太好而已,无伤大雅。 但若是有【不孝】的名声,士林之中,李至就很难有立足之地了。关键是佘太君还没有骂错,他确实做过。只不过他还算有良心,推荐李知审一直做到右金吾卫大将军。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李知审接受了,这就是他个人家事,已经不能说是非黑即白的不孝,只能说有污点,毕竟还是回报养父了。 但是,这也是刘廷让说佘太君骂的狠的地方,因为她只说了一半,没把话说完。这让李至百口莫辩,不了解内情的人问起来,是不是有驱逐养子,而夺其养父家资的事,有啊,但是…… 对于传言来说,前半句就够了,没人听你后面的故事,这才是杀人诛心最狠的地方。连让人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佘太君看见李至晕倒,心情大爽,便提起龙头拐杖,朝刘廷让点点头道:“老身这就启程,议和的事情就请刘帅费心,若是……”说着,点点李至,“若是李相醒来,就转告他,不可因私废公,再以身体不适为由,耽搁了议和大事,此乃国之大事也”说罢,也不等刘廷让回话,大步离去。 刘廷让一手扶着李至,目送佘太君走出大帐,再转眼看那破裂的案几,不禁摇摇头,叹一口气,心道,这佘太君也是小心眼,临走了,还留下这么一句话,若是李至醒来听到这话,估计还得晕倒一次。 但是,不说也不行啊,万一到时候议和出了什么问题,这份罪责可就落在自己头上了。这个罪名他是万万承担不起。所以,他心里暗自决定,反正是转告,要找麻烦,也应该找佘太君才是。 。。。。。。 辽军御帐内,萧太后与耶律隆绪正在听耶律休哥汇报今日议和之事,帐内萧挞凛、萧排押、耶律世良和耶律奚氐俱在。 耶律休哥来到小渥淀后,就把耶律奚氐放了出来,允许他将功折罪,以观后效。而萧挞凛不愧为辽军中数一数二的武勇之将,经过这阵子休养,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众人听完耶律休哥的叙述,面面相觑,萧太后一脸迷惑看着他,问道:“于越今日就与宋使闲谈了半日,那佘赛花呢?按照那疯子的脾气,朕还以为今日就要盟誓,诸将都已做好准备,若那疯婆子不依不饶,吾等必决死一战” 耶律休哥面露笑容,拱手道:“恭喜圣人,臣今日也是不解,看那宋使貌似好谈古论今,故今日臣试探与他,席间又问起佘赛花,宋使说,议和之事由他一言而决,佘赛花身为武将,无旨不得插手辽宋议和之事” 萧排押闻言,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这段时间都快给这疯婆子折腾疯了。脸上露出笑容,紧跟其后朝萧太后行礼 “恭喜圣人,恭喜陛下,若那佘赛花无法插手议和之事,吾等就有机会了” 萧太后闻言,眉头轻皱,摇了摇手道:“不可掉以轻心,尔等以为,那佘赛花是如此轻易放手的人吗?朕与她多次交锋,始终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若是不防着点,到时又吃大亏” 耶律休哥则是捻须微笑:“圣人毋须担心,宋人内部倾轧或可拴住佘赛花,故此臣以为,可继续与那宋使商谈,既然他不急,吾等可趁此良机,探察小渥淀,如今天气愈发寒冷,命人多方寻找,一定有安全的道路离开小渥淀” 耶律奚氐沉思良久,抬头看向休哥问道:“于越,不知可有办法让那宋使礼送佘赛花回宋人都城?若是她不在的话,吾等才好行事。若不然,被她或者其麾下金花卫发现端倪,可就大事不妙” 萧挞凛点头附和,然后朝萧太后拱手道:“圣人,如今吾等兵力不足,驸马都尉所部又因佘赛花逼迫,已经退出宋境,如今宋人不知臣在军中,或许臣可潜回边境,寻驸马都尉,领兵救驾” 萧太后闻言,有些心动,但是又担心触怒那个疯子,反倒陷于险境,她扭头看向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低头沉思半晌,抬头道:“未尝不可,圣人,臣以为,可做两手准备,其一,臣继续与宋使周旋,以探察佘赛花行踪。” “其二,可让副都统去找驸马都尉,圣人给他一道圣旨,让兵马先做准备。而后,令招抚司发动所有细作,一是汴京杨府,二是代州雁门关” “臣还未想到如何令佘赛花离去,但机会必定在这两处,故命招抚司密切注意,若是有变速速来报” “不过,如此又要委屈圣人与陛下在此受累了” “若是能全身而退,又让那疯婆子吃个亏,朕又何惜此身” 萧太后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朝众人一一看去,接着说道:“就是辛苦副都统了,身上伤势未愈,如此天气奔波,朕心中不安,不如多带些人手,以便路上照顾” 萧挞凛摇摇头,躬身行礼道:“圣人,此去臣一人足矣,于越曾言,河北一带遍布宋军斥候,若是带人,容易被发现。臣扮作普通宋人,潜伏回去,方可避过斥候” “好,朕予你一道金牌足矣,如此不虞有失” 第57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辰正。 东京通天门外,千余骑委蛇而来,及至数里,忽分出十余骑直奔通天门而来,其余骑兵持旌节旗帜绕外城而走。旗上书【金花卫】、【佘】、【杨】等字。 城墙上军校看到,知是佘太君归来。有十数人奔下城楼,有的跑向城门,数骑奔向内城不同方向。不一会城门口涌出数十城门吏,驱赶一大早赶着入城的队伍,把正中大道空了出来,并列队两旁等候。 随着马蹄声响起,城门外数百人纷纷惊呼,当先一骑身披山文甲,胯下战马好似一座小山,肩高近七尺。后面四人,带着十余匹战马,到了城门口停下。一股战场杀气扑面而来,城门吏多为禁军,此时都不自禁绷紧身体,汗毛直竖。 一名小校捧着门牌,跑出来道:“太君回京,俺们自知所为何来,故太君自去,吾等为太君登记即可” 佘太君闻言,展颜一笑,道:“如此多谢,尔等休沐,可自去天波楼饮宴,老身请诸位一试佳肴” 众城门吏大喜,齐齐唱喏“谢老太君赏!”,佘太君也不下马,带着二子二媳走内城天波门,直奔杨府而去。 杨府前厅,左首一名青年,看上去二十许,姿貌雄毅,一身金紫朝服,腰悬金鱼。其下一名青年,样貌出众,但满脸焦急,坐立不安。上首这位就是当今太宗皇帝次子赵元僖,开封府尹,兼侍中。下首就是他的弟弟韩王赵元侃。对面陪坐的乃是如今杨府大娘子花解语。 当佘太君匆忙踏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案几上放着茶,无人说话,默默等候。所有的下人都在厅外等候。 几人看到佘太君带着六郎、七郎、孟金榜和王兰英进来。韩王元侃最先跳起来,不及行礼,就说道: “太君,您可算是回来了,三日了,还没找到人,这可如何是好?” 佘太君未及卸甲,手持龙头拐杖,一身血污,满脸风霜。乍听此言,就是一 愣,看了解语媳妇一眼,随即扬声道:“来人,先替老身卸甲!” 厅外丫鬟芸芸带着几名下人进来,一边指挥他们卸甲,一边递上热巾。片刻之后,众人捧着甲胄离去。赵元侃看到佘太君不理,上前一步又想问,赵元僖见状,眉头微皱,伸手拦住他道:“弟莫急,且容老太君梳洗片刻” 佘太君居中坐下,众人纷纷安坐。而后,她看向花解语道:“到底怎么回事?老身仅知小八被劫,就匆匆赶回,还有什么事情?” 花解语苦笑一声,缓缓站起,朝佘太君一礼 “媳妇有罪,娘出征在外,没有照看好家里,以至于八妹莫名被劫,至今没有寻到,请娘亲责罚” “先不说责罚的事情,你们先给老身说说情况”佘太君伸手一拦,看了一眼赵元僖,又朝他道 “老身失礼,如今小八出事,劳烦许王了” 赵元僖摆摆手道:“老太君莫要如此,小王知开封府,八娘子被劫,是小王愧对太君,今日得知太君回京,专程来说与太君”,他停顿一下,看了眼花 解语接着说道 “大娘子,小王先说如何?” 花解语点点头:“劳烦许王” “四日前,开封府接报,杨府八娘子与天波楼歌女刘娥离开天波楼后失踪,开封府左、右军巡院派出所有巡检、街子以天波楼为中心大索,有巡检在曲院街敦义坊的巷子里发现打斗痕迹,循迹搜索,到敦义坊水门附近就不见了” “开封府查到,那几日有乱民盯梢天波楼,后派人捉拿,然几人已死。昨日,京中多处失火,死伤数人,疑似有人想要作乱” “小王禀明官家,派皇城司武德卒协助,然上元节临近,各地派人进贡,又有《文苑英华》一千卷,历时四年于前几日编撰完成,今年没有选贡举,故天下士林齐聚京师,以观此雄文。京中人口暴涨,小王不得已,几乎所有巡检、街子都在维持治安,皇城司武德卒又需警戒。故只能私下寻找” “不过也因此,京城各处戒备森严,京师四渠严查,贼子当还在京中,小王必定竭尽全力” 说完赵元僖面有愧色,躬身一礼。佘太君见状,轻叹一声,眼眶微红,伸手虚扶道 “许王请起,若是如此,老身可否派金花卫进城协助,小八年仅十一,这几年拙夫征战沙场,老身也少有关心,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有不测” 赵元僖迟疑半晌,犹豫道:“太君,若是金花卫入城。。。小王不知。。。”,说着眼睛看了看皇城方向,不再言语。佘太君恍然道:“老身一会就进宫拜见官家” “如此最好,小王告辞!”赵元僖一甩袍袖,就要离去,但看到赵元侃不挪步子,不禁微微一顿 “弟,还有何事?为兄允你在此听这办案内情,已是有违刑律。那不过是一歌女耳” 赵元侃看了他一眼,有些赫然,随即神色认真道:“兄长且去,小弟与太君说两句话就走”。赵元僖摇了摇头,扭身而去。 “太君,可否让小王随金花卫一块搜捕?” 佘太君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元侃,心里想着,才走半个月啊,这么快就好了吗。赵元侃见她不答,有些着急,踏前一步,说道:“太君。。。” 佘太君伸手拦住,然后请他坐下,问道:“韩王为何要与金花卫一块搜捕?况且,老身要先进宫请官家一道旨意,才可让金花卫进城,此事在两可之间” 赵元侃神色有些忸怩,但转念一想,这个事情瞒不住佘太君,还不如直说:“太君容禀,实是小王颇为喜欢刘娥” “那日也是因小王贪恋歌声,刘娥又与八娘子有约,故离开天波楼稍晚,以至于被那些贼人窥到时机,小王恨不能抓住那些贼子,碎尸万段”,说着,他忍不住露出愤怒的神色。 “好,老身知道了,且容老身先进宫面圣再说,如何?” “多谢太君,小王这就回府等待消息,老太君安坐,不用送了”,赵元侃说 完,也不等佘太君说话,自己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厅外等待的丫鬟芸芸,赶紧上前引路。 第58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2) 东京大相国寺是京城内最大的佛寺,传说相国寺所在地是当年魏国信陵君故宅,所以这一带称之为【信陵坊】。 相国寺南录事巷,多为妓馆,巷尾一处小院,院门紧锁,门外枯枝败叶,院内断壁残垣,一看就是很久无人居住。院子里唯有一间堂屋还算完整。里面一片漆黑。 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声音略有沙哑 “鬼母回巢” 言罢屋内一阵沉默,十几个呼吸之后,才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一时分不出男女。 “此处地点废弃,改到乙十”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巳初。 杨府大书房,佘太君与杨家众人俱在,花解语面容憔悴,但神情欢喜,看着桌案上的圣旨,声音哽咽 “娘。。。您拿到诏书了?” “此乃中旨,未经中书门下,不是诏书” 花解语不太理解,这都是官家的旨意,有何不同,不过挂念八娘延琪,乍听此话,脸上的喜色迅速淡去 “啊!这又是何意?” “诏书需相公商议,才可下达,拖延时日,这道中旨可令金花卫入城,但不可披甲,毋须担心,有这中旨就可便宜行事。现在你来说说,为何小八会出事?” “娘,这或许真是意外,天波楼开业,八妹就喜欢刘娥的歌,每日必缠着她学唱,那时媳妇都是安排金花卫随行守卫,自娘出征,金花卫都带走了,所以,媳妇又让云镜从杨家庄园调了预备队中二人,护卫左右” “哎……也是媳妇大意,想着在这京城之中,没人敢动杨家,二人护卫足矣。那日韩王听刘娥唱歌至日落,八妹就等着刘娥一同回府。啊,对了,这段时间刘娥也一直住在府里” 说到这里,花解语忍不住苦笑 “这韩王也是痴情,他包了天波楼一间院子,只要刘娥一有空闲,就要听她唱歌,后来八妹嫌刘娥没时间教她学唱,索性让刘娥住进府里” “后来八妹的护卫,一死一伤,还是那护卫张氏,拼着重伤跑回来禀报。但是张氏没有见到劫持八妹的贼人,她们二人被人引开,她受伤之后,就想着赶紧报信,等府里家将赶去时,开封府巡检也到了,看到的结果与许王所言没有不同” 杨七郎忍耐了很久,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娘,咱们还等什么,在这说什么也无用,还不如出去找呢,把金花卫召进来,一点点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再把京中那些少年狎客、浮浪子弟、花腿等人集中起来,一个个问过去,但有不从。。。哼。。。打死勿论” 杨六郎瞪了一眼七郎,说道:“七弟不可鲁莽,你这样只会把事情闹大,现在京中,文人士子众多,若是因此导致京城动荡,不但杨府受责,还会耽误寻找八妹” 佘太君坐在一把宽大的圆椅上,身子靠着椅背,双眼微闭,手上敲打着拐杖。听着众人议论,但是说来说去,都是只能加派人手慢慢搜寻。最后,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佘太君忽然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想到了!只有找此人试试看了,若是他也没办法,老身还真只有豁出去,大闹一场了” “谁!” “娘,是谁?快去找” 众人大喜,纷纷问道。佘太君闻言只是摇摇头道:“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兰英、金娥和娘走一趟,解语媳妇,通知云镜,从金花卫预备队挑选一些人补充到金花卫,按五百人,分散开,扮作普通人从四周入城” “天波楼那里,老身记得北楼在最里面,靠近魏院街的巷子里,后面还有一些地块当作仓储,把那里收拾出来,给金花卫使用,一日三餐让北楼厨房给做” “最后,东京地图,此事老身与官家说了,解语媳妇,你办完诸事,拿着中旨,亲自跑一趟开封府,找到许王,找他帮忙” 佘太君说完,忽然想起来一事:“你们几人怀有身孕,如今不可太过挂怀,都交给六郎办吧,七郎陪你大嫂去天波楼,你们就在府中等候消息,安心养胎,老身拜访高人之后,直接去天波楼” 几个媳妇都有些着急,纷纷说道:“娘,我们一身武艺,才两三个月的身子,不妨事,八妹没有回来,我们也不放心啊” “不行!头胎一定要注意,解语媳妇,你就在府中坐镇,让家将们小心,老身担心,或许不是一场意外,要加强戒备,传讯老头客栈、杨家庄园,都要注意” 东京城南崇仁坊张宅,佘太君带着两个媳妇下了马,杜金娥上去敲门,片刻之后一个老门子出来,看到三人一愣。 杜金娥不等门子说话,先朝他微微一笑道:“烦请老丈通报一声,杨府佘赛花拜见”。门子闻言赶紧躬身施礼道:“不知太君当面,请随小人到府中稍坐,家主人早有吩咐,若是伤好了,登门拜谢” 门子领着三人进门,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绕过影壁之后,就是堂屋,三人落座之后,门子就让人奉上茶水点心,而后匆匆跑到后院禀报。 一柱香后,一名老者身披长袍,右手绑在胸前,面色苍白,在那门子的搀扶下走进堂屋。那名老者进屋之后,敛神肃容,推开手边的门子,就要俯身下拜。 佘太君大惊,脚尖轻点,一个耸身就窜出去,一把扶住老者,急忙说道: “张刺史,这是何意?万万不可!” 这老者就是张思钧,领河州刺史。他使劲两下,发现胳膊下的手,稳如磐石,随即长叹一声 “太君救命之恩,老夫如何能不大礼参拜?!” “张将军差矣,老身适逢其会,何来大恩。如今来访,实在是有事相求” 张思钧请佘太君入座,又命门子出去,关上屋门于十步外守候。才坐下询问道:“太君请讲,无所不从” 佘太君一看,干脆就从小渥淀聊起,夸完了张孝若,又提起金花卫教头的事情,再把杨府八妹杨延琪的事情细细讲完,最后拱手道: “本想改日拜访张将军,没想到家中孩儿出事,思来想去,只能冒味请将军相助” 张思钧摇摇头,沉思半晌。王兰英和杜金娥对视一眼,有些着急,就想说话。 第59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3) 佘太君看到,赶紧抬手阻止。张思钧反应过来,先看看两女,朝佘太君歉然一笑:“这是。。。” “这是老身的六儿媳妇和七儿媳妇” “原来是杨府两位娘子。老夫刚刚是在思索如何相助,固然救人如救火,不可耽搁,但老夫眼下伤势未愈,因此,担心会误了事情” 佘太君闻言,再也掩饰不了眼中的失望,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过她还是强行克制住自己,站起身来,朝张思钧拱手道:“如此多谢张将军了,老身心急救人,改日再来拜谢”,说完就要带着两女离开。 张思钧一愣,随即恍然,连连摆手,加快语速道:“慢来。。。慢来。。。太君勿急,老夫刚才就是在想如何相助,如今想到一法,或可相助” “老夫于军中带有数十弟子,太平兴国初,吾领兵救援定州磁窑,老夫身披五十创,被弟子们救回,余者皆没,唯一子脱的大难,后因伤退伍,以军功入开封府右军巡院为巡使” “此子名为蒲路虎,其性聪慧,喜奇技,尽得老夫所学。太君可遣人寻他,他必定相助” 三人闻言大喜,佘太君扭身赫然道:“老身失礼,多谢张将军,这就去寻他” “太君毋须多礼,老夫为您所救,犬子又随您得偿大功,待老夫恢复,再向太君讨个差事” “哈哈。。。求之不得”,佘太君大笑,带着两女告辞而去。 东京开封府衙清心园,许王赵元僖与佘太君相对坐在亭子里,帷幕把整个亭子围了一大半,仅留下清心湖一面。王兰英、杜金娥和王府侍讲、库部员外郎阎象在亭外等候。亭子里炭炉、香炉、案几、茶具、点心等等,把整个亭子塞得满满的。 赵元僖满脸惬意,伸手虚引,歉声道:“太君勿怪,小王公务繁忙,有时会来此偷个懒,又知太君前来,必有要事,就让您来此相见了” “小王上任之后,又按照喜好,改了改此地,远眺湖水,累日的疲惫,能消散些许” 佘太君深吸一口气,闻着鼻尖的茶香,看着远处的湖景,感觉心神一松,看了看赵元僖说道:“大王好心性,此处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赵元僖满脸笑容,伸手请茶,而后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小王已派巡院书手带着舆图,随杨七郎去了。太君恕罪,舆图事关重大,小王要派人跟着” “多谢大王,老身是为一人而来,此人乃开封府右军巡院巡使蒲路虎,可助老身一臂之力” “哦?小王未尝闻此人”,赵元僖想了想说道:“不过小王才知开封府。。。” 随即他朝亭外扬声道:“阎侍讲,你去召开封府李参军前来”,而后又朝佘太君道:“太君稍候,小王召人来问问。不过此人有何等本事,让太君前来寻人?” 亭外阎象应诺一声就去寻人,佘太君闻言,轻叹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老身刚刚去张刺史宅中求助,他向老身推荐此人” “张刺史。。。”赵元僖低头念叨,沉思半晌,忽然抬头问道:“莫不是【楼罗】张思钧?” “啊?确实是张思钧张将军,不过什么是【楼罗】?”佘太君愕然。赵元僖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嘴里吐出一串战绩,什么擒二将,掠人骑二百余,石岭关领军斩首一万五千余级等等。 “此人实乃军中传奇,官家曾言之为【楼罗】。” 赵元僖解释完,又低声道:“官家本意夸其勇武干练,然军士不解其意,误以其为【楼罗王】,故太平兴国初,以功赐其服带,领河州刺史回京中养老,时年五十三岁” 随即他又自言自语:“他推荐蒲路虎?那此人应该不凡”。 “大王,李参军来了”,这时亭外传来声音。赵元僖掀开帷幕走了出去,佘太君随之跟着出来。 “李参军,你可知蒲路虎?乃右军巡院巡使”赵元僖问道。李参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犹豫了一下,半晌之后说道:“确有此人,不过被关押在浚仪县狱内,明春刺配丰州” 赵元僖愕然,与佘太君对视一眼,又看向李参军道:“这是为何?本王为何不知?” “此乃前府尹王公所判,职不知” 佘太君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有些着急,伸手虚引道:“大王,老身借一步说话”,言罢,不等赵元僖回答,径直走入亭内。 两人在亭内坐下,佘太君道:“大王,如今事急,可否令人放出此人与老身,待找回八娘,再做打算?” 赵元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抬手提起茶壶,一边给佘太君倒茶,一边道:“小王可令人先提此人与太君,然他乃戴罪之身,如何查得了案子。若是要他查案,必先复其职,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然王公佑,已于数月前卒于家中,官家追赠太师。若要为他复职,必要翻案……” 佘太君闻言,点点头,掏出一紫绢袋子,从袋子里摸出一块银牌,这牌子长六寸,宽二寸半,上端刻两只飞凰,下端刻两只麒麟,两边以红丝铭文拱卫中央,上书【皇城司亲从】。 赵元僖看到这令牌,脸色顿变,不自觉中手一抖,茶水洒到案子上。他放下茶壶,拿过丝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太君,这是何意?” “老身想让蒲路虎持此令搜捕,待救回八娘,再看他所犯何事,如何?” 赵元僖苦笑一声:“既然太君得官家此令,小王自无不可”。 “多谢大王,老身先回天波楼,六媳兰英会随大王的人去浚仪县,如此两不耽误”,说完佘太君走出亭子,交代王兰英之后,带着杜金娥离去。 第60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4)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巳正。 东京,唐之汴州,梁建为东都,后唐罢之,晋复为东京,大宋立国用其名。开封府下辖十六县,其中浚仪县和开封县同为附郭县。 以东京皇城宣德门直至外城南薰门的御街为中轴线,路西为浚仪县,路东为开封县。浚仪县狱就在外城西,出梁门,金梁桥街附近,街西为活监,街东为死牢。 地面上一只破碗,忽然一把铜钱洒落,没等看清,就有一块破布落到碗上,盖的严严实实。一双手伸来,一只压住破布,一只捧起破碗。 这双手缺了左手尾指和无名指,剩下八根手指,骨节粗大,指腹处布满厚厚的老茧,手掌粗糙而坚韧,显露出长年握刀的力量,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一张战斗的地图。 如今这双手抓着破碗上下翻飞,乍看好似依然挥舞在刀光剑影之中。几息之后,这双手一落,稳稳的把这破碗放到地上。一道声音响起 “压了,压了。。。买定离手,四为盈数,余数尔等自己定,童叟无欺!” 只见说话这人,大咧咧的坐在一堆杂草上面,肩宽脖粗,满脸虬髯,眼眶凹陷,两只眼睛微微凸起,眼中时不时闪过嗜血的光芒。被这双眼睛盯上,让人不自觉就寒气直冒。 此人旁边,围了七、八个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算是吃人的老虎,呆在一起一年,没有死的话,也就不怕了。 这几人纷纷扔出手上的赌资,高声喊道“零,押五十文。。。”,“三,二十文。。。”。 这地方横宽近三丈,东西走向,墙上没有窗户,只是在离地一丈处分别开了几个碗口大的通气孔,墙上每隔一丈就点了一盏灯,灯光晃动下,阴森、昏暗。 西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间隔三尺就是一个门,门口铸铁栏杆,看不出门内多大。东面的墙,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块岩石,从中掏空,又镶了一道铁门,门上尺许方孔,方孔有盖。这铁门不能从里面打开,只能通过方孔,让人从外打开。 这时,铁门外响起铁链的声音,原本围在一起【关扑】的几人,迅速捡起地上的赌资藏入怀中,一人动作快,还不忘拿起破碗,塞到杂草下面。 那坐在杂草上的虬髯大汉不见慌乱,任由这些人匆匆收拾现场。他反而伸了伸腰,顺势往后一靠,眼睛随意地看着屋顶,一动不动。 十几个呼吸之后,咣当一声门打开。走进来一名狱吏,他扫视一圈,看到有的狱卒在通道处查验牢房,有的狱卒在一角长桌闲聊。目光落到那名虬髯大汉身上,嘴角扯动,心知这些人又在关扑。但此刻不是多说的时候,他一边让开身子,一边高声道: “尔等还不来迎接李府院和王判官” 话音刚落,后面又进来两人,一人是右军巡判官,另外一人就是开封府司录参军李应言。众狱卒闻言,纷纷围过来,朝两人唱喏。 李应言拨开几人,径直走到那虬髯大汉面前,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他。半晌,那大汉眼珠子动了动,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你来作甚?”说完也不理他,身子换了个方向,接着看向屋顶。 李应言扬手把一份文书扔到那大汉的胸前,然后冷冰冰的说道:“蒲路虎,有人调你,你可以走了,但某会一直盯着你” 蒲路虎看着胸前的文书,一眼就发现,这不是赦免令,而是移调文书,一般都是移调到台狱,或是活监、死牢流转。他就是这么从对面的活监转过来的。可如果移调,必定要戴上枷锁,不可能让人犯自己走出。 蒲路虎心中疑窦重重,不过他不想与眼前这人多言,他保持着沉默,伸手抓起文书,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杂草,旁若无人的走出铁门。 铁门后面是仅容三人并行的通道,前方一丈又有一道铁门,此时那道铁门半掩,门外阳光照射进来,落在通道一角。蒲路虎扶着铁门,迎着阳光,脸上浮现几许感慨。 他先到活监,又转死牢,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莫名其妙地又出来了。接下来是吉是凶,还不知道,但是只要能多活一天,他就要想办法完成心愿。 推开铁门,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他眼睛微眯,伸手略略遮挡。门外站着一道身影,等眼睛适应之后,他放下手,看向这道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身着紫红色战袄,腰系革带,窄袖、腿上系着棉布行缠,脚踏皮靴,头梳单鬟发,又用银色丝带绑紧。面容清秀,红眉绿眼。 “好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 蒲路虎心里感叹,还有胡人血统。他上前一步,拱手道 “不知是哪家贵女,要用一名囚徒?” 王兰英上下打量一番蒲路虎,眉毛一挑,爽快说道: “杨家,且先随我离开,到了再说” 天波楼北楼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原本是一个南方大商的仓储,被解语媳妇低价买下之后,准备充作天波楼库房,现已收拾出来用作指挥中枢。 库房门外四名金花卫,皆身穿战袄,腰胯短刀。其余数百金花卫,都在北楼之内。 库房里,一幅巨大的开封府堪舆图铺在地板上,图上描绘着东京城四河三十四桥,八厢百二十坊,除皇城处留白,其余内外城郭,街巷集市皆在图上绘制得毫厘不差,就连坊内水口,穿城沟渠都纤毫毕现。在库房一角还有一座铜漏水钟。 俯瞰此图,辅以水漏,东京城各种变化尽在胸中。这两样东西都是开封府巡院书手奉命带来,他责任重大,须臾不敢离。 舆图前站着佘太君和杨家众人,都看着眼前一人,此人身穿天波楼小厮的衣裳,正在细细端详舆图。半晌之后,转过身来。仔细一看,正是蒲路虎。 原来他梳洗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就随意要了件衣裳套在身上。他转身之时,透露出来的随性、豪爽,与身上的衣衫格格不入。他也完全不在意,朝佘太君拱手道: “太君,这舆图不错,挺详细的,比之俺入狱之前,增加了不少东西” 七郎在旁大是得意,忍不住道:“那是,这可是开封府内库最详尽的舆图,若不是杨家,还真借不出来” 蒲路虎瞥了一眼七郎,也不理他,接着朝佘太君说道:“不过没啥用” 七郎闻言大怒,一步上前,就是一拳,径直朝蒲路虎右肩砸去。他来不及说话,右脚后撤一步,左手顺势握拳斜着迎向七郎。 “嘭。。。”的一声,两人就对了一拳。七郎身子一震,这一拳就被截停,无法再砸下去,而蒲路虎则连退两步才站住。 第61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5) 且说杨七郎怒打蒲路虎,却被他挡了下来,仅退两步。这就勾起七郎的念头,在家里他招惹不起,在外面无人能敌,单打独斗,能接他一拳不伤的,少之又少。 他眼中闪过喜色,大喝一声:“好!”说着就要再来。这时旁边佘太君的声音才堪堪传来。 “住手!”一声厉喝,佘太君满脸怒容看着杨七郎“这个时候不许玩闹” 杨七郎一听,脖子一缩,脚下连踩几步,身子就退到杜金娥后面,嘴里嘟囔 “难得遇到一个能打的。。。” 蒲路虎揉了揉手腕,收起左手,手上剩下的三根手指微微颤抖,嘴里惊叹: “七公子好大的力气!” 杨七郎听到这话,就从杜金娥身后伸出脑袋,欢喜道:“你也不错,能接下我这一拳,改天练练” “嗯!!”佘太君皱眉瞪了七郎一眼,他一看,又缩了回去。佘太君转头朝蒲路虎歉然道:“老身失礼,这孩子没个轻重,冒犯蒲将军了” 蒲路虎哈哈一笑,随意说道:“太君说哪里话,俺就是一军汉,不懂什么礼节,就喜欢七公子这样的。您这样说话,俺反倒不习惯。一个囚犯,当不得将军,您随意叫俺就好” 接着不等佘太君说话,他就直接说道:“说这舆图没啥用,是因为汴京沟渠纵横,地下层层叠叠,连宫中都没有完整舆图,更不用说开封府了” “俺在京城当了七年巡使,这地面上一清二楚,这地下不过知其十一罢了,况且八娘子失踪多日,需先查当日踪迹” “好,张公推荐你,当用人不疑”佘太君从腰间锦囊掏出一块银牌,抬手就扔给蒲路虎,肃容说道:“这块银牌就借你使用,若能救回八娘和我家歌女,你身上的案子,杨家接了,但不可是伤天害理,欺压百姓之事” 蒲路虎伸手接住银牌,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这话,他身上瞬间爆发一股戾气,随即又收敛下去,而后抬头看向佘太君道:“太君莫开玩笑,您还不知是什么案子,就要替俺接下” 王兰英在旁,面露笑容,伸手指了指银牌 “你先看看,不敢说百无禁忌,但你身上的案子,杨家想必还是能周旋一二” 蒲路虎诧异地看了一眼王兰英,目光落到手上的银牌。他瞬间身子一震,手上紧了紧又松开,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随即收入怀中,朝佘太君拱手道:“多谢太君,俺必尽全力”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里?”一个声音传来,杨七郎又从后面探出身子“带我一起”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要听我的”蒲路虎扭身看向七郎。他闻言大喜,跳了出来,嘴里连声道:“走。。。走。。。都听你的” 众人看着他们离开库房。王兰英若有所思,看向佘太君道:“娘,看来他身上的案子不小,必有内情” “无妨,能私下从活监转入死牢,绕过刑部审核。。。且看之后,官复原职不一定,但保下他一命,不难”佘太君点点头,随即看向舆图,沉思一会,说道:“看来他有些眉目了,与地下沟渠有关。。。” 东京外城东部,至东水门,是汴河漕运物资入城的主要水、陆交通线,沿汴河一带,有汴阳坊、崇善坊、显仁坊和安仁坊等。这里既是官府手工业作坊区之一,也是漕工、船夫、纤夫等最多的地方。 蒲路虎带着杨七郎,仗着银牌,快马加鞭,短短一刻钟就赶到安仁坊一条小巷,这巷子狭小,淤泥污渍处处皆是,两人只好牵马而行。 七郎跟着蒲路虎兜兜转转,来到一座院子前,院墙仅齐胸高,七郎从外看到里面几间茅屋,垒土为墙,墙上架梁,又以茅草编织为席覆于梁上。 蒲路虎把手里的缰绳往七郎一扔,便推开半掩的院门,走了进去,边走还边喊道: “二郎可在家?” 杨七郎牵着两匹马,看看院子,再看看自己和战马,院子狭小,根本进不去。他索性牵着马就这么站在院墙边向里看去。 蒲路虎就这么站在院子里,连喊数声,半晌,中间茅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妇人,头裹粗布巾,身穿麻衣,年约三十许。这妇人看到院里和院外两名大汉,也不惊慌,微微一福道: “这位叔叔可是外子旧识?他如今不在” 就在这时,左边一座茅屋窜出来一少年,看上去十二三岁,手里拿着一支烧火棍,眼神警惕,脚下迅速几步走到那妇人身边。口中说道:“你是什么人?俺没见过你,如何识得二哥?” 蒲路虎伸手摸了摸胡子,脸带微笑,上下打量一番这少年,口中说道:“他在何处,速速让他回来,俺是开封府巡院的,有要事找他” 那少年看着蒲路虎脸上凶狠的样子,配合微凸的双目,愈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人,手中抓紧烧火棍,脚下反倒再上前一步,彻底把那妇人挡在身后。 那妇人朝院门外看了一眼,思忖片刻,推了那少年一把,说道:“去码头把你二哥叫回来吧,若他们是歹人,你一人也无用”。那少年看着蒲路虎,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一动不动。妇人再推了一把,少年无奈朝着蒲路虎挥了挥手中的烧火棍,嘴里吓唬道:“俺去给你叫人,但你不可生事,若不然。。。哼。。。”说完拎起烧火棍,绕过蒲路虎朝院外跑去。 少年走后,蒲路虎走到院墙边站住,而后朝妇人拱手道:“娘子毋惊,俺非歹人”,妇人微微点头 “家中简陋,外子未回,便请官人于院中稍候,妾身不便作陪” “娘子自便,俺就在这等” 说话间,就看到小巷涌进来十余名漕工和纤夫,打着赤足,身着短褂,在这寒冷的天气下,身上还冒着热气。中间一人,面色微黄,三十多岁,旁边就是刚刚跑出去的少年。 他先打量一眼院外的七郎和两匹马,随即回头朝那些漕工和纤夫挥了挥手,而后带着那少年进到院中。 他看着蒲路虎,眼中略带疑色,拱手道:“不知这位官人。。。”,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到蒲路虎左手上,那左手三指正摸着虬髯,他脸色一变,脱口道:“八指阎罗!” 蒲路虎则是双手抱拳,脸带笑容,说道:“张会首!” 张小二闻言,眼中惊疑不定,摇手道:“八爷误会了,小二就是一苦力,不知什么会首” 蒲路虎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低声道:“白衣会首张小二,东京数万漕工,可都指着你吃饭呢,你说,若是俺禀报开封府,你这可是聚众结社,罪名不小啊” 第62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6) 且说那张小二刚进入院门,就被蒲路虎喝破身份,他眼中也有些无奈,朝着蒲路虎又拱手道:“八爷,俺们都是一群靠着朝廷漕运吃饭的穷苦人,买不起衣衫,穿不起绫罗绸缎,只有一身麻衣,被好事者胡乱言语。如何当得起八爷惦记” 蒲路虎听到他承认,脸上又露出笑容,手上习惯性的又摸了摸虬髯,说道:“俺知道这白衣会都是些苦力,你张小二,为人仗义,苦力们都愿意听你的,若说这东京城外,四河之上,想要知道些什么,也只有找你了。俺是有要事相求” “俺听说过八指阎罗大名”张小二苦笑一声,朝蒲路虎躬身一拜,又说道:“您那都是大事,这井水不犯河水的,您有什么事情是俺能知道的” 蒲路虎摇摇头,目光炯炯盯着张小二,眼中凶光闪过 “俺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你知俺手段,俺也知你的本事。现在京中有贵人幼女被劫,开封府巡检在城中找不到人,现在只有两个渠道没查,一个是通过你们出京了,另一个就是地下沟渠。这两个渠道都跟你们有关,若是你再说不知道,那俺只能上报,白衣会聚众略卖儿童,你当知后果” 张小二脸色顿变,一瞪眼,刹那间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蒲路虎不为所动,还是定定看着他。 张小二见状,目光垂下,眼睛微眯,身上凶悍的气势瞬间收敛,又朝蒲路虎拱手,肃容道:“听闻八指阎罗也是一等一的汉子,张小二贫苦出身,周围一帮兄弟,个个都是靠一把子力气吃饭,从不欺凌妇孺,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人神共忌的腌臜事来,官府也不能如此冤枉人” “你说你们没做,你能担保白衣会无人做吗?”蒲路虎神色不变,看着他说道。“这。。。”一下子张小二接不上话来。旁边跟着张小二进院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拿着烧火棍,警惕的看着院外的杨七郎,好似要防备他闯入院中。 杨七郎则是伸长了脑袋,仔细听院内的说话,只不过有时候大声能听见,有时候声音低下去,他就忍不住扒着院墙,往里凑。他看到那少年目不转睛盯着他,也不恼怒,还冲他点点头。 这少年听到蒲路虎威胁他们,想起平时官吏的嘴脸,心中怒火升起,提起烧火棍,怒喝一声:“一丘之貉,看俺不打死你” 没等这少年扬起烧火棍,旁边就伸出来一只手,稳稳抓住那烧火棍。这少年扭头看向张小二,怒声道:“二哥,这腌臜货,留着干什么” “小乙,不可鲁莽”张小二说完,放开手,朝蒲路虎说道:“八爷,这活俺接了,三日之后,俺给您消息” “没有三日,只有一刻钟”蒲路虎冷冰冰的说道。张小二瞳孔猛缩,收敛的气势彻底放开,面孔上瞬间涨得通红,口中厉笑一声 “原来八爷是拿俺调笑,若是想要俺的命,还要麻烦八爷亲手来拿” 蒲路虎寸步不让,眼中逐渐爬满血丝,脸色平静,但是其下暗流涌动,口中接着说道:“四日前,曲院街敦义坊,你好好想想,谁最有可能” 张小二闻言一愣,失声道:“城西的事?那你来找俺干什么”。蒲路虎也是一愣:“都是你们白衣会,不找你找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就没了。少年小乙在旁边一撇嘴,嘟囔道:“一年多前,曹大棍占了城西码头,成立了【棍子社】,还收复了一批地下沟渠的亡命徒,又被人称为【没命社】” “曹大棍?”蒲路虎伸手摸了摸虬髯,自言自语,然后好似想起什么,朝着张小二道:“是曹护?” “就是被八爷亲手捉拿的曹护”张小二点点头。 “他不是应该判绞刑了吗?”蒲路虎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年若不是他,俺还不知张会首大名” “然也,当年因略卖人,被某逐出白衣会,后听说被八指阎罗所抓”张小二说着,眼中略有深意的看着蒲路虎,接着道:“不过八爷后来好像出了点意外,这个案子就有人接手了,再后来听说城西出了一个曹大棍子,抢了不少兄弟的活计” 少年小乙接着说 “二哥领着兄弟们和他们干了几次,闹大之后,排岸司来人调解,那之后,城西就归了他们” 蒲路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伸手扶了扶虬髯,犹豫一下,双手抱拳肃容道:“某家今日失礼,一年多前,俺。。。”没等他说完,张小二扬手打断 “八爷是什么人,俺没见过,也是听过的,您身上的事情太大,俺不想知道。今日只说这略卖儿童之事,想必与曹护脱不了干系,不过,他或许搭上了排岸司的路子,俺们还要仰仗排岸司,实不敢与之冲突” “今日这事,还是需要二郎相助”蒲路虎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四周,随即上前半步,用身子遮挡住小乙,三指从怀里捻出银牌,右手略微遮掩,露出银牌上【皇城司】三字,朝张小二微微显露,而后迅速收起。 张小二看到他行事如此小心,内心忐忑,就想躲开,但打眼看到那三字之后,身形一凝,面色有些发白。他虽然没有见过银牌,但是听过【皇城司】。 也就是他这个白衣会首,多与漕运、纲船打交道,而押运纲船的士卒,多为禁军出身,纲船到了东京,又需要漕工、纤夫帮着卸货、拉纤,自太宗皇帝践祚以来,漕运就改为雇佣制,一改过去劳役。也就是说,三司按照纲船数量支出钱粮雇佣漕工和纤夫,而不是像以前,直接征发劳役。 但是押运纲船的牙将可是责任重大,若漕运有失,牙将要私人赔偿所有。也因此,纲运司的指挥,需要借重张小二。他也是从一名熟悉的牙将那里,听了那么一句,官家改武德司为皇城司,等他再想问皇城司的时候,那牙将就再也不敢细说了。但是其眼中的惊恐,至今留在他的脑海。 如今真见了皇城司的银牌,他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卷入什么争斗,落得个家破人亡。 第63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7) 蒲路虎拿出银牌试探张小二,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就知道他大约听过,因此,收好银牌之后,他低声说道:“二郎莫惊,这贵女牵扯甚大,那曹护若真是与此事牵连,必死无疑。哥哥现在就要拿人,望二郎指点一二” 张小二面色阴晴不定,但是看蒲路虎的样子,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现在又把这事说了出来,若是拿到人还好,如果被人跑了,自己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哎。。。俺就陪八爷走上一遭,只是还请八爷放过俺的家眷”张小二长叹一声。不过他也知道,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把事做绝,当即他就要让小乙出去召集人。蒲路虎拦住他,说道: “若是你就这么召集人手,必定会惊动曹护,我们直接去拿” 张小二无语看着他,两手一摊 “俺知道的那曹护就有三处宅子,不召集人手,怎么拿?” “人手倒是有。。。”蒲路虎揉着那虬髯,抬眼看了看七郎,又想了想 “哥哥送你一桩前程如何?正好也让你那浑家去躲一躲,免你后顾之忧” 张小二顺着蒲路虎的目光看向杨七郎,嘴里低声问道:“八爷说的是哪位贵人?哪家的?” 七郎见张小二看向这边,黑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又扭头看着蒲路虎,眼中流露出着急的神色。蒲路虎点点头,示意七郎不要着急,嘴里回答张小二的话 “杨家,等下我们离去,让你家小乙带着你浑家去天波楼北楼后院,把地址告诉杨家主事人即可,可先让他们在天波楼住下,事成之后再回来” 张小二眼中闪过灼热,一把抓住蒲路虎的手,低声道:“可是那纵横边关的杨无敌,杨家?俺这就去跟内子说一声”,说罢转身就走。蒲路虎愕然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摇头,年纪也不小了,如此毛躁。 片刻之后,就听到屋内一声尖叫,随即响起桌椅动静。小乙和蒲路虎又是一愣,两人眼光碰了一下,又各自挪开,看向茅屋。 “咣当。。。”一声,屋门打开,张小二的浑家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朝蒲路虎大声道:“可是那【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的杨家?!” 蒲路虎呆呆地看着张小二浑家,然后又扭头看了眼小乙,不明所以。一直在院外等候的七郎,早就忍耐不住,不停地来回走动。这时听到张小二浑家的声音,浑身一激灵,扭头看向她,脱口问道:“你也知道?” 张小二浑家眼睛一亮,整衣敛容,微微一福:“敢问小郎君可是杨家人?”,七郎颔首道:“吾乃杨家七子” 张小二浑家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七郎不禁赞道:“果然是将门虎子!”随即又羡慕的说“令尊对令堂真好” 杨七郎不禁以手扶额,自从他那爹爹整出那么一篇酸文,他每每出门遇到此类情形,总觉着浑身上下,像是爬满了蚂蚁,酸酸麻麻的,好不利索。 张小二提着行囊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七郎的样子,有些猜到他的想法,便深有感触的朝他点点头,张小二也是觉得纵横边关,抵御外侮,才是好男儿。 不过,现在事不宜迟,他召来小乙,低声交代清楚,就把行囊塞到小乙手里。 这时蒲路虎也回过神来,他发现在狱中这两年,外面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以至于刚出来,就接连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走过去,把大致情况跟七郎说完,旋即问七郎要信物,以便于小乙和张小二浑家能进得了北楼。 杨七郎挠挠头,他还真没有什么信物,瞥到身边战马背囊,眼睛一亮,随即伸手掏出一样东西,朝小乙招了招手。 小乙茫然走过去,七郎直接把那东西往小乙手里一塞,说道:“我也没什么信物,你拿着这个,能防身,家里看了,也知道是我给你的,送你了” 小乙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是一沉,身子被压了个踉跄,差点把东西都给扔了,他使足了力气才抓牢它,低头看着这奇怪的玩意。 蒲路虎和张小二看到小乙手里的东西,两人齐齐一震,异口同声道:“铁骨朵!” 两人都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禁对视一眼,又是同时问道:“你如何知道?” 蒲路虎闻言,露出嗜血的笑容,摸着虬髯,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仿佛口中撕咬着什么,带着丝丝寒意 “宰过很多!” 张小二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口中低沉的声音,平静叙述道 “某家祖籍并州,从太原逃难来京,也杀过几个” 言罢两人哈哈大笑,互相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张小二走到七郎身前,隔着院墙,肃容道:“七公子放心,杨家的事情,小二拼上这条命,也定要做到。令公大恩,无以为报,先替家父、家母给令公磕头了” 说完,退后两步,认真整理好身上的麻衣,双膝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抬起身的时候,额头血迹顺着脸颊流下。身后小乙和张小二浑家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杨七郎阻止不及,生生受了这三个响头,又因人家说明是给自家父亲磕头,他也只好还了半礼。 。。。。。。 东京内城西南部,多为衙署和官府手工作坊,次为酒楼,少数是寺观和大邸宅。这些邸宅集中在内城西南宜秋门内,两朝皇帝常常用之赏赐重臣,以示恩宠。但其中有一座邸宅,自后周起为私人祖宅,至今还有人住,它就是已故宰相薛居正的宅子。 薛居正在大宋一朝官至司空,位极人臣,五年前去世之后,其养子薛惟吉凭父荫,补右千牛卫备身。此人自持勇力,性喜角抵蹴鞠,纵酒寻欢,年三十有一,至今挂着这闲职,在家赋闲。 就在蒲路虎和七郎见到张小二的时候,薛惟吉正大发雷霆,在书房门口用马鞭抽着两个下人,旁边老管家须发皆白,然面色红润,正两手拢到袖子里,低眉顺目,安静看着。 片刻之后,老管家温声道:“公子制怒,可以了”。薛惟吉扬起的手凝滞在空中,脸上的怒容逐渐消散,顺手扔下马鞭,朝那两人道:“忠伯替尔等求情,且绕你们一次,下去治伤吧” 那两人跪在地上,从破裂的衣衫看去,一条条血痕鼓起,鲜血渗出,慢慢流淌。但是他们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好似这鞭子不是打在他们身上。听到这话,两人在地上磕了一头,一言不发,扭身离去。 第64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8) 大宋制,宅邸分级,皇宫以下,头等称府,次等为宅,百姓叫家,不可僭越。 薛府书房内,薛惟吉坐在正位,管家忠伯侍立在书案前。此刻在薛惟吉脸上,已经看不到适才的怒容,他手上把玩着一枚象牙驼龙镇纸,嘴里问道:“那蒲蛮子已经出狱,还跟杨家搅合在一起,真是平地起风波,忠伯何以教我?” 忠伯的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头戴紫阳巾,长须飘飘,若是换上道袍,好似神仙中人。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乃小事耳,小儿适逢其会,不足为虑。杨家粗鄙之辈,幸而居高位,岂不知钟鸣鼎食需数代之功,此类底蕴不足者,有如沙上之塔,一推则倒” “公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传宗接代,这才是薛家大事”忠伯肃容,盯着薛惟吉,手上扶着胡须,接着说道:“老拙唯一对杨业另眼相看,就是他有七子二女,也不知如何做到” 说着若有所思,手上微顿 “可以求娶杨家娘子,以杨家血脉,没准多子多孙” 薛惟吉看到忠伯陷入沉思,脸上有些绷不住,把镇纸往书案上一拍“啪!”的一声,皱眉道:“忠伯!我已有二子,传宗接代足矣,现在那蛮子出来了,就怕万一……” “你那二子,皆不如你,还需多纳妾,多生才是。。。”说着,忠伯有些激动,脸上神色变了“阿郎在时,老拙就让他纳妾,他就是对……太过宽容”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有些狰狞,刹那间闪过森严杀机,令人如坠森罗,不过这杀气一闪而逝,薛惟吉在旁,毫无所觉。 忠伯接着说道:“既然阿郎临走遗言,以你为薛家传承,老拙当以传承为重。至于那蒲小儿,择一二死士抹去便是,河东薛氏底蕴包罗万象,妓子百工、胥吏亡命、商贾僧道皆有,又如何是区区杨家可比” 薛惟吉听到忠伯会派死士,便松了一口气,但听到他又拿传承来说事,实在有些头疼,只好哄着他道:“忠伯,官家有意令吾知澶州,此时不宜纳妾,且母亲病重……”说着,看向后宅方向“日后再说”。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午初。 天波楼北楼小院,赵元侃正跟佘太君侃侃而谈,在蒲路虎与七郎走后不久,他就来了,碍于太宗皇帝三子,以及未来真宗皇帝的面子,佘太君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些什么。 不过,聊了一会,她发觉赵元侃性子随和,就是没有太多少年人的朝气,谈起诗词歌赋,意气风发,除此之外,颇有些小心翼翼。 佘太君转念一想,倒也可以理解,这两年,先是皇叔死了,然后大哥疯了,以他不满二十的年龄,除了小心翼翼自保,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如今二哥为开封府尹,官家又派张去华为开封府判官,显然是留给未来皇帝的宰辅。 正在这时,如今的营救总指挥王兰英接到金花卫禀报,有两人拿着七郎给的铁骨朵求见。乍听此言,别说王兰英摸不着头脑,就连佘太君正听赵元侃大谈他的励学之道,也走神了。 片刻之后,金花卫带着两人进来,正是张小二浑家和小乙。两人都被眼前一幕震得失神,直到王兰英呼唤几声,才恍然反应过来。 佘太君自有精神感应,但在自家酒楼,也不愿施展。故频频侧目,赵元侃背对舆图和佘太君落座于库房一角,见状知道事情必有进展。 其实赵元侃一来,佘太君就知道他的想法,有趣的是,赵元侃也明白佘太君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当他来到此处,看到舆图水漏,金花卫遍布四周,种种迹象,都表明,似乎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此,他与佘太君闲聊的时候,既是在试探佘太君,也是在揣摩官家的想法。但没等他表明来意,时局有变,他索性闭嘴不言,准备旁观一二。 佘太君瞥了赵元侃一眼,便慢慢走到舆图之前,赵元侃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王兰英看到佘太君走来,就向张小二浑家和小乙介绍,却也有意忽略了赵元侃。 张小二浑家得知这就是传说中的佘太君,眼中闪过惊喜,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上前万福道:“妾身张王氏,这是外子义弟小乙,外子曾言,若是遇到太君,定要替他给太君好好磕几个头” 说罢,敛衽肃容,就要大礼参拜。佘太君面带微笑,以目示意王兰英阻止张王氏,嘴里问道:“这是为何?你家郎君认得老身?” 张王氏拜不下去,只好起身回道:“拙夫并州太原人,令公、令婆于夫家有大恩”。佘太君闻言恍然:“听你说话,不是普通人家,又在太原,与前朝有关。不妨事,吾等抗辽扶汉(人),乃是本分。闲话之后再谈,七郎让你们来,有什么交代?” 王兰英在旁边道:“娘,这位小郎说,蒲将军发现嫌疑,已经赶去捉拿,但那嫌疑乃是城西【没命社】会首曹护,其巢穴不止一处,需要我们支援” “好,即刻命金花卫抓人,尽量留活口,你来布置” 王兰英领命,走到舆图前,嘴里大声道:“小乙是吧,你来指出” 小乙肩抗铁骨朵,行囊挂在那骨朵蒜头上,一手扶着短柄。自进入库房之后,眼中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四处打量,看什么都新奇。听到声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啊!哦……好……好”说着把骨朵和行囊放到地上,走到舆图前。 刚才他就想好好看看这舆图,他从未见过这么精妙的图纸,看得入神,脚下不自觉的沿着舆图边缘往前走,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靴子,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就是一痛,被撞了一下,耳边随即传来一声冷哼。 小乙口中发出一声痛呼,后退两步,才看到眼前一人,身穿吏服,正面色不善看着他。小乙一眼就看出这是开封府的吏服,赶忙连声道歉。那巡院书手冷声道:“还不快快说来,六娘子还在等着” 小乙赔笑道:“这就说,这就说!”而后,他再次看向舆图,嘴里顺口道来 “外城东南,杀猪巷尾,靠南,有一三进院子,砖瓦房,这是大棍子日常监督漕工所在” “外城西,梁门大街南,近汴河岸,两间院子连在一起,这是没命社玩乐的地方” “内城东,马行街上,鬼市往东一里,李家药铺对面,一间院子,门上挂了曹字灯笼,那是大棍子家” “小人就知道这三处,是否还有别的,就不清楚了,哦,对了,二哥他们去的就是杀猪巷那处” 第65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9) 小乙在舆图边,随口就把曹护三处地方指了出来,如数家珍,位置精确。而这边他说了一个地方,那边巡院书手就在舆图上放一枚镇纸,以做标识。待他说完,舆图上就清晰显示三处宅院。 王兰英沉吟片刻,随即大喝道: “四嫂嫂,带本都金花卫,分两批,去外城西那处地方拿人;杜妹妹,带五十金花卫,去杀猪巷;我带第一都去马行街” 孟金榜和杜金娥高声应诺,而后离去准备。王兰英扭身看向佘太君 “娘,如此安排可好?” “去吧!若是需要紧急传讯,只能调用开封府军巡铺子”说到这,佘太君朝巡院书手招招手。那巡院书手跑过来,行礼道:“太君有何吩咐?” 佘太君问道:“开封府于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铺兵数人,又每五里有望火楼,楼下屯军百人,如若有火灾发生,楼内鼓声响起,白日用旗语,夜间用灯光,传讯救火。然老身听府尹提及,若是有紧急传讯,可用望火楼。不过此乃京城急讯,动则上达天听,故不可轻用” 巡院书手躬身道:“太君明鉴,下官正是巡院中负责此事之人,舆图水漏,印信旗灯,皆乃开封府根本,非大事不可轻启。府尊传信,太君有官家中旨,皇城司银牌,太君不问则罢,若是问起,可如实相告” “另,白日红旗,夜间三灯,钟鼓齐鸣,全城宵禁,内外城门紧闭,禁军出动;白日绿旗,夜间一灯,平安无事;旗语灯号繁多,需专门训练才知” “若是太君仅需紧急传讯,以备万一,下官可分出三个木鱼契与杨府娘子,若要传讯,可令人到最近望火楼,以木鱼契为凭,命其传讯。太君再命人到北楼上,记录旗语灯号,传于此处,下官自会译出” 佘太君满意的点点头:“好,就如此吧” 就在张王氏和小乙去天波楼的路上,张小二带着蒲路虎和杨七郎到了杀猪巷,每日活猪走外城南熏门进入,到杀猪巷宰杀,所以这里肉行最多,也因此,整个巷子腥膻味,实在难闻。 等过了肉行,空气中开始隐隐传来脂粉气,到了巷尾,向南就是外城有名的妓馆一条街。三人同行在杀猪巷里,蒲路虎和杨七郎形貌各异,普通人一看就知他们不是寻常人。 因此,张小二指明地方后,便先到那三进院子打探。蒲路虎则是问七郎要了一锭银子,随意找了不远处一家妓馆,也不管人家还没营业,直接叫开门,扔下银子,定下了晚上寻欢,以此为由把马匹留在妓馆。 而后,两人便赶到曹护宅子斜对面的食肆,与张小二汇合。此时正是朝食已过,食肆仅提供茶水小点。 张小二神色凝重,低声对蒲路虎说道:“八爷,看这样子,那曹大棍应该不在里面,这宅子进出的都是普通漕工” 蒲路虎闻言,伸手摸着虬髯,思忖道:“先要确定这是不是那曹护的宅子,若是,即使他不在,也要抓些没命社的人” “宅子能确定是他的,进出的漕工都是码头上的人,某家不会认错。只是就这么抓人,万一没有没命社的人,怎么办?” 杨七郎听着两人商议,心中有些闷气,这与战场厮杀完全不同,他是有力也无处使。无奈之下,只能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四处打量。忽然他一愣,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张小二。 张小二茫然看向他,七郎朝食肆外抬抬下巴,示意看过去。张小二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背着一棉布长条,从曹护宅子前走过,路过打开的大门,还随意朝里面看了一眼。 张小二愕然看着那人,脱口而出:“小乙,他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小乙也走过曹护宅子,眼睛还在四下观望,不经意间,他扫过斜对面的食肆,大开的窗户里,一人正看着他。仔细一瞧,这不正是他的二哥。 小乙目光微闪,脚下不停,自然的顺着杀猪巷尾,向北一转,而后径直离去。就在三人面面相觑,闹不明白为何小乙会在这里时,又看到他从食肆旁边缓缓走来。 蒲路虎眼中精光闪过,情不自禁谓然一叹:“倒是个好苗子”,说话间,小乙施施然走进食肆,目光环顾一周,好似忽然发现熟人,嘴里还“啊!”一声,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大大方方坐下,说道:“二哥怎么在这里?” 没等几人说话,紧接着就低声道:“我装得像不像?” 三人都不回答,只是目光炯炯盯着他,半晌,小乙不好意思低下头,有些沮丧。见状,蒲路虎轻笑两声“虽然有些刻意,但是个好苗子” 张小二则是肃容道:“你怎么来这了?” 小乙耷拉着脑袋,嘴里说道:“嫂嫂已经住进天波楼,我想来帮帮你,就求老太君,没想到她很好说话,还让人拿一个鞭囊给我装这骨朵”说着还耸了耸肩。 蒲路虎面带笑容,伸手拍了拍小乙“不错,有时间教你两手”,看到小乙惊喜的抬起头想说什么,他赶紧拦住,说道:“现在闭嘴,先忙大事” 随即转向张小二说道:“某家有一个办法,就是需要二郎冒些风险,不知意下如何?” 张小二盯着蒲路虎的眼睛,几息之后,笑了笑 “某说了,杨家的事情,拼上这条命也要办,难不成八爷以为某家说笑不成?” 蒲路虎闻言,点点也,也不恼怒,直接说道:“现在吾等很难找到曹护,直接杀进去,也不一定能抓到有用的人,不如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二郎身为会首,此处码头本就是【白衣会】掌控,如今曹护的【没命社】占了你的地盘,你们抢回来,想必曹护必定要出面,即使他不来,没命社的人也会来” “吾等埋伏在侧,辨认清楚之后,把他们一网成擒,如何?” 张小二听完,神色有些犹豫,低头沉思。蒲路虎见状,神色不虞,说道:“你刚刚还说拼命而为,如今却在犹豫,难不成你张小二说的话,马上就要咽下去不成?” 小乙闻言大怒,就要站起来破口大骂。张小二一伸手,就按在他的肩上,抬头看着蒲路虎,肃容道:“小二自己这条命,自然不惧。但是,白衣会上上下下,若是因为与【没命社】火拼,而至兄弟们家破人亡,某家恕难从命” 第66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0) 就在这小小的食肆中,因蒲路虎一番话,导致气氛变得凝重时。杨七郎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伸手,打断三人之间愈发浓重的火药味,低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法之要。你们大队人手呐喊助威,张会首你带几个人冲着码头上漕工头领去就好了。我不信那些普通漕工会主动出手。若是主动出手的,必定是没命社的人” “再说了,吾等就在此处,那码头漕工头领必定会来报信,等他们想要出来,吾等就动手。码头上没了头领,哪还是你们的对手,就连辽人,没了将领,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脍,任人宰割” “不过。。。”七郎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看着张小二“就是不知你们敢不敢打,万一你们连无人领头的漕工都打不了,那还是算了” 张小二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过听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七郎又是杨家之人,他不敢无礼,眼角看到蒲路虎嘴边的冷笑,心中无名火起,冲着蒲路虎冷哼一声 “七公子大才,不愧出身将门,不像有些人,顶着偌大的名头,连兵法都不懂。。。哼。。。” 随即朝七郎一拱手,说道:“小二这就去召集人手,有七公子这般妙计,当无忧矣”说着眼中精光闪过,一股凶悍的气势喷薄而出。 杨七郎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眼中却闪过喜色,暗自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好好炫耀一下,就是还没想好找谁。 蒲路虎也是有些诧异的看了七郎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之人与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人,不是同一人。抬眼看到小乙也跟着张小二离开,急忙说道:“等等,你们都走了,谁来认人?” 张小二扭身看向小乙,他愣了愣,随即欢喜道:“我可以!我可以!”,便昂首挺胸坐了下来,又看了七郎一眼,学着他的样子,收敛笑容,面色平静,装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张小二看着他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多加小心”,便扬长而去。 东京四河贯都,是为蔡河、汴河、金水河、五丈河,历朝历代立国于此,既受运河之利,也受河渠之苦。故疏通河渠为历朝大事,自太祖起,征发民夫清淤即为定制,又勾连、扩建地下沟渠,以利京城。 然天下方定,各处皆有流民至京,无处可居,遂发掘沟渠暗道以藏身。又有京师逃奴、亡命、逃兵等人,以之为隐匿。至太宗朝,已形成地下江湖,无数结社。再加上世家大族豢养死士,沟渠纵横,亦得其利,终不可制也。 四河河岸筑堤,堤坝开渠口,在岸边一丈暗渠上方营造卷輂(读奢音)水窗,这就是古代版的排水过滤系统。 又在城中坊市开凿大、小水池,池内置斗门,白日放水洗濯物帛,夜间下栈锁闭。御街、主道皆有排水沟,可直入地下清理暗渠。 在杀猪巷南,保康门街就有这么一个水口,若是从这个水口进去,就是一人高的沟渠,所谓地下沟渠,走水为沟,走人为渠,若是遇到春季涨水,河水倒灌,则会越过沟,漫上渠。所以,在沟渠两壁往往会有泄水口。 也是因为这样,经年以来的挖掘,让这些泄水口四通八达,上下串联,有些地方甚至连接到前朝淹没在地下的古城。这也导致不知有多少人迷失在这地下。故此,即使是那些长年生活在地下的亡命徒们,也只敢在已经探明,甚至是自己挖掘的那些区域活动。 从外城保康门街水口进入,往东三里,在冬天的时候,沟里水位下降,就有十余个泄水口露出,此时若是有老匠人看到,就能发现,其中一个泄水口是破裂之后,重新被人修补好的。 若是撞破这个泄水口,下方就是另外一条暗渠,这条暗渠蜿蜒向下,不知深远。沿着暗渠走五百步,其中一段砖砌的墙壁与四周有细微差别,打破这道砖墙,就能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宽广的空间,高的地方有一人多高,矮的地方只能匍匐而行。一排排石制烛台上燃烧着碗口大的牛脂蜡烛,吹散了四周的黑暗。一眼望去,石桌、石床、石椅、石凳一应俱全,锅碗瓢盆、炭炉香炉等时下京城流行的事物也应有尽有。 此时,有五人盘坐石椅上,双目微合,嘴唇轻动。空中传出低微而清晰的声音 “奉请-五公佛菩萨,大圣宝公妙音菩萨,大圣化公无尽意菩萨,大圣朗公普贤菩萨,大圣唐公弥勒菩萨,大圣志公观世音菩萨。。。” “善者此经得受持,可见太平时,今者为君心不正,黎民遭灾病;唐公相唤天台处,宝公后来随,算出经中救句歌,只是恶人多。。。” 随着诵经声越来越响,到最后整个空间嗡嗡作响,震得烛火晃动,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只剩余音缭绕,一息后,几人大喝一声:“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杀!杀!杀!” 十息之后,为首一人睁开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眼中闪过的是虔诚和慈悲,但转眼间,好似从云端坠落,眼里流露出阴狠毒辣。 此人身材瘦小,盘坐那里好似瘦猴一般,脑袋上稀疏的白发简单绑成发髻,脸上皱纹好似树皮一样粗糙。随着他睁开眼睛,其余几人也向他看来。 “今日课业到此,尔等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此人张嘴问道,声音沙哑。 最末尾一人,看起来二十许,面色焦黄,离开石椅,跪下朝为首之人磕了一个头,说道: “会首,今日是属下头次听经,有诸多不解,还请会首教俺” “好,新人入教,当释疑解惑。你可知刚才我们所诵经文是什么经?” “只知【五公经】,不知来由,只是知道末劫降世” “如此,听我细细道来,【五公经】又名【转天图经】,源自【佛说法灭经】,乃吴越钱教首秉五公所言,以救天下” “末劫将至,众生皆苦,你看那百姓易子而食,刀兵四起。这人世间魑魅魍魉,都需要被清理干净,方才得太平盛世。我们都是被五公菩萨选中的人,为菩萨清理这肮脏的世间,而后等弥勒降世……” 第67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1) 在那杀猪巷地下沟渠中,有传教者,正是那【没命社】会首曹护。听其传教的,都是没命社中的骨干,也是经过他考察之后,确认可以传以经书之人。 他正在与几名教徒讲解【五公经】和【佛说法灭经】时,就听到有急促的铜铃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片刻之后,进来一人,年约三十,右掌齐根而断,在那断手处,装了一根铁钩。 他看到几人已经睁眼,松了一口气,匆忙道:“会首,刚刚码头传来消息,白衣会张小二带了人,抢夺俺们的活计,正赶上传经日,没人在码头主事,怎么办?” 曹护闻言,面容平静,低头沉思。那名面色焦黄的年轻人按捺不住,站起来道:“老大,这经也讲完了,说话不用文绉绉了吧?俺带人去宰了张小二,抓了他浑家,送来给老大下酒” 曹护抬头看了眼那年轻人,有些不悦的说道: “崔三,如今你学了【五公经】,上了一柱香,就是弥勒教中人,要多学习,不要再像以前了”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 “白衣会是小事,让排岸司施压即可。铁手,那两人还是找不到吗?” 那手装铁钩之人躬身道: “会首,吾等不熟悉内城地下沟渠,这两日顺着痕迹探查,已经折损数人,因这两人,开封府疯了一般到处抓人,吾等还要找吗?” 曹护咧嘴一笑,那脸上的皱纹张开,显得越发阴森 “没命社!没命社!不是没了别人的命,就是没了自己的命……人要继续找。另外,跟放生会的人说,报价提高,我们没了一条命,多加一千贯,不给也行,那就取放生会一命” 就在这时,急促的铜铃声再次传来,连响三次。几人面色一变,铁手急道:“会首,码头事情有变,怎么办?”。崔三急道:“老大,俺带人去” 曹护闻言,慢条斯理放开盘坐的双腿,跳下石椅,待他落地,才发现,其人身高仅五尺有余。他盯着铃声传来处,沉思不语。另外三人也有些着急,其中一人,颌下几缕长须,长得还算清秀,只是没了左眼,仅余下一道疤痕。 此人拱手道:“会首,此事。。。”,没等他说完,曹护一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秀才,码头不容有失。铁手、崔三,你二人上去,带人去码头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而后转身朝左首第一人 “岳大、岳二,你兄弟二人也上去,坐镇宅子里,有任何变化,下来报我” 这最后两人,乃是双生兄弟,豹头环眼,身材粗壮,看上去好似街头屠夫。不过也没错,他们就是杀猪巷里的屠户,长兄没了左耳,幼弟没了右耳。这两人齐齐拱手应诺,而后随着铁手和崔三离去。 等四人离开,秀才手捻长须,若有所思“会首,你这是。。。” 曹护看向秀才,面色平静“你想说,此事有些不对?” “然也,自四日前接下放生会这一单,一时不慎,走了那两人。。。那歌女也就罢了,那女娃娃可不得了,杨家嫡女。。。啧啧!” “会首,学生不明白,既然已经知道那女娃娃是杨家嫡女,为何还不放手?当日,吾等接的是歌女的单子,与杨家嫡女无关,若是放手,想必开封府不会再紧追不放” “你可知杨家的金花卫死了一人?” “学生知道,然又不是吾等下的手,不怕杨家追查” 曹护看着秀才,森然一笑“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追查,怕不是先查到吾等头上,既如此,便如这经文,【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 再看铁手、崔三等四人,匍匐而行五十步,又到一沟渠,推开斗门,就是一井,这井下阔上窄,沿着井壁绳梯爬出井口,再一看,正是曹护在杀猪巷尾那处宅子。 这井位于后院,四人推开院门,就看到门外几名【棍子社】的人正在等候,岳大领着众人边走边说道:“按照会首吩咐,铁手和崔三带二十人去码头,剩下人与某到正堂等候” 几人来到内院正中,点齐二十人,崔三大呼道:“兄弟们,跟俺去砍了 那张小二,把他那浑家抓来,给老大下酒,某见过他那浑家,细皮嫩肉的,走!”说罢当先走了出去。 院内【棍子社】众人齐声欢呼,纷纷抄起短刀、烧火棍、齐眉棍等,随着崔三往外走。 这院子街门处,两名【棍子社】门子看到崔三行来,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大声喝彩 “崔爷威武!祝崔爷旗开得胜!” 崔三不等街门完全打开,跳过门槛,一脸嚣张,扬起手中短刀,口中大喝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话音未落,他眼前刀光闪过。崔三心里大骇,正要退后,随即眼前一黑。那两名门子,听到崔三睥睨的一声大喝,也气势大振。打开大门就要跳出去。 没想到,正看见一人,没了脑袋,脖子里正涌出鲜血,身上穿着崔三的衣服。这两人大惊,手足发软,扭身就要跑。这时门外冲进十余人,打头两人,正是杨七郎和蒲路虎。 蒲路虎一边跑还一边埋怨七郎“说了要留活口,你怎么一言不发,就一刀砍了。。。” 七郎倍感委屈“我正想踹门,哪知跳出来一人,杨刀大喊。吓我一跳,这不就顺手一刀,没想到这人,喊那么大声,连挡都不挡”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就冲入街门,也不理那两门子,直接朝内院冲去,路上遇到棍子社泼皮,若是挡在他们路上的,就是一脚踹开,如果没有挡着就置之不理。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就已经越过他们。 再看街门前,无头的尸体软倒在地,小乙双手抓着铁骨朵,跨过门槛,就看到那两个门子正连滚带爬的往里跑,他扬起骨朵朝右边门子背上砸去。那门子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地。左边门子这时反应过来了,大喊一声“饶命!”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乙看着趴在地上的门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金花卫三人一组,手持短刀,冲入街门。迎面就撞上一片混乱的棍子社泼皮。 第68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2) 东京棍子社,多为不逞之徒,曹护初立时,以之为抢夺码头,多街头打闹,不敢闹出人命。其所图甚大,又挑选亡命之徒为之骨干,闹出人命之后,往地下沟渠一躲,官府无法追及。久而久之,其以棍子社为外围,没命社为骨干,打下东京外城好大一块地盘。 而后,曹护又以幼时亡命之时所发现的地下沟渠为巢穴,隐秘传教,挑选教徒,以为核心。他的故事如果写出来,也可成为一部奇人异闻录。 却说金花卫冲入街门之后,棍子社那些泼皮,看到出了人命,就有些慌乱。有些胆小的,直接就趴在地上讨饶。但是,以铁手为首的几名没命社亡命徒却悍不畏死。 小乙一下子就看到了铁手,作为棍子社核心和没命社对外的“亡命红棍”,他早就认识,这一看到,他立刻大喊“杜娘子,抓住那个手带铁钩之人” 原来天波楼距离杀猪巷最近,王兰英分配任务的时候,就是考虑到杜金娥初次带领金花卫作战,专门派她来有七郎和蒲路虎这一边,因此,她们也是最早到的。 蒲路虎甚至还有足够的时间,到最近的巡铺,以皇城司名义征调巡检,待他们开始拿人的时候,维持好周遭百姓的秩序。同时,还让小乙关注重点人物,及时通知金花卫拿人。 随着小乙一声大喝,两组金花卫就围了上去。这次金花卫入城,太宗皇帝中旨专门规定不许披甲和持弩,因此,她们就穿着原本作为内甲使用的棉甲,皆手持短刀。 两组金花卫,按照习惯组成战阵,一队突击,一队掩护,铁手带着几名没命社的亡命徒,哪里懂得战阵厮杀,都是按照江湖中习惯,单打独斗。一个照面,就剩下铁手一人还站着,其余几人断手断脚,躺在地上。 这铁手也是不俗,曾经参加过厢军训练,一眼就看出金花卫走的是军中路子,再加上都是女子。他即是没命社的核心,还是弥勒教教徒,哪还不知这是杨家金花卫。 因此,他眼中闪过绝望,右手铁钩就要自杀。一名金花卫眼疾手快,脱手扔出短刀,砸在那铁钩上,钩尖就错开了要害。铁手看到那金花卫失了短刀,眼中闪过喜色,当即狂吼一声,直接朝那金花卫合身撞去。 在撞击的时候,还专门用右手铁钩和左手短刀分别阻挡两旁的金花卫。这一下凶绝狠戾。若是在此次君子馆之战前,金花卫遇到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往往会顾此失彼。 不过,对于现在的金花卫来说,心神稳固,丝毫不为所动。只见那名金花卫蜷缩一团往地上躺去,同时右脚足尖从下往上直接踢向铁手小腹下,铁手惨嚎一声,浑身发软,倒在地上,身体还不自觉的一抖一抖。小乙在后面看到,禁不住双腿之间一凉,浑身汗毛直竖。 七郎和蒲路虎趁棍子社泼皮不备,直接冲入内院。梁大与梁二在内院发觉不对,正带着剩下没命社亡命徒往前院走去。两拨人就在垂花门碰上了。 梁大抬眼就看到蒲路虎,二人乃是旧识,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当初曹护被拿,就有梁大在旁。故今日忽然看到蒲路虎,梁大骇然惊呼:“八指阎罗!”随即他马上朝梁二道:“老二快走,通知棍爷”,他这一着急,就把当年的称呼喊出来了。 梁二憨傻,一直以来都只听大兄的话,他闻言扭身就跑向后院。这时,蒲路虎也听到梁大的呼声,一看是梁大,心中大喜,朝七郎道:“俺去拿那缺耳之人,剩下人给七公子可好?” 这时剩下五六名亡命徒已经围了上来,杨七郎回京之后,一直心急八妹,现在见到终于抓住线索,很是高兴,当即大喝“好!”,同时一刀横扫。 虽然杨家七子多是喜爱用枪,然他们自幼启蒙学的都是杨业和佘太君的刀法,因此,七郎的短刀,用得很好。这一刀横扫,冲在最前面的三名亡命徒根本反应不及,三颗脑袋就飞了出去,无头的尸体还冲出去几步,才摔倒在地。 后面几人大惊,没命社的亡命徒,多为逃卒、死囚,以他们的勇武,再加上悍不畏死,在东京地界,几乎没有对手。但是面对七郎这样的顶级武将,那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这几人毕竟有些见识,知道对面的人,必定是军中悍将,此时逃跑,那是十死无生。因此,他们对视一眼,中间一人眼中闪过决绝,合身往七郎腿下扑去,短刀扫向他的下三路。 左边一人脱手扔出短刀,砸向七郎前胸,而后合身扑向他的右臂,抱向他手上的短刀,右边一人则是扬刀砍向七郎的左肩。这一下,三路进攻,就是想搏出一线生机。 杨七郎看到,则是扬声大笑:“尔等插标卖首之辈,也学辽人”,说着话,右手刀挡住前胸袭来的短刀,扭身以右肩撞向左边那名空手的亡命徒,这一撞,直接迎着那人扑来之势,两相合力,把那人撞的前胸凹陷,凌空飞了出去。 七郎这一撞,就把右边砍来的短刀给避过了,脚下连踩几步,让到中间这人的侧方,右手刀顺势下劈,一刀就把那亡命徒从肩膀劈到腰腹,裂成两片。 这右边的亡命徒看到七郎躲开他的短刀,正好让出通向前院的道路,他也不回头,干脆借着前扑,直接冲向前院。七郎一愣,没想到这亡命徒也会跑,再想想刚才跑进后院的人,他立即冲向后院。 再看蒲路虎与梁大,两人已经交上手了,梁大深知,以他的武艺,比常人强很多,但是与蒲路虎这种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强人相比,大有不如,若是想要有一线生机,只能拼命。 因此,当蒲路虎一刀砍来的时候,他不闪不避,也是一刀砍向蒲路虎。而对于蒲路虎来说,只有拿下重要的活口,才能找到线索,如果这次杨家嫡女被劫一案与曹护有关,梁大必然知情。 故蒲路虎打得缩手缩脚,而梁大街头喋血、杀人的经验也很丰富,交手几招之后就看出他想要活口。这一下,梁大精神大振,有些时候甚至以伤换伤。 第69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3) 就在蒲路虎与梁大打的难解难分之时,杜金娥带着金花卫冲了进来。她一看眼下的光景,就明白蒲路虎的为难之处,随即命令金花卫团团围住,她窥个空隙,直接斩断梁大右手,这才拿下他。 蒲路虎来不及多说,急忙向后院窜去。就在此时,破风声传来,三支弩箭浮现空中,朝杜金娥射去。杜金娥刚刚收刀,正在打量内院,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弩箭,仓促之间已经来不及反应,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自金花卫多次出征以来,历经大战,逐渐培养出老兵的直觉。在看到弩箭之前,一直跟在杜金娥后面的金花卫,忽然汗毛直竖,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合身撞向杜金娥。 就在杜金娥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被撞了出去,“噗!”一声,三支弩箭分别钉在那名金花卫身上。强劲的力道,带着其身躯抛飞出去。 蒲路虎向后院窜去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弩箭,但那时他距离杜金娥太远。等他落地的时候,那边杜金娥已经被金花卫所救。他落地之后,立即改变方向,一脚踹向正房外立柱,借力跃起,伸手抓住屋外游廊上的横梁就翻上了正房屋顶,然后冲着弩箭来的方向追去。 杀猪巷的宅子一间挨着一间,再加上侵街现象严重,蒲路虎在屋顶上探察一圈,毫无所获。而且,眼下又没有时间细细搜索。因此,他只能暂时放弃,直接越过正房屋顶,跳进后院。 杨七郎追入后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见梁二正窜入井口。等他追到井边,低头看时,那梁二正迅速往下爬。 这口井乃是石砌方井,沿着井壁是软梯,七郎张嘴咬住短刀,手脚并用,向下追去。梁二看到有人追下来,再低头看离井底还有七、八尺,他抽出短刀,一刀砍断软梯,而后跳下井底,滚了两圈就不见了。 七郎看梁二把下面一截软梯给砍断,再跳到井底时,就看不到人影了,心里有些着急,但是这么直直跳下去,又担心在空中时被偷袭,他念头急转,随即一手抓着软梯,一手从嘴上拿下短刀,激发一缕气血,连劈几刀井壁,把那石壁劈的碎石四溅,而后又咬住短刀,抓起一把碎石,爬到软梯断裂处。 七郎用脚一踩井壁,朝井底跃去,眼看快到时,已经暗自激发气血,流转全身。此时,他感觉脚底一股劲风袭来,眼角余光看到一缕刀光闪过。七郎撒手就把碎石扔出,同时手上短刀劈向那缕刀光。 只听见一声闷哼,紧接着一只抓着短刀的手就飞了起来。七郎落地连滚几下,再定睛一看,四周已经没了身影,地上一只抓住短刀的断手。井底宽阔,壁上有一斗门。 他喘了几口气,然后就是一刀劈开斗门,后面黑黝黝的一片,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午正。 天波楼北楼库房内,气氛凝重,三路突袭曹护的金花卫陆续快马回报,抓获棍子社泼皮数百人,没命社亡命徒十余人。金花卫无人死亡,但重伤两人,王兰英轻伤,皆是被莫名弩箭所至。 杜金娥耷拉着脑袋,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其中一名重伤的金花卫就是为了救她,被三支弩箭射中。 孟金榜气得小脸通红,另外一名重伤的金花卫,就是在她那队,她们突袭的外城西,大群没命社的人聚集玩乐,孟金榜冲在最前面,斩杀十余人,但那莫名的弩箭,射中一名金花卫,差点没命,幸好那名金花卫危急时拼命激发气血,阻了一阻弩箭。王兰英则是为了营救金花卫,主动用手挡了一下弩箭,受了轻伤。 三处地方都发现有通往地下沟渠的深井,七郎首先发现,并下井底追击,后蒲路虎赶至,阻止了他继续追击。 蒲路虎又传讯到天波楼,言及那地下沟渠不可侵入,待他来寻人解决。他已经审讯过没命社梁大,当日八娘子带着歌女逃入曲院街敦义坊后,好消息是,没命社没有找到她们,坏消息是她们有可能从汴河西角门子落入汴河,也有可能于附近逃入地下沟渠。 佘太君得知后,令那巡院书手传讯三处坊市的巡铺接手棍子社泼皮,又令巡检安排所由、街子封锁三处宅子,同时各留一队金花卫,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人则是用马车把那些没命社亡命徒带回天波楼继续审讯。 却说蒲路虎在杀猪巷审讯完梁大后,扔下众人就走。杨七郎跟在后面追问“你……你这要是去哪?”,他边走边说道:“曹护必定在地下沟渠,八娘子或许也在,如今看来,这地下沟渠不得不去,如此,某要去找一人助吾等辩路” 小乙在旁听到,左右为难,大喊一声“八爷,俺也想去,但现在要通知二哥,而后俺去哪里找你们?” “大相国寺!” 两人结伴,拿回战马后,直奔大相国寺。此时正是吃饭时间,他们从朱雀门入内城,走寺南相国寺桥,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贾家瓠羹、孙家馒头,再走到寺东门大街,就是幞头、腰带、书籍、冠朵铺席。 蒲路虎带着七郎绕了相国寺一圈,又折回寺东门大街,而后找了一家食肆,点了两碗汤饼,坐下来就吃。七郎莫名其妙,坐下来就好奇问道:“你这绕来绕去的,找到人了吗?” “先垫垫肚子”说着,蒲路虎朝远处丁家素分茶处示意。七郎看去,在那食店门前人来人往,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他疑惑的看看蒲路虎“那里一堆人,是谁?” “快吃!吃完了带你过去” 两人草草吃完,蒲路虎扔下铜钱,带着七郎朝丁家素分茶走去,等逐渐走近,他才发现蒲路虎是朝那食店与隔壁书籍铺子中间走去。 在那里,有一个小桌,桌旁竖一旗幡,上书【揣骨听声】,那桌后坐着一老者,年六十有余,正在跟一商贾说着什么。蒲路虎也不着急,就在一旁看着。 等那商贾兴高采烈扔下铜钱走后,他才往那桌子走去。 第70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 14) 东京市井流传,有瞽者,善揣骨听声,不知其名,号叟。其传承自东汉王充的摸骨相面之术。 七郎跟着蒲路虎走近,才发现眼前这老者乃是一双目失明之人。杨七郎扭头朝蒲路虎怒目而视,低声说道:“你怎么戏弄与我?”蒲路虎笑而不答。 眼看着蒲路虎走到桌前,正要坐下,那叟一言不发,就收起桌上铜钱,连摊子也不要了,拿起身旁竹杖,抬腿就要走。 蒲路虎也不说话,伸手就要去扯瞽叟的袖子,就在这时,那叟好似站起身时,脚下没站稳,跟跄了一下,手上竹杖赶忙撑住。但是,好巧不巧的,恰恰躲过了蒲路虎这一抓。 七郎在旁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又似乎有些明白,上下打量着那瞽叟。 就在这时,瞽叟嘴里“啊!”了一声,赶忙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小老儿今日卦已算尽,请改日再来” 蒲路虎还是一言不发,再次伸手抓去。叟这时正好一屁股坐回桌前,又躲了过去,紧接着,他就怒声道:“蒲八指,你有完没完!” 蒲路虎这才施施然坐下,笑道:“瞎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你现在见了,可以走了,老夫没遇到你时挺好的,现在就不太好了”叟没好气的说,而后扭头冲着七郎方向道:“小郎君,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遇上他就会很麻烦” 杨七郎大惊,伸手在瞽叟眼前晃了晃,再低头仔细打量,看到他的双目无神,眼眶凹陷,眼睛一片白色。 蒲路虎则摇了摇头,说道:“瞎子,这次你说错了,不是俺的麻烦,是他的” 瞽叟瞪着那无神的眼白,朝着七郎上下打量。弄得他感觉怪怪的,被一个瞎子仔细观察,说出去让人难以置信。 “好一员猛将!”瞽叟感叹道。接着他就朝两人拱手道:“老夫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老夫已经老了,哪里还能下去” 蒲路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这老儿,还是这样,这位是杨家之人,失踪乃杨家嫡女,若是救下她,或可报玉娘之仇” 瞽叟闻言,沉默半响,而后朝七郎道:“小郎君,若是老夫助你找回令妹,可否应承老夫一事?” 杨七郎听到这话,大为惊喜,他点点头道:“若是能救回八妹,我必报此恩。 蒲路虎在旁则是无奈道:“瞎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杨家余老太君应承,俺身上的麻烦,杨家会接下” 瞽叟瞥了一眼蒲路虎,不高兴道:“那你不早说,老规矩,动脑子的事情,你来” “好,那我们这就走?”蒲路虎说着,伸手就要帮瞽叟收摊。他拦住蒲路虎道:“放着吧,没人来拿”说着,提起竹杖就走,边走边说 “你可还记得十一郎?” 蒲路虎陷入沉思,然后有些迟疑道:“可是三哥的儿子,王拾忆?” “然也,你落难后,他如今与老夫同住,你可还记得他眼睛的事情?” “现在就去找他,若要去地下沟渠,他的眼睛可是一奇” “好,那小子如今也十五了,功夫练得怎样?” “已经可以和老夫走上几十回合” “俺先回天波楼给你们准备东西,然后到曲院街敦义坊汇合” “便是如此!” 东京内城阊阖门东北潘府,正门大开,一辆马车径直驶入内院。今日正是韩王赵元侃正妻莒国夫人潘氏回门探亲的日子。 潘美自受伤以来,已卧床半年有余,潘府上下遍寻名医,就连太宗皇帝都派了宫中太医令上门诊治。 据太医令禀报,潘太师身子无恙,唯其心病,非药石可医,太宗皇帝无法,赐下宫中保养身体之珍贵药材,令其于府中修养。 再说潘氏回门探视潘美后,便随其父潘惟熙来到潘府书房,潘美长子潘惟德、次子惟固、三子惟正、四子惟清和从子惟吉皆在。众人以莒国夫人为首,分别坐下,府内亲卫于书房三丈外把守。 潘氏按捺不住,待丫鬟、下人离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爹爹,那【放生会】有消息了吗?为何还没有抓到那贱婢?” 潘惟熙看了几位兄长一眼,而后朝潘氏道:“【放生会】传讯,当日有杨家嫡女在场,且没料到她武艺不凡,非普通泼皮所能制也,以至二人走失” “另,放生会言,因追入地下沟渠,导致他们损失不少人,故再想继续,则需加钱,另,抚恤钱每人两千贯” 潘氏闻言,脸色顿变,她皱眉看向潘惟熙道:“爹爹,女儿为了那贱婢已经支了一万贯,放生会没有完成任务,现在反倒让加钱。若是能够杀了那贱婢,也不是不行,然走了她,又牵连上杨家嫡女,仅凭放生会,可还能做到?” 潘惟正不等惟熙说话,就站起来,朝潘惟德拱手道:“大兄,之前我们不出手,是担心引起杨家注意,现在放生会出手,虽未竟全功,但已搅乱杨家视线,若此刻再派死士前往,混乱之中,可灭杨家人,又不虑被其所知” 潘惟德没有答话,而是看向潘惟固问道:“老二,你以为如何?” 潘惟固一直在低头沉思,听到这话,抬头道:“大兄,众位兄弟,爹爹可是一直不让我们报仇,若不是为了侄女,又是对付一个歌女,我们也不会主动出手,那次演武五弟只是顺势而为,至今为止,官家那里,都还是杨家下手至爹爹重伤不起” 潘惟熙闻言,脸色难看,怒声道:“二哥,你怎么帮着外人,那佘赛花打伤了爹爹,她杨家人毫无损伤,从哪里说来,都是我们潘家占理” 潘惟固看着他,面色平静,缓缓道:“五弟,我没有说不报仇,而是想告诉你们,若是决定就此机会报复杨家,则要一击致命,倾其所有,无所不用其极,否则,一旦那杨家反应过来,吾等大祸临头” 潘维德点点头,看向众人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要知道以杨家的武艺,若是战阵之上,很难下手,也只有在这京城之中,方才有这机会” 众人齐声道:“大哥,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吾等听大哥之令,潘氏也说道:大父之仇固然要报,刘娥那贱婢,也必须得死” 潘维德看向潘氏:“你放心,一歌女耳,必死无疑!,然后又朝潘惟固道:你来说说安排吧” 潘惟固站起身来,环顾一圈,缓缓道:“刚刚传来消息,杨家金花卫突袭了三处宅子,想要找到劫持杨家嫡女的贼人,据说那些贼人逃入地下沟渠,另外,放生会传讯,那杨家嫡女疑似逃入曲院街敦义坊附近地下沟渠,他们在追击过程损失不少人,现在水已经搅浑,我们潘家要再加一把火,让杨家首尾难顾!” 第71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5) 薛府偏厅,一张条案,上面摆着四荤八素,各色羹汤,林林总总不下二十道菜,案首坐着薛惟吉,旁边两个俏丽丫鬟服侍着,但凡他看向哪一道菜,丫鬟都会夹到他面前的小碟。 这时老管家忠伯走进来,朝丫鬟挥了挥手,两名丫鬟齐齐一福,便退了下去。忠伯朝薛惟吉一礼 “公子,刚刚有消息传来,杨家嫡女或在地下沟渠,那些贼人也没被抓住,据说逃往地下,现如今杨家正在调集人手,追入地下。这次杨家麻烦了,根据薛府情报,【放生会】牵涉其中” 薛惟吉看到忠伯进来之后,就把下人打发走,情知有重要消息,这时听到杨家有麻烦,眼睛一亮,赶忙问道:“哦……如此说来,有机会杀了那蒲蛮子了?【放生会】又是什么东西?” 忠伯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公子,这【放生】乃是各家佛寺组织善男信女以自家银钱赎换飞鸟游鱼以放生的活动,此乃官家特许,佛门大德撰写放生文以定仪轨,故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皆身体力行,而后形成的松散组织名曰【放生会】”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放生繁琐,故有放生会代为操作,也有不少人以【放生会】为生。若只是如此,这【放生会】也不足为奇,但任何事情,世家大族加入进来,就会逐步变化。现如今河东薛氏可有不少事情都是通过放生会来做” “又因放生会上连天,下接地,故其消息灵通,这次杨府嫡女一案,就是有人通过放生会来做的,至于是哪一家,困于规矩,老拙没有打探,不过以河东薛氏在放生会中的地位,不难查明” 薛惟吉闻言,愈发感兴趣,不禁问道:“若是如此,我想杀那蒲蛮子,岂不是也可通过放生会?” 忠伯摇头道:“放生会长于消息灵通,上下勾连,这才是其核心用处,仅仅用来杀人,那是杀鸡用牛刀,完全不对” “这次放生会劫人,也不是他们直接出手,而是找了京中亡命徒来做而已,凭此,老拙判断,那一家也不是很清楚放生会的底细。故老拙才说,想要查明是哪一家,轻而易举,只不过这事与薛府无关,没必要坏了规矩” “如今已知有世家对杨家出手,老拙会派死士随之而动,杀了那小儿就是,公子毋要为此挂怀” 薛惟吉大喜,长声大笑“那太好了,辛苦忠伯,若是需要花销,尽可账房支取”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未初。 曲院街敦义坊巡铺,原来巡铺中的所由和街子都不在,只有巡检在屋内接待突然冒出来的这群人。他也想走,但是那个拿着皇城司银牌的人,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当他看到那八指阎罗拿出银牌时,心里已经在仔细的思考,过去几年有没有得罪过他。想来想去,心下稍安。所以,当蒲路虎让他派人与周围百姓商量借用民宅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把所有的所由和街子都派出去了。 开封府巡检由禁军充任,接受开封府和三衙双重领导。他出身京中禁军,但他觉得,任何一个女人出来,他都打不过。一直到他看到杨家七郎延嗣,才松了口气。 杨七郎身上的诸班都指挥使差遣还在,从名义上他还归属七郎领导,因此,他赶忙汇报之后,非常干脆的把巡铺让给杨家,出去帮忙安置金花卫到四周民宅了。 一刻钟后,蒲路虎和杨七郎带着几个金花卫的副都头在巡铺里面商议进入地下沟渠作战的事情。 这时,金花卫带着一老一小进来,蒲路虎一看,正是瞽叟带着王拾忆应约而来。这两人一进门,众人就被王拾忆给吸引过去,只见一个少年,粗布麻衣,身材消瘦,一双眼珠竟然是蓝色的。 王拾忆腼腆的喊了声“蒲叔!”,蒲路虎大喜之下拉过他上下打量,又有些担忧道:“十一郎,你这眼睛。。。” 瞽叟在旁道:“这孩子的眼睛有一桩异处,若是在昏暗处,如视白昼。但白日里,视力比普通人还略有不如,曾经遍访京城名医,后有一郎中说,此为【狸猫眼】,乃天生夜眼,万中无一” “因此,地下沟渠于他而言,犹如自家庭院” 杨七郎欣喜地看着两人,肃容拱手道:“这次还真是要麻烦两位了,若是能救出八妹,杨家欠你们一个人情!” 瞽叟则是摆摆手笑道:“七公子,若仅是于地下沟渠中找人,对别人难如登天,但是对十一郎而言,不难,仅需要时间而已。但以老夫对蒲八指的了解,如此兴师动众,必是与贼人有关”说着,瞽叟朝着蒲路虎方向问道:“是也不是?” 蒲路虎一看瞽叟把话挑明,只好朝七郎道:“七公子,此事俺已经和老太君有言,现在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 杨七郎一愣,恍然道:“难怪刚才我娘说一切听你的” 正在此时,金花卫又带了两人进来,只见小乙一脸幽怨的瞪着蒲路虎“俺跑到大相国寺,都找不到你们” 旁边张小二忍俊不禁,拍了拍小乙,朝蒲路虎道:“八爷勿怪,小乙也是想为某报恩,助杨家一臂之力” 蒲路虎则是满脸严肃,朝四人拱手道:“无论什么原因,诸位能来,俺感激不尽,俺已经跟佘老太君报备,为四位准备棉甲一副,若有武器需要,可现在说来,马上准备。另外,下去之后,瞎子、十一郎和小乙,手弩一张,以之自保”,说完便让金花卫把东西拿来,众人开始准备。 曲院街敦义坊水门,也叫西角门子,东京四河贯都,其河水都要经过城墙,水门就应运而生。若是河上行船则叫水门,若是不行船仅通水,则叫水窗。 这西角门子就是内城西汴河上的水门,在汴河两岸筑堤,堤坝不远处有大型水口通地下沟渠。 巡铺中众人准备完毕,就由瞽叟和十一郎在前领路,蒲路虎和杨七郎居中,二百金花卫随行,鱼贯进入地下沟渠。 第72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6) 东京天波门旁杨府,大白天大门紧闭,府内孟金榜和杨六郎带着二百金花卫已经是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天波楼外,佘太君身穿一品诰命,手持龙头拐杖,坐在马车里,旁边是王兰英和十余金花卫骑马相随,这一行人过御街朝相国寺而去。而京城底下暗流涌动,有心人都在看着这一行人的动向。 一柱香后,佘太君一行来到相国寺山门外,抬头看去,一个四柱三间式牌坊,山门高耸,钟楼森立,经阁巍峨。众人走到寺门前,早有相国寺知客僧等在那里。 王兰英迎向知客僧,抱拳行礼道:“还请法师通禀一声,杨府佘太君求见通慧禅师,有要事相商” 那知客僧有些犹豫,合十道:“女施主,方丈正在与回鹘来的法师谈禅说法,恐无暇与太君夫人会面” 这时佘太君走来,脸色严肃,朝着知客僧道:“你且去禀报就是,老身有要事”,知客僧闻言,只好道:“如此请太君夫人稍候,小僧这就去禀报于方丈” 众人随佘太君肃立于寺外,静静等候。片刻之后,知客僧小跑出来,合掌问讯道:“太君夫人,小僧失礼,方丈有请!因禅师正与回鹘法师说法,无法亲自来迎,望恕罪!” “罢了!你速速引路”佘太君摆摆手,就回头朝金花卫道:“你们且在寺外寻处地方,等候我们” 知客僧不敢多说,只是低头在前引路,佘太君带着王兰英跟在后面。三人穿过大殿,直往方丈禅院去。 几人来到方丈禅院外,只见院门大开,禅院中檀香袅袅,一名小沙弥伺候茶汤,两名僧人相对而坐,左边一人,年逾六十,身披御赐紫绯袈裟,正是那赞宁大和尚,御赐法号【通慧禅师】。右边一人体型健硕,高鼻梁、深眼窝,应该就是那回鹘僧人。 这时就听到那回鹘僧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问道:“贫僧对佛法三藏十二分教,已略有所知,但对于南方禅宗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道理始终不能了解,恳请禅师为俺指点!” 赞宁禅师微微一笑,说道:“昔日有药山禅师问石头希迁禅师同样的问题,你可知他是如何回答” “还请禅师指点” “肯定的不对,否定的也不对,肯定的否定,否定的肯定也不对,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那回鹘僧人想了一会,抬头看着赞宁,坦然摇头道:“不知!” 佘太君在外面看到,摇了摇头,低声跟旁边的王兰英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禅宗的修行方式” “娘,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王兰英茫然看着佘太君道。 “呵呵,禅宗的和尚都这样,非要把简单的事情说的云山雾罩,越让人听不懂越好”佘太君撇了撇嘴 虽说两人低声说话,但是在这方丈禅院内外,幽深静谧,但凡耳朵不聋,应该都能听到。旁边的知客僧抬手想阻拦,但是怕打扰里面的问法,迟疑间又放下手来。 赞宁禅师则是笑着看了一眼佘太君和王兰英,嘴里接着说道:“药山禅师虽然若有所思,但未能领悟,故石头希迁禅师让他去问六祖之再传弟子,马祖道一” 回鹘僧人听得入神,嘴里不禁问道:“马祖又是如何说?” “我有时叫他扬眉瞬目,有时又不叫他扬眉瞬目;有时扬眉瞬目是他,有时又不是他。你究竟怎样去了解他呢?” 回鹘僧人一脸若有所思,低着头,嘴里念叨着。这时赞宁站起身来,走出禅院朝佘太君合掌问讯“老僧赞宁,有失远迎,望太君夫人恕罪!” 佘太君朝赞宁点了点龙头拐杖,回礼道:“老身冒昧前来,实不敢当禅师大礼。却是有事需要禅师相助” “请太君入座”赞宁合十道。旁边小沙弥搬来一把禅椅,又端来一张小几,奉上茶汤。佘太君见状,告罪一声,便端坐于禅椅上。 这时那回鹘僧人颓然抬头道:“禅师,小僧还是无法领悟,难道真是我悟性不够,与真经失之交臂?” 赞宁却看向佘太君道:“太君何解?” 佘太君心里一阵腻烦,这穿越前后都没有读过佛经,哪里知道啥意思,更何况这还是禅宗,总是听说就这禅宗最是喜欢顿悟,来个拷问内心。“咦。。。”想着想着,佘太君忽然反应过来,反正大家都在说听不懂的话,那她也来几句糊弄看看,女人嘛,说错了不含糊。 “老身平生不读佛经,更不懂佛性,既然大和尚询问,老身就胡言乱语几句” “禅师之言,在悟不在求,念经修佛,在求;明心见性,在悟。故此中境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赞宁合掌做拈花般微笑,说道:“太君果然有佛性,有慧根!”。 王兰英在禅院外听着说话,看着佘太君,满眼的崇拜。回鹘僧人这才正眼看向佘太君,站起身来,合掌问讯,说道:“贫僧法渊,见过太君夫人”。 佘太君提起龙头拐杖轻点,眉头微皱,问道:“你是辽人?” 法渊一愣,直起身来,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贫僧回鹘人,但如今已归属辽朝” 佘太君点点头,看向赞宁道:“大和尚,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赞宁说话,法渊就站起身来合十道:“禅师,小僧今日有所得,正想回去参悟,就此告退”说完就扭身离去。 赞宁则是朝那小沙弥挥了挥手,那小沙弥便扭身离去,并且把禅院门关上,与王兰英守候在禅院外。 “想必大和尚听说过【放生会】吧?”佘太君等人走之后,就开门见山问了起来。 “【放生】乃是施主檀越,佛门居士怜悯众生而为,相国寺中就有放生池,想必太君所言【放生会】,可是与放生有关?” “不错,各位佛门大德,为劝人向善,鼓励信众放生。然世家大族亦然否?若老身所知不错,世家大族皆利用放生之事,行结社之便利,以达不可告人之目的,大和尚以为然否?” 赞宁脸色不变,淡然道:“佛门广开方便之门,导人向善,至于是否有人于其中以此行恶,自有朝廷法度,太君不应来找佛门” “大和尚有理,可若是违反了朝廷法度,老身又需要佛门相助,这不就来找禅师了吗”佘太君不紧不慢的说着,同时从锦囊里面掏出一块银牌递给赞宁“禅师得官家册封为僧录司僧录,当知这是何物” “皇城司”赞宁看着银牌,并未接过,但是脸色变得凝重“何事需得太君请出官家皇城司” “老身出征在外时,京中八女被劫,待老身回京才知,贼人乃是一群泼皮。然以老身八女的武艺,若仅仅是泼皮,当不至有失,且家中安排的两名护卫一死一伤。据说当时护卫被人引开,这些都不是普通泼皮所能做到” “况且,今日老身金花卫前去抓那些泼皮的时候,足足有三人被弩箭所伤,禅师应知,京中出现不明弩箭,意味着什么。如此种种,皆与【放生会】脱不了干系” 赞宁听完,缓缓点头,然后略有好奇的问道:“老僧好奇,太君为何直接就来找相国寺?又如何能够确定老僧会帮太君?” 佘太君闻言笑了笑“老身得知【放生会】后,专门寻来大和尚的情报,方才得知大和尚那句【见(现)在佛不拜过去佛】,太祖皇帝面前,大和尚真是才智高绝,非老身这等俗人可及,此乃其一” “其二,老身比不得禅师,以及诸多幕后之人才智,对于老身来说,唯有以力破巧,若是大和尚不能帮老身辩明方向,查明线索,那老身也只能得罪了。想必当今官家也会体谅,到时候还需大和尚费心重建相国寺如何?” 赞宁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变了,看着佘太君,苦笑道:“太君才是大智慧,老僧委实不知此事,不过寺内应有各方善信放生条目,不知太君以为如何?” “好,烦请禅师查明近日都有哪些放生银钱往来,老身自会分辨” 赞宁扬声吩咐道:“去唤廷郁过来,让他带上僧录司放生条目” “是!”禅院外传来小沙弥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名中年僧人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进来放到案几上,躬身问讯后侍立一旁。赞宁拿起册子边翻边说道:“这本册子是僧录司京城之内所有寺庙放生条目,按照放生仪轨,分两类,一类是善信供奉,禅师主持;另一类是善信独自放生。想必太君需要的是前者” “正月初一正是弥勒菩萨圣诞,届时各寺都有放生仪式,近来的供奉不少”赞宁翻着册子,停在一处,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几日有数十条,千贯以上的十条,万贯的只有一条” “哦?”佘太君眉头一挑“万贯是谁?千贯又是哪家?” “万贯是节度使潘公讳美,千贯以上有参知政事吕公讳蒙正、枢相王公讳沔、故太尉薛公讳居正。。。”赞宁一个一个指出来,而后合上册子皱眉问道: “这许多条目,不知太君如何确定是哪一家?更何况这也不是证据,只能说这些家都供奉银钱” 佘太君听完,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笑道:“多谢大和尚!老身也不能确定,不过,可以一家一家拜访,请他们帮查查,想必多跑几家,就能查出来了,老身告辞!”说罢扭身离去。 赞宁起身相送到禅院外,便命小沙弥引众人离去,他看着佘太君的背影,不禁为那些世家头疼,碰到这么一个不讲规矩的,还真是难办。思忖间,他又看向皇城方向,太宗皇帝为何会放任佘太君行事。随即,赞宁坐回禅椅,闭目修持。 再说回鹘僧人法渊,离开方丈禅院之后,一路穿廊过殿,走到了相国寺东北角译经院中一处禅房,这里曾经是开宝年间,天竺僧人来东京,翻译经文所在。如今还有日本僧人奝然及弟子成算、嘉因等6人居住在译经院中。 这法渊的禅房是一个两进院子,他匆匆走入后院,这时院中已有一沙弥,身着缦衣,坐在树下的茶案边,悠然自得在煮着茶汤。 法渊看到此人,便停下急促的脚步,缓了几口气,上前合十一礼后,坐下说道:“为何今日佘太君匆匆来相国寺?你们有没有做什么?” 那沙弥看了一眼法渊,慢悠悠说道:“勿急。。。你慢慢说来”,这人的声音清越,如溪流一般,若不是看那清秀的脸庞下凸起的喉结,还真是分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法渊无奈摇头道:“那佘太君要与赞宁禅师单独说话,贫僧便回来问你了” 沙弥低头沉思片刻,说道:“不妨事,你乃是回鹘法师,本就是为了【大正藏】而来,余者一概不知,若是有人来问,你实说即可” “这。。。哎。。。你们被查到,贫僧也脱不了干系” “法师多虑,此事与你无干,毋须自乱阵脚”说完,这沙弥径直离去。 再看佘太君一行,她们出了相国寺便朝内城阊阖门潘府行去。王兰英忍不住好奇道:“娘,您这样对相国寺,是不是不好?而且这些银钱往来也说明不了问题啊?” “傻孩子,你可知刚才蒲路虎来禀报,他得知那些泼皮一开始是要绑了刘娥,小八不过是适逢其会,以小八的武艺,那些泼皮根本无法得手,但金花卫一死一伤,故蒲路虎断定,此事必有蹊跷” “而且,若仅仅是那些泼皮,以开封府之力,早应拿下并找到小八和刘娥,一直拖到为娘回京。。。想必官家赐下皇城司银牌,也有意以此破局” “蒲路虎提议金花卫入地下沟渠,找到小八和刘娥,同时以此引出背后参与的人,杀一批,抓一批,再审讯一遍,顺藤摸瓜” 说到这里,佘太君眉眼间闪过一丝煞气:“但对为娘来说,这又不是破案,何必如此麻烦,无论是谁,敢拿小八作饵,就别怪为娘不讲规矩了,我不需要证据,他们需要自证清白” 第73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7)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未正。 东京西城潘府,因潘美曾获得开府仪同三司,故其府邸可建门楼,门楼横额为‘潘府’。 此时,佘太君一行来到门前,潘府大门紧闭,王兰英见状,径直上前敲门。半晌之后,才有一名门子开门出来,神色傲然,问道:“尔等何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速速离去!” 王兰英拱手道:“杨家佘太君来访,烦请通报一声” 那名门子一愣,神色有些慌乱,看了一眼众人,一言不发扭身进门,还认真的把门插上。王兰英不解,走到马车前,疑惑的问道:“娘,那人什么意思,一言不发就走了?” “无妨,稍等片刻,若无人出来,你们就砸,哦。。。看清楚那横额的潘府和两旁的阀阅,一会你朝那下手” 王兰英大惊,急忙劝道:“这。。。娘,您这是直接撕破脸啊,那阀阅可是先帝赐予,这要是砍了。。。” “嗯。。。说得有道理,这样,你把那横额砸了,大门砸开,等潘家的人来了,当着他们的面,把那阀阅给砍了” 王兰英:“。。。。。。” 片刻之后,潘府门后传来那门子的声音“潘府今日不见客,太君请回” 王兰英看了一眼马车,随即翻身上马,拿起大刀,高喝一声:“砸!”,随即策马直冲门楼,手上大刀劈下,只听见一声巨响“轰。。。隆隆。。。”,那‘潘府’二字从中裂开,而后,整个门楼碎裂开来。她的刀势不停,接着劈向大门,刀借马势,那两扇朱漆大门爆碎开来。 就听到一声惨叫,那门子被碎片砸在身上,飞出去几步远。王兰英就在原来潘府大门的台阶上停下战马,金花卫则是细心的把周围门楼残骸清理干净,又把两边院墙扩大,独独留下两根光秃秃的柱子,那就是代表着潘美转战天下,灭尽敌国的功勋,太祖御赐阀阅。 这时,就看到从影壁后面跑出来几名军中老卒,后面跟着潘家五子,都是一脸惊骇。潘惟德看到王兰英,凄厉的喊叫声响起来“啊。。。杨家。。。” 潘府那几名老卒二话不说,扬起短刀就朝王兰英杀去,这时几名金花卫已经策马冲了进来,眼看双方就要交手,潘家二郎潘惟固大喝一声“住手!”。那几名老卒闻言,停住冲势,交错之间就退回来,挡在五人面前。 王兰英却是扭头看了一眼马车,眼见没有动静,她一咬牙,扬起手中大刀,就朝左边那柱子砍去。这一下潘家五子目眦欲裂,纷纷大吼 “尔敢!!!” “阻止她!!” “住手!” 两名老卒大惊失色,抢上去几步,眼看来不及阻止,就把手中短刀朝王兰英扔去。王兰英却理也不理,左右有金花卫把飞来的两柄短刀磕飞。 “咔嚓。。。”一声,左边的柱子被斜着切成两半。 “不!!!”凄厉的惨嚎响起,潘维德颓然跪倒地上,脸色苍白,潘惟熙则是一脸呆滞的看着那被砍断的阀阅,不知所措,嘴里低声呢喃着“怎么会这样。。。” 这时只见王兰英又扬起大刀,冲着右边柱子砍去,潘家几人已经没了反应,只知瘫在地上,无语呢喃。 唯有潘家二郎潘惟固急促喘息几下,最终无法,只能两眼一闭,膝行几步大喝道:“潘家认错。。。望太君周知” 王兰英手上动作一缓,就听到传来两道声音 “住手!”佘太君走出马车。 “住口!”影壁后面走出两人,一人满头白发,身形枯槁,右臂齐肩而断,正是潘美,旁边从子潘惟吉正扶着潘美,两人衣衫凌乱,一看就是刚刚从后院跑来。 潘美看着地上五子,眼中闪过失望,旋即推开潘惟吉,径直走到正门前,朝门外佘太君冷声道:“太君好大的阵仗,老夫来迟,入府一叙如何?” 佘太君轻提龙头拐杖,缓步走上台阶,跨入潘府,朝潘美道:“固所愿也!” “老夫先去更衣,太君前厅稍坐”潘美点点头,扭身朝几名老卒道:“把那几个废物带回后院。惟吉,你先代老夫招待贵客” 一盏茶后,潘府前厅,潘美坐在上首,背后站着潘惟吉,小心伺候。佘太君安坐客位,王兰英随侍在旁。 “太君好大的胆子,先帝御赐之物也敢下手,真不怕欺君之罪?” “潘帅的胆子也不小,老身本以为,拙夫之事已经与潘家两清,看来是尔等还想做过一场,亦或是不死不休?” 潘美闻言,脸色一滞,停顿一下说道:“老夫不知情,若是老夫出手,哪会如此简单” 佘太君盯着潘美看了一会,点点头道:“看来虎父犬子,潘帅后继无人” “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不够,老身本想安安静静颐养天伦,看来很多人不想让老身闲下来,这次闹这么大,如何仅此收场” 潘美脸上泛起怒容,喝道:“你还要如何?” “还有十家,老身要一一走访,此其一”说着,佘太君上下打量一下潘美“看你这样子,估计没有多少时候了,老身本以为废了你一臂,拙夫也无事,恩怨就此了结,但你那几个儿子好像不这么认为,若是他们再犯到老身手上,那就是逼着老身下死手了” 潘美闻言,颓然叹气道:“老夫早就叮嘱过他们,若不是六儿惟吉,老夫还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你那歌女刘娥引起” 佘太君闻言,心头一动,问道:“为何?” “老夫那女儿,得知韩王看上你那天波楼歌女刘娥,整日都呆在天波楼。。。她只想给那歌女一些教训。。。” “哼。。。老身的人也不能动,你要给我一个交代,此其二。如此两清” 潘美脸色难看,但是想想家中这几个儿子,若是他走了,还真是斗不过杨家众人,尤其是有一个不讲规矩的野蛮人。只好说道:“好!那些出手的人,全部交给你处置,家中这几人。。。老夫来处理如何?” “好!老身告辞”说完,带着王兰英离去。 第74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8) 佘太君一行在潘府中停留的短短时间内,京城中所有的高门大户都知道了发生在潘府门外的一幕,愤怒者、恐慌者、事不关己者形形色色,皆有之。 故当他们踏出潘府,走在京城内的时候,无数的护卫管家、仆人小厮都在盯着这一行人的去向。世家大族纷纷自查,是否有家中子弟牵涉到这次事情当中。 同时整个京城都屏息静气,静待佘太君如何行事,也有人已经开始联合起来,准备要弹劾杨家。 因此,当他们停在参知政事吕蒙正府前的时候,不等王兰英上前叫门。吕府正门大开,吕蒙正的大儿子吕从简走出门外,朝马车行礼作揖道:“老太君光临寒舍,家父还在当值,令爱一事,吕家上下,无人涉足,还请太君明鉴” “吕相乃朝廷柱石,吕大郎有心了”马车里传来佘太君的声音,停顿一下,那声音接着道:“下一家” “恭送老太君”吕从简作揖,目送车架离开,而后转身回府,紧闭大门。就这短短的一幕,迅速传开,各高门大户齐齐松了一口气。 而后,凡是佘太君等人行进路上,只要在哪一家停下,都不需要叫门,早早的,正门大开,家中主事之人守候在门外,有的三言两语,有的说明情况后,还邀请进府小叙,但无一例外,佘太君仅留下几句话,继续前行。 这幕场景到薛府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当薛府管家忠伯在佘太君马车前表明家中无人参与杨府嫡女一案,并邀请佘太君进府一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佘太君欣然应邀,进入薛府。 这一下出乎京城中高门大户的意料,杨府嫡女一案到了现在,或多或少大家对于幕后主事都有猜测。但无论是谁,皆不认为薛府参与其中。故众人惊疑不定,不知为何佘太君会专门进了薛府。 而薛府后院,薛惟吉满脸错愕的看着忠伯,眼中闪过慌乱,问道:“她们真的进来了?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着,他不安的站起来,愤愤的低声喝道:“我就说不能放过那个蒲蛮子,这人一定不能留” 忠伯则是不慌不忙道:“公子毋慌,现在已经看出来了,佘太君只是想通过此事震慑一些人,而且,她已经在潘府达到目的了” “那她们进入薛府是为了什么?” “公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说不定还能求娶到杨府嫡女。。。”说着,忠伯就有些意动“据说那杨家八娘子,也是武艺不凡,再加上其家传金花八式,嗯。。。公子,速速更衣见客” 薛惟吉和忠伯匆匆踏入前厅,看到佘太君正在欣赏厅内所挂字画,薛惟吉连忙上前几步,作揖道:“老太君光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尝闻薛文惠公之名,缘悭一面,可惜!”佘太君转过身来,手上拐杖轻点:“老身武人出身,便直说了,不知蒲路虎如何得罪薛家,若是有违律法,可请有司详查,不知薛大郎意下如何?” “你……此事与杨家无关……你也要插手吗”薛惟吉怒声道。 佘太君闻言,摇了摇头,看向忠伯:“你家这少主人……”。薛惟吉脸上挂不住了,正要发作。 “公子且慢” 这时忠伯拦住薛惟吉,而后他又朝佘太君稽首 “薛家当然遵守大宋律例,然此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老拙恭请太君明察,杨家此行已经得罪太多世家大族,若太君一意孤行,即便杨家乃大宋将门,未来或遭反噬” 佘太君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仔细打量着忠伯,说道:“哦?看来薛文惠公遗泽都在你这老仆身上,不知何以教我?” “老拙不敢,不过些许心得,为太君……为杨家,分说一二” 忠伯欠身一礼,接着道:“河东薛氏,乃望族也,承自汉唐;太君本家折氏也不过传自唐末,更不用说杨家自杨公业起于卒武之间,若没有数代之功,不成世家” “阿郎承袭河东薛氏,奈何人丁单薄,唯公子一人,若太君嫁杨家嫡女与薛氏公子,岂不是珠联璧合?” 薛惟吉听到忠伯的话,虽然心里觉得杨家嫡女算不上门当户对,但也知若是能够有杨家为援,他必能马上进入太宗皇帝视线,而不是白白担着一个‘不肖子’的名声。故也是配合着忠伯,抬头挺胸,谦然一笑。 王兰英听到这话,瞬间毛骨悚然,心里大惊,赶忙看向佘太君,暗自嘀咕“完了……娘可要忍住啊,别把人给杀了” 忠伯话音刚落,佘太君怔愣了片刻,眼睛盯着忠伯,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忠伯以为佘太君惊喜过甚而难以置信,故心中微微得意,遂站直身子,手扶长须道:“太君没有听错,河东薛氏可以求娶杨家嫡女,也可让杨家进入士族之列” 王兰英脚下连踩几步,瞬间退到佘太君身后,直接靠在前厅墙壁上,双手捂住耳朵,嘴巴微张,身体里的气血都处于激发状态。她刚刚做好准备,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巨响。 “轰……” 整个前厅瞬间布满杀气,一股血腥气好似汪洋大海一般充满四周,厅墙上挂满的名家书画猎猎作响。紧接着一道厉喝传来 “虎女焉能嫁犬子!找死不成!!” 那忠伯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刹那间浑身汗毛直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急忙跨步挡在薛惟吉身前,下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胸前,一口逆血从口中喷出,脚下站不住,撞到身后的薛惟吉,两人一起滚到厅门,才堪堪停下。紧接着,忠伯又是一口血雾喷出来。 这一道声音远远传开,甚至整个京城内城的西南角薛府周围都能隐隐听到。一直跟着佘太君车驾的各家仆从、护卫等人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惟吉被撞得晕头转向,直到趴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他少有膂力,现正是壮年,又有忠伯挡在前面,仅仅碰破了额角。 他心中大怒,额角鲜血流淌下来,形若厉鬼,大喝一声,双手撑地跃起,就要朝佘太君扑去。 忠伯一伸手,抓住他的左足。薛惟吉发力几次,都无法挣脱,情急之下,低头喝道:“忠伯放手!我要杀了那老妇” 就在这时,佘太君脚下发力,连续几步窜了过来,不等忠伯说话,左手一伸就抓住薛惟吉的脖子,而后缓缓举起,口中说道:“你再说一遍”,手上缓缓收紧。 薛惟吉正低头说话,猝不及防,只觉得脖颈好似被铁箍卡住,且越收越紧,几个弹指间,他就感觉呼吸困难。双手下意识的抓住脖间那只手,使劲想掰开。但是无论他怎么使劲,就好似蚍蜉撼树,完全不起作用。 耳边听到佘太君的问话,他张开嘴巴想说话,但连呼吸都费劲。 佘太君看到薛惟吉只知道拼命掰手,张着嘴巴就是不说话。心里更是愤怒,低头看着忠伯,一脚踩住他的右肩,只听“咔嚓……”一声,忠伯抓住薛惟吉的手无力地垂落。 佘太君左手抓着薛惟吉的脖颈前后摇晃两下,嘴里问道 “老身让你再说一遍!啊!!没听到是不是!!!” 只见薛惟吉脸上逐渐发白,嘴角开始有些控制不住,流出口涎。 “娘……那个……您是不是抓的太紧了……”身后传来王兰英小心翼翼的声音。佘太君这才想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薛惟吉的脸色,说道 “哦……” 随即手上一松,把他扔了出去。薛惟吉大口喘气,脸上逐渐恢复血色,“咳……咳……”他连咳几下,才缓了过来。旁边忠伯好不容易调顺体内气血,赶忙说道:“佘……佘赛花!你这是何意,要灭薛家满门不成” 佘太君弯下腰,盯着忠伯的眼睛,神色冰冷,面上杀气盎然,冷冷地说道:“尔等如此欺侮老身,便是灭你满门又如何” “你……”忠伯又惊又怒,胸中气血一阵翻涌。他赶紧收敛怒气,强压下心中的惶恐,慢慢说道:“小人错了,还请太君饶过薛家” “忠伯……”薛惟吉在旁,气得目眦欲裂,抬起手来指着佘太君道:“你这个疯子……” 忠伯闻言大惊,赶忙爬起来挡在薛惟吉身前,说道:“太君息怒,公子一时情急,胡言乱语”,而后又扭头朝他说道:“公子,快向太君道歉,快啊!”说着话,拼命朝薛惟吉使眼色。 “别着急,慢慢来……”佘太君打断忠伯的话,盯着薛惟吉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老身觉着尔等满腔怒火,没准等老身走后,就想着要灭了杨家满门,那还不如今日老身先宰了你们二人,再断了薛文惠公的香火,如何?” 佘太君扭身朝王兰英招招手,说道:“兰英啊!你去打开大门,让金花卫进来,搜一搜薛府,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由于薛惟吉和忠伯不想让家中仆从和护卫听到他们与佘太君的谈话,早早就让所有人离开前院,因此,直到现在,薛府的护卫才姗姗来迟。 只见十余名薛府护卫来到前厅门口,看到眼前的场景,纷纷色变,一名护卫统领大喝一声就要冲进前厅。 “退下!”忠伯厉喝一声,想想还不放心,又接着道:“尔等散开,不要动手” 薛府护卫面面相觑,那统领迟疑间才发现忠伯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血迹,一只手耷拉着,显然是伤到了。他眼中闪过惊色,作为薛府护卫统领,他知道忠伯乃是道家传人,薛府的秘卫都是其训练出来。若忠伯在如此短时间伤成这样,他必定无法在那妇人手上救人。因此,只好让众护卫散开来守住大门。 王兰英抬脚正要走出前厅,忠伯急忙道:“娘子且慢!”,她闻言脚步一顿,而后见佘太君没有反应,便继续走出前厅,朝薛府大门走去,那护卫统领见状,硬着头皮,带人堵在门前。 忠伯哀声道:“太君……您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薛家?” “嘭……咔嚓……”几声传来,薛府大门上三道门栓齐齐崩断,紧接着“哐当……”一声两扇大门弹开,把站在门后的几名护卫撞开来。 只见十名金花卫骑着马闯了进来,一下子就把那些薛府护卫驱散开。领头的是金花卫三都副都头豆豆,得佘太君赐名杨芷兰,她满脸煞气,眼神冰冷,环顾一周后,挥了挥手,便命人把王兰英的战马牵来。 这时佘太君的声音传来“豆豆来了,把大门关上,给薛家留几分颜面” 忠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赶忙挣扎着跪下,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请太君明示,如何才能放过薛家” 佘太君长叹一声,说道:“尔等惦记老身孩儿,这可是让老身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如今你来问我。老身的意思,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放心,不知你这忠仆,何以教我?” 薛惟吉闻言,心里觉得可笑至极,但眼下他也回过神来,不仅自家忠伯貌似一身武艺,就连以往听人说过,佘太君犹如天降神人,他当初还觉得世人皆夸大其词,不知什么是真正的武艺高强,对此嗤之以鼻。 今日方知,这妇人不仅武艺不可思议,就说这性情,简直喜怒无常,不可理喻,不就是提个亲,多大的事情,不允就不允,现在居然要以此灭人满门,断绝香火,这哪里是个妇人,简直就是佛经所说的罗刹鬼母。此时,他还不知道,不约而同的,他与辽人太后深有同感。 忠伯也是呆愣半晌,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枉他平时,自以为乃是士族门阀,自五姓七望落寞以后,心里觉着河东薛氏,可以取代那些望族。平日里,士族们勾心斗角,都是云淡风轻,好似棋盘落子,纵横八方。从未见过有人上来就打砸棋盘,动则连棋手都要杀了。 偏偏这人,武艺高绝,若不是预设埋伏,弓弩盔甲齐备,难以奈何。此人以千金之躯,行匹夫之怒,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真不知,为何官家会留下此人。 忠伯满心苦涩,这种情况,也只能拼命思索,如何才能让佘太君对薛家放心。 第75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19) 就在忠伯苦思如何打动佘太君而挽救薛家的时候,薛府门外,一骑飞奔而至,马上之人,一身粗布麻衣,样貌平平。待到府门前,看到薛府外的马车和几名金花卫,不禁有些狐疑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边说着,这人跳下马就要叫门。等他绕过马车看到那虚掩的大门上,几个破裂的窟窿时,脸色顿变。他一低头,极力掩饰脸上的神色,扭身就要上马。 但是已经迟了,那几名金花卫围了过来,冷冷的看着他。此人放下脚,拱手道:“几位娘子,某认错门了,可否请几位让让” “进去!”一名金花卫抽出腰间短刀,指着他说道。 “哎……某家只是过来通报消息的”那人平摊双手,无奈说道。但是看着眼前金花卫面无表情,手上紧握着短刀,好似只要他想跑,那几把刀就会砍下来。他只好接着说道:“好,在下这就进去!” 薛府前厅,忠伯还在冥思苦想,金花卫来报,有一人自称是来给薛府通报消息。 忠伯闻言,脸上阴晴不定,嘴上说道:“太君,应该是鄙府派出去打探杨家嫡女的人回来了,想必有八娘子的信儿了” 王兰英一听,惊喜得跳了起来,她本要闯出薛府招唤金花卫进来,但是杨芷兰听到动静之后,打破薛府大门,闯了进来。因此,她便回到佘太君身边伺候。这时听到有八娘杨延琪的消息,急忙喊道:“快让那人进来!” 片刻之后,那身穿粗布麻衣,样貌平平之人就走了进来,看到厅内两人的惨状,大吃一惊。又见佘太君安然坐在椅上,端着茶杯,正在品茶。不禁皱眉问道:“忠伯,这是怎么了?”说着,眼神不善的看向佘太君。 忠伯谓然一叹,说道:“老拙冒然向杨府提亲,触怒了太君,自是罪有应得”而后又朝佘太君道:“太君,他是小人义子,得阿郎恩赐,以薛为姓,名平” 薛平朝佘太君拱手道:“小人拜见太君,杨府八娘子平安无恙,已被救出。家父多有得罪,正所谓父债子偿,小人愿以此身替父受过,任打任罚!” 王兰英刚听到“平安无恙”四字,就已经露出笑容,厅外金花卫也齐齐松了一口气。佘太君面上闪过喜色,又仔细打量薛平一番,说道:“你这忠仆好福气,有此佳儿,岂不是比那‘不肖子’强太多了” 薛惟吉在厅门一角,自他回过神来,便一直低头坐在地上,不知想些什么。这时听到佘太君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忠伯的背影,眼中闪过厉色,胸前起伏不定,但他一言不发,又低下头去。这片刻间,除了佘太君和站在旁边的薛平,没人注意到薛惟吉的神色。 忠伯却苦笑道:“小人以往自视甚高,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小人与平儿对薛家忠心耿耿,太君又何必……” “如今得知小女平安,老身高兴。不过为了防止薛家再起不该有的心思,就让你这义子为杨家做事吧”佘太君不等忠伯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此言一出,薛家三人反应各不相同。薛惟吉愕然抬头看向佘太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便面容悲凄,怒道:“你欺人太甚!” 忠伯大惊,急忙躬身道:“太君容禀,平儿他乃薛府管事,这……”一下子,他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拒绝。而那薛平最有意思,面色不变,就像是没有听到这话似的。 “呵呵……你刚才问老身如何才能放过薛家,此为其一,斩断你这义子的过往,从此忠心为杨家做事,老身相信你能做到” “其二,既然你说河东薛氏乃是望族,想必薛家的消息异常灵通,如此,今后薛家情报抄送一份给杨家,老身就让你这义子负责。如何?” “老身有言在先,若这两件事办好,则到此为止;若让老身发现薛家由此生恨,下次老身就不会再留手” 薛惟吉听到要把薛家情报抄送一份时,刚刚的隐忍消失不见,满脸狰狞,怒声道:“真是欺人太甚,若是太……” 忠伯脸色一变,一步跨到薛惟吉身边,左手闪电般掐住他的后颈,轻轻一捏,薛惟吉便晕倒过去,嘴边刚刚吐出的“子”字,微不可闻,消逝而去。 随即忠伯道:“太君的条件,小人答应了,公子气急,胡言乱语。小人担心他再冲撞太君,便让他休息片刻”,而后又朝薛平道:“你便随太君去吧,今后你与薛家再无干系,老拙……哎……会调整薛府,以适应你离去” 薛平闻言,先朝忠伯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朝佘太君道:“太君容禀,义父对小人有大恩,他被迫让小人进入杨家。若太君想让小人真心归附,请允小人一个条件,不然,某只能自裁于此,以报义父恩德” “什么条件?” “小人乃薛家秘卫统领,故太君不可逼问薛家机密,小人也不会对薛家出手” “哼……你这是两个条件,若是薛家对老身出手怎么办?” 薛平面色平静回道:“太君安心,有小人在,薛家秘卫无法得手”,忠伯在旁边面容发苦,长叹一声 “太君放心,平儿乃是小人准备百年之后,接掌河东薛氏暗面力量的继承人,他在这方面颇有天分,远超小人。朝堂之上,自阿郎走后,想必也无法威胁到杨家。太君可以安心了”说着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薛惟吉 “公子确实差阿郎远矣,薛家与杨家既无私怨,也无利益纠葛,两家不是敌人,如此可够?” 佘太君脸上露出笑容“好!便如此!” 第76章 京城秘事起风波(节20) 雍熙三年十二月廿六,申初。 天波楼北楼,一片欢腾,所有人喜笑颜开。库房一角,佘太君居首,右边以入内内侍高品、勾当皇城司公事李神福为首,左边则是以杨七郎为首,其余人各自入座。 佘太君先朝李神福道:“此次小女得救,还要多谢李司使” “太君言重,这都是官家垂恩,太君虎威,皇城司武德卒用命,下官不过是跑跑腿,微不足道” “李司使过谦,你乃是官家潜邸旧臣,又执掌皇城司,深得官家信任,若不是你亲自出面,小女也没那么容易救出” 李神福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太君过奖,您是简在帝心,王都监和窦都知曾跟我说过,太君神人,杨家嫡女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失” 说着,李神宝笑容收敛,面带赧然,起身作揖道:“下官也要致歉,此次八娘子一事,有辽人秘谍牵涉其中,皇城司未有提前觉察,又走失那秘谍首领,实是不该,回去之后,当向官家请罪” 佘太君一脸疑惑,看了一眼众人,问道:“看来小八这事还真是牵扯不小,谁来给老身说说前因后果?” 话音刚落,李神宝就说道:“太君,下官还需向官家复命,先告辞了” 佘太君闻言一愣,但是看到他迫不及待要走,不好阻拦,便命金花卫引李神宝离开。 这时蒲路虎站起来拱手道:“太君,此事还是俺来说吧,这与韩王有关,故李司使不敢妄言,只能避开” “韩王正妻莒国夫人潘氏,私下通过放生会,悬赏刘娥,曹护的棍子社便是替放生会解决问题的结社之一,至于其中的勾当流程,俺亦不知” “棍子社派出数名泼皮,尾随刘娥至曲院街巷子。当时八娘子跟刘娥一起,据八娘子说,其两名护卫在离开天波楼时不久,便已经发现泼皮,然没等她们出手,就被几名蒙面人拦住,从那几人出手来看,实乃军中悍卒” “娘子带着刘娥冲出泼皮堵截,逃到敦义坊水门附近。刘娥知道那附近通地下沟渠,她担心暗中若是还有悍卒,八娘子不敌,遂提议通过地下沟渠来甩脱那些人” 蒲路虎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钦佩“在那通往地下沟渠的水口附近,暗中有高手,飞石击伤娘子,还是刘娥背着娘子跳入汴河,从水门处逃入地下沟渠” “那暗中的高手心有顾忌,仅出手一次,若不然……” “刘娥背着娘子在地下沟渠躲了几日,幸得数名孩童接济,又为她们隐藏,才没被发现” “吾等已把这几名孩童带出,八娘子说要让他们进入杨家庄园”说到这里,就连蒲路虎的脸上都闪过不忍“他们……太君还是等一下看吧,某不知如何说” “今日吾等下沟渠时,李司使按照与太君的约定,埋伏在水口之外,斩杀数十人,其中有死士手持弓弩,皇城司本想抓些活口,但是凡活下来的人都已服毒自尽” “皇城司怀疑,那日暗中高手,乃是辽人,他们一直在追查辽人秘谍首领【鸳鸯】,不知此人是男是女,只知年初的北伐和此次太君救援的君子馆之战,都有此人活动迹象” “李司使得太君传讯,本以为这次能抓住辽人秘谍的痕迹,没曾想他们没有出手,而后派去相国寺的人回报,回鹘僧人有一随侍沙弥消失,疑似【鸳鸯】,但此人实在是警觉,早早走脱” “因先帝与官家对佛门多有支持,故皇城司忽视了辽人利用佛门潜伏秘谍,此次太君点破,或许能让李司使将功补过” 这时,薛平走了过来,拱手道:“太君,小人去看了那些尸首,与太君之前怀疑相符,大多应是潘家死士”说着,顿了顿,又道:“少数几人,是冲着蒲路虎去的,与杨家无关” “你如何知道?”蒲路虎目光微动,看向薛平。 佘太君恍然道:“啊!老身还未介绍,他叫薛平,原本是薛氏的人,老身令薛家让给杨家了,今后与薛家再无关系” 薛平面色平静,瞥了一眼蒲路虎道:“某派出的人手,当然知道” 蒲路虎面色一变,怒视着薛平,口中说道:“太君,这是何意?” 王兰英在旁看到蒲路虎脸上怒容,身躯蠢蠢欲动,赶忙把刚刚在薛府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蒲路虎越听越是惊讶,最后看向佘太君道:“太君还真是出人意料……多谢您的庇护,此中恩怨,过后再向太君解释” 这时医者过来禀报,八娘延琪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幸亏此时乃是冬日,天气寒冷,没有大碍,卧床休养即可。就是那些孩童,医者脸上露出不忍,说道:“老夫无能,男童手脚被折断时日过长,已经无法恢复,至于女童……” 说到这里,这医者脸上露出怒容“虽四肢俱全,然这些人是为了让女童接客……总之,女童需要静养,老夫也只能开些方子调理,但被药哑的嗓子,已经无法恢复” 佘太君闻言,眼中闪过怒火,伸手掏出锦囊扔向蒲路虎道:“这是皇城司银牌,老身明日才会交回官家,现在和薛平带上金花卫,通知开封府,并张小二,调集衙役、漕工,给老身搜遍京城,所有拍花子,一个不留,全部捉拿,不用留手,若有活口,送开封府” “兰英,你带几人,到皇城,禀报官家、众位相公,老身此次救援功劳,一概不要,权且让老身放肆一回,若是惊动儒林士子,妨碍他们观看《文苑英华》,就让他们来找老身” “七郎,你三哥当初认识不少说书人,给老身传话,尔等世家大族、市井百工、僧医商贾、丐盗娼巫皆生而为人,若有【采生折割】者,畜生也,当斩!” “再派人给相国寺赞宁大和尚带话,尔等佛门大德,为放生作经义、定仪轨,却无视【采生折割】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尔等修的什么经,拜的什么佛,求的什么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佘太君勃然大怒。王兰英问道:“娘,即使我们这次对这些人斩尽杀绝,但是也无法杜绝此类事情,这怎么办?” 佘太君眼角带着煞气,看向众人道:“老身知道,历朝历代这些人都有,也无法杀绝,然尔等皆杨家人,需谨记,有些事需要算计,有些事却是【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杀一人,则救一孩童,能做多少,且做多少” 第77章 碧瓦朱阑映日斜(节1) 雍熙三年,岁在丙戌;雍熙四年,岁在丁亥。 太宗皇帝已经确定,雍熙四年正月初一,不受朝,群臣诣阁拜表称贺。是故雍熙三年最后几日,十二月廿七至廿九这三日的朝会就很重要了,既需要总结雍熙三年事宜,又需要安排雍熙四年正月的休务和南郊赦文。 内廷垂拱殿上,太宗皇帝高居御座,文武朝臣五品以上者皆排班殿内。群臣方才行礼完毕,便有一人闪身出列,高呼一声“臣有奏!”。 大早上刚上朝,众人还在迷糊的时候,就被这一声高呼惊醒,再一看,正是侍御史郑宣。只见他面无表情,手捧笏板,说道:“臣弹劾佘赛花,肆意打砸大臣府邸,破坏先帝御赐之物,实乃欺君罔上,请有司详查”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议论纷纷,而在前排的几位相公,有被佘太君昨日登门的,得知其仅是询问杨家嫡女被劫一事,并无失礼,故事不关己。也有权贵之家,觉着佘太君不守规矩,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故想要打压的;还有知道佘太君得官家看重,故想要迎合圣意的。 但郑宣是以潘美府邸为由弹劾佘太君,而自潘美卧床,其子嗣品级不够,无法参与朝会,故一时间无人搭话。那郑宣也有意思,说完径直回班,好似完成任务一样。 在这吵吵嚷嚷中,内侍高喝道:“肃静!” 御史中丞赵昌言一直在关注太宗皇帝的神色,此时殿中安静下来,他出班道:“臣以为,此乃事出有因,潘家指使劫持杨家嫡女一案,皇城司已有定论,故应追究潘家肆意妄为,有违宋刑统,略卖孩童,当发开封府详查” 就在殿内群臣为佘太君一事争执不下的时候,殿外传来通报声,枢密承旨张逊求见,有紧急军情。刹那间群臣默然,众人皆想起还在白羊淀议和的事情。 张逊匆匆进入大殿,拜伏在地道:“接急脚递报,李至被惑,辽太后等人走脱,议和未成” 此言一出,太宗皇帝大惊,群臣失色,一时间殿内哗然,内侍匆匆走下玉阶,接过张逊手上的文书,递给太宗皇帝。 他看了几眼之后,把文书往御案上一摔,大怒道:“李至误国!”,而后吩咐内侍几声,便独自离开。 那内侍高声道:“陛下有旨,退朝。两府相公、御史中丞留下,宣佘太君!” …… 却说朝堂在议论佘太君时,她正在八娘杨延琪的小院外面。此时才是卯时初,昨日等佘太君忙完首尾,已经很晚。八娘在经过医治之后,沉沉睡去,中间虽几次醒来,但医者开的药材里面有安眠成分,就是为了让她好好休息。 昨日在八娘睡着的时候,佘太君已经看过多次,但今日一早,她就醒了,自从得知八娘消息,一路赶回东京,又殚精竭力,想方设法救回她,在人前,她是杨家的支柱,外人看到的,都是她指挥若定,处乱不惊,即使是发怒、发疯,好似都有意为之。 殊不知,从她穿越始,至彻底融合两世灵魂,她与家中七子二女逐渐有了血脉相连之感。尤其是,家中的孩子,都敬她、爱她。 此时的佘太君,终于能够放开所有心思,仅剩下担心、后怕,又有庆幸、欣喜,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丫鬟芸芸被打发到远处,她有些弄不懂为何佘太君不让叫门,人都回来了,不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吗。 足足在外面逡巡半个时辰,佘太君才稳定了情绪,只剩下满心怜爱,而后轻手轻脚推开院门,缓缓走入八娘闺房。外间的嬷嬷瞬间惊醒,抬眼看到佘太君,便是一惊,再看到她打出噤声的手势,便明白过来。 佘太君走入里屋,那嬷嬷轻手轻脚的搬来圆凳,放到榻前。她缓缓坐下,看着熟睡中的八娘。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好似诉说着过去这几日的经历。 佘太君呆呆的盯着八娘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抹平它们,但又怕吵醒她,便定定的悬在那里。这时,八娘好似有感,眼皮动了动,忽然睁开,那双眼睛瞬间闪过警惕的光芒,等定睛一看,发现是佘太君,她便兴奋得大叫一声“娘!!!” “哎!!!”佘太君笑着答应道。 紧接着,八娘就抓着她的手,摇了摇道:“娘,好像我的循气养血诀差不多能贯通周天了,是不是很厉害?” 佘太君眼中含泪,脸上带笑:“那自然是,这杨门女将还需要延琪将军传承下去呢,啊……对了,还有延瑛将军” “真的吗……”八娘一下子坐起身来,抱住佘太君“我也可以带金花卫吗……” “自然可以,不过今后娘要给你和延瑛将军延请名师,学习文韬武略,可别像你那几个哥哥,只知打仗,不知其它”,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嬷嬷的禀报声,说刘娥求见。 昨日刘娥被救回之后,八娘就坚持要让她来杨府住下,因此,她就住在八娘小院的厢房中。今日一早,她醒来时,还有些恍然,依稀以为还在地下沟渠之中,等她发现已经是在厢房中时,总算安下心来。 再看屋外,才发现蒙蒙亮的天光下,院子里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佘太君贴身丫鬟芸芸。刘娥马上反应过来,必是佘太君过来探视八娘。故她不及洗漱,便请求拜见。 刘娥进屋之后,就看到佘太君坐在圆凳之上,八娘躺在榻上,两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刘娥心中一动,这段时日一直在盘旋在心底的几分心思,愈发清晰。她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大礼参拜“民女刘娥,多谢太君救命之恩” 不等佘太君说话,八娘就在旁说道:“姐姐何故如此,你也救了我,在地下沟渠,若不是姐姐,小妹未必能等到府里救援” 佘太君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刘娥,这个未来的章献明肃皇后。与上次在台上唱歌时不同,此刻的她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脸色苍白,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一抹倔强,这份倔强或许正是她从不向命运低头的本性。 “起来吧,你很好!临危而不惧,多谋断,又有识人之明,想必能让那几个孩童帮助你们隐藏,也是你的手段” “太君明鉴,民女也是用了八娘子杨氏嫡女的身份才可让那些孩子拼死相助,再加上太君名声在外,杨家活人无数,年年接济流民,故那些孩童相信能出苦海,民女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刘娥不肯起身,依然跪伏在地。 “看来你有所求,直说便是,你帮了小八许多,又是天波楼的人,老身都可允你”佘太君看到刘娥不起身,便知她有所求,索性先允她任意开口,正好可以看看此人真实心性如何。 第78章 碧瓦朱阑映日斜(节2) 且说刘娥自幼孤女,又从嘉州历经万难到了京城,见多了人心鬼域,很早就明白人生在世必须要‘争’。故进了天波楼之后,她依然拼命学习,通过努力争到了在开业礼上献唱的位置,从而拿回了身契。 自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天波楼和杨家是少有拿他们这样的底层百姓当人看的地方。因此,她坚定了一定要在杨家出头的想法。故当初遇险的时候,她又一次拿命去‘争’。 这次‘争’的结果,就是她有了在杨家女主人,佘太君面前开口提要求的机会。 “太君明鉴,民女只求能在杨府读书的机会!” “哦?只求读书的机会,你可知,老身允你任何要求,这可不是区区一个读书能比的” “民女知道,只求读书!” 八娘在旁忍不住了,说道:“姐姐!娘可是轻易不允诺他人,我想出征,求了好久都不允我”说到这里,八娘想起自己当初求佘太君的样子,不禁心有戚戚“你……你不是心仪韩王吗,何不求娘为你做主?” 刘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的瞪了八娘一眼,想起这些时日与她说的闺房密语,不禁又羞又恼,但看了眼佘太君,不敢说话。 佘太君则眉头微皱,心里却在嘀咕,本来以为仅是那韩王赵元侃一头热,现在看来双方都有意思。不过转念又明白了,以她与天争命的性格,再加上以韩王地位追求于她,心动的话,不足为奇。 “老身以为,你当知韩王身份,昨日他可告诉你此次事情缘由?” 刘娥面带苦涩道:“民女知道,故不敢以救八娘子居功,她实乃受民女牵连” 八娘有些着急了,赶紧拉了拉佘太君的手,撒娇道:“娘!若不是我每日要找刘姐姐学音律,又要姐姐到府里,她在天波楼里才不会遇险呢!”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佘太君宠溺的摸了摸八娘的脑袋,而后朝刘娥说道:“老身首重心性,故只要是杨家名下产业,尔等心性过关,即使没有小八牵涉里面,老身也是要救的” “故你这几日的表现,老身很满意。承诺不变,你可想好了?” 八娘连忙道:“看个书而已,你可以跟我一起啊,还用找娘?赶紧想想韩王的事,哼……那个女人还想害我,姐姐你嫁过去了,杨家给你做主” 刘娥顶着个大红脸,朝八娘说道:“多谢妹妹,我自幼于市井中厮混,一直期盼能读书写字。至于韩王……色衰而爱弛之事,比比皆是,且看看再说” 刘娥朝佘太君磕了一头,认真道:“民女不悔,就求一个进学的机会” 佘太君看着刘娥认真的脸庞,赞叹道:“好志气!老身允了,自今日起,你可来府中与八娘、九妹一同学习,文韬武略皆可学,甚至那金花八式也可传授于你,不过切记,杨家武学,没有允许不得外传。过几日,老身会让六郎寻访名师于府内授课。另外,杨家庄园今后也会安排先生,只要是杨家门下,有心者,皆可进学,包括那些孩童” 说到这里,佘太君朝八娘说道:“等你身体好了,也要去看看那几名孩童,娘已经跟医者说了,若是有手脚被折断而不可恢复者,趁早截断残肢,再让工匠为他们打造合适假肢,尽量让他们学些技能,至于哑女,哎……今后就留在杨家,若你愿意,就当你的伴读吧” 这时屋外传来丫鬟芸芸的声音“太君,官家遣人来,请您入宫” “这都马上元日了,怎么还有事情”佘太君眉头微皱,便朝两人道:“你们两人歇着吧” …… 垂拱殿上,群臣已退,仅余两府相公并御史中丞在列,太宗皇帝又从后殿回来,才把御案上的文书递给内侍,让几位相公传看。 这文书乃是窦神宝和刘廷让两份文书,走的是窦神宝直奏的路子,因为议和的事情,只有主使李至和副使窦神宝有资格上奏。其中窦神宝说明,李至与辽人谈判的时候,与耶律休哥相谈甚欢,而且在谈到涿州时,辽人一开始大怒,而后李至引经据典,废了半天口舌,终于逼迫辽人同意考虑涿州归属问题。 然而事后才发现,这就是辽人拖延之术,等到整个白羊淀被冻住,足以承受大队人马之时,辽人萧太后和小皇帝耶律隆绪在御帐亲军的护卫下,趁夜从小渥淀东北逃离。 同时,萧挞凛不知怎么的,从边关带来援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在刘廷让于第二日晨领军追击之时,突然从小渥淀东北奔袭而来,刘廷让不敢接战,故只能目送辽人离开,最终仅仅留下千余皮室军伤兵,这些殿后的辽人纷纷自戮而死。 刘廷让的奏报,则是详细的叙述了从李至到了大营之后,与佘太君冲突,以及之后与辽人议和的过程,通篇仅是陈述,尽量还原了整个事件。 等到几位相公和御史中丞都看完所有文书,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时,殿外内侍通传,佘太君到了。 第79章 碧瓦朱阑映日斜(节3) 佘太君进殿之后,看到太宗皇帝和几位朝中重臣都一脸凝重,不禁有些奇怪,行礼之后便问道:“官家唤老身来此,所为何事?” 枢密副使王沔解释道:“太君,那辽朝萧太后并辽主逃了,议和未成” 佘太君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道:“可是那李至耽误时间,至使辽太后从小渥淀冰层上逃走?” 众位相公愕然,太宗皇帝目光一凝,急忙问道:“老太君如何得知?” “启禀陛下,若是李至一到大营,就立刻与那辽人谈妥,议和便成,若是拖延时日,辽人必定窥破虚实,待天气寒冷,小渥淀冰层冻实,大队人马能过,则议和难成” “李至作为谈判主使,刚愎自用,想必不会听取刘帅之言,若自以为此次和谈与平常一样,则大事去矣” 太宗皇帝少有失态,怒声道:“这……这李至真是该死!” 御史中丞赵昌言立刻拱手道:“臣弹劾李至,刚愎自用,至使议和失败,此乃重罪,当追毁出身以来文字” 此言一出,六位相公众皆变色,首相李昉急忙走出来道:“官家,此处罚太重,至少要给李侍郎一个解释的机会” 其余几位相公对视一眼,纷纷拱手道:“臣等附议!” 太宗皇帝不言,看向佘太君道:“太君何意?” “老身觉着,还是先重新布防边关,以防辽人南下。至于李至,按律执行即可,不过此人刚愎,好古博雅,又不知兵事,断不可用于参赞军机” 太宗皇帝听完,思忖片刻,便说道:“着枢密院制定边关布防,尽快上奏,令窦神宝押送李至回京,今日便到此为止”。而后吩咐内侍道:“引太君到崇政殿” “太君且到崇政殿宽坐,如何?”太宗皇帝问道。佘太君有些惊奇,这还是头一次太宗皇帝私下有话要说,而且看这样子,并不是临时起意。她穿越至今,补充了大量的朝堂知识,皇城内实际有不同的职能划分。 其中其中大庆殿和文德殿位于皇城南端,属于外朝,两府三司重要官署都在这两座大殿附近,走过两座大殿之后,过一重宫门,即为内朝,又称之为内廷,便是这垂拱殿。再过垂拱殿往里,就到了皇城最北端,崇政殿就在此处,是皇帝处理日常事务、批阅奏章的地方。 “遵旨!”佘太君轻点龙头拐杖,微微躬身,答道。旁边几位重臣惊疑不定,不知为何。但作为台谏主官的御史中丞不拦,他们也不好多问。 等众人都走之后,佘太君还在思索,不知太宗皇帝想要说什么,这时旁边一位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君,请随小人到崇政殿如何?” “啊!好……不知这位中贵人如何称呼?”佘太君边跟着这名内侍,边问道。 “不敢当太君垂询,小人夏侯忠,蒙官家恩典,殿头高品,暂代窦都知”这内侍侧着身子在前引路,嘴里还时不时提醒道:“太君小心些,这有台阶……” 皇宫内,处理政务的六座大殿,以大小而论,外朝大庆殿最大,内廷崇政、延和二殿最小。 因此,当佘太君进入崇政殿的时候,感觉一阵温暖,显然这座宫殿地砖下面铺设火道,殿内软榻、御案、茶台等等一应俱全。夏侯忠领着佘太君到御案前的椅子上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汤,便请她宽坐,自己却到殿外守候。 一柱香后,太宗皇帝一身便服从侧门入殿,不等佘太君起身,便说道:“太君毋须多礼,来崇政殿,便是为了省掉那些繁文缛节” 佘太君闻言,拱手道:“多谢官家!” 太宗皇帝扬声吩咐:“所有人等,全部退下,于殿外十丈警戒,若有一人听闻朕与太君所言,诛族!” “诺!”众人齐声应答,随即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整座大殿四周再无声息,一片寂静。 佘太君心中一动,许久没有动用的精神感应放开,笼罩整个崇政殿。她发现四周果然是空无一人,禁军士卒和内侍们于殿外十余丈列队,把崇政殿团团围住,而且每隔一丈就是一人,互相监督,一时间如临大敌。 太宗皇帝坐下之后,盯着佘太君迟迟不语。佘太君有些莫名其妙,抬眼问道:“官家,这是何意?” 太宗皇帝沉吟一会,说道:“今日与太君言语,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当不入典籍,连起居注都不会记载,如此,太君可能放心?” 佘太君一惊,暗自思忖,什么样的大事,居然如此慎重。但转念一想,这皇帝都在眼前了,以自己的武艺,他也不怕说了什么,这一下把他干掉,大宋的历史都要变了。 太宗皇帝看佘太君不吭声,又说道:“太君不用担心,是我想跟太君说一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若是你不愿回答,便不答” 佘太君好奇道:“官家请说吧,老身实不知您有什么话,故无从讲起” 太宗皇帝闻言,点点头,而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佘太君喝着茶汤,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疑虑越来越大,精神感应始终笼罩大殿。 “汝本天上人,何故下凡间?”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太宗皇帝嘴里传来。 “啊……?”佘太君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心里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皇帝弄这么大阵仗,居然是问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太宗皇帝好似料到佘太君不会回答,他继续说道:“吾有万语千言,谁人可诉,正所谓受命于天,天子皆为孤家寡人,故皇帝心事不可为凡人知;不过,或可传于天上人” 说着话,太宗皇帝走向殿内一角,抓起一坛御酒,回到软榻,说道:“这些时日,吾常思,如何说与太君听” “啊!!!”佘太君一脸茫然,看着他,手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却想着,这狗皇帝,要使诈。 太宗皇帝也不理佘太君的反应,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口饮尽“吾知太君疑虑,故先坦诚以对,其一,令所有人离开,太君与吾不过十步,以天子之命交于汝手” “其二,吾不知太君是为九天玄女,亦或其她,然太君犹如鹤立鸡群、锥处囊中,须知世人看天子,无外乎两类,天下人九成九皆畏惧皇命,此乃天性。余下少数人,皆是【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此乃前朝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所言,载于薛文惠公《旧五代史》” “可是在太君眼中,天子,差遣耳,便如李至之于议和主使、李昉之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众皆差遣,于太君无有差别” “而太君心性,乃是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哦???”佘太君看看手里的茶杯,再看看御案上的酒坛,说道:“官家,要不也给老身来点,喝醉了,啥都有!” 太宗皇帝闻言,大笑道:“看看,太君乃神人也!这是吾的,汝自去拿” 太宗皇帝看着佘太君拿取御酒,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直到现在,太君都未动杀心,吾心甚慰,便说说心中之言” “从何说起呢……”太宗皇帝喃喃自语,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吾不求长生,亦不求成佛作祖,惟愿大宋国祚绵长,不知太君可否保之?” “啊!??”佘太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认真朝太宗皇帝说道:“老身年近四十,又多方征战,哪及得陛下既寿永昌” “哈哈哈……好,不问太君了”太宗皇帝又是大笑,遂认真说道:“吾想给太君留下一道圣旨,待朕百年之后,若皇室有不肖子孙者,太君可兴废立。这道圣旨将记载于起居注,并与中书门下,故太君可保杨家一世。唯有一点,这道圣旨仅止于太君” 佘太君听到这话,不禁动容,心里想着,这狗皇帝下这么大本钱,想干什么。 太宗皇帝看到佘太君脸上动容,心里总算一松,便解释道:“吾信太君,故只要你在,杨家不会自立”说着,又苦笑一声“若太君想要自立,吾又如何阻止,非得数万大军围剿,无论胜败,大宋亡国不远,故吾不担心,太君也志不在此” “然若太君殡天,杨家皆为天下人,故留于后世子孙自决如何?”太宗皇帝认真看着佘太君说道。 “啊!!!来……官家,满饮此杯”佘太君举起手中酒杯朝太宗皇帝示意道。他看着佘太君的表演,无奈失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世人皆谓吾大兄取周之天下,乃欺孤儿寡母,殊不知那周太祖郭威亦是取汉隐帝刘承佑之天下”太宗皇帝感叹道“太君可知,从唐末至宋立,区区数十年,百姓都如何过的” “吾试为太君言之,梁太祖开平三年,刘守光围沧州百余日,城中粮尽,人相杀而食,横海军节度判官吕兖率城中部曲,以‘宰务’为名,每日宰杀百姓充作军粮” “梁晋交战时,李存孝援晋,曾呼,尔等可令肥者出斗,待尔肉以食军” “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反叛,周太祖讨之,城中粮尽,杀人为食” “汉永兴节度使赵思绾,性喜人心肝,常面取心肝啖食” “唐义城节度使李赞华,喜人血,其妻妾为血槽,奴婢为肉牛……” “汉刘信……,吴越钱元垧……,如此种种,罄竹难书。便是本朝,李处耘俘体肥者数十人,令左右分啖之;先帝妻弟王继勋,仅他亲手宰杀而食奴婢一百余人,吾继位后,斩其于西京洛阳” “如此,吾大宋取五代而立国,何谓欺侮,实乃救百姓于水火,太君以为然否?” 佘太君听完,肃容道:“肉食者食人,乃畜生也,需斩尽杀绝;百姓易子而食,乃当政者之失,必将天地翻覆,生民弃之,老身必不容也” “此乃吾之责也”太宗皇帝点头道,他欣喜的看着佘太君说道:“太君果非常人” “其二,五代之乱,武人无德,乱贼横行,礼崩乐坏,人伦尽丧,至使士卒皆以下克上为习。吾尝以为必须正本清源,矫枉过正,非如此不足以改变天下武人之心” “然先帝得国之后,虽有矫枉之心,但缝缝补补,谬之大矣。故吾取而代之,以战战兢兢之心,行大无畏,降伏一切外道,方才能打破轮回,再造乾坤,太君以为然否?” “啊……嗯……官家好志气,来!再饮一杯”佘太君又举起手中酒杯。太宗皇帝愈发兴奋,喝完杯中酒,又连饮三杯,说道:“朕难啊!不说前朝,亦不提先帝,单说吾继位之后,数次大战,皆乃方寸之间腾挪,大敌在内不在外” “吾不发动战争,统一天下,武人如何得功?若不满足他们,大宋随时灭亡,然大战岂能无粮饷,手中无钱,只能抢!” “高粱河之战,辽人不足为惧,吾军实乃先胜后败。且平定太原后,朕直取幽州,未犒赏大军,非不为实不能也,军中武人,得赏之后,如何能战。待辽援军袭来,军心不稳,吾惧之,遂与亲卫独走。吾至涿州,因伤势严重,故不得不改乘驴车,间道而走” “雍熙北伐,太君尽知矣,众将算计军功,只知封赏,谁人关心御敌于外。即使如太君沙盘演武所说,吾不知军略。然朕问太君,若是军中诸将皆不稳,何如?” 说着说着,太宗皇帝,又连饮三杯“朕不该如此自曝其短,然禁军众将,若是全部砍了,或有冤枉,十挑其五,必有遗漏。吾又想再造乾坤,不用这些人,又有何人可用,太君何以教我?” “额……这……要不再来一杯,饮胜”佘太君只好拿起酒杯,继续劝酒,心里想着,没有当过皇帝,实在是不知啊。 太宗皇帝睁着醉眼,看着眼前的酒杯,脸上露出疲态,喃喃说道:“左也为难,右也不行,凡武将者,以力服人,士卒景从。文臣则不同,其立身根本在其德,除了那天纵奇才,文武双全者,凡入军中,士卒皆是听命行事,但不会心服,此不得已为之” 佘太君抬眼看了看殿外的天色,这一场‘奏对’从午时直至黄昏,她都能想象整个京城为之震动。但她却看出,这孤家寡人,也的确不好当,尤其是在这个时间节点。纵使秦皇汉武,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更好,毕竟秦皇乃是奋六世之余烈而至一统,汉武乃文景之治,始得‘封狼居胥’。若是异位而处,或许结果便是宋二世乃亡。 “陛下,天色已晚,家中八娘刚回,老身寻思着给她弄些好吃的,这便回了”佘太君看着醉眼朦胧的太宗皇帝,低声说道。再看看他没啥反应,便提起龙头拐杖往殿外走去。 不等佘太君走出大殿,便听到太宗皇帝大喝道:“太君!朕百年后许你废立之权,你须保大宋国祚绵延” 这一道声音,好似雷声隆隆,从这座大宋皇朝的内殿逐渐传开,几乎让天下失声,甚至于改变历史进程。 【本卷完】 第1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节1) 大宋至道三年(997)正月初二晨,距离当初崇政殿‘奏对’过去了整整十年。 杨府主殿滴水楼内,只有佘太君和杨业两人坐在上首,桌案上摆着清茶、酒水和点心,就连丫鬟芸芸都在楼外守候。 杨业正一脸郁闷的看着佘太君道:“这一大早的,就拉着老夫来这里等着,时辰还没到啊” 佘太君瞪了杨业一眼,说道:“怎么,你不乐意?这酒别喝了!”说着,就伸手去拿酒壶。 “啊!!!别啊……夫人呐,老夫就是问问”杨业一边护着酒壶,一边说道:“夫人你说了算,老夫就在这等着便是,这可是十年陈‘醉九天’,夫人你当年怎么不多酿点,现在是喝一点少一点了” “喝不死你个老东西,好不容易贯通循气养血诀,一去边关就殚精竭智,宵衣旰食,活腻了”佘太君嘴上骂着,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杨业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嘬了一口,大笑道:“哈哈哈……夫人呐,老夫筋骨早定,循气养血诀已延寿十余载,再加上当年你莫名其妙强逼老夫请辞,如今过着这舒坦日子,足矣!何必忧心” 说着,杨业又好奇问道:“夫人当初忽然改变心意,又是为何?不过,以夫人一介女流,居然做到这千古权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佘太君白了杨业一眼,感叹道:“确实,老身数次改变心意,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头一次,险死还生,带领家中儿媳奔赴边关救你们,想的是如何保住杨家,故命六郎科举,以为杨家传承” “第二次,君子馆李至以文制武,老身不予理会,紧接着就是八娘被劫,老身千里回京,费尽心思,幸而救下八娘,否则……” “否则如何?抢了那个位置?”杨业瞥了佘太君一眼道。 佘太君坦然道:“想过,当日金花卫入城,若是……老身若是不顾一切,就以皇城守卫,拦不住我” 杨业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问道:“虽然老夫也没想过那个位置,不过,夫人为何又改变心意了?就因为废立之权?” “这就说来话长,不完全是。其一,官家所说,五代武人作乱,已经毫无底线,吃人乃是常事,若老身灭了赵宋,短时间必定中原大乱,辽人南下,那时百姓易子而食,皆老身过错” “其二,当日回府之后,老身审问那曹护,才知他乃是弥勒教传法人,想的是灭世,都已不把自己当人。我问他为何如此,他反而问我,若他不吃人,人就吃他,他该如何。因此,若是乱世再起,凡人也会变为禽兽” “其三,这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即使老身拼死改朝换代,又能如何,你寿元无多,谁来登基,就凭你那几个儿子,别到时候没等享受几年,就父子反目、骨肉相残,便如赵宋一般” “与其这样,还不如逍遥一世、颐养天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给杨家积攒底蕴,即使改朝换代,杨家还是杨家,不受影响” 杨业闻言,接着问道:“这就是你让老夫请辞,又让孩儿们去河北路和陕西路的原因?” “自那日官家传出废立之言,杨家就处于风口浪尖,我们底蕴不足,故让你请辞。你看官家之后封你太尉与江夏郡公便知,他也是想让杨家暂时远离朝廷” “故许王元僖薨,八王德芳病故,你皆不予理会” “此乃官家家事耳,再说了,八王子女老身多有照顾,如何能说不予理会。” 杨业拿着酒壶,时不时就嘬上一口,不一会就喝完一小壶。而后,又从腰间锦囊掏出一壶。抬眼就看到佘太君怒视他手中银壶,杨业手上一僵,赔笑道:“夫人,这不是今日高兴吗,这些年,你是头一次把孩儿们都招呼回来,还要弄一个什么‘元日盛宴’,老夫可是第一个表态支持的” 正在这时,滴水楼外传来通报声“杨家大郎延平,携媳解语、云镜,并三子,入楼拜见!!” “噗嗤……”杨业正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听到这话,一口酒水喷出,愕然道:“夫人呐!不是说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吗,怎么还弄了这么一个仪式” “哈……老身是怕你想试试什么滋味,故先让你感觉一下七子夺嫡如何?”佘太君冷冷的看了杨业一眼。 两人拌着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杨大郎与两个媳妇,带着杨家第三代,大孙杨宗永,二孙杨宗德,以及第三代里排行第八的杨宗林。 一家六口齐齐拜倒在地,行了大礼。佘太君笑盈盈的说道:“起来吧,到一旁就坐” 杨业则是‘啧啧……’两声,说道:“大郎啊,你这西上合门使、通判沧州,独领一洲军事,可有懈怠?” 杨大郎时年三十四,这几年在河北路第二道防线沧州独自领军,已经有了一丝上位者气势,越发沉稳,闻言拱手道:“不敢懈怠,除了整修城池以外,还按照母亲的要求,挑选河北沧州本地,年十二三良家子一百人,组建新军,在军中开设武学,延请先生,除识字之外,还教华夷之辩、汉唐雄风,并冠以宋人之称” 佘太君闻言大笑“好!好!权且试试看吧,旧时代武人终将逝去,官家又需‘矫枉过正’,希望杨家能保留一丝武人元气” 扬大郎则是苦笑“娘,刚开始那知州都快吓死了,以为杨家要造反……” 这时滴水楼外的通报声又传来“杨家二郎延定,携媳妇耿金花、邹兰秀,并二子,入楼拜见” 杨大郎带着两个媳妇坐下,三个小的,大孙刚刚杨宗永十岁,带着杨宗德站在身后,花解语的小儿子杨宗林则是倚在母亲身边。 杨二郎五人走了进来,三孙杨宗方,四孙杨宗魁,躬身一礼之后就落座于大郎对面。 随着滴水楼外频频通报声,时隔十年之久,杨家将并留在府中的杨门女将齐聚一堂。 杨三郎延安与媳妇董月娥育有两子,按宗族排行,五孙杨宗繇,九孙杨宗宪。杨四郎延辉与媳妇孟金榜有一子,乃是七孙杨宗原。五郎杨延德与媳妇马赛英有一子,名为杨宗槐,族内排名第六。六郎杨延昭与媳妇王兰英生有一子,佘太君亲自赐名杨宗保,三代排行十一,在宗保之前的,就是七郎杨延嗣与媳妇杜金娥所出,族内排名第十的杨宗英。至此,杨家愈发壮大。 杨家第二代中,六郎杨延昭,以七品工部员外郎身份,外放河北路德州知州,这是文臣典型的升官路径,起点就是一州长官。自君子馆一战之后,太宗皇帝发现如果辽人突破边关防线,紧随其后的便是邢州、深州和德州等地。 故在杨业请辞之后便把杨家二子,一前一后,分别派往沧州和德州,练兵安民,防备辽人。 杨家众人里面,最得官家欢心的反而是七郎,升为宣节校尉,继续当他的诸班都指挥使,训练禁军。 而杨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四人,领武骑尉,此乃恩荫七品勋;修武郎八品寄禄官,就是只有俸禄,没有实职的武官。原本太宗皇帝想安排到河东路带兵。后来,佘太君专门跟太宗皇帝请求,把他们全部安排到陕西路。 按照佘太君所述,淳化二年(991)李继迁归降大宋之后,为银州观察使,但其人在宋、辽之间反复横跳,为今后计,归降之后边境开通互市,正好令杨家四子到边境练兵的同时,购买战马。 同时,佘太君还请来特旨,以杨业请辞之后,亲兵都卸甲归田于杨家庄园,而杨家六子都在边关,故特授每人一百亲兵名额。这一点也是杨家被文臣诟病的地方之一,当然比起废立特权一事,又不算什么了。 因为在太宗皇帝登位之后,就已经不许武将蓄养亲兵,当时还能有亲兵的都是建国之初的一批老将。这批特授亲兵,让杨家六人在边关特别突出,也让边关军将认识到佘太君是多么宠爱自家孩子。 淳化五年(994),李继迁率兵至绥州,掳掠居民,又攻掠灵州。太宗皇帝命李继隆为河西行营都部署,讨伐李继迁,这一战,杨家四人都随李继隆帐下听令。同年,蜀地发生暴乱,李顺攻陷汉州、彭州、成都等地。 几次与辽朝大战,损兵折将的后果就显现出来,虽然各地已经尽量募兵,但无论战力和心气与建国初的那些精锐还是差远了。幸好数月之前,李继隆破李继迁于乌白池,俘杀二千余。杨家四人才告假回杨府。 这时楼外又有通报声传来“杨家八娘子延琪,携夫若水,子延年,入楼拜见” 片刻之后,就看到八娘杨延琪牵着五岁的儿子钱延年,与夫君钱若水走了进来。 三人行礼之后,钱若水就和杨六郎聊上了,他与六郎乃是同年。当初在陕西路同州任职时,杨家几人与他或多或少都有交道,尤其是三郎,当初钱若水在同州推官时接手的一桩案子,一家富民的奴婢逃跑,后被冤枉为富民杀害奴婢,钱若水怀疑其中有内情,一边拖延时日,一边请杨三郎帮忙寻找这奴婢。 后来三郎派亲兵沿冯翊县搜索,历时数日,把这奴婢找回来,钱若水最后翻案。 淳化初年(990),寇准掌管选举,推荐他到京城参加翰林考试,钱若水最优,提升为秘书丞、直史馆。同年,佘太君给他们完婚。至道初(995),太宗皇帝以其为右谏议大夫,拜为同知枢密院事,即为枢密院副相,官居二品。 紧接着就是杨家九妹延瑛独自进来,时年十八,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佘太君满脸慈爱看着她,旁边八娘把儿子往宗保那里一放,两个小不点年龄相仿,往日里也是一同玩乐。 而后她就拉起九妹的手调侃道:“啊呀……咱们的吕大官人什么时候来啊?” 众人都笑了,九妹脸色通红,拉着八娘就要出去练练,杨家两个闺女,从小打到大,武艺不分上下,就是九妹今年才刚刚贯通循气养血诀,比起八娘晚了好几年。 杨府内宅大管家,花解语倒是在旁边接上道:“吕大郎应该就在这几日到了,娘让他来杨家读书,以备科考” 她又转头问佘太君道:“娘,现在外面都说您是宠女狂人,先为了八妹,硬是让官家赐婚;又找到吕相,非要招他侄子为婿,这吕夷简人还未到京城,名声便传开了” 这一句话,把八娘和九妹两人都给说得脸上通红。佘太君倒是大笑道:“就问你们,老身的眼光如何,若水可是走到相位。那吕夷简也是名门之后” 不等众人回答,杨业就迫不及待道:“夫人的眼光一直很高,打小都有识人之明,老夫可以作证” “啐……越老越不正经” 这时丫鬟芸芸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太君,人到齐了,刘娥也在楼外,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好,开始吧”佘太君点头道。众人回到座位就坐,楼外侍女鱼贯而入,最后刘娥一身红衣进来。跪伏地上,大礼参拜。 佘太君和杨业正襟危坐,杨家众人分坐两旁。佘太君首先道:“刘娥,在行礼之前,老身最后问你一次,可愿意?” “太君垂怜,刘娥愿意认太君为母,太尉为父” “你可知,太子恒对你情深,若是继位大统,你的前程无量,这个时候与杨家绑在一起,难知祸福” “刘娥本是孤儿,只会唱歌跳舞,进了天波楼,才知太君心慈,地下沟渠救命,十年教诲,娥早已把杨家当成自己的家,此与太子无关” “好!既你无惧,老身也喜你性情,你与八娘情同姐妹,便这样吧,杨家没有许多繁文缛节,你上茶便好” “是!!!”刘娥连磕三头,膝行到杨业和佘太君面前,奉上清茶。两人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佘太君一抬手,芸芸递过一卷文书,她拿起文书递给刘娥道:“这是天波楼、老兵客栈和杨家商栈的一些份子,如今你即为杨门女将一脉,老身一视同仁,她们有的,你也有……” 第2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节2) 辽统和十五年(997)正月,即佘太君在杨府收下刘娥并‘元日盛宴’时,萧太后正带着辽圣宗巡幸延芳淀,这里就是后世北京通州一带。 契丹人传统,每年随季节变化到不同地区行猎,称之为四时捺钵,这延芳淀就是萧太后与辽圣宗举行春捺钵的地点。 此时延芳淀神潜宫内,正在举行契丹传统‘头鹅宴’。每次游猎时,军中将士击鼓,惊起天鹅,纵海东青擒之,此为头鹅。 ‘头鹅宴’上,群臣恭贺太后与陛下,自君子馆一战后,宋辽边境已经没有大战,耶律休哥以功表为宋国王,他极力为辽国修生养息。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还屡受伤痛之苦。 而在白羊淀立下大功的萧挞凛先升为南院都监,又于统和十四年东征高丽,诱杀阿鲁敦登六十人,封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 至于萧排押、耶律世良和耶律奚氐等人于这些年皆有封赏,尤其是萧排押,于统和七年(989),娶辽圣宗之妹卫国公主耶律长寿女为妻,拜驸马都尉,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 契丹人一边学习中原文化,就连官职都类似大宋,另外一边,又有自己的传统,尤为中原诟病的地方就在于此,萧排押的女儿入宫为辽圣宗贵妃,然后又娶了辽圣宗的妹妹为妻。 虽是陋习,但契丹人也是靠着几大贵族血缘混杂的方式,萧太后逐渐稳定了朝堂,巩固了辽圣宗的位子。再加上近十年与宋朝的和平,以及对周边高丽、女真、于阗、回鹘、达刺干等部落的征伐,恢复了元气。 同时,利用夏国李继迁,牵制宋朝的发展,甚至于统和八年册封李继迁为夏国王。就连大宋册封的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的族兄李继捧都被辽策反,得授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封西平王。如此,宋、辽双方在这段时间,各自舔舐伤口,大力发展内政。 却说辽君臣同乐,几巡酒过后,就开始了这些年惯常的议题,如何对付佘太君。从萧太后开始,每每提到此人,都恨的牙齿痒痒。这时南面官,参知政事邢抱朴起身道:“圣人、陛下,宋汴京回图使‘鹘鹰’请求换人,他年事已高,乃先帝老人,如今已有力不从心之感,怕耽误大事” 萧太后道:“一直听闻枢密院境外侦侯组织回图务,有一代号‘鹘鹰’的回图使,潜伏宋朝二十年,屡获大功,确实应该迎回受赏,宋皇城司名之为‘鸳鸯’,然否?” “圣人明鉴,‘鹘鹰’便是‘鸳鸯’,吾等亦不知其真名,当年先帝已销毁其卷宗,仅知其代号。他这些年一直为当初不知圣人被佘赛花困于白羊淀,而错失捉拿其女之事而懊恼不已” “故这些年,花了大力气探察佘赛花及杨家,然所获不多,仅知其麾下亦有秘谍,分为两脉,一支多为民间百工、商贾组成,统领为原薛府下人薛平;另一支为军中老卒,统领为原开封府衙役蒲路虎” “原本‘鹘鹰’想要挑动宋朝皇帝对其忌惮,以及朝中重臣对杨家排斥,但没想到佘赛花获得宋皇承诺其废立之权后,又马上让杨业请辞,平息了宋朝文臣对其弹劾,而后,众多朝政那佘赛花皆不参与,故此事就拖延下来” “‘鹘鹰’自认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又忧心自身力不从心,惟愿接替之人继续寻找杨家破绽,那潘家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在那次杨府嫡女事情之后半年,潘美死了,而后统和七年(989)五月,当时的襄王元侃,现在的太子恒正妻,潘美孙女,也死了,潘家都认为与杨家有关,故他们深恨之” 萧太后闻言,忙问道:“如此说来,不仅潘家敌视杨家,或许宋太子也可利用,他的正妻因杨家而死,若是他继位大统,是不是可以……” 邢抱朴躬身道:“圣人,‘鹘鹰’认为暂时无法判断宋太子对此事看法,不过据悉那宋人太子对杨家酒楼一歌女,心有所爱,但宋皇不喜,故于淳化二年(991)挑选郭氏女嫁给襄王,封为秦国夫人” “那就命新任回图使打探清楚,想方设法离间君臣,而且那废立之权,对于宋太子,犹如头悬利剑,或可让其自斩臂膀”萧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 这时耶律休哥在旁道:“圣人容禀,除了离间君臣,还需考虑,若是不成,如何在战场上杀死她,这几年老夫考虑,是否可以用战车加上具装骑兵围杀之” “另外,现在杨业不在边境,杨家二子又远离边关,若是之后发生大战,可否想办法俘获其子嗣,以为胁迫” 萧挞凛也高兴说道:“不错,还需挑选悍勇之士,以铁锤盾牌围之,后方辅以强弓手” 萧太后大喜道:“尔等多多思虑,万不可再掉以轻心,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 …… 皇宫内廷万岁殿,乃是太宗皇帝正寝殿,后世所载‘烛影斧声’就发生在这座宫殿中。 至道三年(997)二月,太宗皇帝已经连续几日不视朝。这一日,宫中传诏,要佘太君觐见。 此时,首相吕端,参知政事温仲舒、王化基并给事中李惟清等皆在万岁殿前殿处理公事,而内侍王继恩、李皇后在后殿伺候官家。 随着内侍的通传声,佘太君踏入万岁殿,几名宰执看到,纷纷起身行礼,他们皆有猜测,这个时候佘太君进宫,应该就是赐下那流传十年之久的废立之旨。 佘太君连忙轻点拐杖回礼,内侍在旁边引路,直接带着她进入后殿。 太宗皇帝斜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但看到佘太君进来,瞬间眼神一亮,不等身边王继恩说话,便低声道:“给太君赐座,尔等退下” 王继恩亲自搬来圆凳,而后朝佘太君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另一边李皇后则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宗皇帝道:“官家,你……” 太宗皇帝打断道:“退下!”。李皇后无奈朝佘太君颔首后,径直离开。 佘太君等所有人离开之后,便坐到塌边圆凳,看着太宗皇帝道:“官家,若是好好休养,身子应该会好” 太宗皇帝嘴角扯出一缕微笑,说道:“太君啊,本来还指望太君传下神人之法,或许能延寿一二,不过得知杨卿身子也不好,看来这神人之法对吾等凡夫无效,不过看太君这身子骨,大宋国祚有望绵延下去了” 佘太君面露无奈,摇摇头道:“官家,若是你能放下心执,颐养天年,或许不会如此” “放不下啊!朕不后悔年轻时做下的事,因为吾相信,能做得更好,可是眼下这大位传承始终萦绕心头,无法自决,太君以为呢?” 佘太君闻言皱眉道:“官家不是已经立皇三子元侃为太子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哎……元佐聪慧,少时亦能上阵杀敌,果敢勇毅;而元侃仅得一勤勉,若是太平时节,不失为守成之君” “但是看看眼下的情况,四方皆敌,而内部更甚,武人之事,朕与先帝解决一部分,但矫枉过正,必会导致文臣结党,若是朕再有十年或许能够平衡一下,然时不我待,奈何” “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限制武人,无法终结五代乱世,但结果就是文臣必定做大,朕在,则可无视先帝立下与士大夫共天下之约,朕若不在,也只有元佐或可无视祖宗家法” 佘太君一愣,心里大是惊奇,这可是后世无法得知的内情了,难得听一回当事人的诉说,因此,她主动问道:“为何?” 太宗皇帝喘了几口气,认真看着佘太君道:“别的不论,就看他先是纵火焚宫,后又装疯卖傻,明知朕意如何,却偏偏自行其是,还不够吗” “啊……官家认为他是装疯?” “哼……朕废他为庶人,发配均州安置,后群臣请召回京师,幽禁在南宫,他怎么没疯。吾亦知他不认同吾的做法,但三子之中唯有他最合适,承前启后,可惜……” “官家既知他不愿意,为何还强求?” “哎……朕也知道,故立元侃为太子,随元佐去吧,只是心中实在不甘” “官家,一动不如一静,即使一个不太好的选择,总比左右摇摆强,否则……” “哎……吾知矣”太宗皇帝感叹一声,面上露出疲态,好似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一般,闭着眼睛晃晃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朕要颁诏” 佘太君走出殿外,便让王继恩到前殿唤人。一刻钟后,吕端、李昌龄、钱若水、温仲舒、王化基等两府相公皆进入后殿。 王继恩看到几人进来后,便低头在太宗皇帝耳边轻声说道:“官家,人都来了” 太宗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吕端道:“颁诏给佘赛花……” 不等他把话说下去,御史中丞兼参知政事李昌龄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官家,慎思啊!” 太宗皇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朕死后,若后世子孙不肖,佘赛花秉旨可废之,赵氏子孙可立,止于佘赛花,便是如此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太宗皇帝看着吕端道:“尔等还不奉诏!” 吕端时年六十二,于至道元年被任命为首相,就是因为他处事沉稳,能够完美配合太宗皇帝,简单说就是听话,在提拔为首相之前,就有朝臣反对,认为他‘糊涂’。 但太宗皇帝立即就反驳,说吕端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故太宗皇帝只是盯着吕端,让他颁诏。果然,吕端当即应命,众人一看,首相不主动反对,他们说什么也没用。 太宗皇帝看到吕端应下此事,就放心了,自然有内侍跑去官署通知知制诰写下正式的诏书。他又朝一旁起居舍人叮嘱一声“此诏留存!”,起居舍人躬身应命。 看着最重要的事情完成,太宗皇帝长舒一口气,摆摆手让众人离开。 …… …… 东京内城李府,乃是当今李皇后的兄长,刚从宋、夏边境回来的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继隆所居。 当日晚间,就有一乘小轿从李府后门直接抬到书房门口,轿帘一掀,从上面下来的正是内侍省都知王继恩。他下来之后,跟在旁边的李府管家就命两名轿夫退下,自己守候在书房外。 王继恩独自走入书房,就看到李继隆已经等在书案之后,他忙上前拱手道:“李帅久等,下官也是此刻才能离开禁中” 李继隆与十年前相比沉稳很多,多年征战在外,头发花白,但那身彪悍的气势依然。他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王继恩说道:“无妨,既然是皇后之命,老夫就听听吧” “太子元佐英武,可继位大统,故皇后命下官来与李帅相商” 李继隆奇怪的看着王继恩道:“官家已经立皇三子恒为太子,大皇子已被贬为庶人,大统已定,你们想干什么?” “不然,官家始终心仪元佐太子,这些时日一直想要易储,又恐朝臣不同意,便拖延下来,夜夜思量,皇后皆看在眼里,故命下官想办法” “李帅乃皇后亲兄,又是禁军都指挥使,此事必须要李帅出手才行” 李继隆手扶长须,眼睛瞪着王继恩道:“若是官家有意,便请王都知拿圣旨出来,老夫肯定办好” “官家忧心,皇后想要为官家解忧,李帅为外戚,该替皇后解忧才是” “那就是没有圣旨了,这是造反”李继隆斩钉截铁的说道。 “皇后仅是为官家分忧而已,不需要李帅做什么,只需要李帅让禁军什么都不做便好,若是官家有旨不换皇储,便就此作罢如何?皇后的话,不知李帅听是不听?” 李继隆无奈道:“即是老夫答应也无济于事,京中杨家、曹家都可指挥禁军,杨家七郎还是禁军中人,老夫只能指挥侍卫马军司” “李帅毋须担心,没有枢密院调令,三衙所有禁军无法调动,只要你坐镇即可,若是有人调动殿前司或者步军司,你依律阻拦,任何人无话可说” “好吧,既是皇后之命,老夫遵命便是” 第3章 一君薨而一君立(节1) 东京内城马行街向北,接近景龙门的街尾,有一家药铺,这家药铺在药行的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但在京城中的文人士子之间有大名望。 尤其是翰林学士宋白曾经赠诗给这家药铺的主人“宋朝归圣主,潘阆是诗人”。简直把此人捧到诗词方面的圣人了。 潘阆,字梦空,自号逍遥子。对外宣称不屑于参加科举,便以卖药为生,他乃是河北大名人,与柳开和宋白乃是老乡,通过这两位老乡,又结交了王禹偁、寇准、钱易、孙何、丁谓、张咏等人,真可谓“谈笑有相公,往来皆翰林”。这样的人,放到后世来说,那就是顶流主播一级了。 不幸的是,太平兴国七年(982),这位逍遥子大师,因为参与了秦王赵廷美谋反案,被人举报。不过,此人当时正好召集聚会,发觉不对之后,直接翻墙逃走,而后假扮僧人,逃到山中,隐居于寺庙里。 过了几年之后,潘阆发现风声过去,便回到京城,又操持起药铺的老生意,这次是通过王继恩的路子,于至道元年(995)得到太宗皇帝原谅,还得赐进士及第,授国子四门助教。 这日晚间,药铺已经关门,这是一个三进院子,前院为药铺,后院住人,潘阆这次回来,还带了两名药童,说是童子,其实也是跟他作学问的弟子,毕竟他主要卖的药是砒霜。 此时一名童子就等在后院一角门边,听到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便打开门迎入三顶小轿,头一顶轿子下来的就是王继恩,紧接着就是副相李昌龄和知制诰胡旦。 三人进了书房,便看到潘阆躺在榻上,衣衫半解,手中拿着酒壶,正在畅饮。这书房内,除了靠墙的书架,就只有数张大小床榻,每张榻旁都放有案几。别人的书房还需书案写字,他的书房就没有书案。王继恩率先开口道:“逍遥先生真乃狂士,有魏晋之风” 潘阆闻言坐起身,朝三人招手道:“诸公来了,随意坐” 三人都来过几次,便也不客气,都盘坐榻上。旁边童子为几人端上茶器和酒器。 王继恩道:“逍遥先生,昨日已经与李帅谈好,他会控制禁军不动,剩下就是如何劝动元佐太子走出南宫,与吾等一起到内廷继位” 不等潘阆说话,知制诰胡旦打断道:“有一事不可不防,前日官家诏书与佘赛花,这废立之权可是给了,若元佐太子继位,佘赛花却是可以再立新君” 副相李昌龄笑道:“不妨事,佘太君想必不会用此诏” 王继恩听闻此言,有些疑惑“为何?” 胡旦朝李昌龄一指,有些佩服的说道:“单从诏书来说,多亏李相妙计。官家仅说赐予废立之权,然李相提议,先把诏书写明,留下两个空位可填写君名,如此,圣旨不可改,一君废,一君立,仅一次而已,杨府拿到圣旨,还能如何?” 李昌龄接着说道:“老夫以为,此乃皇后秉官家意愿,佘太君得官家恩宠,必不会用在此刻。况且,无论何人继承大统,对杨家只有恩宠至极,无有区别” 潘阆听到这里,却有些担心,毕竟经历过上一次谋反,积攒了些经验 “诸公且慢,除了与李帅联合,还有什么安排?” 王继恩答道“官家心意变动,皇后支持,又有李帅防止禁军哗变,再加上李相、胡修撰定鼎,老夫还会与吕相通通气,足矣!” 潘阆有些意外,问道:“据吾所知,钱若水乃同知枢密院事,曹彬枢密使,前者杨家女婿,后者与佘太君交好,再加上杨太尉,一旦有变,诸公可有应对?” 胡旦闻言面有不屑,摇头道:“逍遥先生所言,不足虑也。曹彬,一匹夫耳,官家因其雍熙之败,搁置经年,如今不过是垂恩以之为枢密使荣退,若有异动,无论是哪个皇子继位,他都会被猜忌,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动” “杨家也是一样,虽不知官家为何如此宠信佘太君,然其必会洁身自好,当年杨业请辞便是如此。故只需派一内侍分说与她,便可令其闭门不出” “钱若水乃是杨家女婿,若是佘太君闭门不出,有皇后、李相和吕相,他必定不会反对,归根结底,此乃陛下家事耳,皇后换储,吾等自然听从” 潘阆看着胡旦信心满满的样子,一时张口无言。他太了解胡旦此人了,可说得上是前数五百年,自信第一人。当初嘲笑吕蒙正之诗,后吕蒙正高中状元之后便回讽胡旦,但是胡旦却直接告诉吕蒙正,那是他没有去考,若去便能压吕蒙正一筹。而后,胡旦于太平兴国三年(978)高中状元。 故潘阆看到胡旦如此自信,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几人商议完,便各自离去。 待那几人走之后,潘阆吩咐童子道“明日开始就想办法尽快卖掉药铺,三日内我们就离开京城” 其中一名童子惊讶道:“先生,才回京城,又要离开,这是为何?” “尔等不用管,今日之事不可对人说,三日内离去,想必不会晚” 潘阆说着说着,觉得不放心 “不行,明日就卖掉,折价也无妨。明晚我们就走” …… …… 至道三年二月廿七,杨府书房,薛平正在向佘太君禀报近期京城动静。进入杨府十年,时光好似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扔在角落,完全无法引人注意。 但他现在乃是杨府秘谍统领,自进入杨家起,初时,先是通过白衣会收拢一批漕工为耳目,又通过金花卫严打拍花子,梳理一遍京中乞丐,凡身无大恶,心存良善者,皆纳入杨府秘谍。逐渐掌握了东京内外最底层的百姓。也获得杨府上下的信任。 而后,二郎媳妇耿金花就把他慢慢纳入杨家情报体系,令他利用老头客栈的渠道,派遣训练好的秘谍,一步步从京城扩展到了河东路、河北路和陕西路。整个秘谍利用老头客栈的便利,从宋辽与宋夏边境传递消息,速度比朝廷的急脚递还要快几分。 说起这消息传递,杨家庄园的信鸽,经过无数次迭代培育,优选出来的品种已经能够承担一部分消息传递。反倒是朝廷那里,得到信鸽之后,不以为奇,有翰林学士直接告诉官家,从唐代开始,便有用飞鸽传书的,不过多为民间使用。若想用于军机,则不可靠。 好吧,当佘太君得知后,便放心了,至少自家使用,不会引人注目即可。 第4章 一君薨而一君立(节2) 且说薛平在书房内,向佘太君汇报完本月京中以及边境情报之后,便面带踌躇,欲言又止。 佘太君看到,便笑着道:“你一向爽利,头一次这样,若是想说,直说便是,想必与薛府有关” “太君明鉴,自小人来到杨府,太君不以粗鄙视之,又从不问薛府旧事,太君大恩,小人无不记在心中”薛平说到感动处,不禁跪下道:“便是杨府上下,也不拿小人当做奴仆,大娘子还为小人娶妻,若是再有隐瞒,小人真不是人了” 佘太君微笑道:“你乃是忠义之人,解语媳妇也是多方考察,这么些年,你为杨府立下不少功勋,便是老身那几个孩儿,也多亏你的帮助,早已是自家人了,快起来吧” 薛平站起身“小人近日发现,有人与废太子联系,恐有异动”。 “哦?为何你会知道?” “薛家乃是支持废太子元佐继位,当年薛氏家主所谓丹砂中毒,或许与此有关。另外,蒲将军与薛家的仇,实乃与废太子有关”薛平低声说道。 “啊!别的便罢了,蒲路虎之事,还需让他自己来听听,可否?” “蒲将军与小人如今都是杨家之人,自无不可” “来人,让蒲路虎来此一趟”佘太君点点头,扬声朝书房外喊了一声,屋外金花卫领命而去。她便朝薛平道:“你先说说最近废太子异动的事” “是!”薛平应声道:“自太子被废,贬为庶人,薛家一直安排有人照顾,小人离开薛府后,义父更换秘卫联络方式,但与废太子联络之人,乃是老人,无法更换,且废太子被圈禁,也无法离开。小人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废太子针对杨家,便命人关注” “这几月,有宫人进出南宫,废太子幽禁之地,日常供给也多有增加,再加上近些时日,官家身体不好,故小人担心……” 正在这时,屋外通报,蒲路虎到了。 片刻之后,蒲路虎直接走了进来,行礼道:“不知太君召唤,所为何事?” 佘太君一指薛平道:“与薛家有关,也与你有关的事情” 话音刚落,蒲路虎呼吸一滞,眼皮挑动几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朝薛平说道:“想必事情与薛家背后之人有关,可惜某家这些年没有查到,不知薛统领何以教我?” 薛平点点头,说道:“薛家背后之人便是废太子” 他停顿片刻,脸上露出些许迟疑,接着说道:“吾也不清楚废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人前表现英明神武,类太祖皇帝,然人后易狂躁,尤其对待王府下人。当年是吾令人处理那些下人,自其十七出阁,封为卫王始,至贬为庶人,三年时间,残杀近百人” “仅那年重阳节纵火,便烧死侍女、姬妾数十,其府内下人、奴仆、侍女皆战战兢兢” “蒲将军找上薛家公子,想必是认为你的亲眷,乃公子所杀,实则公子仅是喜欢角抵玩乐,再加上薛府老爷还在时,虽管教不严,但对于草菅人命之事,绝不容情” “且老爷走时乃太平兴国六年(981),而废太子出阁是太平兴国七年(982),你找上薛府乃是雍熙元年(984),自薛府老爷走后,公子便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然废太子狂躁杀人之事不容泄露,故都以薛府公子代之” 蒲路虎听到这里,脸上神色百变,先是愤怒,继而哀恸,最后只剩下一片杀机。他等薛平说完之后,便感激的朝他点点头,而后朝佘太君拱手道:“多谢太君相助,某感激不尽,杨家暗卫的训练之法,已经教给诸位娘子,今日,某便向太君请辞,若有机会,再报太君大恩”说完,蒲路虎扭身就要离开。 “且慢”佘太君先出言打断蒲路虎,而后朝薛平道:“老身有些话要和蒲将军说,或许会牵扯到薛府,你若是不想参与,便可避开” “多谢太君,小人已是杨家人,蒲将军要是做些什么,或许也要小人看看” 蒲路虎回身道:“太君!某家孤身一人,若是连累杨家,不值得” 佘太君则是笑盈盈的看着蒲路虎道:“你在杨家十年,尽心尽力,老身早已把你当成自家人。至于连累,呵呵……不至于” “适才薛平已经说了,这些时日废太子多有异动,老身要说的是,接下来几日将有大事发生,故杨家要提前做准备” “届时,蒲将军你可带一些生面孔,装扮为禁军,以替废太子夺位的名义带他出来,至于出来之后怎么做,就随你了,不过完事之后,要布置好,此事还真得薛平协助” 说完佘太君看向薛平“你可知那南宫在何处?” 薛平点点头道:“小人知道,在皇城外东北角落,属于前朝皇城一角,只不过已经废弃。只是那里毕竟在皇宫外,平时有禁军巡视” 佘太君仔细想了想,太宗皇帝大限应该不远,如此就早做准备“薛平这两日便为蒲路虎和他的人安排到附近住下,估计月内便有结果” 而后又朝蒲路虎道:“你且宽心自去安排,想必陌生面孔的人手庄园那边还有,完事之后便安排他们到河北路或者陕西路去,到时候让几个孩儿安排一下” “这几日,老身或许会要见官家最后一面,故这次事情,解语媳妇和云镜媳妇会统一指挥,老身会交代她们” …… 第5章 一君薨而一君立(节3) 开宝初年(968)五月十五,大宋兵围北汉太原城,辽朝派遣耶律挞烈率军数万支援北汉。 就在太原城外,辽朝援军与大宋骑兵已经交手月余。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双方斥候之间。可以说是日夜不停,从一开始十多骑的追逐,发展到双方数百斥候、游骑的对决。 其中有这么一支宋军斥候,五十多骑,经常夜间行动,专门袭扰辽军粮道,擒其军中将校,屡有斩获,号捉生将。 在这支斥候里面,领头的名叫张思钧,年最幼者,乃年方十五的蒲路虎。此役中,他崭露头角,杀敌两人。 太平兴国初年(977)十二月十五日,河北路慈州磁窑被辽军劫掠,时任定州都监张思钧领兵救援磁窑,一番血战,击退辽军,张思钧麾下捉生将仅余蒲路虎一人。 翌年二月,他从军中退役,带着其十位哥哥的抚恤钱,一家一家送抵,然这十位里面,家中有亲人者仅七人,都在开封府。他便通过张思钧请托,以军功补了一个开封府巡使的缺。又把二哥之妹玉娘、三哥妻和遗腹子都接入东京,与大哥兄瞽叟相依为命。 雍熙初年底,蒲路虎奉命到开封府长垣县公干,一日夜回来之后,玉娘已经香消玉殒,他赶回衙门的时候,尸体已经化为灰烬,卷宗写的是畏罪自杀,苦主就是薛府。后来他找到当时的仵作,使了些手段,那仵作供出,应是虐杀,身上大小近百处伤痕,手法类似凌迟,用细网笼罩身躯,一刀一刀削下皮肉,后血尽而亡。 当天夜里,蒲路虎闯进薛府,拿住薛惟吉,拷问玉娘之事。但薛惟吉宁死不答,差一点就被杀了。后来薛府管家忠伯赶到,蒲路虎实在没想到那管家实乃高手,最后负伤而逃。 杨府书房内,蒲路虎声音低沉,缓缓揭开过去的一幕。说到玉娘身陨时,脸上又是露出哀恸,眼中杀气四溢,看向薛平。 薛平虽是理解他的心情,但看着蒲路虎欲择人而噬样子,心里也有些发毛,等他一停下来,便接着道:“薛府秘卫早就查到你了,只不过你命好,有张帅在,为了你惊动张帅,很有可能暴露废太子性情,便只能私下走开封府处理。嗯……你还是命好,遇到太君” 蒲路虎也不着恼,横亘在心中多年的事情,一朝有了着落,现在只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 …… …… 至道三年三月廿九,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乌云,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氛围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冷的潮气,春天本该温暖的气息都被寒意驱散。 今日皇城内各衙署官吏皆小心翼翼,两府三司,三省六部的首官都在万岁殿前殿坐班,除非紧急事务,否则一律被挡在万岁殿外。 皇宫里面都已戒严,尤其是在万岁殿附近,那种沉闷的氛围四处弥漫,好似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后殿龙榻前,仅李皇后与王继恩在伺候。 龙榻之上,太宗皇帝形容枯槁,脸颊凹陷,面带死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这时他的手动了动,想要抬起来,却发现已经虚弱到抬手都困难。李皇后擦了擦眼角,俯身扶起太宗皇帝枯瘦的手掌,他抓住李皇后的手,缓缓道:“传诏皇太子进宫” 李皇后点点头,应了声“是!”,而后抬头看了身旁的王继恩一眼。他躬身一礼,便缓缓退出。 王继恩走出后殿,在前殿内扫视一眼,没有看到首相吕端,不禁眉头微皱。中书门下仅有副相李昌龄、王化基、钱若水和温仲舒在,他看向李昌龄,眼中露出询问,李昌龄微微摇头。 王继恩只好走出万岁殿,带上内侍,直奔皇城南中书门下官署,寻找吕端。他内心有些着急,只有趁此良机,把大皇子元佐带进宫,而后以首相吕端带领,重臣附和,加上李皇后的推动,才能抓住太宗皇帝摇摆不定的心思,一举更换皇储,令其继承大统。 是故吕端非常重要,若是此时太宗皇帝驾崩,那就真是回天无力了,毕竟皇三子元侃已经是正位太子,没有官家旨意,加上朝中寇准、钱若水等多数是站在正统一边。 就在王继恩寻找吕端时,杨府书房,二郎媳妇耿金花正在向佘太君汇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娘,刚才李司使遣人来报,王继恩出万岁殿,寻找吕端” 佘太君正端坐书案后品尝香茗,闻言放下茶杯,拿起身边的龙头拐杖,便走出书房,边走边说道:“开始了,老身先去见官家最后一面,你们按计划行事” …… 皇宫南边官署外,内侍禀报王继恩道:“都知,吕相不在官署,有官吏说他身有不适,在府中休息” 王继恩闻言心中惊疑不定,略一考虑,便道:“去吕府” …… 天波楼,太子恒的长期包房内,赵恒(元侃)一脸疑惑的看着刘娥问道:“为何要我来这里?” 刘娥则是嫣然一笑,说道:“母亲让我喊你过来,在此等候,要开始了” 太子恒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哀色 “这几日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还真像太君说的,他们怎么敢?官家……爹爹……他……我要现在进宫看看” 刘娥上前抓住赵恒的手,柔声说道:“别着急,母亲说了,且先看看还有哪些人会跳出来” …… 东京内城西北,乃是三衙禁军官署,殿前司、步军司和马军司分管整个东京禁军,在马军司官署里面,李继隆穿着便衣,坐在节堂上首,一手捧着书,一手时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 下面站满了马军各厢指挥使和都虞候十余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李帅这两日,天天点卯,来了就这么看一天书。 这时李继隆抬起头来,看向众人,面色不虞说道:“你们还在这干什么,都回去封闭大营,各自整训,过几日某要看看尔等练的如何”。 这些人纷纷应诺,但有那机灵的,结合这两天城内氛围,都有些猜测,但按照军制,李继隆的安排挑不出任何错误。他们便各自离去,回营之后便按照要求,封闭营门,安排警戒。 第6章 一君薨而一君立(节4) 杨府大书房,二郎媳妇耿金花坐镇杨府,门外金花卫不停的把各处情报汇集过来。 “报!王继恩已经到吕相府外……” “报!侍卫司马军、步军各营封闭大门……” “报!刘娥已经让开封府尹、太子恒下令,所有开封府衙役、巡丁巡查各街巷,且内城东北马行街附近的人手全部撤出来了” “皇城司传讯,知制诰胡旦刚刚离开官署,出了皇城” “报!吕相府出来一名内侍,看样子是跟在王继恩身边内侍黄门” “报!阎罗就位,七公子已经进入殿前司左军二厢大营” “报!那名内侍黄门已经到南宫” 随着事情的进展,耿金花的心也提起来了,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佘太君明知有人想要让废太子元佐继位大统,不但不阻止,反而暗地里推动此事。 皇宫万岁殿,后殿内,佘太君站在龙榻边上,看着太医令为太宗皇帝检查,另外一边李皇后看着佘太君,目光闪烁,心中对佘太君忽然这个时候来惊疑不定。 这些年,她与杨家合作,赚了不少钱,也帮杨家吹了不少枕头风。平时很高兴有花解语这个闺中密友。可是牵涉到皇权更替的时候,她不得不谨慎。之前曾经试探过花解语,得到的结论是她的这个闺蜜并不了解杨家的态度。因此,对于佘太君的突然出现,她完全没有准备。 而佘太君要探视太宗皇帝,除非官家直接拒绝,否则无人敢挡。正赶上官家昏迷过去,钱若水又在前殿处理公务,结果就是让佘太君这么进来了。 这时,太医令面色凝重,走过来看了一眼佘太君后,朝李皇后拱手道:“圣人……” 李皇后此时也有些犹豫,她不想让佘太君知道太宗皇帝的具体情况,又着急王继恩还没带元佐回来,就在她还在犹疑的时候,佘太君说道:“皇后,老身借一步说话” 李皇后轻叹一声道:“请太医令到前殿等候” 片刻之后,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烛焰噼啪声在空气中回响。那燃烧的明烛,映照在榻上昏迷中的太宗皇帝身上,光影交错间,宛如预示着这个新生帝国即将经历的巨变。 在这一片幽静中,殿内的气氛格外凝重,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沉重。烛影摇曳下,映出了两道人影—李皇后与佘太君。 沉默半晌,佘太君首先开口道:“皇后可知,当年老身崇政殿奏对,所为何事?” “官家未曾说与吾听,还请太君明言” “官家曾言,改五代之乱世,拨乱反正,需正本清源。而五代之乱,在于武人无德……这些话,有些老身深以为然,有些还不能确认,但是不妨碍老身看下去” “是故,此次官家已经定下太子之位,值得传承之际,不宜再有变动,皇后以为然否?” 李皇后闻言脸色顿变,胸口起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强自稳定片刻,问道:“宫车晏驾,立嗣以长,顺也,太君以为然否?” “若是如此,为何官家立皇三子为太子,此其一。其二,皇子元佐遇事狂躁,无论其真也好,装也罢,死于他手上之人不知其数” 李皇后听到这里,就想张嘴解释,却被佘太君一抬手拦住,她继续说道:“皇后莫要与老身说什么粗鄙之辈,须知昔年唐太宗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皇子元佐仅为一亲王,律法绳之,若为君主,则国将倾覆,皇后以为然否?” 李皇后闻言默然,佘太君亦不言语,长长的沉默之后,李皇后长叹一声 “太君要吾如何做?” 佘太君脸上露出微笑道:“太后英明,国本已固,且颁诏令太子恒进宫继位,老身已令其于天波楼候诏” “另,王继恩矫诏,其罪当诛。其余人等,皆需交付有司详查,太后以为然否?” 李皇后大惊失色,慌忙说道:“太君,王继恩何时矫诏?他不是去……”,刚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佘太君 “太君说有,那便有,如此都按太君说的来办” “太后英明!且让太医令进来吧” 这时,李皇后也不再想着隐瞒太宗皇帝的身体情况,直接让太医令进来,当着佘太君的面解释起来。 经过太医令委婉而绵长的解释,两人终于明白,此时太宗皇帝已是药石无效,只是心里还吊着一口气,什么时候这口气散了,就立刻咽气。若是想要让太宗皇帝醒来,太医令可以用金针渡入虎狼之药,让他清醒一柱香时间,而后便无以为继。 李皇后面带悲戚,看着佘太君道:“太君,我该怎么办?” 佘太君脑中闪过与太宗皇帝相处的点点滴滴,感怀于他对自己的信任,毕竟能仅凭他自己的臆想和判断,就敢给予这么大的权力,虽说有不得已的地方,然其魄力也是少有。 “皇后,颁诏令太子即刻于万岁殿前登基,命太医令现在就准备施针,就让官家在后殿看着太子继位吧,其余需要处置的人,待太子登基之后再做理会” 说完佘太君便走到一旁坐下,闭目等待。李皇后点点头吩咐太医令照做。而后到前殿宣布,只听到前殿一阵纷扰,伴随着阵阵低声哭泣。 一个时辰之后,就听到前殿逐渐喧闹,有内侍招呼、有礼官安排,朝中重臣皆齐聚而来。后殿内,太医令已经退下,佘太君低头看着太宗皇帝,他已经苏醒,苍白的面容上腾起不正常的红光,眼睛依旧明亮。 “陛下,此刻外面乃是太子即位,老身就陪官家于此最后一程” 太宗皇帝嘴唇抖了几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便翘起嘴角,眼睛露出欣慰的光芒。 两人听着前殿传来参知政事温仲舒宣读太宗遗制 “朕闻两曜丽天……四时成岁……奈沉绵而愈剧。以至大渐……皇太子克茂温文。夙彰孝爱……宜于柩前即皇帝位。尔其任贤去邪。克遵于往诰。布德施惠。深念于黎民。更赖中外荩臣……” 随着这份遗制的宣读,太宗皇帝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当前殿响起群臣山呼万岁之言,太宗皇帝缓缓闭上双眼,嘴角依然残留着笑容。 佘太君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口中呢喃道:“官家曾问,汝本天上人,何故下凡间?” “老身的答案是,浮生若梦里,宋风吹面来!” “老身便用这凡间一世,观大宋百年!” 第7章 战书开卷启英才(节1) 至道三年四月初一,大庆殿内,凡京城京朝官以上者,不分品级皆列班于此。 此乃赵恒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前日经过群臣商讨之后,给大行皇帝上尊谥,为神功圣德文武皇帝,葬于永熙陵。尊李皇后为太后。而后,又颁布登极赦,即为登基之后的一份大赦诏书。这也是真宗皇帝的第一份诏书。 在大朝会结束之后,真宗皇帝诏两府三司、御史台及佘太君到垂拱殿面圣。 垂拱殿内,首相吕端与佘太君分列左右,户部侍郎、参知政事温仲舒,礼部侍郎、参知政事王化基位于吕端下首。另外一边,曹彬以侍中、领枢密使位于佘太君下首,紧接着是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钱若水等人,其中还有佘太君的老朋友,太子宾客李至。 说起李至,自当年议和不成被萧太后逃脱,回京之后就被太宗皇帝贬官,后立皇太子,便让他和李沆共同担任太子宾客,以辅佐太子。 这次小规模的朝会,最重要的议题就是如何处置以王继恩、李昌龄和胡旦等人为首,谋立废太子元佐一案。 真宗皇帝忍耐不住,首先开口问道:“大哥已经身亡,朕想恢复其楚王爵位,众卿以为如何?” 旁边勾当皇城司李神宝偷偷看了佘太君一眼后,躬身一礼,回道:“陛下,当日王继恩矫诏与楚王,然楚王不奉诏,为表明心迹,愤而自杀,故当追封” 群臣里面有不少人只知元佐身亡而不知缘由的,因此,当听到是因矫诏而自杀明志,皆是一惊。 李至眉头紧皱,面色严肃,他出班躬身一礼之后,问道:“官家,皇城司为何说楚王乃自杀,此事为何吾等不知……”,他停顿一下,紧接着又说道:“当日官家没在开封府,后从天波楼进皇城,难道楚王自杀,与杨家有关?” 不等真宗皇帝说话,钱若水便出班道:“王继恩矫诏谋立楚王一事,乃皇城司探知,且吕相也知,彼时王继恩有谋立之心,其麾下内侍黄门趁机带着矫诏前往南宫,试图蛊惑楚王,楚王大义,自绝而亡” 李至看向吕端,吕端微微点头不语。他尤自不甘心道:“那名内侍黄门何在?官家为何又在天波楼” 真宗皇帝在御座上打断道:“李卿勿扰,此事已有定论,追封大哥楚王,至于王继恩、胡旦等人一律贬谪,此事由吕相拟议之后,报与朕”,吕端躬身应命。 而后真宗皇帝便想大肆封赏群臣。这时,佘太君踏前一步道:“官家,且慢!” 真宗皇帝一看佘太君要说话,便高兴的说道:“太君请说,我还想着给您封赏,并接刘娥进宫呢” 话音刚落,李至勃然变色,大喝道:“官家!那就是一歌女,如何能进宫” 真宗皇帝愕然,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直接呵斥,尤其是刚刚继位,李至又是太宗皇帝指派太子宾客,作为登基之后的储备人才,以常理而言,赵恒登基之后,下一步李至就会是参知政事,进位宰执之林。 “混账东西!”一声怒喝从旁边传来,随着这道声音,众人忽然感觉好似心中一空,随即又觉心如擂鼓,一股心慌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见佘太君举起龙头拐杖,指着李至道:“枉你自诩读书人,张嘴歌女,闭嘴奴仆,何其傲慢;也难怪你一朝得势,便霸占汝养父家资;及至领命与辽人议和,便以为尽在汝掌握之中,以至错失良机。现在又来指斥老身义女,真当老身好欺负不成!” 李至一下子愣住了,他本意是想劝谏帝王,而且,他也知道这歌女是太宗皇帝生前不喜之人,为此还钦定郭氏女为赵恒正妻,待其继位之后,郭氏女为皇后。故他自然要阻拦此事。 群臣中也有人与李至持相同意见,本来也准备跟随李至之后进言。然而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歌女已经被佘太君收为义女,此时一看佘太君大怒,那几人便默默收回刚刚踏出的脚步。 真宗皇帝被佘太君这一声怒喝,也是一惊,旋即大喜。暗自赞叹,当初太宗皇帝赐婚郭氏女后,他便知道,即使继位之后,想要接刘娥进宫,一定会被众臣阻拦,即使进宫,没有娘家人的话,必定受到欺侮,要知道,那郭氏乃宣徽南院使郭守文二女,并州太原五大姓之一。 因此,他左思右想,便专门私下找到佘太君,希望能收下刘娥为义女。而且,刘娥本就对杨家感恩至深,与杨家八娘又情同姐妹。但是,太宗皇帝不喜刘娥,若是过早暴露此间关系,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故央求佘太君先私下收女,秘而不宣。 果然,今日仅是试探一番,就被李至反对,而且,真宗皇帝高居御座,能看清刚刚就有几人脚步挪动,准备一同反对刘娥进宫。佘太君那一声怒喝,吓退那几人。 李至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先是涨的通红,进而血色褪去变得苍白,戟指佘太君“你……你……”,胸中气血翻涌,随即一甩袍袖,扭身就走。 他心中的怨毒直冲脑门,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回京之后也是蛰伏了一段时日,直到太宗皇帝选了他和李沆为太子宾客,而且太子恒又对他们两人以师礼待之,言听计从。他也觉得已经获得新帝信任,故以之为从龙之臣。 没想到今日被当众落了颜面,他决定回去之后就上书请辞,自此与那疯妇不再照面。 佘太君眼看着李至踉跄着踏出垂拱殿,便朝真宗皇帝微微一礼,说道:“官家,老身有要紧的事情与众位商议,故刚才打断官家封赏” 真宗皇帝好奇的看着佘太君道:“太君请说!” “官家、诸位相公,老身担心不久之后战事将起,吾等需早做准备” 吕端闻言,疑惑道:“宋、辽边境,时有争斗,为何太君如是说?” “老身所言,不是此前些许争斗,而是覆国之战,若是吾等不竭尽全力,恐有社稷之危” “大宋地处中原,四周虎狼,上月初一,党项人李继迁受封西平王,袭扰边境不断,辽人朝政稳定,那萧太后野心勃勃,甚至用本朝降卒置为辽军,又纳本朝进士为官。值此新圣登基之际,辽人与党项人必定不会放过,故老身请诸位拟定策略,以应对此次大危机” 第8章 战书开卷启英才(节2) 皇宫垂拱殿内,佘太君明确提出,担心辽人会趁着新帝继位后,发动灭国之战,再加上西边党项人李继迁频繁骚扰边境,若是两方同时寇边,则大宋危矣。 初时,自真宗皇帝以下,群臣都觉得李继迁乃癣疥之疾,河北之地又有屯田水渠形成的密集河道水网,进取不足,防守有余。 然而等佘太君历数近年来,党项人李继迁多次降而叛,叛而降,自身势力愈发强大,而且原本太宗皇帝寄予厚望的李继捧,也被李继迁说反,领了辽人的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等官职。众人才发觉,貌似这个党项人要成为腹心之患。 这时首相吕端也赞同道:“官家,太君言之有理,那李继迁频频寇边,然西军边境漫长,定难五州之地糜费钱财无数,灵州之战,本朝五路大军都没有拿下李继迁,如今无钱,很难一战而定” 佘太君闻言,点点头道:“吕相所言极是,故吾等需要统筹全局,如何在修生养息的基础上,备战辽、夏,诸位相公乃是国之栋梁,想必要比老身明白,这不是吾等可以选择的,即使割让定难五州与那李继迁,也只会令此人做大,而后凤翔府、京兆府皆危,那时又如何?” “老身仅提供些许意见于朝堂,以供诸公参考” 说到这里,佘太君停顿片刻,看到众人包括真宗皇帝都在认真的听,便微微颔首,接着道:“如今大宋,正北辽人、西北党项人、西边吐蕃诸部、西南乃是唐时南诏,今名大理国、南面交趾” 她一边说,一边请真宗皇帝命人把当年太宗皇帝赌气做出来的巨大沙盘推到大殿中央,一一指给众人看。 “先说交趾,先帝册封黎桓为交趾郡王,官家登基,交趾郡王遣使来贺,老身希望诸公继续以羁縻之策应对交趾,此次交趾来贺,向交趾索要稻种,越多越好” “老身尝闻,福建路有高产稻种,来自占城、交趾一带,此乃大宋强国根基,此稻种,一年三熟,且耐旱;又有稻种,不过六十日即熟,且耐涝” 温仲舒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太君所言可是《齐民要术》中所载黄陆稻?” 佘太君这些年根据记忆,不停的翻阅书籍,幸好太宗皇帝用了大量时间和人手,整理了数部巨着,把历代文献整理归纳而成《太平广记》、《太平御览》和《文苑英华》。 因此,她又在京城召集名师,给家中孩儿教学的同时,还让这些人讲解这些巨着。要知道,这些书籍编写完成后,可是放在秘阁,乃是太宗皇帝整合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藏品于内。非馆阁学士不能看。 她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这段时间思考的内容,被温仲舒忽然打断,就是一愣,心里暗自嘀咕“没看过《齐民要术》啊”,不过她旋即反应过来,看到温仲舒这么说,便随口应声“嗯……老身忘了,不过温相所说必是无错” 温仲舒闻言,若有所思,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佘太君停顿片刻,便接着说道:“那黎桓已五十有六,现在考虑的是继位人选,短时间不会选择与大宋开战,故可放到最后解决” “其次,乃是大理段氏,听闻其国主笃信佛教,以佛治国,老身以为,应该鼓励通商,并派遣佛门大德与其交流,大理国良马无数,可为大宋带来新的马种” “太君且慢!”首相吕端打断道:“太祖制,南边蛮夷,小国寡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吾等不取也,非不能也” 佘太君看了一眼吕端,又扫视一遍群臣,而后抬头望向真宗皇帝道:“官家也是如此以为吗?” 真宗皇帝低头沉思,佘太君不等众人说话,叹口气道:“诸公皆是有大学问的,岂不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谓小国寡民?依老身看,段氏可比李继迁强多了,若是彼等合纵连横,大宋危矣” “若吾等想要解决辽人之患,必须先安定四方,才不惧辽人倾国之力” “诸公可否听老身说完,不要频频打断”佘太君略有不满的看着群臣,接着道 “其三,乃是吐蕃六谷部潘罗支,这应该是吾等应对李继迁的重要手段,李继迁一边在辽人与本朝之间反复,一边想要攻取凉州六谷部,又要取甘州回鹘,潘罗支独臂难支,此中详情诸公比老身更加清楚” “然而,老身想要诸公细思,若是想要遏制李继迁,现在支持潘罗支可足够?老身以为不足,吾等面临内忧外患。其中外患最大者辽人,其次乃是李继迁” “老身以为,联合潘罗支遏制李继迁,而后先把辽人打服,至少令其不敢南下,而后掉头回来彻底歼灭李继迁,否则大宋边境永无宁日” “其四,党项人李继迁,此人狼子野心,终其一生必定会与大宋为敌,然而,若是吾等全力攻伐其人,辽人必定不会坐视,况且,辽边境也与党项人接壤,若是让李继迁于夹缝中生存下来,必定后患无穷” “老身以为,可以利用此次辽人南下之机,一战灭其威风,吾等不足以于此灭辽,但是吾等可以等打赢之后,与辽人商议,瓜分党项人,以贺兰山为界,北边归辽,南边归宋,如此先图夏境” “吾等拒中原繁华之地,再以数十年之功,可图辽国之境。其间亦可谋取吐蕃诸部” “不过这吐蕃诸部,信仰与中原不同,乃是佛门密宗,仅凭兵戈,不易为之。或可联合江湖中佛门禅宗、律宗和净土宗等,以佛治佛” 佘太君这一番话,说者口干舌燥,听者默默无声,只有真宗皇帝,越听越是激动,他仿佛在她的这一番话中,看到了天下一统,万邦来朝。 可惜的是,群臣默然,半晌之后,首相吕端大礼作揖,朝佘太君道:“太君雄心,巾帼不让须眉,可是……去年有太常博士直史馆陈靖上书先帝,以劝农桑,然历时月余,糜费巨大而停止,如今户部无钱,这些计划很难实行” 第9章 战书开卷启英才(节3) “陈靖何人?是否有他的奏章??可否给老身看看???”佘太君听完吕端的话,大喜问道。 吕端看着佘太君欣喜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陈靖,字道卿,现年四十有九,其于至道二年七月上书《奏请务农积谷疏》……” 吕端简单介绍了陈靖,又把那道奏疏全文背诵下来,佘太君在旁边越听越是高兴。她这些年,一直在大宋寻找农业方面的专家,只是在朝堂上,若是询问进士或者大儒,那太简单了,要寻找农业专家,根本无从找起。 知道那两个稻种的事情,一个占城稻,后世名声太响亮,所以知道,而黄陆稻,还是通过太宗皇帝那三部巨着,寻找到的蛛丝马迹。她还在发愁,若是想要推广,还需要一个农业专家来做。没有想到,这时候吕端给了一个惊喜。 “太好了!老身找的就是这个人”佘太君大喜,而后又朝真宗皇帝道:“官家,此人大才,而后再请他详谈” 佘太君随后便朝群臣道:“老身知道目前户部无钱,也知先帝内藏库有钱,更知太后也有私库。然诸公只知无计花销,而不知进项,即使千万贯亦徒耗一空。故老身为大宋计,尝试提出几策,以供诸公品鉴” “百事用人为先,老身曾读王相于淳化二年所献【澄清略】,大有所得,亦有不同之处。大宋立国至今逾三十年,其职官混乱,不利国朝,应改之”佘太君说着,朝对面王化基微微颔首,接着道 “老身赞同王相,应废除三司,以尚书省六部替之,再以中书省统领百官,处理政务。又有枢密院,统领军事,其下增设机构,以掌管武官、兵籍、军械、军令、各路禁军、厢军、乡兵、军机等,废除六部中的兵部。再把台谏合一,独设御史台,与中书省、枢密院并列,负责监察百官、劝谏帝王” “另外,调整六部,确立职权,以财部替换兵部,分户部职权,专管天下财政,所有税收、支出、铸造铜钱等等皆归于财部,户部掌管天下户籍、田地、农桑、商业” “御史台要扩展,其下增设谏院,负责劝谏官家。朝中设监察院,各路、州、府设立监察司,其直属御史台,向官家直奏” “最后,提升大理寺地位,与中书省、尚书省、御史台并列,为国朝最高案件审理机构,负责修订大宋律法。同时若对刑部判决有异议,可会同大理寺审理” “如此,官家以中书省处理政务,枢密院处理军机,御史台监察天下百官,大理寺审理案件。其余三衙不变,内侍省不变” “老身以为,此次官制调整,可以王相为首,辅以精干若干,以三年为限” “如此,可废除职、官、差遣等等重复、无用之名,确定职权,以便于官吏考核。同时,王相所言,选拔官员,记录举主、连坐举主可行;至于其余惩治贪官、精简冗官、选拔远方官员皆为上策” “最后,荫补制度,希望王相可与群臣商议,如何才能限制荫补,否则十数年之后,国朝将全是官员,则你的精简冗官将不可执行” 佘太君一口气把改革官制的想法说完,停顿片刻,便看到对面王化基脸色兴奋,频频颔首,他正想出来说话,佘太君见状赶忙伸手虚拦道 “且慢,待老身说完,诸公再议” 包括王化基在内,几人已经伸出的脚又退了回去。佘太君见状心想,赶紧说完之后,留给他们自己讨论,可是没有耐性再与他们辩论了。 “老身再来说说财货之事,其实古以有之,老身不擅于此中种种,仅提供些许想法” “其一,增设钱监,严峻立法,私铸铜钱者,位同谋反。请官家命人到江南路信州上饶县、玉山县一带,此地有唐时矿山,金、银、铜矿皆有。江南路、福建路可多让人看看。此为临时办法,皆为这几年恢复元气,应对辽人南下” “其二,老身请以陈靖为吏部司员外郎,并劝农使,从京畿开始往南,自择京朝官,以新选稻种,分田、谕民广令种植。同时,请官家派监察御史跟随,以劝农考核。老身愿派家中孩儿随行护卫,此乃国朝重中之重” “其中钱粮,老身请官家自内藏库先出,以朝廷借贷方式,待新税征收之后再以利钱还之” 听到佘太君如此重视陈靖和这个劝农的事情,众人纷纷动容,真宗皇帝更是激动,当即道 “太君有心了,此事我同意了,太君准备让杨家何人随行?要不要我给一份特旨,若有不法官员,先斩后奏?” 群臣还自沉思,冷不丁听到真宗皇帝要给先斩后奏特旨,都是大吃一惊,吕端无奈的看了一眼官家,踏前一步道 “官家不可,随行之人,如何裁定?如何审理?又如何依律判决?” 佘太君摆了摆手,说道:“官家毋急,待老身说完,诸公商议之后再说” 而后便朝对面温仲舒颔首道:“老身知温相曾以秦州知州,收复渭南,然年事已高,如今老身想找人为西部诸路都部署,剿抚并用,联合六谷部,袭扰李继迁。同时又可施行西军屯田,尽量做到自给自足,不知温相可否暂代些时日,以待选出新将接替” 真宗皇帝有些疑惑,便问道:“太君,杨家二郎等四人不是已经在西边了吗,还跟李继隆一同讨伐李继迁,现成的人,要不我给他们升一升官职?” 佘太君朝真宗皇帝微微躬身道:“多谢官家,老身这几个儿子,或可为将,但不可为帅,况且,这剿抚策略之运用,乃随机应变,他们不行,更不用说使军民屯田,对他们来说,难如登天” 这时在佘太君旁边,一直安静听着,一言不发的枢密使,老朋友曹彬忽然出班,先朝真宗皇帝一礼,而后对佘太君道 “老夫倒是可以推荐一人,如何?” “啊……曹公推荐何人?”佘太君一愣,随即笑道。 “老夫四子曹玮,他或可一试” “呵呵……曹公内举不避亲,老身无有意见,试一试无妨”佘太君笑答。 第10章 战书开卷启英才(节4) 至道三年四月初九,一大早,杨府上下一片忙碌,那些丫鬟们和下人们兴高采烈,喜气洋洋。时不时还低声赞叹,官家自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宫,就是来杨家,真是天大的恩宠。 只有在杨府各处认真巡视的金花卫和时不时看到在各处随意闲逛的老卒们,无动于衷,各行其是。 滴水楼中,杨业一脸郁闷的坐在主位上,手中还摆弄着鱼竿,口中道:“夫人呐,老夫今日天不亮就选好了地方,等了那么长时间,眼看就有鱼上钩了,给你这么一弄,这下又是没有收获了” “啥!”佘太君一脸疑惑的看着杨业,手中摩挲着龙头拐杖,问道:“你每日在湖边,是练刀还是钓鱼?老身看到那湖边好几处刀痕,你是如何抛竿的?” “啊……夫人呐,这是老夫琢磨的独家秘法,你看老夫提竿的时候,像不像杨家刀中的提刀式,杨竿的时候,像不像抽刀式,最后鱼竿下压,像不像截刀式……” 佘太君:“……” 丫鬟芸芸跑进来禀报道:“官家和十娘子到楼下了”,这边话音刚落,就看到真宗皇帝带着刘娥走了进来,不等杨业和佘太君站起来,刘娥抢先一步万福道 “孩儿拜见爹爹、娘亲!” 杨业赶忙把手上的鱼竿往身后一扔,站起身来虚扶刘娥道:“起来吧”,又朝真宗皇帝拱手道:“老臣参见陛下” 佘太君则是朝真宗皇帝轻点龙头拐杖,又示意他直接到上首就坐,问道:“官家今日怎有暇来杨府?” 真宗皇帝先朝身后的内侍摆摆手,那内侍高声呼道:“赐杨家大药、金带、礼器、玉帛并白金千两!” 待那内侍说完,真宗皇帝又摆摆手,内侍无奈看了一眼他,便朝身后跟着的宫人说道:“尔等到楼外守候!” 等到那些宫人退走,真宗皇帝却盯着那内侍,这内侍眼皮微微跳动,忙开口道:“官家,臣告退!” 杨业与佘太君二人看着他这番动作,疑惑着对视一眼,不知真宗皇帝要干什么。 眼看着所有人退出滴水楼,真宗皇帝面露喜色,朝杨业和佘太君行了一礼道:“丈人、丈母,小婿今日特来拜见” 这一礼把杨业给吓一跳,赶紧伸手虚扶,嘴里急忙道:“官家不可……君臣之礼不可废,老夫乃臣,万不敢让官家行礼” 真宗皇帝保持揖礼姿势不动,嘴里说道:“丈人,吾爱煞刘娥,前几日想接刘娥入宫,不出意料被群臣阻拦,多亏丈母,吾知君臣之别,然丈母得先帝信任,吾不如先帝乎?今日小婿拜谢丈人和丈母给吾送来如此良缘,不日,吾将接刘娥入宫,还需丈母多多相助” 刘娥在一旁感动不已,眼圈微红,一片水雾涌上眼眶,她抬手以袖轻掩眼角,嘴里轻呼一声“夫君……”,随即在真宗皇帝身边,盈盈跪伏在地,一同拜向二人。 佘太君见状,心里暗自嘀咕,看来这是真爱,手上提起龙头拐杖,轻敲了一下杨业,嘴里说道:“好!今日老身便受了官家这一礼,今后十娘当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杨业无奈的看向自家夫人,眼中好似在说,又是如此胡闹,一者是刘娥这十娘的排序,明明年龄比七郎都大,偏偏刘娥以自己乃是义女入门,理应排在最后,二者是跟官家搁这私相授受呢,言语之间,便算是成婚了,知道内情的,明白那两人早就情根深种,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家如此随便。不过看到佘太君那锐利的眼神,和身边的龙头拐杖,他瞬间换上满脸微笑,手扶长髯道 “好!好!!老夫也生受官家这一礼了!!!” 真宗皇帝看到眼前两人都受了这一礼,才直起身子,略带歉意的说道:“因祖宗家法,我无法给刘娥以大礼,只能私下如此行事,还请丈人和丈母恕罪” “官家勿扰,只要十娘高兴,老身自无不可”佘太君一边说着,一边又引真宗皇帝上坐。 几人重新落座,刘娥专门陪坐在佘太君身边,细声问候着她的身体。寒暄几句之后,真宗皇帝便问道 “丈母,吾今日来此,除了刘娥入宫一事,还想问问前几日您在垂拱殿上所言,种种改制,尤为繁琐,想请丈母落于奏章,以便众臣行事” 佘太君瞥了他一眼,说道“官家,老身就一妇人,不会写。而且都是些想法,具体如何做,还需诸公细细思量” “这……”真宗皇帝迟疑道:“吾忧心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若是丈母有一条陈,方可让群臣按部就班,不虑有失” “官家,老身所述,仅一家之言,切不可视为圭臬,国朝有天下英才,何不集众而为之” “便是那陈靖,若不是吕相提及,老身还不知有如此农事大才。此次陈靖南巡,老身拟派九妹延瑛和吕夷简同去。九妹作为陈靖护卫,可以见识民间疾苦。那吕夷简要准备科举,但依老身之见,读万卷书,还需行万里路,他可以从陈靖身上多学一些实务,再带上金花卫” 真宗皇帝闻言,惊讶道:“丈母为何派出金花卫,难道陈靖南巡,还有危险不成?” “唉……老身还想让官家再派皇城司暗中跟随”佘太君肃容道:“他可不仅是劝农,还有清查田产,给游民、贫户等分田,这些事情可是触动世家大族利益了,若没有护卫,老身怕他连开封府地界都走不出去” 真宗皇帝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片刻道:“若是派出禁军随行呢?” “若是禁军随行,安全无忧,但也无法成事了,老身以为,以静制动,且看谁人出头” “丈母所言有理,若是如此,为何要让九妹冒险?吾没有记错的话,她如今才十八” 佘太君听到这话,略显无奈,踟蹰之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娥在旁看到,抿嘴轻笑,柔声说道:“九妹性子……”,她说着停顿下来,似乎在思索如何表述。这时杨业在旁道:“小九的性子古怪,老夫被她折腾不轻,比她娘都怪……” “嗯~~”佘太君闻言,眉梢竖起,眼神锐利,直视杨业。杨业手扶长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呵呵……九妹性情活泼,见识不凡,若是有人轻视于她,那必定要吃大亏,况且,我听八娘说,她的武艺,已不下于七哥”刘娥在旁替杨业找补道。 第11章 战书开卷启英才(节5) 真宗皇帝听着刘娥说的九妹,与他印象中的九妹,完全不是一个人,当初他在天波楼有个固定院子,为的是能够经常与刘娥相见。 因此,他多次见到八娘和九妹。当时也没觉得九妹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倒确实是见识不凡,可以说天文地理,数术机关,皆有涉猎。 他看到杨家众人都对九妹有信心,便不再多嘴,不过暗自决定,回头要让皇城司重点关注,别让九妹伤着了。刘娥与八娘、九妹的感情最好,若是九妹有失,估计后宫不宁。 真宗皇帝思忖片刻,便转而问道:“那党项人李继迁那里如何应对?” 佘太君沉吟半晌,肃容道:“李继迁之难,不在彼等,在官家耳” “此言何解?”真宗皇帝疑惑道 “端看官家是否能够下定决心,不与李继迁言和。若是官家能坚持一战到底,则李继迁不会坐大,否则西北必失” “如今国朝拒绥州、银州、延州、环洲,此四州背靠横山,俯瞰夏州、盐州、宥州三地,官家须知,李继迁屡次攻取这三地,其目的是想要拿下横山四州,若横山四州丢失,则李继迁成立国之基。故此横山四州乃战略要地,断不可失” “如今对于国朝最有利的地方在于,不但横山四州在手,而且夏州洲治所统万城被先帝拆毁,宥州还在吾等控制之下。以老身之见,夏、盐、宥三州,地处沙漠之中,可为战场。若李继迁势大,吾等不敌,便退入横山四州,以步卒守城,骑兵游而击之,即使州城丢失,也要以步卒于横山中层层阻拦,总之迟滞、袭扰、夜战,无所不用其极,唯一的目的就是保住横山关隘通道,待吾等与辽人一战之后再来解决李继迁” “老身拟让杨家四子留在横山四州防守,曹玮可为庆州都监,再请官家选贤能以驻守环洲,同时联合六谷部,牢牢把李继迁锁死在这些地方,不令其坐大,最后,再派人于横山两侧屯田、建寨,以备长期游击战,如此可保西北不失” 说到这里,佘太君沉默半晌,欲言又止。真宗皇帝见状,直言道:“丈母有何难言,直说无妨,吾无有不允” 佘太君苦笑道:“老身思虑府州和麟州,实不知该如何说,官家应知,府州折氏,乃老身娘家,二哥折御卿去年死于军中,现家主折惟正乃老身侄儿,为知府州” “府州面对辽、夏;麟州位处西南,面对夏境,此二州亦需朝中支援,麟州乃夫君故地,可令大郎移驻麟州” 真宗皇帝感慨道:“丈母这是以杨家满门助吾,待小婿回宫便吩咐任命” “如此便好,其余种种便有赖朝中诸公了……” …… …… 至道三年五月初,杨府门外,两辆四轮马车停在那里,周围二十名金花卫四散开来隐隐围着马车守卫,众人身穿粗布麻衣,作护卫打扮。刘娥带着几名侍女正与九妹依依惜别 “妹妹一路小心,虽说我知你有所准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万不可冒险” 九妹笑盈盈的看着刘娥,低声说道:“姐姐自己小心才是,这几日便要进宫了,往后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后宫不比外面,孤立无援,万事都要靠自己” “再说了,有这四轮马车在手,即使百余人来袭,我也不怕,说不得,我还希望有人来,让我试试这马车的威力呢” 说着,九妹拉着刘娥的手来到头一辆马车边上,低声说道:“姐姐你看,我这车厢,外覆软皮,内里可是精铁所制,四周框架乃百炼钢,轻盈坚韧,而且车上还有连弩,所有的机关都按照娘说的模块设计,遇到不便通行,几名金花卫便可拆卸,合在一起是四轮马车,分开来就是双轮马车。姐姐不用担心,有这些东西,再加上金花卫,不遇到大军,小妹无忧” 刘娥眼中闪过惊色,看来杨家当中,跟着佘太君时间最长,学到东西最多的便是九妹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隐隐有些担忧,轻声问道:“你和吕家公子怎么样了?” “嗯……”九妹沉吟片刻,说道:“小妹也不知为何,与他相处,仅以兄视之……或许时机还未到吧……不过,我倒是愿意此身留在杨家” 刘娥无奈摇头道:“你这也……女大当嫁,换了别人家,孩子都能进学了,也就是娘宠着你” “哈哈哈……”九妹闻言大笑“娘说了,一切随缘,这叫做自由恋爱” 刘娥掩嘴轻笑几声,身子靠近,从裙内掏出一个锦囊,塞入九妹手里 “这里面是官家一道中旨,危急时,可以便宜行事,不过要慎用” 九妹随手接过,敲敲车门,喊了声“褚姨!” 车门打开,正是孟金榜麾下金花卫副都头褚小娥,十年过去,她已从金花卫退役,又不愿出嫁,便在杨府住下,这次九妹出行,不少府中养老的原金花卫都跟来了,以褚小娥为首,这些人可以说是看着九妹长大,对她可比佘太君还要宠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褚小娥接过锦囊,放入车内暗格中,而后又朝刘娥行礼道:“十娘子恕罪,奴婢守护【武安车】,不敢离开” 刘娥赶忙回礼道:“褚姨身负重任,自当如此!” 九妹朝刘娥一拱手,朗声道:“小妹告辞,来年再回来看望姐姐!” …… …… 东京城西五里官道,一辆太平车停在路边,车边五人,为首一人年约五十,身材瘦小,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身穿绯色常服,腰间挂着银鱼袋。身边一人年约三十,身量高大,穿绿色常服,颌下几缕长须。身后两名仆人一名车夫。 绿色常服之人正向那绯色常服人低声问道:“陈郎官,听闻此次您能重新启用,乃是佘太君举荐,又令杨府小娘子随行护卫,可说是异常重视,不知您何时与杨家结识,还请您多多美言几句” 陈靖苦笑摇头道:“皇甫寺丞,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老夫不知佘太君为何举荐,也不认识杨家人,自上次劝农所费甚大,先帝不愿为之,令老夫权知婺州,这次是官家急招入京,重启劝农、分田。不过无论如何,这次是一个机会,想来有佘太君鼎力,官家信任,此次不会半途而废” 第12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1) 且说陈靖和皇甫选几人在东京城西等候九妹,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官道远处一群骑兵围着两辆马车疾驰而来。 随着骑兵临近,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几人皆感觉心中一惊,只有陈靖还能保持面色不变,身边四人,早已吓得面色苍白。 待到近前,只见一名年轻女郎跳下马,朝陈靖拱手道:“陈公恕罪,小女子先到杨家庄园更换装束,耽误了时辰”陈靖不敢托大,上前拱手道:“无妨,是吾等早到了,可是小娘子当面” “我是杨延瑛”九妹嘴里回着话,眼睛看向太平车前的骡子,眉头微皱,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说道:“陈公这太平车……嗯……若是用骡子拉的话,路上就有点慢了” 陈靖闻言,看向面前这群骑兵,虽然身穿粗布麻衣,装扮为普通护卫,但胯下都是战马,尤其是那两辆四轮马车,拉车的战马体型巨大,从未见过。他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娘子,你们无论如何装扮,都不会有人轻视,反倒是老夫等人,即使身穿官服,区区六品,无人会重视,不知小娘子何意” 九妹闻言也是无奈道:“小女子原本打算全部换成驮马,但是大嫂不许,且那两辆【武安车】,除了母亲的战马后裔能够拉得动,一般的战马无法拉动,故此在杨家庄园耽误了时辰” “小女子思虑,陈公等可与吕公子同乘一车,若是那太平车有重要东西,也可放到吾等车上,如此一来,有资格知道内情的,是否换装都不影响,不知道内情的,依然会把目光放到陈公身上,吾等依然作为护卫即可,官家急招陈公入朝,便是再赐予禁军随行护卫,谁也说不出什么” 陈靖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太平车上都是官家给的稻种,老夫带些样品,让各地官员认识即可,先把田地准备好,之后再下发到各地” 两人商议片刻之后,便让那车夫带着骡车回京,陈靖和皇甫选与吕夷简同车,两名仆人则是与武安车的车夫坐在一起。 陈靖准备先把开封府的中牟县、尉氏县、陈留县、雍丘县绕一圈,以京畿县为例,清查田产,而后种上占城稻,如此可以大大缓解漕运压力。而后过睢阳,到宋州。再之后,南下进入淮南路,从毫州一直到扬州。 按照他与官家商量的,先以京畿县和淮南路为试点,用一年时间,清查田产,改种占城稻。太宗一朝,两浙路、淮南路和江南路乃是产粮地,如今拿出淮南路作为试点,可与两浙路和江南路对比,为之后推广整个大宋南方做准备。 从东京城出来,至中牟县不过百里,沿官道疾驰,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但这条官道乃是从东京向西,经西京洛阳,直通陕西路京兆府,故路上行人众多,他们也快不起来。 但是,当他们到了中牟县城外十余里,接近陈公渠的时候,官道上面已经看不到行人,众人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纷纷快马加鞭。 陈公渠乃是太祖年间,陈承昭率水工凿渠,引水过中牟,名曰金水河,凡百余里,一直到东京城西。一行人沿着陈公渠才行三里,便看到渠边七八人围在那里,手持兵刃。 这几人听到马蹄声,看向这边。未几,便有一人持刀缓缓靠近,另有一弓手,拈弓搭箭。本来成松散队形的金花卫,看到有弓手,连忙收缩队形,最前面引路的两骑金花卫急催战马,朝这几人冲去,口中还大喝道:“尔等大胆!” 那两人大惊,持刀之人停下脚步大声喝道:“吾等乃中牟县缉贼公人,尔等什么人……” 说话间,两骑金花卫便已经来到持刀之人面前,一名金花卫不等他反应过来,斩马刀一挑,就把此人手上短刀挑落。另外一名金花卫马不停蹄,直冲那名弓手。 那弓手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扔掉手中长弓,口中喊道:“尔等要杀官造反不成!” 那名金花卫看到弓手扔下弓箭,便勒马停下,冷着脸,一言不发,手持斩马刀,横在马上。这时,沟渠边几人也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材健硕,穿半臂圆领袍,头裹灰巾,脚踏软靴,右手抓着短柄厉斧,左手提着一个首级,首级的头发散乱垂下,遮住了血淋淋的脸庞,随着他的步伐,首级在空中晃动,滴落着鲜血。 他身后几人,穿圆领鸦青窄袖袍,腿系粗布行缠,脚蹬蒲鞋。长袍下摆提起,塞于腰间,露出内襦下沿。其中一人,手上牵着绳索,一头绑着一人,拖在地上。 那弓手看到为首之人,赶忙大喊:“巡检,这伙人想要杀官造反” 那巡检仔细打量几眼金花卫的战马,再看向弓手,牙缝里蹦出两字“废物!”,说完就把左手头颅往那弓手怀里一扔,而后走到金花卫马前,拱手道:“小人乃是中牟县巡检戴恩,带着兄弟们捉拿盗贼,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还请恕罪” 那弓手被这血淋淋的首级砸在身上,再听到“贵人”二字,便知道来了惹不得的大人物,也不敢说话,抓着那头颅的发髻退到几人身后。 这金花卫上下打量一番戴恩,微微颔首,扔下一句“罢了”,便调转马头和同伴回到车队。 戴恩站在原地,目送车队向中牟县行去,旁边一名公人低声说道:“戴哥,这群什么人,好似要去中牟县” “不该管的别管”戴恩瞥了一眼这公人,而后一挥手,说道:“回县衙交差之后,某请兄弟们喝酒去” “谢戴哥!” “走了!” …… …… 中牟县属京畿,淳化年间人口统计,五千余户,其中主、客户基本相等。设知县一人,县尉一人,主簿一人,余者皆为胥吏。 陈靖一行进入县城后就分别安置,因其乃是六品京朝官,按制差遣出外,可以宿于馆、驿之中,以馆券支付。这就是国朝给予官员的公费吃住。 而九妹一行则是到了中牟县老头客栈。 自杨业请辞后,杨家逐渐淡出朝堂,转而用心经营家中产业,原本为了救援杨业,老头客栈只是开遍河北,后来大郎媳妇花解语又转头从京城向南,面向整个南方市场。 开封府内各县、京东路、京西路、两浙路等南方州府城池,十年下来,大宋二百五十四州,三十府,七成都有老头客栈。 第13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2) 中牟县官署后院,知县高镛、县尉马翰和主簿任峻三人正在谈论刚刚入城的陈靖一行。 任峻乃中牟县人,家中薄有田产,早些年,全家人供出一个读书人,走族中关系,得以回到原籍担任这么一个九品小官,属于选人官,位卑人众,若是没有举主推荐,这辈子永沉下僚,仕途无望。 故得知这次来劝农的人乃直史馆陈靖,心中便有了某种期盼,原本一早来到官署,准备与知县、县尉到城外迎接。谁知一直等到来人都进城到馆驿住下,这两人才姗姗来迟。于是他便问道 “灵湫兄,今日陈公来中牟,为何不去城外迎接?” 高镛,字灵湫,乃是淳化三年一甲第三名,高中之后,得原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赏识,推荐到开封府中牟县任知县,当初多少同年艳羡不已,其名甚至盖过了状元。可惜的是,赵元僖中毒身亡之后,他便在这知县上干了两任,按照国朝三年一迁来看,再有一年又到了官员晋升的时候,估计他还是要在这知县上做下去。 “这些时日牟山盗多有异动,想必陈公能够体谅”他淡淡的说道。 马翰,字仲振,作为中牟县尉,区区一个九品武职,按说应该在高镛与任峻之下,然而他对待这两人,并不像平常下官对待上官,反而隐隐有居高临下之感。任峻凭借本地大族的关系,隐约猜到其背后有人,毕竟五年中,换了三个京畿县,还都是当县尉,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那就是必有所求。 马翰看了一眼任峻,随意道:“陈公……呵……看看再说,没准他呆不了多久就要回京了” 高镛闻言,脸色不悦,肃容道:“马县尉,还须约束你那些手下,不可冲撞了陈公” 马翰眼睛一瞪,一股彪悍的气势涌现出来,不悦道:“探花郎!你且吟诗作对,游园赏乐,这中牟县考评自有你的一份,别来管某家的事情” 任峻见状,赶紧打圆场道:“灵湫兄,不至于,马县尉老于任事,当不会冲撞了陈公” 高镛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站起来扭身走了。马翰伸手摸了摸发髻,冷哂一声,自回县尉官廨。 任峻看着两人各自离去,不禁暗叹一声,每隔三五日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低声自语“这两人都甩手不理,若是耽误了正事,开封府的板子打下来,谁也逃不了……” “哎……”他长叹一声,扬声道:“来人!” 一人从县衙西厢房小跑出来,拱手道:“任主簿” “你去馆驿看看,从京城来的陈靖陈公可是住下了,尽量满足他的需要,若有不谐,可来寻我” “诺!” …… …… 中牟县城东,有一酒楼,名叫熙春楼,其名来自于东家自酿的熙春酒,用的是中牟圃田泽中某种浆果,以秘法酿制。在这南来北往的客商中小有名气。 但是这几日县衙发布告示,要搜铺牟山盗,故这几日城中没有往日热闹。酒楼一共两层,一层多为散座,二层多为隔间。往日里,隔间都为客商预订,几乎没有空闲。 今日到了辰时初,酒楼一层也只有七八桌散客,二层的隔间更是只有两处有人,这时,跑堂小厮正一连串的往东头隔间上酒菜,隔间内,九妹正兴致勃勃的边吃边点评着“嗯……这道菜有天波楼五成功底……咦……这个做法有点东西……” 旁边褚小娥一脸宠溺的样子,嘴里还唠叨着 “小娘子,这里的酒菜很普通,连咱们家客栈都比不了……而且环境还不好……” “唔……”九妹咽下嘴里的东西“褚姨,我来这吃的不是酒菜,而是中牟县的风土人情……” “慢点……”褚小娥看着九妹嘴角的汤汁,拿起丝巾帮她擦拭“你这又是跟老太君学的吧……” 九妹咯咯笑起来,低声说道:“那个【佘太君语录】,我已经更新到第二册了,回头给你看看” “嘭……”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熙春楼拖延几日了,怎么……”随即声音渐渐低下去。 九妹探出头,就看到酒楼柜台处,一个中年胖子点头哈腰的拉着一个泼皮走入柜台后的帘子,片刻之后,那个泼皮手捧着两坛熙春酒,腰间塞着一个布囊,摇摇晃晃就走出了酒楼。 那个中年胖子就站在柜台前目送泼皮离去,直到那泼皮的身影远去,才摇摇头,叹息一声,扭身走回柜台后。 九妹有些诧异,低头沉思片刻,扬声喊道:“掌柜的!” 那中年胖子头还未抬,嘴里已经喊道:“来了~贵客稍候!”,随即仰起脸露出灿烂的笑容。 随着“蹬……蹬……”的楼梯声,那酒楼掌柜走了进来 “贵客吃的可好?适才惊扰到了贵客,还请恕罪,若是不嫌弃,小店奉送一坛熙春酒” 九妹闻言摆摆手道:“这倒无妨,我想问问刚才发生何事?” 酒楼掌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笑道:“小事一桩,小店奉送的熙春酒乃是五年陈的,仅剩下少许,不对外卖,贵客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 “纠察贿赂得金山,侦查扰民皆心寒,赃高命短终难全”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唱出一首莫名其妙的小曲。酒楼掌柜面色大变,扭身走出隔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从西头隔间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俊美,脸部线条柔和,但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似乎很少见到阳光。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身材瘦小,脸色蜡黄,显得有些憔悴。 不等两人走过来,酒楼掌柜便紧张道:“客人还请嘴下留情,小店小本经营,折腾不起” 那俊美男子拱手道:“店家莫怕,楼下已经无人了”说着还指了指楼下一层散座。而后接着道:“在下也是担心店家贵客不知内情,万一惹上麻烦,连累店家” 酒楼掌柜闻言,也不说话,拱手一礼,便低头下楼而去。 第14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3) 隔间内,九妹看到那俊美男子,眼前一亮,低声对褚小娥说道:“真美……这男子要是穿上女装,是不是就是娘说的‘女装大佬’?” 褚小娥低头瞟了九妹一眼,然后盯着那俊美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低声说道:“小娘子,【佘太君语录】有云,凡是俊美的男子,都不老实。” 这时那俊美男子也走过来,正要进入隔间,便被一名金花卫横身拦住。俊美男子停步微笑,拱手道:“在下冒昧了”,说罢就要离开。他身后的少年脸上闪过怒容,但没有出声。 “让他们进来吧。”九妹的声音传来,金花卫随即让开。俊美男子走进来,眼前一亮,只见一名明眸皓齿的女子正对门口坐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 “先生贵姓?”九妹轻声问道。边上褚小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九妹,心中感叹,无论男女,样貌好,总是能得到优待,九妹也会细声细气说话了。 “啊!免贵,姓明,在下见过娘子,冒昧打扰,还请恕罪”俊美男子恍然间反应过来,赶忙行礼道 “无妨,多谢明公子前来解惑”九妹起身一礼,便伸手虚引道:“还请明公子坐下说话” “敢问娘子如何称呼?”明公子顺势坐下,那少年则站在门口守着。 “小女子姓木,家中排行第九”九妹边说边拿起手边的茶壶,给明公子斟茶 “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明公子解惑” 褚小娥闻言,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默默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愿为九娘子解惑”明公子展颜一笑,那一瞬间的风情,连一旁的褚小娥都晃了一下眼。 “刚才那唱词,说的是如今中牟县三害” “哦?可是那南山大虫,长桥蛟龙与周处”九妹饶有兴趣的问道 “哈哈哈”明公子大笑道:“九娘子家学渊源,一般人可不知道这些佚事” “不过这中牟县三害,指的是本县县尉马翰,其人以‘纠察’名义索要豪族贿赂,又以‘侦查’的名义各处扰人,本县百姓不堪其扰,最后,家破人亡的百姓无奈做了贼盗,这马翰又抓捕贼盗,虚报贼脏,以之为死刑上限,则群盗皆斩,多余贼脏为其所吞” “啊!这三害都是一人所为?”九妹讶然道 “然也!” “可这……为何无人告官?”九妹眨了眨眼睛,虚心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明公子看着九妹那双眼睛,沉吟片刻接着道:“在下长话短说……” “其一,这马翰行事,踩在《宋刑统》边界,从朝堂上说,并未违律” “其二,便是有些许过界,以百姓见识,如何能看出来” “其三,若是当了贼,如何以贼告官;若是没当贼的时候,不等告官,便已经家破人亡,怎么告” “哦……”九妹仔细打量着明公子,说道:“明公子也不是一般人,想必对朝堂律令颇为熟悉” “在下就是一路人,今日有缘遇得娘子,便提醒一二,他日未必有相逢之日……在下还有要事,告辞”明公子说完,扭身出了隔间,带着少年扬长而去。 …… …… 当九妹一行在熙春楼遇到明公子的时候,县尉马翰正在查看一封从京城传来的书信。 他看完信后,借着焚烧书信的功夫,低声问道:“大兄还有什么吩咐?” 在马翰书案前,站着一名瘦小汉子,听到这话,低声回道:“大公子吩咐,若是可为,便按信中所言行事;若是不可为,那便算了。杨家佘太君有些疯狂,只能以大义和律法刁难,不可以盘外手段应对,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那个陈靖怎么办?”马翰又问道 “禀三公子,暗中全力支持陈靖清查田地……按大公子的意思,既然陈靖想要解决大宋立国以来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那就让他去吧,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才好” “知道了!” …… …… 翌日晨,陈靖和皇甫选联袂来访。 老头客栈给九妹一行安排在一座独立的三进院子,几人便在这院落之中落座。吕夷简闻知陈靖来访,书也不读了,带着自己专门从寿州吕宅带来的茶叶,亲手沏茶。 九妹古怪的看着吕夷简为陈靖奉上清茶,问道:“吕家兄长,为何前倨后恭,昨日也没见你如此” 吕夷简现在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还不是日后那个的权倾朝野一代名相。他听到九妹这话,脸上一红,怒声道:“九妹,为何总是捉弄愚兄?” “咦!可是寿州黄芽?”陈靖抿了一口,眼睛一亮。 吕夷简一愣“您知道寿州黄芽?” “寿春之山,有黄牙焉,可煮而饮,久服得仙”陈靖再饮一口,叹声道“你姓吕,应该是东莱吕氏一族,寿州吕一支” “学生吕夷简,拜见陈公和皇甫寺丞”吕夷简躬身一礼道:“昨日车驾内,学生忧心家叔之事,故怠慢两位,今日特来赔罪” “呵呵……无妨!吕相知河南府,以老夫看,不久应会起复,故毋须担心” “多谢陈公,家叔言道陈公博古通今,擅谋划,尤以农事为最” 陈靖闻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多谢吕相夸赞,老夫有自知之明,若说出谋划策,或有愚者一得;若是调节阴阳,令上下一心,破除顽障痼疾,老夫不值一提。说到底,不过眼高手低之辈耳” 这话一说,其余几人讶然。吕夷简还以为陈靖自谦,忙摇手道:“陈公大谬,家叔都说您有宰执之才” 陈靖则是认真道:“老夫不是自谦,今日前来,是向小娘子求助来了” 九妹闻言,与褚小娥对视一眼,愕然问道:“陈公何出此言?” 陈靖沉吟片刻,问道:“小娘子可知,国朝田地之策与其弊?” 九妹一听,国朝的田地政策,还真没学过,平时也不关心,但是看陈靖的样子,似乎与要求助的事情有关,于是开始回忆《佘太君语录》 “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听说是【田制不立,不抑兼并】” 陈靖听了这话,反倒一愣,疑惑道:“田制不立?嗯……自太祖立国以来,一直都有田制,乃循旧例,为后周世宗之均田策也” 这句话一下子让九妹闹了一个大红脸,心里暗自嘟囔,《佘太君语录》好像说的不对,被人反驳了。 陈靖看到九妹的样子,赶忙说道:“此中治政之策,小娘子不知,亦属寻常,若不是户部任职,多不知也” “再说不抑兼并,嗯……老夫猜测,小娘子想说,国朝允许土地买卖吧?” 第15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4) 就在中牟县老头客栈的小院中,九妹听着陈靖的讲述,逐渐了解到大宋立国以来,最根本的一些问题,或者说是顽疾。 简而言之,朝代更替的核心便是土地问题,正所谓大乱而后大治。便是旧朝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上,而至大乱。其后打破旧有体制,重新分配,而成新朝。 对宋朝而言,后周禅让而替,前朝疆域没有战乱,其田制用的就是后周世宗均田制,是故中原腹地的豪族大户,具体有多少土地,从大宋立国时就不确定。从宋太祖年间,皇帝就想清查,只是进行不下去。 因此,在无法彻底清查田产的情况下,宋朝只能对土地政策缝缝补补。听着陈靖的解释,九妹一阵头大,她只对天文地理、数术机械感兴趣,政治的东西,根本无法入脑。 总之,听了半天,九妹给总结了一句话,即为大宋税收,目标朝着有田地、有家产的人收税,田地越多,家产越多,税赋越高。是故大宋立国后便划分百姓为主户与客户两大类,有地者为主户,无田者为客户。再把主户以田产和丁口状况划分为五个等级。 因此,宋朝是不对客户收税的,要交税的只有主户。而在实际操作中,太祖、太宗两朝皇帝为了让百姓修生养息,还经常减免下二等主户的税收。 听完之后,九妹非常佩服制定政策的宋朝奠基者们,如此一来,天下太平。再加上两朝皇帝还鼓励开荒,并把百姓垦荒之田赐予他们,官不取其租。 “嗯……陈公,歇口气……喝点茶再说,我发现这土地政策不错”九妹一边奉上寿州黄芽,一边让陈靖歇会,看着老爷子的样子,抱着沉重的心情,述说着这么好的政策。 陈靖看着捧到眼前的茶杯,笑了笑,接过茶杯 “你在家是不是最得宠啊,这机灵劲” “再好的政策,也要能执行,便是律法都有漏洞,何况先天不足的政策”陈靖沉默半晌,放下茶杯道:“老夫当年虽提出新田制,然也无法解决此先天不足,只能借闲旷之地,募游惰之民,别置版图,开垦新地,故要花大钱。然而此策依然无法抑制地方大族兼并之实” “那是否可以颁布法令,不允许兼并?”九妹好奇问道 “呵呵……”陈靖看着九妹可爱的样子,开怀大笑,说道:“你以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大族更想买田,还是百姓更愿卖田?” “现在允许田地买卖的情况下,不堪重负者还有弃田而逃。依老夫之见,若是土地买卖能多救活一户,无良法之下,便该许之卖田活命” “是故无良法更替之下,老夫只能建议朝廷令地方官员,或三年,或五载,清查田产,有隐匿者、诡名挟佃者、诡名子户者,皆依律处置” “陈公,何谓诡名挟佃与诡名子户?” “百姓把自家田地寄托给官户,官户有免税田额,自己伪作佃农者,是为诡名挟佃” “大户虚立户口,而后把田地拆分于这些户口之下,便可从上三户,降等为下三户,以此逃税,是为诡名子户” “便以杨家为例”陈靖笑盈盈的看着九妹,说道:“一品太尉,免役限田数为五十顷,若是有百姓无力负担税赋,可把其名下田产过户给杨家,其以杨家佃农自居,即为前者” 九妹一听,怎么说到自家身上了,赶紧打断道:“陈公,杨家重来没有隐匿田地和诡名子户,您还是说说需要我做什么吧?” “哈哈……好”陈靖又是大笑,说道:“老夫想着,此次乃太君举荐,以她之城府,必是想借机清查这些豪族大户,老夫愿为马前卒” 九妹一脸茫然看着陈靖,心里仔细的回忆,无奈发现,佘太君确实没有交代什么有城府的事情,也没说如何清查豪族大户,只是让她们保护陈靖,让吕夷简跟着学些东西。 以九妹这些年跟在佘太君身边,言传身教的经验,以及她作为杨门女将这一代临时将主的身份,她很想告诉陈靖,佘太君除了“天上人”一些奇思怪想之外,最大的城府就是没有城府,谁敢惹上杨家,嗯……就要作好被打上家门的准备,一个不好,参考潘美家就知道了。 不过,九妹看着陈靖一脸自信的样子,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她犹豫半晌,只好含糊其词,表明一切听陈公吩咐。 陈靖闻言,大为感动,当即表示,从今日开始,便先调阅县衙田册、户籍,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届时定会安排妥当。而后,便脚步轻盈,满脸自信的带着皇甫寺丞离去。 九妹看着他们的背影,决定当下立刻写封书信回去,把陈靖所说的城府告知娘亲。 …… …… 中牟县北五里,有牟山,相传乃是官渡之战,曹、袁两军筑山御敌之所。高十余丈,绵延数十里。其下有陈公渠绕山而过。 此山虽不高,但是壕沟环绕,层层叠叠,又有山内通道,沟通各处山洞,以为藏兵与救援。 山顶有一庙宇,传说中,此处原本为曹军大营,在曹公亲率大军奇袭乌巢的时候,大营被袁军围攻,死伤无数。后来,有高僧于此处建庙,镇压地气,超度亡灵。 在庙宇外面,圈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建起了寨墙,寨墙之上,有一个横额,上书“牟山寨”。庙宇东边,有一木制阁楼,两层高,楼旁有石,上刻“议事堂”。 此时在议事堂内,数人正在议事,首位乃是一虬髯大汉,面孔黝黑,孔武有力。其下坐着一白衣青年,脸上戴着青铜面具,从脖颈露出的肌肤看,年不过三十。其身后站着一名十多岁的少年,身材瘦小,脸色蜡黄。 若是九妹等人在此,一眼就能认出,那少年正是跟随在明公子身后之人。 对面又有两人,看上去像是亲兄弟,一人矮小瘦弱,另一人肥壮憨痴。在那矮小瘦弱之人脸上,一道疤痕从脸颊开始斜穿左耳,看得出来,若是这道疤痕再深一点,此人便是死定了。 那肥壮憨痴之人,手上抓着一只驴蹄,低头猛啃,吃得那是满脸满手的油。惹得站在白衣青年身后的少年频频侧目。 第16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5) 牟山有盗!牟山有盗?? 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答案,在中牟县豪族大户眼里,牟山有盗,要花钱剿贼。在中牟县百姓眼里,那里或许是活不下去之时的一条活路。 而在县尉马翰眼里,若是他需要,则牟山有盗!若是他不需要,则牟山无盗。他不关心贼盗有多少人,也不关心贼首是谁,他只关心,当有需要的时候,他传出去的命令,是否能够很好的执行。 此时的牟山寨议事堂中,就有这么一道指令,一张两指宽的条子,上面只有两个字—孟氏。 首位的虬髯大汉皱眉看着白衣青年拿出的纸条,问道:“杜先生,这马翰胃口越来越大,怎么,这次要对白沙镇孟氏下手?” “应该是了,我到约定地点得到的就是这个”白衣青年杜先生回道。 那矮小瘦弱之人则是不在意的说道:“白老大,管那么多干什么,正好这孟氏乃是中牟豪族,想必家中浮财最少万贯以上,吾等便抢他娘的” 贼首白老大却有几分犹豫,说道:“某是担心,若是对县内豪族下手,会引来开封府禁军围剿,那马翰不可信,不知严氏兄弟怎么看?” 那肥壮憨痴之人听到严氏兄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白老大,认真说道:“老子听哥的”,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啃着驴蹄。 白老大听到这话,眉头跳动,忍了又忍,看着严氏老大说道:“某知你们兄弟二人乃是川中人士,但你们也来中原年余,每次听严正兄弟说自己,某总觉得他在占某家便宜” 严方看了一眼弟弟,略有歉意的拱手道:“白老大别理会这憨人,若不是他为了救我,也不会伤了脑子” “先生举荐吾兄弟二人来这牟山寨落脚”严方先朝杜先生站起身行了一礼,而后又朝白老大说道:“这年余,白老大对吾等一视同仁,拿我们当自家兄弟,如此,吾便说说这孟氏” “吾兄弟二人乃是成都府人士,你们早已知道,不过,吾等乃是大蜀王麾下【应运雄军】队将……” 此言一出,不等严方的话说完,白老大脸色大变“你们二人乃是李顺部将?这……”说着,就看向杜先生道:“先生可是害苦某家了,这牟山寨上下也要被先生害死” 杜先生则是摇了摇头道:“白老大勿忧,李顺在川中起义已平,大蜀国已灭,严方、严正兄弟二人不过是小小的队将,无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朝廷也不会有他们的记载” 说完,他又朝严方道:“严兄弟此时暴露自家来历,想必是跟孟氏有关?” “先生大才”严方点头道:“适才白老大担心那马翰有诈,吾有一策,即可拿下孟氏,又可避免事后马翰对吾等下手” “哦?”白老大闻言,惊疑不定的看着严方,叹道“你兄弟二人入伙已有年余,而且对山寨颇有帮助,若是被发现,某家也逃不过,严兄弟有何良策,还请直言” “杜先生刚才说了,大蜀虽灭,吾等川中人士依然感念蜀王所言【均贫富】,如今两年过去,朝廷该怎样还怎样,川中士卒多有怨言。前些时日,吾接到旧友传讯,或许川中还有义举” “吾等拿了孟氏钱财,牟山寨可随吾兄弟二人去川中,若是想做一富家翁,可择一地自居,有吾等兄弟在,毋须担心义举牵连;若是想做一番事业,可随吾等举事,功成之后,名列青史” 白老大闻言看向杜先生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不失为一条退路”杜先生冲着白老大点点头。 正在此时,堂外冲进来一人,跪伏在地上大哭 “老大,那中牟县巡检杀了俺大哥,绑走俺侄子,求老大救人!” 白老大闻言脸色一变,抢上前扶起那人,安慰道:“宋兄弟莫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道来” 宋大成抬起头,脸上露出懊悔,喘息片刻说道:“俺们早已分家,大哥独自抚养孩儿,但是实在活不下去,前些日子便说要送孩儿来山寨,俺等了几日不见他们,便偷偷回去查探……”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刻骨的仇恨 “俺在县城外,看到大哥的首级……俺使钱在城内打探,得知是那巡检戴恩劫杀了大哥,拿住侄儿,关押在县大牢里面,求老大救人” “好,某和几位头领商量一下,一定救人,你先下去,带几人再去打探,万万不可莽撞” “谢老大……俺先去……” “等等,你先去张兄弟处支取钱财,把你大哥的首级赎买回来,好生安葬” “嗯……”宋大成感激涕零,张了几次嘴,不知如何说,便连磕几个响头,起身离去。 待宋大成离开之后,白老大看向杜先生道“那马翰一边利用某家威胁豪族大户,一边利用吾等升官发财,这两年多亏先生为吾等出谋划策,周旋于其中,还请先生教某” “活着!”杜先生张嘴吐出两字,而后缓缓说道:“这马翰数年之内,连换三县当县尉,害人无数,至今他还是活得好好的,若是你想要做些什么,那就要趁其不备,一击致命,若是不能一击致命,那就好好活着,等待机会” “现在可是机会?马翰想让吾等袭扰孟氏,若是吾等趁机攻打县城,斩了他,救下宋兄弟的侄子,而后随严氏兄弟,去川中,如何?” 杜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盯着白老大半晌,凝声道:“这可不比袭扰白沙镇孟氏,中牟县城虽不大,以牟山寨的人手,断然无法攻打下来” 这时旁边严方心中一动,说道:“杜先生,吾倒是有一法,或许可以拿下中牟县” “哦?” “中牟县除了金水河,还有广济河,每年县衙征发徭役,疏通河渠,无数人不堪其扰,就连白老大都是因此而上山,何不串联河工、民夫,里应外合,拿下县城,届时借用大蜀王的号子【均贫富】,想必很多人都会响应” “好主意!”杜先生目光一闪,击掌赞叹道:“严兄不愧曾是大蜀王麾下,若是吾等再以袭扰孟氏的名义,找县尉借些兵器、盔甲,到时……” 白老大闻言不禁大喜,当即请杜先生回县城与马翰交涉,其余人等操练准备,勾连河工,待时机一至,便按计划行事。 第17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6) “建隆元年(960),国初版籍之数为九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三户。太平兴国二年,先帝诏令,每三年,天下贡地图与版籍皆上尚书省。至道元年(995),诏重造州县二税版籍,颁其格式于天下,凡一县所管几户,夏秋二税……用大纸作长卷……送州府校订……此即为现下中牟县所用版籍” 经过几日的调阅,陈靖大致梳理了中牟县户口和田地情况,便带着文书来找九妹。又是一番解释,直把她说的晕晕乎乎,最后她无奈打断陈靖。 “陈公,您就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陈靖看出九妹对此不感兴趣,旁边的吕夷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早有准备,便直接告知接下来的想法 “这些版籍所载是否与实际相符,就要靠实地清查,但是如此多的户口和田地,仅靠吾等无法做到,老夫以为,需要找一个突破口,一旦发现有问题,可上奏朝廷,后续官家以此为由,展开彻查” “哪里是突破口?”九妹有些没精打采,这几日她几乎吃遍了县城,连带城池布局,城防、武库等都跑了个遍,因此,中牟县三巨头也都知道了她的来历。 按说九妹没有官职,一些县城重地是不允许进入的。但这些时日,朝廷因为官家要接刘娥入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刘娥亲生父母早亡,宫贴之上,写明了义父母乃是杨业与佘太君。 朝堂上诸公知道此事之后,阻拦刘娥入宫的人少了,但是攻击杨家外戚的声音大了起来。不过,不管朝堂如何争吵,对于京畿县来说,京城的消息传播很快。甚至有传闻,官家想给杨家八娘和九妹册封县主。无论消息真假,中牟县三人都不会阻拦九妹。 陈靖从一叠文书中,掏出三张纸,说道:“白沙孟氏,中牟豪族,自称孟子后人,不可考,为白沙里正” “圃田石家,故威武郡王石守信二子石保吉所置别业,父子二人皆爱敛财” “原御史中丞李昌龄李相家,在中牟县各处皆有田产” 九妹闻言默然半晌,问道:“陈公,这都是谁给的,看上去是希望我们撞得头破血流” 陈靖点点头道:“老夫调阅文书时,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些文书当中,不外乎知县、县尉和主簿三人” “是啊,还挺有意思,孟氏代表士林,石家乃是将门,李相……呵呵,这是让我们出手,替官家……”说到这里,九妹忽然反应过来,貌似陈靖不一定知道真宗皇帝继位时,李昌龄的事情,这应该是直指杨家。 陈靖对九妹未说完的话恍若未闻,接着说道:“孟氏乃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为何不是李相?”九妹好奇问道 “无论李相还是石家,都不好,因为他们的田地分散购置,有门下仆从、管家、从子等等,清查起来,耗时良久,且还需与开封府版籍比对” “好,一切听陈公安排” “多谢小娘子,老夫来之前已让知县召集城内衙前公人、书手,吾等这就出发如何?” “好,陈公且到前院稍候” “不急,小娘子且准备,吾等于县城西门汇合”陈靖拱手,而后带着皇甫选离去。 这时褚小娥问道:“小娘子,我们怎么安排?” “褚姨,收拾东西,所有人都去,带上【武安车】” “啊?小娘子,若是带上武安车,是否动静太大” 九妹一撇嘴,说道:“您忘了,出门前娘怎么说的,武安车不能离开我们身边,车上要随时有人值守,如果不带武安车,我们就要分开两批人” “况且,【佘太君语录】有云--所有的意外都是源于火力不足,带上武安车,在这中牟县估计不会有意外了,我的连弩可是饥渴难耐”九妹说到兴奋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褚小娥无奈,拍了一下九妹的肩膀,说道:“才出来几日,你的性子就按捺不住了……吕家公子还在呢” 吕夷简在旁拱了拱手道:“无妨!这些时日小生早已了解九妹的性子,太君也说了,不愿委屈我们,故让小生早日来府上,一是为科举准备,二是与九妹相处一阵。家叔既然不反对,那便相处一阵吧” …… …… 中牟县白沙镇孟氏,从后周世宗起便居于此地,在宋代周时,时任族长因担忧宗族遭遇战事牵连,分拆数房远走他地。大宋立国后,孟氏逐渐恢复元气,但不知为什么,家族文脉始终差了一点,自太宗朝起,便没有家族子弟能够考中,反而因为中牟县的地理位置,商业上赚了不少。 因其家财定为第一等主户,故多有家族子弟出任县内胥吏,从里正、耆老到书手皆有。此次陈靖决定先到孟氏清理田产,虽有意识避开了孟氏族人,但等他们出了县城赶往白沙的时候,孟氏就已经得到消息。 此时,孟氏祠堂,族长和几位族老就在议论马上就要到来的陈靖一行。 当代孟氏族长,名孟兴祥,五旬上下。自称乃是唐末孟方立后人,祖上传自孟子,姬姓孟氏。大宋立国至今,还没有给孟子立庙,仅以孟氏儒传家。 其宗族家法严明,凡孟氏族人,无论官吏,俸钱不得私用,皆输入宅库,每月从家族宅库中支出。而大量的田产属于族产,出租的田租也归入宅库。 因此,孟氏得知此事,可以说是上下皆惊,幸好这个消息,只有族长、族老和各房的主事才知道。 “根据族中子弟从县衙传来的消息,这陈靖乃是劝农使,要清查本县田产,头一家就选孟氏,大家说说该怎么办”族长先开口道。 “那就是杀鸡儆猴了,东京、西京多少朝廷大员在本县都有田产,凭什么要查孟氏” “凭的就是因为孟氏无高官,若是族中有人中举,就不会这样了” “可否请县尉帮忙,说项一二” “那也是个吃人的,前些时日的纠察费,族长还没给,他哪里会帮”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半晌都没有什么主意,大部分都是埋怨。 第18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7) “闭嘴!”一声怒喝响起,几位族老一惊,看到族长面带怒容,眼角带煞“此时已到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尔等还在吵闹,真等铡刀落下,引颈就戮不成” “那你说如何?”一名族老不忿道:“当初也是你力主断掉纠察费用,恶了马翰,现在如何是好” “哼!那马翰的胃口越来越大,交了纠察费,该派的劳役,该交的好处,不少半分。老夫曾令人打听过,数年三县县尉,他两次离任时,除了有京城背景的,当地大族十去七八,你们说孟氏是否会例外,当初决定不交纠察费,尔等也同意了,如今却是后悔了吗” 这时年龄最小的族老说道:“族长没错,二叔你当初还是首先同意的,怎么,交钱的时候不舍,现在又来后悔,莫不是真老糊涂不成……” “你……哎……老夫也是无法,罢了,都听族长的吧” “依老夫之见,如果都是死,何不如就用这万贯家财搏一搏那京中来人”族长斩钉截铁道。 “此言何意?贿赂陈靖吗” “不,老夫听说,与陈靖一同来的,有京中贵女,县衙中的子弟曾看到那女子随意进出县城重地,知县等人毕恭毕敬,与对待陈靖完全不同。况且,孟氏没有在田地上做手脚,多为诡名子户。老夫问过三房的传道,他正在准备明法科的考试,对律令熟悉” “传道说,先帝曾定,挟佃诡名者,一月内自首,若是县、乡衙前公人,知情者,杖一百。老夫身为族长、里正,这一百杖,老夫来,若许罚铜以代,则族里出了。所有的欠额,全部交给京中贵女,任其处置,孟氏只求活命。若是陈公有所求,孟氏可出告” “尔等切记,顺序不能乱,若京中贵女愿保孟氏,则吾等豁出去了,中牟县有问题的豪族大户多得是,按律,吾等出告,还可得彼等田产、牛具为赏”孟氏族长一口气把心中所想说得清清楚楚。 几个族老面面相觑,都被族长气势所震,半晌才有一名族老问道:“若是贵女不许,或者贵女家族保不住,又如何?” 孟氏族长闻言,看着这族老,心中一阵腻味“二弟,你真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此事老夫一人担之,若是败了,过去种种,皆为老夫一人为之,尔等不知,如何?” “二叔,你又来了。下次族会,你便退位让贤吧。大伯,此事某与您一起担着,算算时辰,他们快到了,您就说怎么办吧”这时,年龄最小的族老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怒声道。 “好!”孟氏族长站起身,看着几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夫族长令,此事之后,族长之位由孟毓智接替,尔等可有异议?” 那年龄最小的族老一下子愣住了,忙说道:“族长……” 不等他说什么,孟氏族长便拦住“你毋须跟老夫一起去,更重要的是孟氏,你留下来,担的是一份重任” 其余几名族老互相看看,便纷纷同意。 “二弟,你要忤逆不成?” “哎……老夫遵族长令” 就在这时,祠堂外有人禀报,有近百族人正汇聚到祖宅这边吵闹,要族长出去解释。 孟氏族长一惊,朝几名族老一个个看过去,说道:“谁透露了消息?罢了……都跟老夫出去安抚族人” 孟氏祖宅,原本是一个五进院子,后来为了不违反大宋宅邸规制,把整个祖宅重修扩建,变成了三间单院和一个祠堂。 此时在祖宅南门外,近百人围拢过来,聚集在门前空地上,一名孟氏祠堂主事正站在台阶上冲这些人大喊。看着他声嘶力竭,空地上人群也不搭理,都在各自打听。他们这些人听到消息,说朝廷派人来,要重新清查版籍,划定田地,还要补交税款等等,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人大部分是分家出去之后,户籍为四等、五等的主户,无钱雇佣佃农,都是自己耕种。平时还能勉强维持,但是这些年,县衙各种徭役,都需要出人。孟氏又是大族,每次徭役都是被县衙重点关注,想逃都逃不掉。县衙的族人,最多只能通融些许,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吵闹中,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族长来了!”,众人纷纷看向祖宅,别管看没看到人,嘴里已经开始大叫 “族长!” “大伯!” “大哥!” 孟氏族长刚踏出祖宅,就听到潮水般涌来的喊声把他淹没,他停在那里,脑袋一阵眩晕,身体摇摇晃晃。 那祠堂主事扭身看到,心里大惊,赶忙上去扶住族长,跟在后面的最小族老孟毓智也是大惊,赶紧挡在族长身前大喝道:“尔等要造反不成?” 底下有族人看到族长摇摇欲坠的样子,也纷纷拉住身边的人,半晌,众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孟氏族长定住心神,推开祠堂主事,走上前,默默看着族人们,一言不发。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敢说话,只有一名瘦小老者,推开身前几人,走出来道:“大哥,俺就是想问问,朝廷是不是要来收走田产?” “你是二房的兴业?”孟氏族长喘了口气,才缓声问道。 就在那瘦小老者要说话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扭头看过去,只见远处数十人围着两辆马车直奔祖宅。随着那些人靠近,这些孟氏族人纷纷感觉好似空气都凝固起来。 让众人心里稍安的是,这群人离祖宅十余丈的时候就逐渐停了下来。 旋即,一辆马车和三骑脱离队伍,继续前行直到众人面前。人群最前面的几名孟氏族人,看着靠近的拉车的巨马,两腿直抖,吓得大呼:“怪物!” 孟氏族长虽然也有些心惊,但是看到族人失态,不禁心里暗自摇头。他低声吩咐孟毓智几句,便急忙朝前走去,一直到马车前,大礼作揖道:“白沙里正、孟氏族长,孟兴祥拜见上官,可是陈公前来?怠慢之处,还请恕罪”说罢,他躬着身子,一动不动。 “别担心,我家的马不咬人”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安慰众人。孟兴祥直起身,看向车边那匹战马上的骑士,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京中贵女,拜见小娘子” 这时陈靖从马车内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道:“不敢,孟氏好大的阵仗,聚拢族人,准备对抗朝廷旨意不成?” 第19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8) 当陈靖一行到白沙孟氏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孟氏族长与近百余族人在祖宅前等候。当下他内心便是一沉,即使有意避开与孟氏有关的胥吏,但是从县衙传递消息如此迅速,可见这些地方大族的触角真是无孔不入。 而且,看到他们车驾之后,这个孟氏族长挟大势而来,直接到马车前见礼,如此是想给他一个软钉子,让他知道清查田地或许会激起民变,这个孟氏族长当真是好本事。 若是陈靖一开始气势被压制,后续再想做些什么,就很难了。是故他立刻改变原来的计划,索性不再商谈,直接以反抗朝廷诏令应对。 孟氏族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拿不准这位劝农使的性情,那京城贵女貌似笑意盈盈,但刚才见礼的时候,她也一言不发。因此,陈靖的话,他不好接,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想办法私底下与陈靖沟通。 “还请陈公到内一叙……” 就在他这转动念头的时候,冷不防周围的几名孟氏族人听到陈靖之言,原本还对朝廷诏令半信半疑,此刻得到确认,瞬时间,这几人破防了。 想来也是,能在这个时候跑来问族长要说法的人,都是自家已经处于破产边缘,而在人群中站在最外围的,又多属于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之辈,生活所迫,无奈过来随大伙听听,抱着万一的希望,族里有办法帮补一下。 “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几声凄厉的叫声响起来,有两人瞬间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又有几人面目狰狞,朝陈靖等人围了上去。 这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族人虽然听不清陈靖说什么,但是看到族里几名老实巴交的汉子那个样子,纷纷猜到了答案。呼啦一下子,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家族大了,既有生活不如意之人,当然也有那些家里条件不错,自小娇生惯养,在当地仗势欺人之辈。而且在县城长大,出去一说孟氏,那是连县衙都任意进出的。 这群人里面,就有几个这样的人,跟着来看热闹。此时一看群情激愤,他们的热血就上头了。 只见一个身影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朝陈靖直冲过去,嘴里还喊着:“恁大爷嘞!来孟氏装蒜,俺揍你个鳖孙” 就在那几人嚎哭之时,随行的金花卫便发现有些不对,正在暗自戒备的时候,眼角晃过有人冲出来,朝陈靖踹去。几人哭笑不得,武安车的车夫乃是杨府老卒,眼看自己离陈靖最近,无奈摇头暗叹一声,跃下马车一脚踹去,“嘭!”的一声,那道人影一口血喷出来,身子飞起来砸到后面几人,摔到地上滚了几圈。 孟氏族长心里一阵冰寒,从他开口邀请陈靖入内一叙,到族人被打翻在地,短短时间,一片狼藉。有人涌上来抱着那道人影大哭,有人挡在那道人影之前喝骂,还有人四散跑开,要去叫人,现场一片混乱,不过没人再敢动手。 这时,远处十余丈外的金花卫已经策马逼近,随着马蹄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肃杀之气,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人,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鸦雀无声。 陈靖脸色铁青,眼带杀气,看着孟氏族长 “看来尔等是要造反” “三弟!三弟!!” “族长!不好了,三弟没气儿了!!”几道惊惶的声音响起来。 孟氏族长大惊“什么!”,他顾不上回答陈靖的话,赶忙跑向那人。 陈靖脸色顿变,惊疑的看向武安车的车夫。 九妹在马上也有些傻眼,眼前的一切发生太快,等听到人没气儿了,她感觉到这个事情有些蹊跷,以她对家中老卒的了解,那一脚根本不会死人,顶多内腑受了震荡。 因此,她发现陈靖看向车夫的时候,赶忙说道:“陈公,虎叔没下死手,这事儿有问题” 陈靖闻言,脸色凝重,点点头道:“看来需要查验死者” 九妹挥挥手,大喝一声“戒备!” 那孟氏族长在度过最初的慌乱的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凭借着族长的权威强行安抚住族人,又邀请陈靖、九妹一行密谈。 接下来几日,白沙孟氏由于朝廷清查田产而死人的事情迅速传开,一时间谣言四起,不但打乱了陈靖的计划,县衙也不得不四处灭火。 …… …… 真宗皇帝登基以来,京中百姓这几月谈资不断,各种小报,街头巷尾的读书人都卯足了劲,什么天下大赦,罢免宰相,歌女入宫,民女如何拜入豪门……等等。仅仅刘娥一人,传出来的消息、邸报、民间故事,稳占京城流量榜首。 好不容易,官家迎刘娥入宫,册封贵妃,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这轮热度没下,杨家就因为沾着刘贵妃,迅速抢占京城话题榜。 没等热议几日,便从开封府中牟县传来了陈靖、杨延瑛清查田产致人死亡的事情。这一下,朝堂震动,两府三司、御史台奏章雪片似的送呈御览。 尤其是台谏官们,前次刘娥入宫,本就是官家私事,并不违制,故惯例弹劾官家要注意大行皇帝殡天,。上次杨家作为外戚,也未擅权,故弹劾的也是跟杨家不对付的人。 这一次就不同了,弹劾什么的都有,陈靖擅自激化民怨,杨家亲兵动手杀人,杨家嫡女嚣张跋扈等等。 有御史已经奏请,拿下陈靖一行人彻查。 真宗皇帝对此,都留中不发。他也在等待中牟县的查验结果。 但是御史一看,来劲了,有一名御史上疏说:“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这是开始骂皇帝了,直指官家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律法。此奏疏一出,半日间就传遍京城。 紧接着,中牟、尉氏、陈留……等开封府各县逐次传开,甚至有传官家要打破太祖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誓词。这一下朝中大员彻底坐不住。同时,台谏官们看到奏疏没有回应,已经开始串联起来,准备全体合班请对。 此乃台谏制度,若是遇到这样的要求,皇帝再不处理,那么台谏官就会“待罪请辞”,也就是不到御史台、谏院上班,直接回家请求皇帝罢免。 第20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9) 真宗皇帝硬是顶着朝堂巨大的压力,生生拖延了两日。总算是等来了中牟县的调查结果,总共三条渠道汇报过来,分别是中牟县、陈靖奏折和皇城司的密报。 尸首经过勘验,是死于二次击杀,非常明显的杨府老卒踢中死者的腹部,但致命伤是心脏被击破。 按照大宋律法,县一级无权判决此案,必须是州、府一级的衙门才有审判权。故中牟县只是提供了初步的勘验文书,和事件经过。而后移交给开封府。 在中牟县的文书上,虽然说明了死者的死因,但并没有排除杨府老卒的嫌疑,对于这一点,中牟县主官产生分歧,最后各自陈述理由于文书内。其中县尉言及,以嫌疑人所具备的武力,可以通过击打死者腹部至其心脏破裂而亡,故不能排除嫌疑。 皇城司的密报正好相反,以杨府老卒的武艺,若是愿意,完全可以直接击打死者任何地方至死。况且,死者胸口有重击痕迹,皇城司亲事官分析两处伤痕,断定不是一人所为。 至于陈靖,则是重点叙述了事件经过,以及强调,按照当时情况,若不是杨府老卒保护,他必为死者所伤,死者故意袭击朝廷命官,有罪;杨府老卒护卫有功,当赏。 同时,经过对孟氏族人的讯问,事发时,确实有不属于孟氏的人在现场,但当时无人在意。事发后,也无人注意那些人什么时候离开现场。因此,皇城司怀疑,那些人都有嫌疑。而中牟县则是表明,一时无法查出嫌疑人。 经过廷议,中书省一致决定,派出开封府和刑部共同调查此案。但有御史不满意,认为既然杨府老卒不能摆脱嫌疑,应该就地 ‘编管’,以待查明真相。 …… …… “官人,这才卯时,怎就到奴这里来了?” 只见一名女子,一手搂着马翰的手臂,一手给他倒酒。 这女子年约三旬,皮肤白皙,风韵犹存,说话的声音软软绵绵,听得让人骨头发软。 此女名叫张珂儿,本是犯官之女,流配川中,途经中牟县的时候,被马翰一眼看上。便命牟山盗杀了随行胥吏,劫了人,偷偷送到县城里面。 马翰专门在县城西街找了一处院子,把她养了起来。他此时已经喝得有些上头,高兴的说道:“事情顺利,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啥事情这么高兴,奴能知道吗?”张珂儿拿起酒杯,含了一口酒,扭头朝马翰嘴里渡去。 “嘶……唔……” “咳……也不是不能说”马翰揉着张珂儿的手,大乐道:“有一个来历很大的对头,原本安排了些手段,他娘的……也巧了,刚要出手,机会就送上来了,哈哈~大义和律法,还真有意思” “啥……奴怎么听不懂” “哈哈~听不懂就对了,到榻上去,老爷给你细细道来……” “官人呐……今晚留这吗?” “嘶~几日没来,你这功夫……嘶~~呼~~,要回县衙……你慢点……” “唔~~” “呼……你真是个狐狸精……老爷迟早要被你吸干了……嘶……多叫两声,老爷就喜欢你的声音” “官人呐~~官人呐~~” …… …… 夜幕阴沉,中牟县陷入一片沉静。 九妹的院子里,除了守夜的金花卫,众人都已经睡去。这几日由于孟氏案件,田产清查被迫暂停。由开封府司录参军和刑部员外郎组成的审刑组明日到中牟,重新调查案件。 “小娘子!” 正房外传来褚小娥的低呼声,声调急促。九妹在屋内被这声音惊醒,眼神瞬间从迷茫变为警觉。她迅速起身,边穿衣服边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客栈传讯,有盗贼进城杀戮,请小娘子小心戒备” “啊?牟山盗这么莽吗,居然敢攻打京畿县……这是造反呐”九妹觉得难以置信,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陈靖还在馆驿,不能不管这老头,先救人再说 “褚姨,跟客栈管事说,马上派人回京报讯。我们的人,马上准备,先救陈公。嗯……给那拉车的马披上马甲,以备万一” “诺!” 随着九妹的命令,整个院子好似活了起来,各处火把亮起,金花卫开始做战前准备。又有值夜的金花卫分散到巷口警戒。 一刻钟后,众人准备停当,于院外列阵,两辆武安车,一辆留给吕夷简乘坐,另外一辆的顶盖打开,从车厢两侧垂下,覆盖住车门,这顶盖乃是精铁所制,垂落之后,整个四轮马车变成了敞顶的厢车。 这处院落靠近县城东门,就这一会儿功夫,众人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喊杀声从北门方向传来。这段时间,九妹已经把城内各处地方逛明白了,稍稍辨明方向,就朝馆驿行去。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正是夜半时分,再加上这两日时不时就一阵阴雨,整个县城笼罩在暗沉的雾气当中。 牟山盗贼首白锁柱早就准备劫掠孟氏,而后趁着县尉马翰不备,带上盗贼们逃往川中。 可是计划方定,还没等杜先生骗来武器、盔甲,便得知新来的劝农使把孟氏一个族人给杀了。这一下,他就不敢动了,连续几日,不停有县衙差役勘察现场,讯问孟氏。 后来,杜先生那边传来消息,马翰不愿给武器、盔甲。这下,事情就卡在这里。人就是这样,原来没有后路的时候,想着过一天是一天,在中牟地界,好歹也算是一方地头蛇。 但是,有了川中后路,而且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白锁柱的心思就活络起来。这时,不知为何,孟氏因清查田产而死人的事情,迅速传遍各地,中牟百姓人心惶惶。他私下联系的河工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些河工都是本地四、五等主户,家中自有田地,每年涨水时节,被征发为河工,疏浚河道,数年下来,苦不堪言。这次清查田产的谣言传开,成了压垮这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锁柱白老大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之喜,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定下攻打县城,由河工打开城门,而后奇袭县衙武库,然后控制四个城门,再劫持县衙府库和城内大户。 第21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10) 中牟县城并不大,又是中原腹地,自前朝起就没被战火波及,如今已没有城防的意识。大宋兵制,县级驻兵,从户籍所在地选募,以为所在地防守,谓之乡兵。 中牟县乡兵,皆归于县尉,用之于县衙,为巡丁、弓手,用之于河道,为河卒,用之于城门,为城门卫。 当白老大带着牟山贼盗来到县城北门的时候,仅有数名城门卫早已休憩,杜先生领着河工绑了城卫,轻易便打开城门。 城门外,众人看着眼前缓缓打开的城门,呼吸逐渐急促,眼里慢慢流露出嗜血的光芒。不待城门完全打开,白老大当先踏入,大笑道:“辛苦先生,按照计划,请先生引路拿下武库,某家带着人去县衙绑了那些狗官” 杜先生一身黑衣短袍,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身后依然跟着那名少年。他拱手道:“敢不从命!”说完便带着数十贼盗快步离去。 白老大留下十名盗贼,领着杜先生带来的数十河工,一同把守城门。又命宋大成带着百余盗贼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而后白老大看向剩下的六十余人,这里面有亡命徒,有逃卒,都是最狠戾,最能打的。他扬起短刀,大笑道:“兄弟们,杀狗官,均贫富” “杀狗官,均贫富!”众人齐声大笑。 片刻之后,从北门附近开始,有点点火星冒出,不一会,火借风势,蔓延开来。 随着火势,惊呼声,哭喊声,喝骂声,突然响起,北城乱起。 混乱中,还有人齐声高喊 “杀狗官,均贫富!” “义军进城了!” 混乱中,城内那些本就活不下去,苟延残喘之人最先反应过来,循着火光,跟着贼盗一起杀起来。如此,混乱才一点点浸染开来。 县衙和武库离得不远,相隔不过一条街,两群人以夜色掩护,直扑过去。京畿之地,各县武备荒驰,武库自然就没那么重要,看守武库的人,除了一个倒霉蛋之外,就没人了。 杜先生领着贼盗闯进来的时候,那个倒霉蛋还在梦中,不等醒来便被砍了脑袋。武库中器甲寥寥,仅得黑漆弓弩数十,黑皮甲百余放于甲袋内。 杜先生摇摇头,低叹道:“京师南北作坊岁造各类甲胄凡三万二千,各类弓弩凡一千六百五十余万,兵幕、甲袋、梭衫等物,以备军行之用,中牟县武库最少应有甲胄千余,各类弓弩万余,其余器物无数……” “先生说什么?”旁边一名盗贼正惊喜的看着武库里的甲胄,忽然听到杜先生的低语。 “在下说,尔等赶紧拿上东西,给白老大送去” “哈哈!先生不用担心,老大身边都是好汉子,县衙无人,挡不住……不过,好东西啊。兄弟们,穿甲,装车,咱们给老大送过去” 中牟县衙前,白老大等人在狂笑声中撞开大门,严氏兄弟领着几人在前一路探察,冲向后院。 白老大居中,一手长刀拖在地上,长长的刀痕随着他的走动,蜿蜒向前,另一只手,扶着虬髯,口中大呼,声若雷霆 “县尉大人……马翰……听说你在县衙,你爹来看你了,啊!哈哈哈……” 随着大呼声,悍匪们四散开,朝后院包围而去。 “嗡……嗡……” 忽然传来几声弩机的声音。紧接着,几声惨叫伴随着凄厉的喊声传来 “二弟~~” “快走!” 白老大一惊,便看到冲向后院的悍匪们又潮水般退了回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片刻间,就看到两人扛着严正退了回来,他的胸口、大腿都插着弩箭。在他们身后,严方等人被一群身穿黑皮甲,面目冷冽的人一步一步压迫着退了回来。 幸好在县衙内,这些人无法展开,同时接战的不过数人。但是,这群黑衣人排着军阵,前两排手持短刀,轮流前冲。中间数人,手持弓弩,好整以暇上弦、发射,每次弓弩声响起,必定有人惨叫。 这些悍匪只能尽量避过要害,避不过的,都已经躺在地上。 白老大目眦欲裂,愤怒的咆哮道 “拆门板!快!!” 等白老大和悍匪们且战且退,到了县衙前院的时候,总算利用影壁和门板站稳脚跟。 这个时候,他们不敢离开县衙,如果到了主街上没有格挡的地方,光是弓弩就能杀光他们。 白老大这时才有机会细看,这一看,他不禁悲从中来,跟随他袭杀县衙的六十余悍匪,活着出来的还剩下二十余,人人带伤。严正此时已经没了气息,严方身中三矢,左臂两支,右腿一支,眼下也快不行了。 从后院一路追杀出来百余人,在院子里展开战阵,前面刀斧手,后面弓弩手。最后一人慢慢走了出来,大笑道:“牟山盗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杀无赦” 就在这时,县衙外传来兴奋的声音“老大,俺们找到武库了,有弓弩和甲胄。恁个找到那狗官了吗?” 随着声音,闯进来十余贼盗,乍看到影壁前这凄惨的样子,都愣住了。 “嗡……” “小心……” 二十支弩箭射来,一下子倒下七八人。 “马翰!入尔母!!”白老大暴怒,大喝道 “老大……还……还死不了,有皮……甲、弓弩,在……车上” “让外面的人进来,先把受伤的兄弟抬出去”白老大低声吩咐。 “牟山贼首白锁柱,你们走不了”马翰悠悠的声音传来。 “老……大,你们……走”严方喘口气,强提精神道:“老子给你们断后,要不然谁都走不了,报仇!” “老大……走,报仇!” 一名贼盗一把扯过白老大,躲在影壁后,直接脱掉身上的皮甲,塞到他怀里,说道:“老大,穿上,现在就走,俺给你断后,给俺报仇” “你……”白老大一咬牙,扭身跑出县衙。 “哈……冲阵,斩尽杀绝!”马翰大喝一声。 白老大冲出县衙,看着眼前剩下四十余人围着太平车,大喝道:“有埋伏,去两人通知宋大成,走!”。就这么短短十余息功夫,已经有几人从县衙追出。 第22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11) 县衙外,白老大跳上太平车,急促翻找弓弩,嘴里喊着“有谁会用弓弩?” “不会!” “不会!” 他眼前一亮,抓起弓弩,挂上弦,放上弩箭,嘴里骂道:“恁个鳖孙,一个都不会……从北门走” 而后他跳下太平车,朝着冲出来的黑甲人就射,“咔嚓……”手里弓弩的弩机直接断了。 “马翰,尔母,婢也!”白老大怒吼一声,扔掉手中弓弩,拿起车上皮甲往身上套,无奈道:“兄弟们,再穿一层甲,俺们被那马翰耍了,今次估计是走不了了,拼吧!” 越来越多的黑甲人从县衙冲了出来,他们也不着急,就在主街上距离白老大他们三十余步的地方慢慢列阵。 主街上,贼盗们以太平车为掩护四散开,街道两边的大火照得主街明亮。后方三、四十步的地方,黑甲人排好队列之后,便保持距离,咬住贼盗,也不着急。 只要看到有那胆怯的,想要偷偷逃离,便是几支弩箭射来,几次之后,没人敢跑。 马翰则站在黑甲弓弩手中说道:“白锁柱,你的人呢,怎么不来救你了?” 白老大气急,眼睛死死瞪着马翰,嘴里却低声道:“杜先生,现在怎么办?”半晌没人回应。他恍然发现,刚冲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杜先生。心里大惊,赶忙问道:“尔等谁看到杜先生了?” “老大,刚才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白老大胸口气血翻涌,恨恨的道:“那鳖孙是马翰的人”,这个时候,他对杜先生的杀意远远超过了马翰。 中牟县衙坐西朝东,南北主街从县衙前穿过。 若是从空中俯瞰,白老大等人,簇拥着太平车,一点点朝北门挪动。马翰带着黑甲人列阵从南缓缓逼近。再远一点,各处袭扰的贼盗,正从四面八方朝主街聚拢,人数远远超过散出去的百余人。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真正愿意不顾性命,冲出来救援牟山盗的,却无一人,白老大心中一片冰凉,刹那间便有些心灰意冷,暗自感叹“罢了……”。 “老大!走!”一声大喝,从县衙旁的巷子里冲出二十余人,直扑黑甲人弓弩手,为首的正是宋大成。 白老大惊喜抬头,一股血气从心底直冲而上,瞬间下定决心,暴喝一声 “死战!” 便合身而上,直冲黑甲人。 贼盗们也知,等下去死路一条,冲上去十死无生。 那便死吧! 死前也要咬一口! 一股惨烈的气势从贼盗们身上腾起,本就是亡命徒,又何惧求死! 三股人瞬间撞在一起,黑甲弓弩手只来得及射出一轮弩箭,便被几人主动合身扑去,以身体挡住弩箭。 其余的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扑向弓弩手。 贼盗忽然暴起拼命,黑甲人是有准备的,但那都是针对正面,此时有人从侧面扑来,悍不畏死,这才让黑甲人始料未及,军阵有些不稳。但即使如此,以这些人的娴熟程度,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调整过来。 白老大眼睛死死盯住马翰,看到身前刀斧手阵形松动,再吼一声“杀!”,短刀兜头便砍。 马翰看到白老大和宋大成暴起的时候,瞳孔收缩,眼中闪过暴虐的光芒,伸手抽出腰间斩马刀,刀尖向下抵住地面,双手置于刀柄之上,口中大喝 “本官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虫豸,如何挣扎” 忽然他感觉地面微微震动,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 马翰一惊,向后看去,只见主街南边,黑幕中霍然闯出一匹巨大的战马,身披马铠,马背上无人,反而身后拖着一辆四轮马车。 那马车从黑暗中驶入火光,车厢两侧闪着幽幽冷光,车无顶,反而露出两架弓弩。那弓弩要比普通手弩大一倍有余。 他眼中闪过马铠和弓弩的时候,瞬间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再也无法保持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刚想示警,身边一黑甲人已经厉声高喝 “前队进!左队拒敌” “前队速进!穿!” 瞬间,原本还在原地防守的黑甲人阵型开始变换,面向白老大的几列黑甲人中,第一排中,从排头起,每隔一人,都有黑甲人不管不顾,直扑出去,杨刀就砍,无视对面任何动作,把防守交给队友。 这样突然杀出,黑甲人立刻就有了伤亡,但是他们无动于衷,第一排还在原地的人,迅速上前填补空缺,第二排跟上,如此交替,整个队列开始迅速突击。 再看军阵左边,当黑甲人指挥发令之后,所有位于左边纵列,与宋大成厮杀的黑甲人开始缓缓收缩,死死挡住宋大成等人,一步不退。 此时就看出来军阵之利,短短十余息,黑甲人以损失数人为代价,直插入白老大盗贼群里面,连杀盗贼十余人。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众盗气势顿滞。 “退,前队拒敌,后队转身,准备接敌”黑甲人指挥冰冷的声音传来。 这时,跟在马车后面,显露出来二十骑,这些骑兵身着棉甲,没戴头盔,脸上绑着面具,那面具在火光晃动下,好似有妖魔鬼怪要从面具上扑击出来。 马上骑士,手持长柄斩马刀,随着她们靠近,众人鼻尖隐隐感觉闻到一股血腥味,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杀机笼罩下来。 那黑甲人指挥发出低吟声,又好似叹息一般 “精锐骑兵……这是怎么了” 这队奇怪的骑兵慢慢走到距离马翰等人二十步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中间两骑分开,从后面走出一骑。这一骑与其她骑兵一般装束,唯有脸上没带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 马翰讶然看着眼前的少女,收敛暴虐,倒提斩马刀,上前躬身一礼道:“中牟县尉拜见小娘子!” 他稍微顿了顿,接着又说道:“如今牟山盗谋反,本官正在围剿贼寇,前方就是战场,还请小娘子稍候片刻” 九妹看向马翰,忍不住叹息道:“马县尉真是布的好大一个局!”又看向那黑甲人指挥“尔等是开封府提点司,还是三衙的,可有枢密院调令” 第23章 劝农分田路难行(节12) 中牟县衙外,马翰看到九妹无视于他,反而去质问黑甲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知道杨家不好惹,同时家里也叮嘱过。因此,他按捺住心中怒气,仰头冷漠的说道 “此乃军机,小娘子无权过问,还请不要让本官为难” “如此,我是不是要直接禀报官家,中牟县尉盗卖器甲,又引牟山盗入城,以毁灭证据,再灭口牟山盗,马县尉,好本事啊!” “一派胡言!”马翰大怒,踏前一步,喝道:“小小女子,杨家又如何,胆敢毁谤本官,明日便有御史参奏,还不速速退去,真当谁都能请见陛下” 这时,那黑甲人指挥却是认出眼前女子,心里哀叹,躬身一礼道:“下官乃是开封府兵曹参军,拜见小娘子,适才所言马县尉诸事,小娘子可有证据?” 不等九妹回答,马翰脸色顿变,失声道:“赵参军,这是何意?” 赵参军看了马翰一眼,本来不想回答,但想想马家长兄,便好心提醒一句“小娘子确实可以直奏陛下”,一句提醒之后便闭嘴不言。 而后不待九妹回答,直接号令道:“各队街东守!” 早在黑甲人疾进又退守之后,贼盗们才发现金花卫入场,白老大心知,或许有新的变局。他们本就如待宰羔羊,仅凭胸中一股恶气,厮杀半晌。 如今官兵势大,又有贵人骑兵,无论如何走不了了,只能等待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马翰看到赵参军领兵到街边等待,这下是真的惊骇不已 “你……你们……” “拿下”九妹谨记【佘太君语录】中的反派死于话多,既然开封府兵曹巡丁已经让开,她立刻命令先把马翰拿下。 马翰怒极,扬起斩马刀,狂呼道:“杨家无故袭击朝廷命官,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你们仗势欺人” 众盗面面相觑,今夜被马翰利用杜先生设下埋伏,伤亡无数,心中悲愤交加,恨不能先杀杜先生,再剐马翰。此时听到此言,皆是心情舒畅,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这恶人还被人磨,殊不容易。 赵参军听着马翰怒吼声中满含愤恨,脸上不禁动容,心中微微迟疑。 金花卫却不管这许多,听到九妹下令,一骑急催战马,一步上前,磕飞马翰手中刀,再反手一拍,便把马翰砸倒在地。后面有人拿出绳索,上去就要五花大绑。 九妹眨了眨眼,轻声道:“给他个体面,绑手就好” 马翰被压在地上,嘴角磕破,他依然不管不顾,使劲喊冤,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九妹扬声道:“犯官已被拿下,明公子,你来说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从金花卫身后缓缓走出三人,当先一人,身穿黑衣短袍,脸带青铜面具,身后一名少年。身边却是一名三旬女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白老大看到走出来那人,脑袋 “轰”的一声,正是他恨之入骨的杜先生,他忍不住大喝道:“恁个鳖孙,害死俺们了” 同时,另外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张珂儿,你这贱婢,若不是某家救你……” 白老大循声看去,发现马翰正瞪着那名三旬女子,破口大骂。他感到惊奇,好似这马翰遇到与自己一样的事情了。 杜先生,或者说明公子,先朝九妹拱手一礼,而后大声道:“诸位都识得在下,吾名杜明权,陈留县人,与这马翰血海深仇。白老大,吾加入牟山盗,便是为了报仇” “此事某知,当初你也是纳了投名状,某才信你,可是为何你要害死兄弟”白老大恨恨的声音传来。 杜明权看了一眼白老大,冰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吾从张氏得知,马翰今夜要回县衙,便知事情或有变化,待探察出来开封府禁军埋伏于县衙中时,就知道你们今夜无法得手” “你为何不告诉俺们?”白老大还是不明白,怒声道。 杜明权冰冷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吾若是在城门口就告诉你们,尔等一定放弃,没准就此离开河南,出走川中,吾如何报仇?” “你……”白老大胸中气血翻涌,恨声道“要报仇,为何一定要俺们进城,你也知俺们不是禁军对手,这是让俺们送死” “是啊!”杜明权漠然道:“若你们不进城,吾如何自首,马翰勾结牟山盗,烧毁武库,湮灭证据,吾就是牟山盗与马翰的联络人,吾就是证据” “你……”白老大也不知说什么了 众人皆是骇然,这人怕不是疯了,宁可自己死,也要把马翰拖下去。 这时一名牟山盗大喊“不对,俺们没有烧毁武库啊” 白老大扭头看了这牟山盗一眼“蠢货!” 马翰怒视着杜明权,咬牙道“武库被毁乃是尔等所为,某最多失察,罪不至死,呵呵……勾结牟山盗,哼,此乃你一家之言,如何算数” 说完,马翰又看向九妹道:“某乃县尉,按律,需要开封府下令,刑部核查,你无权拿某,还不速速放开” 杜明权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马翰,你的罪过罄竹难书,还长着呢” 说完,又朝贼盗们说道:“白老大,尔等还不自首,若是马翰不死,尔等那些兄弟,岂不是死不瞑目,尔等已犯死罪,何不与吾一起,拉着马翰同死?” “你……”马翰闻言,怒吼一声,就要扑向杜明权。绳索绑着他的双手,一头牵在金花卫手上,他扑出去一步,就被扯倒在地。 白老大低头冥思片刻,长叹一声,看向杜明权道:“先生真是……说得没错,算计人心……某即便死了,也不能让此人独活” “小娘子,某家自首,并出告马翰,所有种种,皆是某一人所为,与其他兄弟没有关系,若是小娘子能够放俺兄弟一条生路,某家感激不尽” “为表诚心,某先交代一事。数日前,马翰派人于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孟氏族人,某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哦!”九妹闻言,心中大喜,爽快的说道:“小女子无法承诺,但杨家可寻明法科进士,为尔等一一辩驳,按律,尔等自首,称之为案问欲举,可减罪二等坐之,何如?” 第24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1) 至道三年五月下旬,纷纷扰扰的中牟县尉监守自盗器甲,引贼盗进城,毁灭罪证等罪行还未来得及引爆朝堂又一轮争斗时,大宋朝廷就连续被几道消息震撼,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辽、夏和川中。 就连刘贵妃回杨府省亲时,都在感叹,自管家登基之后,本想励精图治,一步步解决先帝留下的种种问题。 但是,或许天命在胡不在汉,历经五代之乱,汉人想要浴火重生,注定了要披荆斩棘,宵衣旰食,才有那么一丝机会。 首先传来消息的是川中,刘旴,西川都廵检使韩景佑麾下广武卒,趁韩景佑巡视怀安军时,效仿‘陈桥拥立’,闯入帅府,要拥立韩景佑。 惜乎韩景佑惊而逃之,刘旴遂自叛,于怀安军武库获得军械器甲,攻掠蜀、汉等州,朝堂震荡。 紧接着,皇城司和缘边安抚司都传来辽朝消息,辽圣宗和萧太后,巡幸南京析津府。 六月,秘谍又传来消息,夏国李继迁遣使访辽。未几,宋西北定难五州发现李继迁部异动。短短不到一月,大宋好似风雨飘摇,真宗皇帝感觉处处危机。 还没有完,定难五州后方,数月前永兴军、环洲、庆州、延州等六州之地,同日地震,塌损城墙,毁坏庐舍,死者十余万人。 这一日,早朝从五更起,一直开到当日夜半子时。真宗皇帝罕有的言辞恳切,劝导众臣多有公心,少存私念,其言道:“国家创业将四十年,朕绍二圣之祚,精求至治。国有大事需谋之,朝有宏纲需举之,愿诸公为国选人,贤愚洞分,忠诚言事,不苟求恩顾,以全禄位;不私狥人情以邀名望,可也?” 众臣皆拜服曰“伏惟圣君,吾等当警心直言!” 而后,有吏部郎中、直集贤院田锡言西北边事。圣心大悦,命田锡巡抚西北峡路、陕西路,免百姓五年税赋,又令内库藏出金,犒赏边军。 西北边事,灵州弃守还是保留这个困扰大宋朝廷很长时间,引起多方论战的事情,在今日的朝会上,由真宗皇帝独断专行,一言而决。 暂时弃守灵州,其民迁移到延州、环洲、庆州安置,其军安置于清远、环洲二城,并毁掉灵州城池。 命温仲舒、田锡二人主持西北大规模屯田,并于山中关隘险要处建立军寨。分西北三路临时战区,西路清远军、环洲、庆州,以曹玮为西路三州都部署,中路延州、保安军、盐州、宥州,以二郎杨延定为四州都部署,五郎杨延德为副都部署。 东路绥州、夏州、静州、银州,以三郎杨延安为四州都部署,四郎杨延辉为副都部署。 以七郎杨延嗣为指挥使,龙卫军八千轻骑,捧日军两千具装骑兵,共一万骑,奔赴环洲、灵州以威慑李继迁,保护灵州军民撤退。 命工部侍郎寇准,出任西川路安抚使,领神卫步军五千人,彻查川中。 就在宋廷调整战略,准备放弃灵州,收缩防守时,辽朝使者正在地斤泽李继迁老营,传萧太后旨意,复其西平王爵位。 地斤泽是沙漠中的绿洲,距离夏州三百多里,自太平兴国七年李继迁逃到此处,已经十五年有余。他屡败屡战,反复在宋、辽之间横跳,想要以党项人立国。 数月前,他才在宋军手上吃了大亏,还丢了银、绥二州。谋主张浦在去年向宋朝贡,又被太宗皇帝羁留,不得回归。故他于上月,请求归附辽朝。 萧太后为牵制宋朝,接受其归附,派使者前来传旨。李继迁大喜,于其族帐内大摆筵席,又有兀泥族等十数党项豪族作陪。 众人酣饮半晌,李继迁问于辽使道:“宋皇薨,新主继位,不知吾大辽可有计划南下复仇?” 辽使放下手中酒碗,擦了擦嘴角酒渍,淡然道:“圣人如何行事,非臣下所能探知” 李继迁不以为意,朝辽使拱手道:“本王今日想请使者见证,吾党项诸族有仇必报,宋皇羁押吾左都押牙张浦年余,至今未归,今新主登基,吾等当再取灵州,以警宋人” “吾等亦当有恩必偿,待夺取灵武,所获宋俘,当献于圣人与陛下” “好!”辽使大喝一声,拿起酒碗说道:“西平王有此大义,本使必当回报于朝廷,且共饮之” “拿本王髑髅来”李继迁一拍案几,大声道。 未几,有侍者捧来一尊髑髅,镶着金丝。那辽使乃是首次出使党项人部落。此时看去,这髑髅就是一尊死人头骨,只不过经过药水炮制,又贴上金丝,阴森中带着一丝贵气。 辽使见之,一股恶气从内腑直冲而上,脸色发白。李继迁看到,大笑道:“使者勿惊,这是那宋都巡检曹光实,其人曾掠吾妻、母,杀吾等族人千二百帐,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此后吾略施小计,诱杀之。今日吾等便用这髑髅歃血,攻破灵州后,不封刀” “好!”众党项部族大声喝道,纷纷离席,各刺臂血滴入髑髅之中。歃血部族有兀泥族、女友杀族、女女梦勒族、女女忙族、女女籰儿族、没儿族、路乜族、细乜族、路才族、细母族等。 而后众人分饮髑髅酒,开始各自计算要带多少族兵。党项习俗,一家号一帐,小族数百帐,大族千余,年十五登记为丁,二丁取正军一人,凡正军给长生马、驼各一。 帐内有资格歃血者,皆为豪族,李继迁本族拓跋氏、妻族野利氏和梁氏为党项最大三族,共得正军两万余,丁三万,号十万大军。 辽使见之,强忍不适,拿起自己的酒碗,豪爽道:“如此,本使代朝廷见证此盛事”说完,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之后,他接着说道:“本使来前,圣人允诺,若西平王攻宋,朝廷可协助之,若是王爷有何需要,尽言之” 李继迁喜道:“朝廷可否一同发兵?” 辽使脸色一滞,说道:“军机大事,吾不得而知。若是需要宋军情报、粮草,铁器等,吾可一言而决” 李继迁看了看辽使,心里暗自思量,党项各族的牧场处处皆是,战时自有随军杂役赶着牛羊,至于铁器,承继唐时工艺,与辽相比,应该还是要高一点。不过,既然别人给,不能不要。他大手一挥“什么都要,有多少要多少” 辽使定定看着李继迁,一时无言。 第25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2) 至道三年六月初五,西京洛阳直通京兆府长安的官道上,铁蹄隆隆,一万骑兵展开队形行军,前军已经到了长安,后军刚至半途。 自那日真宗皇帝把早朝变成了一整日,独断专行之后,两府三司、六部上下皆不敢怠慢,杨家四人早已回到西北边关,枢密院迅速签发文书,中书门下、知制诰、给事中纷纷加快处理速度,两日之后,圣旨跟令符便急送去边关。 而温仲舒、田锡、曹玮三人还在朝中,交接事务之后,曹玮心急,便带上曹家亲兵自行上任。而对于两位老臣,官家体恤,特命其随杨七郎大军同行,一路护送至长安。 此行还有一队特殊的随行人员,乃是杨家庄园的信鸽训练小队和数百只信鸽,有些是以杨家庄园为巢,带到西北之后,直接放飞即可回到杨家庄园,有些要带到延州和绥州,为杨家几人在当地训练信鸽,以西北为巢。 几日后,长安城外军营,帅帐。 杨七郎看着眼前一名边军斥候,脸色沉凝。这已经是今日遇到的第三轮急报。 李继迁于昨日,派兵同时攻打石堡寨和保安军,陕西路治所延州(今延安)受到威胁,此时离杨二郎和五郎上任中路军不过数日。 杨七郎听完急报之后,便令斥候继续向京城疾驰而去。他则是走到西北舆图前,细细思量。 这份舆图除了历年朝廷绘制,后来杨家四子到边关,又奉佘太君之命,把所有探明的堡寨都标记于上。 横山山脉东西走向,东至麟、府二州,西至原、渭,绵延二千余里。这山脉就像一道横梁,分隔南北。延州和保安军在南,石堡寨在北。 若是把右手掌掌根覆于延州,张开五指,其中食指方向即为保安军,其为延州最后一道防线。而中指方向为石堡寨,其距离延州二百余里,为延州第一道防线,与夏州接壤。 去年李继迁才因围攻灵州,太宗皇帝大怒,而令李继隆等五路出击,于乌白池大败其人。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此人又来寇边。 七郎不禁想起佘太君为西北边事而制定,游而击之的战略规划。貌似李继迁也很擅长于此种战法。 这时营门外进来一人,相貌奇异,一双斜眼,总好像斜着眼看人似的。 七郎看到此人进来,面露微笑,拱手道:“谓之兄来了,一路行军可还适应” 来人斜着眼看向杨七郎,脸上带着笑意,拱手道:“下官两赴福建,亦是风餐露宿,还不如现下舒适” 七郎性格豪爽,颇有些不适应此人言语间小心翼翼的样子,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但此人甚是敏锐,察觉到七郎的神态变化,他笑道:“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杨七郎眉毛一挑,就想直言,但想起近些年总被杨业斥责,说话不经思考,容易得罪人。便有些犹豫,思考再三,心中默数,已经三次想说而未说,这就叫做三思而后行。 再想想佘太君对此人的评价,便决定直接用她的话来转述,这就叫绕个圈子,想必如此就可以了。 “谓之兄,当初你在朝堂自荐随某西行,家母曾提起你” “哦?”此人当即敛衣肃容,大礼作揖道:“老太君乃大宋之镇国,朝堂之砥柱,下官恭领教诲” 杨七郎嘴角抽了抽,差点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伸手扶了扶虬髯,像是背书一般说道:“丁谓,淳化三年进士,有惊世大才,尤擅财货计数,当为计相,若六部改制,财部尚书非此人莫属” 丁谓躬着身,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然其性急功近利,欲与世浮沉,自坠名节”七郎顿了顿,接着转述。 丁谓闻听此言,脸色急变,涨得通红,眼中露出不甘。只不过此时他面孔朝下,七郎不得而知。 紧接着,杨七郎话锋一转,又说道:“此言谬矣!” “啊!”丁谓猛的直起身,不敢相信的看向七郎。 七郎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顿时就停了下来。丁谓则是热切的看着他问道 “老太君如何说?” “哦,让我想想”七郎闭眼回忆,半晌道:“说这些话的人,谁不爱名,便如李至此人,中举之后,疏离养父,以内臣为耻,好古博雅,又以犯颜直谏为荣,何尝不是为名” “哼!其才不如丁谓,除了写写文章,于政事又有何益。只要丁谓之才,于国有益,于百姓有益,求名又有何妨。只怕他因不容于这些人,天长日久,不得不走上歧路。此次同行,你须好生待他,多听其策,若是今后再有人以什么自坠名节来攻讦于他,可令他来寻老身便是” 丁谓闻言,潸然泪下。七郎刚背完佘太君的话,正准备说自己的话时,忽然看到丁谓流泪了,大奇问道:“谓之兄,这是何故?” “让将军见笑了,此次我进京路上遇到王公”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 “想必将军听说过,王公待我,恩重如山,前次王公被罢官,我写信与他,谈到为官、为人,王公回信,便说我自坠名节,又说与我道不同不相为友……罢了,此事已过,不提了” 丁谓迅速收拾心情,正色道:“下官来此,是见将军停于此处,久不启程,适才在营外见到斥候急于回京,敢问将军,可是李继迁来袭,边关有变?” “啊!”七郎猝不及防,刚看此人正流泪,转眼就开始问军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面色凝重道 “李继迁奔袭石堡寨和保安军,我二哥他们刚上任,军中交接需要时间,这个时候来袭,延州危矣!” 丁谓闻言,闭目沉思,半晌之后拱手道:“不,灵州危矣!” “啊?”七郎大惑不解道:“你怎知?要知道石堡寨距离灵州八百余里,中间还有子午岭相隔” “李继迁的目的一直就是要拿下灵州,他无论是攻夏州、宥州还是威胁延州,都是为了切断吾等对灵州救援,此其一” “其二,石堡寨及保安军下辖金汤寨、顺宁寨、德靖寨三寨,易守难攻,即使攻破了,到延州城也难以攻取,尤其不利大军展开” “其三,即使拿下延州城,也无法守住,长安至延州六百里,即使将军不来,长安禁军支援延州最多两日,李继迁岂会如此不智” 杨七郎看着丁谓,惊为天人,头一次感觉到有人出谋划策是多么的爽。 第26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3) 长安城外军营中,丁谓给杨七郎细细分析了一遍双方局势。他豁然开朗。 而后,便直接问丁谓,该如何应对。其言,可令龙卫军分出一千五百轻骑至延州增援,同时问清敌情。 剩下八千余骑兵,走邠州、庆州、环洲一线,这条路乃是汉代通往塞外古道,本朝盐州所产青白盐也走此处。虽是在山原川谷中行,但一路平坦。 出环洲之后,可往灵州、盐州或直插夏州,堵截石堡寨李继迁部,具体如何定夺,届时再议。 两人商议停当,杨七郎便立刻下令。此前,前军早已到达邠州,只是因七郎得知军情,无法决议而至其于邠州扎营。 因此,中军分出一千五百轻骑,带着信鸽小队,护送田锡去往延州,其余人等便随七郎前往庆州,同时护送温仲舒与曹玮汇合。 安排妥当之后,七郎又命人放飞信鸽,把大致情况回报佘太君,同时派出游骑回杨家庄园禀报。 …… …… 夏州城,唐时朔方,十六国时的统万城。 城池一角已经被太宗皇帝命人破坏,又迁移夏州百姓内附,已没有宋军驻扎。 此时,城池内帐篷林立,数万大军于此驻扎。中军大帐里,李继迁背对众人,静静端详着高高挑起的舆图。身后站着蕃部都指挥李大信。 统管除李继迁本族、野利氏和梁氏三族以外所有部族军,共一万正军和两万丁。 李大信刚从石堡寨回来,躬身道:“王,石堡寨已经反复争夺数次,宋人从金明寨来了援军,保安军万全寨有了防备,不过仆再需两日,定能拿下” 李继迁面色如常,淡然道:“不急,辽人传来消息,延州主将换人了,叫杨延定,之前乃是宋将李继隆麾下,听说还跟麟州杨氏有关” “哦,与麟州有关?”李大信思忖片刻,问道:“要不要说服其归降,凡党项人当归于王麾下” “不急,先打几场再说” 就在这时,一人兴冲冲进来,此乃李光祚,拓跋氏牙将,数代跟随李家,深得李继迁信任,统领三大族正军,他喘了口气,拱手道:“王,灵州城有消息,他同意了,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降夏后,要独领一军,良田、金银、美宅” “给他,只要能助吾拿下灵州城,授其指挥使,独领一军” “唯!王,我们什么时候攻灵州?” 李继迁不置可否,问道:“清远军的消息回来了吗?” “回来了,清远军都监没有回复” 李继迁颔首道:“那就不等了,你领正军三千骑,游弋于清远附近,若是宋军从山岭上下来,见机行事,务必阻止其增援灵州” “唯!” 李大信则有些担心的问道:“灵州军民近五万人,王准备带多少人围城” “无妨,吾有正军一万五,丁两万五,围城足矣,你率正军五千,丁五千,共一万人,替吾牢牢堵住延州宋军,此战必胜” “唯!” …… …… 灵州城,州府衙门,正堂。 灵州知州裴济、供奉官窦神宝和中使李知信正在商讨撤离灵州。 裴济有些遗憾的看着手上的屯田文册,黯然道:“前有候公兴屯田之利,吾又开灵州八镇,如今全部舍弃,实在是……” 窦神宝则道:“裴公,灵州孤悬于外,一旦李继迁围而不攻,离吾等最近的清远军三百余里,沿途皆乃瀚海绝地。为灵州一地之食用,需关右二十五州之民,转输粮草而死者十余万人,而粮草二十五万,到者不过十之三也,岂是谋国之道乎?” “窦供奉勿虑,老夫当遵旨而行,只不过心疼十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李知信则道:“朝中诸位相公争论久矣,然如今官家践祚,川中、北辽尽皆有变,西北地震,民不聊生。官家忧心民生,作此决断,日后再夺回灵州便是” 裴济摇了摇头,心中甚为担忧,说道:“日后也不易,不过眼下先考虑如何撤离吧,李继迁狼子野心,窥视灵州久矣,若知,必来阻挠,吾等据城而守尚且艰难,若是离城,怕不是伤亡惨重” “官家早有所料,已派杨延嗣将军引捧日军来援,不日便会抵达,裴公放心” 窦神宝闻言,惊喜道:“杨七郎!好、好,若是他来,吾安心矣” 裴济则还是摇头,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示意两人上前。而后指着灵州附近地形道:“灵州背靠大河,面向瀚海,吾等十数年之功,开垦良田,不过占据瀚海十之一二,出城之后,南面三百里乃是横山与子午岭、六盘山交汇,若是李继迁引夏骑来袭,茫茫沙海,无处可挡,此其一” “灵州往东五百余里,乃是盐州;往东北近千里乃是银州,都是戈壁。除非朝廷派出十万大军,李继迁才不敢来” 窦神宝细细看着舆图,沉思半晌,说道:“老夫对七郎武力甚有信心,若是能寻机与李继迁决战,战而胜之,而后,吾等撤离便轻而易举了” 裴济也是无法,他不知杨延嗣军情,亦不了解其战力,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无法决断。 李知信则淡然道:“既是如此,吾便跑一趟杨将军处,打探消息,以做决断?” 裴济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知信,说道:“中使,今日城外斥候来报,蕃人游骑陡然增多,不知是消息泄露,还是其本有围攻灵州之心,若此时出城,很危险” 李知信则是大笑,站起身,一甩袍袖,便往外走 “裴公一介文士天命之年屡镇边关,窦供奉以内侍之身尚敢先登,吾亦何惧之” 裴济和窦神宝对视一眼,齐声大笑,同时起身敛衣肃容,大礼作揖 “如此,吾等预祝中使,马到功成” 裴济又扬声道:“中使出城之后,且去寻屯戍军校郑美,老夫军令片刻就到,令其护送中使一程,若能再见,老夫请诸公一醉方休” 李知信头也不回,甩着长袖,径直出了州府大堂。 第27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4) 至道三年六月初十,灵州,万里无云。 灿烂的阳光照射下,瀚海上,一队百人党项骑兵正咬着前面数十宋骑追杀。时不时有宋骑落后,被几名党项骑兵围杀。 一直到灵州城外十里,灵州屯田军镇,各处号角、鼓声响起,这些党项骑兵才减慢马速,目送那十余名宋骑进入灵州城。 州府正堂,裴济正在处理公务,供奉官窦神宝在城内巡查,虽暂时不知七郎要如何撤离灵州城军民,但是一些前期准备,包括撤离之后的毁城工作,都需要大量准备。 此前,两人为是否告知军民撤离消息而起过争议,最后是裴济一锤定音。这事瞒不住,尤其撤离前有许多准备,根本无法隐瞒。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九成宋军和半数百姓,得知消息之后,士气大增。因两次被李继迁围攻,灵州城断粮绝水,城内军民皆知,他们孤悬于外,大战一起,救援往往很难抵达。总之一句话,太苦了,朝不保夕。 这时正堂外,军士禀报,护送李知信的屯戍军遇敌,仅逃回十余骑,在堂外请见。 裵济大惊,腾的站起来,直接撞倒了面前的案几。他顾不上洒落一地的笔墨纸砚,大喝道:“速速进来” 外面进来一名大汉,满脸血渍,一身风尘。他单膝跪地,抱拳道:“大帅,职乃屯戍军校郑美麾下队将,他叛了,党项人抓走了李中使” 裵济闻言,脸色刷的白了,嘴唇蠕动几次,“哇!”的一口血喷出,大呼“中使,老夫害了你啊!” 那名大汉一惊,急忙扶住裵济,神情紧张“大帅!” 裵济强撑着抓住那大汉的小臂,咬牙道:“快!细细道来” 大汉有些犹豫,看着裵济,但看到他焦急的目光,只好低声道:“吾等奉命护送李中使,快到清远军时,被近千党项骑兵缠上,郑校……郑美令吾等投降,某乃宋人,如何能降蕃人,便带着兄弟们冲了出来,如今仅剩下十余人” “大帅,还是快整备城防,职预计李继迁快到了” 裵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直起身,长呼一口气,朝大汉大礼作揖 “汝一队将,尚知大义,老夫必上奏朝廷,为汝记功。汝且暂领屯戍军校一职,待战事结束,汝再立功,一并上奏封赏” “谢大帅!”大汉抱拳大喜,但看着裵济的样子,又问道:“大帅,职去唤随军郎中来给您看看” “不妨事,你且去吧”裵济摆摆手,不容置疑。 待大汉走后,裵济强忍心头悲愤,扬声喝道:“传令,窦供奉、泥埋、马尾、没崖等一众人来州府议事,来两人收拾一下” “诺!”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裵济则是走到舆图前,细细思量。 半个时辰后,随着亲兵的通报,窦神宝先至,紧接着,以灵州河外五镇都巡检使、咩逋族首领泥埋和归德大将军、勒浪嵬女儿门大首领马尾,两人为首的蕃部内附诸族来到正堂。 正堂内,亲兵已经打扫干净,裵济高居首位,面色沉凝。堂下众蕃族窃窃私语,有些人在城内,隐约知道发生何事,有些则是在灵州河外五镇与河内三镇之中,还不清楚为何要召集众人。 裵济轻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便直接说道:“官家有旨,蕃部各族有功于大宋者,可给予延州、长安等户籍,各族子弟,有大功者,可于长安进学” 此言一出,堂内大哗,窦神宝面色顿变,看向裵济。当初接旨的时候,他和裵济都在,圣旨上可没有说这些。就这么一句话,假传圣旨,那可是满门抄斩。 裵济则是不理窦神宝的眼神,大喝道:“肃静!” 泥埋首先忍不住,起身拱手道:“大帅,此言当真?” “老夫还能诓你不成,若有假,老夫这大好头颅便与你,如何?” 泥埋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单膝跪地道:“不敢!大帅所言自然是真的,小人不敢” 马尾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起身单膝跪地“大帅,吾等仰慕中原,还请大帅明示,如何才能立下大功” “好!官家怜惜尔等,给了这么一个机会。此次李继迁来袭,尔等需戮力同心,按照窦供奉吩咐行事,待大宋禁军来了,所有部族可随吾等一同离开” “啊?所有部族都去吗?” “灵州怎么办?” 众蕃部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裵济眼中闪过不耐,再次大喝“急什么,此次吾等一同撤离,官家在关内给诸部分有田地,灵州自有安排,尔等可有异议?” 蕃部各首领眼光闪烁,各自沉吟。小族人少,能有机会到城里居住,不用再逐草而居,还可脱离大部族的控制,这是天大的好事。而对于大部族来说,这就不一定了。 但此时在州府正堂上,无人敢说。泥埋和马尾对视一眼,同时道:“吾等从命!” “吾等从命!”看到两大首领答应下来,其余人便是再有小心思,也只能暂时藏起来,等待日后再说。 “好了,尔等回去速速整军,李继迁马上要来了,此战就看尔等如何表现”裵济看到众人都答应下来,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保持淡然。 等所有蕃部都走之后,窦神宝面色肃然,看向裵济 “裵公一反常态,矫诏而行,发生何事?” 裵济苦笑道:“半个时辰前,老夫得知,郑美反叛,李贼抓住了中使,现已经向灵州而来,如今已经来不及与杨将军联络了” “什么!!”窦神宝目瞪口呆“这……哎……要不吾走一趟?” “不可!此时李继迁应该已经封锁瀚海,此时去,老夫也无法派出更多人,人少了,只会陷于敌手,于事无补。且看杨将军是不是像供奉所说,是一员良将吧” “好!吾先上城墙看看,不论如何,吾相信七郎!”窦神宝拱手一礼,扭身便走。行至半途,忽然扭头道:“裵公此次矫诏,吾职责所在,不得不报,还请您见谅” 裵济大笑“若灵州失守,老夫也活不了,若是不死,吾自领罪!” 第28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5) “隆……隆隆……” “呜……呜……呜呜……” 战鼓声、号角声远远传开,灵州城背靠大河,城墙高三丈一尺,顶宽一丈五,底宽二丈五尺。城墙上已是甲士林立。 灵州城外,东面和南面都有党项人缓缓围来,一万余骑兵分散开远远的戒备着城门方向,数万辅兵和杂役,正一点点拆除城外障碍。 片刻之后,数百骑兵簇拥着李字大纛,往东门而来,停于弓箭射程之外。一骑脱离大队,来到城墙近前,大声道:“灵州主将何在?” 东门城楼里,裵济听到亲兵传话,神情凝重,也不多言,便走上城墙。令亲兵喊话 “本帅在此” “吾王令尔等转告宋皇,朝廷使者在吾等手上,若是想要他活着,用吾左都押牙张浦来交换” “朝廷使者何在?” 城下党项骑兵闻言,朝着后方数百骑挥了挥手。只见有两骑窜了出来,一骑上坐着一人,披头散发,双手被绑在马鞍上。另外一骑牵着马。 城墙上亲兵大喊“离得如此远,看不清楚” 城下党项骑兵大笑道:“尔等宋人狡诈,若吾等靠近,尔等放箭杀了这个朝廷使者,怎么办?” “党项蛮夷何其不智,若是真的,吾等自不敢杀,若是假的,尔等留着何用?” “怕就怕真的也被尔等当成假的杀了” “呵呵……” “……”城下党项骑兵无奈,只能调转马头回去请示。 半晌几名骑兵牵着马带着人来到城墙下面,其中一人伸手一把抓住马上那人披散的头发,往后一扯,就把那人的面孔朝上显露出来。 城墙上的宋军,这会儿功夫,也明白过来,应该是前些时日来传旨的朝廷天使被党项人抓获。 这时看到党项人如此作贱此人,纷纷大怒,有性急的已经张弓搭箭,对准城下几人。 那亲兵怒声大吼“若是尔等再如此不知轻重,无论真假,你们几个都留下吧” 城下几人闻言一惊,那个党项人急忙把手拿开,马上之人本来被扯着往后仰头,这时脑后的手抽走,浑身无力之下,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坠下马去。 幸好双手绑在马鞍之上,稍稍缓解坠落的势头。旁边那名党项人也发现不对,又伸手过去扶好。 裵济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心中直抽抽。但眼下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待马上之人被扶起来之后,他便仔细打量,眉眼间确实就是李知信。 只是他非常不解,为何折腾这许久,此人一声不吭。于是他示意亲兵发问。 “为何此人一言不发?”亲兵探着头,强忍怒气,一字一句问道。 “抓获的时候,此人一心求死”那党项人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下去“你们那个屯戍军校郑美说这是朝廷天使,吾王想用他换回张押牙,故数次想办法令他活下去……现在他连嚼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数次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裵济心中一阵悲痛,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个时候,他直接开口说道:“老夫已知,尔等好生照顾此人,老夫自会向朝廷禀报尔等诉求” “好,吾王有令,你们最多只能派两人出城”说完,这几人扭身就走。 裵济看着这几人离去,目光闪烁,暗含深意。 …… …… 时间回到七日之前,延州。 州府正堂,二郎杨延定坐在主位上,身旁左手乃是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武成军节度使、延州路都部署傅潜,右手边是五郎杨延德,堂下众将领皆在坐。 此时正堂上有些剑拔弩张,杨二郎面色平静,但是眼中隐含怒火,杨五郎面色铁青,胸口急促起伏,显然气的不轻。傅潜则是嘴角微勾,眼里带着不屑,正一脸淡然捧着茶杯。 堂下众人默不作声,都低头看着脚尖。 杨二郎按捺住心中怒火:“傅帅,这交割职事乃朝廷定制……” 不等二郎把话说完,傅潜径直打断,他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杨将军,你来之前,老夫已经封闭府库,清点粮草,又召来诸将,一桩桩、一件件都给办完了,这交割职事讫便在此处,你现在签收,老夫立刻就走,还有何异议?” “你……这府库中钱粮不符,军中士卒名册不全,末将如何能签收”杨二郎依然好言相劝。 “边军皆是如此,与老夫何干” “傅帅,这钱粮不符,名册不全,乃是重罪,还请您三思” 傅潜眼皮微垂,声音淡漠:“笑话!老夫征战太原,攻伐北汉时,汝父还是伪汉边将,便是他在此,老夫也是如此说” “咔嚓……”一声,五郎惊怒之下,压制不住气血,手上用劲,一把抓碎了身旁的案几。 堂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恨不得封住双耳。傅潜抬眼看向杨五郎 “年轻人,怎么要动手吗……”,声音轻蔑,不屑中带着丝丝期待。 杨二郎急忙瞪了五郎一眼,而后朝傅潜凝声说道:“末将尊重傅帅年长,但若是辱及家父,说不得便要请教一二了” “呵……” “报!石堡寨急报!!”堂外传来急促的声音,一名斥候忽然闯进正堂,看了一眼堂上众人,不禁一愣,他不认识主位之人,看到一旁傅潜在坐,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但又迟疑了一下。 “拿来!” “何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斥候不禁头大,能在州府正堂就坐,一定是大人物。但是手中军情,又牵涉到前线危机,傅潜本就是延州主将,按理应该给他。 短短十余个呼吸,斥候只觉度日如年,薄薄的纸片真是烫手。电光火石之间,他灵光一闪,干脆拿起手中军情大声念道 “李继迁麾下李大信率兵攻石堡寨,又有数百人绕道保安军,请增援” 念完把军报把正堂案几一放,就退到一边,把头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 他其实是想走的,但他不敢。 杨二郎直接抓过军报,打开看了一眼,便递向傅潜。他也不接过来,瞥了一眼:“老夫交接已毕,告辞了!”说罢起身就走。 “你……末将会上奏官家” “随你!” 第29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6) 大宋至道年间,天下重新划分为十五路,陕西路为其中之一,京兆府、延州、保安军等都属于陕西路。 自宋立以来,宋辽之战就一直是重中之重。西北只能位居其次。因此,多数地方都是应募的乡兵,由灾民、自耕农、土民等组成,不隶军籍,属于国家‘不养之兵’。 由于地处山区,土民本就好勇斗狠,这些乡兵作战能力极强,与禁军齐名。 当杨二郎真正牧守一方,拿到中路军延州、保安军、盐州、宥州名册时,傻眼了,所谓盐州,只是一个名字,宋军没有驻扎,在灵州与宥州之间沙漠中的盐池,党项人常于此地会盟,又是青白盐产地,还是宋、夏战场。 宥州同理,经过数次在宋、夏之间反复夺取之后,虽名册上还有此地,但已沦为战场。 等二郎清点完手上的文书,他才发现石堡寨在册宋军一百六十一人,马三十。保安军三寨一堡,共有宋军五百五十二人,马一百一。 他看到这些数字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这如何能够挡得住李继迁来袭。便是山中贼人也防不住。 待他询问之后,才得知这些堡寨都有山中蕃部百姓生活,战时便依靠军功分得粮饷、田地。 这其中的道道,只有多年任职才会知道。那傅潜什么都不说,把府库一封,名册一放,杨二郎只能傻眼。除非他有足够的时间,跑遍延州数十堡寨和近百蕃部,才能知道具体军民人数。 什么?前几任是怎么做的? 延州城打不进来就行,谁还管那么多。 傅潜乃是太宗潜邸老臣,而且还曾是其亲兵,是朝中有数的猛将。他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闹到朝堂之上,即使官家也不能因此而治罪。 若是……二郎转念想起自己老娘,若是佘太君在的话…… 杨二郎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起文书。今日石堡寨和保安军同时遇袭,紧急之下,他只能让五郎带人走一趟。延州城禁军一万五,再加上延州后方数百里的鄜州一万禁军,这是整个西北边关的精锐。 如今敌情不明,只能让五郎带上五千人,沿途见机行事。而后他又给枢密院、绥州三郎处写了紧急军报。 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想起傅潜之事,便干脆给佘太君也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准备跟着军情一路送回京城。 …… …… 杨三郎和四郎兄弟二人很慌,但是无法与外人言说。如果他们知道二郎和五郎面临的局面,一定会不屑一顾,有人交割作梗算什么,至少手中禁军都集中在一起,沿途还有堡寨。 绥州都部署交割非常认真,尤其指出官家在地图上一划,归于东路军的四州之地,只有绥州靠后,在横山北端东侧,其余三州都在西侧。而且除了静州有少许乡兵以外,夏、银二州不但没有军,也没有民,都迁移到绥州了。 因此,当这兄弟二人接到杨二郎的军报时,他们不敢派兵,仅有的八千禁军,也只能守住绥州城。 两人闷在绥州州府一整日,没什么好办法,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杨七郎已经带着京城禁军赶来西北。 最后杨三郎把目光投向舆图的一块地方,凝视半晌,闷声道:“为兄走一趟那里吧,你留在州府,必须要确保州城不失” 四郎顺着三郎目光看去,脸色阴晴不定:“那里情况不明,你为主将,还是我去” “别和为兄争了,主将出面说的话管用一点,况且,我比你多读了几本书,韬略什么的,比你强” “啊?听说书人讲故事,也算是读书吗” “哼!听书为何不算读” 他们二人此时看向的那个地方,正是绥州北七八十里,无定河边上一处堡寨。 这堡寨在当地土民中声望极大,名叫穆柯寨。 名义上,穆柯寨内附大宋,属于绥州治下。但他们兵强马壮,堡寨内精兵一千,而跟着堡寨讨生活的,有近万人。以当地蕃人全民皆兵来计算,有需要的话,他们拿出五六千人没有问题。 按照前任都部署所说,与他们打好关系,党项人来的话,他们会一同出兵。 杨三郎就是看上这个堡寨的精兵了,这是他们眼下最快能够增援的办法,而且一举两得。 前任都部署倒是给出了一些线索,据说这穆柯寨本乃是慕容氏旁支,五代时躲避战乱,迁居于此,改慕容为穆。 也有当地土民因其建于无定河边,沃壤宜粟,米汁如脂,而私下称之为米脂寨。 杨三郎也是听到与慕容氏有关,心中才有了彻底收复穆柯寨的想法。 自从杨业那封与妻书后,佘太君与府州折氏的关系便传开了。这些年府州折氏与杨家也逐渐有了联系。 而府州折氏与慕容氏有姻亲,虽然那个慕容祖母早已离世,但绕来绕去,还是能够说得上话。 杨三郎考虑清楚之后,也不再耽误,当下就要启程。四郎无奈,好说歹说的,把自己那一百亲卫硬塞给三郎。 杨家七子这十年训练出来的亲卫,步战、马战、骑射都很擅长。三郎有了这两百亲卫,陡然信心大增,暗自思忖,最不济也能杀出穆柯寨。 一行人沿着无定河山谷前行,一日之后就到了穆柯寨外。当他们看到这穆柯寨的时候,都是一惊。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山寨了,就是一座小小的山城,其依山而建,西、南临无定河,东、北倚山。城墙虽然简陋,但凭借险要,易守难攻。 城墙上有寨民巡守,看到二百余骑过来,也不惊慌,仅仅是鸣金通知城内,而后又把西、南两道城门关上,就这么注视这杨三郎一行。 三郎亲兵独自策马到城墙下,出示四州都部署印信,道明要与穆柯寨寨主一晤。片刻之后,就看到南门大开,数骑迎了出来。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年约三旬,远远看来,高声道:“穆柯寨穆羽拜见将军,不知将军所为何来?” 杨三郎策马上前,未语先笑:“哈哈,某乃杨延安,添为四州都部署,见过寨主” 穆羽神情一动“可是杨令公那个杨家?” “家父杨业!” “哈哈,某祖籍并州太原,见过杨将军,进寨一叙如何?” “见过穆寨主,固所愿也” “有请!” “请!” 第30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7) 清远军北边二十余里,一支党项人骑兵,约有百余人,呼啸着朝清远军方向奔驰。 这是直属于李继迁的精锐骑兵,百人为一溜,其首领称之为‘溜将’。 这几日李光祚把三千党项骑撒出去半数,封锁住从灵州到清远军之间的瀚海。 前些时日就是他们截住了护送中使李知信的宋军,在郑美的配合下活捉李知信。清远军上下不过数千人,眼睁睁看着党项骑兵在山岭下方的瀚海上,却不敢出击,这就助长了党项人的气焰。 这几日,这些党项游骑越来越大胆,最狠的时候,直接冲到清远军堡寨下方山岭处,距离堡寨不过十余里之遥,耀武扬威。 今日轮到这名‘溜将’带着一溜骑兵巡视,他看到眼前山岭入口,脑海中不由闪过昨日营内众人争执,他们这些溜将,都是李继迁部族亲信,又经过层层挑选,乃是族内武艺最强的一群人。每次出征都不吝于表现自己的勇武。 按照党项人兵制,溜将之上就是团练使,那是真正可以独自领兵的一方将领,团练使之上为指挥使。 目前李继迁麾下本部精锐只有李光祚一名指挥使,那离得太远,这溜将还不敢想。但是团练使是可以争上一争。 想到这里,他大喝道:“随本将到宋人堡寨看看” “呜——呜——”党项骑兵陡然兴奋起来,呼啸着跟随这名溜将奔驰,速度又快上几分。 片刻之后,就冲上通往清远军堡寨的山岭道路。这山岭在当地人有一个名字,叫做积石岭。 积石岭不高,蜿蜒的道路长达十里,当这名溜将带头进入岭道的时候,抬头望去,隐约能看到积石岭上正有一骑四处观望,好似在观察地形。 他心里大喜,估计这是宋人清远军都监,在山岭上查看地形,正好没有在堡寨之内,是不是可以试着冲一冲,若是能活捉此人,没准就能拿下清远军。 他对自己和麾下的骑兵很有信心,驻扎在清远军的都是乡兵,换句话说,都是在此屯田的百姓。即使没有收获,也可安全退走。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直接大喊“抓住那人——”,而后再提高速度,直奔山岭而去。 杨七郎有些奇怪,自前几日与丁谓商议妥当之后,他直接就带上五千龙卫轻骑,又在长安禁军那里连哄带骗,抢了……不是,借了五千战马,一人双骑,扔下部分轻骑和具装骑兵给丁谓带着。 自己就带着这五千龙卫,一路疾驰,沿途在庆州、环洲更换战马,于昨日晚间到了清远军。 他按照丁谓的计划,把所有的军情通报出去之后,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打。憋了这许多年,每年都是训练禁军,总算可以上战场了,七郎心里对李继迁有那么一丝丝感激,他本以为这次就是护送灵州城军民撤离,实在是打不起精神。 正好赶上李继迁发兵,他心中的热血激荡,决定要好好碰一碰党项骑兵。 因此,他一大早就把龙卫叫起来,于清远军堡寨外准备停当,准备出发之前的训话。 而后他就发现从积石岭山道闯进来百余党项骑兵,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七郎正在考虑如何吃掉这部分骑兵而不让他们逃掉。 没等他计算好派多少人,就看到那群党项人疯了一般朝他们冲来。七郎一愣,转眼间大喜,命令龙卫原地待命,他则是带着一百亲兵,朝山岭下冲去。 党项人溜将看到山岭上的宋人没跑,反而朝他们冲来,同样大喜过望。 骑兵冲锋就是这样,必须有足够的空间,才可以迂回转向。在这样的山岭小道,只有向前冲。 双方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就要撞到一起。此时,那党项溜将发觉有些不对,面前的宋人,其甲胄、武器都不是普通乡兵所有。 但此时已经对上,他也不惧,大吼一声,抬枪就刺,众骑紧跟其后,呼啸着,纷纷举枪迎战。 杨七郎看着眼前这党项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么勇猛的敌人,好久没有遇到了。他挺起蛇矛,手上一抖,矛头点在那溜将的长枪上,直接荡开对方长枪,再把蛇矛往前一送,便刺入这溜将的胸口。单臂用力,就把这溜将挑了起来。 而后再用力往下砸去,那蛇矛带着溜将的尸体就砸向后面一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七郎接连刺死、挑飞数骑,带着亲兵就直插入党项骑兵当中。 山岭之上,龙卫轻骑居高临下,只见杨七郎带着亲兵,犹如一支利箭射入薄纸,数十息后,便杀穿这百余党项骑兵。 龙卫轻骑纷纷无语,实在是不知哪来的党项骑,居然敢跟杨将军对冲,在禁军当中,往往都是以十倍之兵,围攻杨七郎。 有龙卫军校大喝道:“热闹看完了,跟上将军”五千龙卫便从山岭上冲了下来。 残余的几名党项骑兵这才看到,从山岭是冒出无数的骑兵,逐渐汇聚成一条小溪,流淌下来。 他们绝望的看着忽然冒出的大量宋骑,明知道是死,也只能如飞蛾扑火一般,冲了上去。 这些残余党项人,犹如浪花一般,在龙卫轻骑的海洋中,翻腾了一下,就彻底消失了。杨七郎带着五千轻骑正式踏上瀚海,一人双马。 并且,在这之后,从清远军、环洲、庆州都会征发大量乡兵,跟在七郎骑兵后面,待他们扫平瀚海党项人骑兵之后,一路修复原本的军寨。 七郎在出发之前,与丁谓有一次长谈。灵州城与清远军直接跨越瀚海,直接距离三百余里,沿途都是不毛之地,没有水源。数万人的迁徙,不知要死多少人,若是再有李继迁的袭扰,根本无法完成。 丁谓确提出了另外一个计划,他查询了朝廷中的文档,发现在清远军西北五十里有浦洛河,又七十里到圣泉,再七十里至静边镇,最后五十里至灵州地界。 走这条路,虽然要多绕百余里路,但浦洛河、圣泉与静边镇都有过去宋军运粮留下的军寨,因数次与李继迁的大战都在这一带,故军寨损毁严重。 而后,边军无钱,无法修复。况且,年年修复,李继迁必定年年破坏,则此中花费巨大。 若是以此为中转,临时修复,大军护持之下,可把灵州军民迁移到清远。 第31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8) 在杨七郎与丁谓的商议之下,才有了这次整个灵州军民迁移计划,同时又派快马通报整个西北战场,以便于各处配合。 李继迁的本部精锐人少,而多数党项部族骑兵都是轻骑,擅长于骑射,甚少使用直接冲锋的骑兵战术。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宋军数次围剿,皆被其逃亡进入沙漠深处。 即使七郎也在感叹,这李继迁把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战术运用灵活了。 五千龙卫总共万余骑冲出积石岭后,行进中便分散出千余人,以五十人队为斥候,沿途索敌。大队则是减慢速度,缓缓朝浦洛河奔去。 此时的浦洛河,废城边,千余顶帐篷聚集在一起,围绕着中军大帐。 指挥使李光祚于帐内得游骑禀报,有大队宋骑从清远军方向奔袭而来,本部撒出去的游骑,至少有两溜消失在瀚海上。 李光祚大惊,立即集结所有骑兵,又急忙令游骑快马向灵州李继迁大营通报。 而后把所有来不及收拾的帐篷、粮草焚烧殆尽。 这时,又有游骑来报,宋骑距离浦洛河二十里,双方在瀚海各处,党项游骑与宋军斥候相互绞杀,全面处于下风。宋骑中军旗号为‘杨’字。 李光祚曾经与张浦到宋东京城替李继迁纳贡,还在太宗皇帝的安排下看过禁军演武,他猜测来的应该就是京城禁军及其总教头七郎杨延嗣。 他是见识过禁军的战力,因此,李光祚当机立断,集结剩下两千余党项骑兵,迎向宋骑。 李光祚相当狡猾,以本部游骑确定了七郎的方位后,贴着宋军的东边,斜着迎过去,随时准备见势不妙,便逃向瀚海深处。 若是从空中俯瞰,便可发现,党项骑兵划了一个长长的弧线,从宋军侧翼跑过,其弧顶处,距离宋军中军只有两三里,弓箭射程够不着,但已经足够李光祚确认宋军人数和领军大将。 七郎看到党项骑兵大喜,帅旗一晃,就朝李光祚追去。瀚海上,两队骑兵一前一后飞奔起来。 前方党项骑兵埋头往瀚海中央疾驰,后方杨七郎带头紧随其后。双方相距两三里,就这么紧紧咬住,一路向浦洛河东边奔去。 追出十余里,七郎无奈慢慢减速,党项马天下闻名,就连大宋的战马多数都是李继迁进贡。 追逐中,李光祚部的战马速度还要快上一线,再加上他们多数人身穿皮甲,载重要比宋军轻,继续追下去,只会越追离得越远。 这也是当初丁谓制定计划时提到的,在瀚海上,如果李继迁部一心逃跑的话,他们除非能够提前埋伏,否则还真追不上。 因此也有了修复军寨的安排,以此吸引李继迁主动来攻。 至道三年六月廿,大河以东,灵州城南门和东门外的屯田军镇都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上万军帐。 李继迁族帐内,各部族首领赫然在坐,气氛凝重。指挥使李光祚正在舆图前讲解当前局势。 灵州城除了通报交换张浦的信使以外,其余斥候全部都被斩杀。现在唯有浦洛河那边正在修复的军寨,是让李继迁左右为难的。 李光祚道:“那杨延嗣乃是禁军教头,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吾等要考虑的是,如何阻止其在浦洛河修复军寨,若是一路修建完毕,则灵州城难下” 众部族头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李继迁也明白,让这些党项部族头人思考策略,那是强人所难,因此,他索性直接发令。 命令留下五千丁在城外,分布到城外所有军帐,伪装成李继迁主力部队依然在城外。而后,集中三万余骑于翌日凌晨奔袭浦洛河,围杀宋军。 尽管李继迁数次听李光祚说明杨延嗣的厉害,但现在以数倍人围攻,他相信一定能赢。 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宋将乃是李继隆,也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同样以数倍骑兵围杀,他有信心能败之。 翌日凌晨,党项骑兵人衔枚,马勒口,偷偷摸摸离开灵州城下,于十里外集结。 再看浦洛河军寨,早在五日前,丁谓就已经带着那两千具装骑兵和一千五龙卫轻骑赶到。 而清远军、环洲招募的蕃部乡兵也随之而来,经过五日日夜不停的修复,浦洛河军寨初现规模。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也已经运抵。 杨七郎一直想要直接奔袭灵州城外李继迁部,但又担心无人守护浦洛河军寨,这几日丁谓领军到来,大宋最精锐的骑兵终于聚齐。 他又把宋军斥候派到了七十里外的圣泉,也是下一步需要修复的军寨处。 这里便成为双方斥候、游骑交战的中心点,短短数日,双方损失惨重,尤其是党项游骑,伤亡倍数于宋骑。 但自从李继迁决定奔袭宋军后,为了降低游骑损失,以及集中兵力,他收拢了所有的游骑。 翌日,卯时三刻,六千龙卫随着七郎大旗缓缓离开浦洛河大营,朝圣泉方向而去。 行至半途,便有斥候来报,党项骑兵大举来袭,圣泉的宋军斥候无法抵挡,正四散而逃。 圣泉又叫耀德,乃是旧时盐井,井口大、井身浅,仅有数十至上百米深。 宋军斥候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分布在各盐井扎营。党项大军来的时候,便有斥候发觉不对,提前逃离。 双方大军在圣泉东南十里处碰到了一起,李继迁和杨七郎不约而同下达出击的命令。双方从南、北方向靠近。 不同的是,党项骑兵采用雁行阵,中间厚实而两翼张开,想要从四周包围宋骑。 杨七郎则是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冲锋,而是从党项人前方七八里处划了一条弧线从向北绕到向东。 党项骑兵士气大振,呼啸着追逐上去。杨七郎神色平静,一马当先。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后方的追兵,又仔细辨认前方的地形。暗自估算战马的疲劳程度。 从圣泉往东,约二百里就是盐州,子午岭,古之桥山,最北端到盐州,但是子午岭过了定边镇的时候地势陡然降低,至盐州时,地势相对平缓。 但对于瀚海来说,还是有一定的高度,不利于骑兵驰骋。七郎在这段时间,曾经找当地蕃部土人了解这一带地形。他明白,从圣泉到子午岭地势平缓的地方有一百二十里,战场就在这方圆百里展开。 第32章 翠帘轻卷西风起(节9) 杨七郎心中默数着时间,估摸着已疾驰了三十余里。他回头望去,紧紧跟随在龙卫身后的还有一万余名正军。 突然,他高声下令:“换马!准备绕行!” 随着一声令下,龙卫六千骑马猛然掉头,向党项军的侧翼冲去。双方渐渐逼近时,指挥使李光祚大喝一声:“弓箭准备,绕行!” 眼见党项骑兵逼近,忽然左右分散,从两侧大幅度转向,同时靠近内侧的骑兵开始射箭。 双方快速交换了一轮箭雨后,党项骑兵随即调头撤退,而宋军紧追不舍。 就这样,一追一逃,双方向着圣泉方向奔去。没过多久,远远的,落在后方的党项‘丁’骑也赶了上来。此时,党项正军开始向两翼横向展开,显然意图包围宋军。 在这拉锯战中,党项人始终避开与龙卫正面交锋,而是不断利用骑射,像剥洋葱一样,一点点削弱宋军。 事实上,这种战法对党项骑兵不利,他们大多身着皮甲,而龙卫骑兵则全身铁甲。 龙卫们虽感到奇怪,却见杨七郎居然也不急不躁,始终与党项人缠斗在战场上。不过,由于常年在七郎的棍棒下操练,龙卫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们咬紧牙关,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冲锋、绕行、射击、撤退。 直到天光大亮,双方的战马都已筋疲力尽,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双方逐渐拉开距离。 此时,宋军占据了东边,更靠近盐州方向;而党项骑兵则在西边,靠近圣泉。 杨七郎目送着党项人缓缓退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随即,他迅速下令:“分批轮流进食,恢复战马体力!” 跟随在他身后的亲兵愣了一下,相互对视片刻后,迅速传令执行。 一柱香的时间后,一队宋军斥候急匆匆赶来报告:“六谷部的潘罗支已经发兵,三万骑兵正赶往灵州一带。” “终于等到了。”七郎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 当宋军赶到灵州城外十余里的地方时,远远望去,只见数万大军厮杀在一起。东北方向飘扬着李字大旗,西南方向则是吐蕃文字的大旗。 七郎毫不犹豫地下令,龙卫们排成锋矢阵,斜向李字大旗冲去。 这场战斗很快接近尾声,李继迁早在看到六谷部骑兵逼近时,就果断下令断尾求生,命指挥使李光祚率领正军督战,两万余‘丁’兵拼死阻挡六谷部骑兵。 待七郎杀至李字大旗下时,李光祚已带着亲兵一头扎入北方的沙漠,狼狈逃走。 此战共斩杀党项人两万‘丁’,数千正军。 七郎在沙漠边缘思忖良久,叹了口气“这个方向的沙漠,吾等不熟悉” 旁边有军校道“恭喜将军,此一战斩杀党项人,可比当初五路伏击李继迁所获更众,当是大功一件” “还没完,既然李继迁走此处进入沙漠,让兄弟们再受累,问吐蕃人补充粮草、战马,一个时辰之后,赶往宥州”七郎挥了挥手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派斥候通报灵州城、六谷部温仲舒温相、清远军谓之兄,吾等从瀚海直抵石堡寨,希望还能来得及,再吃掉党项人李大信部” …… …… 至道三年六月底,京城杨府大书房,佘太君安然端坐,二郎媳妇耿金花在一旁递上厚厚一摞家书。 “嚯嚯!”佘太君摇头笑道:“自从小九离家,这家书都是一摞摞的,二郎媳妇你帮我念念吧” 二郎媳妇也笑起来,拍了拍文书:“娘,这次可猜错了,这些有几份是七弟的,有几份是郎君的,还有几份是三弟的,嗯……其它的才是九妹的” “哦?有了信鸽,他们倒是会写信了” 二郎媳妇拿出三份文书,都打开后,解释道:“这几份是七弟的,有快马送来,最新的是信鸽传来的,我命人译出后抄写。七弟赶到时正好李继迁包围灵州城,又抓住了中使,想要换取张浦” “七弟言说,那时他都已经请温仲舒温相前去联系六谷部发兵了,又与郎君、三弟联系,准备合围李继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故他也没管中使之事,只是让那信使快马赶往京城,请圣裁” “郎君倒是提醒娘,那傅潜好似对杨家有敌意” “哦?傅潜——没印象了” “三弟来信,这次合围李大信,当地有一堡寨出了大力,借兵两千,战力都不错,他已经上书为其请功” “三弟言,这堡寨的寨主一家和折家有远亲” “哦?谁?”佘太君眉眼微动 “穆柯寨寨主穆羽” 佘太君闻言,心中一动,伸出手道:“拿来!” 二郎媳妇面露惊讶,随即把手上的文书递了过去。佘太君接过文书,只见上面写着 “穆柯寨寨主穆羽,据查,乃慕容氏改姓,躲避战乱而来,儿曾听娘说,折氏曾娶慕容氏女” 佘太君拿着文书,陷入沉思。她没想到,曾经心心念念的穆桂英一家,真出现了。但是,怎么跟慕容氏扯上关系了。 如今慕容氏的嫡系乃是慕容延钊一脉,其人已逝,可是开国大将之一。 “呵呵,真是有缘——”佘太君低声呢喃 “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还真是巧了,穆柯寨吗,既然是远亲,有机会倒是应该拜访一二” “小九那里怎么样了?” “娘,九妹这一路,事情可真多……” 这时书房外传来通禀声“贵妃来访,已进院中” 二郎媳妇看了佘太君一眼“娘,贵妃怎么来了?” 佘太君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摇头道:“估计还是后宫那些事” 待她们两人走出大书房,正好看到一乘小轿抬进来,轿旁跟着一名宫女,轿夫却是杨府下人。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刘娥有事,还是心事,否则也不会如此小心。 小轿落地,刘贵妃出了轿子,二郎媳妇赶忙迎上去,欠身一福。刘娥看到,连忙伸手拖住“二嫂毋须多礼,今日我来,乃是省亲” 而后又朝佘太君行礼道“拜见母亲”,佘太君点点拐杖,便回身进入书房。 刘娥挥手让那宫女留在院子里,才拉着二郎媳妇进入书房。 第33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 几人到大书房中坐定,二郎媳妇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刘娥看屋内就剩她们母女二人,便落泪道:“娘,您也知我出身不好,只是因官家宠爱,又得母亲支持才得封贵妃,按理应是知足” “哪知入宫之后,前有郭皇后掌管后宫,又有文臣攻讦我的出身,就连……就连官家对那杨氏的宠爱也不亚于我” “女儿觉着,这后宫还不如我在杨家过得舒心” “啊!对了,女儿还听说那李至等人奏请官家选良家女以充实后宫,想必这也是冲着女儿来的” “哦?李至?”佘太君闻言,若有所思,缓缓抚摸着龙头拐杖“遴选良家女,充入后宫,是对你,也是对老身呐” “你可后悔?若是当年不选官家,而是就留在杨家,便没有这许多烦恼” “娘亲,何处没有烦恼?便是您这样,已是大宋砥柱,不也是要考虑国朝前景、家族传承” “哈哈哈——”佘太君大笑,莞尔道:“老身倒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了,还不如你这孩儿” 刘娥摇摇头道:“娘哪里是不知,只是不忍罢了,若不是这一大家子拖累,以娘的脾性,早就逍遥世间了” 佘太君又是一阵大笑,这义女比亲闺女都贴心,轻轻几句话,都说到心坎上了。 “你这是意有所指,既不是烦恼,那你担心何事?” “女儿想着,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如今后宫,哪个不比女儿年轻,我年事渐长,膝下无子,上有皇后,下有嫔妃。故来向娘请教” “唔——”佘太君微微颔首道:“如今不比过去,人看多了,歌也听腻了” “娘——”刘娥娇嗔,起身端起茶杯,放到桌案上,伸手轻捏佘太君肩膀“您一向眼光准,还得您给想想办法” “你觉着官家爱你何处?” 刘娥脸色黯然,语气莫名道:“初识官家,他为韩王,我以为他爱我美色” “先帝拒我,他能一直于天波楼等我,我以为他爱我性情” “他继承大统,便接我入宫,我以为他爱我本分” “如今嘛——吾也不知” “老身以为,你说的对也不对,或者不全对,当今官家与先帝、太祖皇帝都不同,既无文治,亦无武功,不曾识得民间疾苦,所见皆为官宦人家娘子,是故以你为奇” “若你仅凭此,确实不足以之为宠,你早有所觉,读书识字,现在还需知政、知军,虽不能干政,但需知之” 刘娥若有所思,手上慢了下来,半晌又回到座位,说道:“女儿明白了” “还有一点,便是识人”佘太君说着,无奈摇头道:“这一点便是老身,比之朝中相公还想去甚远,你可边看边学” “老身才知,胡旦、赵昌言、田锡乃是同年,前二人因官家继位一事,意图谋反,依老身脾气,是要斩尽杀绝的。但是官家有所顾忌,只能徐徐图之” “而田锡乃是此次西北一路安抚使,老身举荐,此人有才,又因谏言,得官家任用,但其必会为那二人起伏奔走,嗯……至少不会眼睁睁看着老身对那二人斩尽杀绝” “李至、李惟清和田锡在灵州弃、守一事上持相同政见,老身力挺暂时丢弃灵州,故官家一意孤行,这在朝堂中,又有利于李至,再加上李至乃是官家潜邸时先帝安排辅臣,估计不日官家便会让那李至封相” “老身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朝堂朋党之害,若不能识人,陷入其中而不自知。即使官家也无法避免。” “唔——”刘娥思忖良久,忽然抬头问道:“如此说来,郭皇后乃宣徽南院使郭守文之女,而郭守文曾随潘美征讨南汉——” “如此说来,前些时日,皇后以女儿奢靡——啊!没事” “嗯?”佘太君盯着刘娥的脸色片刻,说道:“看来是有事了,你不愿说,为娘也不逼你,但是娘想让你明白,杨家从不强迫女子接受所谓的安排” “就拿八娘来说,若不是她自己看中钱若水,老身便不会让她嫁人” “九妹也是如此,虽然老身已经向吕家提亲,但老身也有言在先,若九妹不愿嫁,那便作罢” “正如你刚才所说,为娘早不把这世俗礼法看在眼里,老身对尔等只有一个要求,有‘良心’二字即可,多低头看看百姓,若是要仗势欺人,为娘允许尔等欺压那些为富不仁,为官害人者” “你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孤女,不需要委屈自己,顺意即可” 刘娥愣愣地看着佘太君,眼眶逐渐充满泪水,她抬手轻拭眼角,哽咽道:“女儿知道了” …… …… 皇宫内,坤宁殿中,皇后郭氏一身赭袍,上面绣着浅赭白团花,头上简简单单两支木簪把长发扎起。面目清秀,乍看去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女子,若是不端坐于这坤宁殿中,还以为是哪家官宦娘子。 在郭氏前面,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朱红圆领窄袖袍,头带青丝逍遥巾,腰缠玉带,玉带上挂着一枚玉佩,足踏乌皮软靴,面如冠玉,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但是郭氏看着这少年,一脸怒容,劈头盖脸正在训斥“予说了多少次,国朝正在用兵,地方连年灾祸,国库空虚,服饰以俭,不宜奢靡,你看看你,区区八品,竟然缠玉带,挂玉佩——” 那少年一脸不忿,扯着身上衣衫,怒声道:“姐姐,每次来看你,你都说我,上次你说不能挂金,上上次你说不能戴珍珠,这次我什么都没戴,就是挂个玉佩,你还说我——你——” “郭崇仁,予告诉你,你穿青衣纁裳便是”郭氏怒声道,才说完,又觉得有些委屈弟弟,便安慰道:“吾家四郎,穿什么都好看,回头姐姐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啊——那就是泥腿子的衣服,我不”少年郭崇仁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你看看那歌女,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绸缎,还——还有那内衣——” “砰——”一声脆响,郭氏把矮榻上一支瓷枕摔到地上,她站起身指着郭崇仁“你——你好大的胆子——” 郭崇仁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但是心里尤自不服,嘴里低声嘟囔“你是皇后,她是贵妃,你看看那穿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皇后” “滚——” 第34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2) 东京内城东南,郭府。 这是真宗皇帝登基之后,赐予郭家的府邸。 郭氏的父亲于端拱二年逝世,太宗皇帝追封谯王,郭守文在世时,于河北任职期间,把所有的俸禄犒赏全部犒劳士卒,家中没有余财,还是靠着太宗皇帝赐下的五百万钱,才能安然下葬。 自从郭氏正位皇后,郭家才逐渐好起来。郭家四子一女,前三个都不在京城任职,只有最小的郭崇仁,在殿前司领了闲职,整天的和那些将门后代混在一起。 也正好赶上郭守文同是雍熙三年北伐被贬武将之一,郭崇仁与潘家、曹家、傅家等关系都还不错。 今日他在皇后姐姐那里攒了一肚子气,情急之下说错话,被赶出皇宫,只好怒气冲冲的回到郭府, 酉时,有郭府管家来报,曹小郎、田小郎、傅小郎和米小郎在府门等候,邀请郎君赴宴。 原本还百无聊赖的郭崇仁,不等管家说完,就匆匆命人备马。待到府外,就看到四名少年带着十余名仆人等在外面。 那几人看到郭崇仁出来,其中曹彬幼子曹琮便大叫道:“小国舅,今日那明月舫有新人出阁,要不要去看看?” 郭崇仁闻言大喜,翻身上马“那还等什么,小爷今日一肚子气,正好去消遣消遣” 于是一群人向汴河明月舫奔去。 时辰尚早,他们刚入门,便早有人通报。这明月舫年前更换了东家,拿出大笔银钱购置楼船,又重新装点画舫。 此时虽还未入夜,画舫各处灯笼便已点上,再有花木扶疏,雕栏缭绕,真个是今年青楼行首最有竞争力的一家。 几人把家中护卫留在岸边,每人带了一名小厮。登船之后,就有侍者姗姗而至:“请诸位郎君入内” 曹琮早定了画舫上最大的一间内书房,说起这内书房,就不得不说这画舫东家有那么几分巧思,为了吸引读书人,画舫上专门设了一些包间,仿造天波楼的创意。美其名曰内书房。每间内书房都有其名字,曹琮订的这间,叫做集红轩。 这集红轩在画舫二层,一边临河,打开窗户便能看到汴河美景,另一边的门可以拆卸,若是一层有大型表演,把那几扇门都拆下来,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集红轩内,正中挂了一幅【伏生授经图】,乃唐代王维所画,两旁朱砂小对。炉烟袅袅,那香粉制成的盘香,燃烧后形成的烟气清拂着窗户;珠帘低垂,银线蒜穗般的饰物垂挂下来。 几人进了集红轩,虽是个个清朗,但自幼不喜读书,总是少了那么几分文气。若是旁人看来,与这内书房格格不入。 他们也不在意,方各自坐下,郭崇仁便朝一侍茶少女叫道:“听闻你这有新人出阁,不如唤来让我们兄弟看看,若是爷等高兴,便捧她作这魁首如何?” 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面上不露声色,恭敬道:“公子贵人说哪里话,我家小姐晨妆未罢,今日又要准备歌舞,恐不能陪侍贵人左右,不如奴婢另找几位姐姐,陪陪贵公子?” “不可鲁莽”曹琮在旁阻拦,而后又对众人道“尔等出去吧,我们兄弟几个有话要说,且上些酒菜来” 片刻之后,待酒菜上齐,众人退去,只剩下五人在坐,曹琮方才提酒邀饮。 田重进幼子田守吉放下酒杯,略一思忖,便知道曹琮有话要说 “宝章兄有话直说,我们几个” 说着,他一指众人,接着道:“都是家中最小的,大家仗着父兄的功劳,领着合门祗候一职,也算是同僚” 曹琮看着田守吉,叹道:“吉祥说的有理,愚兄便直说了” “田叔父数月前离世,先帝即使病中,都为之辍朝两日,追赠侍中,荣宠至极,然吉祥你若是没有军功,今后最多再往上一步,你兄娶妻长清郡主,估计也难上战场,如此一来,这将门难以维持” “再看继丰,你为米公讳信独子,淳化年间,先帝追赠横海军节度,到你这里,也不过是合门祗候,无法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曹琮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小国舅还好,虽郭公离世早,但有皇后在,上面又有三兄,无有忧虑” “愚兄还不如尔等,吾家兄弟七人,家父举荐大兄和四兄,如今都在西北,以家父所言,余者皆碌碌之辈,家中有二兄长在,足矣传家” 曹琮点点傅承业道:“吾等几人,也就承业机会最大,傅叔父刚从延州回来,官家此举想必要大用叔父,不知可对?” 傅潜儿子傅承业一愣,挠挠头道:“宝章兄,小弟实在是不知” 田守吉和米继丰对视一眼,深有感触,两人同时喝干手中的酒:“宝章兄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议一议” “我是这么想的——”曹琮手指敲着案几,边想边说“我们读书不行,唯一的出路就在于军功,大宋如今能拿军功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西北,另一个就是河北” “如今杨家和我的两位兄长都在西北,我们即使过去,也不得重用,故唯一的机会就是河北” 郭崇仁闻言一缩脑袋,小声说道:“我们武艺也不怎样啊,这河北的军功也不好拿啊,一不小心,性命不保” “这也是我考虑的地方”曹琮颔首道:“即使我们想要去,也不会有机会独领一军,所以才需要一个机会,能跟着大军获取一些军功,这一点就需要依靠承业了” 傅承业一愣,看着曹琮“宝章兄,我的武艺也不行啊” 米继丰忽然眼睛一亮,看向曹琮道:“宝章兄,莫不是——傅叔父?” “然也!”曹琮看着几人,只有米继丰想明白了,便干脆解释明白“如今傅叔父得官家看重,若是他能到河北战场,我们在叔父手下,想要获得军功,应是轻而易举” “这就需要承业和小国舅想想办法了” 郭崇仁没想到还有他的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事需承业兄向叔父请托,与我何干?” “若只是傅叔父一人请旨,或不足以令叔父拿到河北战场都部署” 曹琮说道:“要知道,若叔父只是一路指挥,我担心遇到刘老将军前事,我的目标是至少让叔父拿到三洲都部署,这样的话,就需要皇后出力才是” “小国舅,此事还需你想办法” 郭崇仁则是连连摇头道:“我今日才被家姐训斥一顿,想要让她与官家说些什么,比登天还难” 米继丰思忖片刻,伸手轻叩案几,笑道:“不一定,或许不难” “啊?”除了曹琮,几人都看向米继丰,不明所以。 米继丰一笑,低声说出了一番安排,最后告诉郭崇仁,你只要如此行事,皇后一定会尽力帮你。 第35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3) 就在郭崇仁与几人在明月舫饮酒作乐时,皇后郭氏也在暗生闷气。她与真宗皇帝的婚事可以说是太宗皇帝一手促成。起因还是太宗皇帝不满刘娥。 成婚之后,她便谨守妇德。即使真宗皇帝继位之前,每日都到天波楼私会刘娥,她也睁一眼闭一眼。 无论是太宗皇帝还是李皇后私下询问,她都一心维护当时还是韩王的赵恒。 如此,真宗皇帝登基之后,她便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皇后。要说官家对她,尊重有加,却不像与刘娥一般,甚至都还不如对才人杨氏那般宠爱。 而且杨氏与刘娥情同姐妹,两人在后宫给她很大的压力。私下里,郭皇后也有些气苦,如今户部空虚,最近官家又频频从内藏库中往外掏钱。 她也无法,作为六宫之主,后宫表率,她只能想方设法的节省开支。 偏偏郭崇仁作为家中最小的弟弟,不能理解她的难处,屡次与她生气。 郭皇后想到艰难处,不禁长叹一口气,对这幼弟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兄长们不在京城,仅仅母亲和几个嫂子,管不住他。 她忽然觉得眼前火光亮起,抬头看去,原来是有宫女点上火烛,照得坤宁殿亮堂堂。 “都已经上灯了——”她喃喃自语,看到时辰已晚,便问那宫女“御厨准备好了吗?官家何时来?” 宫女赵氏看了郭皇后一眼,略有迟疑。郭氏本就有气,再看那宫女如此怠慢,这心头的怒气就有些压抑不住,但她才入主后宫数月,不想留下苛待下人的名声,故还是强自忍耐,略带不满问道:“嗯?!” 宫女赵氏不敢怠慢,急忙说道:“陛下去了萃德殿” “嗯——”郭皇后脸色一阵剧烈变化,怒声道:“为何不早些来报?如今御厨已备下官家饭食,予早就告诉尔等,切勿奢靡!切勿奢靡!这许多饭食,予一人如何吃完” “尔等一个个都忤逆本位,胆大包天” 郭皇后越说越气,一直以来的怒火直冲脑门,大喝道:“来人!拖下去,杖毙!” 话音落下,殿外冲进来数名内侍,其中两人上去抓住那宫女的双臂往后一拧,就把这宫女压倒在地。一名内侍黄门则是躬身行礼“诺!” 这些内侍都是常年在宫中,可谓是经验丰富,毕竟杖毙一名皇后身边的宫女,怕就怕到时后悔,这廷杖打下去,仇就结下了,打死还好,不死的话,后面就麻烦了。 因此,这内侍黄门略微停顿几息,而后看到皇后没有表情,便挥了挥手。这时又上来两名内侍,抓起这宫女的双脚,四人就抬着她往外走去。 宫女赵氏万万没想到,仅仅是迟疑了几息,就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大喊“皇后饶命,奴婢有办法推行抑制奢靡之策” “放下吧!” 内侍们又把宫女赵氏抬了回来,放在地上。内侍黄门眼角瞥了一眼赵氏,心里暗自警醒,此人是个人物,未来若是不死——心里虽是想着,但嘴上小心答道 “诺!” 而后略微停顿几息,看皇后没有吩咐,便带着几人离去。 待那几人走后,郭皇后则是看向宫女赵氏:“本位心软,便给你一次机会,说说吧” 赵氏翻身跪好,一头磕在地上,低声道:“奴婢愚钝,哪里敢说给皇后出主意,只不过想着,就这烂命一条,平白打杀了,岂不是浪费。若是皇后有何差遣,不必顾惜奴婢,便让奴婢以命相抵。若侥幸生还,还可回来伺候您”说完,便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 郭皇后眼中闪过意外,便是以她的聪慧,都没有想到赵氏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好聪明的女子,今日本位身边没有留人,你可暂且留下,现在你去唤知尚书内省事徐氏来此” “谢皇后”赵氏再磕一头,爬起来退出去。 尚书内省,设于宫内,由女官组成,设尚宫、大监,并称为尚书,为与外朝区分,称之为内尚书。掌宫廷内部事务,常代皇帝御批。其中宫廷内部事务便是直接由皇后掌管。 从内廷到坤宁殿不远,也就一柱香时间,内尚书徐氏便到了。 “臣参见皇后!” “免礼,既然今日官家不来,徐尚书便把近日宫内事务说说吧” “是!太后现居于嘉庆殿,前些日子,陛下有旨,新建万安宫,以之为官家孝敬;萃德殿刘贵妃处报到司衣、司寝、茶器局,今后萃德殿采买指定杨家商栈和杨氏成衣” 说到这里徐氏眼角余光掠过,却见郭皇后面无表情,她嘴里不停,接着说道:“掖庭杨才人处也指定杨家商栈和杨氏成衣采买;滋福殿杜贤妃——她尤喜金银玉器” “砰——”一声传来,只见郭皇后一掌拍在案几上,怒声道:“本位已经明令禁止衣物上配饰金银,司衣不知吗!” 徐氏低头道:“杜贤妃乃官家旧人,臣等——臣等哪敢拒绝” 说起这杜贤妃,乃是昭宪太后侄女,按辈分,与太宗皇帝乃表兄妹,然其年龄比真宗皇帝还小,太平兴国时就许给赵恒为妾。 这偌大的背景,又是家中幼女,自是性格娇纵,即使真宗继位之后,依旧不改。自潘氏薨,从资历来讲,杜琼真乃是老资格。 然后宫册封,郭氏正位皇后,刘娥为贵妃,她只能得封贤妃,位居第三。本就一肚子气,再听得皇后下令宫中节俭,不许奢靡,早就把内廷六司全部闹了一遍。 但内廷中人,无不知其背景,谁也不敢说,若不是今日皇后问起,实在躲不过,徐氏也不想多嘴。 郭皇后看着徐氏,也知她们这些人的想法,刚刚入主后宫,事情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她挥退徐氏后,又召来宫女赵氏,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道:“现在有一事交给你,过些时日,本位会让你到太后处任女官,你是宫中老人,到时要好——好服侍太后”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赵氏。待她停下来,那宫女赵氏已经脸色煞白。 赵氏早明白,若想活下去,皇后一定会给她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但她实在没想到,拿到的是一个十死无生的任务。当日官家继位时,内廷发生的事情,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内情,尤其她还是隶属于内廷掌管灯火的掌灯司。 赵氏也知,她别无选择,只能俯首领命,看看官家需要孝顺太后到什么时候,她便能活到什么时候,不过,总好过马上就死。 第36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4) 东京城暮色渐深,皇城钟鼓楼上传出钟鼓报时声,更有鸡人唱和。随之而来的便是京城内街边小楼上的街鼓响起,各处鸡人的唱词也陆续传来:“夜半子,家家户户安息时,莫再挑灯弄针线,休再耕作忙不停!” 各处夜市、酒家和青楼画舫等等都开始有客人离去,而京城街道司招募的役人开始沿街检查,收拾垃圾。 明月舫在子时来的时候,便已回到岸边,姑娘们各自被车架带走,小厮、下人们开始收拾打扫残羹冷炙。 这时,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推着一个平板车走到明月舫边上,殷勤的说道:“您不用动手,俺来收就好” 那些小厮都认识这人,纷纷笑道:“王老汉,今日剩食颇多,都在桶里,若是你不来,俺们都要倒掉了” “多谢诸位小哥,俺自己来,弄完之后,俺帮你们把桶给洗了”王老汉感激的朝几人抱拳道。 小厮们笑笑,留下泔水桶,又去打扫画舫。王老汉把两只泔水桶抬上平板车,推到十丈外岸边,又用自己带来的竹篮,滤掉桶中水,细心的把那些残羹冷炙分开放好,最后用河水把泔水桶洗干净,送回明月舫。 王老汉住在外城,在京城街道司已经十年有余,他属于街道司雇佣的役夫,每日亥时上职,到第二日的辰时下职,而后再到街头食肆吃一顿早餐,便回去休息。 如此日复一日,他走街串巷,主要都是去各个青楼画舫收拾垃圾,而后送到指定地处理。 今日也是如此,离开明月舫之后,就朝着内城东南走去。等到了甜水巷尾时,时辰已至子时三刻,街上早无行人。他熟门熟路的拐进一条小巷子,穿过去便是土市子。 这条巷子没有灯火,他的平板车头挂有灯笼,况且走多了,便是闭着眼睛,也不怕迷路。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能看出来这条小巷都是各家宅子的后院,当他走过第三间宅子的时候,从平板车上的竹篮里掏出一个黑布袋子,顺手就扔进了那宅子里面。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巷。 这间宅子不大,也只有前后两个院子,后院的墙边,都铺有一层厚厚的稻草,那黑布袋子落下时,正好落在稻草上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片刻之后,就有一人,提着一只灯笼,烛火压得很暗,从前院走来。 那人沿着后院墙边一路寻找,嘴里还低声自语:“哎——每日子丑都来看,也不知什么时候有消息——咦?”,这人忽然看到黑布袋子,微微一愣“有了!” 他瞬间有些警觉,用袖子遮住灯笼,就在黑布袋子前微微蹲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 而后,他抓起黑布袋子,也不顾上面沾染的污渍,径直塞入袖中,匆匆朝前院走去。 东耳房内,此人从袖中掏出黑布袋子,借着灯笼的微光慢慢打开。在烛火映照下,可以看出,这男子年约四旬,圆圆的脸,看上去慈眉善目。 此人打开布袋子,从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之后就是一只竹管。再从竹管中倒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男子打开黄纸,又把案几边上一卷《金刚经》拿到手里,按照黄纸上的字韵开始在《金刚经》上翻查。 一柱香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再把翻译出来的内容抄写到另外一张白纸上,细细思考,半晌才喃喃自语:“送交鹘鹰,曹彬幼子曹琮、皇后幼弟郭崇仁、田重进幼子田守吉、傅潜儿子傅承业、米信儿子米继丰寻求战功,疑似推动傅潜为将,请定夺” 他看完之后就把白纸就着烛火烧掉,又重新把黄纸卷起塞入竹筒,收回袖中。 …… …… 翌日,东京外城东,望春门外牛行街,有一间马家药铺,这间药铺在京城小有名气,尤其是以补肾壮阳药物闻名,其所采用的药物多来自于河北两路。 这药铺规模不小,前后四进院子,前院临街二层阁楼,一层药房,二层时有医师坐诊。 穿过前院,乃是中院,是药铺伙计甄别、熬制药铺的工坊,最后两进则是东家居所。在中院与东家居所之间还有门房,不相干的人不能随意进出。 此时,在药铺后院的书房中,两人正低声商谈。其中一人显得极为怪异,面容清秀如女子,却又须发皆白,皮肤光滑泛着红润,仿佛经历岁月而不老。喉结隐约难辨,声音不辨男女之间。乍看之下,竟难分辨是年过四旬的老丈,还是容颜未改的老妪。 另外一人,相貌普普通通,面色焦黄。 只见那样貌怪异之人皱着眉头,有些不太高兴的说:“足下可是迟了两月有余,怎么才来?” 这面容焦黄之人也有些无奈:“朝廷遴选,招抚司考核,很难找到符合要求之人——但鹘鹰大人这里的事情又无法再等,所以小人只能先来” “哎——现在大辽人才这么缺吗?”鹘鹰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算了,先交接吧,这鹘鹰的代号给你” “不!”面容焦黄之人说道:“圣人有旨,鹘鹰有大功于辽,今后封存此号,小人代号【白雕】” “随便吧!”鹘鹰无可无不可,伸手拿过案几上的名册,就要打开交接。 白雕却有些迟疑:“鹘鹰大人,我们就在此地交接吗?这里足够安全吗?” “安全!”鹘鹰瞥了一眼白雕,放下手中的名册说:“这样吧,老夫先跟你说说这处药铺” “马家药铺,于东京已有二十年历史,左边是食肆,右边是脂粉铺子,这三家虽分属不同的东家,然实际都是老夫一人所有” “三家铺子都有暗门可通。原本正庭那方水井,还能通往地下沟渠,不过现在已经废弃” 白雕脸上露出一丝赞叹:“大人果然不愧为吾大辽传奇,潜伏东京十余年,那些宋人就是找不到您。不过为何忽然废弃井下暗道” 鹘鹰那清秀的面容忽然微微扭曲,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哼!都是那个疯妇,为了她女儿,这些年,令开封府和殿前司等人疯狗一样,一截一截探察地下沟渠,而后封堵了大部分出口,凡是留下的那些,都被重新整修,而后派驻衙役看守——这——真是疯子” 第37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5) 白雕闻言,愕然看着鹘鹰,有些难以置信:“谁能做到?开封府和殿前司的人也听??宋国朝廷不管吗??” “就是佘赛花,你今后一定要小心,前几年的开封府尹就是现在的宋皇,他看上了佘赛花的义女,也是现在的贵妃刘娥。而且杨家七子乃是殿前司禁军教头,所以——” 鹘鹰说着,眼中闪过怒火,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每每想起,他这心中的怨恨就压抑不住:“这疯婆子不守规矩,老夫差点被她……算了,先不说她,老夫先与你交接” 鹘鹰拿出名册“这里面是东京所有暗子名录,老夫刚刚写下,你只能在这里默记,而后马上烧掉” “另外,今日你来之前,老夫刚刚收到消息,曹家幼子、傅家子、郭家幼子等几人昨日在明月舫商议,想要到河北战场,与吾大辽为敌,获取军功。这件事很重要,老夫花了数年功夫,挑动这些小儿辈,其目的只有一个——策反傅潜” “如今总算有所得,你接手之后,要继续下去。不过切记,不可在东京与这些人直接接触,那几个小儿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至于傅潜,待谋划成功,到宋国河北路的时候,再接触,最为安全” “好!鹘鹰大人的吩咐,小人记住了” “再有,老夫这里有几个名单,你需要关注,一号目标,佘赛花,还是要想办法除掉,二号目标刘贵妃,三号目标……在这里面都有说明” “其中五号目标——废太子赵元佐之死,老夫还在调查之中,老夫怀疑,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佘赛花的人给杀了,目前还没找到证据,你有机会试试看,若是有证据,或许可以挑动宋国内乱” “好!” “你还有什么疑问,看看老夫留下的文书——这里就交给你了,房契转让等琐碎事情已经办妥” “遵命!” …… …… 申时。 皇宫萃德殿后,有一个小小的练功场,这是刘贵妃入宫之后,专门让人平整出来的。她在杨府的几年,被八娘和九妹天天拉着一起练武。 虽说不能与人争斗,但强身健体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养成习惯之后,每日她都会抽点时间练习。 刘娥也得传杨家金花八式,她不爱兵器,因此,每日都是练习拳脚。正在她沉浸其中的时候,一名宫女急匆匆赶来。她不禁眉头微皱,暗自叹了口气。 “启禀贵妃,皇后传诏,到仁明殿见驾”那宫女行礼之后,便急忙开口。 “所为何事?”刘娥一边缓缓收住拳势,一边平静的问道。 “我听说,皇后要杖毙杜贤妃身边宫女,估计又是奢靡之事” 这宫女本就是刘娥在杨家时一直服侍她的侍女,名叫采薇,与刘娥情同姐妹,因此,在她面前说话,自然也就随意。再加上跟在刘娥身边多年,私底下在天波楼见过真宗皇帝太多次,对着官家也有几分胆气。 “哎——看来娘说的对,皇后本是世家女,抑制奢靡没错,但方法不对”刘娥无奈摇摇头,朝采薇说道:“你去拿上那几本账册,我沐浴更衣之后再走” 采薇撇撇嘴:“您还真要帮皇后?这可是要把宫里上上下下都给得罪了” 刘娥面孔一板:“让你拿就拿,我自有计较” “行——吧,您说了算,反正也饿不着我”采薇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软巾,递给刘娥,而后就去殿内翻找账册。 皇宫仁明殿毗邻崇政殿,是皇后处理日常事务,接受后宫嫔妃拜谒的地方。 此时仁明殿里,一个宫女正跪在地上,身后站着两个内侍。皇后高居主位,面色冰冷,一言不发。杜贤妃面色涨红,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那两个内侍:“吾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周围一群内侍、宫女,无不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那两名内侍也僵在那里,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正一点点渗出来。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杨才人到——” 随即殿门缓缓开启,进来一位小女孩,年仅十四,正是才人杨氏。她与刘娥乃是川中同乡。一身淡雅的素色长裙,简约而不失端庄,面容清丽,轻施粉黛,仿若一朵初绽的山茶花。 “拜见皇后!”她轻轻一福。 “杨才人——落座吧!”郭皇后面无表情,而后又挥了挥手。那两名内侍躬身一礼,就退到两旁。 “拜见杜贤妃”杨才人扭身又朝杜琼真一礼。 “免了” 杜琼真随意扔下一句,便回身坐到左首,理都不理皇后。 “刘贵妃到——”又一道通传声从殿外传来。 话音刚落,刘娥就带着采薇走入殿内,跟众人行礼之后径直坐上了右首。 郭皇后看到刘娥的装束,眼中闪过不满,虽然刘娥没有穿金戴银,但其身披大红朱衣,青罗绣为摇翟之形,内衬一身青色塑形内衣,头戴九株饰花,腰上缠着一条玉带,衬托的那面容,贵气逼人。 郭皇后脑海里闪过幼弟郭崇仁的话,心里怒意高涨。 “予早有明令,后宫不可奢靡,今有滋福殿宫女身穿销金长袍,违反本位之令,罪不可恕,拖下去,杖二十” “慢着!”杜贤妃一改适才满脸愤怒的样子,平静的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后一礼 “敢问皇后,按照大宋律例,桃儿犯了哪条,以何入罪?又是如何判罚?” “你——”郭皇后面色一滞,她出身太原郭氏,在家有其母为一家之主,对待奴婢、下人打骂已是常事,后又嫁入韩王府,其责罚府内下人,也是说一不二,从未考虑过律法之事。 如今随真宗皇帝继位不过两月余,自然还是习惯于一直以来的做法。而且,在他们入宫之前,杜琼真一贯是胡搅蛮缠,刁蛮任性。从来也没提过律法二字。 今日是怎么了?杜琼真何时还知道律法,若是按照律法,她早应该被革出宫去。 杜琼真却是不等郭皇后回答,径直说下去:“桃儿身上的衣裳乃是我在入宫之前就赐予她的,今日高兴,她穿出来有何不可?” 才人杨氏在一旁看得小脸发白,眼睛不住的看向刘娥,又不时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生怕有什么‘奢靡’的地方。 第38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6) 却说杜贤妃出人意料的忽然在殿内责问郭皇后,以哪条律法对其宫女桃儿实施杖刑。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郭皇后面色铁青,漂亮的脸孔微微扭曲,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朝廷无钱,官家以身作则,抑制奢靡,吾乃后宫之主,早有明令,这宫女违抗上命,乃大不恭,此为十恶不赦之罪,不知杜贤妃可知?” 刘娥一看,这事再争执下去,就要愈演愈烈,闹到最后,真宗皇帝来了,所有人都讨不了好,便直接插话“皇后、贤妃勿急,可否听吾一言?” 两人闻言,同时看向刘娥,郭皇后怒声道:“怎么,刘贵妃也要护着这宫女不成?” 杜琼真则是有些疑惑,打量一番刘娥的装扮“刘贵妃这身,应该也价值不菲吧” 刘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暗自想,若不是她也有自己的计划,铁定不插手此事。 “吾想说,皇后若想抑制奢靡,这穿金戴银不过是杯水车薪,除了让姐妹们穿得素淡一些,省不了多少钱” 郭皇后眉毛竖起,心说“又来一个,看来今日不重罚,这皇后的尊位就要不稳了” “皇后勿急,且听吾说完”刘娥一看皇后的样子,就知道她忍耐不住了。 “吾等衣裳,即使价值不菲,一年又有多少花销,更不用说,吾等进宫不过两月,所穿衣物配饰,除了品级相关的,余者皆乃王府所制,这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 郭皇后闻言,若有所思,不过嘴上却问道:“贵妃何意?” “不知皇后可知,宫中御厨,一年花销多少?”刘娥扫了一眼众人。才人杨氏一脸崇拜的看着刘娥,看那样子,估计都没听她们说什么,自从刘娥开口之后,她便放下心来。 杜贤妃则是挡在那宫女桃儿之前,盯着皇后。 郭皇后脸上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御厨隶属尚食,自有内尚书管理,定期报与吾,不知贵妃何意” “吾不知具体宫中开销作钱几何,尤其是吾等亦有俸禄,只不过从户部支出,宫中诸多花销,有从左藏库支取,还有从内藏库支取,故财货计算混乱” “是故,吾仅从御厨一道入手,官家喜爱羊肉,宫中以此为主要肉食,你们可知道御厨一日宰杀多少只羊吗?” 不等郭皇后回答,她便径直说下去:“三百五十只!吾前几日查过记录,宫中采买一只羊十五贯钱,一日就是五千余贯,一年按三百日计,共一百五十万余贯” 刘娥目光垂落,看着郭皇后道:“皇后也知,吾本孤女,来京城后,幸得娘亲怜爱,得进天波楼,你可知天波楼采买一只羊多少钱?” “两贯不到”刘娥伸出两支手指晃了晃,又说道:“考虑到天波楼采买量大,若是单独买一只羊,也不过三贯上下,仅此一项,宫中溢价一百二十余万贯” “陛下到——”殿外传来内侍通传声。话音没落,真宗皇帝已经推门而入。 只见真宗皇帝一脸震惊看着刘娥:“娘子所言,可是真的?”众人一惊,纷纷起身拜见。 真宗皇帝随意挥挥手让所有人起身,又坐到皇后上首,再次追问:“贵妃适才所说,仅采买羊肉一项,宫中一年花钱一百五十余万!?这——这么多?” “是!”刘娥点头:“其实臣妾看到这个数时,也是大惊,不过一想,或许宫中采买有特殊渠道。我也曾让天波楼代为打探杨家的羊肉从何而来,或许能看出一二” “娘子速速道来” “天波楼中用的羊,多为本地,或者开封府地界。但是这种羊的肉质不如北地的好,宫中所用的羊多为河北路、陕西路所产,肉质鲜嫩,但一路从两地运抵京师,糜费甚大,故采买价格高昂也有可能” 真宗皇帝则是摇头:“我不知此事,若是如此,这羊肉不吃也罢……”他略微停顿一会,想了想“可保留每日四十只,供太后和你们吃,我不吃了,再彻查采买之事,就买开封府地界的羊” “官家勿急”刘娥笑了“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天波楼吃的红烧肉、回锅肉……” “嗯……味道确实不错,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趟”真宗皇帝想起天波楼的美食,兴趣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随即他若有所思:“娘子想说改吃豕肉” “这只是其中一个想法,我想的是,请皇后以会计之法计算宫中开支,区分官、私,哪些属于户部支取,哪些属于宫内私用,如此账目明确,想必要比皇后一直盯着穿戴要更好” “嗯——”真宗皇帝思忖片刻,看向郭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臣妾一切听凭官家吩咐” 刘娥朝郭皇后看了一眼,朝采薇一伸手:“东西拿来” 采薇进殿的时候,就一直抱着一个檀木盒子,此时听到刘娥的话,就把盒子放到她的手上。 刘娥把盒子放到案几上,朝皇后说道:“这是我近几日了解到的宫中采买账目,还有天波楼的采买价格,皇后可拿去,吾以为,穿什么可以做假,但是账目不会做假,盯着账目,要比盯着穿戴更为重要” “如此,多谢贵妃了” 真宗皇帝则是看向皇后,问道:“皇后以为,这宫女如何处置?” 杜贤妃正暗自高兴,正如刘娥所说,穿什么不重要,账目才重要,这话正合她意。没想到官家又重提宫女之事,她有些慌了,急忙求情:“官家,桃儿从王府开始就一直跟着我,这衣裳也是旧的,还请官家饶恕她吧” 真宗皇帝则是不言,只是看着郭皇后。 “既然官家和贵妃都这么说了,予便饶过她一次,若再有抗旨不尊,那就两罪并罚”郭皇后瞥了一眼杜贤妃,淡淡道。 “好!” 真宗皇帝很高兴,今日没有朝会,他在崇政殿与几位相公处理政务,听到内侍偷偷禀报,他担心这事处理不好,不但皇后威严受损,更是后宫不宁,他可是知道这杜琼真的脾气,他们自幼相识,她虽然脾气娇纵,但对他真心不错。现在这样解决了,后宫安定,他也就放下心来。 第39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7) 萃德殿。 真宗皇帝与刘娥相对而坐,旁边宫女采薇早已摆好茶具后,带着一众内侍离开。 今日他才认识到宫中花销糜费巨大的根源,这令真宗皇帝非常高兴。 为了全力支持佘太君及众多大臣的谏言,他又是推广新稻种,又是安抚西北,再加上西北地震,朝中早已无钱,这些开销走的都是内藏库。 而内藏库乃是自太祖立国起,两朝皇帝拼命攒下的钱财,本意是为了将来有机会赎买幽云十六州,亦或者攻占,而存下的钱财。即使不止千万贯,但也经不住无休止的使用。 因此,他以身作则,提倡勤俭,抑制奢靡,都是为了省钱。如今刘娥通过一个小小的羊肉,让他看到了宫中真正糜费巨大的地方。 而且,刘娥毫不居功,直接把宫中掌管账目一事交与皇后,令他深为感动。 就在他低头琢磨如何奖赏刘娥时,眼角余光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奇怪的问道:“娘子想说什么?尽管直言,我这还想着如何赏你” 刘娥摇摇头,手上不停,拿起小火炉上的开水,一边清洗茶杯,一边说道:“臣妾担心,皇后不甚重视这账目计算之法,依旧沿用旧法” 真宗皇帝淡然一笑:“娘子勿虑,皇后必定会让擅于财货、账目之人来负责此事” 刘娥给赵恒倒好茶水,拿起布巾擦了擦手。 “臣妾知道宫中有不少人精于此道,然而,旧法都是把账目按日计算,录入账册,收入、支出混杂一起,若是时日一长,很难计算清楚” “这还是账目记录清楚的情况下,若是再有人记录不清,其中的错漏就更多了。臣妾在杨家时,大嫂所用的记账方法与众不同,据说是娘亲传授,其收入、支出分列,又能互相对照,并且每月都有统一整理” “大嫂用此法掌管杨府所有营生,清清楚楚。对了,不仅每月,还有每年的,自雍熙初至今,无有混乱” “哦?老太君还精通记账理财之法?”真宗皇帝有些难以置信,都知道佘太君武艺高强,不似常人,民间甚至有百姓以九天玄女视之。 甚至有皇城司密报,有不少百姓于家中设立九天玄女牌位,每日祭拜,尤其以河北两路最多。 真宗皇帝想着,莫不是今后,老太君还要把财神之位也给抢了—— 刘娥则是目带不屑,鼻子里轻哼一声:“官家怎地还看不起娘亲,自我进入杨家,就发现没有什么是娘亲不知的,甚至八娘和九妹都把娘亲的教诲私录下来,名之为——《佘太君语录》,以臣妾之见,不比那些个佛门大德的传灯录逊色” “啊?如此传世经典,何不刊印出来,推广天下?”真宗皇帝大为惊讶“如此,我也能拜读一番” “哼!此乃杨家传家宝,娘亲虽不在乎,但八娘和九妹可宝贝的紧,八娘即使嫁入钱家,也不曾传下” 说着,刘娥忽然警惕的看了一眼真宗皇帝:“你不可动什么心思啊,妾身可是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些的” 真宗皇帝有些哭笑不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你还真当我是强盗啊,我想知道什么,直接问老太君就行,朕相信,她老人家也不会瞒我” 刘娥点点头,放下心来:“其实外人拿了,也没多大用处。没有杨家人传授,很多话都看不懂” “啊?还有这事?” “对啊,就比如这记录账册,按娘亲说的,最好用阿拉伯数字,再以表格形式记录,再辅之以现金流量表、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即可知道一家商铺的财务情况” “妾身就问,若是无人指点,你可知什么是阿拉伯数字、什么叫做资产负债表吗?” 真宗皇帝琢磨半晌,迟疑道:“金者钱也,现金应通现钱,此乃记录现钱之法?资产者,家资与家产,可对?负债者,所欠债也,此乃商铺的家资与欠债?利润一词倒是常见,此乃获利多少也” 刘娥目不转睛的盯着真宗皇帝,心中大为惊讶,脱口而出:“夫君真乃大才!” 官家看到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大乐道:“我毕竟也在开封府任事,也略知会计。不过只知其名,不知如何运用,况且如你所说,要三表相合,才能知道商铺财务” 说着说着,真宗皇帝忽然心里一动,目光转向刘娥:“此法大利朝廷,不知能否请老太君将此法传授于户部,大唐有《元和国计簿》,吾大宋也应有自己的会计录才是” 刘娥掩嘴轻笑:“妾身早已说过,娘亲并不在乎这些,此事你与九妹商议即可,以妾身看来,若是有益于百姓,她不会不同意” “好!娘子今日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接连立下两大功劳,不可不赏,你想要什么?” “啊!真有赏赐?” “君无戏言!” “嗯——让我想想,对了,可否让我看看皇城司的卷宗和每日奏报?你也知,整日在宫里,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二,这些奏报不涉及朝政,又能帮我打发时间” “这有何难,便让李神宝送到萃德殿。还想要什么?” “嗯——便是这些,余者我也不知” “仅仅看看奏报,未免有些不足以酬你之功。这样吧,你觉得在宫里闷,便许你一个权勾当皇城司之职,可随意出入禁中。方便你常回杨家看看,若是老太君那里还有什么新鲜主意,你就来告诉我,如何?” “好啊——你倒是不当强盗,这是要让我做个小偷不成!” “那你要是不要?” “要!” “来人!传令御厨,今日在萃德殿用膳”真宗皇帝高声道,随即又看向刘娥:“朕得娘子良策,今日便休憩半日,宿于萃德殿。明日再操心那些个政事,如何?” “啐!你要留就留,可别说是我的原因,我可担不起‘君王不朝’的罪名,如今朝中还有不少人对我心怀不满呢” 真宗皇帝虽知这是刘娥的玩笑之言,并未针对那些大臣,但要说心里不在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握住刘娥的手,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苦了你了!” 刘娥看着真宗皇帝,反手紧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道:“有你足矣。” 第40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8) 乞巧节刚过,刘娥便带着采薇兴冲冲地跑到杨府。府内早已习惯了这位从前的杨府十娘子,如今的刘贵妃,凡是有空闲时,总会回府省亲。 她频繁回府,甚至比已经出嫁的八娘还常回来,这在京城中也是极为少见的景象。 杨府花园,杨业猫在湖边一角,正摆弄着钓竿。佘太君则是沿着湖边缓缓踱步,她的心神沉浸在体内的气血上。 自来到大宋,初识武艺,便借着穿越带来的福利,以及原身的记忆,武艺大成。再反过来,以自身为模版,参考家中媳妇们的家传武学,而创出‘循气养血诀’。 这许多年下来,她发现在这个世界,越是武艺高强之人,其武学越发猛烈,造成的结果便是对身体的负担很大。 她也算是见识到了宋、辽两方的猛将,都是少年成名,中年威猛,而年过四旬,大多都是靠指挥作战,自身很难再以勇力冲锋陷阵。 因此,这些年她专注于参悟气血温养身体之法,主要也是为了杨业。再加上,若是想把杨家打造成为一个千年世家,这传家武学仅能战场争锋,而不能温养身体,终究是有极大的缺陷。 现在的杨家,儿子、孙子一辈,人丁兴旺。但若是遇到连续几代都是单传的情况,很容易就会导致传承断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所以,要想办法以气血温养身体,此为其一。 其二,家族后代的教育,也是一个大问题。如今,她还能护持家族数十年。但那之后呢? 因此,家风、教育都很重要,这也是,当初八娘和九妹,记录她的一些言行时,即使常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她也并未阻止,只是并不多去解释。弄得两个孩子,一开始还偷偷摸摸。 “哎——”佘太君暗自伤神,十一个孙子,不好教啊,要在太平时忠君爱国,要在乱世时敢于掀翻皇帝——嗯——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 “娘!”一道欢呼声从背后传来,佘太君不回头都知道,刘娥那孩子来了,她转身看去,只见刘娥带着采薇,快步走来。 “何事如此高兴?”佘太君面带微笑,看到刘娥,忽然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可以把那几个孙子都安排到军中,到市井中去,如此,至少不会不知民间疾苦。 刘娥走到佘太君面前,笑靥如花:“娘,前几日我得了一个皇城司的差事” “哦?”这回佘太君真是惊讶了,她看着刘娥:“你怎么对皇城司有兴趣了” 这时采薇在旁边插嘴道:“太君,娘子为了拿到皇城司的差事,把咱们杨家的会计法都告诉官家了——” “你这妮子,回了杨府,比我都得意”刘娥瞥了一眼采薇 “娘,我想着多学些东西,也能帮官家做点事情。况且,此事对杨家也有好处,便想着以会计法交换……不过我让官家跟九妹商议去了,您不会不高兴吧?” “哈哈哈——一门统计账目的方法而已,能够换来你喜欢的东西,那就行”佘太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 “谢谢娘!”刘娥高兴的伸手搀着佘太君,一块沿着湖边慢慢踱步。 “娘,这几日我查看了皇城司的卷宗,但是他们的奏报太乱了,看了半天,我不知如何表述……嗯……不如杨家的那些卷宗清晰” “呵呵,咱们家的卷宗是解语媳妇下功夫整理出来的,用年号、时辰、名目及事件等多种方式排列。此法做的时候颇费功夫,但事后查找起来方便” “啊!那我找大嫂去学一学?” “想学就学” “好,那我去找大嫂了”刘娥说着就要离开,刚一转身,忽然想起一事,便停下脚步“娘,杨家有什么人想查一查的?正好整理皇城司卷宗时,我留意一下” 佘太君倒是不甚在意,此时她正想着给孙子们安排什么地方历练,闻言想起前几日耿金花说的事情:“你二哥前几日来信,说傅潜好似对杨家有敌意,你遇上了就看看” “明白了!回头有问题,我直接找二嫂嫂” …… …… 皇宫,萃德殿。 十余名女官正忙碌的抄写奏报,又有写好的送到采薇手上过目之后,得到允许,再重新撰写一份。 刘娥则是独自在书案边,拿起写好的册子,细细查看。 看到重要的地方,还拿笔在一张丈余长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这已是刘娥带着这些女官连续工作十余日了,那群女官也是无奈,她们有来自皇城司冰井务,也有来自尚书内省。如今被官家一声令下,都送来萃德殿替刘贵妃抄写奏报。 此时刘娥无心关注这些女官,她盯着手上的文书,脸色越来越凝重。 那张丈余长的白纸上,中央写着名字‘傅潜’,又从这个名字延伸出去,左边是与其相关的一些人名,右边则是按照时日排列的一些事件。 她越写越觉得不对,但一时又找不到这不对之处,故只能苦苦思索。嘴里还不住低声自语:“奇怪,傅潜回朝之后安静了一阵,为何这几日,好几个朝臣又开始不停到其府上,一去就盘桓半日” “他儿子傅承业,怎么成天去青楼,这么有钱……嗯?这几人经常一起游玩,曹家、郭家……几个不成器的衙内,倒是玩得挺花哨……” “嗯?怎么……嘶,怎么这么奇怪……” 刘娥放下文书,揉了揉额头,又仔细想了想,便朝采薇道:“今日先到这吧,让她们都回去,明日再来” 一个时辰后,刘娥带着采薇,就到了天波楼北楼。 当初为了解救八娘和刘娥,这里被改作指挥中枢,后来解语媳妇干脆把这里留用,作为杨家在府外处理情报的地方,同时,薛平执掌的杨府暗卫,也时常在这里向耿金花请示命令。 当刘娥踏入这‘一号库房’时,耿金花已经等在那里。这库房已经被隔开,专门设有密室。说是密室,只是独立的房间,只不过整个库房,都有金花卫把守,明里暗里,都有眼睛盯着这些地方。 第41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9) “今日怎么来这了?没到府上看娘?”耿金花看到刘娥来找,好奇的问道。 “二嫂,我是来找你的”刘娥笑吟吟的说着,随手把边上采薇手上的白纸拿过来,放到案几之上。 “这可真是难得”耿金花的目光看向案几上的白纸“看来是有什么事情了?” 刘娥慢慢打开白纸,又把它折叠起来,专门显示出傅潜及其家眷那一片,伸手指着:“二嫂,前几日我领了皇城司的差遣,本想随便看看,不是听娘说,二哥提到这个傅潜,好似对咱们有敌意,我就想着,反正都是整理卷宗,便查了查他” “嗯,夫君来信,确实说这傅潜在延州交割时,有意刁难,我曾问过娘亲,杨家和他没什么交集,除了雍熙三年北伐之事” “不过,那时他也没在西路军啊。当时雍熙北伐失败,娘亲大闹一场,让那几个陷害爹爹的武将贬的贬,死的死,但其他人,可都是先帝下令处罚” “按说跟杨家没有关系。娘也不知为何这傅潜对杨家有敌意” 刘娥愣了一下,她还真是不太清楚雍熙三年北伐的事情。她想了想,说道:“我是查看皇城司卷宗时,发现此人因雍熙三年北伐时被贬,到了淳化二年才起复,去年才任延州都部署,官家继位之后,为实行娘的战略,由二哥接任其职” “也就是说,此人从淳化二年到至道二年,共五年间,无有差遣,突然于至道二年任职西北边关为一方镇将。若仅有此事,实属正常” “然这几日,朝中忽然有迹象表明,此人或要出任河北边关镇将,此事暂时还无人直接上奏到官家处,仅在吏部有官员私下推崇此人” “再有,以此人俸禄,若无差遣,仅靠职官,为何其子能在京中日日寻欢” “其子与郭家、田家、米信家、曹家的小衙内交好,这几人,除了曹家家资不凡。皇后那里,我是知道的,厌恶奢靡,其幼弟玩乐,偶尔花销也就算了,以这几人的家资,哪有那许多银钱” “但皇城司的卷宗,无有这些衙内的文字,我今日来,是想请二嫂想办法打探其子傅承业的行踪,以及所有与其有关的事情,待汇总之后,我们再看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让人打探,今后每日其行踪都录入卷宗,放于此地” “好,那我就先走了,这皇城司的卷宗太多,我还需要月余才能整理出来,没准还会有更多消息” 两人定下联络方式之后,刘娥便带着采薇回宫。 ……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正值午时。 望春门外牛行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从外城的牛行街穿过望春门进入内城,一直到土市子,乃是东京最热闹的商业区之一。 若要给东京城的各个城区划分等级,内城北边是皇宫,连着的外城北大多是禁军及其家属的居所。外城南则是码头区,多为苦力,整个京城最贫穷、最混乱的地方。内城东、西两侧则是达官贵人的聚居地。 而在外城东,杂居着名人雅士、商贾富户、牙人胥吏等各色人等,这里是东京城人口最为复杂的区域。 像刘记食肆这样的地方,多半是靠‘索唤’为生。 所谓‘索唤’,就是东京的外卖服务,各家酒楼、食肆皆提供此项服务。送餐的,多为‘闲汉’,也有本店的小厮兼任。 此时,刘记食肆内,老客们高谈阔论,店外还有人排着长队,等待着刘记的包子。 一名新来的跑堂满头大汗,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给店内上菜,一会儿又得给店外排队的人送上打包好的外卖。 在店内一角的桌子旁,一名老客看着那忙碌不停的跑堂,不禁摇头叹道:“小白,你的身手还得练练。这‘行菜’的本事,右手得能肩叠二十碗,左手拎个酒坛,脚下如行云流水,汤汁一滴不洒才算过关。” 旁边一名妇人听了不满,大声说道:“人家白小哥刚来京城,没准以前是个读书人,以后也许就不干这行了。你偏要人家练这无用的功夫,干甚么多管闲事!” 那老客斜眼一瞥,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夫好心提点一番,你急什么?” 那妇人毫不示弱,指着老客便骂道:“你唐老汉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你嫌人家白小哥动作慢了是吧?我告诉你,别想插队!要上菜,也得先从我这里开始!”说完,她还扬声大喊:“白小哥,俺说的对不对?按照先来后到,这唐老汉来晚了,就等着吧!” 店内众人听了这话,一阵哄笑,纷纷跟着妇人一起揶揄起唐老汉来。 正巧这时,那跑堂的小厮端着一屉包子跑了出来,轻轻放在妇人桌上,然后拱手说道:“多谢六婶。” 随即他又朝唐老汉拱手,笑着安抚道:“老丈勿急,下一批包子出笼,大家都有。” 这跑堂小厮相貌平平,面色焦黄,看上去似乎营养不良。然而他语气温和,动作细致,让人一见就觉得是个厚道善良的人。 足足两个时辰后,食肆内的人潮终于渐渐散去,热闹的店面逐渐恢复了宁静。此时,店内的忙碌也告一段落,跑堂的小厮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认真地打扫店内的每一个角落。他动作不急不缓,将每张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又细心地将地上的残渣一扫而净。 当他确认店内已经收拾妥当后,才轻轻松了口气。随后,他缓缓走到食肆后厨一角,推开食肆库房小门,穿过一堆杂物之后,出现在一道暗门前。 推开暗门,穿过狭窄的通道,就来到了马家药铺的后院。 马家药铺后院,鹘鹰早已在那里等候,见白雕姗姗来迟,眉头微皱,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老夫今日便要离开东京,等了你这许久。” 白雕满是歉意,连忙拱手道:“实在抱歉,食肆太忙,直到此刻才得空脱身。” 第42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0) 鹘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雕,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你倒也奇特。老夫潜伏东京十余年,做过僧侣,当过郎中,还曾参加过科举,却从未尝试过那些低贱行业。” 白雕神色平静,淡然回应:“小人自幼从军,虽蒙圣人大恩得以进学,但不通佛道,也未学过医家之术。操持这些贱业,倒更符合小人本分。” “随你吧。”鹘鹰微微点头,接着正色道,“如今你是汴京回图使,所有大宋南方的秘谍皆以你为尊。老夫走后,此地全靠你了。” 白雕稍显迟疑,似有话要说,但想起已经耽误了鹘鹰两月有余,再拖延下去确实不妥,只好暗叹一声,拱手道:“小人恭祝鹘鹰大人鹏程万里。” 鹘鹰看出白雕有话未尽,但他已将事务交割清楚,并且又多留了三日,协助白雕熟悉汴京的事务,如今确实不想再耽搁。于是他挥了挥手,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白雕目送鹘鹰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后,缓缓坐到案几后,开始处理卷宗。汴京城内,真正归属回图务的在册秘谍不过二十人,但这二十人直接或间接控制的人数难以计数。作为回图使,他只需关注这些人的卷宗即可,至于这些人是通过雇佣、收买还是威胁来收拢人手,他并不关心。 而且,这二十人的联络方式各不相同,只有他这个回图使才知晓,也因此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各自的安全。 此时,白雕正翻阅着近期各处秘谍送来的卷宗,细致地了解各项任务的最新进展。 其中一份卷宗引起了他的注意——负责傅潜之子傅承业的秘谍发来询问,是否有自己人近期在关注傅承业常去的青楼。 这名秘谍进一步解释道,他的一名手下在明月舫担任侍女,近几日察觉到有人暗中盯梢她所服侍的小姐,行为可疑,不知是否与回图务有关。 白雕沉吟片刻,他刚接手京城的秘谍事务,一时无法确定这是否是自家人的任务出现了交集。为了防止意外,他立刻向其余秘谍发出问询,同时提醒这名秘谍,务必小心观察,等待回图使的进一步指示。 待他将所有公务处理完毕后,才发现已至黄昏。他忽然意识到食肆那边已开始忙碌,心下一紧,赶忙将所有卷宗藏入密阁,随即匆匆赶往食肆上工。 同一时间,天波楼一号库房内,耿金花和薛平正就傅潜之事进行商议。自前几日刘娥提出要调查傅潜以来,耿金花便将此事交给了薛平。 经过几日的追查,薛平匆匆赶来与耿金花会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傅承业牵扯甚广。不仅有大量银钱供其挥霍寻欢,还与不少官宦子弟关系密切。 傅承业的交际网络从皇后幼弟一直延伸到开封府的官吏。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未过多依赖傅潜的影响力,而似乎更依靠自己的社交能力。 更为关键的是,傅承业竟然还与马翰一案有所牵连。薛平赶来与耿金花会面,正是为了更多地了解当初马翰一案的最终结果,试图从中找出与傅承业相关的线索。 耿金花在翻阅薛平提供的调查卷宗后,也感到颇为意外。杨二郎随口提到的傅潜,刘娥一时兴起,得到了调阅皇城司卷宗的权力,居然能与月前的马翰一案扯上关系。 然而,她对马翰一案的审理结果并不完全清楚,只知道开封府已立案调查,但此人尚未定罪,具体情况不甚明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让刘娘子来一趟!” “请刘贵妃查一查!” 一个多时辰后,刘娥带着采薇匆匆赶来,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府里来人说二嫂有事,我猜想应是与傅潜有关,有什么消息了” 耿金花看了一眼薛平,略微思索片刻,随即说道:“确实与傅潜有关。这几日我们追查傅承业,发现他非同一般,交游甚广,尤其还牵涉到马翰一案。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查一查。” “马翰?什么案子?” “这是九妹刚到中牟县时查获的案子。这里有一份她发来的卷宗,你拿回去看看,最好能查到皇城司相关的卷宗”说着,耿金花递给刘娥一份卷宗。 “好”刘娥兴奋的接过卷宗。 这时,薛平在一旁补充道:“最好再查查傅承业与马翰之间是否有任何交集。按理说,一个是将门子弟,一个仅是县尉,两人之间本不该有任何牵连” “另外,还请二娘子查查杨家产业里面,是否有傅承业的踪迹,客栈、酒楼、商铺和杨氏成衣等等,明日吾等再汇总一番如何?” “好!” “好!” …… …… 翌日晌午,刘娥再度赶到天波楼一号库房,耿金花与薛平早已在此等候。 刘娥一进门便兴冲冲地拿出一份摹抄的卷宗,展开后指着其中一段记录说道:“马家兄弟三人,长兄马良任监察御史;次兄马卓为合门祗侯;最小的马翰则是中牟县的县尉。”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不过,这马翰在五年内先后担任三个京畿县的县尉,敛财无数,然而其家宅却不显赫。况且,马良身为监察御史,不太可能隐匿田产而不被皇城司发现。” 刘娥继续翻阅卷宗,“再来看马翰一案。自九妹将他捉拿后,转交开封府司录司,由开封府判官审理此案。案件一经传开,除了九妹在中牟县找到的苦主,马翰曾任职的其他两县也有苦主上门求告。” “审理过程复杂,我就不赘述了。总之,最后开封府判定斩刑。” 她语气一沉,继续说道:“但按照大宋律例,所有徒刑以上的案件都必须上报审核,尤其涉及官员斩首,还需刑部复核。问题就出在这一步——刑部以‘刑名疑虑’为由,要求复审。” 刘娥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你们猜为什么刑部会发回此案?” 不等两人发问,刘娥直接说道:“如今的刑部尚书乃是前枢密使王显,此人与傅潜私交甚笃。而傅承业与马翰的二哥同为合门祗侯,若说其中没有私下勾结……呵呵!” 第43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1) 耿金花和薛平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透出凝重之色。此事不简单,九妹抓获的马翰,本应斩首示众,若是因为傅潜的干预而逃过一劫,后果不堪设想。此人,必须除掉。 耿金花沉思片刻,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决定先将她这边查到的情况告知二人:“傅承业在京城中的花销极大,他在樊楼有长期的包房,还组建了一个蹴鞠社团——逐风社。这里面有不少东京世家权贵,像郭家、曹家、潘家……几乎京中的衙内们都加入了这个蹴鞠社。”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宣慈长公主,也就是官家的妹妹,有一家赛马场,入会者皆是宗室和有封爵的世家成员,而出资的多是京城豪商。傅承业也曾多次参与赛马,至于他是否拥有会员资格,还是像那些豪商一样,仅是参与,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平时常去的青楼有明月舫、梦溪楼和烟水轩。” 三人都未曾料到,越查越多,事情愈发复杂。薛平皱眉思索片刻,果断说道:“我来派人监视傅承业及这三家青楼,不过那逐风社和赛马场的事情有些棘手,一般人无法靠近,但我会先探查一番。” 刘娥点头同意,接着说道:“我来追踪马翰案件,如果有必要,我会派人找那些苦主,了解更多案情。” 耿金花沉吟片刻,随后说道:“我回去跟娘亲商量一下,看看她有何安排。” 杨府大书房所在的院子内,佘太君斜躺在一只躺椅上,身后站着一名约十五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鹅蛋脸,梳着双丫辫,手上握着一柄五尺长的蒲扇,正卖力地扇着。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随着蒲扇的挥动,凉风呼呼作响,佘太君的衣裳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再看地面,纤尘不染,都被吹到了院子门口。 佘太君侧了侧身,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女孩,心疼地说道:“排风啊,歇歇吧,老身看你都累出汗了。” 小女孩杨排风闻言,放下蒲扇,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哭丧着脸道:“太君奶奶,奴婢扇得不好吗?他们都说我力气大,扇风、烧火都很厉害咧” 耿金花踏入院子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佘太君没有立刻理会她,只是温柔地对杨排风说道:“你扇得很好,但看到你都累出汗了,老身心疼……歇一会儿吧。还有,老身已经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奴婢,现在咱们家里没有下人,都是杨家人,随意一些就好。” “我不累。”小排风嘴硬地说着,又要拿起蒲扇。 耿金花在旁边笑着制止道:“好了,太君让你歇歇,你就歇会儿吧。你先去忙别的,二婶和太君奶奶聊会儿。” “诺!”小排风答应一声,扛起蒲扇就跑,边跑边嚷嚷:“我去厨房扇火去!” 耿金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带着笑意,问道:“这是当初和八娘一起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吧?” “哈哈……正是。”佘太君笑着答道,“今天老身觉得天太热,便在院子里乘凉,没想到芸芸把小排风叫来打扇子。”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佘太君率先开口问道:“你今日突然来府里,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耿金花微微颔首,随即将这段时间刘娥和薛平等人查到的情况从头到尾细细道来。 说完后,她静静地看着佘太君,等待她的定夺。 佘太君缓缓从躺椅上起身,一手拄着龙头拐杖,摇头说道:“二郎媳妇啊,老身还记得,当初我们到关外救你爹爹的时候,你们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怎么在京城待了十年,身上的杀气都没了?” 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严厉:“如今老身还在,刘娥那孩子已是贵妃,这京城里的权贵,除了官家,还有谁比咱们家更尊贵?”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了,官家当年任开封府尹的时候,你说说,薛平和蒲路虎安插了多少人进了开封府?那马翰在开封府牢狱,证据确凿,你们竟然还没办法,这真是……” 佘太君的语气愈发严厉:“再看那傅承业,白衣会那么多人手,哎……什么衙内,有哪个衙内能比得过咱们家的子弟?”说到这里,佘太君不满地瞥了一眼耿金花,随即扬声大喊:“来人呐,把杨宗永和杨宗德叫来!” 耿金花乍听佘太君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一时有些愣住,下意识问道:“娘,您不是说咱们不能欺负人吗?” 佘太君冷哼一声,说道:“老身说的是不能欺负百姓!可碰上这些勋贵,咱们要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勋贵!” 片刻之后,两个半大小子冲进院子。走在前面的那个,面庞稍显瘦削,皮肤略微黝黑,眼神中透出一股少年老成的早慧之气,显得沉稳而坚定。紧随其后的另一个,身材稍显矮小,嘴角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透着几分机灵和调皮。 这兄弟二人都是杨大郎的儿子,前面的就是杨宗永,母亲是花解语;后面的是杨宗德,母亲是周云镜。 他们今年虚岁十一,自七岁起便由周云镜带到杨家庄园,跟随金花卫一同习武。三年下来,金花八式早已贯通,但由于他们还在长身体,家中特意压制了他们的训练进度。 两人进来后,齐声道:“宗永、宗德,拜见婆婆、二婶。” “好!”佘太君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两个大孙子,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有理由将他们送到边关历练,机会就这样送上门来了。先让他们在京中闯点祸,之后再以此为由罚到边关从军,这岂不是个绝妙的理由? 她微微一笑,说道:“老身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二人,配合你们二婶的行动,让老身看看,杨家第三代到底有多大本事,如何啊?” 两人眼睛一亮,同时转头看向耿金花,兴奋地问道:“二婶有何吩咐?” 耿金花看着面前这两兄弟满脸的兴奋,再转头瞧瞧佘太君那含笑的神情,只觉得一阵无奈涌上心头,轻叹一声,心里不禁暗想:这祖孙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第44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2) 翌日。 天色朦朦,晨雾初退,东京老头客栈门前,一名断了右臂的老者斜靠在一把摇椅上,左手拎着一只茶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嘬上一口。 就在这时,门前阴影一闪,忽然闯进来两名半大小子。领头的看到老者,顿时哈哈大笑道:“哈哈,张翁翁,又在偷喝酒了!要是让我娘看到,非要念叨你不可!” “嗤……咳!咳!”老者一惊,被小子的话吓得呛住了,连忙猛咳两声,然后抓着茶壶,指着小子道:“你小子差点没把老夫呛死!” 随即,他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疑惑道:“今日怎地大衙内和二衙内一起来了?” 杨宗永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地说道:“今日乃是奉命行事!” “哟呵——你们还有正事?”老者笑着调侃道,眼中满是揶揄。 “看不起谁呢?”杨宗永不满地说道:“二弟,告诉张翁翁,我们干什么来了” 杨宗德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而后朝老者认真行礼道:“张翁翁,今日有事,找九姑月前送来之人,他们可在?” “嗯?哦,你们说的是那两男一女吧?”张老汉想了想,略微沉吟,接着说道:“那两个男的,已经被开封府羁押,那个女的还在” 杨宗永闻言一惊:“那两个男的被羁押?为何?” 张老汉闻言,身子往摇椅上一靠,又嘬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老夫哪里知道,大娘子把人送来,本打算给他们找个讼师,但那两男的似乎是戴罪之身,他们说不愿牵连杨家,安顿好那女的后,就自己去开封府自首了,大娘子拗不过他们,只得作罢” “哦,对了”张老汉好像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解释道:“那女子前几日才去开封府作证,回来时似乎被人尾随。不过那尾随之人看到客栈后,不敢造次,直接退走了,老夫也就没当回事” 杨宗德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朝张老汉拱手道:“张翁翁,我们先进去找人,您接着喝茶,回头我们再告诉大娘。” “哎——”张老汉还未回答,两人已飞快地跑过前院,直奔客栈大堂而去。 他们让客栈侍女到张珂儿的客房通报一声,请她到客栈中专门的接待室会面。 一刻钟后,张珂儿随着客栈侍女来到接待室,进门后便低头万福,口中道:“拜见二位衙内” 杨宗永好奇地看着张珂儿,问道:“你也不问我们是何人?便放心过来” 张珂儿微微一笑,解释道:“奴家寄宿杨家客栈,想来无人敢在此生事,能让客栈侍女带奴家来此,应该是杨家人,又见二位小公子年幼,想来应是衙内” 杨宗德拍了一下他大哥的肩膀,嫌弃地说道:“你就别露怯了,只要脑子正常的,就不会问出你那问题” “你说我笨?” 杨宗德懒得理会,对张珂儿虚扶一礼:“娘子请起,吾乃杨宗德,族内排行第二,这是我大哥杨宗永,今日来此,是想问问那马翰一案” 张珂儿闻言,神色黯然,眼中雾气弥漫:“马翰刚被押解至开封府后,案子很快定案,判了秋后斩首。然而,前几日却不知为何,刑部突然将案件打回开封府,要求重审,奴家又被传去过堂,说是按照宋律,需要‘书证’、‘物证’、‘人证’俱全,方可定罪,否则便是‘刑名疑虑’,需要重新审理” 她说着说着,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在大堂上,奴家看到杜大哥似乎被用过刑,那白老大更是已经不成人样,开封府推官说,吾等所告几项罪名皆有疑虑,按照大宋律,有‘疑狱’一条,诸疑罪,各依所犯以赎论,故马翰可以用铜钱赎罪。马家提出可以用家资冲抵,还有豪商愿意替他们交罚金” “杜大哥自承乃是牟山盗联络人,讼师说,按照宋刑统贼盗律,他属于案件发生后,不等讯问而自首,可减罪二等,判脊杖八十。至于白老大,他是牟山盗贼首,因作案时被捕,且在反抗中杀死开封府差役,被判秋后斩首” “至于奴家,本是犯官家眷,流配川中时被劫,此为不可抗拒因素,不予追究。但在指证马翰时,只有奴家一人诉词,且没有直接看到马翰劫人,因此,诉词不被采纳。本应继续流配川中,但若承认诬告,便可用铜钱赎罪,不必再流配。否则,两罪并罚,直接押送教坊司” “呼——呼——”此时,接待室内传来细微的呼噜声。张珂儿和杨宗德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杨宗永已经歪倒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杨宗德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我大哥一向对这些事……”他努力想找个合适的说法,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说:“他对刑律不感兴趣。不过,打架的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张珂儿轻拭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柔声道:“衙内毋须解释,你们能来,奴家已经感激不尽。杜大哥设下计策,是想让那马翰血债血偿,本就没想着牵连旁人,都是九娘子心善,直接拿下马翰,否则,杜大哥的计策恐怕早已失败。” “好!”杨宗德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大哥,转头对张珂儿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奉命前来,但具体要做什么,怎么做,不能跟你说。你只需按照吩咐行事即可。” 他稍显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此事牵涉甚广,不便透露。不过你不用担心,在东京城里,有我们兄弟在,你不会有危险。” 张珂儿嫣然一笑,轻声道:“奴家舍身饲虎,早已不想活了。若不是为了亲眼看到马翰身死,奴家早就自裁。因此,衙内毋须挂念,只需直说如何做便是。” “好,”杨宗德点头道,“来之前,我听闻似乎有人想对你不利?” 张珂儿点头回应:“奴家在公堂之上拒绝承认诬告,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尾随,只有在客栈中才感到安心,因此,这两日便一直留在客栈中。” “好,”杨宗德思索片刻,吩咐道,“等会儿你像平日一样出门,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兄弟二人。” 第45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3) 毕士安最近有点烦,自接任真宗皇帝成为开封府尹后,这几个月来,京城内的事务接连不断,尤其是近期京中权贵兴起强逼民间已经受聘定亲的女子为妻妾的风气。 事情发展到最后,一些衙内还相互较劲,今天你强逼一个,明天我就要跟上另一个,导致不少被逼迫的百姓告状到开封府。毕士安虽不畏强权,且年近六十,早已不惧威胁,但每一桩案子都需要派人查证对质,短短数月就处理了十余桩,弄得他烦不胜烦。 另一桩烦心事则是与中牟县县尉马翰相关。开封府兵曹参军因马翰一事损兵折将,与盗贼的交锋中还发生了伤亡。后来又被告知,马翰私底下竟与牟山盗勾结。 毕士安老于任事,精于识人。羁押马翰后,他心中已有定论,知道此事与马翰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这还是杨家九妹延瑛亲手抓获,有她的证词。毕士安早在真宗皇帝任开封府尹时,就与杨家两女熟识,对九妹的性情也有所了解。 如此种种,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判定马翰秋后斩首。 然而,刑部却利用大宋的司法流程,从程序上对这个案子提出质疑,他也只能遵守规则。毕竟,自太祖立国以来,大宋律法明确了司法核心为“宁漏勿错、宁纵勿枉”,即便是被判斩刑者,若临刑前号呼“冤枉”,也必须带回重审。 这些法律制度,本就是大宋一朝为防止百姓枉死而设的司法创举,可谓历朝历代未曾有过。 只不过,律法虽有,还需看如何执行。总之,在马翰这里,所有程序上可以使用的手段,都被用尽了。 “哎——”毕士安感叹一声,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接着埋头苦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衙役的通禀:“府尊,那张珂儿又来了,想求见府尊” 毕士安放下卷宗,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告诉她,此案还在审理当中,让她回去等着吧。” 张珂儿在开封府外苦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有衙役过来告知,府尊不见。即使她想使钱,也无人敢收。 此时已近午时,她离开府衙,跨过御街,朝相国寺行去。近来,她几乎成了相国寺的常客。寺中香火鼎盛,但她心中烦乱,频频祈求菩萨庇佑,保佑案件顺利解决,马翰受到应有的惩罚。 张珂儿刚踏入相国寺前的广场,便感到有些异样。又如前几日一般,她隐约觉得有人尾随在后。 但今日不同往常,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即决定朝相国寺南边的录事巷快步行去。然而,不等她走到巷口,五名男子便从四周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人笑嘻嘻地说道:“张娘子,还请留步,俺家衙内有请。” 张珂儿面色平静,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人,说道:“奴家不认识什么衙内。”说完便要绕过对方继续前行。 那人却上前一步,挡住去路,语气变得不耐:“还请娘子不要让俺为难,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动手?” 张珂儿沉吟片刻,心中暗自权衡。她没想到这些人一上来没有直接动手,这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想要弄清楚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她很快下定决心,微微颔首:“好,请带路。” 随着张珂儿与那几人离去,巷子里又走出几人,为首的正是如今白衣会的会首——小乙。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如今已历练出一身彪悍之气。他目送张珂儿远去,低声吩咐道:“让兄弟们分散跟上,记住,跟一段就换人。另外,告知衙内,计划有变,先跟上再说。” 话音刚落,他便留下两人去传消息,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张珂儿一路跟着那五人穿街过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最后来到汴河边。这时,一艘小船正静静地停靠在岸边,等候着他们。 领头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船。张珂儿心中虽有疑虑,但为了探究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她还是顺从地登上了小船。 小船在河面上划开一道水纹,慢慢驶向河中央的一艘画舫。那画舫颇为豪华,船身上绘着精美的图案。张珂儿认出这正是汴河上有名的明月舫,平日里是京中权贵们寻欢作乐之所。此时,明月舫还未到营业时间,四周一片静谧,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安的气息。 小船靠近画舫,一道木梯被放下,领头的男子先行登船,随后张珂儿跟随其后,踏上了甲板。她被引领着穿过画舫的走廊,最终来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厅室。厅室内香气缭绕,装饰奢华,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在厅室的中央,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站立,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河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带着几分倨傲的面孔。 “张娘子,”年轻男子轻笑一声,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露出一丝轻佻的笑意,“果然是个尤物。” 张珂儿眉头微皱,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却并无印象。她冷静地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邀奴家前来有何贵干?” 那男子淡淡一笑,拱手自我介绍道:“本公子米继丰。此次请张娘子前来,是为了马翰一事。” 张珂儿听到马翰的名字,心中微微一震,脸色随即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不知米公子想要做什么?” 米继丰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安世,开封襄邑人,原为京城祥符县主簿,乃是你父。张去华,原为开封府判官,乃是你大伯。许王元僖一案受到牵连,你父被罢职,后一病不起,于淳化五年去世。” “你到底是何人?”张珂儿大惊失色,心中一片慌乱。 米继丰不答,继续说道:“至道初年,你们全家被改判流配川中。途中路遇盗贼,被中牟县县尉马翰所救,你为报恩,以身相许,后被牟山盗胁迫,做了伪证。” 他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如今幡然醒悟,向开封府坦诚一切。新主登基,赦免你父一切罪责。这个故事,张娘子觉得怎么样?” 第46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4) 张珂儿听到米继丰以赦免她父亲的罪责来换取翻案后,她沉默下来了。 她眼前闪过父亲的容颜,记忆中,父亲在未出事之前,是一个沉稳刚毅的官吏,虽然不善言辞,但对家人却极为慈爱。那时的他,身着整洁的官袍,眉目间透着一股正气,每天清晨离家去衙门时,都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叮嘱她好好读书。张珂儿清楚地记得父亲在家中时,那份安心与温暖。 然而,许王元僖案爆发后,一切都变了。父亲被罢职的那天,神情从未有过的黯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痛苦。之后的每一天,父亲的精神逐渐崩溃,原本刚毅的面庞日渐消瘦,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光彩。他日日在家中郁郁寡欢,咳嗽不止,最终在淳化五年,带着满腹冤屈离世。 想到这里,张珂儿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眼泪不禁涌上眼眶。她的父亲,一生忠于职守,却因为一场政治风波被迫卷入其中,最终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如今,有机会为父亲洗刷冤屈,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米继丰的提议并不单纯。若是马翰脱罪,眼前此人所承诺的一切恐怕都难以兑现。更何况,她跟随马翰一年有余,深知他的为人。马翰睚眦必报,手段凶残,若是放过他,未来将会更加凶险。 即使抛开这些理由,张珂儿扪心自问,也无法违背良心去放过马翰。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米继丰,正要拒绝。 米继丰说完话后,一直在仔细观察张珂儿的反应。他对自己提出的条件信心十足,起初张珂儿确实如他所料动了心。然而,当他看到张珂儿的脸色从悲凄转为迷惘,再变得坚定时,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厅室的沉寂,紧接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声。 “什么人!” “敌袭——” 米继丰一惊,虽感意外,却不至于慌乱。他迅速退到厅室一角,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小心防备着外面的动静。 “砰——”又是一声巨响,厅室外一名随从猛地被撞开,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滚进了室内。紧接着,十余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杨宗永。 他虽然年仅十一岁,但习武已经数年,身子长得很快,比米继丰仅矮一头。 他进来后不发一言,只是冷冷扫了一眼厅室内的情景,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几人上前。 米继丰愣住了,显然不认识这些人。眼见几人逼近,他大喝一声:“住手!尔等可知我是何人?” 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杨宗永,喝道:“哪里来的娃娃,你可知这是何地?” 杨宗永脑中回响着二弟宗德的话——“打架时,能动手就别废话。”他毫不理会米继丰的叫嚣,嘴里只蹦出一个字:“打。” 米继丰怒火中烧,毕竟他也是将门子弟,平日里勤练武艺,自恃不凡,否则也不会想着去河北建功立业。 看到几人围上来,他毫不犹豫,直接冲向最前面的一人,挥拳猛击。然而,那人早有准备,轻巧地侧身闪避,两手如闪电般搭在米继丰的胳膊上,顺势一推。米继丰顿时感到一股大力将他往前扯动。 他心中一凛,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使劲扭腰想要停住。但此时,其他几人已绕到他身后,齐齐合力撞向他。 一瞬间,米继丰几乎懵了。这些人的打法,若是在战场上,简直是不要命的拼搏方式。只要手上有兵器,他们这种合身撞击的战术就是以命相搏,必死无疑。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感觉身上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被猛地撞向杨宗永。 杨宗永早有准备,眼见米继丰被撞得步伐凌乱,朝自己扑来,便猛地一脚踢出,直中米继丰的胸口。这一脚力道十足,直接将米继丰踢得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 米继丰倒地之后,猛地喷出一口血雾,随即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杨宗永看到米继丰晕倒之后,便朝张珂儿示意跟上,径直带着众人离去。 明月舫的幕后东家是潘家。当年赵恒还是开封府尹时,因感念潘氏早亡,潘家一度衰落,便允准潘家经营一些京城内的生意。在青楼行业,众所周知,八楼三舫背后都有势力支撑。云鬓馆的背后便是杨家,而潘家也看中了这一机会,向赵恒求取明月舫。 这明月舫本是齐国永庆公主的产业,也就是赵恒的堂姐,他大伯太祖皇帝的三女。这些年,永庆公主身体不好,早就想转让出去。正好赶上有人愿意高价购买,再加上还是赵恒牵线,这笔交易就在年初时达成了。 今日米家衙内在明月舫上遭袭的消息迅速传开,很快传到了其他几个衙内的耳中。众人听完明月舫下人的描述,一时却猜不出袭击者的身份。直到他们派出的人跟随张珂儿一行,才发现动手的是杨家的第三代。 尤其令人意外的是,杨宗永似乎毫无隐藏行踪的意图。他将张珂儿安全送回老头客栈后,便径直回府复命,与其说是行事坦荡,毫无避讳,不如说是嚣张跋扈,不把米继丰放在眼里。 众人都怒不可遏,但对于报复杨家这件事情,说实话都有些发怵。关键是那个佘老太君不讲武德,抓住一点问题,就直接上手。 不说文臣,就是武将世家,谁不是先来回讲个几轮道理,讲不通之后,也是先约架,而后大家摆开架势,家中亲兵上阵,对决而定胜负。就没有人冲上来就砸人家宅,直接打伤家主的。 可是,此事也不能默不作声,都是大宋有数的将门子弟,被打了吱都不吱一声,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还是傅承业给大伙儿出了一个主意,由田守吉和郭崇仁出面教训杨宗永。 田家年初刚死了家主田重进,佘太君再不要脸,小辈的事情,也不敢闹上门。至于郭家,除了妇孺,就只有郭崇仁一个男丁在家,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上门闹事,更何况后面还有郭皇后。这一下众人豁然开朗,纷纷称赞。 第47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5) 杨家长孙杨宗永将米家老三米继丰揍了一顿,这件事不过两日,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刘娥最先从皇城司每日的奏报中得知此事,没过多久,后宫里也开始传起了风声。 身为杨宗永的十姑,刘娥对杨家再熟悉不过。她曾在杨家住了十年,杨家忙碌时,她也没少帮着带孩子,尤其是最先出生的几个。所以,当她看到奏报中提到的“米继丰”时,立刻猜测这事可能与傅家之事有关。 因此,今日一早,她按例处理完后宫事务后,便急匆匆赶到了天波楼一号库房。 一进门,刘娥便看到屋里的人果然齐整,耿金花和薛平都已经到了。两人见刘娥进来,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耿金花打趣道:“刚还在说你今天没准会来,你就到了,真是不禁念叨。” 刘娥却顾不得玩笑,急匆匆地坐下,直接问道:“宗永是怎么回事?他们几个不是一直在庄园里习武吗,怎么跟米继丰对上了?” 耿金花伸手示意刘娥先坐下,又递上一杯茶,才无奈地说道:“这是娘的意思。她说我们这样慢慢查,不管快慢,都是碰运气。杨家如今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正好宗永他们几个也该历练了,于是娘就让他们出来打草惊蛇。” “按照娘的意思,我们只要做好两件事情。其一,动员所有的人手,盯紧与这些人相关的地方,看看它们之间有何关联。” “其二,把所有的线索都记录下来,进行分析、归纳,集中在一起,找到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再重点探查。娘说这叫大数据筛查。” 刘娥在耿金花身边坐下,略显困惑地盯着她,问道:“这需要多大的人力?现在知道的就有傅家、潘家、米家、田家、郭家,还有明月舫……动静这么大,不出一日,京城皆知。” 薛平接过话头:“人手倒不成问题。只要不需要专业盯梢,白衣会的数万漕工都能用上,只是花些银钱罢了。” 耿金花笑道:“你们忘了那些小摊贩了吗?” “对啊!”薛平闻言,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年天灾不断,再加上川中民乱,逃亡到东京的流民越来越多,杨家一直在救济这些人。 但即便杨家财力雄厚,也无法无限制地支持下去。于是佘太君便想办法让杨家为那些流民找些事情做。 许多妇人无法从事体力劳动,杨家便提供手推车和煤炉,制作蜂窝煤,让她们沿街摆摊卖些吃食。 如今,这些小吃摊贩遍布整个东京,从早到晚,走街串巷,卖什么的都有,从最简单的面皮汤到馒头、烧饼、蒸饼应有尽有。这一下激发了那些妇人的创造力,各式各样的小吃层出不穷。 有一次佘太君上朝,天没亮的时候,车驾经过御街,都能看到沿着御街两边,妇人推着小车,跟着上朝的人群贩卖小吃。直把她乐的合不拢嘴,有了几分后世的景象。 耿金花接着说道:“娘给出了主意,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人,画像之后让她们辨认清楚即可,而后每日记录信息。而且,她们来做这个事情有个好处,四处推着小车,哪里都能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得需要多长时间?” “娘说了,这事一开始费时费力,但只要前期积累了足够多的数据,后面就会越来越快” 薛平思索片刻,说道:“其实我们需要盯的人也不多,主要就是傅承业、明月舫和逐风社。” “好!姑且试试” 三人都觉得这个方法新奇,但不妨一试。反正他们已经安排了人手盯梢,现在动用这些摊贩,也不会影响现有的安排。 时光匆匆,三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京城热闹非凡,将门子弟们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最初是杨宗永对上田守吉,后来发展成杨家同时对上了田家、米家和郭家。 杨家三代的宗永、宗方、宗魁、宗繇在前面冲锋陷阵,而杨宗德则在后方出谋划策。 这场闹剧吸引了整个京城的勋贵和外戚的注意,而在天波楼一号库房里,收集到的资料也越来越多。一块大大的白布被悬挂在库房东面的墙上。 最显眼的位置标注着明月舫、傅家宅邸、逐风社蹴鞠场、赛马场等关键地点。 此时,耿金花、薛平和刘娥三人正站在那块白布前,指指点点,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 薛平指着白布上东城外城的区域说道:“牛行街需要重点关注。你们看,逐风社和赛马场的很多权贵下人经常往那里跑。而更有意思的是,明月舫虽然去得不多,但每月必定去两次,每次都是马车往返。这是在运送什么东西呢?” 耿金花听闻此言,脸色微微泛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刘娥见她神色异常,便疑惑地问道:“二嫂,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人为何去那里?” 在三人中,薛平尚未结婚,刘娥虽已成婚但还未有子嗣,唯有耿金花对夫妻之事最为了解。她犹豫片刻,终还是坦言道:“那里有一家药铺,京城闻名,专卖祖传补肾秘方。许多权贵和青楼都去买他们的药。” “啊?那还要不要查?”刘娥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都是去买壮阳药的。 薛平还没完全理解,只知道可能与某种药物有关,便说道:“那就更该查了。什么秘药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更何况,这不正是说明其中可能有更深的秘密吗?” 刘娥和耿金花对视一眼,觉得这事儿不太方便当面给薛平解释,只能先让人盯着再说。这时,耿金花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明月舫每月从药铺拿货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薛平答道:“每月十五和月底,若有变动也不过是提前或推迟一两日。” “十五?那就是后日。”耿金花沉吟片刻,决定道:“让宗永他们到时候去闹上一闹。另外,杨家庄园里的金花卫虽然不能入城,但府中还有不少退役的,跟着九妹走了一些,还有些都派出去扮作普通妇人,这次就让她们在那附近盯着。这次动静搞大一点,看看能不能逼出些什么来。” 薛平和刘娥点头同意:“好,就按这个计划执行。” 第48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6) 没过几日,一个劲爆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杨家在牛行街上与明月舫爆发了冲突,进而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斗殴。双方越打越乱,聚集了数十人混战,直到开封府的衙役赶到,杨家才率先收手。 嗯——若只是双方斗殴,京城中的民众还不会传得如此津津有味,关键在于,明月舫运货的马车刚从马家药铺出来,车上的补肾和壮阳秘药便被打翻,洒落一地。这一幕引发了围观者的哄抢,场面一度失控。最终,因抢药受伤的人甚至比斗殴者还要多。 明月舫这批药材几乎被抢光,尤其是品质上佳的壮阳药,还是免费的。这一事件在京城疯传,反倒为马家药铺打了一波响亮的广告。 此事引起了几大家族的震怒。之前的争斗还可以说是将门子弟之间的小打小闹,但这次明月舫遭殃,已经牵涉到家族产业了。于是,这几家决定坐下来商讨,是否要对杨家的产业展开报复。 时间回到当天,天波楼一号库房中,气氛显得格外凝重。耿金花、薛平、刘娥三人都在场,而居中而坐的,则是久未露面的杨家大郎媳妇周云镜,她是杨门女将里金花卫的指挥使。 周云镜指了指众人面前一名年约四旬的妇人,开口说道:“这位是张氏,曾为金花卫。如今年纪大了,退下来在杨府内荣养。这次事件是她发现的,让她再详细说一遍。” 张氏先是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大娘子、二娘子、十娘子、薛统领,你们还记得当初八娘子和十娘子被劫的那件事吗?” 虽然她在问话,但不等众人回答便继续说道:“那日,我和渔娘暗中护卫八娘子,却被贼人引开。那两个贼人武艺高强,但心有顾忌,渔娘拼死重伤一人,阻拦了另一人,我才得以重伤逃回府上。” “当时,那名重伤的贼人无意中露出口音,是契丹人学习汉话后常有的口音。” “今日,我在马家药铺旁边的脂粉铺暗中等待时,忽然听到刘记食肆的掌柜说话时,口音与当日那贼人一模一样。” “为了不认错人,我还特意进那食肆中小憩片刻。如今,妾身有七成把握,才敢向大娘子禀报。” 刘娥在张氏提到当年劫持一事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那次劫难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虽然事后所有参与之人基本都被斩杀,但最初的那两个辽人秘谍却始终无法找到,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如今听到有了消息,她顿时有些迫不及待。等张氏话音刚落,便急切地说道:“我这就回宫禀报官家,派人查抄刘记食肆。” 周云镜却摆摆手,沉稳地说道:“勿急。来之前我已命府里的亲卫乔装打扮,散布在牛行街。来此一是为了告诉你们此事,并让所有暗卫注意全城动静。辽人的细作可能不止一个,这边一动,其余的没准会露出马脚。”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二来是请十妹通知开封府,派出衙役,以防辽人狗急跳墙,伤及无辜。” 刘娥闻言,放下急切的心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外走,边走边说道:“放心吧,我先去开封府,然后再进宫禀报官家,皇城司随后便会行动” 与此同时,刘记食肆中,客人络绎不绝。正值晡食时间,今日的客人比平时多出一两倍。食肆掌柜无奈地看着这些客人,心里也明白,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虽然斗殴的双方都已经被开封府衙役劝离,但牛行街上一片狼藉,仍有一些来晚的人在街边寻找洒落的药材。 食肆内,客人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日的这场斗殴。又是勋贵衙内,又是青楼画舫,再加上马家药铺的补肾秘药,无数人脑补出了一场场大宅门内部斗争。 谈起这些,那些排队等着拿索唤的大婶们不知怎的,就开始回忆起太宗皇帝当年想要赐婚杨业,又被他的一篇《与妻书》感动的事。她们情不自禁地唱起“……汝血为吾血,吾魂有汝魂……” 在角落的一桌客人,两个看起来像是浣洗衣服的大婶,正低着头窃窃私语。忽然听到排队的人唱起《与妻书》,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动。 “侯爷的《与妻书》能传唱这么久,也真是不容易。” “这算什么,侯爷因为太君的一句话,主动请辞,隐居府上十年。像侯爷这样的男子,世上少见。” “太君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武艺天下第一,千里救夫且不说,这十年潜心研究气血养身,不就是为了侯爷吗?如今……” “噤声!” 两人低声交谈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刘记食肆的掌柜。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二位大婶,还要添些什么吗?” 两人心里一惊,裹布巾的大婶抬头看向身边,只见一个相貌平平,面色焦黄的跑堂小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边。她失声道:“你这小厮,吓死老娘了,走路怎的没声音?” “啊!实在对不起,兴许是店内太吵,惊着您了。小人是想问问,您还要些什么吃食吗?” 身着青色粗布衫的大婶摆了摆手:“不用了。” 跑堂小厮闻言,却没有离开,仍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样子。那裹布巾的大婶见他还不走,便直接问道:“你为何还在此处?” “小人失礼……这……”他犹豫片刻,咬了咬牙,接着说道:“要不您二位再点些啥吧?小店小本经营,您二位坐了一个时辰,只点了一笼包子,小人实在不好和东家交代。” 两人听后,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身着青色粗布衫的大婶想了想,说道:“那就随意来些点心,再上一壶茶吧。” “谢谢您了!”小厮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后厨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报菜:“两位大婶,来一份豆儿糕,一份松子糕,一壶茶……” 小白腿脚利索的绕过客人,穿过柜台,进入后厨。柜台里,食肆掌柜正在忙碌,手忙脚乱地记录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放下手中的纸笔,抬头望向店外排队的客人,高声招呼:“各位客人,小店今日的包子快卖完了,容老汉到后厨看看,若是不够,还请客人明日赶早” 第49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7) 刘记食肆的掌柜说完话,也不理会排队客人们的笑骂,径直抽身走向后厨。 “你已经被发觉了。”一个笃定而细微的声音突然传来,掌柜一惊,才注意到白雕正站在后厨门边,低头叠放着餐盘。 “回图使何意?”掌柜低声问道,心中一沉。 “店内那两个妇人是来盯梢你的。如果你现在走,她们会立刻动手,不知还有多少人埋伏。”白雕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掌柜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低声道:“回图使请速走,小人断后。” 白雕稍作停顿,低声回应道:“待我把她们那桌的点心送去,你要小心。” 他的话语中隐含着一丝悲切,两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被盯上,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所谓的断后,不过是为了在敌人来临时,断尾求生罢了。 食肆掌柜没有回应,转身走了出去,正好与那头裹布巾的大婶目光相对。大婶立即大声问道:“掌柜的,俺们的点心好了吗?” “您稍等!马上就来。”掌柜笑着拱了拱手,然后转向门外的食客,高声喊道:“小店还剩十笼包子,估摸着也就是前面这三、五位客人的了,后面的还请明日再来,对不住各位了!” 这时,白雕左手托着两碟点心,右手提着一壶茶,稳稳当当地一路小跑来到桌前,一边放下点心,一边连声说道:“大婶,您二位慢用,总共二十文。” “放着吧!”头裹布巾的大婶盯着白雕,想了想,从腰间布囊里掏出一枚大钱递了过去。“俺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不知可有时间?” “多谢大婶,小人还要传菜,不如待会儿再来?”白雕伸手接过大钱,恭敬地答道。 “好,你先去忙吧。”大婶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盯着白雕,似乎在思索什么。 随着白雕的身影消失在柜台后面,店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吆喝:“开封府办案,闲杂人等退避,街坊邻居紧闭门户,不可窥视!” 刚才掌柜的一番话已经让不少排队的客人散去,只剩下几人仍在等待最后的包子。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再看到数十名开封府衙役快速奔来,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一时间,他们不知是该留下来等待包子,还是立刻离开。 店内的客人倒显得镇定,纷纷伸长脖子,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热闹事。而那两名大婶则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食肆掌柜,手中已经暗自做了准备。因为盯梢行动不允许携带兵器,她们只能赤手空拳。 她们心里清楚,若这掌柜真是十年前的那个贼人,他的武艺必然高强,她们两人恐怕不是对手。但她们也不慌张,只要拖延片刻,援军到来,这人便无处可逃。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这食肆掌柜也不显慌乱,听着外面的声音,和其他食客一样,探头张望。他还不忘招呼着排队的客人:“诸位若是不嫌挤,可以进店躲一躲,给那些官差让让路。” 他这话一出,还真有几名不舍刘记食肆包子的客人走了进来,边走边感谢:“多谢掌柜的。” 然而,没等他们站稳脚跟,就看到那些衙役已经跑到刘记食肆门前,将整个店围得水泄不通。 店内的客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纷纷惊呼:“各位官差,这是何意?” 然而,那些衙役完全无视他们,径直围住食肆。接着,从衙役中走出一人,若是九妹在此,便能认出这是老熟人,开封府的兵曹赵参军。 赵参军大喝一声:“肃静!” 他这一声大喝,如雷贯耳,把店内的食客吓得一跳,纷纷闭嘴不言。 赵参军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指向众人,冷冷道:“开封府接到密报,这里藏有辽人细作!尔等一个一个出来,不得妄动,违者斩!” 众食客战战兢兢地互相张望,谁也不敢先行走出,反倒是有些人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赵参军眉头紧皱,扫视着众人,片刻后,不耐烦地随手指向一人:“你,出来!” 就在此时,店内突然有人大喊:“死人了!” 食客们还没反应过来,赵参军已经急得大喊,扬起手中的腰刀连鞘砸向面前的一人,口中喝道:“无关人等,全都蹲下!” 同时,他朝衙役们示意抓人,自己则一边用腰刀将挡路的人砸翻在地,一边迅速冲进食肆。 刚一进店,他便看到一名头裹布巾的四旬妇人,正在探查一名倒在地上的老者。就在他目光扫向后厨时,一个身影突然蹿向后厨方向。 还不等赵参军开口,那头裹布巾的妇人似乎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低声说道:“妾身乃杨家仆人,请官爷速去后厨追,妾身姐妹已经追了过去。” 赵参军听闻,不作停留,立刻冲向后厨。刚进后厨,他就看见地上躺着两人,从装扮看似是厨子和帮工,此时嘴角流血,已是人事不省。 他快速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后厨一角的半开门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刀护在身前,冲进那道门。进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杂乱的库房,堆积的杂物散落一地。赵参军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堆杂物后发现了一道半开的暗门。 “这杨家的金花卫果然名不虚传。”赵参军心中暗自赞叹,脚下不停,朝暗门追去。 穿过暗门,他看到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延伸。他心底一沉,迅速估算了一下距离,脸色顿时大变,不禁低声咕哝道:“不好!” 以他对周围宅院的了解,这条通道至少跨过两个院子,甚至可能有三个院子。这意味着开封府的包围范围根本没有覆盖到这片区域。 一时间,他陷入了犹豫——是继续沿着通道追下去,还是先回去通知开封府的衙役重新包围? 赵参军抬头看了看两边高耸的院墙,心里暗暗发苦。他本想爬上院墙看看,但看到墙壁修得直上直下,毫无借力之处,只得放弃。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他额头的汗水已经沁出。最终,想到追击的乃是杨家的金花卫,若是出了差池,后果难以交代。 “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心里一阵无奈,还是决定继续沿着通道追去。 第50章 宫闱深处策沉浮(节18) 赵参军沿着狭窄的通道一路小跑,最终来到马家药铺的后院。入眼处,地上静静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老者,面朝下趴在地上,毫无动静,看上去已然没有了气息。另一个则是一名年约四旬的妇人,她斜靠在院子内的井口边,一手紧紧捂着小腹,血水从她的指缝间缓缓渗出,而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一把剔骨刀。 赵参军站在通道的出口处,略微调整呼吸,目光迅速扫视了整个院落,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才谨慎地走向躺在地上的老者。 他先用腰刀小心翼翼地捅了捅老者的身体,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蹲下身,一使劲将老者翻了过来。 只见老者的脖颈上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仍在缓缓渗出,显然刚刚丧命不久。从老者的穿着来看,应该是这院子的门房。 赵参军不禁皱紧了眉头,心里一沉。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斜靠在井口边的妇人身上,见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只是昏迷过去,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赵参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名妇人,伸手准备探查她的呼吸情况。就在这时,妇人突然睁开双眼,手中的剔骨刀猛地刺向他。赵参军大吃一惊,迅速用力蹬地,侧身扑向一旁,险险避开刀锋,口中急忙大喊:“下官乃是开封府兵曹参军——” 妇人见他身穿玄色官服,立即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喘了一口气,放下刀,虚弱地说道:“妾身乃是杨府仆人……请官爷通知妾身的姐妹前来支援。” 话音未落,院门处突然涌进十余人,他们四散开来迅速控制了局面。随后,又有几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正是周云镜,她身后跟着一名女子,身着男子圆领窄袖长袍,头戴帷帽,周围垂挂薄纱遮住了面部。 周云镜一进院,便看到了斜靠在井边的受伤妇人,立刻吩咐道:“快送她到前院药铺包扎伤口。”随即,她走到那名受伤的金花卫身边,柔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几家院子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受伤的金花卫面露懊恼之色,低声说道:“大娘子……奴婢无能,被那门房阻挡,贼人还是逃走了。” “无妨,你且去歇息,剩下的吾等来查……” …… …… 两日后,天波楼一号库房。 刘娥神色轻松,正向耿金花、薛平等人讲述这两日朝堂的剧烈变动。 那日,金花卫、开封府和皇城司联合行动,查抄了刘记食肆、马家药铺和胭脂坊三家铺子。 行动中,辽人细作自杀者五人,分别为刘记食肆的掌柜、后厨和帮工,马家药铺的一名制药师,以及胭脂坊的两名丫鬟。马家药铺后院的门房则被金花卫所杀。其余人等,并不知道这三间店铺与辽人细作有关联。 在药铺后院中,发现了一张密语绢布和大量账册。然而,由于绢布上记载的是密语,没有解密方法,目前无法得知内容。 皇城司负责秘谍的指挥使与薛平曾仔细查看过后院的布局和书房的设计,两人都感叹辽人秘谍统领的心思缜密,不愧为【鸳鸯】。其精心布置令人惊叹。 据他们推测,此人每日都会焚烧关键的文书,唯一留下的密语绢布,可能是当日来不及销毁的。 尽管那些账册仅仅记录了这三家店铺的正常营业收支,对于辽人秘谍系统的运作影响甚微,但对于杨家来说,这些账册却是关键证据,足以将马翰一案的证据彻底钉死。 刘娥说到这里,不禁感叹:“这马家三兄弟,的确是人才。” 马翰在开封府下属各县任职县尉期间,利用职权攫取了大量财富。但马家并未将这些财富用于自家,而是以这些财富作为资本金,利用马家药铺的补肾秘药作为流通货币。 如此一来,在官员之间的交往中,只要有人持有通过药铺流通的补肾秘药,就可以随时到药铺兑换成现钱。这种模式让官员们的行贿受贿变得悄无声息,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辩称是为了使用秘药。 更何况,这补肾秘药本身确实效果显着,对于真正需要的人来说,其价值甚至超过了它所代表的面值。 当刘娥说到这里,耿金花和薛平互相对视,耿金花问道:“如此说来,即便我们掌握了马家药铺与明月舫、逐风社等社团、组织,甚至家族之间的交易记录,也不足以给他们定罪?” 刘娥无奈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并非完全不能定罪,但这些记录不足以证明他们与辽人细作有勾连。毕竟,马家药铺是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老字号,京中与其有交易的家族……” 她略微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以说,几乎没有哪个家族没有与其交易过。” “若仅凭这些账册定罪,恐怕整个京城有半数人都要被牵连。” “那马家三兄弟的处置如何了?”薛平问道。 刘娥神色一肃:“马翰、马卓已经抄家斩首,这几日就会执行。至于马良,已被追毁出身以来的所有文字记载,彻底除名。” 最后,刘娥笑盈盈地说道:“我倒是在官家那里立了一大功,如今官家允我执掌皇城司。” 她继续说道:“至于潘家、傅家、郭家……这些逐风社的家族,原本打算找宗永他们的麻烦,但因这次事件,这些衙内全都被勒令禁足半年。明月舫也被教坊司暂停了牌照——这是娘的说法,哈哈……” 刘娥话锋一转,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傅潜被官家召入宫中斥责了一番。他回府之后,亲自打折了他儿子傅承业的一条腿,还命人抬着傅承业绕内城一圈,之后才送去医馆。分明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严厉责罚了其子。” 这时,门外金花卫进来,递给耿金花一封信。她打开来一看,是张珂儿留在老头客栈,指明交给杨家的信。 其上说,杜明权获得减罪二等,从斩首降为流二千里,张珂儿因揭发马翰有功,恢复其父功名。她父母双亡,独自一人,便决定陪同杜明权流配。写着信是为了感谢杨家,感谢九妹,感谢宗永、宗德,让她得报大仇,若有机会,必定报恩。 第51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 “朕诞受皇图……承上穹之眷命。宅大宝以逾年。四序履端。万物资始……可改至道四年为咸平元年” 一道《改咸平元年诏》传遍四方,直到这时,大宋的百姓才恍然发觉,这天真的变了。 咸平元年正月初一。 崇元殿。 改元后首次大朝会如期举行,声势浩大,在京九品以上朝官排班于大殿之上。 此时大殿上,在那玉阶之下,群臣之前摆着一把椅子,其上空无一人。众臣都在低声议论,不知今日谁要来大朝会,享如此殊荣,提前在崇元殿上摆好了椅子。 忽然大殿上‘净鞭’鸣响,紧接着,黄钟之钟鸣响,右五钟应声响起。内侍承旨扇开,再合上。便看到真宗皇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稳稳落于御座之上。 大殿下‘净鞭’再响,协律郎偃麾乐止,炉烟升腾。符宝郎奉天子六宝置于御座之前,中书侍郎、给事中分别置诸方镇表案几、祥瑞案几于东西玉阶下对立。 而后,只见群臣排列整齐,北向跪奏:“伏惟皇帝陛下应乾纳佑,与天同休” 语毕,俯伏。 还位,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再拜。 侍中进到玉阶前,面西向,代皇帝答曰:“履新之庆元日,与公等同之” 赞者高声喊道:“拜,舞” 群臣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如此礼毕。 待百官退还位次,文武相向,异位重行之后,真宗皇帝以目示意内侍。 内侍承旨拿出一份诏书,展开高声道:“太君加恩制——” “门下。施有所隆。惟竭情可以论报。诚之既至。非及物不足为仪。……郑国太君夫人,佘赛花……特授宋国太君夫人,食邑二千户,食实封七百户,赐入朝不趋、诏书不名颢。其安宠禄。永介寿康。可” 群臣闻言皆惊,大殿上低声议论响起,这佘赛花原本就是郑国太君夫人,正一品。按照大宋爵位、诰命,其国夫人的国号,分为大国、次国和小国。其中郑国属于次国,而宋国属于大国。 这还罢了,但是‘宋、赵、梁、寿’这四个国号,自宋立,便有明令,不封出去。如今直接封佘太君为宋国太君夫人,其意不言自明。有宋一朝,不会有比佘太君更高的诰命了,这是独一档,只要称呼太君,便知是何人。 其二,这入朝不趋、诏书不名,简直让人眼红。按照宋制,臣子入朝时,需要小跑前进,以示恭敬。有这恩赐,则可以缓步慢行。至于诏书不名,则允许今后佘太君上朝、接诏,都不再提名字,只唱官职。 在这些议论声中,钱若水则是闭目养神,心里暗自嘀咕“丈母最烦就是朝会太早,上朝还要小跑,嗯……虽然她一直也没当回事,但是在杨家不止一次叨叨过,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从来不上朝,这次官家倒是给了一个满意的封赏”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宋国太君夫人觐见——” 远远看去,只见佘太君头戴珠冠,身着一品诰命,手持龙头拐杖,缓步行来,不紧不慢。 这崇元殿可是很大,按照佘太君的步伐,就这么走到殿内,差不多都要一刻钟。 只不过,皇帝就那么安静等着,群臣也不敢多说什么。待她走到群臣之前,不等佘太君行礼,真宗皇帝就已先开口道:“太君毋须多礼,赐座” 殿内许多大臣心里嫉妒,都在腹诽:“没看还没行礼吗……” 佘太君嘴角含笑,手上龙头拐杖轻点,谢过官家之后,便施施然坐在了玉阶下的椅子上。 等佘太君坐定的时候,殿内已经是鸦雀无声。真宗皇帝在御座上满意的点点头,心里也暗自窃喜,早在这次上朝之前,他就攒着劲想要封赏杨家。 如果封赏正经官职,佘太君是完全没有做事情的心思。如果说封爵位,一品乃是王爵,这封赏出去,那就是给杨家招灾惹祸了。 在纠结之间,还是刘娥提到,在杨府时,太君每每提起朝会,总是深恶痛绝,说应该朝九晚五,到点才会上朝。 因此,他想来想去,朝会制度乃是太祖所定,肯定无法更改,那就把荣耀的赏赐弄得多多的,干活的事情弄得少少的。最后就整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旁边内侍看到官家点头,便上前高声喝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这边内侍话音落下,殿内就有户部侍郎向敏中出班奏道:“臣向敏中恭贺陛下,按照太君所说,臣等发六处铜矿,分别是江州一处、建州一处、信州两处、南安军两处。再加上原有的饶州永平监和池州永丰监,可得八处钱监” “另有银矿、金矿若干,其中江南路南安军处金、银、铜、铅、锡皆有” 他顿了顿后,猛的提高了声音:“本朝至道年间,两处钱监年产铜钱八十万贯,若这六处铜矿皆设钱监,臣预计年产铜钱能达四百万贯——此乃大喜” “恭贺陛下!”群臣一看,挖到钱是好事啊,大家都有得赚。 向敏中看到殿内一片欢腾,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他等到众人的声音慢慢小下来之后,又接着说道:“臣请奏陛下,在六部之外增设财部,所有矿场、钱监、铜钱铸造皆归其所辖” “由财部统一铸造母钱,每处钱监以母钱为模,铸造铜钱,用铜五成、锡二成、铅一成,再辅之以炉甘石,可得新式铜钱,千枚重约五斤,正面刻字‘咸平通宝’,背面刻上‘壹’字,以表之财货价值” “废除以重量为价值,改之以数字为面值来流通。并且由中枢通告天下,收回所有小钱、铁钱等” “以一年为限,天下皆用新钱。民间犯禁,私铸、熔炼铜钱者斩,私藏铜器,五十斤以上者斩” 群臣听罢,尽皆哗然,这一下就把私下铸钱的作坊给毁了,从五代始一直到太宗朝,私铸铜钱者屡禁不止。实际上都是勋贵在后面支持,而且各地铜钱形制、重量不一,也没什么防伪手段。 新式铸钱,影响最大的还是标明了面值,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再辅之以严酷法令,过去很多的手段都无法再用了。 第52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 真宗皇帝在御座上高兴得合不拢嘴,不枉费他在朝会之前费的一番功夫,他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便直接高声道:“准了!”。 群臣一看,这事肯定是早就确定好的,两府诸位相公都默不作声,底下的人再有想法,也不敢在此时提出。 向敏中刚刚回到位次,紧接着,枢密使曹彬出班,先是一礼,慢慢道:“老臣恭贺陛下,西北传来消息,李继迁遣弟李继瑗来贺,并请求以战马、青白盐换取灵州” 真宗皇帝听到这话,又是一喜。历时半年,杨七郎已于月前回到京城。他护卫着西北边关迁移灵州百姓之后,又以清远军为营地,足足驻守了数月,期间李继迁数次寻找战机,皆未得手。 李继迁在灵州军民大撤退之后,便想占据灵州,但灵州城内外皆被焚烧,城墙被毁。若是重新修建,非一日之功。 而且,杨七郎麾下尽皆骑兵,每当李继迁与党项各族尝试修复灵州城时,七郎总会派出小股骑兵袭扰。 这些骑兵也不攻打营地,只是远远的看着。有一次,李继迁伏兵万余于灵州城外,大河边的青铜峡,距离灵州城不到五十里。寄希望于引诱七郎来攻。 李继迁确实料准了七郎的反应,但是没有料到七郎的战力。党项人骑兵长于骑射,不擅于骑兵冲阵。在围住宋军之后,被捧日军两千具装骑兵生生杀开一条血路,一战就打崩了党项骑兵。无人是七郎一合之敌手。 所以李继迁很痛苦的认识到,这一年内连续损兵折将,再想如过去那样以灵州为饵,持续在宋、辽之间获利,不是那么容易了。他也知道辽国在憋着要趁宋国新皇登基的时候搞个大事。但是,现在确实很难搞。 因此,李继迁决定花钱买灵州,这才有了此次李继瑗以道贺的名义,来商谈此事。 以真宗皇帝的看法,西北暂定,正好可以抽出手来,应对辽人战事。因此,他是倾向于直接答应下来,又能获得战马和青白盐。 但是刘娥知道此事之后,提出了另外一个想法。过去的大宋,比较诚信,尤其对于李继迁,只要此人一答应归降,就赏赐爵位、财货,而后就不管了。 造成了此人多次在宋、辽之间反复获利。刘娥希望,大宋此次不要直接就答应下来,即使表面答应了,也要让西北三路都部署私下里多捣捣乱。 另外,党项人的财源之一就是乌白池的青白盐,这里正好在中路军所掌控的瀚海战场中间。刘娥提议,让朝中诸位大臣想办法,与李继迁共同控制此地。他想要灵州,目的很明显,就是想瞅准机会自立。 真宗皇帝最近真是迷上了刘娥,一次辽人细作,一次西北边事,都让他对这个贵妃有了新的认识。不再是当年那个刚来京城的歌女。 “此事中书先商讨一下,上个奏章!”真宗皇帝一槌定音。 改元后的大朝会,正是真宗皇帝一次展示威势的机会。他心中明白,真正重要的事情会留待崇政殿议事时再做详细讨论。 待曹彬退回原位后,同知枢密院事、工部侍郎钱若水出列,奏道:“陈公一行已抵达应天府。开封府境内经过清查田产,耕地增多四成,各县已分发稻种,预计二月开始播种。稻种分为六十、八十、一百二十日熟,单是新稻种便可提高三成产量。” 话音刚落,钱若水便长揖至地:“恭贺陛下!此举必定带来天下大治。” “恭贺陛下!”群臣听闻此言,纷纷争相作揖道贺。 真宗皇帝大喜,朗声道:“中书省即刻拟定赏赐,呈报朕阅。” …… …… 就在宋朝举行新年大朝会的同时,一支浩大的车驾正缓缓驶入辽国南京城。进城后,队伍分作两路,其中銮驾的队伍直奔悯忠寺旁的一座庞大府邸。 当銮驾在府前停下时,已有几人在门前恭候。銮驾门一开,辽太后萧绰与辽圣宗耶律隆绪相继步下銮驾。门前众人立刻跪伏在地,齐声高呼: “恭迎圣人!” “恭迎陛下!” 萧太后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脚步不停,径直向府内走去,边走边问道:“于越的病情如何了?” 随即,一名年约中年的男子快步上前,跟随在萧太后身后,恭敬地回禀道:“回太后,家父旧伤复发,但昨夜已趋于平稳。得知太后与陛下前来,家父已在正堂恭候。” 此人正是辽国名将耶律休哥的大儿子——耶律高八。他话音微顿,待众人跨过府门后,又恭声补充道:“太后、陛下,正堂距离稍远,还请移驾上轿。” 正堂内,耶律休哥形容枯槁,斜倚在躺椅上,虽年仅五旬,却已如七旬老人般。 在他身前,一名十三岁的少年正端坐在绣墩上,穿着华贵的单衣,手中捧着一本文集,专心默读。这少年正是耶律休哥的幼子,契丹小名‘宁哥’的耶律高十。 正堂一角,一个新式的炭炉靠墙而立,长长的烟管通向屋顶,炉上铁壶正煮着热水,壶中水汽袅袅升腾,室内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意。 忽然,堂外传来阵阵问安声,渐渐靠近。耶律休哥缓缓睁开眼,声音略显微弱却依旧坚定、清晰:“宁哥,到门外迎驾。” “是,父亲!”少年立刻合上文集,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起身整理衣衫,步伐稳重地走向正堂门口。 不过十余息,堂外便传来宁哥清脆的问安声。片刻后,数人鱼贯而入。 见此情景,耶律休哥努力抬起手,示意儿子。宁哥立即上前,轻轻扶住父亲,帮助他缓缓站起,正欲行礼。 萧太后见状,急忙抬手制止,温声道:“于越免礼,您且躺着,不必多礼。”随后,她又柔声对宁哥说道:“宁哥,快扶你父亲躺下。” “臣拜见圣人、陛下,老弱残躯,恐不能为国所用,恭请圣人恕罪” 耶律休哥一顿,还是坚持拱手为礼,而后,才在耶律高十的扶持下缓缓躺下。 第53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3) 萧太后颔首回礼,目光轻扫堂内,在那精巧的炭炉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案几上的一本文集。她拿起文集,轻声读出书名:“佘太君实录” 萧太后心中微动,看向耶律高十,问道:“宁哥也在看这本书?” 耶律高十恭敬一礼,脆声说道:“父亲此生征战,最惨烈的失败便是因佘太君而起,故此,父亲让我从强者身上学习,唯有这样,才能有朝一日击败她。” “好!”萧太后目露赞赏,“于越后继有人,实乃大辽之福。” 她轻轻放下《佘太君实录》,缓步走到耶律休哥的躺椅前。耶律高十见状,乖巧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太后身旁,耶律高八则引耶律隆绪上坐。 众人落座后,萧太后看着耶律休哥那憔悴的面容,语带关切:“朕闻于越病重,特与文殊奴赶来,望你放宽心思,养好身子,大辽还离不得你。” 耶律休哥却微微摇头,面带微笑:“老夫征战二十余年,历经百战,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若能以这残躯换取吾朝之大敌,死亦无憾。” 他稍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杨家这些年,可真是不得了。佘太君蒙宋皇厚恩,行事有分寸,十年间看似隐于朝中,实则私底下动作频繁” 他抚了抚身下的躺椅,目光落在墙角的炭炉上,感慨道:“这些物件,都是杨家商栈的出品。以吾等所知,便足以窥得杨家积攒的深厚财力。” “又多亏了鹘鹰细心记录,才得以汇成这部《佘太君实录》。老夫这些年来,一心琢磨着如何除掉这个大敌,然则想来想去,竟找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萧太后看着耶律休哥,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认真:“找不到便找不到,于越还是保重身体。大不了,朕等她去了便是。如今她已年近五十,气血滑落是自然之事,过个几年,怕是再无大碍了。” 耶律休哥却摇了摇头,忧虑未减:“老夫担心她至少还有十年寿命。鹘鹰传来消息,杨家的金花八式有激发气血的奇效,战场上瞬间爆发,非同小可。更何况,杨家嫡系还有更高深的武艺,只是其名尚未可知。”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鹘鹰打算让白雕设法从金花卫手中骗取来金花八式,不知此事如今进展如何?” 萧太后听闻,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看了看耶律休哥那憔悴的模样,心生不忍,原本想隐瞒,但耶律休哥目光锐利,显然察觉到了她的迟疑,不由得皱眉问道:“可是白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萧太后无奈叹了口气:“朕收到消息,宋朝东京的回图务受创,死了近十人,白雕也是九死一生,勉强逃脱。” “什么?”耶律休哥惊愕失声,面上难掩震动,“怎会如此?” 萧太后摇摇头,缓缓说道:“白雕传回的消息说,暂时还不清楚为何会暴露,当时情况紧急,他未能探得真相。许多计划也因此中断” 她顿了顿,随即柔声安慰道:“于越不必担忧,朕相信大辽的勇士终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耶律休哥闻言,面露微笑,但那笑意中透着几分无奈与疲惫。他轻声道:“老夫当然相信大辽会胜,可惜此生难以亲眼见证了。”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直视萧太后,神色郑重:“老夫命不久矣,今日有一事请托圣人,未知可否?” 萧太后微皱眉头,温言道:“于越何出此言?但有所求,尽可直言。若是托孤之事,不必多虑,朕自会妥善安排。” 耶律休哥轻轻摇头,气息微弱却坚定地说道:“非为家事,老夫深知圣人心意,此事关系大辽存亡。”他说完,似是已觉疲惫,便抬手示意耶律高十。 少年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追随父亲与太后对话。见父亲示意,他虽心中黯然,却无法拒绝,便上前一步,躬身拱手,恭敬说道:“圣人,父亲曾言,大辽可以借他之死做局,趁其大葬之时,南下奇袭宋人,出其不意,或可成事。” 萧太后闻言,神色大为惊讶,转而断然拒绝:“朕毋须如此计策亦能胜过宋人。于越不必如此费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 她见耶律休哥脸上仍有几分犹豫,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萧挞凛已经训练出八千具装骑兵,盔甲、武器皆是大辽最精良之物,战马也选自我朝最强壮的品种。” 萧太后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朕四处派人寻找佘太君所用之良马,总算在极西之地有所收获。据传当地人称其为‘夏尔马’,负重可达两千斤。唯一的缺点便是速度较慢,尚不知当地人如何让这马能跟随其他战马的速度,但近日此马将运抵南京城。” 耶律休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目光仿佛穿透正堂屋顶,望向遥远的战场。他低声呢喃道:“这些都是外物,真正的关键,还是要在战场上设法将她困在某处,让她无处可逃。” 他顿了顿,气息逐渐沉寂下去,声音如同风中呢喃:“老夫细研《佘太君实录》,此人对家族极为看重,若能利用她的弱点……” 声音愈发低沉,直至不可闻。萧太后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欲唤太医。耶律高十急忙上前几步,俯身探察耶律休哥片刻,随后轻声安抚道:“圣人勿惊,父亲只是精力不济,睡过去了” 萧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坐回椅中,沉思片刻后说道:“朕将留下一名太医时刻照料于越。你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进宫向朕禀报。此行朕与文殊奴将暂驻南京,准备南下之战。” 耶律高十低头恭敬应诺,萧太后望着他,眼中透着几分复杂的情感。她深知耶律休哥心中所念,虽然不愿让他如此劳心,但也明白,作为大辽的柱石,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国家的命运。 第54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4) “可有京城消息”白雕坐在书案后头,向对面的人询问。 这里是开封府陈留县高阳乡,陈大善人的宅邸。他不仅是宅子的主人,也是辽回图务在开封府的副使,位于白雕之下。 “有消息了!”陈大善人恭敬地回答,他审视着眼前这位外表平平的回图使,目光里带着些许奇异地打量着白雕:“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刘记食肆之事原本只是个意外。杨家正准备对马翰定罪,出告人张氏遭到马翰背后之人的威胁,因此杨家派出人手进行保护。” “但是那几家人都不敢随意出手,因此安排那些衙内赌斗,无意间撞破了咱们回图务的档口” “真是这样吗?”白雕摸着脸上的虬髯,颇有几分不适。 他曾在杨家人面前露面,为了不引起注意,不得不留下虬髯。想到鹘鹰为了任务自切一刀的狠劲,白雕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看,是这样。不排除有内情,但暂时无法查到” “京城的所有秘探暂时先停下吧。开封府还有什么其他事务?” 陈大善人拿出一份卷宗,正要递给白雕,却被白雕挥手拒绝:“本使就不看了,你直接说吧。” “是!鹘鹰大人留下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其一,筛选退出金花卫的那些女子,从中选择合适的目标以获取她们的武艺” “其二,协助王长寿掌控‘长寿军’,以便在大辽南下时,引发开封府的内乱” “哦?”白雕眼中流露出几分讶然:“来之前就听闻杨家传给金花卫的武艺乃是气血运用之法,南院大王曾令宋国回图务一定要拿到。细说!” “是!杨家金花卫自宋雍熙年间成立,初次出战便于雁门关外、宋大名府两战大胜,后又于君子馆……” “鹘鹰大人以此定为金花卫第一营,之后金花卫没再出过手。据情报,其第一营金花卫剩余四百人全部退出,现分布于杨家各处营生,无人流落民间” “其后便是金花卫第二营五百人,于端拱年间成伍,至淳化年间退伍者三百余人,流落民间者约三十余人。金花卫第三、第四营共千人,皆于至道初进入,如今流落民间者约五十人” “杨家招的金花卫,多为流民女子,本就是家破人亡之人,因此,少有离开杨家,这八十余人,大多是出嫁从夫,还有一些则是出家为尼” “吾等已经探听到这武艺名为【金花八式】,在杨府嫡传还有更高武学,其名未知,然而凡退出金花卫者,皆需立誓不可外传” “哦?那如何能拿到这金花八式?” “吾等已经确定几人,陈留县的张柳氏,其夫嗜赌,已经欠下‘钱来赌坊’大笔债务;长垣县的虞王氏,其子因失手致一孩童死亡,现已被告至县衙;尉氏县的包陈氏……” “这些人都是被精心挑选的,最有可能背叛杨家之人。现在还缺些火候,待时机成熟……” “好!既然如此,这几人就交给我吧……”白雕打断了他. 陈大善人看着白雕,心底涌起些许迟疑。找到这几个人非常不易,一旦行动失败,不仅会惊动杨家,还可能失去所有机会。 白雕等了几息,察觉到陈大善人的迟疑,眼皮一抬,半带威胁地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 “是,谨遵回图使之命。”陈大善人回答,顺手将手上的卷宗递了过去。 白雕接过卷宗,放好之后,又问道:“那王长寿又是什么安排?” 陈大善人听此,差点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开封府地界内,绝大多数秘谍都在京城之内。多年来,京城外的回图务任务寥寥,现在白雕刚来就抢走了一项,如今又想插手最后这一项,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王长寿之事乃是鹘鹰大人特别叮嘱,由我亲自扶持的一伙盗贼。只待大辽南下,这开封府地界便会引发民乱。不知回图使有何高见?”陈大善人试探性地问道。 白雕看着陈大善人,沉默片刻,室内气氛逐渐凝重。然而陈大善人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白雕微微一笑:“既是鹘鹰都叮嘱过了,那你就小心应对吧” 此言一出,陈大善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回图使!” …… …… 咸平元年三月初一。 杨府大书房内,佘太君面带笑意,注视着对面的真宗皇帝和刘娥,语带调侃:“官家今日怎么来了?” 她亲眼看着赵恒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自他登基以来,面对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天灾,川中叛乱,紧接着又有西北的李继迁和辽国萧太后的威胁。即使以她后世的眼光来看,眼前的局势也是艰难重重。 李继迁能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国家,显然是个杰出的人物,而萧太后更是注定名垂青史。 更何况,大宋的立国本就承袭了五代乱世的积弊,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下,想要革除这些根深蒂固的弊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宋的人才众多,可惜的是,这些人才的私心也同样深重。 李继隆,虽为太后的兄长,大宋的国舅,可那又如何? 太后一纸诏令,就想废掉赵恒,形势随时可能逆转。 想到这里,佘太君心中不禁感到唏嘘,眼下的局势,何人可信,何时可信,实在难以预测。 “丈母,这次确有大事。”真宗皇帝面带愁容,长叹一声。 大书房内,原本耿金花正在向佘太君汇报上月的情报。看到皇帝和刘娥到来,耿金花便停下手中的卷宗,恭敬奉上香茗,随后安静退下去,安排守卫。 真宗皇帝早已对杨府书房十分熟悉,坐下后说道:“缘边安抚司传来消息,辽人准备征召南院所属十五至五十岁的男丁入伍,恐怕这是南侵的前兆。” “哦?此事朝中诸公如何看?” “此事还未告知朝臣,仅有几位相公知晓,诸公以为,如今西北暂定,新稻种逐渐推广,若是能缓上一些时日……” “那官家以为如何?” 第55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5) 真宗皇帝听到佘太君的问话,出人意料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感慨,对佘太君说道:“此处无外人,太君面前,我也想说说心里话。我深知自己比不上父皇,更不用提太祖皇帝了,甚至大哥、二哥也比我强。” “而如今大宋面临如此境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老臣。文有吕端、李沆、张齐贤,武有曹彬。” “但我明白,光靠这些老臣,只能勉强维持朝堂安稳。要想夺回幽云十六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见佘太君依然含笑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鼓励。真宗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是没有太君,我也只能听从诸公之意——‘延宗社之鸿休,召天地之和气’。” 他说这句话是有缘故的,他即位时,曾下过一道大赦天下的制书,其中就有这句话。 这也反映了朝臣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从太祖到太宗,征战多年,屡败于辽人。虽然当时朝臣们心有不满,但碍于开国皇帝的威严,也只能听命。 而如今,皇位到了他手中,军中没有根基,只能依靠朝臣治理天下,他们的底气便由此而来。 这些想法,真宗皇帝心里清楚得很。经过三十多年的战斗,朝臣们都希望能够享受太平盛世,何必再陷入战火? “前些日子,我向曹相请教此事。”真宗皇帝沉思片刻,带着苦笑回忆道。他将当时曹彬对辽人南侵的看法一一道来。 曹彬的意思是,即便是太祖皇帝,当时也采纳了孙全兴的建议,与契丹议和。如今,尽管辽人太后准备南下,雄州知州何承矩却禀报辽人并无决战之意。 因此,曹彬认为,宋辽之间终会走向议和。 真宗皇帝目光恳切地望着佘太君:“曹相乃当今武将第一人,连他也如此认为……所以,我才说,若是没有太君,恐怕我只能如此。” 他顿了顿,眼中闪现出期待,问道:“今日来此,我便是想问,太君何以教我?” “哈哈——”佘太君爽朗的笑了起来,自从与太宗皇帝深谈之后,她便明白,若想在太宗一朝有所作为,困难重重,除非直接夺了大宋的江山。但那样一来,做了皇帝,便难以肆意享乐。 她清楚赵恒的性格,以及刘娥作为后手,所以决定在太宗一朝蛰伏,等到赵恒继位之后,由他们来逐步改变这个国家。 如今听到真宗皇帝有此雄心——毕竟,赵恒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若是遇到徽宗那样的皇帝,那她还真没有选,直接换皇帝了事。 她笑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靠在书案边的龙头拐杖,缓缓问道:“官家可知,为何先帝留下遗诏,允老身废立之权?” 此言一出,真宗皇帝神情一滞,刘娥脸色大变,二人皆露出惊疑之色。这样的话,竟是能轻易提起的吗? 见二人变色,佘太君又大笑起来:“官家莫要惊慌!” “待老身慢慢道来——” “你说那辽人想要议和,此事不假。但萧太后想的是先把大宋打败了,再议和,这就是城下之盟,想必朝中诸公不会不知道” “先帝也知道,因此,老身给官家的建议是:放心大胆的去打,不要怕输” 她顿了顿,笑盈盈的看着真宗皇帝:“只要老身还在,只要这先帝遗诏还在,大宋便灭不了!” 真宗皇帝听罢,一时愣住,原本满怀期待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看样子也是难以相信,合着太宗皇帝留下的废立遗诏,竟是这么用的。 刘娥此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真宗皇帝神情低落,心中不忍。 她知道,佘太君近年来最爱看晚辈窘迫的样子,便赶紧走到她身后,一边轻轻按摩她的肩膀,一边嗔怪道:“娘,您都把官家给吓着了!” “哈哈哈——”佘太君再次大笑,伸手拍了拍刘娥的手,笑道:“你这就着急了。” 她转向真宗皇帝,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说道:“官家,老身是要告诉你,不用怕——这一战是老身所愿,只有狠狠打疼辽人,咱们才有机会安心去解决大宋的积弊,才能下得了狠手。” “辽人想要逼你求和,只有两条路,要么逼你低头,要么杀了老身。官家明白了吗?” 真宗皇帝神情缓和,感激地看了一眼刘娥,恍然道:“太君的意思是——只要我坚持下去,辽人最终便会退兵?” 佘太君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刘娥的手,示意她可以停下,然后继续说道:“这只是最基本的目标。这一战需要分阶段进行,我们还得看辽人如何出手。” “朝中的诸位大臣都是能人,官家放心用人。只是有一点,你得告诉他们——面对辽人,奋勇杀敌、保境安民、在绝境中不退缩者,升官发财,老身保他后人。若有人弃军逃亡、献城投降、背叛大宋,那就诛族!” 她语气一转,目光凌厉:“你就说这是老身的话,看有谁敢不尽心任事!” 真宗皇帝听罢,精神大振,立刻说道:“好!我马上回去下旨,此次决战,太君任河北、河东三路都部署,总领对辽战事!” 佘太君微微摇头,笑道:“且慢。眼下还不必如此。先让朝中诸公来安排战事,老身也想看看大宋如今有哪些将帅出类拔萃,总不能一直依赖曹彬等老将吧。”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另外,有些事需要官家亲自出面,提前安排,为未来几年的战事做准备。” “几年?”真宗皇帝听闻,大感惊讶。 “战事由辽人挑起,何时结束却由我们大宋决定。所以,必须做好鏖战数年的准备。” 真宗皇帝目光一凝,坚定地说道:“好!太君请吩咐。” “其一,官家请召见西京作坊使、内侍右班副都知阎承翰,老身有大事托付于他。” “啊?”真宗皇帝一时愣住,完全没想到佘太君竟如此郑重地委任一名内侍。 这是请假条 今日回府请安! 刚踏入府门,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袭来,仿佛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气息。我心中不禁一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心头不安,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正当我试图迈步走进大堂时,突然,一股冰冷的目光仿佛锋利的利刃般从前方直刺过来,令人心寒。 那目光来势汹汹,像是带着强大的威压,瞬间让我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寒气从我的脚底涌上心头,身体仿佛被那目光紧紧锁住,我几乎无法挪动分毫。 我内心猛然一惊,心跳骤然加速,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谁? 我拼命想要看清这目光的主人,却发现眼前一片迷雾,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眼皮沉重如千钧,根本无法看清楚。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中充满了恐慌。我试图挣扎,拼命想要摆脱这种压迫感,想要喊出声来,然而喉咙仿佛被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四周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心中疑惑重重。 就在我极力挣扎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如雷霆般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 这声音震耳欲聋,直入我的脑海,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这声音有些熟悉,似曾相识,可此时此刻,我正陷在恐慌与压抑中,根本无法分辨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还没等我从这声音中回过神来,接连几声冷喝便压了过来。 “朝廷休沐三日,你为何今日才回来?” “下月朝廷休沐七日,你是不是打算不回来了?” “你这个孽障!” 随着这几声训斥落下,我感觉身上的压力猛然一松,那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威压和笼罩在我眼前的迷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自由地动弹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惊恐,抬头望去,只见母上大人正站在前方,双眼怒视着我,眼神如冰,脸上的怒容掩饰不住,令人心悸。 “我……这……”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母亲那严厉的目光,一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连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想不出来。 此时的我,只觉得头脑发胀,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内心的慌乱让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若是再不回话,恐怕母亲的护卫就要上前将我拿下了。思绪万千之间,我灵光一闪,决定避重就轻,试图缓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低声说道 “……他们都是衣食父母,想每天看看小说解解乏,您说……” “哦?”母亲的目光依旧锐利,但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说道:“那你写便是了,回家也能写,这算什么理由?” “这……” 我思索片刻,沉痛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的实在是肚子空空,每日宵肝沥胆,苦思半日不过偶得几句,实在是难以为继啊。家中又有许多杂事,牵扯心力……”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母亲的脸色,发现她的表情稍稍缓和,心中大定。趁着这时机,我赶紧调整好心情,继续说道:“现如今这世道,每日睁眼闭眼都是事儿,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母亲听完,冷哼一声,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训斥意味:“哼!那是你的事情。若是安排不过来,不如请辞!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是……” 一听母亲要开始长篇大论,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暗暗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心中盘算着这一天恐怕就要这么过去了。于是,我灵机一动,断然道 “接下来请假三日!” 第56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6) 佘太君见真宗皇帝神色惊讶,只是淡淡一笑,没多做解释,接着说道:“阎承翰擅长治河,而黄河是重中之重。况且他身为内侍,协调州府县衙的事务也更为便利。” “其二,必须重整水军。”说到这里,佘太君走到书房一角,目光落在墙上的舆图,示意真宗皇帝道:“河北西路有两处造船厂,京东路的登州、密州、沂州也有造船厂。可将现有的漕船改造,加装床弩。” “调拨神卫、虎翼水军在黄河上操练,并令郓州、卫州、澶州等沿黄河州府在南岸建立水寨和船坞。” “老身查过卷宗,有了这些船坞,我们可以在岸边设立水寨。在黄河丰水期,水军可巡逻;枯水期,州府士卒和丁夫清理河道;封冻期,水军战船则退入水寨。” 她看向真宗皇帝,继续说道:“黄河每年封冻期不过三个月,剩余时间皆可用于漕运。卷宗中记载,京城的漕运本就可直达卫州御河,再从御河通往通利军和大名府等地。” “因此,必须调拨水军,并配合阎承翰疏通河道,同时在黄河沿岸州府囤积至少半年的粮草。” 真宗皇帝爽快应道:“好!我回宫后便让阎承翰来见太君。”然而,他盯着舆图,忽然有些忧虑地问道:“这么多战船驻扎沿河,若辽人来了,抢了这些战船怎么办?” 佘太君闻言,略带惊讶地看向真宗,说道:“若黄河封冻,辽人都能直接跨河,还要战船做什么?” 真宗皇帝一时语塞,恍然道:“这么说来,东京岂不是毫无险可守?” 佘太君听罢,颇为无奈,转头对刘娥说道:“儿啊,有空跟官家讲讲兵法吧。” 接着,她耐心解释:“吾等不会在东京待辽人来攻。若我们都不在,萧太后为何要来此?辽人要么追击官家,要么追杀老身。” 见真宗皇帝依然有些困惑,佘太君只好继续道:“官家,打仗最忌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我们应想办法牵制敌军,而非按他们的计划行事。” “哦!”真宗皇帝应了一声,随即放下心思,笑道:“那就全依太君之策!” 这一天,真宗皇帝和刘娥在杨府待了很久,直到皇宫的城门即将关闭才回去。 接下来数日,朝堂开始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首相吕端年事已高,李沆以潜邸老臣的身份为副相,协助吕端处理政务。若吕端无法视事,则由李沆执掌相位。 兵部尚书张齐贤,兼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紧随李沆之后。 而寇准则以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之职,担任河北、河东沿边宣抚使,立即巡查边境各州、府、军的备战情况。 这个人选,正是佘太君保举的。 为什么要用寇准? 这其中颇为有趣。虽然佘太君与寇准并无深交,但两次重大地方宣抚,一次川中,一次眼下的河北与河东,皆由她指定寇准担任。 寇准对此也感到困惑,以他的性格,自然要弄清楚。 于是,他从西川路回京后,特意拜访了佘太君,在杨府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然而,离开后,对于有人问及他和佘太君说了什么,他始终守口如瓶。 连真宗皇帝都对此颇感好奇,暗中让刘娥探问。 最后,佘太君对寇准的评价传了出来:此人满身毛病,刚愎自用,自视甚高。少年得志,性喜奢靡。 真宗皇帝听到这话,不禁为寇准感到委屈,心想他何时得罪了佘太君? 不过刘娥继续转述了佘太君的后话:若生于太平盛世,或为良臣;而在国家危急时刻,其执拗性格,或可成名相,青史留名。 朝中大臣听后方才恍然大悟,寇准为何离开杨府后守口如瓶。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承认前半段评价;而对于后半段的赞誉,他又不好意思自夸。 之后,边关防御的调整迅速展开。曹彬之下的武臣之首乃是老将傅潜. 在选择河北战场最重要的指挥使时,半数朝臣都推荐此人,因此,他被任命为镇州、定州和高阳关行营都部署,整个关南前线,以他为首。 张昭允担任副手,田绍斌为先锋,石普则为同押先锋,辅助田绍斌作战。 杨六郎卸任德州知州,改任缘边都巡检使,负责整个宋辽边境,东起淤口关,西至遂城,皆归其辖区。 大宋的战略布局逐渐明晰,辽军若南下,第一道防线便是杨六郎所守的边境三关和遂城一带。 第二道防线以傅潜掌管的镇州、定州、高阳关区域为核心,东边的沧州由杨大郎担任知州,德州则由靳怀德接任。 最后一道防线是黄河沿岸的通利军、澶州、大名府和博州。 经过近一个月的讨论与将领选拔,到咸平元年五月,河北战场已集结近二十万大军,单是傅潜在定州就统领八万精锐宋军。 真宗皇帝看着户部和内藏库花出的巨额军费,即便知道各地新建的钱监即将运转,后续会有大量铜钱进账,依旧心疼不已。 有一次在后宫与刘娥谈论军情时,他忍不住笑言,想请刘娥去问佘太君,是否还有哪些贪官污吏可以抄家充公。 这话一出,逗得刘娥捂嘴笑道:“官家,不必找太君,直接问九妹就行。她从应天府一路南下,已然杀得人头滚滚” 真宗皇帝闻言,轻轻拍了拍额头,笑道:“去年弹劾陈靖的奏章实在太多,我让内侍留中不发,结果竟然把这事忘了。” 刘娥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起身走到书架边,指着角落几排自己记录的皇城司奏报,说道:“那些朝臣不敢明说九妹的事,只好纷纷弹劾陈靖。” 说到这里,她想起奏报上描述的凶险情形,叹了口气道:“奏报上写的让人胆战心惊。上月,九妹在昇州江宁附近,遭遇数百‘贼人’刺杀,幸好她早有防备,否则恐怕性命难保。” “事后,臣妾埋怨了娘亲好久,可是……唉,娘也太狠心了” 第57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7) “哎呀——”刘娥突然叫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完全不顾真宗皇帝就在旁边,急忙朝殿外喊道:“采薇,快!我们回府,九妹今天回来了!” 真宗皇帝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待听清后,不禁莞尔:“你急什么,明天再去也不迟,先让九妹歇一晚。” 刘娥喜形于色,没顾上听他说什么,笑着俯身拿起皇帝的袍服,打算替他披上。 真宗皇帝见状,无奈站起身,接过袍服,轻叹道:“唉!你这是赶我走了?” 他略一思索,接着说道:“罢了,许你几天回府住。闲暇时,替我问问太君的下一步计划,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知道了!”刘娥帮他扶正发髻,退后几步仔细打量,笑着说道:“好了,你这几天正好去安抚皇后吧。我听说她与那幼弟大吵一架,最近心情可不大好。” 真宗皇帝闻言,摇头叹息:“郭小弟啊,想要军功,偏要跟傅公北上……真是让人头疼” …… …… 数日后,杨家庄园的工坊内,近百辆武安车一字排开,场面壮观。杨家不少人都过来给九妹送行。 站在最前面的是九妹、四郎媳妇孟金榜、刘娥和八娘几人。 孟金榜正抱怨着这几年九妹每有新的发明想要验证,许多零件的手工制作都得她这个天生神力的人来帮忙。比如这武安车上的齿轮,最初的标准件就是孟金榜与工匠们亲手打造的。 如今的武安车与一年前九妹第一次使用时已大为不同。经过一路上的测试和不断改进,九妹对四轮马车的设计进行了多次调整。 最显着的改进在车轮、轴承和悬挂系统上,减轻了车体重量。如今,两匹战马即可轻松拖动武安车满负载,速度勉强能够跟上骑兵。 武安车分为前后两厢,前厢是车夫的座位,后厢则用于载物和改造后的床弩。床弩由齿轮传动上弦,金花卫一人即可操作。 今日,九妹将会带着两营一千金花卫北上,按照佘太君的意思:“杨门女将的将主,必须到战场上历练” 早在九妹准备回京时,杨家庄园便按照她的指示,准备好了所有物资。这些武安车装载的,正是两营金花卫的装备和粮草。 在热闹的道别仪式过后,直到日上三竿,她们才整装出发,踏上了北上之路,出了东京城,向雄州府城进发,也就是瓦桥关,与杨六郎汇合。 她们一路向东北进发,途经澶州,继而进入大名府,绕道沧州,九妹还打算去探望扬大郎。随后,她们将向西北方向前往莫州,再进入雄州地界,直抵瓦桥关。 澶州是她们需要跨越黄河的关键一站。澶州城自后周时便建成,城池横跨黄河两岸,通过浮桥连接南北,成为重要的交通枢纽。 刚到封丘县外三里,九妹便远远看见封丘县令、主簿和县尉已经等在那里。 “唉,真是麻烦。”九妹一身戎装,轻声对身旁的褚小娥抱怨道。随即低声补充道:“今晚在县城住下,通知大家,按照计划换装,明天我们以商队的身份出发。” 此次九妹领军,身边只有褚小娥等二十名金花卫是曾经跟随佘太君上过战场的老兵,其余都是近年来新募的流民。论起武艺,确实不及往昔的金花卫。 “诺!”褚小娥应声后,立刻上前与封丘县令寒暄,婉拒了多次宴请。最后,部分金花卫借住在县兵营,而九妹与二十名金花卫则入住了城中的老头客栈。 就在九妹一行在封丘县安顿下来的同时,几道加急的情报从东京和陈留县飞速传出,不日便送到了辽朝的南京城。 南京元和殿。 萧太后与耶律隆绪高居御座,殿内站满了辽朝的重臣。几日前,萧太后刚刚率领群臣祭祀天地和木叶山神,正式宣告将于明年南下讨伐宋朝。 此时,翰林承旨邢抱朴踏前一步,拱手奏道:“圣人,回图务从宋地传来多道奏报,佘太君的女儿杨延瑛单独领军离开东京,白雕怀疑她是前往边境参战。”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都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南京留守、梁国王耶律隆庆忍不住问道:“只是杨延瑛吗?那老太婆呢?” “普贤奴,慎言!”萧太后闻言,眉头微皱,扬声斥道:“宋朝乃我大辽之大敌,佘太君更是朕的心腹大患。她虽是敌人,但也是当世豪杰。昔年,她围困朕于白羊淀之时,尚且尊重礼数,汝不可失礼!” “啊!诺!”耶律隆庆一看母亲这么说,马上低头赔罪,然后急忙问道:“佘太君何在?” 邢抱朴拱手回道:“白雕说,佘太君并未随行,仍应留在东京城内。” 这时,南京统军使萧挞凛再也按捺不住,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上前说道:“于越曾言,佘太君极为重视她的家族。若我们能够劫持其嫡女,便能用此胁迫于她。即便不能,也可设下埋伏,引她入局,趁机伏击。” 千拽刺详稳耶律王奴听罢,眼睛一亮。作为军中专责侦查、刺杀和谍报的统领,他与回图务分属不同系统。 回图务自太祖朝便设于中原,专门负责刺探情报,隐匿于民间。宋朝大部分情报一直是由回图务掌握,千拽刺详稳司的作用则相对有限,多为边关军情。 如今,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对付杨延瑛,只能是军方出手。如此,还可以强令回图务配合。 正好赶上鹘鹰已退,白雕新任,这功劳简直大得不能再大,没有人能抢得过千拽刺详稳司。 耶律王奴迅速在心底盘算一番,然后坚定地踏出臣班,朝御座拱手道:“圣人、陛下,此事大有可为,千拽刺详稳司请命执行!” “哦?”萧太后目光微凝,转向耶律王奴,沉思片刻,问道:“你可有把握?此事虽是良机,但绝不可轻率,务必要谨慎行事。” 耶律王奴恭敬答道:“圣人,臣需回图务的配合,待详细了解情况后,再来禀报。臣有信心掌控局面,拿捏住佘太君。” 萧太后轻轻点头:“好,传朕旨意,尔等全力以赴,不可有失!” 第58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8) 南京皇城内殿。退朝后,耶律王奴径直求见萧太后与圣宗皇帝。 片刻后,他跟随内侍进入内殿,殿中除了圣人和陛下,还有梁国王耶律隆庆——萧太后的二子,圣宗皇帝的弟弟。 见他进来,萧太后略感奇怪,问道:“为何不去制定计划?” 耶律王奴躬身行礼,恭敬道:“启禀圣人,适才大殿人多,不便商议机密,臣特来此禀报。” “哦?你已有计划了?”萧太后脸上露出喜色。 “臣已有大致方向。然谋算佘太君极为艰难,计划过程中必需灵活调整。臣想着前往边关抵近指挥,必要时甚至可能进入宋境一趟。” 耶律王奴,字胡独堇,乃是先帝老臣,以任事严谨着称,是契丹人武将中少有的以智谋取胜的大臣。 萧太后一听他要进入宋境,顿时一惊,担忧道:“胡独堇,进入宋境风险极大,若你有何闪失,辽朝将蒙受巨大损失。你为何不在边关指挥即可?” 耶律王奴闻言,眼眶微红,哽咽道:“圣人,此乃千载难逢之机,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更何况我们对佘太君本就处于弱势。唯有孤注一掷,方能竟全功” 萧太后听到这番话,也不禁心头一动,沉思片刻后说道:“好!你需要怎么配合?” 耶律王奴心中一松,他之所以私下奏对,正是想掌握此次计划的绝对主导权。 以他对佘太君的了解,这个女人并非易与之辈,再加上她极强的武力,如果没有大辽上下的紧密配合,恐怕是鱼未死,网就破了。 想到此处,耶律王奴不再犹豫,示意内侍展开宋朝的舆图,将自己心中的计划一一道来。 “圣人,臣以为,若想以杨延瑛为饵,首先必须拿下她。若不能迅速制伏,至少要将她困住,只有这样才能围点打援,诱佘太君入局,逼她到我们预设的战场。” “因此,臣认为,选择的战场不能离边关太远,否则我们无法以优势兵力取胜” 说着,耶律王奴接过内侍递来的竹杖,走到舆图前,开始在上面指点。 “圣人请看,宋朝边关自西起太行山下的易州,往东是遂城、白沟驿、雄州瓦桥关、霸州益津关、沙窝寨、淤口关,当城寨。直线距离约三百里。再往东去,吾朝与宋朝隔海河相望,已不适合骑兵大规模南下” “历次南伐,吾等都是从这横跨三百里的边关入境,宋人对此防线的布置,亦是有重有轻” 萧太后注视着舆图上犬牙交错的边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耶律王奴继续解释:“吾等骑兵南下,通常攻打遂城,走东线。如果目标是瓦桥关,则是走中路。至于西线的淤口关,则较少作为主攻方向。” “因此,宋朝在历次大战中,兵力配置总是西重东轻——宋人的西路就是吾朝东线南下道路,即遂城处” 耶律王奴看了看萧太后,觉得自己一会说宋朝的西路,一会说吾朝的东路,担心把她绕晕了,想了想,进一步解释道:“圣人,臣刚才解释的时候,时而从宋人的角度来说西、东,时而从吾等角度来说东、西” 说着,耶律王奴干脆走到铺在地上的舆图上,先是站在宋朝疆域,面对辽朝方向,说道:“当臣站在此处时,便是以宋人口吻来说,西边就是臣的左手,东边就是臣的右手” 而后,他又站上辽朝疆域,扭身面对宋朝方向,解释道:“臣此时站在吾朝,臣的右手便是东线,正对面就是宋人的西路防守,即为遂城” 萧太后玉手一挥,不满道:“朕早知道,不用你解释这些,继续吧” “遵旨!”耶律王奴急忙拱手赔礼,然后接着说道:“宋朝淤口关,及其东边的当城寨,兵力配置最弱,但是因为此处河网密布,吾等通常不会走此处进攻” “臣请圣人命大军佯攻遂城,重兵围雄州瓦桥关和霸州益津关,再留一支偏师,盯住淤口关。这样宋军本就重兵防守遂城、瓦桥关和益津关,再看到吾等来攻,他们只会加强防守” “如此,这些宋军无法调动,臣再以轻骑三千从益津关和淤口关之间的沙窝寨突入宋境,去截杀杨延瑛” 萧太后凝视着舆图,沉思片刻,问道:“你如何截杀杨延瑛?” 耶律王奴听后微微一笑,说道:“这正是计划的关键所在——如何引杨延瑛进入我们预设的战场。” “臣执掌宋地河北、河东拽刺侦侯,一直在侦查宋军布防图,如今略有所得,此为诱饵之一” “此外,东京回图务鹘鹰曾打算夺取杨家秘传的金花八式,臣请圣人下令,让白雕将此传交给侦侯,此为诱饵之二” “有此二者,若杨延瑛有所察觉,必定会追查线索。如此一来,便可诱其进入吾等预设的战场。” 圣宗皇帝闻言,面露兴奋之色,而梁国王耶律隆庆更是激动得一拍案几,大声说道:“好!此策极妙!” 萧太后却未动声色,依旧凝视着舆图,片刻后问道:“然而,战场设在哪里?即便能牵制边关的守军,河北腹地的宋军依然是个威胁,该如何应对?”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况且,朕昭告天下明年伐宋,如此一来,今年大战恐怕就会提前爆发” 耶律王奴躬身一礼:“圣人英明,战场的选择确实是个难题。正因为如此,臣才请求前往边关,甚至进入宋境,以便随时根据情况做出决策,灵活应对”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至于河北腹地宋军的威胁,臣请圣人明鉴。鹘鹰临走前留下书信,信中提到,他一直试图策反宋将傅潜。只是此人非在京城,便在西北任职,难以接触商谈” “鹘鹰的意思是,一旦傅潜抵达河北战场,便由臣下属的侦侯与其接洽。然而,在首次面谈之前,我们需要一次默契的配合,测试其真实意图。此次伏击佘太君,正是考验傅潜的机会。” 听完,萧太后终于露出笑容,朗声道:“很好!卿已筹谋得当,所有事都交给你了。朕只要看到最终的结果” 第59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9) 时间回到数日前。 在封丘县东北十余里的官道上,一支奇特的商队正缓缓前行,前后近百辆四轮马车,车队庞大,气势非凡。 领头的马车上,飘扬着一面大旗,上书“九州镖局”四个大字,吸引了沿途行人的注意。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避让,不敢靠近。 周围有人议论着这支从未听闻过的镖局,再看那些车夫,竟然是一些身有残疾的老者。而随行的骑士们则都带着帷帽,身披玄色褙子,从身形看,竟都是女子。 在商队中央的一辆马车里,褚小娥满脸无奈地看着得意洋洋的九妹,叹了口气道:“小娘子,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个镖局?这身装扮,也太显眼了吧!” 九妹骄傲地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光芒,笑嘻嘻地问:“怎么样,褚姨,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厉害?” 褚小娥一时间无语,只觉得一阵心累,面对九妹的兴奋,不知该如何回应。 “褚姨,这可是我们几个研究《佘太君语录》后发现的好营生!娘不是常说‘物流’吗?我们就想着,每地都有老头客栈,住宿都是成本价。南方有我们的航运,北方有陆运,咱们这九州镖局的业务遍布天下!” 褚小娥心中无奈:你不是要低调行事,还特意让金花卫换装,现在倒好,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哪来的客户?有权有势的商家都有自己的商队,普通百姓又负担不起。” 九妹得意地笑道:“褚姨,这你可就不懂了!咱们镖局嘛,得先打出名声,等到河北两路的州、府、军、县都知道九州镖局的威名了,到时候咱们就卖镖旗,让人挂上旗子保平安!” 她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镖局走镖的三种方式,威武镖、仁义镖和偷镖,我们九州镖局要把南七北六……啊……不对,那是语录里面的话,应该是大宋十五路,都走一遍威武镖,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再开始走仁义镖!” 褚小娥越听越不对劲,这镖局居然要先赔钱走一遍整个大宋疆域,况且眼看着就要和辽朝开战了。她忍不住问道:“等等……你们?除了你,还有谁?还要走一遍威武镖?” 她脑子里疑问越来越多,越听越困惑。 九妹见褚小娥一头雾水,兴奋劲儿也稍稍消退,于是耐心解释道:“我们嘛,就是八姐、刘姐姐和我。” “近些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尤其是川中、西北和河北等地。即使依靠朝廷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而江南一带,很多商品运不到这些地方,就算能运送,一路上被层层盘剥,成本高得让商人没有利润。” “所以我们想着,干脆训练一批人,年景好的时候搞物流。若是遇上贪官污吏,劫匪盗贼,正好顺便剿灭了” “江南的商人知道我们镖局后,能省下不少过路费,只交运费和官府正常的税费,反而省钱。” “另外,我们几个还想了个法子来打响名声。娘快五十大寿了,如果明年不打仗,刘姐姐的意思是通传各地献礼。到时候,我们九州镖局接下运送这些礼物的任务,就叫做——生辰纲!” 褚小娥:“……” 一路上,九妹和褚小娥不停讨论着如何完善镖局的规矩。九妹负责天马行空地想方案,褚小娥则不得不一一否决。 最让九妹遗憾的是,一路竟然风平浪静,既没有遇到劫匪盗贼,连该有的各地州、县和关镇的税卡都见不着。 她一度忧心忡忡:“大宋这么安全,这生意还怎么做?” 正当她长吁短叹时,褚小娥无奈提醒道:“自从封丘县打出九州镖局旗号,恐怕连真宗皇帝都已经知道了。这一路如此张扬,谁敢不长眼来收钱啊。” 就这样,等他们一行抵达大名府时,九州镖局的名声已然传开。作为河北重镇,大名府吸引了无数商队驻足,自然有不少早已听闻传言的大商人登门拜访,想一探究竟。 这些事务向来由褚小娥打理,而九妹则在兴奋劲儿过去后,又沉迷于研究她的器物机关,不再抛头露面。 等到他们再次启程时,已有几家商队紧随其后。褚小娥望着眼前的数百贯铜钱,心中颇为复杂,不知这些商人到底是冲着九州镖局的名声来的,还是因为杨家的威望。 无论如何,这几家商队主动奉上银钱,只求能同行一段路,亲身体验一下九州镖局的运作。九妹虽然对这些铜钱不以为意,但得知九州镖局竟然开始有了生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 …… 大宋河北沧州。 “日出卯,东天渐晓光明好,万户人家快起床,开门理事莫迟疑!” 随着鸡人的唱词,冯均准时迈出家门。他头上戴着软幞头,身上穿的藏青色圆领窄袖袍有些褪色,但洗得却很干净,腰间缠着暗色革带,上面还挂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 冯均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装备,然后将门锁好,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冯书手,您真准时,每日鸡鸣时分出门,十年不变”冯均斜对门的邻居看到他出来,打了一个招呼。 “是啊,老习惯了”冯均也微笑回答。 他作为这沧州州府的书手,主要是为了在宋辽榷场为官府记录各种文书。 一旦宋辽大战,榷场关闭,他就回到州府衙门,负责处理州府文书。 冯均乃是两地供输人,这在宋、辽两朝都属于比较特殊的称呼,因为在后世的天津市,宋、辽隔着界河,分别控制两边地区。当地的百姓,经常是一户分住两地,这些人就叫做‘两属户’,也称为‘两地供输人’。 像这种两地供输人,一般只能生活于两属地,但是他离开得早,凭着同时掌握汉话和契丹文,最早在沧州榷场给人翻译。后来凭着资历,进了州府衙门,成为最基层的胥吏。 “您这身装束,是去榷场吗?这不是又要关了吗?”邻居问。 “哦,府尊还未下令,现在还开着,虽然没什么人,习惯了,去看看”冯均解释说。 邻居“哦”了一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各自告辞。 这是请假条(2) 9月24日,清晨。 “唉——” 清晨醒来,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我有些困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日前回府向母亲请安,本以为和往常一样,哄哄老人家开心,休沐几日,接下来又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突然说起的一些话,让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疑惑,直到今日。真耶?假耶? 忍不住,我再次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事情要从那天晚上说起。陪母亲吃完晚饭,难得无人打扰,我们便坐下来品茶。 母亲平日不饮茶,这次却主动张罗着拿出我留在府中的茶具,示意我泡茶。难得她有此雅兴,我二话不说,便开始动手。她只是在一旁静坐,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一番眼花缭乱的茶艺展示后,我得意地为母亲倒上一杯,然后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 片刻后,我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心里不由得一紧,难道家中出了什么事?母亲的态度有些奇怪。我放下茶杯,迎着她的目光问道:“您今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定定地看着我,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犹豫,几息之后又变得坚定:“孩子,你可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大变,天地元气正在逐步显现。” “……” 我瞬间愣住,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看到了我的反应,也明白突然抛出这样一句话,难以让人理解。她认真地说道:“你平时爱看小说、电影、电视剧,应该知道无数的作者和编剧,考察历史,研究典籍,都提到了天地元气。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所以当做故事来看。可如果我告诉你,这些内容,有一部分是真的呢?” 我仔细地、认真地注视着母亲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她是否在开玩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恐慌。 “这样吧,换个你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 母亲笑了起来:“科学研究认为,世界是有维度的,人类能够感知的是三维,能够认知的是一维和二维,能够想象,并尝试验证的是四维,乃至更高维度,这你能理解吧?” 我仍沉浸在恐慌中,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毕竟这些知识已经耳熟能详。她继续说道:“世界维度的存在,实际上古人早已知晓。只是普通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感知,当然,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行,但天地元气可以证明这一点” 她顿了顿,给我消化的时间,然后接着说道:“天地元气犹如潮汐,宇宙初生之时,只是高维的一点,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混沌为太始,元胎之萌也】,这是一个意思,宇宙诞生的过程,就是从高维扩散,不断的降维,天地元气随之而扩散” “对于人类而言,在三维的世界里,看到的就是天地元气的显现。古代的先贤体悟到这个道理,用文字记录下来,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修炼】” 我茫然地看着母亲,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得不打断她:“妈,您别开玩笑了,我先想想,再来找您。”说完,便夺门而逃。 这件事情困扰着我,因此请假一天。 第60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0) 大街上行人稀少,除了摆摊做早市的饮食小贩,便是沧州厢军在街头巷尾巡逻。 自从杨延平上任沧州通判后,厢军的好日子便结束了。厢军从原先农忙时务农、农闲时替州府跑腿,到如今被裁汰冗余,同时还要进行严苛的训练。 冯均沿着街边缓步而行,看着这些厢军,暗自评估他们的战力,心里不禁有些为大辽担心,不过想想早先送出的情报,又安心下来。 十日前,他接到命令,要配合从东京来的侦侯,将一份重要情报送回大辽。上头承诺,只要完成任务,他就能回到辽境,再也不用回来了。 那时他心情激动,脑海中浮现出在辽朝的孩儿,想着如今该长大了吧?他依稀记得孩儿粉嫩稚嫩的小模样。 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回不去了——” 三日前,任务突然变了,东京来的侦侯拿到了杨家的武学,冯均的任务变成了携带武学,以自身为诱饵,引杨家嫡女入局。 接到新任务时,他反而感到异常平静。作为秘谍,善终本就遥不可及。之前的回归承诺,倒让他不安,总觉得不可信。如今任务变了,反倒让他心踏实下来。 “嗤——真是一条贱命!”他低声啐了一口,暗恼自己竟还心存幻想。 冯均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随意走到街边的一家食摊,坐下来,要了一份汤饼,细细品尝。表面上悠闲自在,心中却在琢磨如何完成这次任务。 这次的任务很奇怪,连目标人物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引她入局? 直到昨日,他听到沧州城内热议,杨家嫡女成立了一个九州镖局的商队,竟然开始替人运输货物。 冯均暗自猜测,恐怕不止他一人接到这样的命令。大宋境内共有五处榷场,分别在镇州、易州、雄州、霸州和沧州。 以他对千拽刺详稳司的了解,猜想这五处榷场的侦侯恐怕都接到同样的指令,河北的各大州府内,想必也有内应配合。 “好大的手笔”他喃喃低语。 吃完汤饼后,冯均随意扔下两枚铜钱,起身朝城北走去。他家在城南,每天如此穿越整座沧州城,目的也很简单,一方面,作为辽人秘谍,无法光明正大的训练身体,只能靠这每日步行的方式保持体力。 另一方面,他也借此机会随时留意城内的动静。 辰时刚过,他来到了城北的榷场。这是宋辽两国间的指定交易场所,北地的牲畜、皮货和药材在这里交易,而南方则有茶叶、香料和丝绸等货物。 刚靠近榷场,一股牲畜粪便的臭味混杂着香料的香气扑鼻而来,刺激得冯均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径直朝榷场入口处的官廨走去。 此时正值早衙,官廨内只有几名差役值守,几个役夫正在洒扫收拾。虽然榷场归沧州录事参军管辖,但现在榷场关闭在即,那些大人物早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而负责稽查货物、征收商税的胥吏们,这几天更是忙着找关系,为榷场关闭后的去处四处奔波。 作为州衙的老吏,冯均是唯一一个精通契丹文的书吏,因此他在官廨内拥有一个独立的小耳房,专门处理公事。 进入耳房后,他像往常一样,泡上一壶清茶,坐在书案后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随手拿起桌上一张文书,应该是昨晚下值后送来的。 这张文书是从乾宁军紧急送来的,通常这样的文书直接送往州衙,能放到冯均手中,必定与商队有关。 看完文书内容,冯均心里一紧。文书是河北大商人苏文的商队要来沧州交易的申请。苏文在河北几乎无人不知,他曾卖给大宋五千匹良马,还因此得到太宗皇帝的赏赐。 苏文的商队在宋辽两国间自由通行,哪怕在战争期间,权贵们也常通过他获取违禁物资。因此,他在各州府都是贵客。 这次文书上写明,苏文的商队将于今日午时抵达沧州榷场,并要求做好接待准备,货物包括大量牲畜,其中还有三百匹良马。冯均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砰!” 杨大郎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盯着沧州知州李允则。后者却毫不在意,笑眯眯地端起茶杯递向杨大郎,说道:“延平啊,谁又惹你生气了?来,喝口茶,消消气” “你!”扬大郎言简意赅,看也不看眼前的茶水。 “哦?哎呀,你可不要瞎说” 李允则站起来,拉着杨大郎的手臂,按他坐下:“你说要练厢军,我马上批了军饷。你说要让厢军巡城,我马上下令,这沧州军事,你一言而决” 扬大郎看着眼前的胖圆脸,被那惫懒的笑容磨得无从发泄。他不情愿地推开李允则的手,气呼呼的坐下来:“宋辽开战在即,榷场为什么还不关闭?你又不是不知道河北遍布辽人细作!” “就这事?”李允则拍着肚腩,发出厚重的砰砰声:“那可是三千只羊,五百头牛啊!” “对了,还有三百匹良马。这可是大买卖”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又如何?你又不能硬抢!”杨七郎没好气地一摆手:“马上要打仗了,谁来买?” “那可不一定”李允则端起茶杯,又给扬大郎递了过去:“正好这事要跟你商议一下” 杨大郎深知李允则精于算计,见他确实有想法,便压下心头的火气,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才察觉一路奔波已是口干舌燥。 “听说咱九妹要来了,让她干一票如何?”李允则笑眯眯的问道。 “噗嗤——”扬大郎刚喝下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 李允则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溅出的茶水,皱眉不满道:“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想都别想!”杨大郎怒视着他,断然拒绝,随后又觉不对劲,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九妹要来?” “你刚从乾宁军回来,消息闭塞,自然不清楚。”李允则笑着解释道,“现在只要去城里的酒楼茶馆走一圈,就知道了。其实,城里人谁不晓得,就你还蒙在鼓里。” 第61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1) 杨大郎听到九妹的行踪竟能在酒楼茶馆传开,心里立刻明白,她肯定又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让人尽皆知。 不过他并不太担心,九妹每次出门必带金花卫,再加上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器物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然而李允则竟敢打九妹的主意,这让杨大郎极为不悦。尽管他已经明确拒绝,还是不放心,便再次提醒道:“若是要九妹上阵杀敌,我毫不担心。但你那一套和辽人暗斗的手段,绝不是九妹擅长的。所以,不可能。” 李允则闻言,眼前一亮,顺手提起茶壶给杨大郎续上茶水:“大郎呐,这可是你说的,咱九妹上阵杀敌可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回头咱九妹的九州镖局,给我几个位置,哥哥我安排几个人进去,到时候让他们和苏文的商队接触。如果真有问题,你跟九妹说,直接动手,别客气” 杨大郎愣住了,他自认和李允则共事多年,对这个惫懒的同僚已了如指掌,没想到今日又见识到他的滑头。虽然心中不快,但大郎生性耿直,自己说出口的话,自然不好否认,只能冷哼一声,甩下一句“等九妹来了,你们自己商量”便转身离去。 杨大郎刚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一名匆匆而来的侍卫。侍卫见他,立刻停下脚步,抱拳禀道:“缘边安抚司刺事人求见,有紧急军情!” 杨大郎面色一沉,立即道:“带进来。”说罢,转身快步回到厅内。 李允则在厅内已听到外面的对话,见杨大郎折返进来,神情亦是凝重。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等待来人的消息。 片刻后,一人风尘仆仆走进厅内,未作多言,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递给李允则。李允则接过蜡丸,捏开后取出一张黄纸,确认落款符契后,仔细阅读内容,接着递给杨大郎。 杨大郎看完后,目光沉重,问刺事人:“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 刺事人答道:“某于一日前接到传信命令,这些情报传到缘边安抚司不应超过两日。” 李允则沉声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刺事人看了杨大郎一眼,显然有所顾虑。杨大郎察觉其迟疑,问道:“有话直说,不必犹豫。” 刺事人略一思索,说道:“指挥使还提到一则关于杨家的消息,因未确认真假且涉及杨家私事,未放入正式文书。” 扬大郎恍然看了一眼李允则,迅速道:“无妨,李知州乃我的好友,直说无妨” 刺事人应道:“据情报,辽人在东京谋取杨家金花卫武学,指挥使推测,按情报传递速度,或许已经得手。” 杨大郎脸色骤变,沉思片刻,低声道:“金花八式?!” …… …… “金花八式!”褚小娥一听,不禁惊呼出声,“是谁泄露出去的?” 此时,九妹一行距离沧州城不过十余里,褚小娥和九妹坐在武安车上,顶盖已然打开。小乙风尘仆仆,面色憔悴,骑马跟在车旁,他一路不停,终于在沧州城外追上了她们。 “长垣县虞氏!”小乙低叹一声,接着说道:“她的孩子失手至人死亡,被告至县衙,依照宋刑统,未成年人失手至死,可罚铜以代,但此案件尚在审理当中,长垣县衙勒令其监视居住” “几日前,苦主勾结县衙差役,以问话为名劫持了虞氏的孩子,逼虞氏拿金花八式来换人。” 褚小娥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低声自语:“虞莺莺,河北文安县人,契丹人南下时,其父母和幼弟被掠,她在家中被数人侮辱,后独自南下求活,凭着一股狠劲选入金花卫预备队” 小乙的声音还在继续:“虞氏夫君,名王千,河北真定府禁军,因违反军纪,杖责后退伍。端拱元年,带虞氏父母及幼弟从河北来京城寻亲” “哼!那个渣男”褚小娥听到王千这个名字,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姐妹劝她,报恩有很多种,何必苦了自己” “王千知道苦主求取金花八式,趁着虞氏出去探察消息时,以自己和虞氏父母幼弟的性命威胁她与苦主交易,虞氏无奈答应,换回孩子之后便杀死其夫,同日,自绝于家中” 听到这里,褚小娥已经泣不成声:“她为何不向指挥使求助?非要自己一人……” 小乙迟疑了一下,不忍心再说,褚小娥摆手示意他继续:“都说出来,此事必然另有蹊跷。” “薛总管怀疑,虞氏家人能从辽境逃回大宋,未必是偶然。王千送虞氏家人来京,或许是凑巧。但虞氏子失手至人死亡,未必是虞氏子所为,总管怀疑乃是王千所为” 小乙停顿片刻,看向褚小娥。她面色冰冷,眼中杀意涌动,冷声道:“继续说” “薛总管认为,虞氏杀死王千,是不想让我们再查下去。自绝于家中,是以命相抵,恳求大娘子放过其家人” “糊涂!”褚小娥厉声喝道,满腔的痛惜和愤怒难以遏制。 “确实糊涂!”九妹在一旁安慰褚小娥道:“她本该早些禀告大嫂,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事已至此,大嫂定会有所安排。” 小乙点点头,接着说:“薛总管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虞氏子,并开始筛查与王千及虞氏家人有来往的人。同时,他在我出发前已飞鸽传书给蒲路虎,他现在是缘边州军主管刺事人,全力调查此事。” “太君震怒,虞氏情有可原,金花八式不值一提。但辽人屡次对妇孺出手,此仇不可不报。”小乙咬牙切齿。 “某追赶九娘子,一是通禀消息,二是清除沧州城中辽人秘谍,薛总管已有安排,届时还需九娘子与杨家大哥知会一声,令吾能在城内便宜行事” “放心吧,进城后我会立刻找大哥说这事。”九妹沉稳地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就在他们几人说话的时间,九州镖局前方探路的金花卫已经通禀沧州城,大队人马将会借住城内军营。九妹带着剩下的人住到了老头客栈,准备安顿好之后,就前往州府与扬大郎见面。 第62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2) 时间回到苏文商队刚入沧州城之时。 冯均带着榷场的胥吏们早早守在北门,商队的牧人赶着一群群牲畜穿过城门,径直朝榷场行去。商队的管事则与冯均等人在城门边逐一清点牲畜数量,并准备缴纳“住税”。 大宋对行商征收两种税:一种是沿途的过路费,称作“过税”;另一种是商队在某地停留交易的费用,称作“住税”。不论交易是否达成,只要商队停留交易便需先缴此税。 待所有牲畜进入榷场指定区域后,商队管事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冯均。旁边的胥吏们对照先前递交的申请文书,仔细核对牲畜数量,确认无误后,向冯均点头示意。 冯均手中持有两份文书,只需比对确认,即可依照数量计算税额。他接过商队的文书,逐行仔细检查。这份文书因在辽境通行,间杂着不少契丹文字。冯均提起笔,逐一圈定每一行。 忽然,他在某一行契丹小字上停下,目光骤然一凝。而后,他向商队管事说道:“这批马匹的品相有些问题,吾需要重新查验。”说完转身便走。 胥吏中有认得管事的,幸灾乐祸地搓了搓手指,调侃道:“怎么?今天州衙的长官没来,看不起咱们冯书手?” 那商队管事恍然大悟,急忙从腰间布囊掏出铜钱攥在手里,逐一与胥吏们赔礼。而后又匆匆追着冯均的身影向榷场跑去。 榷场内有专门圈出的牲畜围栏,羊、牛、马各式品种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在栏杆上挂着木牌,上面用墨字写着牲畜的雌雄和年齿。 在苏文的商队中,既有自营的商品,也有那些小商贩,甚至辽地有些门路的牧民,缴纳一定的费用,可以随商队行走。 在牲畜围栏旁,建有木屋可以租赁,一些有资本的小商贩租下木屋用作休憩和接待客户,而那些随商队来的牧民,往往就在围栏旁扎起帐篷,日夜看守,直到卖掉所有的货物,或者跟着商队走到下一个城池。 此时,冯均已经带着几名马监的养马户来到马栏区,随口吩咐这几人重新查验。他则是按照栏杆上的木牌一个围栏一个围栏看过去。直到他发现了熟悉的契丹小字。 “这些是谁家的马?” 冯均大声问,马主这时匆忙走过来,点头哈腰,连声称是。这是个瘦小精悍的中原汉子,年纪不大却满脸皱纹。 “贵人,这些都是小人的马”马主点出十余处围栏。 “这些品相有些问题,你的牲畜买卖许可文书拿来看看”冯均语气冷淡。 “啊?不能啊,这大马分为六等,小人的马都是三等,如何不对?” “怎么那么多废话!我怀疑你混杂了马等” 马主赶紧摆出一副苦相,摊开手道:“贵人若是不信,请随小人进帐内验看文书” “哼!带路”冯均冷哼一声。 周围几名养马户看到,纷纷面带笑意,手上比划着:“冯书手有眼光,那几匹马可以判定为二等,这一进一出的价格差距可不小,那马主要破财了” 冯均随着马主进了帐篷,那马主一边大声恳求,一边迅速从角落的几副马鞍下面抽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纸,递给冯均。 他展开之后,发现是一幅地图,上面标明了从沧州到预定伏击地的线路,以及沿途可以获得协助的地点。冯均与马主目光交错,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迅速默记下地图,再还给马主,同时又递给他一张两指宽的纸条,上面写着“鬼女明日到”。那马主看完后,连同地图一起揉吧揉吧就一口吞入腹中。 马主从腰间布囊中掏出一贯铜钱,一边递给冯均,一边大声道:“贵人恕罪,小人认罚!” 接下来冯均把所有的马匹都查验了一遍,商队管事好说歹说,又给了不少银钱,他才把文书整理好,准备明日一早递交到州衙。在谢绝了同僚一起去喝酒的建议,准时下值。 他按照老习惯,沿着固定的几条街道往南城走去。在路过一家食肆时,看到门前竖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今日羊肉羹酬宾,送一份羊杂碎’。 他的脚步停下来,转身朝食肆走去。当他踏入食肆时,小店没有几个人。这家食肆位于街道深处,如果不是老食客,根本不知道这里。 “掌柜的,来一份羊肉羹,羊杂碎带走”冯均敲了敲柜台。 食肆掌柜一掀帘子,从后厨走了出来,看到他,脸上露出笑意:“冯书手来了,您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回到后厨。 片刻之后,端上一碗羊肉羹,说道:“羊杂碎在后厨温着,您吃完了带走” 他慢慢喝着羊肉羹,半个时辰后,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掌柜算完账之后,问道:“冯书手,诚惠十文,您还要别的吗?” 冯均摇摇头,走到柜台前面,一边掏钱一边说道:“不需要。”说完递过去铜钱,同时接过油布包着的羊杂碎。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时候,食肆掌柜塞过来一小卷绢帛,冯均也不看,直接揣到怀里,贴身放好。而后,拎着油布包裹,若无其事的出了食肆。 他目前一人住在城南一个独门小院,邻居们都知道,他的妻子早已病死,无儿无女,也不打算续弦,就连佣人也不雇佣一个,除了每日准时到衙门点卯,平日里最多就去城里的教坊司听听小曲。 回到家后,冯均把羊杂碎放进厨房后就直接走进主屋,把房门都关上。然后坐在书案前点燃蜡烛,掏出了绢帛。 绢帛上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还配有一张简笔画,在绢帛的末尾,写明了这正是《金花八式》。 他作为千拽刺详稳司的侦侯,对于杨家金花卫的武艺也是早有耳闻,如今看到,自然见猎心喜,忍不住尝试练习起来。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长出一口气,把绢帛细心折叠好之后贴身收藏。 随后,他开始收拾东西,只捡最紧要的药物、干粮等,打成一个包裹。等一切准备好后,吹熄蜡烛,躺到榻上,一边默默回忆那份地图,一边仔细计划如何能把杨家的人引入预定的伏击地点。 而就在冯均离开榷场之时,苏文商队中已有一人趁着城门未关,连夜北上报信。 第63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3) 再说九妹一行刚住进老头客栈,尚未出门便听闻客栈管事来报,说是沧州知州登门拜访。 几人面面相觑,十分奇怪。入城时已通传将稍后与杨大郎在州府见面,怎料知州反倒亲自登门。 九妹与褚小娥刚走到院中,还未出门,便见李允则已大步踏入院内。李允则环视一圈,脸上挂满笑意:“哈哈,这就是九妹了吧?” 他一边行礼一边热络道:“我与大郎兄弟相交甚深,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叫我则哥也行,叫我垂范哥也可” 褚小娥看着这身材圆润的知州,眼中闪过警惕,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你说你是沧州知州,吾等并未见过,不如还请大郎君来此见面之后再说” 她并非无理,只因刚进客栈就遇此人登门拜访,言辞过于亲热,让褚小娥不得不多加防备。 九妹则一脸坦然,笑道:“褚姨不必多虑,客栈管事定然识得知州大人。”说完看着李允则又笑道:“况且,即便误会,以我们的身手,还怕什么呢?” 李允则急忙摆手解释:“你们误会了,大郎已经秘密离城。我来此是为告知此事,并有些事情需要你们相助。” “哦?”褚小娥听罢,仍有些半信半疑。 九妹则陷入沉思,片刻后问道:“是否与我杨家的金花八式有关?” “咦——”李允则有些意外地看着九妹,感叹道:“你比扬大郎聪明多了。虽不全中,却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请府尊入内详谈。” 此时,院外传来通报声:“九娘子,小乙求见。” 小乙匆匆进门,见到李允则一时愣住,随后面露笑意:“原来府尊也在。正巧,我们的人已发现城内一处辽人接头地点,请府尊下令抓捕。” “小乙也来了!”李允则热情地迎上前握住他的手:“我来找九妹也是因辽人细作之事,进屋再议。” 九妹见他们如此熟络,不禁心生惊讶。她暗忖:这沧州知州真是个妙人,仿佛与谁都能套上交情,连杨家的暗卫也相识。 待几人坐定之后,李允则迅速说明了扬大郎的动向。 待几人坐定后,李允则便迅速解释了杨大郎的动向。缘边刺事人送来紧急军情,辽军在边关陈兵近十万,宋军全线紧张。杨大郎已赶往乾宁军布防。 按照李允则的解释,乾宁军在沧州城以北九十里,为沧州最重要的防线, 作为沧州知州,李允则需要控制城内的辽人细作,他看向九妹,提议道:“我和大郎商议后,想请九妹以交易方式接近苏文的商会,搜集其勾结辽人的证据,这样我们就能截下商队的货物。” “既然小乙已经发现辽人细作的踪迹,就可以以此为引,直接搜捕他们。同时,请九妹追踪辽人细作,最好能把沧州境内的细作全部引出。” “既然李知州有请,吾等当仁不让”九妹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叫则哥!” “啊——” …… …… 当冯均下值后,从榷场直奔北门,今天的城门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再加上榷场来了新的牲畜,城里的肉类市场价格比平时便宜,四里八乡的百姓进城增多,导致出城比往常慢了很多。 冯均等了很长时间才轮到他,其中一名士兵看到他,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冯书手,您这是去哪里啊?” “嘿,还不是商队的事情,非要跑长芦一趟”冯均开始抱怨。那士兵也同情地点了点头,叹息道:“怎么不是,这商队一来,我们本来今日休沐,可现在却被调来这里,详查所有出入的人” “哦?”冯均心中一动,再结合九州镖局入城时的动静,有所猜测。 “我这要出去,需要怎么查?” “冯书手说笑了,我们谁不认识你”那士兵笑道,爽快放行。 冯均出城后,辨认一下方向,就朝西北行去。 “……确认就是这个人吗?” 小乙站在城门楼上,杨家的一名暗卫刚刚把头探出去又缩了回来。他听到小乙的问话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在食肆中停留时间最长,今日又离城的,只有他” “你们两人跟在后面,再派两人绕到前面,具体找下面士兵打听即可” 那暗卫“诺”了一声,离开城墙。小乙则是径直回去向九妹禀报。 就在这一日雄州瓦桥关、霸州益津关和淤口关三城先后铜钟长鸣,城北二十里发现辽军。 虽然大宋上下都知道宋辽一战必不可免,虽然缘边安抚司关于辽军集结准备南下的情报已经放到了真宗皇帝的案头。但是,当战事真正来临时,朝堂上还是爆发了一阵恐慌。 不提朝堂上的动荡,但看边关首当其冲的杨六郎,这距离他刚刚上任缘边都巡检使不过两月。在他的辖区内,兵员不过二万八千三百人,还需要分别防守遂城、瓦桥关、益津关和淤口关四城,以及周边二十余处堡寨。这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 不过,太宗一朝,经过沿边州镇军民合力,贯通了西起保州,东至泥沽海口的水长城,沟通河道连为一体。因此,辽军南下,只能走州城要道,沿途寨堡更多是警示的作用。 此时三关每城守军不过五六千,当寨堡示警时就已经拉起吊桥、放下千斤闸并关闭城门。同时,十余骑快马从南门离开,分别向保州州城——也是缘边都巡检的行军衙门、遂城和东京而去。 在乾宁军以西六十里,沧州城西北八十里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叫做束城。 在束城北有一座土丘,当地人称之为‘磨盘山’。 此时在磨盘山上,有数十骑辽军正看着不远处的束城,那城门大开,还有百姓来来往往。 磨盘山下,一队五百辽骑整装待发。这里距离城门不过五里,因其地势低洼,从磨盘山冲出去片刻之间就能冲进城池。 “传令!杀进去,而后关闭城门,让宋人在城头守备,谁敢不听,全砍了” 磨盘山上有一辽骑,年约三十,一身金甲,淡淡的朝身边亲卫吩咐道。 “诺!”亲卫一拱手就朝磨盘山下辽骑跑去。 这是请假条(3) 9月29日,晴。 “咚咚……咚咚……”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拼命地奔跑,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处于梦境之中,这在医学上被称为——清醒梦。过去我也曾有过清醒梦的经历,但维持的时间很短,而且可以通过产生坠落感来强行让自己苏醒。 然而,今天的清醒梦与以往完全不同。我试图在无意识中踩空,或者从台阶上向后摔下,以引发坠落感,却始终无法醒来。 梦中的世界与现实无异。我已经从楼上跑到小区外,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坐在小区外的马路牙子上,心中隐隐的危机感让我无法平静。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世界即将大变。 这到底什么意思? 世界会如何变化? 前几日,带着重重疑问,又回府看望母亲。我默默的回忆着。 她当时的笑容历历在目:“抛开古人典籍中玄之又玄的话,如果以现代人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解读这个世界,从本朝立国开始,都没有否认人体的经脉、阴阳平衡之类的观点,对不对?” 我点点头:“甚至丹田的说法,灵魂的解读,都无法证伪,即使以科学的角度,也还有无数的人在尝试研究” “对啊,你有没有想过,人类不完全属于三维生灵?” “啊?!” “灵魂就不属于三维,至于那是四维,还是更高的维度,我不知道,毕竟我也不是做科学研究的”母亲如是说道。 她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暖:“你不用担心,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我还能护着你们一阵子,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们踏入修炼,至少让你们几个有自保之力。” 听到母亲这番话,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近期的困扰,让我经常失眠、焦虑。 “天地元气自维度深处显现,人类的灵魂将最先感知到,最先有变化的将是梦境” 母亲见我心绪安定,继续说道:“大多数现代人的思绪复杂多变,失去古人的纯粹,这对你们踏入修炼是不利的;而更多的信息,不同角度的解读方式,却有助于你踏入修炼之后迅速掌握一些东西” “嘭——”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在我耳边炸响,眼前的画面陡然扭曲,我猛地从路边的台阶上扑到一旁“发生什么事了?” 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渗入了梦境。 “该死的!怎么还没办法醒过来”我暗自咒骂。 “嘭——”又是一声巨响。 忽然,远处的天空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直延伸到小区上方,不知有多长。紧接着,黑色的雾气从那裂缝中涌出。 随着黑雾逐渐侵染天空,这清醒梦的梦境逐渐发生变化,天空慢慢阴暗下来,我感觉身上仿佛背负着重物,重量在缓缓增加。 心中的恐慌翻滚不止,甚至无法控制四肢。 “怎么办?”我拼命想办法,仍无法脱离这梦境。 忽然,我想起母亲的话,当即用尽全身力气,爆喝一声“妈!救命啊!” 话音刚落,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梦境瞬间支离破碎。最后听到一声低喝:“找死!” 我在家中醒来,心里还残留着丝丝恐惧。然而,耳边那熟悉的嗓音让我稍稍安心。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我暗自决定,下次带他回府,先让他跟着母亲一起修炼。 心神受到伤害,无法提笔写字。 第64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4) 磨盘山上的这支辽骑,正是由耶律世良率领的皮室军。自从在白羊淀战败后,耶律世良痛定思痛,请辞御帐亲军统领之职,调入皮室军以重新证明自己。 此次伏击杨家的计划由耶律王奴策划,耶律世良自告奋勇,率军潜入宋境。 为了迷惑宋军,耶律王奴以榷场交易为幌子,调动数万牲畜和近万匹良马,分批随商队入境。 皮室军则化身商队马贩子、奴仆等身份,进入宋境后分散潜行,逐渐向束城集结。 耶律世良的目标是在聚拢足够辽骑后迅速夺取束城县城,隐藏其中,等待皮室军的全面归队。 他对眼前的战斗毫无兴趣。严格说来,这并不算攻城战,而更像一场屠杀。若是大辽倾尽全力对付杨家,这第一步还需担忧,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耶律世良冷静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制定计划时,尚不确定杨家嫡女的行踪,因此五千皮室军分散潜入宋境,分散得相当开。束城位于河北宋军的腹地,东南八十里是沧州,西南五十里为瀛洲,西北则是莫州。 一旦宋军斥候发现束城已失,他们将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局,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然而,若能成功将杨家嫡女引入城中,再以全城百姓与杨家女为质,便可获得巨大的收益。耶律世良心中杀意暗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如果还能引出佘太君,即便全军覆没,他也决意让佘太君为此陪葬。 “将军,束城已经拿下”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亲卫统领一直紧盯战局,见状连忙禀报。 耶律世良抬头望向束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挥手下令:“入城!” 站在束城县衙内,耶律世良眉头紧锁,冷冷地看向面前的县令、县丞和县尉。 “城中有多少宋兵?”他语气冰冷。 束城县令匆忙行礼,推诿道:“军事事务由县尉负责,小人不知详情。” 耶律世良目光转向县尉,那县尉吓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答道:“小人……小人也不太清楚,在册士卒一千余,实际……不知” “嗯——”耶律世良有些疑惑,束城虽然不起眼,但也不小了,其官员不至于如此昏庸。县尉见他面色不悦,急忙解释:“小人……小人……刚来束城不过半年,实是……不知啊” “啊!半年了都不知道,作为将领居然不知兵” 耶律世良怒目圆睁,怒火直冲心头,手已摸向腰间的铁骨朵。亲卫统领见状大惊,急忙挡住他:“将军,这里是宋朝县城” 耶律世良手中动作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这些年他一心训练精锐,对军中无能之人常常是惩罚极其严厉。 “立刻查清兵员,维持城内秩序!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诺!”县尉一脸苦相,只能先想办法拼命保住性命,连忙应承,狼狈爬起后匆匆退出县衙。 “你们也下去,全力维持县中事务,不得惊扰百姓,违令者斩!” “诺!” 待县令与县丞退下后,亲卫统领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忧虑?” 耶律世良盯着舆图,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不停:“时间!” “时间?”亲卫统领不解。 “束城周长十里,大于一般县城,即便有宋军配合,恐难完全控制消息走漏。”耶律世良轻叹一声,迅速下令:“控制县衙、乡兵和城门,再联系侦侯,尽快确认杨家女何时到达,务必抓紧时间。” “诺!” 接下来的时间里,近千皮室军陆续进入束城,但耶律世良苦苦等待的杨家女,却迟迟未见踪影。 耶律世良站在县衙,看着舆图,反复权衡:“时间紧迫,计划是否需要调整?”按理说,杨家女今日最晚应到达,可如今却毫无消息,可能生变。 “将军,有消息了!”亲卫统领匆匆进来:“杨家女在乾宁军停留了一日,沧州的诱饵在束城外二十余里一村中,不确定是否仍前往束城。” “果然出变!”耶律世良一拍书案,迅速盘算,随即果断下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传令所有诱饵集合束城,无需再隐藏。我们在束城停留一日,若杨家女不来,屠城后即刻撤离!” 他的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冷笑道:“就赌她会不会来!若不来,吾等带着金花八式和河北布防图撤回,也算功成。杨家不但丢了脸面,屠城之后,更丢了大义!看她来不来!” 亲卫统领则是有些担心:“王奴详稳那里——没法交代啊!” “所有罪责,本将一力担之,传令去吧!” …… “嘭!”扬大郎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怒视九妹,满脸焦急:“你还吃得下?赶紧回京城去,这里太危险了!” 九妹却丝毫不受影响,坐在案几后,手中筷子夹着几条肉丝,眼神专注地端详着:“这就是传说中的真定府崩肝吗?用牛肝做的?” 说着,她将肉丝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眼睛顿时一亮:“味道还不错唉!不过,大哥,这牛怎么死的?不会是自己摔死的吧?” 扬大郎一把抢过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怒声道:“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啊!” “你凶我——”九妹猛地瞪圆了眼睛,不甘示弱:“我回家就告诉娘,你不但凶我,还打我” “啊?我什么时候打你”扬大郎一阵气闷,看着九妹的样子,只好叹口气道:“你快回京吧” “我不回,吃完了就去收拾那些辽人,我乃下一代杨门女将将主,如何能够临阵脱逃” 扬大郎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杨家男人还在,不需要女人出头。” “好啊——”九妹忽然脸色一变,扬声朝外大喊:“褚姨——褚姨——我们回京了,大哥说的话,回去告诉娘——想当年,就连爹都不敢说这话——” 褚小娥一步跨入,冷冷的看着扬大郎,嘴里回道:“诺!吾等这就回去,禀报两位大娘子——” “唉——你们——”扬大郎被两人看得头皮发麻,心里乱成一团,这话怎么越说越没法收场了? 第65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5) 乾宁军外,扬大郎目送着九妹一行缓缓朝束城方向行去,心中满是无奈。无论他怎么说,九妹都不愿意听从,而金花卫也不归他指挥。 但他稍微安心的是,九妹并非毫无准备。 在乾宁军停留的这一天里,沧州城内的辽人细作已被全部捕获,商队上下也都经过了详细的审查。得知杨家金花八式的情报和沧州城防信息,都落在书手冯均手里。 小乙麾下的暗卫早已查明,冯均并未直接北上回辽,而是向西北潜行。这一反常的行为让小乙心生疑惑。 然而,边关辽军已然压境,杨六郎的军队数量有限,虽然守城有余,但若要出城野战,完全无法抵抗辽骑。毕竟,真宗皇帝登基之后的新政刚刚开始,还未到收获的时候。 扬大郎的乾宁军也不敢轻举妄动,从淤口关到乾宁军仅有一百三十里,若辽军发动突袭,一日便可抵达乾宁军。如果乾宁军有失,沧州的防守将岌岌可危。 此时,小乙在九妹车旁请罪,恳求直接抓捕冯均。然而,九妹制止了他,淡然解释道:“辽人的计谋已经显露无疑,冯均不过是一个诱饵。我们可以放弃抓他,但接下来呢?” “如果在大宋境内,每次都因担心辽军而缩手缩脚,那杨家抗辽岂不成了笑话?” 她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吞下诱饵,还要抓住钓鱼人,同时协助六哥,击退辽军,争取边关布防的调整时间。” 九妹此时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当年娘仅凭五百金花卫,与众位嫂嫂于辽境屡次击破辽军,如今在大宋境内,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看向褚小娥,再次确认道:“斥候都派出去了?” “斥候已派出二十里,我们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大郎君已通知六郎君暂勿轻举妄动,沧州知州也已急报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傅公,请他派兵援助。只要六郎君能挡住辽军的大部,河北战场有傅公麾下八万精锐,即便有所变故,也足以应对。” “很好,那就继续跟着冯均慢慢行进吧。”九妹神色平静地说道。 半日之后,九妹一行跨越沙河,距离束城还有二十余里。九州镖局的大旗仍高高飘扬,但金花卫已全副武装,在河边荒地等候斥候回报。 褚小娥目光落在那镖局大旗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这大旗怎么办?” 九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看大旗:“褚姨,这旗子不错吧?它固定在武安车上,钢制旗杆,辽人砍不断。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斩将夺旗——哈哈哈!” “唉——不是啊,小娘子,我们是金花卫啊,将旗呢?五方五色旗呢?”褚小娥一阵紧张,遥想当年与佘太君驰骋战场,虽仅五百余人,将旗一竖,御赐金花卫大旗迎风招展,各都五方旗先引,金鼓齐鸣……那个气势…… “放心啦——褚姨”九妹挥了挥手:“御赐大旗在府里放着呢?我早有准备,到时候您就看好吧——” “报——”忽然一骑金花卫疾驰而来,禀报道:“束城县令已在城外等候迎接,附近未见辽军踪迹。” “嗯?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不需要迎接,只需安排好住处即可?军营也可以。” “说了,县令解释说,束城没有军营,只有乡兵的校场,也只在农闲时使用,无法安置金花卫。他已联系城中大户,腾出几处大宅,可以容纳吾等。虽说是出城迎接,但实为请罪” 九妹闻言沉吟片刻,点头道:“行,宅子就宅子” 束城东门前,县令与县尉恭敬地站在官道边,静静注视远处官道,低声交谈。 “县尊,如今您背叛大宋,再骗杨家女进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辽人可以一走了之,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就全没了。您还指望辽人会带着我们一同离开?” 束城县令依旧面带微笑,眼神盯着远处官道:“吾如何不知,你看这些辽人,都是骑兵,而且陆续有辽骑进入城内,摆明了就是小股分散通过边关,于此地汇合,目标就是那小娘子” 说着,这县令的眼角余光看向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乡兵,暗自叹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吾等又能做些什么?县丞一家被杀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哎——”束城县尉低声叹息,不再多言。 “来了”束城县令忽然提醒一声,而后走到官道中央,微微弯腰,恭敬地等待着。 只见长长的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前,一辆辆宽大的四轮马车覆盖着青布,头车上九州镖局的大旗随风飘扬,车队的气势压得束城县令和县尉几人感到喘不过气。 城楼上,耶律世良也在注视着这些马车,心里暗暗吃惊。一路上他听说杨家女用奇怪的马车运送货物,虽未放在心上,但眼前这些马车的规模和气势让他心生不安。 他轻轻扶着城楼的木框,心中暗自盘算,随后对身边的亲卫命令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小心这些马车。待他们进城后,确定杨家女的位置,除了她,其他地方用弓弩全力覆盖,不能留活口!” 城门前,束城县令等了半天,始终不见杨家女的身影,心中不禁疑惑,既有庆幸,也有些担心。只见一辆辆马车停在城墙下,他忍不住朝车上的车夫拱手问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杨巡检何在?” 那车夫一脸迷茫:“谁?” “啊,就是杨家九娘子,御赐巡检使”束城县令也有些诧异,你家娘子的官职,怎么你好像没听过似的。 “哦哦——”那车夫恍然大悟。也不怪他听到这官职没什么反应,即使当面问九妹,估计她自己都忘了,身上还有这么一个芝麻官。 那车夫回礼道:“县尊见谅,俺家娘子还在后面。以往俺们都是直接进军营,这次听说城外不安全,又没有军营,所以俺们都得进城” “县尊请稍候,俺们把车驾先赶到城墙根,把官道让出来给诸位娘子” 如此折腾了整整半个时辰,一辆辆武安车终于停靠在城墙根下,还有人大声吆喝,检查马车是否受损等等。等到车队停妥,才把官道让了出来。 第66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6) 束城县令与县尉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冷汗直冒,所幸城中已经与外界隔绝,百姓也被禁足,否则破绽早已暴露。 这时,一匹高大的战马拉着一辆怪异的战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那马犹如一头铁甲怪兽,马身披覆厚重铁甲,连马脸上也罩着铁帘。几人皆被这场面吓得一跳。 车上跳下几人,领头的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女子,正是九妹。 束城县令带着几人急忙上前,躬身道 “下官束城县令,见过杨巡检。” “下官束城县尉,见过杨巡检。” “啊嚏——”九妹没来得及回应,一声喷嚏打了出来,顿时涨红了脸,连忙说道:“还请县尊恕罪,想必是天冷,偶感风寒。” 不等几人回应,她便扭头对褚小娥道:“褚姨替我安排吧” 随后,九妹拉着金花卫回到车上,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低声说道:“琪琪,启动预备方案‘乙’,城内应该有辽人。县令身后那几人身上的羊膻味太冲了,难道他们都是生吃羊肉吗?” 亲卫韩琪闻言,眼神一凛,立刻下车,取出竹哨,吹出两声急促的短音,而后挥手道:“入城!” 与此同时,褚小娥仍然保持微笑,朝几人抱拳道:“县尊恕罪,小娘子稍有不适,先回车上休息。” 束城县令虽然心中疑惑,抬头看了看炽烈的阳光,又瞥了一眼县尉脑门上的汗珠,不解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有人染上风寒,但还是急忙回礼道:“既然杨巡检身体不适,吾等便速速入城吧。” 城墙下的车夫们听到竹哨声后,纷纷扬起手中的马鞭,空中顿时响起“啪啪”的鞭声。 紧接着,停靠在城门左侧的武安车率先驶入城门洞,接着是右侧的车队,车辆一辆接着一辆,整齐有序地鱼贯入城。 耶律世良站在城楼上,目送车队入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束城县位于沙河与易水之间,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城门采用“屈曲开门”设计,即在正式城门外设有一圈半圆形的矮墙,墙高一丈。 进城者需先绕入半圆形矮墙的侧门,再通过正式城门进入城内。穿过门洞约三丈,方能进入主街,而此时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大宋的乡兵分立两旁。 当第一辆武安车驶入主街时,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束城县令与县尉忙解释道:“为了不让百姓惊扰杨巡检,特令乡兵维持秩序,还请褚护卫见谅。” 褚小娥则早已紧盯四周,拉着县令、县尉两人走到城门旁边:“无妨!吾等在此等候小娘子入城” 十余辆武安车入城之后,整齐排列于街道两侧,乡兵们被挤得四散开来。 就在此时,耶律世良在城楼上猛然察觉异样,他大喝一声:“发鸣镝!” “滴——”尖锐的鸣镝声划破长空,城楼和街道四周的屋顶上涌出无数辽军。片刻之后,只听“嗡——嗡——”的声音,一片箭雨如潮水般笼罩向城门前方的主街。 在鸣镝刚刚响起的时候,武安车顶盖猛然掀开,两名金花卫配合默契,一人手持巨盾,一人操作武安车。 束城的民宅皆为低矮的院子,车厢的高度几乎与主街两侧的屋顶齐平,辽军的箭雨只有从城楼上射出的箭矢能对车队造成威胁,四周的箭矢大多被武安车挡下。 紧接着,武安车的侧面忽然喷射出近三丈的火焰,烈焰瞬间吞噬了街道两侧的屋顶。辽军一旦被火焰舔到,火势便迅速蔓延,无法扑灭。 短短几息的时间,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辽军惊恐地呼喊:“猛火油!”而空气中则迅速弥漫着焦灼的烤肉味道。 武安车进城后,车夫们早已暗中解开马匹的束缚。随着鸣镝声响,这些老卒迅速借车厢的掩护,手持短刀,悄然冲入两侧的民宅。 与此同时,城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辽骑从南、北两门冲出,沿着护城河绕至东门,准备拦截逃亡的宋军。等到了东门前方,却发现城门前已被两排马车堵死,闪耀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皮室军队将突然凄厉大喝:“撤!” 左右两边来的是两队共一千皮室军,听到队将的大呼,他们拼命的扯着战马朝护城河外沿冲去。 即使那队将反应很快,但冲锋的战马要改变预定的方向,需要迂回的空间。 就在他们于东门前交汇的时候,“放!”冰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嗖嗖嗖”连弩声,四十辆武安车同时射出箭雨,正面辽骑顿时倒下,人仰马翻。 此时,城墙下又有十余辆武安车打开顶盖,从车厢内缓缓升起竹梯,一节节往上延伸,最末端有铁钩,轻易的勾住城墙。 耶律世良站在城楼上,目睹这一幕,既心疼又愤怒:“这是商队的马车吗?” 他面色阴沉,迅速冷静下来,大喝道:“鸣金,退守其它三门” 金锣声响起,东门外的辽骑率先撤离,仅仅留下百余骑远远的监视着城门前的金花卫。城墙上,耶律世良带着亲卫,骑上战马从城墙上直奔西门城楼而去。 耶律世良刚刚撤走,已经有金花卫从竹梯爬上城墙,首批登上城墙的是第四都,延续着四郎媳妇孟金榜的风格,手持铁骨朵,疯狂的击杀辽人。 城门洞又有几辆武安车冲了出来,主街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辽军已经在交替后撤。那几个车夫一看,索性驾车直冲主街。 紧随其后的是金花卫骑兵,她们直接从马道冲上城墙,手中的弓箭不停。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双方都有人被弓箭射中,有金花卫被射落马下,也有皮室军被射落城头。 厮杀又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双方才逐渐分离开。随着辽军退往其余三座城门。金花卫完整的占据了东边这一整段城墙。而南、北两段城墙被有意识留了出来,作为缓冲地带。辽军则是占据西边城墙。 等到九妹进城之后,双方已经停战,以束城南北大街为界,武安车一字排开,堵在那里。而在武安车前方百步距离,数百束城百姓五花大绑,跪在南北大街上。 第67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7) “有请杨家嫡女上前” 辽军阵营中,一名骑士大声喊道。 此时金花卫大部已经入城,县令和县尉也被褚小娥留了下来,于是,九妹便让这二人安抚百姓,收拢乡兵。 这时听到辽人喊话,就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下来到阵前。对面的耶律世良已经等在那里。 “杨家女,还不速速弃械投降,不然这束城百姓皆因你一人而死”耶律世良傲然道。他扬起右臂,身后的皮室军纷纷扬起铁骨朵。 “看到那金瓜了吗,一锤子下去,那脑袋就像寒瓜一样爆开……小娘子想必没有见过吾等从西域带来的寒瓜吧” 他满脸轻蔑,眼神冷冷地锁定九妹。 “投降!投降!”皮室军齐声呐喊,一股残暴的气势扑面而来,让地上的百姓胆战心惊,纷纷哀嚎。 忽然,人群中扑出一名男子,哭喊着:“贵女,你就投降了吧,他们已经杀了好多人,求求你了!”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金花卫士兵们的心,许多流民出身的金花卫看到这一幕,内心不禁动摇。耶律世良紧盯着这些金花卫的反应,迅速察觉到她们的斗志开始削弱,便趁机暴喝一声:“不降则斩!” 然而,当他将目光转向九妹时,却猛然愣住。 九妹一言不发,径直上了她自己乘坐的那辆武安车,一挥手,从车厢里面升起一个怪异的东西,形似号筒,一头大,一头小。她摆弄着那个形似号筒的东西,嘴巴对着小的那一边,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比声音大是吧,姑奶奶给你瞧瞧,我这大喇叭的威力!” 九妹扶好喇叭,深吸一口气,冲着小口那边,猛然喝道:“闭嘴!” 声音如雷霆般轰然响起,震撼全场,辽军士兵吓了一跳。耶律世良更是浑身一颤,他曾亲眼见识过佘太君在白羊淀一声怒吼,多少骄兵悍将,生生被震碎五脏六腑。此刻,旧日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在那声巨响下,耶律世良下意识从马上扑到地上,翻滚了两圈,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不敢抬头。 “咦!”九妹见状,先是一愣,她确实只想说话,而不是用气血音攻。因为对面不少百姓,可以死,但不能死于她的手里。 然而,她看到耶律世良如此反应,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次极佳的打击士气的机会。 “褚姨!”九妹大喝一声。 褚小娥也敏锐的发现这个机会,“杀!”她一挥手,立刻带着那二十名退伍的金花卫,猛然冲了出去。 褚小娥原本就是金花卫第四都的副都头,这二十名金花卫大部分都是原第四都的人,当她们再次扬起铁骨朵的时候,脑海里面都回忆起当初的金戈铁马,众人瞬间兴奋起来。 褚小娥直奔耶律世良,抬手就朝他的脑袋上砸去。 “将军!”亲卫统领看到这一幕,惊恐万分,情急之下,直接扑到他的身上。“噗嗤——”一声,亲卫统领的脑袋像寒瓜一样破碎开来,汁水四溅。 不等褚小娥再次出手,那些亲卫一拥而上,甚至有人空着双手,朝她扑去,用身体死死挡在前面。 褚小娥连续捶爆几名辽人,等眼前的人都倒下之后,耶律世良已经被他的亲卫救了回去。 混乱中,有的百姓被救到东城,有的被辽人砍杀。这时,耶律世良已经醒过神来,身后的皮室军也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褚姨,回!”九妹拿着大喇叭高呼一声。 褚小娥闻言迅速带领金花卫撤回武安车后,严阵以待。 耶律世良浑身沾满亲卫们的鲜血与碎肉,眼中透出野狼般的狠戾。他强压住心中立刻发起冲锋的冲动,眼下还有机会,辽军还在增援路上,只要拖住杨家女,还有机会。 “呵呵……”耶律世良露出嗜血的笑容,翻身上马,目光锁定九妹,挥手示意,辽军退出二十余名束城百姓。。 “杀!”耶律世良冷酷下令。 “唰——唰”刀光闪烁,那二十余名百姓倒在血泊中,尸体被推到南北大街上。 “你刚才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机会,现在降不降?”耶律世良笑得愈发疯狂。 九妹目光如炬,凝视着耶律世良,随即抬手向后示意,并通过大喇叭大声喊道:“乡亲们!”她的声音传遍四方。 “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契丹狗贼,从来没拿你们当人看,杨家自我爹开始,杀契丹人如宰杀牲畜。我娘佘太君……” 这时,九州镖局的车夫们,带上来二十余辽军伤兵。九妹的声音陡然增大:“乡亲们!我现在手上契丹人不多,要省着点杀,不过,我向你们承诺,辽人杀我一个百姓,我将宰十个契丹牲畜,以祭奠各位” “杀!” “你——”耶律世良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着九妹,随即一挥手,转身愤然离去。 与此同时,边境三关前的辽军开始大规模修筑坚固营垒,企图困住三关的宋军。按照耶律王奴的计划,大将萧挞凛、萧排押和萧继远分领三路先锋,只要把三关兵将牢牢困在城内即可。 此时正值盛夏,三关附近水网密布,并不是辽军南下的好时机。因此,辽军主将梁国王耶律隆庆命令文班太保达里底率领八千辽骑绕道,从遂城一线南下,绕过高阳关,直插束城。 杨六郎察觉到辽军动向之后,立刻从莫州行营赶往遂城,防备辽军突袭城池。并且快马急报定州行营,知会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傅潜,拦截辽军。 定州行营议事厅内,傅潜高居首座,镇、定、高阳关三路排阵都监——秦翰屈居其下,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钤辖——张昭允、高阳关都部署——王汉忠、定州驻泊都部署——范廷召、镇州驻泊都部署——葛霸以及莱州防御使——田绍斌、崇仪使——石普等宋军将领齐聚。 张昭允作为傅潜的副手,把整个镇州、定州和高阳关三路布防讲解完之后,又宣读了沧州知州、扬大郎和杨六郎的军情。 田绍斌听闻辽人孤军南下,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请命:“傅帅,从遂城到高阳关,唐河乃是必经之路,末将请命于唐河拦截辽人,届时保州、高阳关和莫州三路夹击,必能覆灭这一路辽军” 第68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8) 定州行营议事厅内,田绍斌刚刚说完,在他下首的崇仪使石普起身行礼道:“傅帅,末将以为可在保州廉良河狙击辽人,毋须等到唐河,也不需要莫州和高阳关守军出击,只需保州守军配合末将即可” 傅潜闻言,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垂下眼帘。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并未立即表态。 这时,高阳关都部署王汉忠缓缓起身道:“田防御和石崇仪的战略都是基于辽人绕过遂城,走保州一线南下而定,假如彼等不走此路,亦或者多路南下,出城野战犹如开门揖盗,一旦没有截住辽军,则保州、莫州、高阳关危矣!甚至瀛洲也难以自保” 他顿了顿,环顾一圈,又接着说道:“比起束城,吾等镇守之地更为关键。一旦有失,追悔莫及,诸公三思!” 王汉忠乃太宗皇帝潜邸旧将,历任殿前司指挥使、侍卫马军都虞侯,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因此,这番话一说,众人一时不敢反驳。 “传令!”傅潜看到众将无话,起身说道。 “镇、定、高阳关三路州、府、县、军寨各自固守城池,无令不得出战。再派斥候探察辽军动向。散了吧!” “且慢!”正当众人准备领命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三路都监秦翰。此人素以武德闻名,战功卓着,又身负监军之责。他开口即令全场肃然,傅潜也不敢轻视,静待其言。 “辽人南下,若是吾等尽皆死守不出,等同于放任辽人肆虐,三路州治所乃是大城,城池稳固倒也无妨,但是像望都、曲阳、北平寨……等地将会面临辽军攻伐,某家以为,不可取也” 秦翰那锐利的目光略在王汉忠身上停了停,便直视傅潜道:“沧州李知州急报,杨家女追踪辽人细作向束城而去,多处斥候来报,辽人大将耶律世良率皮室军于束城设下陷阱。那杨家女明知有诈,依然勇往直前。吾等为大宋武人,难道还不如一女娃娃不成” “这……”王汉忠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朝秦翰拱手道:“秦都知——吾等皆守城有责。难道都知以为,吾等要与那女娃娃一般,明知有诈,也要陷入辽人的埋伏不成?” “哈哈哈……要老夫说,王汉忠你还不如一女娃娃呢”一道炸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王汉忠闻言大怒,循声看去,就要发作。等看清楚说话的是范廷召时,僵在那里,没敢接话。 此公乃是河北冀州人,于后周时就被选入禁军,历经太祖、太宗两朝,如今七十有余。当真是老而弥坚。 而且他箭术了得,曾经在狩猎时,一箭射去,连串三只飞鸟。在宋军中与康保裔并称‘南弓北矢’。 范廷召虽然只是定州都部署,受傅潜节制。但此公脾气上来了,连傅潜都骂。 王汉忠看到是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既然三路行营设于定州,老夫这定州都部署在与不在都一样,这样吧,老夫请命前去拦截辽军如何?”范廷召看着傅潜,似笑非笑道。 不等傅潜说话,秦翰就接上道:“范公且安坐,本都知以为,可令南作坊使、镇州铃辖李继宣领兵出征,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傅潜眼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就要定下出战人选,心中怒火高涨。而且,如果真让这两人就此决定下来,必定会损伤他的威信。但如果不同意,则有可能因此爆发争执,将帅不和,必会导致朝廷插手。 因此,他不等其余诸将表态,便一拍桌案,怒道:“既然如此,便让李继宣领三千骑出战。不过,今日军议将会录入文册,发回朝堂。尔等好自为之。”说完,他一甩衣袖,径直离去。 束城内,耶律世良回到西门城楼之后,看到亲卫递上来的战后文书,胸中气血翻滚,恨不得马上杀向杨家女。 在她们来之前,皮室军归队的大约在二千人左右,一战之后,损失近八百人。撤退的时候,只有一百余人被救回西城,其余的人都落入杨家女之手。 耶律世良一把扯碎文书,咬牙切齿的看向亲卫道:“剩下的人什么时候赶到束城?” “仆已派出游骑接引,此时还未有回报”亲卫忐忑回道。 “再派人打探,给河北拽刺主事人传讯,让王奴详稳增派精锐南下,索性把宋人河北搅乱,让宋人无法兼顾束城” “诺!” “另外,把那杨家女战车的情报也发给河北拽刺主事人一份,请王奴详稳通传全军,小心杨家女。依本将军之见,此女之害更甚于佘太君。如果可以,请圣人下诏,此次战事,全力扑杀杨家女,不要再管佘太君了” “诺!” “乡亲们!带着老小来东城,不用怕辽狗;是男人的,够种的,带着辽狗的脑袋过来,我家娘子说了,给你们请功……” “乡亲们!如果你们能杀了那个辽狗领头的,我家娘子定会奏报给官家,给你们封官,让你们光宗耀祖……” “乡亲们!是像猪狗一样被契丹人宰杀,还是把他们当猪狗一样宰杀,就看你们的了……” “嘭——”耶律世良一掌拍断桌案一角,怒声问道:“这声音说多久了?没完没了!” “将军,她们一直没停”亲卫战战兢兢,眼角余光看着耶律世良。 “你找几个射雕手,悄悄绕过去,把那个号筒给砸了!” “诺!” “还有何事?”耶律世良看到亲卫还不去传令,不禁有些不悦。 “启禀将军”亲卫一咬牙,便说道:“那杨家女传讯,让我们把束城县令和县尉的家眷送到东城” “嘭——”耶律世良一脚把那亲卫踹到地上,大骂道:“欺人太甚,把那两人的家眷押到阵前,斩首!” “可……她们说拿被俘兄弟们来交换”亲卫不敢多说,但又不敢不说清楚。 耶律世良闻言,压制住怒火:“狡诈的宋人,不过……这是阳谋,你去与她们说,可以交换” 第69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19) 大宋河北路,自塘泺防线于太宗一朝完工之后,其水网复杂程度,令人惊叹。仅仅是何承矩递交到朝廷的布防图上,明确标注出来的,便有七条主要水路。至于沿着水路筑堤贮水、挖地为泽、填土造山更是数不胜数。 盛夏之时,这些人造工程反而让整个河北大地显露出勃勃生机。 在君子馆以东十里,就有这么一处运河,其北引滹沱河,南连子牙河,沿岸遍植榆柳。如果在这里建上一片庄园,那就真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了。 很可惜,这里是战场,此时就在这运河边上,十余名皮室军风尘仆仆,坐在河堤上,拿出干硬的饼子,咬上一口,再就着河水咽下去。二十余匹战马都把脑袋伸到河水中,一边洗头,一边喝上两口。 这一幅画中美景,有了这些辽人,瞬间就让人感觉染上了血色与戾气。 就在这些人吃完东西,准备继续赶路之时,只听见“嗖嗖嗖”几声,十余支箭矢射来,五名辽人身上就插满箭矢,一声不吭就栽倒在地。 “敌袭!”凄厉的喊声在空中飘荡。 剩下的皮室军猛的扑倒在地,紧接着,有的滚到战马身后,有的直接投入河中。 “啊——咕噜噜!”又是几声短促的惨叫,有辽人循声看去,河水翻滚,不一会几名辽人的尸体浮出水面。 余下几名辽人惊慌不已,四处寻找箭矢来处。“嗡——”弓弩上弦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从榆柳林后跑出十余名宋人,这些人装扮五花八门,有的穿着皮甲,有的仅着布衣,有老有少。老的多是身有残疾,缺胳膊断腿。年轻的看上去就像是小厮、店伙计,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辽人的武器弓箭都在战马身上,在渡过最初的惊慌之后,这几名辽人开始尝试从战马背囊上掏武器。 “嗤——”弩箭发射的声音传来,一匹战马猛的跳起来,长嘶一声跑了出去。一名辽人暴露出来,紧接着几支箭矢同时射到身上。 “你个混球,别射了,战马要紧!”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喝道。 一名粗壮的少年腼腆的挠了挠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弓弩,干脆随手扔到地上,从腰间抽出短刀,径直冲向那几名辽人。 在他身后一名缺了一只耳朵和一只右臂的老者见状,大骂道:“狗娃,你……” 还不等他骂完,狗娃就直接扑向一名辽人。那辽人刚从战马背囊上摘下铁骨朵,眼看一刀砍来,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嘴里挑衅道:“小娃娃,爷爷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给爷跪下!” 这辽人说着轻蔑,但瞅准短刀,直接扬起铁骨朵架了上去。作为辽骑中的精锐,战阵厮杀已经成了本能,这一刀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招式。 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来,这名粗壮少年没有上过战场,出手的时候也不留余地。这样的少年,他不知道杀了多少。只要格挡开这一刀,接下来顺势往脑袋上砸下,那个大好头颅就像寒瓜一样爆开。 想到得意之处,这辽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兴奋的色彩。 “咣当——”一声响,短刀砍在铁骨朵的短柄上,那辽人就发觉不对了,一股大力传来,直接压着铁骨朵朝头上砍去。 那辽人大惊,情急之下,只来得及一偏脑袋,短刀压着铁骨朵砍在了脖颈上,他被砸的颈骨塌陷,栽倒在地,瞬息之间就没了生息。 狗娃提起刀,看到这辽人倒地死亡,还有些疑惑,刚才此人凶猛异常,没想到一刀下去就没了。 他下意识挠了挠头,旋即放下心中的疑惑,抬头看向另外几名辽人处,发现那些辽人已经被同伴全部斩杀。 “韩大爷,您在干什么”狗娃看到厮杀已经结束,便跑到那老者身边,奇怪的问道。 “你这混球,这战马差点被你射死”老者头也不抬,专心检查战马的伤口。狗娃憨憨一笑,也不说话。 这时,陆陆续续从水里、榆柳林里走出二十人,连带刚才厮杀的人,一共三十余人都围了上来。 其中从水里上来的人里面,领头的是一个身如瘦猴,獐头鼠目,左臂齐肩而断的老者,如果褚小娥在这里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孙二福。 另外一群从榆柳林当先走出的,身材魁梧,右手齐腕而断的老者,正是马三石。 “韩老,您怎么还是那么冲动,几十岁的人了,没有披甲也跟着往上冲”马三石上来就埋怨道。 韩老不理马三石,低头观察半晌,突然独臂按住战马后背,张嘴叼住箭矢,用力一拔,就把弩箭给取了下来。他扭头吐掉嘴上的箭矢,左手从腰间迅速掏出金创药,直接撒在战马伤口之上。 说来也奇怪,那战马纹丝不动,安静的让韩老处理伤口。 倒是旁边的孙二福见状,感叹道:“不愧是俺们斥候营的韩马王,什么战马到了您手上,都得服服帖帖” “行了,你孙猴子难得也会说漂亮话,咱这手把式,都传给狗娃了,往后就看他的了”韩老瞥了孙二福一眼。 他又看了马三石一眼:“老汉这个样子,早就该死了,若不是老太君垂怜……” “谁说不是”一个瞎了右眼的壮硕老者走过来,接上话茬:“俺们这些人早就该死了。他马三石命好,雍熙年间跟着太君上了一次战场,回来后支棱起来了。现在都会拿捏着说话了……” “呸——”马三石满是皱纹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晕,瞪着瞎眼老者道:“俺这是担心韩老,你什么意思?” “闭嘴!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从选锋营就开始吵,出征在外,喧哗者斩!”韩老冷声打断他们,扭头看向狗娃道:“你去整队,然后打出九州镖局的旗号,今日赶到束城” “诺!”狗娃应了一声,先去把弩弓捡了起来,随后大声吆喝着收拢战马,整顿队伍。 一群老卒们站在河堤边,冷眼旁观。大半辈子戎马生涯,即使稀稀落落的随意站立,却自然而然形成军阵,密切观察四周,手掌都下意识的扶着腰间短刀。 这是请假条(4) 10月7日,多云。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人心躁动。 不过,我的所有精力都放在眼前——客厅的地板上,老公盘膝而坐,正在专心感应天地元气。 两天了,经过一番便秘般的痛苦,现在看上去,应该是真正抓住了那一缕灵光。我坐在沙发上,都能感觉到神清气爽。 按照母亲的说法,在古代,这叫做百日筑基。 两日能够感应到那一缕灵光,按照母亲的说法,资质还是不错——个屁。 如果两日内,能够凭借自身资质感应到,确实资质一流。貌似老公是在母亲的帮助下,才感应到的——废物一个。 我不禁回忆起前几日在母亲家中发生的一幕。 “坐好!”母亲看着老公,神情严肃的说道:“这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功法,源自道家传承,但来源已不可考” 母亲瞪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你外公传下的时候,更多的是一些描述,你也听着,之后也要练,随着元气复苏,或许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也会随之而来,没有修炼之人,在三维之上,灵魂好似无遮无拦,一点风吹草动,人就没了,尤其是那一点灵光,可是这些东西的最爱” “元气从维度深处复苏,犹如潮汐,一起一落之间才能被人类感知到,我们说的修炼,就是要接着这一涨一落之间的变动,抓住那一点灵光,当抓住那一点灵光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应到元炁,这就是气中之精”母亲看着我们解释道:“但要记住,涨潮的时候波动剧烈,没有能力感知到还没关系,若是感知到了,脆弱的灵魂就会被元炁绞碎,真传一句话,只能在潮落的时候,波动平缓之时来抓住一点灵光,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公理所当然的点头道。 我瞬间看向老公:“啊!你怎么就明白了?这么快” 老公不屑的看向我:“这很难理解吗?就像股市一样,不都是一涨一落,你追高的话,被套在里面,那可不是就让你粉身碎骨,只有在低位慢慢建仓,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 母亲也诧异的看向老公,还能这么理解,她都有些疑惑了。 “再试试这个”她说道:“所谓灵光,你平时一定遇到过,苦思冥想一个事情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有一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个时候往往就是最优解,此为灵光一现” “明白了!”老公点点头。 “你明白个鬼啊”我怒道。 “啊!”老公疑惑的看着我:“这种事情经常有啊,我是技术派,明白吗,我看股票图表的时候,不听消息,只看技术图形,不管是政策股市,还是市场股市,图表上的资金流入和流出,总是真实的” “但是市场中的图形有很多噪音,如何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不就是要抓住那灵光一现嘛!” “好了!”母亲打断道:“不管你是什么派,我这里就是道家传承,现在你就澄心静气,我带你感应一遍元气潮汐” “好的!”老公爽快的回应道,他看了我一眼,显然明白我还有疑惑,便解释道:“这是跟着机构上车啊!当然要抓紧了,只赚不赔的买卖,散户就算了!” 难得老公入定成功,今日请假一天,盯着他。 第70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0) 在君子馆东运河边上发生的这一幕并不是孤例。如果有人能从天空俯瞰整个河北战场,就能发现,各州、府、官道上的老头客栈走出或多或少的老卒,带着一些年轻人,于各处要道集结,而后朝束城而来。 早在年初的时候,杨府大娘子花解语就已经传令河北数百家老头客栈的管事,祁州至沧州以北的老头客栈,所有老卒撤回杨家庄园养老,仅仅留下一些年轻人继续经营。一旦辽军入寇,则随时可以放弃客栈自保。 但是这个命令被边境所有老卒抵制,纷纷要求加入杨六郎和扬大郎的军队,希望与辽人作战。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九妹以杨门女将少将主的身份发令——老头客栈属于杨府内部营生,因此都归属于杨门女将一系。 所有不愿意养老的老卒们,可以加入九州镖局,作为镖师,把自己的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就这样,客栈老卒以及这些年被客栈收留的流民几乎都要求加入镖局,其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与辽人作战。他们犹如溪水汇入大海一般,先汇聚到州府,再整队一同朝束城而去。 在路途上,像韩老他们类似的情况不少,遇到辽人,必定要想尽办法绞杀。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只不过那些辽骑无法分辨哪些是老卒带着徒弟们,哪些是普通百姓,总之遇上了,顺手就杀。 此类事情,越是接近束城,就越是频繁。一日后,束城四方的小规模厮杀基本结束。九妹与耶律世良各自约束军将,增援而来的皮室军与杨家老卒分别归于本方军阵。 如此,束城的格局基本确定,耶律世良以三千皮室军占据了西城、和北城大部。九妹的金花卫加上客栈老卒等人,总计二千人,彻底掌控东城,南城小部分也在控制之下。 此时,耶律世良已经发觉,如果本部不发援兵,再想留下九妹,几乎不可能了。因此,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严格控制城内百姓,以连坐之法来约束他们,不允许逃往东城,但凡发现一例,则街坊邻居皆斩。另外一边,则是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而九妹那里,则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盯住辽人,等他们撤离束城之后再行追杀。她不担心在野战中追逐辽军,只担心他们以城中百姓为质,投鼠忌器之下,也不能逼迫耶律世良太紧。 …… …… 遂城始建于战国时期,城墙周长近十里,其北城墙与古燕南长城残垣相连,南易水从城北外两里流淌而过。 城外三道护城河,皆从南易水引水而过,环绕城墙。再于护城河边修筑堤道。如此,便形成了三堤三河的防御模式,河堤之间遍布战壕、陷马坑。 杨六郎站在北城墙上,面无表情看着南易水北边数里外的大片辽军。 随着隆隆的鼓声,一队队的辽人步卒于南易水边列队,警惕的望着遂城方向,随时防备宋军偷袭。 后方远处,大量的辅兵紧张的伐木、挖土,营造军寨。 杨六郎透过千里镜,清楚的看到中军旗号,正是梁国王耶律隆庆。通过营寨规模,他轻易的估计出来,这里的辽军至少两万步骑。 这时旁边的遂城守将曾广寿按捺不住,问道:“杨帅,是否向关南请援,向朝廷请援?” 六郎的千里镜移向西北方向,那里正有一队队辽骑向远处疾驰而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辽人于关外筑营,又派骑兵绕道长城口南下,其目的不言而喻,他们就是想让吾等请援,而后拿下吾等身后的保州城和北平军寨” “这已经是第二批南下的辽骑了,你速派斥候通报后方,还有辽骑南下,数目暂且不明” “诺!”遂城守将迅速跟亲兵交代一声,让其传令。 “如今城内粮草可齐备?军民士气如何?”杨六郎接着问道。 “回大帅,幸亏您半月前运送一批辎重入城,加上城内存粮,足够半年所用。军械全部修缮齐备,再加上您这次带来的那些东西”遂城守将眼神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叫什么猛火油车,待那些辽狗来时,定要让彼等尝尝厉害” “哎——这是吾所有的猛火油了,你可得省着用”杨六郎感叹一声。 “另外,传令城内,所有百姓做好准备。壮丁协助守城,妇孺的话,捡些轻松的活计,让他们也帮忙。这次辽人是要倾力来攻了” “诺!” “咚——咚——咚”远处辽军传来隆隆鼓声,只见沿河列队的辽人步卒随着鼓声,让出三处通道。 从通道后边,一群群辅兵开始在南易水上搭建浮桥,他们喊着号子,将几块沉重的大石埋入事先挖好的坑内。大石身上固定铁链,埋入坑内,作为浮桥的地基。 再把伐好的木材用麻绳、铁链固定为木排,推入河中。南易水遂城段最宽不过三十丈。三路共同建造,一夜便可建好。 “广寿,传令城内做好准备,入夜后,吾带来的二百人会出城烧毁浮桥,尔等做好接应准备” “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戌时末,河对岸的辽军大营连绵不绝。宋辽常年作战,辽人的营寨设立已经和宋军一般无二,以这两万辽军为例,中军四千人设为中营,左右护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左右厢四军,每军各二千六百人,总共六军,拱卫中军。 营外二十步列队仗,昼夜警戒。又以游骑于营地四面,离开营地十里的距离游弋警戒。 因此,夜袭河上的浮桥,殊不容易。 亥时初,遂城北门后的街道上,二百人整装待发。杨六郎站在城门马道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二百人,心中感慨万分。这二百人乃是精挑细选的,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培养,学文习武,连金花八式都传了出去。 他们以亲卫身份跟着杨六郎,一旦需要扩军,每人都能独领一营。这些年随着他大小战役也打了不少。 如今真宗皇帝继位,未来就可以逐渐外放,积攒领兵的经验了。 第71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1) 亥时正,城楼上的钓桥缓缓放下,覆盖住三堤三河最里面的一堤一河。 同时,城门西北角的水门大开,十余走舸从水门驶出,直奔最外层的护城河。 什么叫做走舸? 走舸者,于船舷上设立女墙,精锐步卒立于女墙之后,持弓弩对敌。棹夫于船舷两边划桨。 在遂城的走舸比较小,不如大宋南方水军那么大,但用于护城河以及城外的南易水绰绰有余。 紧随走舸后面的,则是一艘艘蒙冲和游艇,于外面两道护城河内首尾相接以做浮桥。其中游艇作桩,蒙冲上有提前做好的桥面。在护城河上排列好之后,以铁链相接,短短一刻钟,两座浮桥搭建完毕。 就这样,两道浮桥与钓桥相连。城门大开,杨六郎的二百亲卫,骑着马缓缓从城内走出。 杨六郎已经重新回到城墙之上,于千里镜内仔细观察。 片刻之后,南易水的南岸忽然燃起火光,借着火光,从千里镜内可以看到,那是已经通过浮桥到达南岸的辽军游骑,在发现宋军夜袭之后,迅速举火为号,通知大营。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辽军认为杨六郎没有必要烧毁浮桥,毕竟也就一日夜功夫,烧毁之后还能再建。 但是杨六郎认为,来都来了,必须要让辽军知道,遂城拥有出击的能力。 兵法曰:“守城之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 说的就是,守城之道,不是依赖于敌人不来进攻,而是依赖于我们做好应对的准备;不是指望敌人不会攻城,而是让敌人无计可施。 故善守者,不仅仅是城高池深、卒强粮足,还要智虑周密,计谋百变,如果敌人不来攻,则我方需要出击,或谋彼师,或疲彼师。 那些辽人游骑,发完信号之后,就一拥而上,想要阻拦宋骑。 而那二百宋骑,分出一百人仅仅简单排出两行,就直冲游骑。还没等到辽人游骑的射程内,宋骑这边就已经开始放箭,一波箭雨下来,辽骑猝不及防,被射落二十余人。 剩下的辽骑见状,知道差距太大,直接调头就跑。 另外一百宋骑,分到三处浮桥处,下马后,从马背上取下猛火油,缓缓走上浮桥。 这时南易水北岸逐渐有游骑汇集,但是黑夜中,河面上一片漆黑,岸边的游骑只能盲目的射箭。浮桥上,一人手持盾牌以做防护,一人从桥中间开始铺洒猛火油。 没一会,从南岸开始,浮桥燃烧起来,浮桥上渗下的猛火油连带附近的河面都开始燃烧。 辽军中军大帐内,耶律隆庆居于首座,营内数十将领汇集,半数皮室军将领,半数部族军将领。 “都元帅,那杨延昭如此嚣张,末将请命,明日攻城”一名暴躁的皮室军将领怒声道。 耶律隆庆瞥了一眼此人,淡然道:“污斡里,吾等在此的目的就是盯住杨延昭,令其不能兼顾,如今十余万大军聚集到边境,已经是眼下能够动用的全部人马,剩下的就看王奴详稳的了” “可是——”耶律污斡里满心不甘,站在那里不肯退下:“达里底率八千皮室军已经南下,今日又有奚部祗候班郎君率三千奚部骑兵南下,足够把宋人河北给搅得天翻地覆” “吾等若是不攻城,两万余人在此,岂不是徒费钱粮。看着那杨延昭耀武扬威不成?” “谁说不攻城的?”耶律隆庆不满道:“明日命辅兵继续架桥,既然烧了三座,明天架设六座浮桥,再命部族军轮番派人守住桥边,每座浮桥一队守卫,日夜不停,南岸设草垛,派人看守,若是再有宋军夜袭,燃烧草垛照明,岸边放箭。本王倒要看看,他杨家小儿如何夜袭” 就在辽人中军商议的时候,宋军所有出战的将士都已经回到城内。自有城内文吏熟练的安排统计战功。 而在遂城县衙议事厅,杨六郎召集十余名守军将领议事。 “尔等都看到那猛火油的用法了”杨六郎敲击着案几,打断众人的议论。 “那些猛火油可以在河面燃烧,明日派人把北面三道河堤后面的战壕里面,全部用桐油铺满,上面覆盖一层猛火油,再上放置毒药烟球。待辽人来攻,以火箭引燃” “诺!”曾广寿应承下来,但又担心的问道:“大帅,城内桐油储量不过五千斤,若是全部铺满三道战壕……怕是不够” “你明日去找吾那二百亲卫,任何一人都会教你如何铺设,不需要那么多,需用树木、草料,甚至木炭。具体的他们会教你” “诺!”曾广寿惊喜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日,遂城外双方互不干扰,各自施工。辽军那边,六道浮桥早已建好,在南易水南岸,已经有数千步卒列阵,后方的随军工匠正在赶制壕桥、云梯等攻城器械。 而宋军这边,曾广寿在杨六郎亲卫的协助下,以草木叠放于战壕内,又以浸泡了桐油的麻布覆盖,再之上洒满城内百姓烧制的木炭,如此连续叠加三层。 每道沟壕后都有藏兵洞,洞中放置猛火油罐,从藏兵洞有通道去往沟壕中,只等战时下令,打破猛火油罐,便可令猛火油流入沟壕。 “呜——呜——呜——” 这一日清晨,号角长鸣,辽军营门大开,辽军步卒从中鱼贯而出于南易水北岸列阵,最前面的是辅兵,推着壕桥,长度以壕沟为准,下面两个巨轮,前方两个小轮。 中间的是手持铁骨朵,身披铁甲的先登营。之后则是部族军骑兵,以五百至七百人为一队,皆是骑射好手,就是为了帮助攻城部队压制城头弓弩手。 城头上,杨六郎于城楼内端坐,拿着千里镜四处观察。他第一百零一次赞美母亲,赞美九妹。这千里镜先是被佘太君粗旷的捣鼓出来,再被九妹精细划分,因此有了可以调节远近的单筒千里镜。 这将会是杨家的传家宝。 再次赞美母亲,杨六郎心里想着,以杨家退出朝堂,护持大宋为凭,所有杨家的传家技艺,太宗皇帝点滴不取。真宗皇帝登基之后,这些东西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用了。 莫名的,六郎心中闪过一句话“赵与杨共天下——”。随即一个冷战惊醒过来“都被母亲的肆无忌惮给带歪了!” 第72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2) 遂城外,每一道壕沟后方,都有百余藏兵洞。此时,杨六郎的亲兵彭虎就带着三百守军分布在这些藏兵洞内。 他此时正通过手中的潜望镜,观察着对面的辽军动静。心里面却对杨家,对杨家九娘子惊为天人。 昭师说过,这是他的九妹从汉代《淮南万毕术》发现,在老太君的支持下,制作出来的,可以在水下看水上,地下观地上——真是神异。 昭师是谁? 如果有人问彭虎这个问题,他一定很自豪的告诉他们,杨家让他活下来,昭师告诉他为什么活着。 他的祖辈历经五代之乱,乃至大宋立国,他家也没什么变化,辽人来了打草谷,宋军来了抓壮丁,那些官老爷们,平时作威作福,辽人一来就跑了,到了最后,受苦的都是他们这些蝼蚁。 也就是五代乱世把‘义子’的信用都给毁了,否则,他们这二百人,妥妥的都可以说是昭师的义子。 “咚——咚——咚”一阵阵战鼓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从潜望镜看去,只见无数双草鞋踏着步子,应和着鼓点开始走来。 遂城的位置卡的很好,再往西就到了太行山。在北门前宽不过二、三里的地方,辽人无法同时展开太多人,只能一点点往上堆积。 数百辅兵推着壕桥,迅速的来到第一道护城河边。城墙上,士卒们都看着曾广寿,只等他下令。但是他面容平静,就这么注视着辽人把壕桥推入河中。 这个距离,只有床子弩可以够得着。 随着辅兵把壕桥推入护城河,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壕桥大轮卡在护城河一边,另外一边的小轮就顶在护城河的河堤上。 壕桥的桥面宽一丈五尺,长将近三丈。这些辅兵熟练的放平桥面,而后迅速撤退。 短短一柱香时间,第一道护城河上面就布满壕桥。紧接着,数十辆轒轀车从壕桥上走过。 所谓轒轀车,就是下面无底,仅木框架在四个轮子上,顶部有盖,以生牛皮蒙在外面,进攻的时候,士卒在车里推着前行。这样就可以防备箭矢。 如此轮流,遇到壕、河就用壕桥铺路,而后轒轀车运送士卒到前面防备,再以壕桥铺路。 当辽人填完第二道护城河与战壕的时候。 “滴——滴——”两声竹哨长响,紧接着,城墙上“咚——咚”战鼓声响起。 最先发动的就是床子弩,“嗡——嗖——”数十架床子弩发射的弩枪直冲轒轀车而去。 这就是攻城方的劣势,尤其是这种边关重地,多年反复修缮,守城器械完备,只能用人命来填。 “啊——”凄厉的惨叫声在金鼓之后响起,轒轀车破裂,车内的士卒们四散躲避,有些人跳入河中,有些人匍伏在地上,但无人敢往回跑。 突然,第一道壕沟处燃起冲天大火,伴随着阵阵烟雾。而后,第二道壕沟后方,地面上翻开木板,三百宋军从藏兵洞内跳出。手持弓弩朝四散的辽人射击。 城墙上的床子弩挨个给轒轀车点名,所有的轒轀车破裂之后,就朝前方第一道护城河处射击,以阻断后续的辽人进攻。 而藏兵洞出来的宋军开始追杀辽人。 “噗嗤!”几支弩箭飞来,两名躲在轒轀车板后的辽人士卒被从左侧射来弩箭贯穿颈部,破口处随着弩箭穿过,溅出大片的鲜血。 彭虎眼睛只盯着前方二十步的一名全身铁甲的大汉,看那装束就知道,这是辽人队将。 他连续跑动,从侧后方接近此人,随后,扬起手中短柄斩马刀,兜头砍下。 那辽人队将运气好,躲过了城墙上的床子弩,此时正蹲在残破的车轮后。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呼啸声从头顶传来。他大惊失色,猛的扑向一侧,同时扬起铁骨朵朝上架去。 “噗嗤”一声,一只抓着铁骨朵的手臂飞了起来。那队将面容扭曲,眼睛爬满血丝,狂吼一声,合身朝彭虎撞去。 彭虎轻巧的侧身闪过,手上斩马刀划过,一颗头颅飞向半空,那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天空,仿佛控诉着这场战争。 辽军大营,前军指挥耶律污斡里面无表情,下令道:“第二队,接着上” 随着军令传出,鼓点声一变,又是开始缓慢敲击“咚——咚——” 辅兵们听到鼓声,队列一阵慌乱,但是在监军的压迫下,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第二轮进攻。 整整两个时辰,辽人才填埋完第二道壕沟。这时,彭虎带着守城卒已经退到最后一道壕沟后方,距离城池的羊马墙不远。他们随时可以撤回城内。 前两道壕沟的大火,给辽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他们足足有两千人埋葬在那里。那些尸体足以把壕沟填满。 后续的辽军只需要把平整的桥面铺设在壕沟上方,就可以让攻城器械通过。 “咚——咚——”远处辽军战鼓不知疲倦的再次响起。这次耶律污斡里足足动用了三千人。除了最前方的辅兵外,中间的一千人,全部都是彪形大汉,一身重甲。 “咣——咣——”宋军城头响起铜钟声。城下的彭虎听到,大声喊道:“猛火油罐全部打破,扔到壕里,撤!” 所有人都知道,马上就要到短兵相接的时候了。在辽军填埋壕沟和护城河的时候,宋军除了运气不好受了轻伤的以外,无人死亡。但接下来就不好说了。 三百宋军把带出来的猛火油全部铺洒到最后一道战壕,鱼贯退回城内。 辽军鼓点开始加速,辅兵们推着壕桥和轒轀车最先出发,紧跟着的是头车。 所谓头车,身长一丈,宽七尺,下面安装四个轮子,顶部和前、左、右三面以木板、生牛皮遮挡。顶盖可以打开,供士卒与城头对射。 这些头车里面,全部是辽军的弓箭手和盾牌手,他们是为了掩护后面的云梯队,以及先登营。 随着鼓点愈发激烈,辽人刚过第二道壕沟,城墙上就响起了机括声。 “呜——”宋军号角响起,城头上,三排弓弩手站定,第一排发弩人匍伏于女墙后方,第二排进弩人半跪于地,随时准备把上好弩箭的弓弩递给前方。最后一排乃是张弩人,站立于后,不停的用脚踏法上弩。 第73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3) 随着号角声,各队的队长目光随着城下的辽人移动,心中在估算着距离,而副队长则随时关注本队士卒的状态。 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已经不需要长官吩咐什么,他们自己都能判断出来什么时候是好的时机。 “放——”一声声命令传下来,弓弩手们都不需要瞄准,直接朝下射击。击发之后,就把弓弩递给身后的进弩人,顺手又把上好的弓弩接过来,继续击发。 他们犹如机械一般,不停的击发、传递。 瞬时间,城下的辽人感觉到天空变暗了,无数的弩箭铺天盖地而来。 “跺跺跺——跺跺跺”这是弩箭射到木板上的声音。 “嗡——咔嚓!”这是床子弩的声音。 城墙下,只要轒轀车破裂,车上的辽人在如此弩箭的覆盖下,很难活命。 后方的战鼓不停,辽人前仆后继,即使要死也死在城墙底下。三河三堤上,死尸堆积如山,壕沟里的火油依然在燃烧,焦臭的味道布满整个战场。 此时刮的是南风,大风一吹,黑乎乎的烟尘直冲辽军方向飘去。即使在南易水的北岸,都能闻到那些臭味。 如此惨烈的景象,即使那些身经百战的辽将也不多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一道壕沟逐渐填满了尸体和破碎的攻城器械。 耶律污斡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暗自咒骂,宋人守城确实厉害,大辽与宋鏖战多年,虽然抓了不少宋人,也学习了很多宋人的攻城之法。但这一套始终不如宋人。 边境三关,只有遂城的城池最小,围攻遂城的话,就算是拼消耗,成功的机会也比其它两处要高。 “头车再进,云梯队跟上,先登营进!”随着耶律污斡里的命令,战鼓激烈起来,紧接着,号角声响起,辽军阵前,“杀!”先登营狂吼一声,齐齐开始踏步向前。 随着头车的前行,辅兵们开始清理路上的尸体。他们随手把碍事的尸体扔到一边,一边跟随着头车前进。 跨过沟壕,数十辆头车直朝城墙撞去。 “放——”床子弩优先朝头车射去。 这些头车就没那么容易击破了,有些头车即使插着数支弩枪,也艰难的朝城墙行去。 同时,头车内的辽人弓箭手,也开始与城头对射。这时,宋军的伤亡开始增加。 十余辆头车最先靠上城墙,在头车的遮挡下,弓箭手们纷纷朝城头射击。这些弓箭手,只要抓住宋军探头的机会,一箭就能射死一人。 “铛铛——铛铛”急促的钟鸣声在城头响起,宋军弓弩手们迅速朝城头两边退去,把城墙中段让了出来。 从后方迅速涌上来数百大汉,几人互相配合,推着檑木到女墙边上。 宋军的檑木种类繁多,遂城常备的有木檑和泥檑。只见这些大汉,齐声大喝,举起檑木扔了下去。 “咔嚓!”声响起,头车破裂,连带着压死十余名弓箭手。数十檑木不停的扔下来。弓箭手们只能四处躲避。 有那经验丰富的辽人,急忙转身背部紧贴城墙,而后抬头等待,只要看到有宋兵的身体探出城头,就一箭射去。 就在这时,辽人的云梯队上来了,后面紧跟的是辽人的先登营。 这个时代的云梯,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当然,都是大宋改进好了,慢慢的就会流传到辽人那里。 这些云梯,以大木为床,下面六个轮子,上面立着两个梯子,各长二丈,中间有转轴。车的四面以生牛皮遮挡。到了城下,转动转轴,上梯前端有两个小轮,随着转动,小轮就沿着城墙缓缓转动。 这样的云梯在上升的时候,很轻易就能避免城墙泥石的阻挡。 等到了城墙上的时候,突出的小轮还能挂住墙沿,再有车床的固定,守军再想推翻云梯就很困难了。 “咔咔”几声,十辆云梯挂上墙头,怒吼声响起,先登营开始攀爬云梯。 这些彪形大汉,一手持铁骨朵,一手抓着云梯就往上爬。 这时,城头几处夜叉檑接到命令,随着绞车顶端锁扣打开,“呼——”的风声响起。从城头几处夜叉檑垂落下来,狠狠的砸在城墙下的先登营死士身上。 夜叉擂,最阴毒,别名留客住。以一丈多的湿榆木为材,两端以铁索连接绞车。榆木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逆须钉’。砸到身上死一次,当绞车转动,收起夜叉擂的时候,再把周边的敌人碾压至死。 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鼓声,双方你来我往,城头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守军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城墙下,壕沟间,聚集的辽人越来越多,弓箭手们已经把城头的弩手压制的轻易不敢抬头。 这时,城墙上突然响起号角。守城士兵迅速撤出整个城墙段,紧接着,大量油脂夹杂着陶罐从城墙倾泻而下,落在第三道壕沟与城墙之间。猛火油散落在辽军士兵身上。 “放——”一道道火箭飞射而来,落在城墙底下。 “轰——”熊熊烈焰燃烧起来,整道城墙下方,连带着第三道壕沟提前埋下的猛火油,全部点着了。 火焰淹没了壕沟到城墙根,火蛇甚至蔓延至城墙顶部,守军已经无法在城头停留,纷纷撤到另外一边。 城墙下,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但是,不一会的功夫,声音逐渐减小,进而无声无息。辽人中军处响起鸣金声,所有还存活的辽兵如潮水般退去。 双方军将都目光凝重的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心底阵阵悸动。 这一战,从清晨一直打到黄昏,辽军前后投入六千余人,鸣金声响起的时候,还能退回去的只剩下一千余辅兵。 那一千先登营,全部陨落于火焰当中。耶律污斡里早在火焰燃起的时候,便已经一口血雾喷出,摔落马下。周围的亲兵抢上前带回大营。至于他是真的心痛还是不得不晕倒,那就不好说了。 那道鸣金声乃是耶律隆庆下令敲响。今日已经无法再战,所有辽人都被猛火油给烧怕了。 城墙上,火势越来越大,杨六郎紧急让士卒们以早准备好的沙土掩埋。 天空逐渐布满阴云,仿佛要遮挡住这惨烈的战场。 这是请假条(5) 10月12日,多云。 歌曰:“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老公终于跨入修行第一步,定坐五日,抓住了那灵光一闪,找到了那气中之精,灵中之神——说实在话,当他跟我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此时他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唯有眼神仿佛有莹光流露,看上去明亮许多。 当他真正练出一点元炁之后,神情都变了,头一次认真且严肃的说:“母亲所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正在缓慢发生变化,元气潮汐波动逐渐靠近,万灵都能得到好处,即使是魑魅魍魉,也逐渐显现” 他叹了一口气,一脸庆幸的问道:“咱妈到底什么来头?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定坐的时候,几次感觉心神被牵动,就像做梦一般,一阵被压迫得无法动弹,一阵感觉到大祸临头,每当感觉到站在悬崖边忍不住要跳下去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个人在后边拽着,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咱们认识、结婚,有孩子到现在十多年了”我一边沉思,一边说道:“从来也没发现母亲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知怎么的,好似一夜之间,世界都变得陌生了似的” “好吧!”老公也只是随口一问,看到我确实不知情,便不再追问,他继续说道:“事情发生了,那就接受,并且努力做好准备,接下来,你和孩子,都要跨入修行,否则的话,小孩子的心神脆弱,真正灾难来临的时候,连自保都没有办法” “好!”我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好奇的追问道:“你现在已经入门,接下来怎么修炼知道吗?” “知道,咱妈已经把基础行气的方法说过了” “啊?什么时候?怎么说的?” “就是上次回去的时候啊,当感应到元炁之后,就要以体内那点元炁,随着天地的元气潮汐而动,涨潮的时候,体内元炁随之扩张,退潮的时候,压缩凝炼体内元炁,如此不停往复,一直到跨入修行第二步:入静” “如果能在这一步稳固住,才能谈得上之后的贯通任督二脉”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些不高兴的问。 老公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提醒:“你还记得那天走之前,我跟咱妈说的话” “记得啊,你们不是聊股票吗?” “啊!”老公哭笑不得:“那是说修炼!”他摇了摇头,解释起来。 “咱妈说,感应到元炁之后的修炼,一定要小心,正所谓势不可用尽,顺则生,逆则死。我当时就明白了,这个理念与我平时行事没有区别” “就像股市一样,如果自己入市的时候,没有机构护持的情况下,必须要做到‘势不可用尽’,这是铁律,意思就是无论涨潮还是退潮的时候,手上的筹码不可用尽了,在高潮的时候,前路不明,又怕踏空,那就拿出百分之十的筹码作为试探,如果一浪还有一浪高的时候,少少挣点!” “如果是退潮的时候,可以拿出百分之四十的筹码作为试探,一退再退的时候,还有补仓的机会。只要盘上有票子,手上有筹码,任何时候都可以灵活运用,无论急涨急跌,还是盘整,只要潮汐存在,都可以利用手上的筹码频繁换手,以此达到踏实根基的目的” 老公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总结道:“什么时候一飞冲天呢?只有自己的根基牢固,等待一个大浪冲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自然而然就能进入修行第二步了” “不急不躁,致虚极,守静笃,方为正道!” 各位不好意思,今日准备修炼一日,请假一天。 第74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4) 遂城南四十里是为保州治所保寨县,也就是说此地就是保州州府所在。 穿过燕南长城之后,就进入保州地界,事实上,遂城也归属于保州治下,只不过从太祖朝开始,遂城一直在与辽战争的最前线,其地位愈来愈高,从一个小小的县城,到如今单独设置一军,即为广信军。 从大宋的行政划分来说,州、府、军、监属于同一级,因此,杨六郎的缘边都巡检司节制三关,并不包括保州。 而傅潜的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实际上也没有包括保州。这就是大宋的传统技能,前线武将不能一家独大,必须分而治之。 也就是佘太君异军突起,在太宗朝以特旨短暂的节制过河北和河东诸将。 保州知州乃是杨嗣,今年六十有四,瀛洲人士,太祖朝的时候就已经于禁军为将。 如果这些经历在大宋不足为奇的话,那么他的另一个身份就让他广为人知。 杨嗣的族兄名叫杨信,如果杨信这个名字不熟悉的话,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杨衮,杨衮有一个儿子叫做杨业。因此,从辈分来说,杨业要叫他族叔。 不过他们早在前朝已经分家,杨业这一支在麟州,而杨嗣这一支则是在瀛洲。 在佘太君千里救夫之前,杨嗣一家混的还不如杨业,两家也没什么来往。直到佘太君得废立遗诏之后,杨嗣才借势而起,以六十余高龄任保州知州,为杨六郎守护后路。 时间回到遂城大战爆发之前。 杨嗣接连收到六郎军情的时候,文班太保达里底的前军一千骑已经到达保州城下。这些辽骑也不攻城,就是在城外数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摆明了看住保州守军,不让他们出城。 这么点骑兵,当然不能完全封锁住城内守军,但他们也不需要堵死守军,只要没有大队士卒出城即可。 然而,杨嗣也不敢派兵出城,手上就那么五千守军,以步卒对抗骑兵,需要全部拉出去才行。一旦丢了保州城,六郎的遂城也很难守住。 他只能每日一早焦急的在城头上看着一队队辽骑从保州穿过,向高阳关方向进发。 事实上,按照朝廷的军事计划,如果辽人绕过第一道防线,作为关南总指挥的傅潜,应该及时应对。大宋最精锐的八万禁军,就在傅潜手上。出城野战阻敌,本就是傅潜的职权范围。但是,杨嗣已经眼睁睁的看着五千辽骑通过保州,己方的援军却丝毫不见踪影。 这几日,他已经连续派出斥候,禀报傅潜。但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成不变的“持重、守城!” 而文班太保达里底同样也有些烦躁,出兵之前,耶律王奴便跟他说过,可以见机行事。因此,他先放上一千骑兵堵在城外,又命中军在保州守军眼皮子底下南下。而后于保州东五十里处等待。 一旦保州守军出击,那一千骑兵能够堵住他们回城的退路,五十里的路程,中军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战场。再加上,达里底还知道,在他这八千人之后,还有班郎君率领的三千奚部骑兵。 届时,双方夹击保州守军,拿下保州城。而后再从遂城南门进攻,与耶律隆庆南北夹击,拿下遂城,大辽南下的道路就彻底打开。 可是从游骑的回报来看,保州杨嗣没有出城的意思,达里底在一日之后,便遗憾的放弃了埋伏。 达里底整队之后,开始一路劫掠南下,直奔束城。整个河北大地,平川旷野,利于骑兵驰骋。但辽骑为了奔袭,除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并没有任何辎重。 因此,他们沿途劫掠村庄、驿递以为军粮,尤其是朝廷的驿站和递铺,还有军马可以更换。 一下子,整个高阳关东北、莫州南、君子馆北这一片区域陷入混乱。这片防区属于傅潜,高阳关乃是大宋第二道防线的关键支点,此处又囤积了重兵,其麾下八万大军中,有一半的兵力部署在高阳关。 而高阳关都部署正是王汉忠,此人少有膂力,身形魁梧,擅长骑射。要说他不敢与辽人野战,他肯定不认。要说手下军将,放眼河北战场,除了傅潜,没有比他掌控的军队更多了。 可是他以关南总指挥的命令为凭,拒不出战。放任辽人一边劫掠,一边南下。 时任高阳关铃辖张凝为此要求以本部人马出击,但王汉忠以不符军令为由,不许出战。张凝少时颇有侠名,看到王汉忠不顾百姓,脾气上来后,顶撞了几句,被王汉忠以军法打了十棍。 就在达里底出现在保州城外的时候,镇州铃辖李继宣才刚接到命令,举兵三千支援束城,或者挡住达里底的八千辽骑。 镇州距离束城三百余里,而保州距离束城仅仅百余里。以宋军获得达里底南下的情报时间来看,李继宣应该在三日之前就能收到这份命令。 如果要给大宋列一个名将谱的话,李继宣此人的排名不会低于前三,然后可惜的是,历史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让其真正名扬天下。 当接到命令的时候,他命令麾下众将仅携带器甲和两日干粮,一路依靠沿途驿站补给,朝束城疾驰而去。 此时已是咸平元年七月底,九妹在束城已经和耶律世良对峙十日有余。 嗯——应该说,九妹正在发动束城百姓自救,而耶律世良则是想办法自救。以辽骑打巷战,这根本就不是骑兵的用法。自从老头客栈的老卒们赶到束城之后,论起巷战,这些出身于先登营、斥候营、骑兵营、重甲步兵营的老家伙们,让耶律世良吃足了苦头。 后来,他把西城民宅划出一圈,专门用来驻军,再抓了不少束城妇孺,与军将混合住下,以此来防止宋军夜袭。 九妹与耶律世良几乎同时收到各自增援的消息。当耶律世良得知有一万一千骑兵来援,顿时打消了撤离束城的计划。 同一时间,沧州李允则在清理完沧州城内的辽人细作之后,便挑选云翼禁军一营五百人,及州厢军一营五百人,总计一千步卒前往支援束城。 而乾宁军扬大郎处,在得知辽骑从遂城处南下,便抽调一营乡兵五百人,支援束城。 如此,当九妹得知李继宣三千骑来援的时候,沧州与乾宁军的援军已经抵达束城。她大乐,准备拖住耶律世良,同时琢磨着如何把达里底的援军也给吃下。 第75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5) 这两日束城百姓的生活甚为平静,若不是一抬头能看到东、西城头上飘扬着九州镖局大旗和辽人将旗的话,都以为战争还没开始。 不过平静的日子在晌午之后就被打破。东门处来了大队的宋军,这就是沧州与乾宁军赶来的一千五百援军步卒及辎重。扬大郎专门派了一名亲卫刘保率领这三营步卒。 这些步卒的到来,金花卫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们本就是骑兵,还是重甲骑兵,擅长的是进攻与骑射。守城的话,与辽人也没什么不同。 束城县衙在东城,此时,九妹、褚小娥、刘保及三营指挥使正在商议下一步计划。 刘保率先向九妹建议道:“九娘子,来之前大帅有命,吾等步卒可代为守城” “哈哈——早就等着你们了,听大哥说,沧州的乡兵与厢军战力,不亚于大宋禁军,甚至官家有意此战后,挑选一些厢军晋升为禁军士卒,如此你们可要尽全力呀” 闻听此言,带队来的厢军指挥使顿时大喜,现在谁不知道,杨家乃是独一档的世家,只要佘老太君在世,无人可以撼动。如果能在九娘子眼皮子底下表现出众,未来的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诺!末将敢不效死!”那厢军指挥使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大声应诺。 九妹抬眼看去微微颔首,随后又看向乡兵指挥使道:“吾这九州镖局将来会行走天下,通达四方,尚缺不少趟子手,如果尔等表现突出,可入九州镖局,如不想进入镖局,亦可凭功换取赏赐,如何?” “多谢九娘子!”乡兵指挥使也是大喜。他们本就是农民,朝廷诏令家有二丁或者三丁者必须出一兵,但是一打仗,不但缺少耕地劳力,如果辽人一来,就连耕地都被破坏,在这个时候,最缺粮食。攀上杨家,至少温饱不成问题。这些年,随着杨家的名声越来越大。过去十余年间,杨家救济流民,以工代赈等各项措施,逐渐广为人知。 至于云翼禁军,本就直属于扬大郎指挥,因此,奉军令而来,不敢不尽力。不过九妹依然承诺,会如实报功于杨通判和李知州。 众人士气大振,径直领命和金花卫更换城防。而后,九妹召集所有金花卫与老头客栈来的镖师们,除开伤亡,共得八百二十金花卫,九百镖师。 这就是九妹手上的兵力,正好那些老卒们可以操纵武安车,青壮们作为金花卫辅兵。 随后,金花卫补充辎重之后,退出束城朝磨盘山而去,准备狙击辽援军。而耶律世良在西城上看着宋军的动向,心底不停的权衡着利弊。 半晌,他招来亲卫,命其派人通知达里底宋军动向,以及他的计划。如今看来,宋军也想吃下他们这一部援军,如此,就需要王奴详稳给边军加大压力。同时,或许需要更多骑兵南下,以牵制南边朝廷的援军。 但是如此一来,势必演变成双方大规模混战。这就需要获得太后和陛下的允许。这已经不是他能做的决定了。 一日后,双方援军都已经接近束城,李继宣快上一步,毕竟在大宋境内,沿途祁州、宁边军和瀛洲都有斥候在外,不需要担心埋伏。而达里底就不行。 此时,李继宣的斥候已经和九妹联系上了,同一时间,宋军斥候开始劫杀辽军游骑,全力遮蔽耶律世良的战场视线。 达里底在率兵穿过任丘县,便得到辽军游骑的回报,在距离束城二十里的时候已经遇上宋军斥候。 不仅如此,他还得知,杨家女在束城北扎营,准备主动迎战。更让他气恼不已的是,宋军李继宣部竟然径直朝他而来。 达里底乃是大辽北面官,属文班司,职位为太保,专管契丹人及其部族、属国。依辽制,北面官领番中职事者皆胡服,意思就是,凡是在辽北院任职的官员,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以契丹礼仪。其地位也略高于南面官。 而耶律王奴便是北面官,因此,南下统军官自然也是同为北面官的达里底。 这是他首次领兵南下,虽然早就听说过佘太君的厉害之处,他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连圣人和陛下都曾被那老妇所困。但如今不过是杨家一个女娃娃和宋国的一个杂号将军,兵力还比他少,居然还敢主动邀战。 “一个女娃娃,一个杂号将军,带着些乌合之众,居然敢与吾等对战?”达里底环顾四周皮室军的将领们,大声说道:“他们是不是不知道皮室军的厉害?尔等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随着达里底的话被亲兵传出,八千皮室军瞬间沸腾,震耳欲聋的呼声此起彼伏。 “杀光他们!” “听说那什么金花卫全是娘们,我正好缺两个女奴”有军士大笑着喊道。 “杀光男的,抢了女的!” 达里底满意地看着士气高涨的将士们,挥动手中的马鞭,朝前一指,厉声喝道:“渡河,迎战!” 与此同时,九妹听完李继宣斥候的汇报,也是一脸震惊。除了在自家七哥身上见过这样疯狂的举动,她还真没在外人身上见过。 李继宣竟要带着本部三千骑兵北上狙击辽骑。 三千对八千,即使九妹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她这时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佘太君的确提到过他。雍熙北伐的时候,众将齐喑,东路军一溃千里,唯有他独领本部人马逆流而上,硬生生杀退辽骑,挽救了不少大宋禁军。 想到这里,九妹也兴奋起来,当即对那斥候道:“烦请回报李将军,吾将率领金花卫敬附骥尾” 李继宣部此时距离束城不过十余里,他在瀛洲进行最后一次补给后,便向束城西北三十里的滱水河而去。根据舆图显示,束城西南五十里是瀛洲,西北三十里是滱水河,把这三个点连起来,几乎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因此,九妹在打发走斥候后,便命令老卒们带着青壮和武安车退回束城东门,依靠城防固守。而她则率领八百二十名金花卫,全副武装,甚至连战马也披上了甲胄,缓缓向滱水河进发。 第76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6) 滱水乃是古称,绵延流长,在不同的州、县内都有当地人的叫法。其流经任丘县段,又叫洋河。 过了洋河上的木桥之后,到束城便是一马平川,再无河道阻挡。 达里底过河之后便开始整顿队伍,在他的命令下,所有辽骑丢弃了之前劫掠来的财物。其中又有二百骑在旁人的帮助下穿上重甲,又给战马披上马铠。 这是他面对杨家嫡女的依仗,按照临走时耶律王奴的交代,若是真能困住杨家女,则随后大辽将会大举南下。这也是为何耶律王奴始终留了预备队在手上。并且征召士卒的命令早已开始,其北面部族军、属国军以及女真骑兵都在集结当中。 全军齐备之后,他们缓缓朝束城方向行去。双方的探马早已开始交战,互有胜负。 午后,炽热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平原上。八千辽骑依照经典战术分成松散的阵型,以五百骑为一队展开。 这些骑兵都是北枢密院直属皮室军,常年在大辽北方镇压部族与属国。百战百胜,早已养成目空一切的性子。他们擅长于骑射袭扰,围住猎物之后,一层层像剥洋葱一样耐心的把猎物撕碎,再一点点吞掉。 因此,他们的骑兵队形往往比较分散,也很少需要与敌人近战对决。 他们有意识的控制住战马的速度,耐心的等待着敌人的靠近。 另外一边,李继宣部骑兵的战法截然不同。大宋骑兵承接后周,后周骑兵源自沙陀人,他们更擅长于用雷霆万钧般的冲锋摧毁目标。 这样的骑兵对将领的要求非常高,而李继宣就是这样的将领,他曾于十七岁独自杀死二十多只老虎,生擒两只,比起打虎英雄武松强太多了。 他还是天生的骑兵将领,战场嗅觉灵敏。尤其喜爱用‘险战之法’,即以五骑为列,前后距离十步,左右距离二步。二百骑为一阵,每阵相距二十五步。 皮室军一队率先发现了李继宣部,他们大声吆喝着朝宋骑一侧疾驰,速度越来越快。“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提醒后续的辽骑。 这队辽骑拈弓搭箭,下身随着战马起伏微微晃动,但两腿夹紧马腹,上身控制着前后晃动,手中的箭矢始终瞄准在一定的范围内。从这一手骑射动作,就能看出,这些辽骑的骑射本领已经深入骨髓。 李继宣带着亲兵作为箭头,身边两阵宋骑左右排列。他们就像一柄铁锤,划过一道弧线,朝辽骑砸去。 在接近弓箭射程的时候,宋骑同样扬弓搭箭,几乎同时双方手一松,“嗖嗖——嗖嗖”箭矢如雨点般落向双方头上。 “彭彭彭!”双方都有十余人被射落马下。在这样的骑战中,掉落战马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辽骑射完箭后,一扯缰绳,就沿着射程边缘朝远方跑走,这就是辽人的打了就跑战术。后续的骑兵会继续跟上,接着射箭。 李继宣抬头观望一阵辽人战阵,他们充分利用人多的优势,四千余骑散的很开,远远的围住这一片平原,而中军大纛处,一员大将立于旗下,周围三千余骑环绕。 他大喝一声“随某家冲!”一提缰绳,径直朝大纛方向冲去。“咔嗒咔嗒咔嗒”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战马提速。 达里底在大纛下看着冲来的宋骑,嘴角勾起冷笑。 “来吧!看看你这杂号将军如何冲破我的战阵” 随着宋骑越来越近,其战马的速度攀升到了一个高峰。辽骑中军号角声响起“呜——呜——”,前排两队骑兵突然朝两侧跑开。 在辽军阵中露出了那二百具装骑兵。他们纷纷放下面甲,手上拿着的是长柄骑枪。这是辽人为了对付佘太君及金花卫准备的武器,这骑枪足足有一丈三尺长短,比佘太君的斩马刀还长。 这骑枪一头与马鞍上的得胜钩相连,骑兵们只需要控制好骑枪的角度,就可以借用战马的速度直接刺穿敌人。 骑枪另外一头是个活扣,刺杀敌人之后,骑兵们会直接扔掉骑枪。说白了,这就是一次性武器。也是第一次用在实战上。不得不说,佘太君的出现,直接改变了辽骑的作战方式。 “隆隆隆”沉闷的马蹄声响起,仿佛大地都随之而震动。这些具装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迎面朝李继宣部冲去。 好凶悍的打法! 李继宣等人乍然看到具装骑兵,猛然一惊,可是这个时候战马的速度已然达到最高,此时停下只会人仰马翻。 “随某家冲”李继宣面无表情,抬手提起长柄大斧,身子微微伏向马背。 身经百战的战马也很有灵性,跑的越发平稳。双方很快接近,先是李继宣胯下战马略微偏了偏方向,朝对面身披马铠的同类侧边冲去,给背后的骑士让出砍杀的空间。 而对面的具装骑兵随即调整手上的骑枪,枪尖直指李继宣胯下战马。“噗嗤!”长长的骑枪刺入战马的脖颈,双方迅猛的冲劲顶着李继宣战马后仰起来,同时骑枪自动脱落得胜钩。 李继宣狂吼一声,大斧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具装骑兵的脑袋上扫去。“铛——噗!”斧刃嵌入那辽人的胸甲,带着那人飞离马背。辽人的战马被连续两次冲击阻挡,停了下来。 李继宣随着胯下战马倒地,跳到地上。他寻隙扫了一眼左右,当他与对面这个辽人交战的时候,身边的亲兵也纷纷迎上具装骑兵。这一轮冲杀,损失了数十名亲兵,而辽人仅有数人被击落马下。 他扯过旁边亲兵死后留下的战马,来不及伤感,迅速上马再看。四周已经有辽人围了上来。 他一抖手上的大斧子,甩掉那具尸体,大喝道:“随某家冲!” 李继宣身边的宋骑都是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已经习惯了他的战法,无论多么危急的时刻,都是这么四个字。这些人一言不发,沉默的跟随在他身后。顶着箭矢绕向辽骑东边直冲而去。 远处的大纛下,达里底再无之前的轻蔑,眼神凝重。他突然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记身边的亲兵,怒声道:“谁说此人是杂号将军的?当我眼瞎吗,还是说宋人大将已经多到容不下此人了?” 这是请假条(6) 宝宝们,今天去看医生,无法更新,先请假一天 ========= 10月16日,雨。 清晨,我看着镜子里面自己苍白的面孔,一直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窗外阴雨绵绵,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暗沉沉的雾气当中。 “咔嚓!”门锁转动,老公走了进来,我扭头看向他,几次张嘴想问,都没敢问出来。 他倒是还好,除了嘴角残留着几丝血迹以外,神情甚是平静。这个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他十余年在资本市场跌宕起伏所锻炼出来的心态。任何时候,你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失态的表情。 “五楼的两户、六楼的三户、八楼的一户……”他微微摇头。 “什么!他们都没了?你确定吗?”我心中一紧,忍不住追问道。 “不确定!”老公摇摇头说道:“敲门了,没人开门,应该和昨天一样。已经报官了,等巡捕房来人打开门才能确认,不过……应该跟昨天一样” “怎么这么快!”我烦躁的一拳打在洗手台上:“母亲不是说变动会慢慢来吗,这……这怎么突然……这两天就已经有人醒不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天真?”他无奈的看着我,走上前来,伸手轻柔的抚平我的眉头。 “妈能尽量护着咱们就已经不容易了,整个国家,拥有传承,并且能在剧变开始前便修炼出一定能力的人才有多少?大势变动之下,能给咱们争取到十多天的时间,这是咱们的幸运啊!” “啊!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老公出门查看邻居前猛的喷了一口血,惊慌之下,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 “没事”老公笑起来,拉着我走到客厅坐下来,略有兴奋的说道:“我琢磨出来一点修炼上的用法,没想到刚刚用上了” “对了,实际上,刚刚也多亏了咱妈,她临走时替我们挡了一下,维度深处浮现的东西才没伤着咱们” “临走?她去哪里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老公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解释道:“应该是在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按照妈的说法,她神识留下讯息给我们” “朝廷里面也有跟咱妈一样的人,早早知道世界剧变,只不过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导致变化发生的时候,无法应对,直到很多人因此于梦中丧命,不得不召集更多修炼有成的人共同于维度深处抵挡侵染” 老公看到我张嘴想问,就先一步说道:“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咱妈留下的讯息,更多的是后续的修炼方法,大局方面的事情,没有多说” “好吧!”我这时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突然失声惊呼“孩子怎么样?” “你放心,跟着姥姥一块去了,既然让妈出力,朝廷已经有安置的地方,为了免除咱们的后顾之忧,自然会妥善安排”老公拍了拍我的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接着说道:“危机危机,有危险,自然也有机会,你抓紧时间踏入修行,自然可以尽快见到孩子们” 我接过矿泉水,连喝几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只觉得精神一振。确实是这样,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即使前段时间我在梦中遇到了突发状况,被母亲救下来,我依然本能的认为这还是原来的世界,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世界改变了! 第77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7) 战场上,辽骑已经看出这队宋骑战力惊人,因此也不再寻求杀敌数量,往往兜着圈子,只要冲到射程范围就放箭,不管是否射中,拍马就走。 而李继宣等人绕开具装骑兵后,便直冲辽骑,寻找与其近战的机会。如此一来,战斗就进入了乏味的时间。具装骑兵马速慢,只能被动等待时机。而达里底则不愿意有太大伤亡,因此耐心的一点点杀伤宋骑。 在双方大范围奔跑、绕行数次之后,战马的体力开始下降,辽骑人多,战马体力保存尚可,宋骑的伤亡逐渐增加。达里底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有些不耐,他朝身旁的亲兵示意,准备不计代价围歼这部宋骑。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散布在这平原上的辽骑开始逐渐缩小包围圈,而中军处的辽骑也开始压缩李继宣部的活动空间,随着辽人开始不计伤亡的时候,宋军的压力逐渐增大。 就在这时,战场东边的辽人一队骑兵忽然一阵混乱,空中箭矢如雨下,覆盖了那数百辽人,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反应,连人带马倒下一片。 这一幕令辽骑大惊失色,纷纷看向那边。近千身穿朱红甲胄的骑士冲杀出来,气势如虹。 这些骑兵人马俱甲,最夺人心魄的,就是那面甲,领头的一员大将,其面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丝丝流光,如果靠近了看,就可以发现这面甲非常怪异,好似用某种金属丝线编织而成。并且在上面以彩丝勾勒出一幅青面獠牙的图像。 那面甲随着战马的起伏,微微晃动,在阳光的反射下,那幅面孔仿佛活了过来,好似恶鬼透过那双猩红的眼眸注视着人间。 这队骑士刚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李继宣早知道她们会来,也被这恐怖的面甲吓了一跳。 再看那马铠,与辽人的马铠不同,马身甲上覆盖着拇指大小的金属环,密密麻麻的锁扣在一起,紧贴着马身。有辽人在惊慌之下瞟到这马甲,忍不住低啐一声“真有钱!” 就在那队辽骑被全灭之后,这新登场的具装骑兵也不躲避,直接踩过地上的尸体朝大纛冲去。 达里底看到一队辽骑瞬间被歼灭,脸色变得铁青,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金花卫!”。他立刻改变命令,大喝道:“传令,召回两队骑兵,与尔等结——突骑阵,命铁林军居中阻拦她们,其余人等追击李继宣部” 他顿了顿,又道:“派人传令班郎君,鱼儿上钩,速来!” 几名亲卫闻言,打马冲出中军,分头传讯。不一会,中军的号角急促的响起,紧接着,战场上各队辽骑的号角应和着。离中军最近的两队辽骑迅速绕开战场,从侧方加入到中军阵中。不一会,以具装骑兵——铁林军为核心的突骑阵便摆好了。 他们的速度很快,本来就簇拥在中军的六队辽骑,在行进中,第一队五百辽骑猛的提速,当先迎向金花卫。紧接着,铁林军与第二队五百辽骑在三十步后组成阵势。 如此,一队队辽骑排列成厚实的方阵,好似海浪一般正面砸向金花卫。 双方所有的算计,最终都要落到战力上面,达里底认为,他们有这个实力,不过即使他这么认为,在排兵布阵的时候,依然先让皮室军挡在第一阵,把金花卫的冲锋速度给降低下来,再以铁林军为第二阵,一锤定音。 随着双方逐渐接近,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为首的那员大将,她一手抓着一杆一丈三尺长的两刃矛,矛头长三尺,杆长一丈,锋开两刃。整体比起佘太君的陌刀还长。 这种武器起自三国,至唐代攀至巅峰,五代之后到宋,逐渐没落。因为这是纯粹的马战武器,一般人根本学不会。 当初佘太君创循气养血诀时,八娘和九妹年龄小,根基打得好。而且九妹自幼对稀奇古怪的器械非常有兴趣,后来就从故纸堆中找到这种武器,其杀法和练法脱胎于马槊。 “嗡——嗖嗖嗖!”辽骑同时放箭,数千只箭矢遮挡住了天空,羽箭带着破空呼啸声覆盖向金花卫。 金花卫只是略微伏低身子,手持武器简单的挡住射向战马的箭矢。“挞挞挞”这是羽箭射中甲胄的声音,这些箭矢撞击到甲片上,有些直接弹开,有些破开甲片便被内衬缠住,无法深入。 九妹眸光漠然,当她真正踏上战场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往日的活泼灵巧远去,她的思绪飞扬,回想起刚刚开始习武时的一幕。 “娘,我为什么要习武啊?” “娘,你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动武啊?” “娘,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人都不救爹爹他们?” “娘,为什么有人能在京城里劫持八姐?” “原来,惨死的忠臣才会被铭记……” “原来,所谓的文人,都是对异族卑躬屈膝,对内排除异己……” “原来,世人皆爱善人,都怕恶果……若想护得善终,必以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 “杀!”九妹突然激发气血,狂吼一声。 一道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撞开面帘,犹如利剑般刺向对面的辽人。当初跟着刘娥学习乐理,这杨家的气血吼声,倒是给九妹玩出花样来了。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战马,刹那间,这一队辽人的战马长声嘶鸣,即使耳朵上带了耳罩也不管用,战马受惊之后猛然人立而起,掀掉背上的骑士之后,扭头就跑。 紧接着,这些辽人顾不上被战马甩开,只觉得那刺耳的声音直接钻入心底,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又松开,来回揉搓。 就在这时,九妹带着金花卫像一柄利刃,直接切入辽人队伍当中,那一丈余的两刃矛在她手中,如灯草一般轻巧,上下翻飞,轻易的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 三尺长的矛头,两侧开刃,尖端锋锐,但凡被沾上的辽人,瞬间被劈得四分五裂。 大纛下的达里底脸色顿变,他再次派出游骑催促班郎君赶来战场,同时命令亲卫们做好加入战场的准备。 第78章 烽烟未息戎马动(节28) 褚小娥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战场上新鲜的血腥味,夹杂着战马的腥臭,瞬间将她带回了从前的记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与孟金榜并肩作战、跟随太君纵横沙场的日子。如今,站在这片久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那熟悉的气息让她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九妹的身影,九妹身边的第四都同伴们谨慎地护卫在两侧。褚小娥清楚,九妹这些年一直在全力以赴,想要成为合格的继承人。九妹并非一味模仿,而是创造了自己的战斗风格,将杨家枪法与刀法相结合,锻造出这杆两刃矛。她用这杆矛冲锋陷阵,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接替太君,成为杨家新的支柱。 然而,褚小娥心里却隐隐叹息:“这很难啊……太君那是天上的人。” 她从未见过有人像太君那样平等对待普通百姓,也从未见过像太君那样漠视皇权。在太君的眼中,或许只有她的家人——杨家将的安危,才是她真正挂念的。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破开了褚小娥的思绪。那是辽国第二阵的骑兵,正面迎来的,赫然是具装骑兵。她注意到,辽兵们从马鞍边掏出铁索互相把战马连接起来,每十匹一连,结成连环马,分成十余排锁定。 “老把戏了——”褚小娥心里冷哼,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凝重。连环马比以往更加严密精巧。她投向九妹的目光中既有期待,也有隐隐的担忧。“这次的连环马比之前大有提升,不知道她是否能击破辽人的阵型……” 当九妹带着金花卫踏破皮室军第一阵的时候,迎面看到的就是辽人的铁甲连环马,呼啸着向她们冲来。战场上的呼啸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碰撞屏息。 褚小娥与那十余名亲卫迅速变换队形,分别于其左右并排,增加锋矢的厚度。“调整阵型!保持锋矢!”褚小娥低声喝令,声音压抑却充满了力量。 她们刚刚准备好,铁林军就已经到了面前,那些辽人的脸上写满了杀气,鼻息粗重如狂风,眼中只有撕裂眼前一切的渴望。战马的铁蹄击打着地面,伴随着他们的狂怒,整片战场仿佛震动起来。 九妹抬眼望去,毫不犹豫全力激发气血,刹那间,循气养血诀在体内陡然加速。 如今的循气养血诀已经和当初佘太君刚刚创立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按照她的说法,如今已经是第八个版本,更加注重‘养’之一字。 当然了,佘太君多年没有动武,即使九妹等人也不知道她的战力如何。 九妹虽然性子灵巧,可实在无法适应这第八版的运转方式,因此,她以各方面最平衡的第五版循气养血诀为基础,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来运用这套功法。 用褚小娥的话来说,如果孟金榜的攻击是‘猛’的话,小娘子的进攻就是‘快’,在孟金榜一锤砸出的时候,小娘子已经能够斩击三次。 褚小娥几人刚刚扬起手中的铁骨朵,激发气血之后,就看到对面的两名骑士人马俱裂,两人的脑袋飞上半空,两个马脑袋掉落尘土,随后身子也裂成几块。同时,连接到左右马鞍上的铁索,也被斩断。 这时褚小娥的铁骨朵才砸向她正面的辽人,这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咧开丑陋的大嘴,抡起铁骨朵正面挡去。此人眼中露出的笑意,仿佛像是看到褚小娥被砸破头颅的惨状。 可是当两柄铁骨朵相交的瞬间,那辽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变为惊骇,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上的铁骨朵就被一股子大力压了回来。此人脸上涨得通红,嗓子眼憋着吼声发不出来,两柄铁骨朵直接砸在他的肩膀处,半边身子塌陷下去,掉落战马。 可是失去主人的战马仍旧带着铁索冲向褚小娥等人。金花卫的战马是佘太君当年战马的后裔,体型虽有所缩小,但筋骨却比普通战马更为强壮。 那铁索挡住了战马脖子上的鸡颈甲,可是气力不如金花卫的战马,被扯得直往后退,双方战马都长嘶不已,战场上的进攻势头为之一顿。 此时,达里底站在中军大纛下,看到金花卫被铁林军的连环马拦住,不禁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连环马确实有效。传令!外围两队从左右侧翼斜插进入战场,死战!” 随着鼓点和号角声,一直在外围防备李继宣的辽人,分出两队先是拉开距离,而后齐齐从左右朝着金花卫后队杀来。 随着鼓声与号角声响起,防备李继宣的辽军分出两队,齐齐从左右两侧包抄金花卫后队。褚小娥刚刚击杀辽骑,紧随其后的金花卫立即跟上,外层的士兵抵挡辽骑,内层的则忙着斩断铁索,虽然仍占上风,但冲锋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九妹的眼角余光看到众人纠缠在一起,对面第二排具装骑兵又冲了上来,她的眼中闪过一缕煞气,体内气血运转又加速几分,眼珠子逐渐爬满血丝。 “咄!!!”她大吼一声,这声音低沉,好似闷雷一般,连绵不绝的朝对面的辽人冲去。对面那些战马被这声音震慑,疾驰的速度瞬间就慢了下来。 九妹借着战马的冲势,两刃矛疯狂挥动,接连斩杀数人,把当面的连环马破开一个大口,身后的金花卫接连换人紧跟在身边,用斩马刀开路。 虽然金花卫的冲锋速度减缓,但她们身披的铁甲过于坚固,那些辽人的拼死攻击,只能稍稍凹陷甲片。金花八式运转如风,她们虽有轻伤,却仍旧坚不可摧。只有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给她们带来了一定的威胁。 俯瞰战场,辽人的阵型缓慢但是坚定的被那一道血线切开,四周的骑士仿佛海浪一般,扑涌上去,落下一地残肢,同时那道血线也会消失少许。 就这样,整片阵型随着金花卫的移动而移动,坚定的朝着达里底的大纛冲去。 第79章 边关暂歇狼烟隐(节1) “官家,不可啊!”参知政事王化基伏地苦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国之根本,不可离京啊!” 崇政殿中首相吕端、次相张齐贤、李沆、枢密使王显、枢密副使杨砺、宋湜、参知政事向敏中等人俱在。这八人就是当下大宋两府相公。原枢密使曹彬已经于月前薨逝,而之前被罢免的王显,又被召回重新担任枢密使。 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是因为真宗皇帝要御驾亲征到河北大名府。这事的起因乃是边关三天两头战报传来,边关告急,然而镇、定、高阳三路都部署傅潜仅仅守城,拒不出城迎战。 在这个事情上分成两派,河北转运使裴庄最先弹劾傅潜“无将略”,但是兵事上的一把手,枢密使王显却认为他守城不出的做法乃是老成持重之举,并无不妥。 在那之后,又有范廷召顶撞傅潜之事,又是被王显给压了下来。为此朝堂已经争执了很长时间。有一次,真宗皇帝在后宫烦闷之时,与刘娥谈论起这个事情,她说的话,让真宗皇帝眼前一亮。 “官家与先帝不同,不曾经历战事,故朝中老将说什么,便是什么” 真宗皇帝陷入回忆,当时他的回答是“我不曾与先帝出征,为之奈何?” “官家当知,军中走马承受乃太祖制,所有军中主将皆受监察,会定期传回情报至皇城司,妾身调阅情报可知,傅潜似有私心,数次军议皆命众将按兵不动,唯秦都监力谏,方得李继宣领兵支援小九”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故官家无法更换傅潜的情况下,可亲征至大名府,威压边关诸将,傅潜不得不派兵出战,辽人南下之事可解” “太君什么意见?” “娘说,官家也该与将士们多亲近亲近,知兵总是没错的” “有太君在,京城无忧!” 想到这里,真宗皇帝已经不耐烦再听堂下几位重臣的唠叨,猛的睁开眼睛,直接下令道:“卿等毋须再议,令周莹为架前军都部署,石保吉为行营先锋都部署,刘知信、杨永遵、康廷翰、上官正等随驾,杨延嗣领捧日军随侍左右,三日后巡幸河北大名府” “另,吕相和李相为东京留守;德恭为左卫大将军。若京城有战事,则命佘太君统领全城” “枢密院随朕出征,政事堂向卿亦随朕行” 说完,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一挥衣袖,站起来就往后殿走去。几位相公见状,面面相觑。首相吕端摇了摇头,朝几人说道:“领旨吧!官家愿意了解兵事,也是件好事,大名府距离京城不过五百里,没什么大碍,再有那位镇守京师,吾等也无后顾之忧” …… …… 束城县北门城墙上,九妹、李继宣和高阳关铃辖张凝三人目送远处的辽军撤离。 三日前,就在九妹带着金花卫硬生生打破铁林军拦截,杀穿皮室军之时,班郎君率领三千奚部骑兵从西北加入战场,同一时间,在束城的耶律世良放弃城池,率其部三千皮室军突然从城内冲出,意图从东南方向包围。 李继宣部在金花卫吸引了大部分皮室军之后,再次向达里底大纛冲锋,逼迫辽人与其正面近战,而不是利用兵力优势来‘放风筝’。 当其时,达里底也下了狠心,大纛一步不退,硬顶着九妹和李继宣的骑兵,不停的让皮室军轮番阻拦。当班郎君的奚部骑兵赶到的时候,达里底认为大局已定。 可没有想到的是,高阳关铃辖张凝率领本部三千骑尾随班郎君之后。 因达里底为了让奚部骑兵赶到战场,连发数道将令,命其赶来参战。班郎君只好命其部抛弃所有负重,以急行军的方式赶到战场。那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放出游骑警戒,都在拼命赶路。 而且,班郎君部就是沿着达里底部的行进方向疾驰,他们也不认为还有宋军敢留在城外。因此,当他们赶到战场西北十里的时候,张凝率众从一个废弃的村里杀出来。 以逸待劳的宋军,奔袭到战场边缘正在恢复战马体力的奚部骑兵,就这么撞上了。刚刚接战不过一柱香,奚部骑兵就被打崩了,直接朝主战场溃败。 而达里底部的骑兵已经鏖战大半日,被金花卫斩杀近两千辽骑,所有人都到了体力的极限,原本看到援军到来,高涨的士气,被张凝部当头棒喝,一下子就坠落深渊。 达里底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溃败就开始了。最后还是耶律世良断后,阻挡九妹、李继宣和张凝的追击。耶律世良战死,亲兵抢走尸首败退。 而金花卫和李继宣部无力追击,与张凝部退回束城休整。至此,这次大战落下帷幕。 战后统计,金花卫损失三百余人,李继宣部仅余一千多人,张凝部损失最小,剩下两千骑。而辽人总数一万四千骑,铁林军死绝,耶律世良部仅余五百人,达里底部剩下四千人,奚部骑兵跑得最快,班郎君战后清点,仅仅伤亡不到一千人。气得达里底差点要下令斩杀班郎君。 可是在大辽北面官里面,达里底与班郎君并不是直接上下级,若是在战场上斩了班郎君,那么奚部骑兵必定会直接跑回辽境,剩下四千五百人可不一定能撤离。 而后,达里底率领剩下总数七千骑于束城北驻扎。同时,王汉忠的军令送达束城,斥责张凝无令出击,命其立刻回高阳关。 另外一道从定州行营傅潜处发来的军令,则是命李继宣不许追击,尽快回防镇州。 李继宣和张凝都以辽人没有退去为由,拖延时日。而达里底同样也在等待耶律王奴的援军。一直到今日,得知真宗皇帝御驾巡幸大名府的消息之后,才匆匆撤离。而张凝和李继宣没有军令,也无法出城追击。 ps: 诏:幸河北,所次顿舍给用,毋泛及州县。以周莹为驾前军都部署,石保吉为行营先锋都部署。——《宋史》 第80章 边关暂歇狼烟隐(节2) 咸平元年八月,帝幸河北,十万禁军阵列于野,銮驾至,众皆山呼万岁,沸反盈天,契丹奔逃,咸平天下。诏曰:“国道再屯,艰虞毕集。朕虽寡德,终膺鸿庆……” 刘娥在杨府后花园,读着手上抄录的情报和文书,而后有些哭笑不得:“娘,你看官家不过到大名府一行,这……这些人就要把击败辽人的功劳放到他身上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刚登基便有辽人入侵,打赢了总要让大家知道,以为来年准备”佘太君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依旧在琢磨着循气养血诀。 “辽朝情报,征召令已经下达,粟、黍等粮食,该收割的收割,该播种的播种;再有高丽、女直、铁骊……等十余部贡品提前发往辽京城。看来萧太后是要倾国之力来战……” “无外乎兵来将挡”佘太君不为所动。 刘娥见状,又低下头来开始翻找手上的文书,距离他们最近的宫女内侍都在十丈开外,无人能够听到此处的谈话。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佘太君忽然说道。 刘娥闻言,手上慢慢停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拿手抹着眼睛。不一会就听到了哽咽声,泪珠慢慢垂落,滴在手背上。 半晌之后,佘太君没有动静,刘娥心里奇怪,偷眼看向摇椅。只见她正坐在那里,安然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这一下,刘娥是真伤心了“呜呜——娘,呜呜——” 佘太君瞟了一眼刘娥的手背,再看看她那通红的眼圈,问道:“老身怎么闻到一股蒜味?” “啊!有吗?”刘娥抬起手背闻了闻,刚想说话,忽然反应过来。 “娘,你诈我——” “哼!好好说话——” “是!”刘娥急忙招来采薇洗眼睛。 采薇看着刘娥的样子,哭笑不得:“您就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整这个——” “去去!一边去” 刘娥洗完眼睛,坐到佘太君身边,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认真问道:“娘,您怎么这么狠心,九妹那里多危险,这次要不是那张凝抗命出手——” “哼!你以为老身不知,高阳关副都部署李重贵,原本乃是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与七郎、皇甫继明都是打出来的交情。而张凝本就是李重贵麾下;还有那蒲路虎,带着缘边安抚司的人也在附近吧;再有你大嫂安排的客栈老卒,你大哥安排的乾宁军步卒……哼,老身可不知道她哪里危险了,一个个的,都学会擅自做主了” “……娘,您都知道啊”刘娥一愣,她只知道张凝和蒲路虎那两路援兵,还真不知道有另外两路。这时听到佘太君说的,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了。她本来还想借此把九妹调回来,不要再上阵,但看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她想了想,默默略过这个话题。 “娘,那个傅潜竟然敢无视您的话,是不是派人把他拿下?”刘娥眼睛眨了眨,脸色顿变,看向佘太君。 “哦?”佘太君看向刘娥,面带笑意:“他是弃军而逃了?还是献城投降了?” “呃——那倒没有,可是……他眼见辽人入侵,却不出城迎战,岂不是有意放纵敌军?” “你这话可无法定罪,他可有丧师失地?他可有遇敌不战?” “娘——我不信您不知道他有问题……” “留着他还有用” “哦”刘娥闻言,只好答应一声,便再次沉默下来。佘太君看着她的样子,貌似又在琢磨着什么,便直接说道:“你就别琢磨那些事了,好好盯牢了阎承翰的差事,年底之前必须完成;各处黄河渡口的修缮、器械和驻军等,请东京留守相公们不可轻视” “说起这事,阎都知前几日还遣人来报,征发卫州、安利军、澶州、六塔共八万役夫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定能在年底之前完工” “另外,按照您的吩咐,相州、怀州征发役夫设立大型煤矿,全力开采煤炭,并且按照九妹所说,混合黄泥、生石灰而制成蜂窝煤,通过河道运往京城,及沿岸州、府、军储备,黄河北岸仅备十日之用,而南岸则常备三月之用” “澶州南城、开封府阳武县、卫州南岸渡口,白马渡口等处开始储备猛火油,预计年底可备百万斤” 佘太君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么快?这么多?” 刘娥看到她如此高兴,脸上露出得意的样子:“此事吕相和李相都极为推崇,言道,立国以来三十八载,黄河决堤十八次,近乎两年一决堤,太君治河正当其时,又有筑堤新技,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故尽发役夫” “相公们又言道,开封府柴薪不易取,杨家以新式制煤之法奉于朝廷,此乃万民生计,活人无数,这本就是朝廷应该做的” “好!”佘太君高兴的站起身来:“老身得知,今年新式稻种大获丰收,你转告诸位相公,禁军操练不可停止,京西路、京东路的州厢军和乡兵也要开始操练起来。老身听闻寇准已经从河北两路巡查回来,再令其巡查此两路的备战情况” “知道了,娘!” …… …… 咸平元年九月,真宗皇帝挟‘大胜’之机回返京城。 咸平元年十月,吐蕃六谷部贡马二千骑,溪峒部贡马五百,勒浪十六府贡马一千五百骑。于朝贡上,真宗皇帝诏令各部于明年初征召三千骑兵到府州报到。诸部不敢推辞,皆应诺。 咸平元年十一月,经过长时间的谈判,大宋终于同意李继迁买下灵州,以其为灵州都巡检使。得战马五千,其余财货无数。 咸平元年十二月,缘边安抚司传来消息,辽朝耶律休哥薨逝,辽人辍朝五日。其后,辽人大举征丁,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了。 咸平二年元旦大朝会,东京举城陷入狂欢,杨家客栈以极低的价格批发蜂窝煤,京城商铺皆有零售,这个冬天不太冷……新式稻种获得丰收,开封府境内各县常平仓全部堆满…… 第81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 辽统和十七年。 宋咸平二年。 正月,辽南京元和殿。 重臣云集,一场关于倾国之战的朝会拉开帷幕。 自耶律斜轸亡于战场、耶律休哥病逝,如今的辽朝武将之首乃是南京统军使萧挞凛。 参与此次朝会的重臣有梁国王耶律隆庆、千拽刺详稳耶律王奴、东京统军使耶律奴瓜、驸马都尉萧排押、萧继远、马军都指挥使耶律课里、达里底、班郎君等人。 一幅巨大的舆图直接铺在大殿玉阶之下,众人围着舆图正在激烈争辩。 “如果不能打破宋边境水道的封堵,大军南下风险莫测”耶律隆庆极力否决耶律王奴的冒险计划,神色激动,指着舆图上的边境三关说道:“此次陷落世良,痛失大将,王奴详稳需要承担首要责任” “王爷所言甚是,仆已向太后、陛下领罪,此次南下,仆将会亲自率领拽刺步卒攻城略地,以为前驱”耶律王奴朝他拱手道:“然而,攻城非吾等所长,彼辈骑兵少而步卒多,仆以为需用吾等之长攻敌之短” “汝以为吾不知军事耶?”耶律隆庆不满道。 “好了!”萧太后适时出言打断他:“王奴详稳得金花八式、河北边防图,又失了世良,此功过相抵,其自领其责,愿意带步卒出征,此事便到此为止” “诺!” 耶律隆庆又看向舆图中重点标注出来的三关,有些束手无策:“不行的话,发动北面部族,三丁抽一,用人命换下至少三关之一方可” “不可!”萧排押一听,吓了一跳,急忙站出来朝萧太后拱手道:“大王所言,实不可行,以三关地势,且不说需要用多少人命去填,若是大军围攻时间一长,百姓将无法存活。如今已经征召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大部丁口,战事时长,粮草不济,又该如何?” 这时耶律王奴也表示赞同:“驸马都尉所言甚是,以仆之见,这三关不值一提,只需派出部分骑兵监视即可,若彼等敢出关迎战,正和吾等之意,可顺势取关;若是不敢出关,只需令彼辈死守即可。不影响吾等绕过三关南下” 耶律隆庆闻言,心里的怒气涌上来,合着又绕回来了:“吾刚才已说……” 不等他说完,耶律王奴便拱手道:“大王莫急,待仆详细解释” “仆获得的情报显示,宋朝禁军马、步合计三十余万人,至于马军多少,步卒多少不得而知,不过,仆以为,禁军骑兵不会超过二十万,而河北精骑不过五万。反观吾等,如今皮室军三十万,部族、属国两军二十万,虽然与宋朝一样,需要弹压各处,但精锐骑兵可战者至少二十万。是故吾等需以骑战决胜,而不是攻占城池” 他停顿下来看了看众人,发现即使是耶律隆庆也没有打断他,便露出了笑容。他踏上舆图,直接走到一个东边,在一个地方站定,说道:“仆知道大王担心退路,故吾等当先取此处”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而后表情各不相同。萧排押反应最快,脱口而出:“飞狐陉——” “是的”耶律王奴不敢卖关子,看到萧排押点出关键之后,就把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当年大战,飞狐、灵丘为宋人占据,此后吾等数次南下,再也没有从这里走,后来,宋人在飞狐东南,山脉出口各处又增设堡寨,其中狼山寨扼守四望口;北平军扼守安阳川。驻守兵卒不过五百,飞狐、灵丘各有五百” “那飞狐和灵丘的守军防备松弛,呵——甚至时常来吾蔚州交易。仆以为——” 说着,耶律王奴走出舆图,朝着众人一礼,认真道:“请圣人派出两支偏师,一者取飞狐、灵丘,二者取狼山寨,与其东北八十里处的易州。如此有几个好处。其一,吾等以精锐步卒攻城,可保护退路。其二,直接威胁宋遂城、满城、北平军等地,如果这些地方出兵相助,正好趁势夺取保州。其三,仆以为,此次倾国大战,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应当分阶段来打,打下一处地方,便守住一处,待清扫南下道路之后,大军再一举南下,如此也不耽误百姓耕、牧” “好!”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众人一看,正是统军使萧挞凛。 “吾当年和于越休哥、耶律斜轸转战山北,与那杨业大战,如今首战从此处入手,当其时也。又有王奴详稳谋划,飞狐、灵丘、狼山寨想必唾手可得” “另外,有一点王奴详稳说得对,吾等骑兵众多,只需十万铁骑南下,宋人如何挡也” 萧太后看到萧挞凛也支持先打飞狐一带,心里已经同意,不过想到自家二儿子,便看过去:“普贤奴,汝意下如何?” 耶律隆庆想了想,目光朝另外几人看去。萧继远、耶律课里、达里底和班郎君都没有反对,他便说道:“或可一试” 他想着反正偏师嘛,打赢了功劳不大,打输了还可以问罪耶律王奴,也就没再说什么。但心里依旧为失去好友耶律世良而伤痛。 萧太后看到众臣意见统一,便让萧挞凛安排如何出兵。 “圣人,臣请以萧继远为将,率领五千步骑出战狼山寨;请以耶律课里为将,率领五万步骑从蔚州出发,一进飞狐,一进灵丘” “准!” 耶律隆庆这时站出来说道:“圣人,臣举荐耶律铎轸带其帐下部属出战,同时请王奴详稳派拽刺协同” “王奴详稳意下如何?”萧太后看了耶律隆庆一眼,扭头问道。 “臣会亲自带着拽刺与萧将军出战,至于耶律铎轸……”耶律王奴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恭请圣裁!” 其余人听到这个名字,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何人。反倒是在场地位最低,够不上重臣,只是过来凑数的班郎君主动低声道:“他是积庆宫人”说完就闭嘴了。 堂上众人都是契丹权贵,即使班郎君,那也是奚部头人,属于很早就归附契丹人的部族。一听到‘积庆宫’三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82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 契丹乃是游牧民族,即使立国之后,依然保持了一些传统,而‘斡鲁朵’就是这样的传统,一直到辽朝灭亡,这一份传统依然保留。 所谓‘斡鲁朵’,就是指宫帐。契丹人以帐篷为最小单位,一个契丹部落,计算人口的时候,就是以拥有多少帐篷来计算。 契丹人立国之后,至其灭亡,共有十二宫一府,其中九个皇帝各设一宫,是为宫帐。 而辽世宗耶律阮的宫帐名字就叫做——积庆宫,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积庆宫中之人都是辽世宗的家奴。 当今辽朝皇帝就是辽世宗的长孙,萧太后为其长儿媳妇。 耶律王奴是执掌刺探军情的一把手,又是北面官,负责契丹部族事务,因此他对耶律铎轸很是清楚。说得好听些,此人生性疏狂、不拘小节,如果说的直白一些,此人头脑简单,有些神经质。 就这样一个人,哪里可以带兵打仗。 可是,世宗乃当今皇帝的祖父,积庆宫中之人,乃是家奴,而且是生生世世的家奴,只要宗庙在,这一系的人除了维持祭祀,就是混吃等死。 当然了,有才能的人,往往也很容易出来做官。……不对,应该是,只要皇帝愿意,很容易出来做官。这不是,梁国王一句话,就可以领兵作战。 “那就让敌辇统领本部人马随萧继远攻打狼山寨吧”萧太后一槌定音,让耶律铎轸跟着最容易打的这一路出征。 耶律王奴一看,果然,萧太后知道此人。耶律铎轸,字敌辇。 萧继远站出来躬身应诺,他心里还挺高兴,积庆宫的兵,那都是精锐了,用来攻打狼山寨,五百守军,岂不是大材小用。 …… …… 辽朝显州,西山下,有一片庞大的陵寝群,其名显陵,乃是辽世宗耶律阮的陵寝。显州便是以此得名。 最初迁移到这个地方为世宗守卫陵寝的仅有三百余帐,及至今日,显州下辖三州、三县,人口三千余帐。 这一日,一队数百骑契丹人风尘仆仆赶到辽南京析津府外军营。为首一人满脸虬髯,膀大腰圆,身穿一领破旧裘衣,大冷天领口敞开,露出浓厚的毛发。 当萧继远走出营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一群人,年龄大的头发胡子都白了,骑在马上,还算稳当,可是那一只手拎着酒葫芦,时不时偷喝一口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骑着小马驹跟在那老头后面,手上拿着弓箭,拉开——卧槽—— “大胆!”萧继远身边两名亲卫怒喝,迅速挡在他身前,朝着那名小孩指去:“有刺客,拿下” “住手!”一声大吼传来,那虬髯大汉扭头看向身后,数百人老老实实骑在马上,一脸茫然看向营门前,就连那偷喝酒的老头也满脸严肃,双手抓住缰绳,目视前方。 “别胡闹了”他呵斥一声众人,而后跳下马,走到萧继远身前拱手道:“积庆宫耶律铎轸奉命前来。” 他顿了顿,看到那两名亲卫眼神不善,便好心解释道:“两位军爷不用担心,想是小孩子爱玩闹,些许误会罢了” 那两名亲卫不为所动,依然警惕的看着这群人。甚至营门守卫在听到有刺客之后,已经有人拿出号角吹起来,急促的号角声,瞬间就惊动了整个大营。 萧继远看到那孩子拈弓搭箭的时候倒是不以为奇,他是被这群‘精锐’给惊呆了,甲胄没有,武器倒是五花八门,老的老、小的小,青壮只有一半。也只有为首的耶律铎轸看着还成,有勇力。 听到身后号角响起,他才惊醒过来,正想让亲卫传令停下警讯。冷不防听到“砰砰!”两声,眼前一花,一只大手就抓了过来,一把就抓住萧继远的脖颈,提溜起来。 耳边听到传来咆哮声“我都说了,小孩子玩闹,怎么着,你们还要招来大军围杀我们吗?” 萧继远被那只大手掐着脖颈,脸上涨得通红,心底又气又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耶律铎轸看他不下令,大营内士卒已经开始集结,被他踢倒的亲卫投鼠忌器,不敢上来,但是连同营门守卫,都已经拈弓搭箭,指着自己这群人。 心里又急又怒,手上下意识收紧,这一下萧继远就感觉呼吸不上来了,只能尽力扒住耶律铎轸的手,想要拉开。 “敌辇——快松手”那白发老者在他身后大声呼喊,众人都被弓箭指着,也不敢乱动:“你再掐下去,那将军要被你掐死了” 耶律铎轸恍然大悟,急忙放下萧继远,完了还不忘给他整理整理袍服,带着歉意道:“将军勿怪,我没想到你被卡住了,说不出话,我真没有恶意” 萧继远扶着脖子,猛咳几声才缓过气来,一只手指着他,怒声道:“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如此莽撞,掐死我,你就是死罪” 耶律铎轸闻言一愣,看着萧继远的样子,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说道:“将军,我今年十九岁,没有几十岁” “你——”萧继远上下打量着他,仔细分辨着他的年龄:“呵呵——你真是十九?我看四十都有了”说着朝身后亲卫挥了挥手道:“算了,取消警讯,吾还不至于跟一孺子置气” “你这手劲真大”萧继远揉着脖颈,再次看向耶律铎轸:“你真的只有十九?” “他真的只有十九”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萧继远循声看去,正是刚刚偷着喝酒的白发老者。只见他策马上来,朝萧继远拱手见礼道:“老夫耶律女古,拜见将军” “叔公!” “哎——为何梁国王要举荐尔等出征?”萧继远分外疑惑,忍不住问道。 耶律女古闻言,脸上稍有尴尬,也不解释,只是道:“将军,如今军令已下,吾等也到了,还是说说出征的事情吧。敌辇有勇力,当为将军攻城拔寨” “也是,军令不可更改,如此便请诸位入营歇息,明日南下,尔等只有一晚时间休整,有何需要,与营中军吏禀报即可” “无妨,吾等乃是辅兵,正丁乃是那二百青壮” 萧继远闻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挥了挥手,带着亲卫进入大营。 第83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3) 就在辽朝准备再次重启战火的时候,大宋也在尽最大的能力准备着这场倾国之战。 与曾经的历史不同的是,佘太君多次警示辽人南下,宫内有刘娥执掌皇城司,河北边关的秘谍是蒲路虎总领,辽朝的情报一直源源不断。因此,朝中重臣也都知道,这一仗不得不打。 狼山位于河北易县西南,太行山东麓。在狼山南角,群山环绕之处有一片山谷,其东西横三十里,南北纵四十里。狼山寨就建在此处。 狼山寨北面是狼山,西面叫龙吟山,南面莲花山,东面叫龙门山。在狼山与龙门山间,有蜿蜒的谷道离开。出了谷道,东北百四十里就是辽朝涿州,此为第一望。 狼山寨西北,狼山与龙吟山之间,有一谷道,这条在群山之间的谷道长约百里,直通飞狐口,此为第二望。 狼山寨正南三十里,龙吟山与莲花山之间,地势相对平坦、宽阔。从此处走出太行山东麓,有两个方向,东南角再二十里直通满城,此为第三望。西南角五十里直通北平军,此为第四望。 因此,这片地方也被称为四望口。很显然,如果辽人从涿州南下,进入太行山东麓数里,就可以绕过燕南长城,南下可直接进入河北满城、保州、望都等地。边关遂城形同虚设。 大宋丢失幽云十六州之后,其河北防线之艰难可见一斑。不但要在平原大地上修筑水长城,在这太行山脉之内,还要修筑堡寨。这就是狼山寨的由来。 如今狼山寨、飞狐口等太行山内的堡寨皆归老将高琼节制,其人为代州、并州都部署。 自雍熙北伐之后,辽人南下几乎都没有大军从代州和并州南下,因此这雁门关、飞狐口等地已经常年未经战火。有那喜好军功者都巴不得调离此处。 这一日也是如此,狼山寨知寨魏平正在议事厅内与中军校饮酒,酒到酣处,魏平又开始长吁短叹,副知寨张三跟了他多年,了解他的性子。 “魏知寨,又在嗟叹不能去河北了?” “老夫蹉跎二十年,先跟着令公防守雁门关,又跟着张相间道伏击辽人……” 张三闻言,笑道:“是——是,魏知寨乃是杨侯麾下老人,军中谁人不知——如今还有资格称呼‘令公’者寥寥无几,边关守将想必仅魏知寨一人罢了” 两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卒冲了进来大喊道:“辽人来了!” “铛——铛——”铜钟长鸣,魏平领着寨子里的人上了寨墙,看着东北方向大队辽人,迅速向身边的士卒命令道:“速速派人通报满城、飞狐,辽人来袭” 萧继远和耶律铎轸带着总计五千五百余人出现在狼山寨外,此军萧继远为先锋都统,而耶律铎轸为先锋副都统——这是太后懿旨。 辽军大营刚刚落定,耶律铎轸就迫不及待的向萧继远请战,萧继远看着他身后的老弱病残——真有病和残,从显州赶到析津府,再折腾到狼山寨,行军途中,小孩子生病了,皱眉不语。 他想的是:这头一战派这些老弱病残上阵,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但现在他也知道这耶律铎轸脾气不好,因此,他以耶律铎轸是为奇兵,需要在关键时刻,一槌定音之用,不能打头阵,只是让他们好生休息,以待战机。 此次随萧继远来的,还有耶律王奴派出的一千奚部拽刺步卒精锐,领军的正是班郎君。 这两人站在大营望楼上,看着那狼山寨,有些相顾无言。 这狼山寨面对他们这一边的寨墙宽一千二百步,纵深约八百步,背靠狼山与龙吟山的谷道,正好堵住从飞狐口过来的人,如果有敌袭的话,以谷道的宽度,真是一夫当关。 而且这个堡寨依托两边山谷的形状而建,成五边形,在狼山的山坡上,还设有箭楼,与堡寨成掎角之势。 在堡寨前方的山谷里,留下的空间并不大,大型攻城器械根本进不去。 “难打了!”萧继远长叹一声,便下令道:“埋锅造饭,明日晨,进攻试试,看看守军的成色如何” 翌日,卯时营内鼓号齐鸣,辰时埋锅造饭,巳时初,一队步卒已经在寨外三里列阵。 在狼山和龙吟山之间的山谷中有漕水蜿蜒流下,正好从堡寨中间穿行而过,因此狼山寨,引水为渠,绕着堡寨挖了一圈浅浅的护城河。 寨墙上,边军以五十人为一队,两队弩兵,一队刀盾手,二百人于寨墙上准备,一百人为预备队,剩下二百人则于堡寨内坐地休息。其余堡寨内的役夫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辽军营内激烈的战鼓声响起,数百士卒冲出队列朝寨墙冲来。狼山谷地,因地形限制,同一时间能够展开的士卒不过千人,而能够同时蚁附攻城的,不过数百人。 因此,辽军只能以弓箭手压制寨墙的弩手,同时派人先用沙袋填平护城河。 寨墙上足足有十架床子弩,张三看着辽人缓缓接近,进入射程之后,一声令下,十支弩枪直接钉死了十余名辽人。 在这山谷内,即使辽人步卒尽力分散开来,但总有奔跑过程中,运气不好的,一枪刺死几人。 反而是张三看到床子弩才射死十余人,深感不值,便令众人停止射击,放那些辽人近前来。 等到辽人被护城河拦住,开始填埋的时候,寨墙上鼓声响起,弓弩手纷纷放箭。这些边军老卒身经百战,都鬼着呢,提早测定好了护城河的距离,发弩的时候往往躲在寨墙后面,抬高弩机发射。 而后方的预备队,也拿出弓箭向空中抛射,这一下,数百支箭矢飞向辽人,一阵尽没。 在军营中的萧继远看到数百士卒扑倒在护城河边,而两侧负责压制宋军的弓箭手却收获寥寥时,只能暗自叹息,下令收兵。 随着鸣金声传来,辽人迅速撤了回来,寨墙上宋军依然保持沉默,仿佛这场虎头蛇尾的攻击不足以让他们有任何惊奇。 而站在萧继远身边一同观看的耶律铎轸急了:“将军,你这打的什么仗啊——” 第84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4) “放肆!”萧继远身后有士卒看不下去,怒声呵斥道。 这些拽刺猛卒常年好吃好喝供养,又在南京析津府驻扎,本身就看不起耶律铎轸等人,如今听到他如此轻蔑,在同僚战败之际讥讽,心里大怒。 这几个士卒眼睛看着萧继远,只等下令,就要把这宫奴拿下。 而耶律铎轸则是不明白这些士卒愤怒什么,明明就是傻乎乎的冲上去,被弓弩全部射死了,难道这仗打得还能叫好? “将军,宋人弓弩太多,况且地形不利,吾等兵力优势无法利用,这样直接进攻,只是送死而已” 萧继远也被他说的脸上挂不住:想想他也是大辽一方重臣,如果这厮不是梁国王推荐,太后钦点——哼! “耶律将军乃是圣人钦点,想必胸中必有良策,不知何以教我?”萧继远讥讽道。 耶律铎轸闻言,心中高兴,大笑道:“将军果然知我,你看那堡寨,虽然依山而建,以此堵住山谷。可是那箭楼所处的位置,距离那寨墙不远,若是以铁索相连,便可从箭楼上直坠到寨墙之上,如此这堡寨唾手可得” 萧继远闻言,只是瞟了他一眼,暗自摇头。反倒是身后的那个士卒忍不住讥讽道:“耶律——将军,呵——你都知道的事情,难道那宋人守将不知?” “你只看那箭楼所处位置,再看那处寨墙。且不说你是否能够接近箭楼而不被发现,即使你偷袭得手,又能如何。此寨子与普通城池、堡寨不同,并不是四四方方,那处地方,仅仅数丈大小,十余人往上一站,就没有地方了,你要用十余人去攻打那数百人吗?” 耶律铎轸没有听出来这士卒的嘲讽之意,反而为他明白自己的策略而高兴。过去,每当他讲述什么事情,许多人都难以理解,导致他以为自己总是解释不清楚。他看着那士卒,眼神露出知己的意味,还朝那人拱了拱手:“这位将军所言甚是,我会带着人先登,每次十人上去,然后就往其它的寨墙杀过去。这样一次十人,十次百人,只要二十次,我麾下那二百勇士就能上了寨墙,届时萧将军这里同时策应,猛攻正面,这堡寨就下来了” 那士卒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张着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萧继远,上下打量一阵耶律铎轸,一扭身,留下一句“胡闹!”便走了。 “诶——萧将军——你还没说好不好呢,我现在就去准备,晚上将军就能进入堡寨了” 那士卒眼看萧继远离去,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为什么要跟一个傻子置气,便低声道:“将军不悦,你好自为之” 耶律铎轸奇怪的看着几人走下营中高台,心里觉着莫名其妙。他急匆匆跑到积庆宫人的营帐,叫来耶律女古,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就问道:“叔公,你说那萧将军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他没听懂吗?可是就连他身后那人都知道啊” 耶律女古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虽然说此类事情已经遇到无数次,但是又一次遇到,实在也是无语。而且,他很了解耶律铎轸,如果直接说那些人看不起他,他一定马上就要找萧继远比武,事情会越来越糟。 “敌辇,他们是不了解你啊,你看看这营寨之内,何人有你的勇力?有你的胆量呢?” “啊——对啊!”耶律铎轸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命延宁召集兄弟们,饱餐一顿,随我杀敌” “哎——就知道这样”耶律女古心里想着,站起身拍了拍耶律铎轸,安排去了。 耶律铎轸兴奋的拿出铁锥细心保养起来,他有长短两柄大铁锥,长柄马战,短柄步战。这是他从小就练习的武器,每当战前,他都要细心擦拭。 一个时辰后,耶律铎轸带着二百人离营,没有进山谷,而是朝东北方向来路疾驰而去。大营守卫不敢阻拦,只能急报萧继远。 这时,耶律女古也在队将的带领下,求见萧继远。 “彭——”萧继远一掌拍在案几上,几份文书都被扫落在地。 “耶律铎轸是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道:“不遵军令,擅自离营,乱吾军心,这是死罪——” “将军!”耶律女古倒是一脸淡然,经常为此擦屁股,已经习惯了:“敌辇只是性质单纯,他以为将军不信他的勇力,因此带人夺营去了” “荒谬——他一人就可夺营吗?况且,他都没进山谷,直接往东北方向离去,这不是逃兵,是什么?” “敌辇是要绕道进山,将军勿忧,况且吾等老弱俱在,他若要跑,必定不会留吾等在此。仆只是想请将军留意,若是堡寨上战起,还请发兵支援” “你——”萧继远闻言,也没什么办法,现在人已经走了,想要处置,也只能等人回来,而且还只能抓起来,交给太后处置,他是不敢下手行军法的。 “来人啊!”他朝帐外大喝一声,命令道:“游骑散出二十里警戒,所有步卒,两队披甲待命,两队脱甲戒备,剩下人休息,各司其职,每个时辰轮换一次” 再说耶律铎轸,他带上二百青壮,离营之后径直往狼山东面不过十里的一片山谷而去,昨日大军下营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四处闲逛。要知道,显陵背靠西山,也叫医巫闾山,乃是关外三大名山之一,他从小翻山越岭,闯了不少祸,也因此对于山岭尤其熟悉。 昨日闲逛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狼山东边这个山谷可以通往南边那个山谷,只不过,山路狭窄,不那么容易走。 今日他带着自家人,都是身着裘衣,也不带甲,一百人带着弓箭,一百人带着短枪、铁索,就这么从山谷开始往狼山攀登。 也幸亏这些积庆宫人都是在显陵长大,与他一样,攀山登岩都是家常便饭。 狼山五坨三十六峰,奇峰林立,峥嵘险峻。他们也不往里进,只是沿着最南边的山路,缓缓向狼山寨靠近。 等他们摸索着来到箭楼所在山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戌时,天色暗了下来,在山林里,灌木丛生,对于他们来说,是天然的掩护。 众人都累的不轻,只有耶律铎轸浑然不觉,精力充沛。 第85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5) 狼山寨对于夜战也是有着防备,堡寨之外都有小堡,上面放着柴薪,不等天黑,就已经燃起熊熊火焰,把堡寨四周都照的明晃晃的。 但是堡寨之内,严格控制烟火。这样外面明亮而堡寨里面一片黑暗,如果有敌人接近,从寨墙之上一眼可见。山谷内看堡寨的时候,完全无法看清。 此时耶律铎轸一行人经过休整之后,逐渐摸索到箭楼上方数里之外,如果计算直接距离,不过二百丈。 虽然从山谷看箭楼是一片黑暗,但从箭楼上方往下看,借着堡寨四周的火光,就能看到箭楼内影影绰绰,大约有七、八人的样子。 除了一人靠着箭楼向下警戒,其余人等都已经休息。没有人想到会有敌人从狼山过来。 耶律铎轸看了半晌之后,朝身后摆了摆手,众人依次往后退去。再沿着山坡一点点往下爬去,又绕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与箭楼同等高度的地方。 但即使是耶律铎轸看到距离的时候,也有些意外,那箭楼并不是直接修筑在山坡上,而是从山谷修上来,以坚木为杆,只是因为山体不平,箭楼有些地方直接与山体接触,但是到了楼顶版屋却是距离山体约一丈开外。 那版屋方阔约五丈,顶上草棚防雨,四周并不像屋子一样封死,而是如女墙一般到胸口,方便弓弩手射击。 他沉思半晌,慢慢退了回去,在距离山石边缘大约十丈的地方有一个平台,十余人等着他,其他的青壮只能沿着山路自己找地方休息。 “大兄,怎么样?”其中一个青壮看到他退了回来,急忙低声问道。 “可以过!”耶律铎轸胸有成竹的吩咐道:“一共七个人,你们自己找地方准备,我在身上绑着绳子,等跳的时候,你们就射,一个都不能漏,明白吗?” “诺!”众人兴奋起来。 “东西带了吗?”耶律铎轸看向那名青壮。 “带了”那青壮从身上布囊里面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耶律铎轸接过来抖开,只见一袭绯红色的丝绢展开。他兴奋的在身上缠了几圈,最后在胸前打了一个死结。而后拍了拍几人的肩膀,扭身朝看好的地方慢慢爬去。 这十余人也各自慢慢往前摸索着前行,尽量小心翼翼。幸好如今是春天,狼山夜里气温虽然寒冷,但树木茂盛,这十余人的行动悄无声息。 有些人爬到树上,有些人趴在山石上面,都拈弓搭箭做好了准备。 再看耶律铎轸,他那绯红色的丝绢在山林缝隙中若隐若现,借着山谷内的熊熊火焰,众人居高临下默默的盯着箭楼上那几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都耐心等待着,突然“嘭——”一道轻微的声音传来,只见一道红影从众人头上划过。同一时间“嗖嗖嗖!”连续的弓弦声。 在那箭楼之上,一人倚靠在女墙边,一开始还时不时向下看两眼,到了后来索性靠在那里,眼皮直打架。其余六人都已经东倒西歪睡着了。 “噗嗤——”最先被射中的就是这个倚靠女墙的士卒,直接被钉死在女墙上。其余六人也在睡梦中被射死。 “咔嚓——咚——咚”几声响起,一个红色身影狠狠砸破草棚,再掉到一个被射死的军士身上。 他一个咕噜滚了半圈就站了起来,嘴里还嘀咕着“这箭楼修建得怪结实,早知道不绑绳子了,显得乃公胆怯” 随后,他解下身上的绳索,仔细的系在女墙之上,又拉了拉,感觉没有问题之后,就对山石上面挥了挥手。 不一会就陆陆续续就沿着绳索爬过来六人,耶律铎轸低声叮嘱几人准备好弓箭,同时山里边也跟上来几人,占据好方位,拈弓搭箭,严阵以待。 箭楼比起寨墙高出数丈,距离也在三丈开外。这一处是最危险的地方,可耶律铎轸浑然不当回事,从腰间布囊掏出铁猫。此物乃是以铁索系三须而成,通俗说就是铁索钩爪。 他先清理草棚以防被遮挡,然后甩起铁猫,瞅准机会,往前一扔,只见那铁索“呼——”的一声投入寨墙上,正好抓住木质围栏。他再使劲扯了扯,绷紧之后,另外一头就绑到箭楼之上。 而后紧了紧背上的大铁锥,两手抓住铁索,交替着朝寨墙行去。众人的心提了起来,各自紧盯着远处寨墙,防止宋军发现。 再说狼山寨内,白日辽军攻城草草收场,但魏平不敢掉以轻心,午后又打发几人再次求援,随即就开始巡视堡寨。 作为一个二十年老兵,他有这个直觉,这一次辽人来者不善,应该是一定要拿下狼山寨。同时,他还担心辽军不止眼前这一路,如果飞狐同样也被占领,狼山寨必定不保。 他巡视完堡寨之后,又仔细安排了一队五十人兵侯,有正面监视辽军的,还有不定时巡视寨墙的,只要发现来敌,就要吹哨警示。 “踏——踏——”耶律铎轸顺着铁索踏上寨墙,随后迅速摘下铁锥,趴在寨墙上朝四处打量。箭楼上众人看到他安全落地,都长舒一口气。 有两名青壮收起弓箭,从布囊中掏出铁猫,依样画葫芦,也落到寨墙之上,而后冲往左右两边警戒。 突然,“哔——”尖锐的竹哨声响起“敌袭——” 五名宋军兵侯一边大喊一边朝耶律铎轸这边冲来。他们手举弓弩,第一时间就朝耶律铎轸左边的青壮射去。那青壮只来得及射出一箭,就被几支弩箭射中,一声惨叫,坠落寨墙。 耶律铎轸怒吼一声,猛的朝宋军兵侯冲去。箭楼上,积庆宫青壮也迅速还击。从双方射击的方式就能看出老兵和新兵的差距了。宋军兵侯每次射击都是几支弓弩对准一人,在夜间视线不清楚的时候,覆盖射击是稳妥的。 但积庆宫青壮的箭术略微弥补了经验,即使晚上,也有两人中箭。这时,狼山寨也仿佛活过来一般,先是寨墙靠狼山一侧燃起火光,紧接着巡逻的十余名兵侯开始朝此处集结。 而堡寨内,魏平、张三带着人冲了出来,张三带着人上了正面寨墙防备辽军大队,而魏平则是带着百余名边军冲着耶律铎轸杀来。 第86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6) “呼——”剧烈的风声在头顶响起,两柄陌刀朝耶律铎轸头上砍下。他来不及系上刚刚从尸体上扒下来的甲裙,抓起地上的铁锥横扫而过。 两名宋卒只觉得手上一震,虎口开裂,手臂发麻,两柄陌刀就脱手飞出。二人大惊,前冲之势停止不住,一人惊慌之下就想朝侧方躲去,另外一人血气上涌,狂吼一声就要扑上去抱住耶律铎轸。 耶律铎轸只是顺势砸下铁锥,那宋卒的脑袋就此碎裂,尸体还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颓然倒地。 另一人惊骇之下,不慎侧翻后直接掉下寨墙,惨叫声中落入山谷。 也就几人交手这点时间,又有三名积庆宫青壮通过铁索垂落寨墙。狼山上的众人却是着急了,他们看到远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宋军涌上寨墙,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浑身甲胄,手持一柄斧子。 再看他们,为了减轻重量,都没穿甲胄,现在也只有耶律铎轸匆忙间随意套上胸甲和甲裙,随后就朝那些宋兵杀去。 有几名青壮看了看从山体到寨墙的距离,咬牙冒险直接用铁猫甩向寨墙,有两人运气好,那铁爪刚好扣住寨墙。 他们大喜,而后撕下衣角缠在手上,便直接从山体边的树上垂落到寨墙之上。 魏平冲上寨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情况,他这才明白辽人是如何上了寨墙。 “弓弩手,朝那里射”他一边迎着耶律铎轸冲上去,一边给身后的宋兵指明方向。 等看清耶律铎轸的样子,心里一惊,好大的块头! 耶律铎轸可不管那么多,只要看到有宋兵上前,大铁锥瞅准脑袋就砸,一直到寨墙上来十余积庆宫人,他大吼一声“随我杀!” 这时耶律铎轸身上也满是鲜血,肩膀上还插着半根箭矢。魏平冲上来后,二话不说,扬起斧子就朝耶律铎轸砍去。 这一斧依稀能看出当年边军重甲步兵的狠辣,径直朝耶律铎轸身前数寸处落下,以他的速度,仿佛赶着把脖颈凑到斧刃底下。 耶律铎轸身形不变,手上的铁锥陡然加速,从下往上一挑,直接架了上去。“铛——”一道刺耳的撞击声,铁锥稍微顿了顿,顶着斧子弹了回去。 魏平连退几步,站稳之后,整只手臂都在发麻,他大喝一声:“来将通名,老夫斧下不杀无名之辈” “你这老儿,欺我年轻,当我傻吗?”耶律铎轸嘴上说着话,脚步不停,扬起铁锥就朝魏平脑袋砸去:“战阵之上,谁有空跟你废话” 魏平看着兜头砸下的铁锥,心底暗叹:‘想拖延片刻都不行’ 他只好咬牙硬撑着,扬起斧子朝铁锥架去,又是一声震响,再退几步。此时他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几乎是拼尽全力,手中的斧子才没有落地。 紧跟在后面的几个宋兵看出来他身形有些不对,都扔掉弓弩,抽出陌刀冲了上去。遗憾的是,短短几个呼吸,接连被铁锥砸破脑袋。 远处的战鼓隆隆,一声比一声急促,堡寨正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此时辽军已经不计伤亡,即使以人命填,也前仆后继的往上冲。 守军虽然占据了地形的绝对优势,可是辽人太多,轮流上弩箭都已经手脚酸麻。 魏平心知,这些辽人通过箭楼来到寨墙上的时候,事情就难以挽回了,寨墙上不得不燃起火堆,如此黑暗的保护就不存在了。再加上眼前这辽人战力凶猛,即使—— 他看着陆续从箭楼索降到寨墙的辽人,不再多想,换了一只手抓起战斧,大喝道:“众军听令,死战!” “死战!”寨墙上,堡寨内,所有人大声呐喊。纷纷跑上寨墙。魏平看到耶律铎轸又冲到眼前,便拼尽全力,一斧砍下。 耶律铎轸有些佩服这个宋将,胡子都白了,手劲还这么大‘比叔公厉害’他想着,铁锥朝斧子架去。 “你这老儿,挺厉害,能接下我两锥,听好了,我乃耶律铎轸,积庆宫人,今年十九岁” “铛——” 魏平的斧子差点脱手,他只好连退几步,最后用力一跺脚,死死撑住,再换手抓斧子,而后力从地起,贯注全身。 就耽误这几下子,耶律铎轸的铁锥已经再次砸下来。魏平对头顶的铁锥不管不顾,只是盯着耶律铎轸的动作。 他大喝一声,一斧子朝耶律铎轸的脖子砍去。 “死则死矣!临走也要拖着你”魏平心底恨恨的想着。 正在这时,魏平身后“嗡——”的一声弓弦响,一支弩箭朝耶律铎轸胸前射去。他心底大喜,知道是寨子里的‘鬣狗’出手了,看来有机会带走这个辽人。 魏平盯着耶律铎轸,手上的力道稍微缓了几分,只等着他躲闪箭矢的时候,随之而变换招式。 只见耶律铎轸低吼一声,身形不变,那空着的一只手闪电般挡在胸前,“噗嗤——”箭矢直插入他的手掌,穿透而出,一直射穿了胸甲,停在胸前。 同时,大铁锥砸破了魏平的脑袋,那斧子擦着耶律铎轸的额角,带着些许血迹掉落在地。 “老头儿走好!”耶律铎轸停下来,一把掰断箭簇,而后拔出箭杆扔掉。他抓起铁锥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前方几名宋兵看到他如此狠辣,一时被这气势震慑,犹豫着没有冲上来。 正面寨墙上已经有近百拽刺与宋兵搏杀,身后的积庆宫青壮也损失惨重,最大的损伤就是他们没有甲胄,弩箭射来,只能硬扛。但即使这样,这些青壮也前仆后继,毫不犹豫。 如今能够跟在他身后的也仅仅十余人。耶律铎轸喘了两口气,再次大吼“随我杀!”说完就扬起大铁锥朝宋兵冲去。 积庆宫众人看着这血脉偾张的场面,士气大振。热血上头之下,连甲胄都忘记扒了,跟在耶律铎轸身后,呐喊着冲上前去。而狼山寨大门也在此时打开,大局已定。 ps: 耶律铎轸,字敌辇,积庆宫人。仕统和间。性疏简,不顾小节,人初以是短之,后侵宋,分总羸师以从。及战,取徘帛被介胄以自标显,驰突出入敌阵,格杀甚众。——《辽史》 第87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7) 随着狼山寨被夺,边关急报发到了京城,与此同时,各方面的情报也放到了真宗皇帝的案头。 咸平二年三月初一,狼山寨被夺。三月初二,飞狐口、灵丘县易手。 三月十五,辽军从涿州、固安出军,于遂城外设立行营,十万大军蜂拥而至。大宋易州,作为唯一一个前凸到辽境的大宋州城被围。 易州背靠太行山,如果飞狐和狼山寨还在,于宋境的联络不会断绝,这两处地方一丢,易州只能靠自己坚守。 三月二十,李继迁改灵州为西平府,奠定党项人根基,同时发兵凉州,拓展生存空间。同日,辽人使者带着萧太后诏令进入西平府。 三日后,辽使离开西平府,而后李继迁主动遣使至延州言及辽主请党项人袭扰宋境,然党项人遵守与宋的约定,拒绝了。不过,也请大宋停止对凉州吐蕃的支援。 杨二郎令其回报李继迁,此事需要朝廷决定。在李继迁使者走后,他立即派人通知潘罗支和折逋游龙钵,边军会私下支持铁器、布匹和茶叶等用品。 此时吐蕃内部也不稳定,潘罗支代表吐蕃贵族,而折逋游龙钵代表的是当地豪强。太宗朝,因为折逋游龙钵哄得太宗皇帝欢心,一度统领凉州,可是潘罗支富有谋略,逐渐掌控大权。 杨二郎告诉他们,若是吐蕃上下不能一心,李继迁趁着宋、辽交战之时攻取凉州,吐蕃六谷部将会很难抵挡。因此,让他们尽快确立首领。但是,朝贡时答应大宋派出到府州的骑兵不能忘记。 四月初,辽军休整完毕,大营稳固之后,萧太后下令,萧继远和耶律铎轸领八千骑兵劫掠宁边军,耶律隆庆的部将——萧柳,领骑兵八千劫掠瀛州,班郎君率领奚部骑兵五千袭扰定州。此三部不设具体目标,只是劫掠、袭扰、破坏宋军各地,遇到宋军,有机会就杀,没机会就走。 同时,关外大营会分兵于雄州、霸州一线,牵制守军。按照辽廷所议,发挥骑兵优势,调动宋军。 早在三月初,真宗皇帝收到狼山寨、飞狐、灵丘等地失守的时候,就急切的等待傅潜收复失地的消息,可是一直到四月初,傅潜最终只是上了奏章,言明辽军十万直接在遂城外立下大营,又围困了易州。 如果这个时候派兵收复这些地方,唯恐辽军增兵。而且,如果再有辽人偷袭,则定州不保,因此,主张谨守不出。 而众多大臣对其的弹劾奏章都被枢密使王显给压了下来,他是如此回复真宗皇帝的:“傅公随先帝收复河东时,曾两次中箭而勇毅不减,征幽州时,于涿州与辽人先锋狭路相逢,一战杀伤甚众,俘获五百余人” “如此勇将,岂是那些未经战阵的文臣所了解的不敢出战。臣以为,边关战事当赋予将帅以信任,不能一开始就怀疑他,如此为什么要任命他作为三路都部署呢?” 这话有几层意思,其一,那些指责傅潜的人,本身不懂打仗,还在那里指手画脚,不应该采纳。其二,陛下既然也不懂,何不相信懂的人呢。其三,如果连刚刚任命的将帅都不能相信,为何一开始要任命呢,这话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 王显刚刚重新回到枢密使的位置上,他都这么为傅潜保证了,陛下你不相信傅潜,同样也是不相信他啊。 真宗皇帝迅速领会了这背后的意思,也只能给予他们信任。可是回到后宫之后,便迫不及待问起刘娥。 “朝中老臣还是相信傅潜,反倒是年轻一辈继裴庄之后,梁颢和钱若水也对其忍无可忍。太君怎么说?” “娘说,火候还不够”刘娥安慰道:“不过皇城司接到缘边安抚司和军中走马承受的情报,定州行营士卒、李继宣部、高阳关驻军皆有微词” “好吧”真宗皇帝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九妹怎么样了?我送的礼物,她喜欢吗?” “听说已经好多了,毕竟损失近半金花卫,对她也是不小的打击”刘娥有些无奈,半是埋怨道:“娘也是,非要说什么锻炼心性,又是让她抄家灭门,又是领兵作战……哎……女孩子家家,如何嫁人啊……” “你不是说九妹决心继承杨门女将一脉吗?” “哎……”刘娥叹息道:“这苦头倒是不小” “你还没说她喜欢那礼物吗?” “还行吧!”刘娥瞥了真宗皇帝一眼:“给了一军的编制,才二千五百人,小气了些,再说了,就地补充的话,那些厢军行不行啊” 真宗皇帝闻言,被气乐了:“我给她一军编制,又没有取消她的金花卫,如此加起来就是三千五百人,更不用说你们搞的那个什么商队,七七八八的,至少四千人打底,还小气啊?” “再有,原本我就有计划要抬举河北沧州、乾宁军、德州一些地方的厢军为禁军,那些厢军和乡兵常年与辽人作战,不弱于京城禁军了” “那……可是九妹麾下都是骑兵,你给些云翼步卒有什么用?” “啊!这可是我问过七郎的,他说那些云翼弓弩手,可是非常厉害,在河北那里,那些禁军和厢军,人人会骑马,但只有云翼的弓弩手,会在马上使用弓弩,你嫌弃的话,那我就下诏换人了” “别啊——九妹都给人家更换了新式弩机”刘娥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你诈我——” “呵呵,说起来,九妹捣鼓出来的东西,也不给我送送礼?” “武安车不都让作坊生产了吗?”刘娥掐着指头算着:“新式床弩、改良的猛火油柜等等,这不都是嘛” “我是说新式弩机啊” “九妹说刚刚做好,还没有试过,正好让云翼兵试试看” “哦——新的啊” “哎……”刘娥又是长叹一声:“不知道九妹现在如何了?大嫂已经从金花卫预备队补充了人过去,再加上一军的编制,也不知道她能否指挥” 被刘娥心心念念的九妹,此时正在束城一角的新建校场阅兵。这是束城县令和县尉带领束城百姓专门为驻军修建的。自从被辽人攻破一次之后,他们痛定思痛,把原来的乡兵破落校场重建,按照九妹的图纸,重设军营。 第88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8) 束城校场上,经过近半年的训练,九妹总算把真宗皇帝送来的礼物整合到了一起。 校场东头有一堆土平台,平台上六面战鼓、六支号角分两列摆放,认旗二百五十口,各色图案禽兽秀于其上,是为队旗。 高台上九妹手持大喇叭,身后褚小娥、刘保、沧州云翼禁军指挥使程华、沧州厢军指挥使龚延明、沧州乡兵指挥使卢龙、束城县尉等人都肃容而立。 “肃静!”九妹大吼一声,这声音通过喇叭传出去,有些沉闷,不过众人这段时间已经听习惯了,瞬时间校场上安静下来。 “尔等有人来自云翼禁军,有人来自沧州的厢军和乡兵,还有人是本地良家子,今奉皇命别置一军,名为‘金雕’,以为禁军序列,当初尔等驰援束城时,吾所言之事,现在已经做到了” “多谢将军!”底下不少人欢呼起来,宋代的厢军是最苦的,录了军籍,干的是辅兵的事情,拿的是民夫的粮饷,上不如禁军拿的多,下不如乡兵自由。 九妹一抬手,校场内又是一片寂静,她满意的点点头:“吾也不与尔等说什么虚的,进了‘金雕’军,只要戮力同心,尔等家人可以到杨家旗下商栈、客栈、镖局有口饭吃,谁若是战死,其家人后代,杨家养之,吾只要求尔等——死战” “死战!死战!”校场上爆发出阵阵呼声。 “吾曾听闻,尔等有人看上了杨家金花卫,胆子不小——”九妹大声喝道。校场上士卒一片哗然,纷纷四下打听,谁那么大的胆子。 “杨家金花卫,大多都是孤女,我娘曾经说了,婚姻大事,杨家可以做主,但是,要其本人愿意,如今吾已经让金花卫为尔等都头、副指挥等军职,可谓是近水楼台,就看尔等是否能抱得美人归了” “不过——不可用强” “都指挥使——”底下有人大喝道:“谁敢用强——这也打不过啊!” 这话一下子引发众人爆笑,不少人探头想看看是谁这么猛。 “张铁蛋?”九妹循声看去,一道身影犹如鹤立鸡群,其人身高八尺,乃是束城乡兵,因其体格健壮,平时在县里的铁匠铺做事,农闲时乡兵则是集中训练,是故弓射、行军旗号等等都是知道的。 耶律世良占据束城时,西城铁匠铺和那些匠人的家人都被抓住,为辽人修缮兵器、甲胄,铁匠铺大师傅拒不从命,被枭首示众。张铁蛋只有一个老母亲,也被拿住,他无奈之下只能帮辽人做事。 后来客栈老卒来到束城,夜袭的时候,马三石发现这小子是重甲步兵的好料子,心下喜欢,专门救出他的老母亲。此人便跟着来到东城。 他手持两柄开山斧,舞动起来,悍不畏死。当时杀得辽人胆战心惊。 “禀报都指挥使,小人有大名了,叫做张建业”那壮汉扯着嗓门喊道。 “哈——原来是你啊,听说哄得吾的金花卫给你取名”九妹大笑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给你老娘找个媳妇回去” “是,都指挥使!” “今日‘金雕’军授旗,吾正式任命各营、都职位,尔等共分五营,三营弓骑、一营突骑、一营斥候,弓骑三营的营指挥使分别为龚延明、卢龙、程华,突骑营指挥使为冯玉娘,斥候营指挥使为唐琪,金雕军都虞侯为刘保……” “吾以金花卫八百人为亲卫,二十五金花卫充入军中任职都头,其余军使、兵马使空悬以待尔等,谁能服众,报上来即可” “另外,镖局青壮与剩余金花卫为武安车兵,现有三百武安车,每车三人,老卒们愿意留下来,则为教头,是为独立营” 褚小娥在旁听完,心下一算,好家伙,官家还真是大方,明里给了一军编制,九妹自己亲卫和镖局人手算上,共计四千五百余人。 九妹整军之后,就撒出斥候营所有人马,同时与缘边安抚司密切联系,随时关注辽军动向。当她得知狼山寨、飞狐和灵丘等地失守之后,就知道战事临近了。 宁边军,乃是雍熙四年,以定州博野县为军。这是纯粹为了应对战争而设立的行政区域,用佘太君的话来说,就是军区。 其西边百里是定州城,东边九十里是瀛州城,东北五十里是高阳关,正北九十里是保州。其西南百二十里是祁州,西南三百六十里是邢州,再六十里是洺州,如果辽军到了这里,就已经突破河北第二道防线,接近黄河沿岸的第三道防线了。 但是,在所有人眼里,从西至东,定州、宁边军、高阳关、瀛州这一线二百里的区域,集中了大宋八万精锐,应该是最严密的防线。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歌曰:“清明春始草青青,种瓜点豆好时辰” 清明刚过,博野县立刻忙碌起来,即使真宗皇帝在南方推广占城稻种大获成功,但这与河北百姓有什么关系呢?自太宗朝以来,河北战事频繁,时不时就有辽骑南下打草谷。直到边境水长城完工才消停了几年。 咸平元年开始,朝廷就已经诏令河北各地谨防辽人南下,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战火没有烧到头上,种地是不能放弃的。 “这人啊,总得吃粮食,不种地,怎么活呢?”一个老农正在跟刚从县里来的胥吏说着话。 这里是博野县西南,一个叫做北卫村的地方,这个胥吏是奉命赶来通知各处村民坚壁清野,躲到县城里面的。 “可是……您这刚伺候好的地,辽人一来就全毁了” “轰隆隆——”忽然那胥吏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他惊呼一声:“地龙翻身!” “不是”他又仔细体会着,这地面的震动是缓慢而有节奏的,猛然间,他抬头看向西南方向,只见远处榆柳林边,青绿色平原尽头缓缓出现一面旗幡,紧接着,一线骑兵出现在眼帘内。 他们从四面八方,从他的眼光所能碰到的地方出现,这些骑兵越来越多。 这个胥吏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他一把拉起那老农,凄厉的声音飘扬开来:“辽狗来了——” 第89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9) 北卫村里,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们在县城还没回来,要等到县里于播种前几日,才会放人回村耕种。 那胥吏拉着老农跌跌撞撞的跑到村口,一边跑一边疾呼。马蹄声在背后响起,胥吏仿佛都能听到身后的怪笑声。 “嗡——嗖!”弓弦声和箭矢声传来,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老农,“噗嗤——”箭矢从背后射入,箭簇从前胸透出。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艰难的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骑士。他的眼角一道亮光闪过,眼前一黑。 一名辽骑疾驰而过,手上长斧划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他顺手抓过发髻,看了一眼这胥吏的衣服,大笑一声:“这是宋人的官,斩首一级” 那老农被推倒地上,只来得及看到那辽骑冲过,把胥吏的头颅挂在马鞍上。他的双眼瞬间红了起来,衰老的身躯仿佛注入新的力量,随手捡起地上的树枝,大吼着,跌跌撞撞就要朝那辽骑冲去。 “咦!这里有一老头”一道戏谑的声音传入老农的耳朵里,紧接着,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箭簇透胸而出,嘴角流血。 “辽狗!死!” 他使出全身力气,想扔出树枝,可是手上已经发软,只能扭曲着身子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战马上面的骑士。 那辽人跳下战马,从腰间抽出短刀,一刀砍下首级,系在马鞍上。 片刻之内,数百骑都涌进了这个小小的村庄。 “嘭!”战马撞开院门,有老妇在院子里缝补衣裳,骑士一刀砍下,那老妇直接倒在血泊之中,手上破旧的布衣沾满鲜血。 骑士翻身下马,手持短刀,有女子从屋内冲出,这骑士看到,大笑一声,一步上去就抓着这女子进了屋内,不一会,屋里传来尖叫声、讨饶声和哭泣声。片刻之后,这骑士手上提着一名年轻女子的头颅,低啐着出了门,翻身上马又去寻找下一家。 这样的场面到处都是,怒吼声,女人的哭泣声,骑士的劈砍声。还有那刚出生的婴儿,被一名高大的辽人高高举起,一把扔到石井边上,鲜红的血液沿着水井慢慢洒落。 半个时辰之后,这群辽骑在村尾集结,领头的队将大喝道:“下一处地方,走!” 熊熊的火光映照着这群人疾驰而走。 四月中旬,各地求援的文书蜂拥而至,宁边军发现辽骑,除了县城以外,周围村落数千百姓被杀。瀛州发现辽骑,大量的游骑游弋在州城附近。 定州三路都部署行营,军议正在进行当中,如今在坐的只有傅潜、张昭允、秦翰和范廷召等寥寥数人。田绍斌和石普两人已经去了保州驻扎。他们乃是河北战场的机动部队。王汉忠、李重贵和张凝等人则是在高阳关驻扎。 面对这许多求援文书,秦翰和范廷召请命领兵救援,傅潜直接拒绝道:“今辽人大举南下,宁边军、瀛州和这定州城外都发现了敌人踪迹,吾等不知有多少辽人,岂能轻易出城,若是因尔等之言而导致城池失守,此乃大罪,恕本将不能从命” 范廷召闻言,真是气急了,他作为定州都部署,在傅潜来之前,还可寻机决断。本来想着傅潜带了大军前来,兵力充足,正好可以给辽人一些教训。 没想到现在别说给辽人教训了,就连他想带领本部人马出击,都被傅潜拒绝。这老头也是个暴脾气,怒声道:“傅公胆怯,乃不如一老妪耳” 可傅潜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吾乃三路都部署,不仅仅要对定州负责,还要对镇州、瀛州、高阳关负责,如今敌情不明,不许出战”说完扔下三人,拂袖离去。 “你……”范廷召气得站起来就想冲上去,吓得张昭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范公,不可鲁莽” “哎——”秦翰长叹一声:“本都监这就上奏陛下,请求圣裁!” 再说束城县,当第一时间得知辽军来袭,九妹就要带着金雕军出战,慌得束城县令直接跪在九妹面前,哀声道:“都指挥使,下官求您了,不可啊!如今县内可用乡兵都已编入金雕军,若是您走了,束城守不住” “我留下三营弓骑留守束城,余下随我出战” “都指挥使,这些时日,从县城前过去的辽人,无边无际,下官于此任县令多年,也算粗通兵事,这怕是近万骑,您这区区三千人,杯水车薪,一旦被困于城外,束城无大将,仅凭县尉,如何守得住?” 这时刘保在旁边提醒:“都指挥使,如今敌情不明,缘边安抚司传来的消息也只是说,多处州府发现辽人,如果贸然出战,恐怕容易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九妹闻言,陷入沉思。褚小娥在旁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不知小娘子可还记得太君当初的沙盘演武?” “知道,不过那时我还小,没让看” “当时我有幸随侍在都头身边,全程目睹。太君有言,打仗最忌讳被人牵着鼻子走,尽量避免在敌人选择的战场与之交战,是故依妾身看,可以打。但是怎么打要好好思量” “有道理”九妹扭身进入军营议事厅,吩咐道:“舆图拿来”众人都跟着进来,金花卫急忙挂出舆图。 “瀛州知州是谁?”九妹一边看着舆图,一边问道。 “李延渥”褚小娥跟在九妹身边,就像是大管家,所有军情文书都在她那里。 “他那里有多少人,归哪里调遣” “归高阳关王汉忠调遣,也隶属于三路都部署傅帅,兵力五千至八千” “喔——那就是防守有余,野战不足” “束城、河间、景城皆属于高阳关路防区,拥兵四万余,按照布防图,应是高阳关出兵才是” “好”九妹看着舆图,比划了一下:“高阳关距离束城一百一十里,距离瀛州七十里。” 她接着在舆图上点出高阳关、束城、瀛州三处地方,说道:“瀛州距离束城五十里,如此形成一个三角区域,吾等可以这三座城池为支点,剿灭这处的辽人” 第90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0) 且说九妹与褚小娥、刘保商议半晌,她又想起佘太君所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她便决定不急于出战,先让大家都想想办法,遂命人把老卒马三石、孙二福和韩老叫来,最后金雕军五营指挥使,束城县令等人也加入进来,纷纷出谋划策。 束城县令颇为感慨的看着议事厅内众人热情高涨的样子,心里深有感触,其一,是这小小的束城,何其幸运,得杨家嫡女青睐。其二,是这大宋禁军什么样子,他太清楚了,推诿、胆怯,只打能赢的仗。尤其这云翼军,让他们守沧州,士气还行,出城野战,谁都怕自己战死沙场,家人没有着落,活不下去。如今这云翼军的指挥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在杨家嫡女面前主动请战——殊为不易。 “命令!”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九妹一槌定音,直接下令:“斥候营派两队斥候分别去瀛州和高阳关,告知李知州,瀛州兵少,请他准备五百骑兵随时待命,若是于城外二十里范围内发现敌踪,人少则击之,人多则依靠城池拖住他们,并派人通报束城。与高阳关王帅言说,请派一万骑于高阳关东南方向封堵,若是吾等发现辽骑,便会纠缠住他们,届时合击之” “另外,再派斥候通报乾宁军和沧州,于城外戒备,若敌众,则依托城池防守,若敌寡,则剿杀之” “束城令,如今束城乡兵也跟金雕军合练过几次,出城野战不行,但拒城而守,当不在话下,况且这半年,各类城防器械已经补充齐全,床子弩、滚木礌石、猛火油柜等,都已经操练熟悉” “吾再留金雕军一营弓骑加一营突骑于城内,剩下的带走,有武安车在,即使被数倍敌军围攻,短时间不虑有失,再得高阳关大军合围,当能剿杀辽人” “诺!”众人齐声应道。 翌日,派出的斥候纷纷回报,瀛州李延渥最先答复“当共御之!”,乾宁军扬大郎则是再三叮嘱“一切小心,若束城不可守,可退往乾宁军”。 沧州李允则倒是认真的写了一封信,上面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则哥已知,放心便是!” 高阳关距离最远,随着金雕军斥候回来的,是王汉忠的一道军令:“敌势众,不可出战,持重谨守门户” 九妹看完这道军令之后,随手递给刘保,他经由九妹举荐,扬大郎鼓励,任职金雕军都虞侯,作为九妹副手。 他看完这道军令之后,脸色难看,怒声道:“他坐拥四万步骑,就这么看着辽人在眼皮子底下肆意耀武扬威,杀戮百姓?这……” 九妹倒是神色平静,她略微想了想,再次写了一份文书,封入蜡丸,然后递给褚小娥道:“派一名金花卫,跟着斥候送去,送完之后就留在高阳关” 褚小娥会意道:“盯着让他出兵” “不用,待在高阳关就行,只看,不用做” “啊——” “去吧,今日整军,明日一早出城,斥候营今晚就走,看能不能找到辽人下营的地方。对了,问问韩老、孙二爷那边,他们斥候营出身,没准能有发现” “诺!” …… …… “郎君,就等你了”萧柳殷勤的把奚部首领班郎君迎进了议事厅。 这里是平虏砦,位处宁边军和瀛州之间,萧柳攻破此处之后,与萧继远部以此为辽军大营,方便他们两部分人劫掠。 而奚部骑兵袭扰定州各县,班郎君便在蒲阴县南的一个村子扎营。 平虏砦与蒲阴县厢军八十余里,正好把宁边军夹在中间。三部总计正兵二万一千,连辅兵在内近四万人。 几人坐下之后,开始了进入宋境之后的首次军议。 “这个堡寨不错,囤积了不少粮草,还有茶叶”班郎君神情轻松,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他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浅尝一口,夸赞道。 萧继远、萧柳两人都会意:“待会郎君带一些走” 耶律铎轸一口喝干,砸吧砸吧嘴巴:“太淡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酒壶,灌了一大口“还是这个好” “目前看来,王奴详稳所言不假,宋人将领别有心思”班郎君放下茶杯,肃容道:“吾部劫掠地方,没有受到阻拦” 萧继远闻言颔首道:“确实,除了遇到宋人斥候有过厮杀之外,没有遇到大军” “接下来吾等是不是可以各自行动了?”萧柳也颔首表示,自己麾下也没有遇到成组织的抵抗。 “再等几日看看”班郎君略微思考之后,提议道:“吾等加派游骑,向邢州、洺州等地探察,绘制地图的同时,尝试一下宋人的兵力布置” “洺州距离宋朝重镇——大名府仅有百四十里,有机会的话也探察清楚”说到这里,班郎君感慨道:“宋朝地大物博,不像吾等苦寒之地,养不了多少人,如果能在河北之地放牧,以河南之地养军,陛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不过——”他摇了摇头:“王奴详稳特意交代,让吾等尽量跟拽刺详稳司及回图务的人联系上。如果仅靠大军征服宋人,太难了。只有从他们内部瓦解,方是正道” 几人都表示赞同,萧柳想起一事,问道:“郎君,吾等这几日还继续张网以待吗?” “稳妥起见,我们各自抽一千骑,放到高阳关西南处,确保后路。至于其余的人,可以再散开一些,尝试往束城、沧州方向探察” 说到这里,班郎君忽然笑起来:“束城啊!不知那杨家嫡女现在何处,希望这次能报仇雪恨” “哦?”萧柳闻言,心中一动:“可是去年文班太保与郎君南下的目标?上次大战,吾在遂城与杨家六子交战,听梁王殿下说,你们拿到了杨家的功法,还曾经围住了杨家九女,可惜最后失手了” “圣人曾让军中将校尝试功法,不能说完全无用,只能说是功效甚微,最好能俘获杨家嫡系,或许可知为何如此”班郎君毫不在意功法,反而对杨家女一事耿耿于怀:“此次如果能遇到她,吾等数万大军,就不信治不住她” “既然如此,吾等何不设下陷阱”萧继远听了半晌,忍不住提议道:“吾有铎轸将军在,当不惧杨家金花卫,若是布置妥当,或有奇效” 第91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1) 平虏砦中,班郎君听到萧继远的提议,怦然心动:“若是能利用此次机会俘获杨家女……” “可是,此人现在何处?”班郎君思索的同时,忍不住就低声问出来。 “郎君,且待往沧州的游骑回来,或许能有消息呢,那杨延平在乾宁军,如果找不到杨家女,吾等可围乾宁军”萧柳闻言,在旁回道。 “好,便是如此,待游骑回报之后再议” …… …… “兵法有云,观树动,则验寇来之驰骤……飞鸟不泊者,下有伏兵也……所以这斥候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听候之法】,那有经验的斥候,二十里外,登高望远,即可察觉大军行止……” 孙二福说得口干舌燥,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人递过来水囊,恭敬的说:“二爷,您先喝口水” 他们这一队斥候五十人,在束城西二十里的榆树林里休息,这些斥候都是从金雕军各营挑选的马术娴熟的年轻人。没办法,这么个东拼西凑的金雕军,武艺出挑的不少,可是这斥候之道,有经验的不多。 如果用来传递消息,乃至与辽人游骑捉对厮杀都不成问题,可是要探察敌踪的话,起初是完全不会的。经过近半年的整训,理论知识学了不少,如今辽人入寇,倒正是实践的好时机。 “哎……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赶上好时候了”孙二福润了润嗓子,又开始了他的教学:“俺们当年的斥候营,哪有你们这些机巧玩意儿,看看你们这身铁甲,一般的禁军都没这么好的东西,还有弓弩、铁钩,这些东西也只有杨家金花卫才能配齐,小娘子心善……” “二爷,我们都知道,您接着说斥候”那年轻人赶紧打断孙二福的唠叨。 “喔——对,你们可知为何斥候最远放出三十里?” “您说过,一般行军探马,于大军前后左右五里,斥候两骑,十里加两骑,十五里更加两骑,至三十里用十二骑,前后为一道……” “对,这是标准的行军斥候法,那下营时呢?” “凡军行,距离营寨二百里以来,需要置递铺以探、报、警、急,或五里,或十里一铺” “不错!那你们可知辽人游骑的探察范围?” “哇!二爷您大才,连辽人的斥候范围都知道” “咳——俺也不知道”孙二福刚才一时说得兴起,不自觉的回忆起往事。 那年轻人一时愣住了,您这啥意思? “咳——俺们听杨侯说过”孙二福脸上闪过自豪:“辽人的斥候,一般叫做游骑,俗称拦子马,一般在先锋前后二十余里,全副衣甲,白日远望,夜中下马测听,每行十里或五里少驻” “彼辈每次入寇,沿途民居、园圃、桑柘,必夷、伐、焚、荡。若是遇到辽人大军,拦子马可达万骑,游弋百十里外,这种情况,非得是辽人御驾亲征时才能遇到了” “二爷,您是这个”那年轻人佩服的竖起大拇指,朝孙二福比划了一下。 “现在你们来说,根据已知的消息,俺们在束城西二十里,暂时未发现辽人游骑,那他们的营地会在什么地方?” 那年轻人闻言,蹲下来在地上画了几道,沉吟起来:“瀛州距离束城四十余里,前几日的消息,瀛州发现辽骑,任丘县没有发现,高阳关也没发现,如此的话,辽人下营地当在瀛州西、西南这些地方” “不错,那俺们想要探察敌踪的话,应该怎么办?” “从此处开始,登高望远,索敌前行,如果……” “噤声!”孙二福突然低喝。而后,他朝这个年轻人说道:“你上树看看,西南方向,俺感觉不对” 那年轻人动作敏捷,迅速爬上榆树,四处观望一阵。下来之后低声禀报:“二爷,西南方有骑兵,烟尘飞扬,估计能有二十人上下” 孙二福放下水囊,低声吩咐:“你挨个通知他们准备,然后带二十人,绕一点道,往回走三里,等那些近了,就冲出去,若是辽人,不要放过,若是自己人,问清楚了,再把领头的带过来” 年轻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等那些人到了树林前,我们一拥而上不行吗?” “都怎么教你的?”孙二福低咤道:“逢林莫入,若是辽人游骑,他们绝不会距离这林子太近”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如果一涌而出,辽人看到俺们势众,必定掉头就走,俺们战马速度没提起来,如何追得上” “你们于后方三里出击,辽人游骑看到人数相当,必不惧战,待你们缠在一起之后,俺们从此处出击,截断他们的退路” “快去吧!” “诺!二爷大才”那年轻人抱拳一礼,急匆匆的离开了。 二十余游骑在平原上疾驰而过,他们肆意的狂笑,攀比着这些时日的收获,显然连日来四处烧杀抢掠无人可敌,已经让他们浑然不把宋人放在眼里。 即使这样,这些人仅靠身体本能驾驭战马,依然维持着基本的队形,每奔行一段距离,他们总会停下来,给战马恢复体力,同时有人站在马背上四处眺望,还有人会伏在地上仔细倾听。 在靠近束城的时候,他们眼前映入一大片榆树林,从林子的东头,有沟渠从河边一直延伸到林子里。这些游骑爆发出欢呼声,从大营出来,奔行数十里,又累又渴。 不过他们下意识的朝着远离榆树林的方向行去,宁可到河边饮水,也不去沟渠那边。 同时,有几骑从队伍里面跑出来,弓箭拿在手上,目光锐利,盯着榆树林警戒。而其余的人则放缓马速,慢慢靠近河边。 正当这些人逐渐放松警惕,有说有笑的跳下战马的时候,“轰隆隆!”马蹄声响起来。 “敌袭!”远处警戒的游骑不等看到敌人,先就下意识喊了一嘴。 “怎么有骑兵敢出城?”一名辽骑失声惊道。 众人无心深究,迅速骑上战马,随后就看到从榆树林中冲出来二十骑。 “宋军斥候,没多少人”辽军游骑队将看到只有二十人,打消了立刻远遁的想法。朝左右看了一眼,言道:“去两人,探察看看林子里还有没有人,尔等随我教训一下这些宋人” 说罢就带着这些游骑缓缓后退,这名队将显然经验丰富,骤然遇敌,不是迅速冲上去,而是缓缓后退。 第92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2) 谁都没有想到,束城外的这一场遭遇战,拉开了被后世史书称之为宋辽五年战争的帷幕。 作为射出第一箭的金雕军斥候营队长,那个年轻人,也因此而有幸在史书上留下了一句话。 “咸平二年夏四月壬申,石纯路遇契丹,斩首三级” …… “报!斥候营于束城西二十里,发现辽人游骑二十人,斩杀十人,俘获两人,其余逃走” 束城校场,一队队金雕军士卒正排列着队伍缓缓走出,按照九妹的分配,一营弓骑为前军,一营弓骑为后军,其余人连同金花卫为中军。 九妹听到斥候的回报,笑着对褚小娥说道:“好了,这会不用再找,已经对上了” 随即,她吩咐那名斥候道:“把俘获的辽人送到老爷子那边,他们不是号称手艺精湛吗,审讯一下,迅速确定辽军分布及目标” “诺!” 同一时间,溃逃的几名游骑冲入了平虏砦大营。自前日辽军三部确定下来行事方针之后,萧继远部从宁边军南下,直驱祁州。而大批的定州和宁边军百姓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南下,大部分涌向镇州,致使镇、定之间官道拥堵月余。 而班郎君部则从蒲阴县南下于定州南部大沙河一带劫掠,道路两边死尸随处可见。 因此,平虏砦大营中仅有萧柳独自坐镇。当得知游骑于束城外被劫杀,他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按照他们的预想,束城、乾宁军和沧州的消息至少还需要半月功夫才能确定。毕竟,自他们南下以来,还没有遇到成建制的宋军。 不过仅只是宋军斥候的话,他想到这里再次与面前的游骑确认道:“你们可确认了那是杨家女的部队?” 那几名游骑对视一眼,他们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那么生猛的斥候,一定是杨家的部队,不是也是。 “禀报将军,那数十人装备特别好,那些甲胄、弓弩,比起宋人的禁军都强” “喔——如此说来,应该就是杨家女的人了”萧柳若有所思。 “你们休息一个时辰,即刻赶去萧继远将军和班郎君处,请他们收束军队,别再南下,且待吾探明那杨家女所部军队,再做打算” 他再次想了想,又走到舆图前仔细比划了一阵,接着说道:“如今定州、宁边军、高阳关、瀛州的宋军都不敢出城,莫州知州乃是杨延昭,他被大王拖在了遂城,莫州也不敢出兵,如此的话,仅有乾宁军的杨延平和沧州的李允则,如此,进可围剿杨家女,退则可以以部分人围住她,如果有人来救援的话,先灭了他们的救援部队” 说完,萧柳回头看着几名游骑道:“尔等可听明白了?” 那几名游骑齐声道:“明白了,将军!” 等这几名游骑走了之后,萧柳迅速命人整军,此时他麾下的八千人,至少有一半还在外劫掠。有些跑得远的,都已经到了瀛州东十余里的村庄。 “邵娘子,你家娘子这东西真不错,名副其实的千里眼”李延渥站在瀛州城头,拿着千里镜兴奋的看着城外。一名身穿甲胄,脸上戴着面甲的金花卫站在他的身后。 “我家娘子说了,这千里镜可以送与府君,不过还请府君当心,不要失落于贼人手里” “好、好——杨府娘子大义,老夫就腆着脸笑纳了”李延渥一点点的透过千里镜观察着城外的情况,瀛州西面和北面的村庄已经一片狼藉,之前只是从斥候和逃亡的百姓嘴里听到,现在从城楼上,透过镜片看去,村庄断壁残垣,田地里刚刚种下的秧苗破坏殆尽。 他只觉得一股股戾气直冲脑门,如果不是有瀛州城内众多军民挂在心头,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出去,给辽人一个教训。 尤其是现在还能看到,一队队辽骑逐步往瀛州东面祸害过去。他从北门跑到东门,就看到瀛州东十余里的五姓村,此时正有七百余骑肆虐。 他狠狠的一拳砸在城垛上,不顾粗糙的岩石划破手指,恨声问道:“邵娘子,杨将军什么时候到?” “我出来之前,娘子已经发兵,想来快了”邵娘子穿着甲胄,轻松的跟在李延渥身后跑到东门城楼。 “杨家金花卫果然名不虚传” “府君过奖了!” “咦!”李延渥不忍再看五姓村的惨状,便往远处看去,忽然发现五姓村东北方向有数十骑兵出现在千里镜中。 那些骑兵距离五姓村十里外就停下脚步,有数骑掉头就往回跑,剩下的人四散开死死盯着五姓村方向。 李延渥恍然道:“来了,那应该就是杨将军的斥候了,当是发现有人纵火烧村子了” “传令!”李延渥拿着千里镜不放,嘴上下着命令:“命五百骑于东门处集结待命,命陆通判和蔡参军上城楼” “诺!” 一柱香后,瀛州通判陆元凯和录事参军蔡亨赶到城楼。 “等一下我领军出城,子成和君泽负责守城” “啊!”陆元凯大惊道:“府君不可啊,如今城外辽军肆虐,吾等守城有余,进取不足,若是出城迎战,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瀛州城不保啊” “就是因为辽军肆虐,老夫才要出城一战,之前若不是兵力不足,老夫早就杀出去了,哪用在这干看着,受这鸟气”李延渥的眼睛是一刻都离不开千里镜,但也不妨碍他憋着一肚子火气。 “可……可是傅帅严令不许出战……这……”陆元凯还是有些犹豫。 “啧……那个老东西,坐拥八万精锐,只会龟缩着不动,哼,若是他在老夫面前,也是这么骂他,当初吾父执掌侍卫亲军之时,他只不过是禁军一卒耳” “你们准备去吧,老夫要好好看看杨家的天骄女如何作战,那五百精骑守候在城门口,该吃吃,养精蓄锐,随时等待命令” 陆元凯和蔡亨对视一眼,都知道这老将军脾气火爆,也不敢再劝说,行礼之后离去。 ps:辽师引兵趋宁边军及祁、赵,大纵钞劫,游骑出邢、洺间,百姓惊扰,携挈老幼争入城郭,镇、定路不通者逾月。——《续资治通鉴》 第93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3) “咦?那些辽人怎么不跑”李延渥看着远处在五姓村肆虐的辽人,已经发觉金雕军前军的时候,不但没有撤退,反而还聚集起来,准备迎战。 他能看到,九妹的中军也出现在千里镜里面。 “不好!”李延渥立刻下令“来人,去问问其余城门,城外有没有辽军聚集?” “诺!”几个亲卫撒开腿就往其余三个城门跑去。 此时就在这瀛州城外,辽骑与宋军弓骑营交上手了,辽人呼的一下散开,以那队将为边界,成扇形排列,只要有人到了射程之内,就是一箭射去。 而弓骑营的战法与之截然不同,他们聚在一起,朝辽骑冲去,抓住机会三成骑士发弩,三成准备,前排的弓弩击发之后,就减缓战马速度,让后排的人越过前排,交替击发。 他们这五百人聚集起来仿佛一枚铁锤砸下去,而辽骑则像是不着力气的麻布,随着铁锤的击打,往后飘荡。随着双方的每一次接触,铁锤上落下铁屑,而麻布也随时破几个口子。 李延渥看着这一幕,不禁惜叹一声,如果此时有骑兵挡在那些辽人身后,作为铁砧,一锤下去,就能把这麻布砸破、碾碎。 随着双方的交战,辽骑且战且退,朝着瀛州城南门方向移动。 这时,有亲卫来报,瀛洲城南远处烟尘升腾,应该是有大量骑兵赶过来。 “果然有接应”李延渥又是一掌拍在城墙上,他沿着城墙迅速往东南角跑去。 这时,弓骑营中有尖锐的哨声响起,领头的皂旗晃动,整个队伍忽然划了一个弧形,朝左方偏转过去。同时,后方的中军也逐渐逼近战场。 紧接着,九妹中军响起号角声,前军弓骑营从辽骑右侧冲出。而辽骑却放缓战马的速度,慢慢双方脱离接触。 “坏了!”李延渥扭身交代亲卫命令之后,再看向千里镜时,心里一惊,他看到中军忽然冲出一队骑兵,身穿朱漆山文甲,宛如一道火线直扑辽骑。 “你家娘子怎么如此大意,后方辽军数千人赶来,这队辽人是诱饵” 邵娘子默不作声。李延渥看不到她的脸色,也不知道这是有信心呢,还是不想回答。 “果然,那辽骑开始后退了” “啊!金花卫的战马速度为什么那么快”李延渥有些吃惊的看着金花卫在为首大将的带领下,迅速接近那队辽骑。那些辽人在拼命跑了几里之后,发现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接近。 “好!”李延渥忽然大喝一声。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火线径直破开辽骑,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也有辽人弓箭射中金花卫,可是都被她们的甲胄挡了下来。就这么十余个呼吸的功夫,金花卫就穿透那些辽骑。 “危险!”在千里镜中,拿到火线穿透之后,竟然没有回头,直接朝后续赶来的辽人援军冲锋起来。 此时萧柳的本部大军四千人在金花卫击破那些游骑的时候,就已经赶到战场。他们以队为单位,正面堵截,两侧包抄。犹如一个人张开双手,要把中间这道火线掐灭。 在李延渥震惊的眼神当中,九妹领着金花卫连续击穿三队正面堵截的辽骑,而后朝左侧画了一道弧线,击穿侧面一队辽骑,开始往回撤退。 中军大纛下萧柳脸色铁青,一直到四处劫掠的辽骑全部来到这个战场的时候,神情才缓和下来。 此时的战场态势对宋军极其不利,萧柳本部四千人以六队作为正面堵截,左右两队包抄。随着其余队伍来到战场,仿佛四面八方都有辽骑朝着金花卫追去。 就连李延渥在城楼上看到这个态势,都已经着急了,虽然他手上的骑兵很少,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友军被围,他无法忍受。因此,他咬牙道:“让骑兵准备,老夫出城冲一次,让那些辽人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李帅且慢!”邵娘子忽然出声阻止道。 “嗯!你没看到你家娘子马上就要被追上了吗?” “无妨,还没到娘子说的您可以出击的时候” “哦?”李延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邵娘子,可惜的是,除了冰冷的铁面,什么也看不到。 “来了!”邵娘子盯着远处那滚滚烟尘尾随着金花卫朝着宋军本阵冲去。 “什么?”李延渥狐疑中抬起千里镜。 “他娘的——这是什么?” 这一次即使不用千里镜,城楼上的众人都能看到,中军大纛处的宋军和冲到近前的金花卫同时向左右分开,往后疾驰而走。露出了参差不齐,但又暗合某种规律停放的大车。 那些辽骑虽然不知道这些大车是做什么的,但此时想停也停不住。只能咬牙继续冲锋。 “咚咚咚——”战鼓声响起来,无数的箭矢铺天盖地的涌向辽骑。三百辆武安车,又是连弩,有节奏的发射着箭矢。 一队又一队的辽骑被直接射穿,那些老卒和客栈青壮负责操控武安车,有那些老卒在,他们大胆的等到骑兵靠近了才击发连弩。这就导致最前面的辽骑被射死之后,尸体随着惯性都要撞到武安车上。 但也因此对辽骑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呜——”悠长的号角声传来,射程外的辽骑急忙绕了圈子掉头退了下去。 双方各自收兵之后,九妹带着金雕军于五姓村扎营,正好与瀛州互为犄角。 翌日,辽军三部蜂拥而至,而后萧柳残部三千余人与耶律铎轸本部一千人远远围着金雕军。萧继远部和班郎君部共计一万二千人呼啸着直冲束城县。 “不好!” 昨日准备了大半日,都没能出战的李延渥又命麾下骑兵于城门集合,而后他又到城楼观战。 他看到大部辽人冲向束城,又开始着急了,不说束城的防守如何,仅仅是束城周边的村庄以及更远处的乾宁军、沧州等地,面对如此多的骑兵,一定会损失惨重。 这时,五姓村内所有宋军冲了出来,以金花卫为箭头,弓骑营跟在两侧。萧柳部看到之后,又开始了传统打法,只不过他们分外注意武安车,都在连弩射程之外交战。 同时,耶律铎轸带着本部人马挡在了金花卫面前。 第94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4) 耶律铎轸以勇夺狼山寨的功劳,得到萧太后的奖赏。此次出征之前,又专门赐下重甲。 他身后带领的骑兵除了积庆宫人,萧太后又给他调拨崇德宫御帐亲军八百人,凑成了这一队千人的骑兵。 九妹带着金花卫早早就看到这队挡在面前的骑兵,别的辽骑都是骑射游斗,只有这一支队伍径直朝着她们杀来。为首一员大将,身材魁梧,一袭绯色大氅猎猎作响。 只见金花卫形成的那道火线再次提速,仿佛星辰坠落一般猛然向辽骑撞去。 “吼——轰隆隆”战场上响起雷鸣般的吼声。 李延渥瞳孔剧烈收缩:“这……这就是杨家的金花八式?” 那道火线被那身穿绯色大氅的大将略微阻拦几息,随后就被一穿而过。那大将吐着血飞落马下,其余的辽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断臂残肢四散而落。 “九娘子历经战阵之后,这武艺跟之前不一样了!”邵娘子双目失神的看着城外那勇往直前的金花卫。 包围着金花卫的辽骑瞬间崩溃,昨日一战还可说是因为敌人的弓弩,今日有勇夺狼山寨的猛将,还有太后身边的御帐亲军,就在这短短时间被人击杀。 萧柳都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昨日看起来还不相上下的两队骑兵,为何今日一触即溃。 他身边的亲兵们却不管那么多,叫了几次,看到萧柳还沉浸在心神之中,再看看溃兵四散而逃,他们只好拉着他的马往束城方向的辽人大部逃去。 “啊!”萧柳恍然回过神来,看着溃败的士卒:“是了,耶律铎轸夺取狼山寨的事情在朝廷有意传播下,大军人尽皆知,今日一个照面就被击飞,这个场面实属骇人,哎——” 萧继远和班郎君所部看到萧柳迅速败退,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们冲向束城,本就是为了引诱宋军离开瀛州城边。 此时看到宋军冲破萧柳部的阻拦,便有两队骑兵脱离军阵朝金雕军右方绕去,显然是想截断退路。同时吹响号角令萧柳尽快收拢溃兵。 而九妹的金雕军在冲破阻拦之后,并没有朝萧继远和班郎君那边冲去,而是调转马头朝束城西北冲去。 班郎君大喜,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就是想找地方困住宋军,无论是靠近束城还是瀛州,宋军都有机会逃回城内。 不知道那杨家女突破拦截之后,为何没有退回瀛州,可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班郎君急忙下令再调拨两队辽骑去协助萧柳整军之后,堵住宋军退路。萧继远则是带领本部骑兵从金雕军右翼包抄上去。 现在的战场态势,班郎君奚部骑兵从束城东封堵,萧柳整军之后,从五姓村缓缓逼近,封堵住退回瀛州的路。 而萧继远率领本部骑兵从右边包抄,同时也防止金雕军朝乾宁军方向逃离。 九妹等人在冲出去五里之后,就缓缓减速。而后,三百辆武安车排出了一个半圆形车阵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三部辽骑从瀛州、束城方向围住了金雕军。萧柳、萧继远和班郎君汇集到中军处看着宋军,有些迟疑。 “这杨家女莫不是要在此与吾等决战?”萧柳忍不住问道。 “好大的胆子!”班郎君怒气上涌:“她们不到三千人,竟敢与吾等决战!” “哼!没什么可说的,郎君指挥吧,若是吾等以六倍兵力都拿不下这杨家女,也没什么脸面去见圣人了”萧继远冷冷的说道。 辽军中军号角声响起,各部辽军按照旗号轮番冲击金雕军的阵地,即使被武安车射死也依然不停止。 九妹带着金花卫于武安车阵之后休息,两营弓骑在武安车的掩护下与辽骑对射。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时间慢慢流逝。 武安车前方十余丈起,堆满了尸体,车上的弩手已经换了两轮,就连赶车的老卒都加入轮换。 “鸣金!暂且休息”班郎君恨恨的高声传令。 “他们到底有多少弩箭?” 萧继远沉吟一会,提议道:“这样硬冲,损失太大,不如派人去抓宋人以为驱口,慢慢消耗他们的箭矢” “末将去吧”萧柳拱手道:“任丘县距此不远,正好让他们看着,如果他们离开车阵,请两位出击”说完,他带着本部余下的骑兵绕过金雕军的车阵朝西北疾驰而去。 这时宋军阵中,九妹一声令下,金花卫齐齐翻身上马,缓缓行出车阵。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远去的萧柳部,而后提起两刃矛朝中军一指,便策马冲了出去。 “好胆!”萧继远看着远处主动冲出来的金花卫,怒极而笑。 班郎君神色冷峻,干脆的下令道:“去两队挡在车队前,放开西边一个口子,其余方向围杀,如有哪一队正面遇上,死战不退” 随着辽军中军的旗号和战鼓声,整个战场发生了变化,辽军放开通往高阳关的口子,其余方向拼死封堵。 可金花卫的应对让班郎君等人疑惑,仿佛在配合辽军似的,冲破一队辽骑之后,就掉头往西边退回去,而后又重复同样的动作,战场随之缓缓向西边移动。 鏖战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战场逐渐远离瀛州和束城,已经到了君子馆附近,而萧继远和班郎君全神贯注于指挥战斗,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他们仅仅保留了一千辽骑作为预备队,围绕在大纛附近。 “报!东南方向和南方发现大队宋骑冲来”忽然有游骑冲入中军。 萧继远和班郎君脸色剧变! “怎么有宋人敢于出城!?” “郎君,来不及了,那些宋人马上就到”那名奚部游骑急忙打断班郎君的话。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在这些辽军的背后,战场的边缘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群宋骑。更远处烟尘滚滚,还有大队的骑兵赶来。 “怎么可能?”萧继远失声道:“整个镇、定、高阳关总共八万余宋军,一部屯驻定州,一部屯驻高阳关,哪里还有这么多宋人?” “吼——”一道沉闷的雷鸣响彻战场。 班郎君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在辽军的包围中,那名手持两刃矛的大将连续斩杀几名挡路的骑兵,朝自己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请萧将军立刻走,吾领奚部骑兵断后,转告圣人,即使镇、定、高阳三路能为吾等所用,可还有宋人会违令出战,若想战而胜之,请圣人以大军南下,步步为营,消灭宋军有生力量为主” 班郎君面色严峻,抓着萧继远的手说道,而后带上那一千预备队掉头朝身后的宋军冲去。 第95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5) 残阳如血,尸首遍地。 九妹等人鏖战一日,众人累得连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束城县令带着青壮来到战场,为他们安营扎寨,清理残骸,收押战俘。 李延渥带领的瀛州兵,束城留守的金雕军二营及乾宁军、沧州守军几乎倾巢而出,总计八千步骑在击破班郎君后,径直追杀而去。 这一下直到第二日早上,才有斥候陆续来报,追杀已经停止,萧继远和萧柳带着近万骑突破了高阳关,走保州一线撤离。并且驻遂城外的辽军大营也知道此次失败,有辽军南下接应。 “高阳关守军伤亡如何?”褚小娥看着眼前的斥候,有些疑惑的问道。 “属下不知”这斥候摇了摇头。 “嗯?” 九妹一身戎装正在营帐内查看舆图,闻言也回过头来注视着这名斥候。 这斥候看着九妹那清秀的脸庞,脑海里却是闪现出昨日战场上那如般恐怖的身影,他毕恭毕敬的说道:“属下跟着大军追杀之时,只看到辽人一路跑过高阳关,李知州看到兄弟们太累,担心有失,便于高阳关外扎营,属下出来之前,只知道辽人已经距离保州不远,兄弟们大部分回营了” “好,你下去休息吧” “诺!” “褚姨,命令众将一个时辰后整军”九妹冷然说道。 “小娘子——”褚小娥有些担心的看着九妹。 “去吧,我没事” “诺!” …… …… “尔等擅自出城,已经违抗傅帅军令,此事王帅已经派人禀报定州行营,现令尔等即刻回城” 一名小吏站在李延渥等人的联军营寨门口,大声呵斥。 当初九妹与瀛州、乾宁军、沧州商量支援的时候,为了避免指令不统一,特别要求所有援军都服从瀛州知州李延渥的军令。 “你说什么?” 他一早就准备带着麾下几名指挥使找王汉忠报功,正出营寨的时候就看到这小吏,还以为是过来带他们入城的。 “王帅有令,尔等乃是戴罪之身,赶紧回去,谨守城防,等待傅帅军令吧”这小吏斜着眼睛看着李延渥。 “还不明白?尔等如今是有过无功” 李延渥大怒,伸手一把抓过这小吏,提溜到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辽人入寇,他王汉忠不派兵杀敌,辽人兵败,他又不命人拦截,吾等来此,他还要降罪,到底是王汉忠的意思,还是你这小吏假传军令?” 这小吏被掐着脖颈,虽然脸上涨得通红,但也不慌乱,只是怒视着李延渥。 “李知州莫不是要造反?瀛州隶属高阳关路,战时受定州行营傅帅节制” “你……老夫直接找那王汉忠说去”李延渥一把扔开这小吏,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直奔高阳关。 高阳县原本隶属瀛州管辖,后因地处险隘,于至道年间改为顺安军,又重整县城,以为关隘。因此,高阳县治所、顺安军治所及高阳关路治所都是在这座城池之内。 李延渥带着众人一路进了城,城内禁军大多认识他,也不敢阻拦。就这样,他们来到了高阳关行营。这行营设在城西大街,大堂五楹,前方为露台和中甬道,再前就是仪门,左右各有翼门,其南为大门,门上匾曰“高阳堂”。 他们在大门就被拦了下来,左右有甲士守卫。李延渥只好强忍怒气,等待军士通报。可是他们左等右等,那个通报的军士一直没有回来。 他们是早晨入城,等到接近午时,门前已经排满了人,几乎都是赶着驴车带东西来的。 还有来来往往的官员仕绅喜笑颜开。这里的仕绅所言与前朝不同,自宋立,其户籍制度变更,设立官户是为有品级的官员其父、祖、子、孙及同居者,无论文武。同时还分乡村户和城郭户,顾名思义,即为居住在城池之内还是乡村中的户民。 李延渥等人刚入城的时候还没注意,他们在高阳堂外等待的时候才发现,这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同时在门前等待召见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大声恭贺:“这次辽人南侵,多亏王帅指挥若定,方有此大胜,护持吾等高阳一地百姓,功莫大焉” “这位兄台所言甚是,王公与寻常武人不同,乃是好学之士,又轻财重义,此次允许吾等入城,躲避兵灾,实乃护民之举,吾等需上禀朝堂,以达天听”另外一个人深表赞同。 “哦?兄台何人,对王帅知之甚深” “不敢不敢,小兄的族叔乃是王公帐下录事参军,不知贤弟——” “啊!失敬失敬,小弟的妻兄秋闱第四,明年到京城应试。” “秋闱??” “是了,府君因担心辽人南下耽误举子明年进京,故此把秋闱提前了” “哎呀,小弟有眼不识贤人,兄台妻兄解试第四,那必能高中,恭喜恭喜!” 李延渥忍无可忍,挤开身前的人群,大步走到门外,抱拳道:“老夫一早就来了,那军士与老夫说去通报,为何现在还不让老夫进去” 门口守卫看了李延渥一眼,一言不发。 “老夫乃是瀛州知州,你竟敢如此辱我”李延渥大怒,一把推开守卫,抬脚就往里面闯。 那些守卫大惊,纷纷涌上来,拔出刀枪对准他们。 “住手!”这时从中甬道走出来一人,大声喝道。 军士们一看,是高阳关铃辖张凝,众人对视一眼,便退了下去。 “李帅且息怒,末将带你去见王帅”张凝看着他愤怒的样子,想说些什么,然后叹息一声,便在前面引路。 他们一行进了正庭议事堂,看到那主位之上,王汉忠一手捧茶,一手拿着本书低声诵读。 “节帅好悠闲”李延渥看到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嘲讽道。 此时议事堂内只有王汉忠一人,闻言抬起头看了李延渥一眼,语气平淡道:“尔等违抗军令,现在应该回城待命,为何要来此处,难道汝要抗命不成” ps:汉忠好学知书,帅臣中亦不易得,然秉性刚愎,受任不能尽心,比罢旄钺,庶能循省,冀可复用,遽兹沦丧,深可悯也!——《续资治通鉴长编》 第96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6) “此乃……”李延渥刚要怒喝,旁边的张凝眼疾手快,立刻扯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 “王帅,瀛州、束城、宁边、平虏……诸地百姓皆被辽人劫掠,定州百姓南下镇州避祸,堵塞官道月余。如果边军无动于衷,怕是陛下那里也说不过去,如今李知州率军击败辽人,这岂不是有功?” 王汉忠闻言,皱眉看向张凝:“功是功,过是过。若都是以违抗军令来争功,军法要来何用?” “够了!”李延渥不顾张凝的阻拦,暴喝一声。 “你这老匹夫,有意把军中校尉与一军主帅相提并论,你为威塞军节度使、高阳关都部署,辽人从此撤离,你难辞其咎,老夫定要向陛下弹劾于你” “随你”王汉忠冷然道。 “我们走”李延渥带着几人转身就走。 “慢着”王汉忠厉喝一声。 “瀛州可是高阳关路治下?” “是” “吾数次下令不可出城,你可是违抗军令?” “是又如何?” “来人啊!” 堂外进来几名甲士,看着王汉忠。 “尔等可知,违抗军令,何罪?” 其中一名甲士拱手道:“军法曰,违主将一时之令者,斩!” 李延渥瞪大了眼睛,盯着王汉忠,气得笑了。他一拍脖颈,厉声道:“老夫这大好头颅在此,你来拿吧” “唳——”尖锐的警钟突然响起来。 议事堂内众人都是一惊,可是不等王汉忠发令,众人就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 跟在李延渥身后一名束城突骑营的指挥使忽然喊道:“骑兵——” 张凝愕然看向那指挥使,这才发现,此人一身戎袍,脸上带着面帘,听声音是一位女子。 “哐当——”一声震响,只见虚掩起来的议事堂大门被撞开,其中一扇门板晃动了两下,砸落在地。 那几名甲士这才反应过来,一人拿起腰间的竹哨就吹了起来,另外几人急忙抽出腰刀,朝堂外看去。 只见几人全副武装,胯下的战马都披着甲,骑士们戴着恶鬼的面具,手持武器。为首一人,拿着丈余长的两刃矛,冷冷的注视着堂内众人。 堂内的甲士们只觉得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仿佛被恶鬼盯上了一般,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整个议事堂的空气仿佛窒息一般,久久没人说话。 “谁是王汉忠?”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众人被这声音惊醒,甲士们偷眼回头看了看,想起来职责所在,便想出门迎战,可是看着面前的骑士们,心里一阵绝望。 “堂内坐着的就是”还是那名束城突骑营指挥使,她指了指王汉忠。 “拿下” “诺!”有两名骑士下马径直朝议事堂走去。那几名甲士眼看避不开,狂吼一声就要砍向这两名骑士。 “住手!”王汉忠大喊一声,随后缓缓走出议事堂,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骑士。 “可是杨延瑛巡检当面?” 九妹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王汉忠,半晌问道:“你可有收到斥候通报,辽人如果从高阳关退走,需令高阳关部阻拦” “收到了” “你可有派人?” “老夫乃是威塞军节度使、高阳关都部署,按制需要听从三路都部署傅帅军令,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巡检,无权下令”王汉忠有些不耐烦了,冷冷的说道。 九妹看着王汉忠,眼角露出杀机,她提起两刃矛,翻转矛面直接拍向王汉忠。 “大胆……”王汉忠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九妹真敢动手,仓促之间顺势扑向一边。 可是来不及了,那两刃矛的棱面直接拍在他的左臂,众人耳边只听到咔嚓一声。王汉忠被砸翻在地,那只左臂扭曲着,骨头都露了出来。 他咬着牙,强忍剧痛,恶狠狠的盯着九妹。 “你擅自对节帅出手,这是谋逆大罪,傅帅不会放过你的” 九妹理都不理,扭头吩咐道:“去两个人,绑了他送回京城,直接交给官家,然后回去告诉娘一声” “诺!” 堂内众人呆若木鸡,直到金花卫上前粗暴的捆绑王汉忠的时候,被他的惨叫声惊醒。 张凝先一步冲了出来,脸色凝重道:“杨巡检,袭杀主将乃是死罪啊,现在如何是好” 李延渥大声喊道:“此事算老夫的,老夫刚才就想动手” “无妨”九妹打断两人的话。 “李帅、张铃辖借一步说话” 九妹翻身下马,走入议事堂内。张凝轻叹一声,与李延渥尾随而入。 片刻之后,三人走出来,九妹招呼一声之后,带着金花卫及束城两营指挥使走了。 李延渥和张凝目送她们离开之后,对视一眼。 “如此便请李帅协助末将掌管高阳关路兵马,以待朝廷新任都部署” “理当如此!” …… …… 官道上,武安车行在中间,两侧骑士护卫,一部分仅穿戎袍,一部分身披甲胄。在众人环绕的中间,九妹依然一袭朱漆山文甲,脸上带着面甲,战马的甲具已经去除,放到了武安车上。 “小娘子……”褚小娥唤了一声,面露迟疑。自那日上战场,九妹的面甲就从未摘下过,也幸亏这精心打造的面甲,乃是以牛皮覆以细密的金属锁扣,否则……她如是想着,再次呼唤一声。 “小娘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当初那些金花卫都是新人,初次上战场就遇到具装骑兵,损失大些,非战之罪” “不可心急啊——”褚小娥担忧的看着九妹。 “如今你打伤一路节帅,必定会被那傅潜弹劾,朝中那些文臣正愁找不到太君的短处,或许就会拿你治罪” “不过那个傅潜有问题,几次三番,拒不出战,还强令各路节帅谨守城池……” “褚姨!”九妹打断她的絮叨。 “娘或许有她的安排,可是我在战场上,眼看着将士用命,他们却放跑了辽人,做事的人被治罪,避战的人却被吹捧” “再看看那束城百姓,就如此被辽人祸害。他们把整个村子的女人带回去,杀了老人和孩子,又驱使青壮赴死,或许没等娘的安排实现,这河北之地再难以看到宋人了” 九妹的声音平静,可是褚小娥隐约感觉,在那平静的话语背后,带着几分对佘太君埋怨。 第97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7) 瀛州一战,辽军损失过半。遂城杨六郎和保州杨嗣都已经点齐兵马,准备在保州北的廉良河一带伏击这股辽军,力求不让他们退回辽境。 可是辽军大本营早有防备,除了派出数万骑从长城口南下接应,还同时猛攻遂城和瓦桥关。 因此,他们只能遗憾的看着萧继远和萧柳顺利撤离,早前劫掠的人口和工匠,也被辽军大本营提前接走。 此战,最大的收获就是九妹阵斩班郎君,其奚部骑兵大部分被杀,能够逃走的仅有百余骑。 经过数日的发酵,整个边境都知道,杨家嫡女因高阳关都部署王汉忠没有阻截辽人,一怒之下带领金雕军闯入高阳关,她更是带着金花卫突袭高阳堂,当着众人的面打伤王汉忠。 而后镇、定、高阳三路都部署傅潜率先上奏,弹劾杨家女不遵军令,擅自打伤边帅,请朝廷治罪。 枢密使王显闻之此事,勃然大怒,上奏弹劾杨延瑛,要求朝廷召回治罪,弹劾佘太君飞扬跋扈,最后还弹劾贵妃刘娥后宫干政。 随之而来的,是李至、寇准及三名侍御史弹劾佘太君、刘娥。由此引发近半数朝臣随之弹劾。这一下即使真宗皇帝都始料未及,颇有一种玩砸了的感觉。 就在朝堂上万马齐喑的时候,新任度支司郎中、九妹忠诚的战友——丁谓站出来了。 他以详实的数据,给满朝文武展现了几次辽人南下,河北以傅潜和王汉忠为首的武将,拒城而守,导致了人口、土地、粮食、工匠大量流失。最后得出结论,请斩王汉忠、罢免傅潜。 且不说朝堂上,丁谓以一当百,舌战群贤。 杨府后花园,亭子里,佘太君躺在摇椅上,九妹站在身边。在亭子十丈外,褚小娥看着九妹的背影,暗自担心。 这杨府后花园,凉风习习,吹在身上还怪舒服的……嗯?褚小娥忽然看向身边不远处。 一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拿着一柄长约一丈的芭蕉扇时不时挥舞几下。 “嘘——排风,别扇了,太君和小娘子说话呢”褚小娥无奈的看着杨排风。 “啊——哦——好”杨排风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双丫髻,那圆圆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褚娘子,你看我这杆芭蕉扇怎么样?阖府上下,太君最喜欢我打的扇子”杨排风骄傲的挺起胸膛,圆圆的眼睛笑起来都快眯成一条缝。 “你这是芭蕉扇?怕不是什么奇门武器吧!”褚小娥有些惊奇的看着她。 那芭蕉扇,精铁为柄,鹅蛋粗细,扇面不知以什么作为骨架,支撑着外层的皮子,绷得紧紧的。轻轻扇动,呼呼风声直响。 褚小娥看着眼角直跳,这……这么长,是马战用的吧。 “安静些——别打搅太君和小娘子说话”褚小娥又叮嘱一句,便看向亭子内的两人。 只见九妹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随后抬起身来,泪水早已滑满了她清秀的脸庞。 “诶——怎么哭了呢?”佘太君笑盈盈的看着九妹,伸出手给她擦了擦。 “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娘,我一战葬送近半金花卫,又打伤王汉忠……请娘降罪!” “咦,不对啊,听说杨巡检是对老身不顾百姓死活心有怨言,这才下的狠手” “啊,叛徒!”九妹嘟囔了一句,干脆席地而坐,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娘,既然您都知道了,我就直说了,金花卫的仇我会自己报,这王汉忠——反正也打了,怎么治罪,您看着办吧” “哟——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慈不掌兵,当时面对具装骑兵,我若是直接突破他们,而不是想着救人,最后伤亡还没那么大。是我自己给了他们从容布置的时间” “还有吗?” “有,战场上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当断则断” “好!”佘太君满意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你就在庄园里吧,另外,御前忠佐石归宋献木羽弩箭, 水军队长唐福那里有火药武器,这些都是你感兴趣的,他们都在京中,趁着这段时间,正好把你弄的火药也跟他们一起研究一下” “哦,对了,丁谓那里有些数术上的问题,也找过你,他可是在朝堂上帮你不少” “咦——人才不少啊!”九妹发现朝中有这么多人愿意研究器具,兴奋起来。 “娘,那我去庄园了,顺便给金花卫统计战功,发放赏赐。对了——金雕军交给大哥暂时节制,回头我还要接着报仇去” 说完她起身行了一礼,扭头就走。 “小九啊!”佘太君喊了一声。 “怎么了,娘!” “你做的不错,为娘很满意,杨门女将,你有资格接手了” 九妹闻言,没说什么,大步走出亭子,远远就朝褚小娥喊道:“褚姨,走了!”声音欢快、明亮。 ………… 辽南京析津府,皇城西南角凉殿内,萧太后、圣宗皇帝、梁国王与朝中重臣、南伐众将于此处纳凉。 萧继远和萧柳再次当众请罪,反倒是萧太后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卿等此行,有功无过!” 此言一出,即使是圣宗皇帝都惊讶了,众人都看向萧太后。 “适才于大殿之内,损兵折将之过不可不罚。此处皆为大辽重臣,二卿之功,朕都记着” “破坏宋人边地,打击其战争潜力,此为功一;探明宋人边关布防,守将情报,此为功二” “发兵之初,便是以这二者为目的,如今顺利完成,如何不是大功,更何况,此次南下,与杨家女一战,发现新式军器,此为功三。是故朕才说,有功无过” “圣人圣明!”众人纷纷拜倒在地,深感钦佩。 这时圣宗皇帝在旁接着道:“太后所言甚是,王奴详稳曾言,那傅潜有意自立,如今三番两次试探,可以看出,他有意保存实力,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王奴详稳试着能否招降此人?” 耶律王奴起身,先朝萧太后一礼,才看向圣宗皇帝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必招降,他如果想自立,吾等就帮他一把。按照两位将军所说,他们一路南下,定州、宁边军等地无人出战,可是也有瀛州知州抗命,由此可见,他有自立的心,却没马上自立的胆子。因此,吾等可从此处帮他。” “哦?计将安出?”梁国王耶律隆庆接上了话头。 “待吾等大军南下,派出一偏师,于定州城下扎营,如此他有借口以守城的名义留在城内” 第98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8) “好!”耶律隆庆抚掌笑道。 “如今吾等知晓,宋人大军只在定州和高阳两处地方,其余各地,如祁州、赵州、邢州、洺州、相州、浚州、卫州守城有余,却无法拦住大辽铁骑南下,这一线就是宋朝的河北西路,沿此路南下,可直抵通利军,此乃大河渡口之一” “另外一条就是瀛州、冀州、贝州、大名府、澶州,这是河北东路。此路最大的好处就是澶州城横跨大河,城分南、北,以浮桥相连。若是拿下这里,大军能够迅速渡河” 耶律王奴颔首道:“大王所言甚是,宋河北东路,除了大名府有重兵守护之外,其余城池不值一提” “王奴详稳”萧继远忍不住打断他。 “班郎君断后之前,有一句话让末将转告圣人。其言,步步为营” 萧太后闻言轻轻点头,略带伤感道:“班郎君老成之言,朕知矣!” “这也正是吾想说的”萧挞凛忽然出声道。 “王奴详稳,依你之策,大辽损失耶律世良、班郎君两员大将,吾麾下具装骑兵陨灭二百,如果说能因此而引出佘太君,或是拿下杨家女,即使再大的损失也值得” “可如今,最重要的目的没有达成。圣人宽宏”说到这里,他起身朝萧太后深施一礼,而后又看向耶律王奴。 “不以此降罪,萧继远、萧柳有功无罪,乃是他们已经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做到最好了,可是,如果只是探察宋人布防和军将情报,任何一将都能做到” “耶律世良,帅才也;班郎君,奚部大王。还有耶律铎轸,辽之猛将,如今也身受重伤。这已经不是你区区一句,自罚其身,戴罪立功所能解释的了” 耶律王奴刚刚还在指点江山,这会接连受到两记重击,一下子也有些进退失据。就在他还要继续寻找借口的时候,凉殿内,耶律奴瓜、达里底、刘恕几位重臣站起来朝萧太后和圣宗皇帝行礼道:“臣等弹劾耶律王奴,见事不明,谋事不成,请罢其千拽刺详稳之职” 耶律王奴震惊的看着这些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时大殿一片沉静,就连那习习凉风都仿佛停了下来。耶律奴瓜等人说完之后,便匍匐在地,一言不发。 耶律王奴缓缓转头看向御榻之上,圣宗皇帝面无表情,萧太后的眼中暗含惋惜。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臣有罪”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匍伏在大殿之上,一动也不动。 “哎——”半晌之后,才听到一声叹息。 “耶律王奴闭门思过,令耶律磨鲁古接任千拽刺详稳” 萧太后平淡的声音在大殿内飘荡。 “令萧挞凛为南征大元帅,耶律隆庆为先锋,整军备战,步步为营” “诺!” …… …… “大河上渡口繁多,但是距离京城最近的渡口只有酸枣县的延津渡、通利军处的白马渡和澶州渡口” 这是杨家庄园校场一角的演武堂,这些年,九妹把皇宫里面那座庞大的沙盘整体给复制到了杨家庄园。又专门为了这个新的沙盘建了一座演武堂。 几名少年正站在这沙盘边,说话的是扬大郎家的老二,杨宗德。他和老大杨宗永今年十四岁。此时已经是咸平三年正月。 杨宗德一身白色戎服,配上他俊朗的面容,令人眼前一亮。再看在他对面的杨宗永,一身黑色短打,才十四岁,身高近六尺,膀大腰圆。 “你就直说吧,咱们怎么办?”杨宗永不耐烦的问道。 宗德闻言,眉头微皱:“大哥,要思考……你怎么越来越不喜思考了?” “嗨——这不是有你嘛!每次我想了一个时辰,都是你不耐烦告诉我怎么做,还花那个时辰干什么,有时间我还能多练几遍循气养血诀” “等等,你们先别吵了,你们谁说说,把我们叫来干什么?”旁边杨宗方不耐烦的打断他们两人:“十姑姑刚送来一本古方,要不你们先说着,我回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扭身就要离去。 “等等” “别着急啊!” 杨宗永一把捞过去,就夹着杨宗方的脖颈。 “大……大哥,轻轻……轻点”杨宗方满脸涨得通红,伸着手使劲掰着他的手臂,差点就要激发气血。 “撒手!”一声轻咤,杨宗永只觉得手臂一麻,便使不上力了,而后杨宗方一把推开杨宗永。 他扭头一看,大吼道:“宗魁——你这是什么招数,来来来——咱们再过几招” “住手!”一道清越的吼声,犹如乳虎初鸣,回荡在这演武堂内。 “能不能别闹了,听二哥说” 众人一看,原来是杨三郎的儿子杨宗繇,时年十三岁,一身青色戎服,手上拿着一把大弓。 “二哥,到底什么事情,把我们几个叫过来,我这正准备练箭呢” “哎——你们闹完了?”宗德揉了揉额角,然后瞪了一眼宗永。 “我——”宗永刚想说话 “闭嘴!”宗方、宗魁、宗繇三人异口同声。 “二哥你说”三人又是同时说道。 “呼——”宗德长出一口气,朝三位兄弟点点头:“大哥的意思——” “啊,我的意思?”宗永刚想说些什么,四人同时看向他,眼中的意思很明确,再说话就要四人打一个。宗永赶紧闭上嘴巴,两手一摊。 宗德满意的点点头:“大哥听说,接下来的宋辽大战,还是没有我们的机会” “哦?大哥得到什么消息了?是七叔动了,还是大母动了?”宗繇忽然开口询问。 宗德欣慰的看着宗繇点点头,总算有人能明白问题的关键。 “七叔在正月大朝会之后就消失了,最近三月,大母时常会消失几日,尤其是大朝会之后,更是有旬日不曾在府中” “你是如何确定的?” “宗保偷入宗祠,居然没被抓住” “啊!是了,庄姑姑乃是宗祠祖母身边玄鸟卫,内定祖母百年之后配飨宗祠之人,平时都是她守护杨门女将一脉祭祀,不在的话,应当是护卫祖母出行……而且,玄鸟卫都走了,必定是大事。祖母的玄鸟卫有几人?” “不知!这是机密,不过褚姑姑肯定是,一直跟着九姑……” 两人越说越快,如此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把各自了解到的情报对照一番。而后两人点点头,同声道:“辽人快要南下,战事将起” 第99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19) 就在杨宗德和杨宗繇两人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知道你们俩聪明,不过……是不是可以说到底要干什么了,我还等着看古方呢!” “你想不想上战场?”宗德忽然看向宗方,眼中暗含期待。 “我想看古方” “啊?”宗德看向宗永,宗永也看着宗德,两人对视一会,宗永忽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把薅住宗方的脖颈。 “不,你想上战场” “你……你又来!”宗方猝不及防,赶紧伸手掰扯。 “哎呦——”宗永忽然感觉后腰一麻,又被宗方给挣脱了。他猛的看向身后,只见宗魁在身后默默的看着。 “咦!”宗永好奇心大起:“宗魁,你这是什么招式?每次都能影响我的气血” “别老动我哥”宗魁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我都说要看古方了,这是大母的循气养血诀——穴道版更新!”宗方在一旁没好气的回道。 杨宗德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这是你研究的?” “是啊,大母说循气养血诀创立之初,就是以杨家各房武艺为基,锻炼身体气血的方法,你们也知道,我小时候多病,大母帮我运转循气养血诀——养身版调养身子,我觉得很有意思……总之就是研究出来这个穴道版了,可惜的是,研究材料少,至今不过找到区区十余处地方……不说那么多了,我要看古方去了” “唉——等等”宗德急忙阻拦:“你要什么研究材料?” 宗方看了一眼宗德,露出一种你是蠢物的眼神。 “除了人,还有什么呢?” 宗德不以为意,抚掌乐道:“你看,最好有人来给你研究气血,对不对?战场上什么最多?人啊——” 宗方瞪着他思索片刻,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嘴角慢慢勾起。 “宗魁!”他忽然狂吼一声:“回去收拾东西,看九姑在不在,不在的话,偷了她的武安车,咱们找材料去——哈哈哈——吾道成矣!” “诺!”宗魁应了一声,扭身就往外走。 “唉——等等”宗德急忙阻拦:“咱们要想想怎么去啊” 宗方兴奋得手直哆嗦,闻言不耐烦的说了一声:“你们商议就成,我先回去准备,走的时候叫我”说完就带着宗魁匆匆离去。 “唉——二叔造了什么孽啊——这哥俩”宗繇努力模仿着杨七郎的样子,长叹一声。 “啪!”的一声,宗繇脑门上被拍了一下。 “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说二叔的吗”宗德扬着手,瞪了他一眼。 宗繇捂着脑门,哼了一声。 “快想办法吧,你哥也待不住了”说着目光投向杨宗永。 “啊!我去找宗方学新版循气养血诀,你们想好了叫上我走就是了”宗永扔下一句话,急吼吼的冲出演武堂。 “就你那脑子,能记得住身上的穴道吗”宗德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怒声道。 “算了——我们研究吧”宗繇扯了一把宗德。 …… …… 十日后,陈留县高阳乡西北十里,有一土丘,下面是汴河陈留段,从土丘到河边种满了榆树。河对岸乃是大片的新式稻种。 天刚亮,晨曦从树梢间洒落,淡淡的白雾从树叶上飘起,仿佛带走夜间的寒意。 在这榆树林里,有一个简单的宿营地,普普通通的马车挡在外面,三个普普通通的帐篷成品字形围绕着一堆篝火,火焰早已熄灭,只剩烧得焦黑的木炭。 一个帐篷帘子掀开,杨宗繇走了出来,他惬意的深吸一口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大声吟诵起来。 “风露澹清晨,帘间独起人……” 他沉默半晌,后面想不起来了,只能自嘲一声:“呵——至少比大父和七叔强,我是三代最有学问的” “不学无术!”宗德一掀帐篷,走了出来。 “莺花啼又笑,毕竟是谁春。”他淡淡的看了宗繇一眼。 “我是三代第二名”宗繇拱了拱手。 随着两人的调笑,帐篷里、马车上慢慢下来几人,分别是杨宗永、杨宗方、杨宗魁和杨宗保。 宗德看到宗保,皱眉道:“昨日没来得及说你,宗方,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杨宗保一听,不乐意了:“哼!我这就回去,告诉大母” 宗方在一旁急忙拦着:“别——宗保!”而后他对宗德道:“你让我找十姑拿,这是强人所难,只有宗保能拿到”说着,又推了推宗保:“给二哥看看” “哼——”宗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再从里面拿出一个牌子,在手上抛了抛,得意的看着宗德“怎么样?” “哟,十一弟,真拿到了,怎么拿到的?” “呵呵,我连续几日缠着十姑姑,要进官家的武库看看兵器,她前两日都带着我进去,后来让我自己进,每次我都还给她……昨日没来得及还……” “嘿嘿”一只大手伸过来,揉了揉宗保的脑袋,宗永笑道:“回去后在裤子里面多垫几层棉布,要不然……” 杨宗保想着要被打板子,浑身一个激灵,不过嘴上却说道:“能上战场看看,值了!” “唉——你太小,记着,明日起,尽量呆在武安车上,不能下来”宗德也是无奈。 他拍了拍手掌,大声道:“好了,我们跑了一夜,现在他们应该暂时找不到我们了,接下来要乔装打扮了,名字也要换掉。我先来” 宗德一抖衣袖,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说道:“我作文士打扮,今年十七,去河北访亲” 然后他一指宗永和宗魁道:“你二人乃是家中护卫”,又指向宗繇和宗保“宗繇扮作下人,宗保是幼弟,但是……”他看向宗方道“多了一个宗保,本来你是幼弟” “哈哈——正好”杨宗方大笑:“我自有计较,不知二兄姓甚名谁” “好,我乃是河南新安人氏,族叔是钱相公讳若水,是故,我姓钱” “又有官家劝学诗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故名‘中书’,如何?” “呵呵,‘钱中书’不怎么样” “哎呀,那你呢?” “小道自幼随师傅修行,他乃是华山希夷先生弟子,家师抚养我成人,以道为吾姓,又希望我以医术救济万民,故此名为‘道济’,如何?” 第100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0) “啊?陈抟老祖,你还真敢说啊,你怎么就成了他的再传弟子,小心遇到真传,惹出麻烦” “你忘了,姑父与陈抟有缘见过,还得其批语【子神清,可以学道;不然,当富贵,但忌太速尔】” “哈哈哈”两人大笑,都想到一起了,专门碰瓷钱若水。 宗繇有些不满的看着这两人:“合着你们都想好了,不行,我要别的身份” “我呢?怎么成护卫了?”宗永也想碰瓷。 “唉——你和宗魁一看就是打手,还是算了吧”宗德摇了摇头,直接给两人起好名字“宗永跟十姑姑姓,这总可以吧?” “哦——贵妃族人?”宗永一听,挺好的。 “你叫刘大”宗德指着宗永,而后再指宗魁:“你叫刘二” “哈哈哈”宗保大乐。 “没时间了,你叫钱粟,是钱家家生子”他指着宗繇,而后又看向宗保:“你叫钱中玉,便是如此” “接下来咱们要留下去往江南的痕迹,而后迅速转向长垣,到时候再看,是从白马渡过河还是从延津渡过河” “为何不走澶州?”宗保想进城看看。 “过河之前不能进城,否则皇城司、薛叔那里马上就知道了,之后——哼——等着挨板子吧” “我们怎么找材料?”宗方……道济迫不及待的问道,一想起材料,他的手指就开始抖动起来。 “啊——哦,最有可能留下我们的,就是七叔,咱们找他去” “哼——如何找?”宗永……刘大恨恨的看着钱中书,强自忍耐,他们出来之前都说好了,打仗的时候听他的,其它时候听钱中书的。 “此事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给皇城司和薛叔他们留下点痕迹” “钱粟,你意下如何?” 钱粟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没有心思在身份上计较。此时听到这话,便直接应承下来。 “一切都听郎君安排!” “好!”钱中书满意的点点头,径直做了安排。 “钱粟赶车,刘大、刘二骑马,我、道济、三弟乘车,另外一匹战马就拴在马车后面,不过……”他看了看战马的样子:“出来之前不是让你们尽量挑选老马、驮马之类不起眼的吗,怎么还是有些惹眼?” 刘大一听就急了:“这已经是庄子里面最差的马了,就没找到驮马,除非去找庄子管事” “算了,等一下处理,尽量别让人看出来,过了河,到处都是战马,就不那么显眼了。你们都要注意,对各自的身份上心一点,细节——一定要注意细节,明白了吗?别像九姑一样,谁都能看出来破绽” “诺!”几人迅速进入各自身份,严肃起来。 他们几个换完衣衫,互相仔细检查了一番,方才打闹着收拾好东西。 钱粟赶车,道济不愿意闷在车里,便坐在御者位子旁边,刘大在前面开路,刘二断后,落单的战马缰绳就简单的挂在车厢边上,这老马识途,即使不挂着,也丢不了。 就这样,一行人有家眷,有马夫,有护卫,普普通通,缓缓走出了榆树林。 他们下了土丘,便沿着汴河渠朝陈留县城方向走去,这几人常年在杨家庄园习武,沙盘演武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大宋的舆图基本上都印刻在脑海里面。 前行不过数里就到了高阳乡,看着原本普普通通的村庄忽然人来人往,多出了好多衣衫破旧的士子。 不过他们的衣衫虽然破旧,可是依然打理的干干净净,只不过补丁多了一点。 “这是怎么了?”刘大茫然间扭头问车夫钱粟。 钱粟仔细打量一番,再低头算了算日子,恍然道:“这是进京赶考的士子,自淳化末,停贡举五年,官家继位后首次开考,听姑姑说,这次给的名额很多啊” “啊,为什么这些人在这里?” “很明显,都是些寒门士子,应该不少是依靠朝廷发的驿券,一路借助驿站来到京城的,你想啊,京城吃住多贵啊,看来附近的京畿县都有不少士子” “咦,那里有一家食肆,快走!”刘大耳朵里听着,眼睛却不住的四下打量,忽然看到远处的旗幡,兴奋起来。 众人在刘大的催促之下来到这家食肆,这就是村民用自己的院子倒腾出来的,趁着这些士子挣些钱。 他们透过院子的篱笆墙,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刘大遗憾的看向钱粟,眼里询问该怎么办。 钱粟低声朝车内问了几句,便回头跟刘大说道:“郎君有命,问店家买些吃食,咱们路上用吧” 刘大瞪着钱粟,半天不说话。 “还不快去?”钱粟呵斥道。 “拿钱!”刘大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钱粟看着刘大那恼怒的样子,便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囊,扔给他。 “快去快回” 刘大踏入院子,扫了一眼,只见七八张矮桌都坐满了人,绝大部分都是士子,只有一桌最惹眼,三个汉子,与周围的士子格格不入。 不过刘大也不在意,径直找上店家,询问都有哪些吃食可以带走。 “这位好汉,小店只有带馅的馒头和汤饼,若是要带走的话,馒头最合适” “好,就给某家来五十个” “啊,好汉能吃那么多?” 刘大一指院外:“恁个多话,某家人多,缺不了你的钱” 那店家探头看了眼,恍然道:“原来是官人,请稍候,小人这就拿去” 刘大这么大的个子往院子一杵,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士子们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好汉子!何不过来歇个脚”忽然一道声音传入刘大的耳朵里。他转头一看,正是那一桌三个汉子中的一人张嘴说话。 刘大四处看看,发现那人是对自己说话,他也正嫌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便抱拳道:“多谢了!” 眼前这三人,一人额角带着疤痕,那疤痕有些奇怪,仿佛是用锐器剐蹭而成;一人宛如瘦猴一般,尖嘴猴腮;一人三叉黄须掩口,头戴暖帽,脸颊瘦削,招呼刘大的正是那三绺黄须之人。 刘大到了这桌,再次一礼,便坦然坐了下来。那三绺黄须之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些许玩味。 第101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1) “这位衙内不知如何称呼?”那人看到刘大坐定,手抚黄须询问道。 “不敢当衙内二字,俺就是一看家护院的,刘大便是” “好汉子,在下名周锦,这是某的两位兄弟,寇冲和朱千”说着就指着身边两人做了介绍。那额角带疤的叫做寇冲,尖嘴猴腮的叫做朱千。 紧接着周锦又邀请刘大一块吃喝,这村子里也没什么好酒,不过是农家自酿的醪糟,他心下纳闷,不知为何这几人如此热情。 刘大自是推辞,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店家把油纸包好的五十个馒头陆续拿了上来,这三文钱一个的粗面馒头,又大又瓷实,他看着这好几个油纸包,有些犯愁,若是一把都拿着,免不了把这馒头压扁了。 刘大挠了挠头,便想让店家帮忙带到院外。周锦打眼一看,就猜到了怎么回事,阻拦道:“刘兄若是不凑手,让某这兄弟帮你送出去,如何?”说着,指了指边上的寇冲。 “如此多谢周兄了,也谢谢这位寇兄” “好说,好说!” 片刻之后,寇冲回来,不等他坐定。周锦便问道:“如何?” “确是战马” “你能确定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周锦神情凝重。 寇冲有些不高兴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额角,语气带着恼怒,低声道:“看见洒家这金印了吗,好歹也曾是禁军,俺这双招子没瞎,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就连那拉车的都是战马” “兄弟息怒,是某家失言,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审慎一些”周锦赶紧安抚道。 “你可看到他们多少人了吗?” 寇冲脸色稍缓,思忖片刻:“刘大和另外一人骑马,车夫一人,车夫身边那人穿着道袍,在车厢后面还有一匹空马,如此可见,车内至少有一人,看他们风尘仆仆,应该是赶了不少路” “他们应该是五至七人间”半晌后,他笃定的说道。 周锦手抚黄须,点点头:“看那刘大,就是一雏儿,其余几人如何?” “哈”寇冲低笑一声:“车里不知,车外几人都是雏儿,没准都没见过血,洒家一人都能给宰杀了” “喔——如果只有五人,咱们可以做,可如果有七人的话,就比较棘手了,料敌从宽,还是探明再说” “来不及了”寇冲有些着急:“那可是战马,吾等长寿军,别说战马了,就连骡子都没几只,若是能献给老大,这是大功一件” 周锦沉思良久,脸上变幻不定,心知这单买卖收益是大,可如果一个不好,漏了风,战马事小,如果被朝廷察觉在京畿之地还有一伙人……引来官兵,那就一切皆休。 寇冲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急切,忍不住朝朱千看去:“瘦猴,你说说怎么办” “嘿嘿”朱千低笑两声。 “都是雏儿的话就好办了,依俺说来,先跟着,俺那些宝贝岂不是整合用” “对啊,都忘了你的传家宝”寇冲一拍大腿,看向周锦“怎么说?” “好,瘦猴先跟上。俺们二人先到陈大善人那把事情办完,正好也问问他,知不知道这几人” “中咧!” …… …… “这下麻烦了,这么大的高阳乡,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刘大吃饱之后,骑在马上没精打采的。他这一路挨个问过好几家客栈,都已经住满了士子。 “这确实是个问题”钱粟也有些犯愁,几人都没什么好办法,都是头一次出远门,尽管出发之前做了各种准备,可是出来之后才发现,准备永远都不够。 “直接走吧”最后还是钱中书一槌定音,既然找不到投宿的地方,那就风餐露宿,直接往渡口方向走。 嗯……战事之外听宗德的,所以当钱中书决定之后,大伙儿也没什么异议,直接掉头向北,绕过陈留县往三十里外的小黄城走去。 可没成想,他们刚刚踏上官道,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叫声:“刘兄——且等等” 刘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叫他,反而是车夫钱粟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名字。只见适才在食肆遇见的周锦和另外一人赶到面前。 “刘兄,可是高阳乡没有地方投宿?”周锦抱拳道。 刘大一愣,疑惑的打量两人一番:“周兄为何有此问?” “呵呵,是某家心急,未曾说明来意,还请刘兄恕罪”周锦一拉身边那人,指着他道:“这是高阳乡陈员外庄客,先时在那酒家,某看你们是要进店吃喝,想来举子太多,没有地方才带些吃食走” “那时某就想着,你等想必也无法找到投宿的地方,在这高阳乡,四里八邻都知道陈员外、陈大善人的名号,与某本是旧识,吾等来此就是要找陈员外,那时候就想着说可以让刘兄等借宿一晚。” “可毕竟不是某的宅子,不好提前说与刘兄,这不紧赶慢赶的,见了陈员外,说起刘兄的事情,他当即派人来请,尽管到员外的庄子上借住一宿” 等周锦解释完之后,那庄客毕恭毕敬的朝众人行了一礼:“好叫诸位贵客得知,俺家员外是个好客的,又赶上这大考的时候,现在就有不少士子留宿在庄子里。听了贵客的事情,便命小人赶来相请” 刘大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闻言便有些踟蹰,不知是不是应该答应下来。 “还请转告陈员外,多谢相请,实在是吾等还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此地,待回来时,必定到陈员外庄子拜访”钱中书掀开帘子,从车里走出,拱手朝两人言道。 “这……”周锦与那庄客对视一眼,而后回礼道:“这位衙内,如此便罢了,实在是某家与刘兄一见如故。不过既然是主家有要事在身,某家唐突了” “哪里哪里,刘大虽是家中护卫,可也是俺的好兄弟,周兄好意,不能不领,待回来时,吾等可以于陈员外庄子一叙”钱中书说完,还看了那庄客一眼“可还方便?” “想必员外求之不得,小人回去之后,一定一字不差的转告员外” 钱中书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之后,便上车离去。 周锦与那庄客站在官道边目送钱中书一行远去,他还时不时长揖相送。但他嘴里说的话,却是截然不同:“认识吗?” “其他人不知,但是那个刘大,有些面熟” “陈员外什么意思?” “战马你们拿走,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成交!” 第102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2) 陈留县东北五十里,有座白云山,相传乃是西汉留侯张良曾经隐居的地方。 这座白云山,高十四丈,如果与西北太行山相比,那就是一个小土丘。可在这中原地界,可以说是高山了。 此时已近黄昏,钱中书一行在白云山边缘找了一处地方安营扎寨。当这几人独自离家之后,才逐渐对书本上的兵法有了不同的理解。 “就说这下营择地之法,正所谓地之善者,左有草泽,右有流泉,背山险,向平易……”钱粟一边背着兵书,一边把捡来的柴火堆在一起。 刘大和刘二则是平整地面,同时向四周探索一段距离,如果有挡着视线的地方,还要专门砍伐出一段距离。 道济则是掏出他专门配置的驱虫粉,绕着选定的营地细心的洒了一圈。 钱中书选了一棵大树,爬到树顶以千里镜为众人警戒。而中玉总算是可以从车厢里面下来放风了,他一边东瞧西看,一边为几位哥哥加油。 半个时辰后,一个简单却精巧的营地搭建完成,山林外夕阳依然残留一线,山林里已经暗沉下来,钱粟果断的燃起篝火,把这山林照的亮堂起来。 “咻——”一个口哨声从树上传来,营地几人听到示警声,迅速戒备起来,中玉更是一溜烟的就已经窜到武安车里。 “哈哈,猜猜我看到了什么”钱中书吹完口哨之后就已经迅速下来。他朝着几人摆摆手道:“除了中玉留在车上,大家都过来坐吧” “谁?”钱粟撇撇嘴,站起身走回篝火边,一边走一边想。 “嗯——难道是那个‘周兄’?” “然也!”钱中书抛了抛手里的千里镜,接着说道:“还是他们三人,从官道拐上这条山路了” “他们跟踪我们?”钱粟有些没想明白,自己等人与那三人素不相识,第一次是巧遇,后面嘛。 “不管那么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只要对咱们无害便罢了” 钱中书走到武安车边,朝中玉说道:“宗保,切记小心!”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几人便看到周锦三人走了过来。 “咦!这不是刘兄吗”周锦借着火光,先看到刘大那个块头,再扫了一眼其余几人,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刘大一看,还得自己出面。 “原来是周兄,不知为何在此处还能见到周兄,真是巧啊”他有意在最后两字上顿了顿。 “哈哈,刘兄不知,某家于那考城县有亲,若是走官道到考城,还需绕路,而翻过白云山再走六七里地就到了考城,这条路某已经走了多次,熟悉的很” “如此说来,倒是小弟的不是了,那就不耽误周兄赶路了” “唉——哪里话,当日见到刘兄,就想与你把酒言欢,上次没有喝成,今日有缘再遇,那无论如何也要和刘兄好好喝上一杯” 不等刘大拒绝,周锦便朝身后一指:“你猜猜某家带了什么好东西,刘兄有口福了” 寇冲从周锦身后闪出,他身上背着两只野兔和一只獐子腿。 “这是陈员外让某带到考城的野味,不想遇到刘兄,也是这些猎物的福分,可以进得吾等之口” “既然周兄盛情,都过来坐吧”钱中书接上话茬。 “见过小官人,小人大胆,敢问小官人高姓大名”周锦一眼就看出来,众人里只他是个当家的。之前没从陈大善人的庄客那里打探出他们的底细,眼下正好探探底。 “俺是河南新安人,姓钱,名中书” 钱中书先引着众人来到篝火前,让寇冲把那些野物放到地上。 “这是俺家管事,姓钱名粟”他又指着车架那边。 “刘大你们已知,那是刘二,都会几分拳脚,家中多亏他二人护卫,名为护卫,实则俺当他们二人为兄弟” “哦,对了,这位道长唤做道济,乃是俺的好友” 周锦闻言心下一惊,看向道济处,只见一人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系这杂色彩丝绦,明眸皓齿,好一副神仙中人。 他忍不住看向寇冲和朱千,对于将要做的事情,有些犹豫。 大宋立国,尊黄帝赵玄朗为圣祖,太祖皇帝遣使赴真源祠老子,太宗皇帝命张守真于皇宫设周天大醮为国祈福。因此,民间对于在谱的僧道都是异常尊重。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道济所承的陈抟一脉并不属于人们熟知的正一、上清、灵宝等。 “小人拜见道长,今日得见仙颜,当真是三生有幸!”他拉着两人拜倒在地。这是真正的大礼参拜。一边拜,一边趁着低头的功夫,眼带询问的看向左右两人。 那寇冲本就是凶恶之人,身上背的事情,如果被发现,左右也是个死。而这些战马对于他们的事情来说,非常重要,因此,周锦看来时,他的眼中只有一片狠辣。 “小道稽首了,三位壮士请起”道济急忙上前几步,伸手虚抬。 “你们不用如此拘束,且来宽坐!” 几人围着篝火坐定之后,那朱千看到钱粟就要拿着野物收拾,他急忙阻拦道:“钱管事莫忙,些许小事那用得着你做,且看小人得手段” 说完不等钱粟说话,就抢过野物,从腰间掏出匕首道:“陈员外的这些野物,都已经提前伺弄好了。正好小人这里还有一些西域来的香料,那味儿——啧啧”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朱千手脚麻利的把几只野物处理好,架起来放到篝火上炙烤起来。 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飘散出来,闻之令人食指大动。先不说道济本就不是道门中人,即使是,陈抟一脉也没有吃食上的戒律。 可是看到这三人的样子,怕是跟普通百姓一样,以为道士也和僧人一般,要吃素。那朱千在收拾野物的时候,还专门走向道济,告罪一声。 如此,大伙儿围坐篝火准备吃烤肉的时候,道济道长自觉的走到一边,开始有模有样的做起晚课来。 当这一股股浓郁的肉香飘过来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里羡慕,吃不到,总能闻闻味儿吧。 哪里想到,这一闻就闻出了问题。 ps:白云山,古山名,明代之后历经河水冲淤,山势渐平。据传,西汉留侯张良曾隐居于白云山。 第103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3) “胡椒?蜂蜜、桂枝……”道济沉浸在这些香味当中,他没有想到,一般只有富贵人家中才有的胡椒,这三人也能拿得出来。 “咦——这是什么味儿?”他忽然抽了抽鼻子,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味儿有些熟悉,怎么跟曼陀罗花有些相似,咦——”道济正在想着,眼角看到篝火那边,周锦、朱千、寇冲三人都拿着酒囊,正要跟刘大几人对饮。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多想,顺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铜哨,叼在嘴上狠命一吹。 刺耳的哨声突兀的响起来。篝火边几人都是一惊,还不等周锦发问,他就看到钱中书、钱粟、刘大、刘二四人猛然跳起来,同时退到武安车边上,警惕的看着他们。 道济此时并不是很确定这个味道是不是有问题,他只是下意识示警。不过,他忽然发现应该不动声色,迅速拿下那三人才对。可是现在也晚了,想到这里,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拿下!” “动手!” 周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 刘二,也就是宗魁,乃是邹兰秀的儿子,与道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平时这两人,一人沉迷于医术,一人沉迷于武术,道济作为长兄,经常在刘二身上实验,而刘二对于这个兄长言听计从。 因此,当道济一声拿下的时候,他想也不想,身子就已经窜了出去,直奔周锦而去。 这时周锦的声音响起,寇冲作为武力担当,一直都在准备,听到这个声音,再看到刘二冲来,他便直接挡在周锦身前,迎上了刘二。 刘二看到寇冲挡在面前,右手提起,攥紧拳头就照着他的面门砸去,那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让寇冲心中一惊。 他曾是禁军出身,光从这风声就听出来力道不小,心中立刻小心起来。寇冲大喝一声,攥起右拳,左脚跺地,力从根起,扭腰摆垮一拳迎向刘二的拳头。 “嘭!”一声闷响,两拳相交,寇冲只觉得一股锋锐之力击打在自己的拳面之上,“咔嚓”一声,他心道不好,应该是有两根指骨断掉了。 “这什么功夫?”他失声喊道。 随即急忙偏转身形,想要把这股子力道倾斜到一边。 可是这时刘二的拳头已经缩了回去,寇冲这一卸力就卸了一空,不等他稳住下盘,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 只见刘二收回右拳的同时,一脚就蹬在寇冲的胸腹。 他小腹一阵剧痛,犹如刀绞,脚下不稳,连退了几步。 他们二人这几下子兔起鹘落,待两人分开之时,那两道声音仿佛才刚刚落地。 刘大这时也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冲着朱千就杀了过去。 周锦有些惊讶的看到寇冲刚上去不到两个回合就被打退,心中异常庆幸。 “杀!” “嗡,嗖嗖——”七八支箭矢忽然从林子里,黑暗处激射出来,其中三支正对刘二,两支朝刘大射去。 “退后!” 刚听到弓弦响起来的时候,刘大已经暴喝一声,随后他朝侧方扑倒。而刘二则是脚尖轻点,体内气血运转陡然加速,其身形忽然从前扑迅速改为后退。 “这是什么功夫?”寇冲看着眼前这个护卫,再次失声惊呼。他只觉得刘二的手搏之术与禁军所学大有区别,其一动一静犹如枪法。 刘大的呼声刚落,武安车上一把硬弓一袋羽箭已经递出来送到钱粟手上。他作为神箭董月娥的儿子,其箭术在三代之中首屈一指。 随着第一轮箭矢落空,林子里跑出来十一人,都是身着青衣,头裹黑巾,脸上绑着黑布。带头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那一双眸子开合之间杀气四溢。 “杀!” 这人也不多话,一声令下,从这群人里冲出来七道身影,四人分别找上刘大和刘二,另外三人朝钱中书、钱粟和道济冲去。 “哈哈!”刘大狂笑一声,接过他的静燕斧。刘二闷不作声,拎起他的蒜头骨朵。而钱中书和道济步战用的都是斩马刀。只不过这两人一着儒衫一作道袍,提着斩马刀,看起来尤为怪异。 周锦心下直打鼓,当他看到弓箭、斧子和骨朵的时候,就觉着这是不是碰上硬茬子了。 待他看向寇冲时,心里更是吃惊,只见寇冲满脸冷汗,眼神惊恐。 “他们是什么人?”周锦忍不住问道 “人不认识,但是这些兵器,都是战阵上所用,那斧子乃是虎翼禁军中重甲步兵的兵器,他娘的,如果那不是木头假做,这……这伙人大有背景,那个锤子样的兵器,叫做骨朵,本是辽人兵器,禁军中也有” 说着他看向钱粟手上的弓箭:“咱们要想办法走了,连弓箭都能带着……你再看陈员外派来的人,怕不是……” “陈员外那里不用管,大王那里早有猜测,不外乎与辽人有关”周锦低声道:“慢慢退!” 正当这三人暗自嘀咕着要悄悄逃跑时,就听到“嘭!嘭!嘭!”连续三声炸响,火光下隐隐的箭矢猛然射向远处三名黑衣人。 那是三名专门留下的弓箭手,他们正要对付刘大和刘二,却没有发觉早被人盯上了。连续三声惨叫,劲爆的箭矢穿胸而过。 那领头之人心中大惊,大喝道:“你们三人干什么呢?杀!”同时急忙朝钱粟冲去。 周锦三人充耳不闻,他们看到这些黑衣人已经缠上了钱家几人,脚下开始慢慢的往后退去。 钱粟手持长弓,对面前一前一后冲来的黑衣人和其首领视而不见,再射杀三名弓箭手之后,便朝冲向刘二的两人看去。而钱中书和道济两人,结成战阵,守护在钱粟面前。 “嗖!嗖!嗖”突然连续的弩机声响起,在那黑衣人首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那四轮马车上升起一架弩机,连续不停的射出弩箭,那些黑衣人身上不停绽放出血光,等他冲到马车前的时候,他带来的人都栽倒在地。 周锦三人看着倒地的黑衣人,寇冲一脸绝望:“连弩”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停下了脚步。 只有那黑衣人首领,狂吼一声,一往无前的朝马车前几人撞去,带着决绝的勇气。 钱中书和钱粟左右两柄斩马刀砍了下来,一个照面,那黑衣人首领便被砍死。 这是请假条(7) ps:宝宝们,文章来不及写完,只能放上请假条了,这字数的限制,也只能用短故事来发请假条。 …… …… 11月22日,晴…… 应该是晴天吧,手机信号还有,天气预报顽强的发送着每日的天气信息。 可是,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太阳依然发射着光和热,但仿佛是隔着磨砂玻璃,你可以直视它。 “事已至此,别担心了”老公走过来,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天地元气从维度深处涌现,在这个世界最先体现出来,就是人死之后,灵魂借元气而存在,也就是故事里面说的——鬼” “只不过在梦中死去的都是普通人,灵智不存,浑浑噩噩。又是在二千多万人的城市里,即使只有一成的人死亡,这阴气就是肉眼可见。更何况,看这样子,死亡人数远远超过一成” “不过,随着元气潮汐,这些没有神志的鬼魂就会慢慢随波逐流,退往维度深处,这样厚重的阴气就不会一直存在了。你还是抓紧修炼吧,晚上我出去转转,不能让这些阴气在附近累积,否则的话,真正有神志的鬼就会出现了” 我有些紧张,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担心道:“这几天你每晚都出去,要不要休息一晚?” “哎——不差这两天,等你完成第二步守静笃的修炼,咱们就可以走了,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小区除了咱们应该没人了,不时刻巡查,万一真酝酿出来大家伙,那就麻烦了” “那好吧”我沉默片刻,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哪里安全,不如待在最熟悉的地方,等到有了自保能力再出去看看。 “对了”老公忽然想起什么,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试试看,能不能用心神控制元炁附着在这里”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眉心。 我闭上眼睛,慢慢感应,这段时间每日修炼,终于抓住一点灵光,接引到了元炁,而后存入脑海中不可知处。这个不可知处,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泥垣宫。 当我沉静下来,就能感知到在泥垣宫中,有一团莹莹光点,这就是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元炁核心,也是道家练气第一步,筑基所得。 我小心翼翼的尝试着从这团光点中剥离出来一缕元炁,而后指挥着这缕元炁落到眉心处。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老公满脸笑容,他那根手指上,有一缕莹光没入。 “太棒了!”老公夸赞道。 “你安心在家,这一缕元炁是你辛苦修炼出来的,出去的时候,我会把所见所闻传入到这缕元炁当中,你就可以见我所见,闻我所闻。哈哈——主要是,我的历练,你可以感知到,能给你增加经验值,时间不多了——” “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我不禁惊讶道。 “母亲传的,咱们都还没有练出神识,如果到了母亲的境界,就可以把功法和战斗画面保留下来,否则如何传功?” “不过母亲真是厉害,单凭一本家传功法册子,独自修炼,能到这般境界,她到底是谁?”老公说着说着,也有些难以置信。 第104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4) 扬宗方(道济)缓缓伸出左手,三指搭在一只手腕上,轻轻的摁住。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光一闪,划破那只胳膊,鲜血立刻流淌出来。 他神情专注的感知着血液的流动,没一会伤口处的鲜血流淌速度越来越慢。 “喔——这是慢速的” 宗方呢喃一句,话音未落,匕首再动,直接插入肩窝处,随着匕首拔出,一股鲜血溅射出来,速度飞快。 “这个地方是快速的!” 他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呼吸急促,可是他的双手却异常稳定。 这只胳膊的主人,脸上的黑布已经取了下来,面色苍白。 “哼!无非就是一死,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人盯着宗方,不屑的说道:“小娃娃,连折磨人都不会,回去吃奶吧” 但是宗方充耳不闻,只是细心感知这气血的流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人感觉不对了,身体越来越冷,呼吸急促,手脚无力逐渐无力。 “你……你要干什么……” 这人使劲挣扎着,可是无人回应,此时再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篝火四周,宗永(刘大)、宗德(钱中书)、宗魁(刘二)、宗繇(钱粟)、宗保(钱中玉)安静的围坐在一起。在他们对面,周锦三人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是明显看得出来,这三人不停的看向宗方处,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兴冲冲的把所有活下来的黑衣人都提溜过去,而后……而后居然拿着大刀和匕首,一点点切开…… 那种场面给这三人剧烈的冲击,看上去,和杀鸡宰牛非常相似。 即使是杨家众人都觉得有些心慌慌,只有宗魁,他低着头,小心的把刚才掉到地上的野物捡起来,细心的撕掉污渍,重新架到篝火上烤了起来。 “小……小官人”朱千害怕极了,可是看到宗魁拿着野物准备吃,他哆哆嗦嗦的说道:“那肉里面有……有……蒙汗药,酒……里面也有” 宗魁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瓮声瓮气的回道:“俺知道,肉里这点没关系,你这蒙汗药太差,味道不行” 朱千闻言有些发懵,啥意思—— “啊——蒙汗药?”宗永本来也抢着拿来一块塞到嘴里,这一下含着肉块不知道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喔——”宗魁头也不抬,一边吃一边说道:“俺哥为了研究气血,时常给俺放血,他弄了麻沸散,这样俺的身子就不会自动运行循气养血诀。这蒙汗药不行,味道不纯,俺吃了没感觉” “大兄你吃啊”宗魁看到宗永僵在那里,便好心告诉他:“俺已经剥掉皮了,现在这肉上已经没有了,倒是那酒——等会儿让俺哥来处理吧” “啊!”宗德忍不住急声问道:“他……就像现在一样?”他指了指在马车边上陷入兴奋的宗方。 “嗯……差不多吧,要不是有一次被大娘发现……被吊了一天……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愿意出来” “喔——那个,就是上次那个功夫?”宗永忽然想起来,比划着问道:“就是宗方弄出来的” “嗯”宗魁点点头:“大母说不能用自家人来实验,要就找死囚,要就找敌人——反正等下你们自己问俺哥吧” “太好了”宗永兴奋起来:“快吃吧,吃完了问问他” “这三人怎么办?”宗保忽然问道。 宗德和宗繇对视一眼,想了想:“要不给宗方吧!” “吾等愿意归降”周锦不等两人说完,急忙一拉寇冲和朱千。 “启禀衙内,俺原是禁军出身,被奸人陷害,这才干了没本钱的买卖。俺看几位衙内也是将门子弟,俺愿意归正。那些都是陈员外的人”寇冲一个头磕在地上。 “俺也是”朱千一看寇冲居然这么能说,这时也顾不得周锦原来说好的,万一那边的黑衣人死光了,给他放血怎么办。 “小人原本只是做些跳篱骗马、偷鸡盗狗的勾当,官府拿俺,这才跟了长寿王……不……是王长寿那个狗贼,若是衙内们不嫌弃,小人愿牵马坠蹬,随行服侍,这江湖上的诸般勾当,小人都了解一二” “你们!”周锦没有料到,之前大战时,他眼看不对,与这两人一同商议,到时候见势不妙就先投降,如果有机会就逃,没机会,至少可以卖了陈员外。可是还没等他说什么,这两人已经开始交代了。 朱千根本不理周锦,自顾自的说下去:“这次小人等奉命前来求见陈员外,也是这周锦看到衙内们的战马,起了歹心。遂与那陈员外提起,可没想到,那些人想要杀人,连弓箭手都有,小人实在不知……” 周锦看到朱千越说越多,心下也慌了,大喝道:“小人有话说,这偷儿知道的没有俺多……” “闭嘴!”宗永吃着东西,听着这三人争先恐后叨叨,心下不耐烦。 三人赫然停下,面面相觑。半晌周锦小心翼翼的说道:“衙内,小人最后说一句,那陈员外有可能是辽人,小人这次来见他,是奉命来与其交接粮草与朝廷的一些情报……只不过给耽误了,还未交接” 他说到这,偷眼看了看宗永,见他没有阻止,便加快速度一口气说完。 “小人担心,今日看陈员外派来的人,他们是辽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或许陈员外那庄客见到衙内之时已经猜出来你们的身份” 宗德站起来招了招手,带着三人走到宗方处。 “这三人暂时有用,你有什么方法让他们不敢背叛?” 杨宗方头也不抬,直接从腰间的布囊掏出一个瓶子。 “一人吃一粒,连吃七天,吃完再来找我,一共吃上三十日,今后他们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这什么东西?” “我调制的神仙丹,不过你可别吃,里面有罂子粟,还是大母提醒的” 周锦三人完全不懂药理,只是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已经是吓得面色苍白,可现在不吃,连以后都没有了。 ps:唐《本草拾遗》记载罂粟作为药材的例子,可惜遗逸尚多,未有留存原本。 第105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5) 就在杨家几人一路潜行,朝河北寻找杨七郎的时候,辽南征元帅萧挞凛力排众议,再次发兵南伐。 宋、辽连续鏖战,双方都在咬牙硬撑,这个时代的战争,最大的制约就是粮草,正常来说,数年的积累才能发动一次国战。可是自从至道三年至今,战事不停,每一次契丹人都是依靠劫掠来供给大军,这也是为何屡次南下的骑兵总体并不多,非不为,实不能。 对于大宋来说,河北本应该是土地肥沃,人口密集之地,可多年的战事导致人口流失,田地荒芜,不但不能自给自足,反而需要从淮南、江南、两浙等地运输粮草,如果不是陈靖和九妹强硬在京城及南方推行占城稻种,大宋早就支撑不住了。 再加上西北采取守势,放弃了灵州,李继迁占据之后,正忙于攻伐凉州、回鹘等地。如此对于大宋西北的威胁降到了最低。 辽人攒足了劲需要找到一个破局的点,毕其功于一役,以求击败大宋。辽朝上下也明白,灭宋不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夺取莫州、瀛州,把宋辽边界再往南推三百里。 这一日,辽南京析津府西郊大营,旌旗招展,鼓角争鸣。在圣宗皇帝拜将之后,萧挞凛当即开始排兵布阵。 这头一道将令就是给新任千拽刺详稳——耶律磨鲁古。 “磨鲁古!” “大帅!” “封锁边境不可让任何一名宋人细作探察大军消息” “诺!”耶律磨鲁古领命之后径直离去,他所执掌的千拽刺详稳司除了在宋境的秘谍,还有一支五千人步骑。 “耶律隆庆!” “元帅!” “率五万步骑,并萧柳、耶律铎轸、耶律课里等将于遂城羊山一带扎营,不得将令不可出战,谨守营寨,便算你一功” “这……”耶律隆庆颇有不解,看着萧挞凛,正想要问。可是萧挞凛蹙眉喝道:“还不接令!” “诺!”耶律隆庆无奈之下领命行事,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平,他作为宗室,急切需要战功证明自己,好不容易麾下大将萧柳出征,却失败而归,虽然萧太后没有降罪,可他总觉得旁人都在看笑话。 但是萧太后在拜将之前,专门叮嘱他要听萧挞凛的军令,否则军法不容。因此,他只能强憋着,准备等到了遂城羊山再做计较。 “乌不吕!” “郡王!” “乌不吕,字留隐,太祖仲父房后人,尔曾口出狂言,以至军中不和,此次伐宋,本王可信尔乎?” 乌不吕闻言一愣,猛然抬头看向萧挞凛,片刻忽然大笑道:“郡王可敢信吾?” “好,本王调拨二万步骑,并从六院部抽调五千拽刺,尽付与你,你需于今日启程,直抵宋益津关,大军一到即刻开始攻城,无有本王将令,不可停止,你可知?” 乌不吕听到需要用二万五千人去攻打益津关,脸色已经变了,再听到没有军令不许停止,他反倒沉思起来。半晌之后,他试探着询问道:“引诱宋军来援?” “不错,可敢接令?”萧挞凛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瞬间消失,肃容道:“这可是军令,若是有误,定斩不饶!” 乌不吕却没有马上应承下来,他面容平静,抱拳道:“末将固不惜一死,不过若想让宋军不顾一切来援,还请郡王调拨工匠” 萧挞凛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大笑道:“谁还敢说留隐是一蛮夫,准!” …… …… 永清县在宋辽时期被一分为二,都叫做永清,当地人把辽朝境内的永清称之为北永清,自然,宋境内的就叫做南永清。 同时,一道大河从东边海港入海河,沿着宋辽边境直入白沟河,这就是白沟河故道,南、北永清隔河相望。南永清以南,正是如今的益津关。为了抵御辽人,宋立国之后,把原本位于文安县的霸州州府移到如今的益津关。 这一日益津关外出现数骑,疯狂冲到关墙之下。城墙上守军立刻警惕起来,值守的弓箭手纷纷拈弓搭箭指向这几骑。 一名骑士从怀中掏出符契,仰头大喝:“紧急军情!” 城头的守军不敢怠慢,立刻垂下摇篮。那名骑士把符契放入篮中,便和几名同伴一起焦急的等待着。 不一会,关城内响起铜钟声,城门缓缓打开。这几名骑士看到城门足够容纳一人进出时,便不再等待,径直入城。 他们才刚刚走出瓮城,就看到几人站在城门口等着,当中一人身形高大,身披铠甲,没戴兜鍪,满头白发紧紧的扎成发髻,面色冷峻。 “啊!拜见将军” 这几名骑士看到此人,急忙翻身下马,行了个军礼。 “免礼!什么军情?”霸州知州杨琼拦住几人,迅速发问道。 这时这几名骑士才反应过来,瞬间脸色有些苍白。那名骑兵小校有些惶恐的说道:“辽人大军南下……” 杨琼等待片刻,看这小校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有些着急,追问道:“详细说,多少人?主攻方向是哪里?” 那几名骑士互相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不敢说话,还是那名小校,单膝跪下说道:“不知,小人等按例于白沟河一带巡查,大股契丹狗从北永清方向出现,一路追杀我们,这一路最少有三队斥候被追上,幸亏他们断后,小人等才赶回报信” 杨琼点点头,朝身边一名亲兵说道:“带下去好生休息” 紧接着他走上城头,朝着白沟河方向望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远远看到,在白沟河对岸,涌现出大量的辽骑,这些骑兵沿着河岸来回奔驰,只要发现有人,问也不问,冲上去就是一刀。 片刻之后,白沟河就被鲜血染红,数十具尸体,有女人,有老人,还有士兵,堆积在河边。 “来人!”杨琼蹙眉厉喝一声。 “速速通报莫州都巡检行营,通报瓦桥关和淤口关,辽人来了!” “诺!” 翌日晨,益津关外一座大营已经建好,这大营横跨白沟河两岸,河面上三道浮桥相连。从关城上望去,大营北面更远处,尘土飞扬,依然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队辽人陆续来到大营。 这是请假条(8) ps:宝宝们,非常抱歉,这两天家里太忙,基本上就没有时间坐下来写字。存稿也给发完了,所以,只能发小故事说抱歉了。咱慢慢写,您可以攒一攒再看。 一阵阴风吹过,我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紧接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张人脸,还没等我看清楚,就是第二张人脸,第三张人脸。 一个个冷漠森然,半透明的面孔,就这么忽然出现在眼前,不知道那是十人还是百人,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甚至还有半张面孔拼接在一起,左脸面容姣好,右边满脸横肉。 这些面孔全部堆积在一起,上下沉浮,交织重叠,犹如揉碎了粘连在一起。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目光发直,呆呆的看着前方。 “啊——”我被这一幕冲击了大脑,惊恐从胸膛里泛起,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黄佰万——你死去哪里了——”我尖叫起来。 “在呢——在呢——别叫了,吓死我了”老公的声音传来。 “黄——佰——万,你说什么,你想吓死我,另外找人是不是?” “不是,你瞎扯什么,这是刚才我看到的景象,你不是说要体会一下刚刚我遇到的东西嘛”老公无奈的声音传来。 “我都问你准备好了吗,你说准备好了,我就用心神传给你了,嗯——不过你这个反应怎么那么大?” “闭嘴!”我怒喝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去哪了?” “……” “你怎么不说?” 半晌没有听到老公的声音,我心里一股怒火升起,本来就被刚才的东西吓得魂不守舍,听到老公的声音,感觉好多了,可说没两句,怎么又没声音了。 “死去哪里了?” “不是,你不是让我闭嘴嘛”老公的声音传来。 我听到这声音不禁心神一松,随即又是大怒:“我说闭嘴,是让你不要又来嘲讽,赶紧说正事” “哦,刚才那东西啊,应该是残魂之类的东西,多半是有什么执念,残留下来,聚拢在一起——当然,这是我猜的”老公慢吞吞的说着。 “我打了那东西一掌就跑了,现在我们在咱家隔壁的单元楼,我先观察观察” “嗤——你是不是也被吓了一跳,还说我害怕” 我一听这是躲到单元楼里面了,心底大定,想起刚刚他的嘲讽,忍不住取笑道。 “那不可能,我没害怕,刚才不小心用力过猛,好像把体内的元炁用完了,我进来恢复下” 老公的声音里透露出自信,斩钉截铁的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刚才确实害怕了。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我想了想,如果未来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怪物,甚至还会有更多不可预知的东西冒出来的话,那么我也不能永远躲在背后。 “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这点元炁心神和你的感知同步,我不要再等你传送过来了,直接面对吧” “啊!”老公惊讶的说道:“办法虽然有,可是你不怕再被吓一跳了” “哼!你不是说迟早要面对,你把我带出来,不就是这个想法,现在又想装好人,我还不了解你” 我们俩多年的夫妻,他一以贯之的想法、做法,我了如指掌。他总是用一些‘不着痕迹’的办法,想让我体会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从一开始我不理解,到后来,有了孩子,出去工作后才知道,所有的潜移默化,都让我在进入社会之后,迅速的看懂很多事情。 如今虽然心里感激,可是有时候遇到这样的做法,还是有些恨得牙痒痒。 第106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6) 辽军大营,中军大帐。 “你们说说看,这个仗应该怎么打” 乌不吕背着手,眼睛盯着行军舆图。在其身后,有六院招讨副使耶律古直,领六院部五千拽刺,以及马军指挥使萧延琳和步军指挥使耶律讨古。 “统军使,但凡有命,我的五千勇士当踏破这小小的益津关!” 耶律古直上前一步,右手猛砸左胸,大声说道。 萧延琳和耶律讨古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露出不屑的样子,六院部的拽刺,那不用说,都是响当当的勇士,可是这个所谓的招讨副使,两人都有些看不起他。 谁都知道,这五千拽刺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派出去,他这么说,不外乎是想表现出来勇猛的一面。 “嗯——”乌不吕不置可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们怎么看?” “这——”耶律讨古不想说,可是帐内众人,除了那个不学无术的耶律古直,属他位份最高,又不能不回答,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统军使,末将以为不好打” 他偷眼看向乌不吕,发现他依然背手看着舆图,对这话没什么反应。耶律讨古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 “霸州地势平缓,利于骑兵纵横,但宋人设立堡寨,挖掘沟渠,连通淀水。若是不顾益津关,从两侧绕过去,就会陷入腹背受敌” “再来说益津关,这个关隘正好卡在堡寨群和塘泺区域交汇的地方,就像是长蛇盘绕,益津关是蛇头,如果想要打下益津关,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在围困益津关的同时,一步步拔除堡寨” “可是我们只有二万五千人,即使全部攻城,也很难打下来” “嗯——说得不无道理,然军令如此,尔等可有什么办法?” “这——”两人又是对望一眼,心底同时腹诽“这军令还不是你接下来的” “吾等愿遵统军使将令!”两人只好抱拳回道。 “好!”乌不吕转过身,一一看向几人,平静的说道:“如今尔等无有办法,那就依本使的法子来,若是有不遵号令者,军法处置。尔等可记好了,没有完成郡王的军令,本使固然身死,在那之前,也先治尔等一个失军之罪” 耶律古直、萧延琳和耶律讨古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面透露出对生命的漠视,不仅仅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的。 “这个疯子!”三人心底寒气直冒。 “谨遵统军使将令!”三人同时单膝跪地。 “呵呵,起来吧,只要尔等奋勇杀敌,本使都会记着功劳,到时一并报于郡王” 乌不吕轻轻笑了一声,便喝问道:“工匠营指挥使卫德升何在?” 耶律古直三人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军中还有‘工匠营指挥使’这个官职了? “小……小人……在”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从中军大帐外传来。随即一个人掀开帐帘挪了进来。 卫德升战战兢兢的就在营帐一角跪下,也不敢上前:“小人卫德升,拜见统军使” “本使召见诸将,你为何不在营帐内等候?”乌不吕蹙眉问道。 “这……”卫德升抬头看了一眼耶律古直,又低下头说道:“小人没有进过中军大帐,被统军使虎威震慑,不敢进来” “起来吧,念你初犯,暂且记下,大战开始之时,再有迟疑,斩!”乌不吕漠然的眼光投向耶律古直。 耶律古直被那目光盯着,激灵灵打了个颤。 “小人遵命” 幸好这时卫德升回话了,乌不吕才把目光重新投向他。 “尔等这五千工匠是本使向郡王请令,从南京工部调来,自今日起,工匠营调三千人在步骑的护卫下,于益津关前修筑壕沟和女墙,一直往其瓮城修过去,先从南门开始,依次东门和北门” 说完又看向耶律古直和萧延琳:“拽刺和骑兵都分成三批,尔等护卫工匠左右,逼近城头射程内压制城上宋人,尔等乃是大辽精锐,箭矢当强于那些宋人,若是因为尔等疏忽导致工匠被宋人射杀,军法处置” “再有,工匠营两千人,日夜不停打造攻城器具。由耶律讨古率兵攻打东门,这一万人分为三批,轮流攻城,不要求尔等登城,但要一刻不停给宋人压力,让他们不能休息” “具体如何打,本使不管,但要日夜不停,拦子马放出十里,时刻盯紧了益津关周围那些堡寨的动静,随时来报,都下去准备吧” “诺!” 三人本来对于工匠就看不起,若是在一开始乌不吕让他们发兵保护工匠,那结果就不好说了,可现在……看到那人漠视的目光,他们心底确定,如果因为疏忽导致工匠受损,必定会被问罪。 …… …… “诺!” 斥候接令之后匆忙跑出去,紧接着又有两名斥候进入营帐。 “禀报都巡检,雄州何知州已经派一千援军从地道赶往益津关”斥候说完就把一份文书递交给帐内的文吏,扭身就走。 大帐内人来人往,不时有斥候来报,不时有文吏把文书递给一旁的斥候,快马送了出去。 这些喧闹声都没有影响到大帐一角,帐内无论是亲兵还是那些文吏,都小心翼翼的躲开这里。每当有文吏抬头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眼中都露出狂热的崇拜。遂城一战,这些帐内文吏和亲兵都是亲身经历,无论多么危急,这道身影都镇定自如,最危险的时候,甚至亲自上城头厮杀。 镇守边境三关及遂城一线数年,历经大小数十战,杨六郎一战未失,而遂城一战则让他声名大噪。边关将士提起来的时候,不再是令公六子,亦或者是玄女娘娘的儿子了——边境一线经历过雍熙北伐、君子馆之战的老兵,都私底下供奉着玄女娘娘佘太君。 这个时候,杨六郎盯着一个沙盘,陷入了沉思。 ps: 遥辇氏:为契丹的一支,是契丹中期的部落联盟的核心氏族。 遥辇九帐:遥辇氏九代可汗及其后裔,辽太祖以受位于遥辇,故尊崇之,升遥辇九代可汗的后裔为帐分(大贵族),地位犹同皇族。 六院部:太祖之兴,以迭刺部强大,拆分为五院、六院。辽太祖建国之前的直属部落——迭刺部,后辽太祖、辽太宗多次拆分这个部落,强干弱枝。 三父房:孟父房、仲父房、季父房。辽太祖祖父辽玄祖匀德实生四子。长子麻鲁早卒。次子岩木后裔为孟父房,三子释鲁后裔为仲父房,四子辽德祖撒剌的(太祖之父)后裔为季父房。合称三父房。辽太祖的子孙加上三房族属宫帐统称“横帐”,为皇族显贵。 第107章 血战澶渊起狼烟(节27) “持正!你怎么看这次辽人忽然南下,不走长城口,反而攻打益津关?” 杨六郎没抬头,目光只在沙盘上打转,仿佛要从沙盘上找到答案。 在他身后几步远,一名年轻的小将站在那里,看上去十五六岁,正双眼盯着帐篷顶,目中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持正?张昭远?” “哦?啊——大帅” 张昭远忽然一个激灵,急忙躬身行礼道:“末将只知道,大帅要打哪里,俺就打哪里” “呵呵,莫要多礼” 杨六郎终于把投在沙盘上的目光转向他,笑了笑,示意他站好了。 “我把你从你父亲那边要过来,是不是不习惯?” “没有!” “嗯——” “是有点不习惯,天天站在这里看沙盘——要不大帅你还是让俺去支援益津关吧” “你可知为何我要让你来莫州?” “俺爹说,高阳关王汉忠因罪下狱,虽然与他无关,可身为军人,没有拦住辽人就是失败,若是能跟着大帅,当不用受这种气” “哈哈哈”杨六郎大笑起来:“这应该是你自己想的,当不是张铃辖所说” “这……”张昭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顿之后还是热切的看着他。 “暂时不行”杨六郎断然拒绝:“你先跟我好好看看沙盘再说” 而后他找来一名文吏记录命令。 “传令瓦桥关、益津关、淤口关,辽人攻打益津关,三关镇将需互通有无,地道中的藏兵洞随时保持二千生力军,随时支援。另,冬日未过,淀水还未化冻,谨防辽骑偷袭” “传令刘家涡寨、莫金口寨、桃花寨、父母寨,坚壁清野,让所有百姓退出堡寨,封闭寨门,所有物资粮草都从地道运送” “传令保定军,清点粮草,分置存放,多运一些粮草放入地道,此时是关键时刻,周边关隘的粮草都在保定军,不容有失” “传令……” “传令……” 杨六郎一口气下了十余道将令,明明只是一次辽人南下攻打益津关,似乎令他如临大敌。 就在乌不吕部于益津关外发起攻势的时候,远在保州的杨嗣接到了遂城的急报,在长城外发现大量辽军聚集,但是他们只是安营扎寨,并没有攻打遂城。 遂城一战后,其城防得到加强,兵员得到补充,因此,杨嗣并不担心遂城的安危。可是自狼山寨被夺之后,辽人一反常态,不再是劫掠一番就退走,而是彻底占据狼山寨。 再加上易州陷落,仅有少数军民从太行山小路退走。如今飞狐、狼山寨和易州都在辽人控制之下,原本杨嗣定下的计划就是等冬日之后出兵夺回狼山寨,眼下看来反倒要考虑如何挡住辽军了。 与此同时,他还收到了杨六郎的军报,辽军猛攻益津关,令他小心防范长城口。言及自己已经行文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行营,请调援兵。 杨嗣想了想,如今傅潜虽是三路都部署,可高阳关都部署乃是新任,原并、代都部署,彰国军节度使康保裔,此公老而弥坚,到了高阳关,立刻整军,其声势都传到保州来了。 “来人!”他扬声道。 “诺!” “行文定州行营傅公处,请调禁军于长城口,行文高阳关康公处,请调禁军于长城口,并附上保州和益津关文书” “诺”有文吏迅速写下两份文书,按照宋制,军中咨事,若以文牒往来,为防止泄露,都有字验,就是暗语。因此调军的文书需要以密语写就。而遂城和益津关的军情文书属于都知道的消息,便以明文书写。 杨嗣验看之后,交与身旁亲卫。凡是涉及字验暗语的文书,必须要以主帅心腹报送。 …… …… 定州行营,议事堂内。 “傅公——该出兵了” 范廷召气定神闲的坐在最下首,七十多岁的人了,精神矍铄。堂上几人不说话,只有他阴阳怪气的长呼一声。 “莫不是傅公想重蹈王汉忠旧事?” 他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之前无论如何请命,傅潜都不许发兵,惹得这老儿破口大骂。等到得知杨家九妹把那王汉忠揍了一顿,当天午时就跑到定州行营议事堂门口,大声询问传递消息的斥候详细经过。 他是反复询问,一遍又一遍,弄得那斥候莫名其妙,还以为这老儿耳背。 “傅公,本都监以为,辽人屯兵于长城口外,定是要找机会南下,再看缘边都巡检的军报,可以看出辽人虽然猛攻益津关,其意在长城口,此乃明摆着欺边关士卒人少,防守有余,进取不足” “是故,定州行营应该派遣援兵,至少要挡住一路辽人,方才能破解辽人谋划” 秦翰适时插言,打断了范廷召的话,没让他继续下去。但是以秦翰监军的身份说出这话,已经是明确支持出兵。 “也就是说,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要来逼迫老夫出兵?”傅潜面无表情,声音平淡的说道。 “嗤——” “傅公!” 范廷召刚想嗤笑一声,又被秦翰打断,他一抬手指向议事堂内挂着的舆图。 “此次辽人五万步骑屯于长城口外,若没有援军,保州、北平寨等必定无法守住,到了那时,傅公还想投降辽人不成?” “哼”傅潜甩袖就起身离去,边走边说:“定州三路行营大军不能动,老夫还要保证定州、镇州、高阳三路城池安全,范廷召你要去,就带着定州本部那几千人去吧,若是你能在长城口拦住辽人,老夫再派援军” “你……”范廷召大怒,站起身来张嘴就要骂“尔母……” “范公——”秦翰大喝一声,阻止他脱口而出的辱骂,声色俱厉:“傅公既然已经同意,便以你为主将,即刻发兵,其余不要多言” “都监,老夫不说就是”范廷召被秦翰这么一拦,也反应过来,傅潜再怎么说,现在还是上官。 “老夫这就去准备,定州本部八千骑兵都随老夫出战,这城防就交给都监了” “范公,就这么点骑兵,够不够?要不本都监再去找傅公谈谈” “算了,都监还是留下些亲信,老夫对这傅老儿不放心。高阳关康帅应该已经出兵,他那里至少一万余骑,依托保州和遂城,老夫能挡住辽人。” 说到这里,范廷召也是豪气大发:“南弓北矢从未共同御敌,这一次正好看看是他南弓强,还是老夫这北矢利,告辞!” 第108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1) “呼哧——杨——呼哧——宗德!” “你个孬孙——呼哧——不行了,休息一下” 只见杨宗永在前面拉着马,后边跟着武安车,再后边是杨宗魁和寇冲推着武安车。三人一前两后,护着这四轮马车,走在河道边上。 “是,大衙内!”走在最前面的朱千听到喊声,主动停下来,四处打量一阵,招呼着寇冲往斜前方一个山谷走去。 寇冲随手紧了紧绑腿,拿起短刀,跟宗永打了声招呼,就朝朱千走去。 其他人一看,也都松开手里的缰绳,任由战马走向河边。他们长出一口气,直接瘫在地上。 这时候如果杨府众人看到这几位衙内的样子,保准都认不出来。无论是宗永、宗魁的膀大腰圆,还是宗德、宗方、宗繇的玉树临风,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们一个个身形都瘦削不少,脸上带着些许沧桑,皮肤龟裂、暗沉,乍看上去,跟河北流民也没啥区别。 只有宗保在几位哥哥的保护下,大多数时间都躲在武安车内,进山的时候才下来自己走。因此,看上去还是唇红齿白。可是那眼神中已经洗脱几分稚气,多了些许老成。 “宗德你这带的什么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杨宗德闻言,艰难的爬起来四处打量一番,半晌看向寇冲二人去往的山谷。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雀鼠谷了” “什么鼠鼠?” “是雀——鼠——谷!”宗繇调匀呼吸,接过话茬。 “二兄带我们走的应该是滏口陉,过涉县,走漳河,现在这里是汾水边。滏口陉还是相对平坦,要不咱们的武安车都过不来” “兄长啊!都没人告诉我为什么走这里吗?这……我们永远都在赶路” 杨宗保从武安车上拿下几个水囊,一一递给几人,然后一屁股在宗德身边坐下,嘟囔道。 杨宗德与杨宗方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去看你的新妇” 宗保一脸懵的看着两个哥哥。 宗方大笑:“你也知道,我娘负责杨家情报,有一次听到绥州三叔说起大母家姻亲慕容氏有一支在绥州治下,三叔曾与其联手御敌。那穆柯寨寨主不凡” “大母知道后很高兴,又听说那穆柯寨寨主之女与你年岁相近,便起了联姻的心思,我猜测,七叔离开京城,有很大可能就是去穆柯寨商议此事” “啊!凭什么??”宗保噌的跳了起来。 “你们几人都还没有定下亲事,凭什么让我去,不干不干,要不让给大兄” 宗保刚说完,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盯着这两人,一字一顿的问:“如此说来,什么拿皇城司金牌,都是瞎说的,你们想要离家,便是以我为借口……” “你们太欺负人了!”宗保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攥拳,咬牙切齿道:“你们等着,本衙内尚未壮,壮则有变” “哈哈哈——别,别生气”宗方安抚道:“此次去那里,一定有战事,虽然我没有查明,可是从家里的蛛丝马迹,有理由怀疑七叔过去,主要还是为了宋辽之战,联姻只是顺带……” “不,也不能说顺带……哈哈哈” “晚了……你个孬孙”宗保大怒,一个虎扑就一拳朝宗方打去。 “唉,你还真敢动手啊”宗方眼疾手快,右掌迎着来拳一托,就在拳掌接触的一瞬间,掌心微微凹陷,气血转动,隐隐一股吸力就缠绕在宗保的拳面之上。 “咦!” 宗方正要嘲笑他尚未壮,忽然感到掌心微微一痛。 “有意思,你也会用劲了?” 嘴里说着,手上不停,宗方急忙顺着拳势,手掌轻飘飘的往后再退几分,同时五指合拢,往宗保的拳头抓去。 “吼——” 宗保气急,体内气血尽数灌入拳头,右脚踏前半步,大吼一声:“崩拳!” 只听到‘啪!’的一声,两人的拳掌同时弹开。宗方揉了揉手掌心,咧开嘴大笑:“你小子行啊,偷偷藏了一手” “哼!”宗保使劲甩了甩拳头,只见手背上三个深深的手指印记,他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傲然道:“再等两年,待我壮时,你们……” “衙内!”忽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 寇冲和朱千两人从山谷跑来,等他们站定之后,急匆匆的说道:“山谷内有辽人” 几人一听,宗保嗖的就窜到武安车边,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打开车厢门,拿起宗永的斧子就朝他扔去。宗永一把抓住,才迎上寇冲和朱千两人。 这时宗魁也跑到武安车边,直接抓起金瓜锤便缓缓朝山谷方向警戒。 “披甲!”宗德朝宗保大喝一声,不等他搭话,就冲进车厢拿起棉甲往宗保身上披。 周锦、寇冲和朱千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家这六位衙内的动作。尤其是寇冲,喊了一嗓子之后还等着他们问话,可是没想到这几人就在短短十余息时间里完成武装。 等到宗繇拿好弓箭、宗保穿好棉甲站上武安车的时候,才有人跟他们说话。 “什么情况?你们说吧” 宗德看到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之后,便施施然走到寇冲面前。 周锦三人那次袭击杨家众人,失败之后看到宗方解剖伤兵的场景,顿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而后三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彻底愿意卖身为奴,只求宗方不要把那些手段用在他们身上。 经过细细盘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盘踞在开封府地界的盗贼军,名为长寿军,其军主王长寿乃是川中平叛禁军逃卒。 三人也分别说清了各自的来历,周锦本是河北边关胥吏,因气不过上官吞吃亡人的抚恤,一怒之下越级上报,而后就发生了一系列悲伤的故事。他越狱之后本想到京城接着上告,被王长寿的人裹挟上了贼船。 寇冲,本是川中禁军,还曾经在王长寿手下当过押官,与那王长寿一同逃亡。 朱千,洛阳地界有名的小偷,因为偷了洛阳武库库头,直接河南府通缉,逃亡的路上遇到长寿军,便留了下来。据朱千说,他也很是委屈,那武库库头的家中,没什么钱财,除了一些散碎的银两,仅有十余本账册。 可是朱千大字不识,本来都打算烧了,还没来得及做,就发现全城大索,要捉拿他,他只能急忙带着东西跑了出来,总之,那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109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2) “启禀衙内,适才我们进山谷捡柴的时候,听到谷内有交战声,朱千脚步轻,潜行过去,看到十余名辽人围着五名宋人厮杀” 寇冲压下心中对杨家衙内的感叹,毕恭毕敬的说道。 “辽人?”宗德喃喃自语。 “辽人!”宗方听到之后,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身体也不累了,当即招呼一声:“宗魁,材料来了……” “知道了,哥!”宗魁拎着金瓜锤,抬腿就朝山谷行去。 “慢来!慢来!”宗永急忙阻拦道:“把棉甲穿上,等等我” 说着就冲到武安车前。 “哎——你们——谋定而后动” 宗德无奈摇头,心知无法阻止这几个兄弟,他们一路行来,除了在白云山动了一次手,剩下就是赶路。尤其是辽人陈兵边关之后,河北所有州府县城防范森严,弄得他们只能在荒郊野外宿营。 “得了,你谋定后动,都动到山里来了,好不容易能杀辽人,别想了,动手吧” 宗繇穿好棉甲,背着弓箭,腰间跨好短刀,又从车厢里拿出足足两袋箭囊,朝宗德笑道。 片刻之后,几人全副武装,宗永和宗魁在前,宗繇居中,宗方招呼着寇冲断后,五人成小队阵型朝山谷走去。 “你们慢点,让朱千带你们潜行过去”宗德朝朱千示意跟上去,而后朝周锦和宗保道:“我们稍微慢一点,带着战马和武安车过去,堵住雀鼠谷口,一会儿宗保你操作连弩” 雀鼠谷也叫做‘冠爵津’,汾水流入两山之间,谷道长约百十里。曾是唐代太原与长安的交通要道,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如今数十年无有战事,此处也就剩下驿站了。 冷泉驿,乃是雀鼠谷北口首个驿站。谷道随着山势弯弯曲曲,距离谷口数里处,山谷东边突然凹进去一块大约有一里的地方,冷泉驿就坐落在这里。 此时的驿站门前躺了三具尸首,看那身上的服饰,应该是驿卒,血水流了一地。 驿站四周围着十余人,人人带伤,眉宇间气势彪悍,虽是身穿布衣草鞋,可是皆腰挂短刀,手持弓箭。 “吴都头,尽早降了吧,田敏升官,你们没落到什么好处,连你那些弟兄们都被当官的瓜分了” 一名军校朝驿站里面大喊,同时向同伴比了个手势,从这群人里面走出几人,轻手轻脚的绕向驿站后面。 驿站内寂静无声,这军校也不以为意,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劝说着。他看到那几人已经绕到驿站一侧的窗户边准备好,便大手一挥。那几名军士拈弓搭箭对准窗户,一人杨刀斩破窗纸,而后立刻蹲下。 只见数支箭矢射入驿站,同一时间,一支箭矢从驿站内爆射出来。 正对着窗户的一名弓箭手被从驿站内射出的箭矢穿胸而过,眼看就活不成了。 但是驿站内也传出低微的痛哼声,不过瞬间就被压抑下去。 “吴都头,如果再执迷不悟,我们就要放火了”那军校看到又损失一人,心底恼怒。 可驿站内还是悄无声息。 “好——啊”那军校忽然怪笑一声,手上又连连比划。 “我知道你们心存死志,以为让那些妇孺走飞狐、灵丘,过瓶形寨,到繁峙县求援便可无事。可真是这样吗?” “你们这一路不过寥寥数十青壮,就杀了我麾下二百余人,说实在话,本将有些佩服你们,不愧是号称静寨军” “不过——那些人的头颅都被本将砍下来了,还有另外两部拽刺去追杀那些妇孺,如果你们不知好歹,待抓住那些妇孺,嘿嘿嘿——你们知道会遭受什么,还不如归降了,也能保住他们” “你他娘的找死——”一声怒喝从驿站内传来,随即便听到‘咚咚’的脚步声。 驿站大门随即四分五裂,一个身高近六尺余的壮汉闯了出来。 那军校大喜,迅速指挥几人围了上去,还有一名弓箭手在远处盯着。 那名壮汉浑身血污,披头散发,右手绑在胸前,只是左手拿着一柄大斧与门外几名辽人激斗。 “哈哈哈,吴都头,还不出来,令郎果然勇猛——”那军校看到这壮汉被军士围住,不禁发出大笑。 “噗嗤——”一支箭矢从这军校的后脖颈射入,三棱形的箭头从喉结处冒了出来。这军校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地。 “嗖嗖——”又是两支箭矢朝驿站窗户边的弓箭手射去,他们正朝驿站内拈弓搭箭。 这箭矢神准异常,一前一后射杀两名弓箭手。 “谁!”这些辽人反应迅速,通过三名死者猜测到箭矢来的方向,除了与那壮汉缠斗的军士,其余人看也不看,凭着感觉就朝那边放箭,同时四散开,找地方躲避。 “好汉子!” 宗永看到那壮汉用的是大斧子,心里顿时对这人高看几眼,再看他比自己还高,还壮,便有了比较的心思。 因此,他拎着自己的斧子,直奔那几人冲去,到了跟前,一斧子就朝一名军士砍去。 “咱们比比看” “多谢哥哥,还请帮我守着驿站门口” 那壮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宗永,心里也明白是遇到救兵了,但是,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去杀别的辽人,偏要跑到自己这个战团。 壮汉的话音刚落,宗永那斧子就斜着劈开面前的军士。 “好大的力气”壮汉惊呼一声,他与几名军士纠缠半天,实在是身上受伤,左手使斧子不太习惯,一时奈何不了。 “你不行啊”宗永瞥了一眼这壮汉,心底倒是也明白,估计此人受伤不轻。 “你去守吧,这两人交给我了” “多谢哥哥”壮汉左手猛挥几下,迅速退后。 “大叔?”宗永脚下不停,冲上前拦住那两名辽人,错身的时候看到那沧桑的面孔,忍不住惊讶起来。 “我今年十六” 那壮汉扭身一看,驿站外的辽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新来这群人给拦下来。 “啊!你看上去像是三十六的”宗永好久没有动手,此时面对两名辽人,越打越是兴奋。 那壮汉闻言,脸色一黑,闷声道:“哥哥看错了” 宗永砍瓜切菜搬斩杀那两名军士之后,来到这壮汉身前,手上斧子往肩上一扛,仔细打量一番,摇了摇头。 “真是没看出来,你们什么人?” 第101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3) 冷泉驿从宋初的第一等驿站,到如今承平日久,已经降为最末等,仅有一个宅子和三名驿卒。 驿站内除了赶来救援的宗永、宗魁、宗繇、宗方、寇冲和朱千之外,只有五人。其中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躺在厢房内昏迷不醒,余下便是那壮汉带着三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们人人带伤。 “多谢哥哥们搭救,小人姓吴名成才,易州人氏,前阵子易州城破,家父带着我们杀出来……如今就剩下这些人了” “家父身受重伤,怕不是……” 吴成才说到这里,心下悲切,那几个少年郎围在那老者身边,也是浑身血污,脸色苍白。可是他们顾不上这些,只是低声呼叫…… 这时宗方走上前,细细探察一番。这老者身上大小创伤十余处,有些地方甚至是反复破开。最严重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肩膀处箭矢贯穿,露出来的箭头和尾羽都被砍断,箭杆却留在里面,伤口已经发黑。 一处是小腹处被剖开一道两指宽的口子,现在还能看到蠕动的肠子。 “能坚持到现在,真是难以置信,难难难!”宗方看完感叹道。 “啊——”那三名少年郎中的一人忽然抬头看向宗方,问道:“还能救?” 说完不待宗方回答便起身退开一步,双膝落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请郎君救救吴伯” “咦!”宗方惊讶的看着这少年郎,身形瘦小,胸前微微坟起,可惜血污遮挡住了面容,看不清楚。但声音清脆,以他的医术,再仔细一看,这分明是个小娘。 “快快请起” 宗方伸手虚扶。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这……” 那小娘不肯起身,只是抬头看向宗方道:“刚才听先生言下之意,尚有一线生机” 这话一下就把宗方堵住了,以他的医术,结合《佘太君语录》中的种种奇思妙想,如果动手术的话,确实可以说有一线生机。 吴成才和另外两个少年一看他的样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希望。‘哐哐哐!’三人扑腾跪下,不等宗方反应过来,便是三个响头。 “请先生救人” 宗繇一看,在宗方开口之前便先阻拦道:“且不说这伤势能不能救回来,眼下便有两个问题” “其一,辽人不知为何如此追杀你们,要知道此处距离易州近千里……” “其二,后面是否还有追兵?” 吴成才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干脆一咬牙,再磕一头:“小人身无长物,若先生能救家父,小人这条命便卖与先生,任凭驱使,无有怨言” “我们也是!”那两个少年紧跟着吴成才应承道。 “大兄!”那小娘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三人。 “看这几位郎君一身装扮,先生又是医家圣手,你们几个卖过去,那是占了人家便宜” “先生容禀,这些辽人是我们进山之后,忽然追来,总共三百余人,我们为了引开追兵,与其他人分开逃走,以刚刚那个辽人所说,他们有一部分人追杀我们同伴,再加上一路死于我们手上的,应该不会再有了,除非辽人重新派人” “至于为何追杀我们,实在不知。不过奴家略有猜测。可否请先生救人,待安顿下来,奴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宗德看向宗方,眼中露出询问的意思。 宗方搓了搓手,沉吟片刻:“需要动手术,如果此人能够坚持到手术完,当有一线生机……” 那几人听到宗方的回答,心里大喜,两个少年郎一下子忍不住哭出声来。 “咣当”一声,那小娘松了口气,刚想起身,便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行了,救那人之前,先给这几人看看吧”宗方摇了摇头,转身朝朱千吩咐道:“你去让二兄他们把武安车弄进来吧,所有的器具都在车上” “大兄”宗方看向宗永和宗魁:“你们布置防护,等武安车到了,我就给他们疗伤,估计需要一日时间” “这小娘没受伤,应该是又惊又累”说着,他激发几分气血,伸手到那小娘的几个穴道处按揉几下。 “若是不嫌弃,喝两口”宗方递上自己的水囊。 “奴家姓孙” 小娘醒过来看着眼前的水囊,脸上飞起几分红晕。接过水囊轻轻抿了一口。 “要等他的东西到了,才能给你们疗伤,如果孙小娘无碍,可否给我们解释一下为何辽人对你们紧追不放?” 宗繇看着宗永几人收拾驿站,嘴里却紧盯不放,杨家三代六人出来之后,这许久的历练,自然而然有了分工,宗德掌总,宗繇出谋划策,查漏补缺。 “是”孙小娘应承一声,便细细讲起了她的猜测。 易州西南狼牙山,也就是狼山寨所在的那个狼山内,有一个远近闻名兰若寺,自五代起,北地汉人但凡遇到兵乱,尤其是契丹人打草谷的时候,纷纷躲入深山以避祸。 狼山兰若寺就是一个主要的躲藏地方。因为这里有一个尼姑,俗名孙深意,被当地百姓尊崇为‘姑师’。 民间所传,姑师乃白莲社大法师,懂法术,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待其坐化之后,姑师族人孙方简、孙行友兄弟以其名号聚集百姓,抵御契丹人。鼎盛时期,他们在狼山中聚集万人,成为当地一方大势力。 随着孙小娘的讲述,五代末至宋初一段隐秘的历史徐徐在杨家兄弟面前展开。 孙氏一族因姑师而兴,承袭‘弥陀净土法门’,以‘持名念佛’为法,吸引北地百姓,许多地方出现了‘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的景象。 孙小娘一口气不停讲了半个时辰,甚至连后面赶来的宗德等人也被这些隐秘故事所吸引。 “那为何辽人紧追不放?” 宗德越听越觉着奇怪,那都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故事中的姑师、孙方简和孙行友先后离世,即使这孙小娘也是孙氏一族,抓了她又有何用。更何况,按照吴成才所说,那些辽人一直找的都是其父吴询。 “奴家以为,辽人目的有二,其一,白莲社现在依然信徒众多,尤其是易州、涿州、固安、蔚州等地,除了易州,其余都是辽土,很多百姓都加入了白莲社” “而奴家自幼修习姑祖的佛法,在白莲社内被信徒称为圣女,辽人攻破易州,遇到激烈反抗,自五代以来,我们便与契丹人不共戴天,他们若是抓了奴家,白莲信众将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其二,吴伯原是易州静寨军都头,自端拱元年他便是静寨军的教头,虽然静寨军后来被朝廷各个将军拆分,不复存在,但那些骑卒可都还在,有些人甚至都是大将身边亲兵” “知道了,你先休息吧”宗方忽然打断刘小娘,从药箱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她:“你吃了这药丸,去睡一觉,起来就没什么事了,我先给吴都头手术” ps:山中兰若有尼,姓孙氏,名深意,有术惑众。行友兄方谏名之为姑师,事之甚谨。——《宋史》 第101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4) 驿站厢房内,除了一张被垫高的矮榻,一张放置器具的案几之外,所有碍事的家具都被清理出去。 厢房四个角落,燃烧的是从武安车内拿出来的特殊油脂火把,把房内照得明亮。 “哎——那群人手太笨,只能辛苦你了” 宗方和刘小娘面面相觑,他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手术刚要开始,差点就要夭折。 就在刚刚他暴怒中把最后的助手给骂走了。为了缓和刘小娘的紧张,也为了让自己平息怒气,他讲述了之前那群蠢人的行为。 第一个助手,周锦,进门清理吴询伤口的时候还挺好,可是看到宗方掰开病人小腹的时候,吐了。宗方差点就一脚踢死周锦。 第二个助手,号称手上勾当一绝的朱千,刚让他帮扶一下病人小腹,那个手抖得像鸡爪子一样,宗方差点一刀切下去。 第三个助手,宗德,拒绝进屋。第四个助手,宗繇,号称神箭手,拒绝进屋。第五个助手,宗永,一使劲差点把病人的小腹给整个撕开。 “先生勿急,奴家来吧” 宗方说着说着就要咆哮起来,她抿嘴微笑,柔声说道。 适才她到汾水边草草收拾了一下,现在依然是男装打扮,可是那清秀的面庞,不施粉黛。弯弯的月牙,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娇俏可爱。 “开始吧” 宗方拿出酒精给两人消毒之后,又给吴询灌下麻沸散。 “开始之前我要给你解释几个关键步骤” 等待麻沸散发挥作用的同时,宗方开始认真给孙小娘解释起来。 “他有几道鬼门关要过。其一,他失血过多,即使我一开始就以家传功法刺激他的气血,吊住一名,如果没有更多的血液入体,他坚持不住我接下来的手术” “其二,我有输血一法,乃是根据神医张公的《伤寒论》和家祖母的指点,领悟出来,可是没有尝试过,若是……哎,我只能尽力一试” “其三,即使手术完成,他能否醒来,亦在两可之间;不过此次离家,我带了刚刚研制出来的秘药,想必有几分疗效,不过这方子是我从葛天师的《肘后备急方》找到的青蒿素和家祖母的大蒜素配制出来” “总之这三道鬼门关,任何一道过不了,必死无疑” “先生请尽管下手,本就是与天争命,若真是天不假年……” 孙小娘虽然面带愁容,语气里却是斩钉截铁。 …… …… 绥州。 杨三郎和四郎就任以来,便大刀阔斧的整顿军纪,安抚蕃民。 在杨家人来绥州之前,当地的宋、蕃军民之间已经有矛盾激化的迹象,这个事情的源头应该说是太宗皇帝的锅。 绥州当地有一豪族,为高氏。史书有云:河西大姓,世有显功,勋在王府,威震夷落。 高氏家主名叫高文岯。太宗淳化五年,李继迁要迁绥州百姓于夏州,时任绥州左都押衙的高文岯举绥州城及辖下五县之众归宋。 他对李继迁的这一次背刺,直接导致大宋攻取夏州,擒获李继捧。可是之后太宗皇帝为了牵制李继迁,反倒给李继捧封了定难军节度使。 可惜的是,所谓的牵制和平衡最终没有起到作用,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还是被辽人挑动背叛大宋。而作为绥州功臣的高文岯也只获得了绥州团练使一职。 而后在太宗一朝,绥州历任府君和都部署皆奉行羁縻政策,对于李继迁和李继捧为首的党项人拉拢为主。自然就导致高氏一族有些举步维艰。 等到真宗继位,佘太君定下对于李继迁的战略,即:夏国一定要灭,李氏党项一定要死,党项百姓愿意归降的允许迁移到延州以南,河南府等地汉化。可是先后顺序便是,西北防守,河北进取,先辽后夏。 但此时再想笼络本身就偏向于大宋的党项人,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从明面上看,李继迁从大宋手上拿到了灵州立国之基,很多党项大族纷纷投奔其人。 杨家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高文岯与折御卿交好,至道初折御卿离世时,杨七郎等人就替太君到府州奔丧。有了这层关系,杨三郎和四郎才能迅速掌握绥州、夏州等东路军州府。 不过由于宋廷对于边关党项人的警惕,高文岯始终无法获得重用,杨三郎整顿完绥州军之后,便让他以团练使之职招募蕃民编练成军。 等到佘太君让真宗皇帝趁着六谷部等蕃部朝贡之时,以铁器、茶叶为引,集合各部派兵到静州操练,每年两次。借着操练的机会,筛选心向大宋的蕃兵。 这些部族不是不知道大宋邀买人心,可是对比本部族获得的好处,区区几千士卒,便是送给大宋又如何。 “高将军,静州蕃兵此番会操如何?” 绥州府城议事堂内,高文岯正向杨三郎和杨四郎禀报此次年初的静州会操。 按照杨三郎定下的规矩,年初各部蕃兵会操,以定下本年度各部获得大宋的铁器、茶叶等物资的份额。最初各蕃部不太重视,都是随便派了人过来。 后来发现,大宋军官居然真给,不像过去,层层盘剥之后,到了蕃部手上没有多少。而杨家众人不但没有克扣,反而还把每次会操成绩报送京城,这一下就不得了了。 要知道如今西北一地,中路延州和东路绥州都是杨家执掌,而西路军的都部署乃是曹家,他们都会根据会操成绩在榷场里给各蕃部不同的折扣。 如此一来,这些蕃部都开始重视起来,而且,杨三郎还以高文岯为这些蕃兵主将,又任命穆柯寨穆羽为其副将。 “此次会操,还是六谷部榜首,羌部六姓联军次之,勒浪族最末。以末将之间勒浪族马尾似有不稳,近日李继迁勾连诸部,言说辽人许诺他,如果能配合辽人南下,事成之后,允他建国” 高文岯对杨家兄弟非常恭敬,他可是吃够了朝中无人的苦头。杨家大名谁人不知,他本就想要通过折氏与杨家结交。 “绥州以羌部为主,如今他们都已归附大宋,再加上穆柯寨的人,你们盯紧勒浪,如果能彻底解决……”杨三郎说到这里,看向高文岯。 “诺!勒浪部连续两次战绩垫底,今年所获资源减少七成”高文岯瞬间会意。 第102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5) “这么随意的办法,不会造成这些部族不服吗?”杨四郎目送高文岯离去,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可知西北一地党项人有多少部族吗?”杨三郎好整以暇,看向四郎,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道:“府州、麟州、绥州、延州等等数州之地,大大小小党项部族过百,并不是所有部族都想跟着李继迁立国,也不是都想归附大宋” “府州和麟州就不用说了,我们杨家和折家根深蒂固,现在又知道娘在朝廷的地位,那些部族纷纷归附” “而夏、银、静三州的部族,要就被李继迁裹挟而去,留下来的都在绥州府城,而高氏为首,原本我还担心高氏,可不知为何,娘专门提到这高氏一族可用。再加上其已经恶了李继迁,只有对大宋忠心到底” “如此,这东路军四州就稳妥了。有了这个‘马骨’,所谓恩威并施,需要拔除一两个不听话的部族,但这事不能我们来做,否则人心不稳” “高文岯是明白事理的,他会办好。总之,我们现在要做好准备,按照娘的意思,大战随时会开启” “大帅,看看谁来了”议事堂外忽然传来高文岯的声音。 “三叔!” “四叔!” “爹!” 随着一阵阵呼声,杨宗永、宗德、宗方、宗魁、宗繇和宗保等人进入堂内。杨宗永作为三代长孙,又带着众人认真行礼。 “呵呵,你们这是跑到我这里来了?” 杨三郎看向几人,面容和煦。不过等看到宗繇的时候,面色就变了。 “你现在长本事了,来人啊!”杨三郎忽然大喝一声,堂外跑进来两名士卒。 “拖下去,打十棍” “爹!” 宗繇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今日来的急,一时间忘记提前做准备,这十棍子下去…… “算了算了”杨四郎急忙拉住三郎,朝那两名士卒挥了挥手。 “孩子们也不容易,偷跑出来,走了那么长时间才到这里,看他们的样子,都吃了不少苦” “再说了,你现在打,也只好打一个,不如暂且记下,等战事结束,大兄、二兄、六弟都回府的时候,一块打” 宗永几人本来正幸灾乐祸的看着宗繇,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都变了。 宗德急中生智,连忙说道:“三叔,这事不怪我们,宗保得知大母有意给他定下婚约,他想看看对方是谁,便要独自前往,我们兄弟担心他的安危,只好随行保护” “对——对!”几人大喜,纷纷应声答道。 宗方一边拼命点头,一边死死搂着宗保。 宗保脸色涨得通红,使劲想说些什么,可是宗方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点在他的腋下。 杨四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摆摆手道:“别闹了,在你们离开庄园不久,你们大母就得到薛平的禀报,在你们离开陈留那个辽人细作之后,除了六弟那里,我们几个都收到消息,不许派人帮你们,无论你们去哪里,只能靠自己” “现在看你们是选择了绥州,既然你们一直想上战场,杨家乃是将门,自是鼓励,从今日起,你们有二十日时间,自行招募士卒,东路军所在地,只要有人愿意,都可以加入你们” “官家口谕,给你们二营配额,所需器械粮饷等可从绥州府城出,另外——”杨四郎看了一眼宗保。 “那枚皇城司的金牌,可以暂时归你们使用,但只可获取军机,其余权柄封存,此令已经通传各方” 杨四郎说完之后,众人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都兴奋起来,这——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独自成军,有两营士卒。 “哈哈哈,我们也是营指挥使了”宗永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三郎却冷着脸呵斥道:“你们真以为如此简单?是‘自行’招募,成军之后虽可独自作战,可若是无故损兵折将,军法从事,你们可要想好了” “这……只能招募二营士卒吗?”宗德沉吟半晌,忽然问道。 “好大的口气!怎么,我只担心你们连一个士卒都招募不到”杨三郎瞥了一眼宗德:“绥州府城仅仅提供二营的器械、旗号、粮草” “明白了”宗德长出一口气:“请三叔把绥州、静州、银州、夏州的所有蕃部情报给我们,对了,还有麟州和府州的” “哦,你们还想从麟州和府州募兵?” 三郎和四郎对视一眼,看到宗德这个样子,仿佛胸有成竹,也有些好奇他们要如何做。杨三郎想了想,一指旁边的高文岯道:“高将军乃是本地大族,有什么可以请教他” “呵呵,不敢诸位少将军请教一说,但凡有事,随时来找末将” 高文岯自进了大堂,就把自己当成是隐形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笑呵呵的应下,然后又朝杨三郎说道:“启禀大帅,末将有二子,长子如今随末将在军中,而次子高继嵩未有出仕,如今少将军等要募兵,不如让他到少将军麾下效力” “高将军有心了” 杨三郎点点头,看向宗德:“你们说呢?” “求之不得,多谢高将军”宗德闻言大喜,急忙回礼道。 “如果我们有别的途径可以招募士卒,是否可以自行招募?”宗方忽然问了一句。 “哦?你们还有这个本事?哈哈,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要看什么人,总不能让你们胡闹吧”杨四郎闻言一愣,饶有兴趣的看向宗方。 “比如说山贼呢?”宗方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再比如有民间义勇想要加入呢?” “对啊,怎么把他们给忘了”没等堂上两位叔父反应过来,宗德倒是激动起来。 “怎么回事?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吗?” “我有一个朋友……”宗方赶紧拦住宗德,想了想,如是说道:“他们本是易州人氏,易州城破之后,又被辽人追杀,在雀鼠谷遇到我们,如今无处可去,又有人身受重伤,侄儿就想着把他们先留在府城养伤” “至于山贼,这个消息要通知京城,开封府地界有群盗,首领名叫王长寿,其下长寿军,与辽人细作有联系,我们一路行来,被三贼盯上,不过如今已经归顺” “好,你们暂且住下,消息今日就会传回京城。待我们处理完公务,再宴请你们的朋友,如何?”杨三郎略微思忖,便爽快答应。 “诺!” 第103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6)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在唐诗中描述的这条无定河,绵延近千里,沿途流经夏州、静州、穆柯寨、直到绥州。 自唐五代以来,流域内植被破坏严重,流量不定,深浅不定,清浊无常,也有恍惚都河之名。 从绥州到静州这一段无定河,行走在两山之间,左岸山谷,右岸河流,河流边上的穆柯寨依山而建,呈阶梯状。 此地盛产小米,色泽金黄,质黏味香,好似流动的油脂。蕃民百姓遂把穆柯寨称为米脂寨。 今日的穆柯寨与往日不同,寨墙上披红挂彩,寨墙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穆柯寨的蕃民百姓也是发自内心的兴奋,据寨主所说,经过半月的商谈,穆柯寨将会归附大宋,同时,寨主穆氏将会与大宋杨家联姻。 这个消息,彻底让寨子里的人安心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穆柯寨,留下人就会担心,如果归附之后,换一个人来执掌绥州府城,是不是会对堡寨不利,过去多年宋、夏战争的时候,夏王李继迁可没少蛊惑当地蕃民。 如今可好了,现在谁不知道杨家乃是大宋顶级将门,太君又是九天玄女下凡,其女还是当朝贵妃,听说寨主之女金花娘子与太君之孙,杨家六郎之子定下婚约,这么一算,穆柯寨的寨主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就在这举寨欢腾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队十余名骑士从堡寨西门离开,而后沿着无定河东岸疾驰而去。 “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队骑士打头的是一匹红火战马,马背上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满脸冷肃,眼神锐利,一道红色抹额随风飘扬,若是佘太君看到,想必也要道一声彩,当真是英姿飒爽。 可是她对于身后的喊声充耳不闻。 “小娘子,等等我们” 那些骑士身穿皮甲,头裹布巾,这布巾与众不同,它把他们的头发整个裹住,仅仅留下鬓角,再绕到脑后,作一个‘万字’结,留下长长的巾尾。远远看去,这十余名骑士追随在少女身后,仿佛一面旗帜。 就这样,众人闷头随着那少女一路疾驰,一直到离开穆柯寨十余里的一处山林里面,少女才缓缓停下战马。 她不等战马停稳,伸手一拍马背,就从马上跳了下来,顺着前冲的力量,连踩几步,正好停在一株柏树面前,再顺手从背后抽出雁翎刀,劈向这株柏树。 只看到空中刀光闪过,那柏树遭了殃,“剁剁剁”几道深深的刀痕,刻印在树身上,坚硬的树皮瞬间四处溅射。 “小娘子,你这生的什么气啊,往常你不是最佩服太君,还说什么——太君之前,女子只能为巾帼,太君之后,方知女子也可为豪杰” 少女身后那些骑士也进入林中,纷纷跳下战马,这时才看出来,这些骑士都是些女子,从二十多到三十多岁都有,即有宋人打扮,也有蕃民装束。 说话的这名骑士,年约三旬,一身戎袍,脑袋上的布巾垂落到后腰,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过来。 “哼,那是太君,跟杨宗保有什么关系,听说这就是一个衙内,黄口孺子,都不知道断奶了没有,就敢说联姻”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少女嘴中传出,说完还狠狠的挥了挥拳头。 “我现在就去找他,等见着了,非得一把捏爆他” “啊!这——”那三旬骑士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山寨里面有时候没那么多顾忌,也不知小娘子从哪里听来的虎狼之词。 “杨家小郎也不过比你小一两岁,怎么却成了黄口孺子,听说他得传杨家武学,甚是不凡,小娘子遇上,还真是不能大意” “哈——”少女冷笑一声,右手耍了一个刀花,雁翎刀归入鞘中,而后走到战马旁边,拿起背囊上的弓箭,说道:“一个小娃娃,不知能否挡住我三箭!” 就在这时,她看到天上飞来的豆雁,便迅速拈弓搭箭,而且是手上一支,嘴上咬着一支,只听‘砰砰’两下弓弦声。天上便掉下来两只豆雁,顺着惯性,落到了数里之外。 “小娘子的箭术那是绝世无双,想来那小衙内是比不了的”三旬女骑士微笑着说道,同时朝身后的骑士们挥了挥手。 从这群骑士里面跑出两骑,迅速朝着豆雁坠落的方向追去。 “哈哈,还是绒姑姑好!”少女闻言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她把大弓插回背囊,便拉着绒姑姑的手走到一边。 “就地扎营,今晚就在此住下,明日到绥州府城会一会那小娃娃” “小娘子,这——何不在寨子里等候” 绒姑姑闻言有些诧异,没看出来少女对于此事依然耿耿于怀。她安抚着少女的同时,其余的骑士已经开始娴熟的安置岗哨,安营扎寨。 从这些骑士的动作上看,与普通蕃兵完全不同,她们细心的挑选营地,挖掘简易沟壕,还砍伐树木,设立鹿角等等,完全就是正规军的作风。 “都说了要看看那个小娃娃,到底有什么本事,寨子里——吃吃喝喝的没什么意思” 少女嘴角一撇,满不在乎的说道。绒姑姑也知道这小娘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半月来,双方商谈联姻事宜,她被寨主禁足,今日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看来只能随她意了。 绒姑姑转念一想,这方圆百里的蕃民百姓都知道小娘子,况且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穆柯寨小娘子的威名,无人不知,倒也不怕有不开眼的惹上来。 这念头还未落地,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竹哨声,先是一声尖锐的长音,紧接着一道短音跟着一道长音。 “敌袭!”绒姑姑脸色一变:“人数超过十人,不到二十” 穆柯寨众人听到竹哨声的时候,就已经扔下手中的东西,停止扎营。等到竹哨声停止,她们已经骑上战马,列队待命,显然是训练有素。 “走” 少女一声令下,便带头朝竹哨声响起的地方冲去,众人依序跟在她的身后,抹额飘扬,头巾迎风招展。 第104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7) “敌袭!” 朱千自从跟随杨家几人之后,这腿脚上的功夫越发伶俐,这一路来,探路打尖,打听消息,勤勤恳恳。要说他的心思也不难猜,能跟着杨家,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因此,宗永一行从绥州出来之后,他又是一马当先,拉着寇冲前出十里作为先行探马。 他们刚进入这片山林,朱千就被一物从天而落,直接砸到他的毡笠边缘“嘭”的一声掉到地上。 这一下把他惊得差点跌落马下,还以为有人偷袭,情急之下,他一脚甩脱马镫,窜入马腹才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待他巡视半晌,只看到落后他一个马身的寇冲表情怪异的瞪着他。 “哥哥可发现什么异常?” 朱千一脚扣镫,一手抓着马鞍,半个身子藏在战马腹部,看向寇冲。 寇冲摇了摇头,抬起手中短刀,指了指另外一侧的地上。 朱千有些疑惑,干脆跳到地上,绕过战马,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只豆雁,被箭矢穿胸而过。 “哦豁——看看,老天爷送好吃的了”他捡起豆雁,随手拔掉箭矢,扔到地上。 “正好给衙内他们改改样,就是太少了”朱千熟练的从战马背囊里掏出一个皮袋子,老习惯了,作为一个跳篱骗马、偷鸡盗狗的老手,岂能不准备几个蛇皮袋,把东西往里一放,隔绝血腥味,保管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嘭!”又是一只豆雁掉落在十丈外,被柏树枝桠卡住,距离地面不过一两丈。 “老天爷知道这东西不够” 朱千顺着声响看去,眼睛一亮,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一只也就罢了,连续射落两只,你确定能拿” 寇冲看到朱千那猥琐的笑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指了指被他扔掉的箭矢。 “哥哥是不是忘了俺的老本行了,如今跟了衙内,当初的勾当就放下了,可这送上门的东西,岂有不要的,那什么天……什么,怎么说来着,就是老天爷给的东西,你不要,要倒霉的,大概就是这意思” “如今俺跟着衙内,万一倒霉了,岂不是连累了衙内……” 朱千摇头晃脑的认真解释起来。 “嗖!”一支箭矢擦着他的鼻尖飞过,钉在了身旁的地上。 那一瞬间,他浑身汗毛直竖,从未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果不是……想到这里,心底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杀!”朱千怒喝一声,身子嗖的蹿了出去,又蹿到战马身边,以马身挡住箭矢方向,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 寇冲在弓弦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警觉,等到箭矢射出来,他已经看到从林子里面跑出来两名骑士。 “杀!”他也大吼一声,拼命打马朝这两人冲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寇冲知道,不能让那两人再有机会射箭,否则大事不妙。 幸好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应该是那两人也是没有料到,匆忙间冲入林中,居然会有人。 当朱千看到寇冲朝两人杀去之时,他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抓住马鞍,整个人蜷缩一团挂在战马一侧,口中一声呼哨,战马便朝那二人冲去。 穆柯寨二人闯入林中之时,本想着找到小娘子射落的豆雁,让她开心一下。却没想到迎面看见一瘦猴般男子,把豆雁塞入囊中,又要夺取另外一只。 在这方圆百里,谁人不知道穆柯寨小娘子的箭矢,但凡有猎物被发现,都会好好的送还回来。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名骑士挺起长枪迎向寇冲,另外一人当即拈弓搭箭,伺机而动。 危险! 寇冲心中发毛,那支箭矢指着他,仿佛直面锋芒,随时毙命,他心里有些后悔没穿甲胄,一身布衣,面对箭矢实在是太危险了。 对面的骑士长枪已经到了眼前,瞬间脑中千回百转,最后血气上涌,拼了! 他狂吼一声,手中斩马刀直接劈向对面的骑士,此时他才发现,对面是一个女人。 “没想到今日死在女人手里” 面对远处弓箭和近处的骑枪,招架是死,还不如拉着对面同归于尽。心里泛起淡淡嘲讽,作为大宋禁军,从战场上逃了出来,进入长寿军就是为了保命,没想到今日却丧命于此。 “铛——”一声响,那名骑士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对面此人不招不架,直接冲着同归于尽而来。她急忙收回长枪,高举过头,挡了上去。 这一刀乃是寇冲搏命之举,力道非凡。那骑士仓促变招,一下子竟然没有挡住,斩马刀压着枪杆继续往她的脑门上砍去。 骑士眼看无法抵挡,两脚甩脱马镫,腰腹用力身子往后倒下去,同时用尽浑身力气往上抬去。随即她就顺着两股力道摔落马下。 寇冲也没料到那骑士忽然顺势翻落,手上的力道一空,两马错蹬而过。 “咦,某家没事” 他这时才发觉,好像那箭矢没来!抬眼看去,正好看到空中两道寒光闪过,一道冲着持弓骑士的面门,一道冲着那骑士的战马。 “是瘦猴!” 那持弓骑士看到寇冲搏命的时候就想放箭,没想到突然有飞刀射来,她心下略微迟疑的时候,胯下战马忽然长嘶一声人立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掀翻。 等她晕晕乎乎躺在地上的时候,才看到一柄飞刀直插在战马的脖子上。 “住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大喝声,杨宗永一行赶到林子里面。 那持弓骑士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心底一沉,从怀里掏出竹哨,随即尖锐的哨音远远传开。 “你们是什么人,此地乃是穆柯寨地界,尔等无故伤人,该当何罪?” 持枪骑士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站起身正要冲向寇冲,看到数骑冲入林中,又听到同伴吹响警哨,心下稍安。她提起长枪指着众人,厉声问道。 寇冲和朱千听到宗永的喊声,心里长舒一口气。不过听到那女骑士的话,朱千大怒:“明明是你们一言不发,上来就要取俺的性命,现在却来说俺们无故伤人,真当俺们好欺负不成” 第105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8) 抹额少女率领飞羽亲卫闯入林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一群臭男人,围着自家两名骑士。她的人身带伤痕,战马脖子上插着飞刀。 “好啊!你们好大的胆子” 少女勃然大怒,当下拿起长弓,就要射出鸣镝。要知道,这里离穆柯寨不远,自从杨三郎被任命为东路军都部署之后,首先找上的就是穆柯寨,及至之后的联姻,都说明穆柯寨在整个东路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东路军中,绥州、穆柯寨、静州这条无定河所穿行的山谷乃是唯一一条可通行大军的道路。 绵延一百五十里地的山谷里,烽燧和明暗哨潜藏,只要发现敌袭,白日鸣镝,夜间烽火,片刻之间就会传回绥州府城。 “且慢,小娘子别急,或许我们有什么误会” 宗德眼看不对,他们要在本地募兵,如今看对方这番装束,不是穆柯寨之人,也是本地豪族,如果真打起来,必然会对募兵不利。 “误会?” 少女缓缓的将弓弦放回,仔细打量了一番宗德,目光逐次投向宗永等人。 “真丑” “猥琐” “傻大黑粗” 随着她的目光,一个一个词语从嘴里蹦出来,少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你们的长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你们说说,来自哪里,去往何处,为何打伤我的护卫?” “傻!大!!黑!!!粗!!!!” 宗永迎着少女的目光,左右看看,忽然间反应过来,不禁勃然大怒。 “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 一直在旁边安静打量着什么的绒姑姑,目光忽然落到众人后方的四轮马车上,车内似乎有人与车厢旁边的一名骑士说话。等她仔细打量那个骑士的时候,发觉有些面熟。 “小娘子,估计不好动手了,那边——车厢一旁紧跟着的骑士,似乎是绥州高家二郎” 绒姑姑不动声色,慢慢凑到少女身边,低声说道。 “嗯——”少女抬眼看去,目光微凝。 随即她想了想,忽然一指车厢:“你们都太丑了,我不要和你们说,车厢里什么人,出来看看” 这个时候,宗保在车厢里面也通过高继嵩知道了对面这位少女就是穆柯寨寨主之女,他的联姻对象。 此女刁蛮泼辣的性子令他有些不喜,长相嘛——他心里想着,怎么说呢,还行吧。 再看两眼,还不错“嘶——”宗保忽然觉得,越看越有味道,他忍不住和高继嵩窃窃私语:“这小娘子的眼睛还真好看” 高继嵩深有同感的附和道:“衙内说得没错,听家父说,杨家与穆柯寨联姻,还是太君亲点。依末将看,此乃良配” 这时他忽然听到穆小娘子的呼喊声,再看到众位哥哥也不阻拦,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他站在车夫座驾之上,拱手道:“小娘子,吾等自东京城来,前往穆柯寨寻找家中七叔,在下姓杨名宗保,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哎呀,这个长得好” 穆小娘子低声嘀咕着,在她眼中,对面的少年,生得端严美貌,如金似玉,那一双眸子不仅仅没有孺子的稚气,反而带着些许沉稳,这可不是那些靠着父母恩荫的衙内所能比拟的。 “你就是杨宗保?那好,今天这事怎么说,你的人打伤我的两个护卫,还想偷拿我的猎物” “喂喂,你怎可如此无理” 宗永不忿于之前被穆小娘子取笑,一时也没注意到众兄弟都没有打断宗保与穆小娘子的对话。他只想跟这个少女理论个清楚明白。而且,他也询问了朱千,得知他虽有不对,可是那突兀的一箭,可是要人命的。 但是穆小娘子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虽然我家护卫捡了你的猎物不对,可你家护卫不分青红皂白,突施冷箭,若不是我那护卫运气好,此刻怕不是早就命丧黄泉,更何况两只猎物如何能与一条人命相比” 宗永怒气上涌,脸色铁青,盯着穆小娘子一字一顿的说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官宦人家就是地方豪族,如此不讲理吗?” 绒姑姑看到穆小娘子脸色也变了,怕她一时激愤做出什么事情以至不可收拾,急忙上前一把摁住她的手,而后朝宗永说道:“不知这位衙内如何称呼?此事本是误会,左近方圆百里,都识得我家娘子的箭矢,想来她们也是因为贵属下拿走猎物,误以为是闯入此地的贼人,鲁莽动手” “待我们回去之后,定会执行军法,以正视听。不知如此,衙内可还满意?” “这……”宗永闻言,也知道朱千的毛病,而且这厮的长相——不对——应该说这厮本就是贼人,还长了一副贼相,这一路走来,不止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形。 “我姓杨名宗永,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且慢!”穆小娘子挣脱绒姑姑的手,大声喊道:“我家的护卫,回去依军法,乃是每人五杖,我把话放在这,只会多不会少,如果你们不放心,尽管来看” “可是我家护卫也只是射了一箭,你们的属下分毫无损,如今却是我家护卫受伤,难道你们杨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 说着,她暗自狠下心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瞬间一股剧痛袭来,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啊——这!”宗永完全没有想到少女就这么哭了出来,这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只好看向宗德。 那宗德、宗繇、宗方、宗魁等人本是聚在一旁看戏,眼看把穆小娘子惹哭了,心下也是一惊,宗德身在局外,又猜到了这小娘子的身份,自然担心一个不好,惹出大麻烦。 “小娘子有理,此事确实处置不当,不如这样,我兄弟宗方,乃是医道圣手,不如让他给贵属看看?” “哈!明知道我的护卫都是女子,你偏偏让一年轻男子来看病,尤其是皮肤黝黑,长相普通,你说说你打的什么心思” 宗德闻言,有些发懵,不是——我们不是想解决问题嘛,还有什么心思。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我也不为难你们,听说杨家武艺不凡,那就跟我打上一场,若是我输了,此事到此为止,若是我赢了,你们需要给她们赔礼,如何?” 杨家众人面面相觑,这事情还真难办,对于知道少女身份的人,不愿意动手,对于像宗永这样迷迷糊糊不明她身份的人来说,对一个小女子出手,那不是说笑嘛,想当初在京城与那些恶少年打斗之时,他都没朝女子下过手。 想来想去,大伙儿不约而同看向宗保。 第106章 虎啸初鸣霜刃寒(节9) 林中空地上,杨宗保一脸无奈的站在场中,在他对面三丈外,穆小娘子兴奋的开始准备起来。 她先从战马背囊上掏出一条束带,上面插着十二把三寸余长的飞刀,她把这束带紧紧绑在腰上。而后又拿出雁翎刀,连同刀鞘一起绑在背后,刀柄从左肩露出,便于迅速拔刀。 最后,她把手伸向那张铁背大弓。 “小娘子——”绒姑姑哭笑不得的喊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空着双手的宗保。 “刀枪无眼,人家空着手呢” 穆小娘子眨了眨眼睛,试探着低声问道:“绒姑姑,你不是说他们家武艺厉害吗,我的功夫都在这飞刀和弓箭上面,不可以用吗?”她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众人耳朵里面。 “别皮了,你还真想杀了人家啊” “哦”穆小娘子随手把弓箭放回,摘下飞刀,放下雁翎刀,扭身朝宗保走去:“你听好了,为了不伤和气,我就空手与你过招,虽然这才是我一半的实力” “行,那就开始吧” 杨宗保只想赶紧结束这场玩笑般的对决,至于联姻的事情,等见了七叔再说。 就在他还分神想着婚约的时候,穆小娘子听到‘行’字之后,眼神蓦然一变。 下一刻,她娇小的身躯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宗保前方,带起的劲风向他扑面而去。 “我——”宗保一口气憋在胸口。他万万没想到这少女都没招呼一声,就冲到面前来了。 穆小娘子可不管那么多,看到眼前这人好似还在恍惚之中,她攥紧右拳径直朝宗保胸前砸去。 杨宗保还思忖着是不是不要动用循气养血诀,仅凭拳脚功夫。可当面前这一拳砸来的时候,他来不及多想,气血涌动之间,双手交叉便往前招架上去。 穆小娘子看到宗保架起的双臂,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丝笑意,她的右拳突然往后一收,而后侧身上步,藏在腰间的左拳探出,朝宗保腋下打去。 宗保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手肘下探,将将挡在前面。 “嘭”拳肘相击,宗保借势连退几步。 穆小娘子只觉得仿佛打在牛皮上面,对方手肘处隐含一股反震之力,让她后续的招式无法继续。 她的身子一顿,而后立刻娇叱一声,紧追几步一脚踹向宗保大腿。 “嘶——”杨宗保只觉下身一凉,这小娘子出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啊!! 他提膝一挡,架住了这突兀的一脚。这时穆小娘子顺势变化力道,前踹变为蹬踏,径直落向他的脚背。 紧接着,不等踏实,便合身向宗保怀中撞去,同一时间,隐藏在腰间的右拳悄无声息的朝着宗保小腹砸去。 这一连串的攻击时快时慢,十分考验宗保的反应和协调能力,如果抵挡不及时,或者身子稍有偏移,那就有可能被穆小娘子的拳势带动,进而陷入她的节奏,那就离失败不远了。 杨宗保不禁暗自庆幸,如果还是在杨府没出来那会,他很有可能抵挡不住,可是出来历练一番之后,心态平和,无论是劣势还是优势,都能见招拆招,分毫不乱。 他在这暴雨般的攻势面前拆挡了穆小娘子的十余次攻击,途中尽管有些狼狈,可是没有出现一次差错。最激烈的时候,两人手足身躯碰撞之间都出现了残影,地上的尘土都被激起向四周散开。 当他们连续激斗十余回合之后,宗保逐渐扳平劣势,进而开始有意识的寻找穆小娘子气血运转的空隙。 正好这时穆小娘子又是一拳朝他的腰眼打来,宗保眼前一亮,等待多时的机会出现了。他一手成掌迎着拳面挡去,在拳掌相击的瞬间,掌心凹陷,五指成爪,往拳头上抓去,同时另一只手五指并拢成鹰嘴状,迅速啄向她的手肘。 这一击正是宗方的研究成果,落在穆小娘子的手肘上时,她只觉得手臂一麻,拳头便被宗保紧紧抓住。 这个时候宗保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赢了,他正准备大笑一声,给穆小娘子说句好听的,算作平手,这样大家都能下得来台。 他没有发现穆小娘子眼中闪过决然,在拳头被抓住的时候,她也知道不好,这杨家的武艺确实不凡,瞬间让自己有劲使不出。 不过她也发现这杨家衙内与她不同,好像没有多少打斗的经验,要知道,虽然穆柯寨乃是当地豪族,可不代表没有争斗,尤其是无定河地界本就是党项人聚集的地方,李继迁多次想让他们归附。 历经数次血战,方才保持了一定的中立。这里面既有寨子本身易守难攻,也有李继迁不愿意花费太大的代价攻打穆柯寨,毕竟只是一群遗民。再加上与府州折氏的关系等等。 因此,对于穆小娘子来说,战场上容不得儿戏,只要开打,那就是全力以赴。 她在手臂一麻的时候,便立刻变招,胳膊一拧,身子便靠向宗保,只听到‘咔吧’一声,她的肩膀脱臼,软软的垂下。 她单足撑地,身子下压,紧紧挨住宗保,而后另外一只脚突然提起,一招‘倒踢紫金冠’,直接踢向宗保的额头。 “嘭!”一声闷响,她的脚后跟正正好好砸在宗保脑门。 “啊!” “不好!” 几声惊呼响起,绒姑姑和宗永同时跑向他们。 宗保被那一脚踢在脑门,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而穆小娘子在宗保倒地之后,失去支撑,身子一软,随之倒在宗保身上。 等到绒姑姑和宗永跑到跟前,看到的就是两人一上一下躺在地上。这一下,他们想说的话都被堵住了。 这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宗保一手扶着穆小娘子那只脱臼的胳膊,一手下意识的扶在她的腰上。 而穆小娘子的手臂脱臼,突然躺在宗保身上,一时无法起身。刚刚那股狠辣的劲瞬间就没了。长那么大,还没有被年轻男子抱在怀里,她有些不知所措。 “别动,我看看” 这个时候宗方也窜到跟前,二话不说,就伸手按向穆小娘子的肩膀。 “我就是有点晕” 这时的宗保还有些迷糊,听到宗方的声音,以为是让他不要动。 “还好,问题不大”宗方检查完穆小娘子的肩膀之后,长出一口气。 “你忍着点”说着,宗方一把拉开宗保的手,拿起穆小娘子的胳膊一扯一送,便听到‘喀嗒!’一声,那胳膊就恢复原位。 “弟妹,三日内不要动武便没事了!” 宗保:“……” 第107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 东京,皇宫,萃德殿。 真宗皇帝下朝之后便来到此处,贵妃刘娥早早得到内侍通报,已经等在殿内。 待真宗皇帝于殿内坐稳,并命宫女内侍退下之后,方才重重一拍桌案,震得那案几上的茶壶猛跳几下,茶水溢出。 “官家今日怎得如此震怒?” 刘娥看到茶水浸染桌案,又缓缓滴落矮榻,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拿起平日练武所用布巾,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真宗皇帝看着刘娥熟练的清理案几、矮榻,忽然涌起几许感慨,想起在天波楼的时候,感慨道:“娘子,还是当日在天波楼的时候舒心啊!” 刘娥擦拭干净之后,给真宗皇帝倒上清茶,闻言不禁失笑:“官家,看来今日真是气得不轻,你也就是这个时候唠叨两句,若真是让你回到过去,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真宗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怕是这后宫之中,无人敢像你这般说话……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如今这殿内只有你我夫妻二人,若是再谨小慎微,怕是官家也觉得累” “是啊!可不是累嘛,早在辽人发兵之时,我就有意让太君挂帅,言及时候未到” 真宗皇帝得刘娥一番调侃,心情略微好转,便说起朝堂上的一幕幕。 “边关屡屡被辽人闯入,我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太君依然未曾松口,可是朕知道,也看到,太君过去所言,开矿、铸币、清查田地等等,皆有利于大宋” “对了,还有那李继迁,自先帝起,朝中对于灵州一地是弃是留争论不休,待太君强势压制所有争议,弃守灵州,及至今日,西北军费至少降低三成” “如今李继迁一心只想夺取凉州等地,以备立国。即使辽人命其助战,想必他也不会倾尽全力。况且,横山、子午岭皆在大宋控制之下,只要不需要朝廷增兵,那就无法干扰宋辽之战”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太君识穷天下、高明远见” “可是,今日朕想诏令太君为河北两路都部署,加封检校太尉,总领对辽战事,没想到除了兵部尚书张齐贤以外,两府相公皆以为不可” 真宗皇帝说到这里,逐渐怒气上涌,言语越来越快,手上不自觉的时而攥拳,时而松开。 就在他怒气勃发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一杯清茶,一双玉手托在杯底。 “官家,尝尝这早春的清茶,乃是娘亲令人炒制,别有一番风味” 真宗皇帝心中的怒火瞬间便消减大半,他接过茶杯,轻嘬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顺着咽喉直入愁肠,那剩下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什么祖宗家法,说什么不可令出一门,还说如今西北杨家掌控六成,河北杨家掌控沧州及雄霸之地,若是再让佘太君手握河北两路,届时大宋七成步骑皆为杨家所有,一旦有不轨之心,这……” “哎……娘子,你可知,若是无有吕相和太君,朕如今……他们怎么不明白呢” “官家勿急,诸位相公所说倒也没错” 真宗皇帝闻言瞬间愣住,猛的抬头看向刘娥道:“贵妃此言何意?” “看看,你又着急!” 刘娥在真宗皇帝身边坐下,缓缓说道:“娘之所以说时机未到,便是有此考虑,我们知道娘的心思,可相公们不知,众臣不知,而宋辽之战需要的是上下一心,而不是互相猜忌” “更何况,娘也不能把所有人杀了吧,杀李相?还是杀张相?或者说杀了寇准。再次,河北诸多州府,知州多为文人,也都杀了吗?” “显然是不可以的。娘又是惫懒的性子,若不是北辽和西夏,她早就想带着爹爹游山玩水去了,尤其是爹爹身子愈发不好,这些年都是娘以自身气血护持” 说到这里,刘娥想起杨业的身体,也有些黯然伤神。 真宗皇帝看着,不知如何宽慰,这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他正想岔开话题,刘娥便已是恢复过来。 “以臣妾之见,官家是想让娘亲指挥对辽作战,娘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如此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娘子这些年愈发勤奋,听说当初在杨府时,你可是把太君搜集的所有书籍都通读一遍。如此便听听娘子的计策” “哼,你就会取笑我” 刘娥虽然嘴上说着取笑,可是她对自己在杨府那段时间的努力也确实有些自得。外人不知,为何她与杨家并非血亲,却胜似血亲。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此生都把杨家当做自己的娘家,此乃养育之恩。 “这也不能算是我自己的法子,应该说九妹立一大功,她一直没有停下记录娘亲的言行,即使人不在府内,也会让排风一一记录” “依照其言,官家可设立一临时参知军事职位统领宋辽之战,以官家为首,娘亲副之,再把首相李沆、副相张齐贤、枢密使王显和知枢密院事周莹、王继英加入其中” “如此一来,诸位相公必定不会反对。而后,官家下旨,副知军事统领宋辽战事即可” 真宗皇帝沉思半晌,不禁微微点头:“娘子大才,此计甚好”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就坐不住了,立刻命内侍传诏,命两府相公都去崇政殿等候。 果不其然,待真宗皇帝搬出这套方法之后,众相公也都接受这个安排,随即真宗皇帝便命人草诏。 而后诏书经过中书舍人润色,再通过中书门下用印,颁往杨府的时候,刚刚过去两日时间。 这一日,佘太君于杨府滴水楼内接完圣旨,便命丫鬟杨排风通传全府,命众儿媳妇来滴水楼议事。 这个时间,正好是杨宗保等人抵达绥州,在穆柯寨外与穆桂英相遇。 同时也是雄州瓦桥关被围,鏖战月余,长城口外辽军耶律隆庆五万步骑与宋军大将康保裔、范廷召对峙许久之时。 第108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2) 大宋军制从立国始首要考虑的不是战力,而是防止武人哗变。尤其是太祖皇帝,他就是旧军制的受益者。 因此,登基之后,最先更改的便是这殿前司的军制。把原殿前司官署从皇城内移到了皇城外,落于左掖门前。原本皇城内的殿前司被以内侍为首的皇城司取代。 历经太祖、太宗两朝的多次更改,真宗皇帝登基之初对于大宋军制认知严重不足。 别看圣旨上给这个封官,那个赐爵,便以为皇帝对那些官职、爵位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圣旨分为外制和内制,即中书门下的圣旨,和皇帝绕过中书的中旨。外制圣旨通常由中书舍人草拟,内制中旨通常由翰林学士草拟。 如今真宗皇帝想让佘太君统领大宋军队与辽作战的时候,就遇到两个问题:以什么军职?又在何处发布命令? 议事地点好办,因为这是临时机构,参与进来的人又都是两府相公,那么在京城内,既不属于中书又不属于枢密院的独立官署也就是殿前司和侍卫军司,相比较而言殿前司略高半筹。如此,殿前司节堂便是参知军事的议事地点。 参宿十星,主杀,秉威行罚也;参为白虎之体,是故殿前司节堂又被军将士卒俗称为白虎堂。 太尉乃是三公之一,然宋立之后,得此官职者,除了追封,便是致仕。众臣都不能允许一个实职太尉出现,真宗皇帝折中之下便加‘检校’散职,是为‘检校太尉’,突出的是品阶,没有实权。 这一日,殿前司戒备森严,外围守卫的乃是上四军之一的捧日军,新任都指挥使正是杨七郎,白虎堂外的是皇城司宿卫。 白虎堂门前两边一字排开十二军鼓,左右各六。每一面鼓前都有一名皇城司逻卒充当鼓手。 大门外,左首是入内都知、皇城使李神福,他满脸严肃,眼神锐利,不时逡巡于四周护卫的皇城司亲从、亲事官身上。 凡是被他的目光盯上的人,都不自禁心下一寒,惹得众人也都是面带杀气。 右首是杨府大丫鬟、内卫新人杨排风,她手上抓着一根黑漆棒,如果有懂军伍之人看到,非得愣一会儿。这黑漆棒乃是仪仗礼器,放到皇宫就是普通礼器,放到将门,乃将军节仗之一。这一看就是真家伙,乃是以铁木为材,金铜钉饰而成,长过一丈,与排风立在一起,那黑漆棒尤为醒目。 她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忍不住想四处张望,可是眼角余光看到身边李神宝那严肃的神情,便也尽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远处十名杨府内卫,都是最早那些金花卫,退下来之后跟着佘太君身边做了亲兵,这些人神态悠闲,站在那里眼带笑意看着杨排风。 白虎堂内,佘太君居中而坐,旁边便是真宗皇帝,军中惯例,帅帐之内唯有大帅方能居于首位,是故佘太君也没跟真宗皇帝客气,当仁不让。 “官家,老身最后再问一次,若是要老身为帅,这第一条就是整顿军纪,此乃国战,若不能上下一心,严明法纪,则不战自败。如此,官家不可心软,什么潜邸旧人,心腹爱将,犯了军法,老身可不留情面” 佘太君惬意的靠在椅背,但话语中却透露出血淋淋的杀气。 “这……”真宗皇帝虽然已经多次下定决心,可在这白虎节堂之内,想起片刻之前佘太君提及的名字,心里又有些不忍。 他踌躇半晌方才长叹一声:“请太君放手去做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佘太君不禁笑了起来:“治军要学太祖,治政可学太宗,为帝皇则看秦皇汉武,官家当有此雄心壮志才是” 她顿了顿,看到真宗皇帝被这一句话激起雄心,便安慰道:“放心吧,今日老身就是先跟诸位相公,禁军将士见见面,熟悉一下,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好,好!朕今日便惟太君之命是从” “来人啊!击鼓议事!”佘太君大喝一声。 门外李神宝早得吩咐,这时听到命令,他大手一挥,早就等候的十二名逻卒缓缓击响第一通鼓。紧接着,杨排风提起黑漆棒,一手猛的推开白虎堂大门,早在堂外守候多时的皇城司亲从官走左,杨府内卫走右,鱼贯而入,立于大堂两侧。 皇宫南门御街东侧是殿前司官署,西侧就是两府三司衙门。早早得到通知的一群小吏听到鼓声,不敢怠慢,各自奔向诸位相公的门房。 不一会中书门下李沆和张齐贤便结伴走向殿前司,紧接着参知政事王化基、枢密副使向敏中、知枢密院事周莹、知枢密院事王继英、同知枢密院事王旦等人或快或慢,纷纷走向白虎堂。 等到第二通鼓声结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堂上坐定。 依军制,主帅召集议事,击鼓三通,所有人必须到齐,否则军法从事。 这个时候,第三通鼓声响起,一名小吏匆匆跑来,到了白虎堂前,就被皇城司逻卒拦了下来。 “烦……烦请通报一声,下……下吏奉命前来,请见太君”那小吏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调匀气息。 “白虎堂今日军议非参知军事不可入内,请回吧”那逻卒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啊!你大胆,此乃王相公所命,你敢拦我”这小吏有些难以置信,他大声喊道。这时第三通鼓声还在不紧不慢的响着,宋承唐制,一通鼓计三百三十三下。 此人乃是枢密院下吏,当然知道军法,他听着鼓点声,心中越发焦急,待鼓声停下,王相公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但是他死定了。 “阻拦王相公之命,其罪在汝!”这小吏也有几分小聪明,他大喊道:“相公命俺前来通报,枢密院有事,请太君与诸公商议,他随后就到” 说完,他不等那逻卒回话扭头就跑,这一跑可是使出了在那‘春香院’中都不曾有的力气。只见他跑歪了头上幞头,跑松了腰间革带。 那鼓点声有如催命符,让他都不敢停下,索性一手摘掉幞头,就这么披头散发闯入枢密院中。 “这群贼配军,安敢如此欺俺,待俺告上一状,让尔等知俺的厉害”他在心中暗骂。 “相公!相公啊!”这小吏跌跌撞撞跑到王显班房前大哭道:“那门前配军不允小人入内通禀,还说……还说此乃军法” “小人担心相公,便拼命跑回来,好叫相公知晓” 班房吱呀一声打开,王显走了出来,看到那小吏狼狈的样子,眼角一跳,心中已是不悦。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摸了摸袖中劄子,背着手慢慢走向殿前司。 第109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3) 白虎堂大门紧闭,皇城司宿卫于檐前三丈。 王显年近七旬,不苟言笑。少年时遭逢五代战乱,故无有机会读书,学问浅薄。他最初乃是殿前司一名小吏,后侍奉先帝于潜邸之时,深得其宠信。 待太宗皇帝登基,他在短短数年时间,官至枢密副使。也正是由于这样,时人都以他为宠臣,颇多讥讽。 时至今日,当初讥讽他的人死的死,贬的贬,再也无人敢于讥讽。他也知道自己的短处,这么多年官场沉浮,他发现很多的事务都是胥吏来处理,所谓的官,都是出一张嘴,落到实处,依靠的是胥吏。 因此,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打压其下的官员,厚待胥吏,反正这些胥吏不会威胁到他的位子。 “相公请留步!” 一道声音在他前面响起,一名皇城司小校挡住了去路。 “嗯——” 王显抬眼看向那名小校,一言不发。那小校直觉脑后一凉,心下紧张,急忙躬身行礼道:“相公恕罪,太君有令,三鼓罢,封闭白虎堂,没有命令不许进出” “嗯——好好做事”王显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相公留步!” 那小校脸色微变,心底有些踌躇,怎么看起来这相公听不懂似的。眼看着他已经进入白虎堂三丈之内,周围的逻卒都等着命令,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阻拦。 “老夫是何人?” 王显停下脚步,面色冷漠的看着他。 “相公乃是枢密使”小校面色微白,但还是强撑着上前几步,走到王显身前站稳,抱拳道:“可是太君有令,小人不敢开门” “你这小校有些意思,叫什么名字……算了,不重要,老夫也不为难你,且去通报一声” 说完,他抬腿就走向白虎堂大门,仿佛回应一声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至于在门前等候,那是不可能的。 王显到了门前,刚想伸手,白虎堂大门便缓缓打开,李神福站在门后,面无表情道:“太君有令,王显入内” “呵呵”王显轻笑两声,坦然走入白虎堂。 那小校看到李神福后松了一口气,急忙低头扭身就走。 白虎堂内,真宗皇帝脸色难看的盯着王显,同时心里也非常为难。可这毕竟是先帝老臣,还是藩邸亲随,真要治罪的话……他正想打圆场,就听到一道声音传出。 “王显,三鼓未到,按军法该当何罪?”佘太君冰冷的声音传来。 “老夫乃枢密使,此非军中,又非战时,你拿什么法来治老夫?”王显眼皮微抬,瞥了一眼佘太君,又垂了下来。 “果然不愧不学无术之名!”佘太君目视左右,喝道:“军法吏何在?” “尅日会战,或计会军事,后期者,斩。或副部署以上,奏裁!” 有皇城司军法吏从一旁出列,躬身回答。 “你安敢欺辱老夫?”王显忽然听到不学无术四个字,勃然大怒。太宗皇帝在时,敢于当面说这话的,现在都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年近七旬,还有人提这个茬。 “今见辱者,必有以招之;身自取焉,何尤于人”佘太君一脸淡然。可是真宗皇帝在旁却是非常惊讶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下来,太君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大喝一声就出手的人了。 而王显则是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脸上每一寸皱纹都刻印着冷肃:“老夫从先帝时,便自殿前司起,历任供奉官、军器库副使、东上合门使、枢密副使,而至枢密使。后又到地方州府任刺史、知州,如今以横海军节度使再任枢密使。你这妇人如此辱我,岂不是说先帝与当今官家识人不明乎?” 堂内瞬间一片沉默,这个话题已经上升到了先帝头上,即使是真宗皇帝都不好说什么。众人只好都看向佘太君。 “此话倒也没错” 这句话一出,真宗皇帝首先心里大叫不好。堂内众人大吃一惊,王显眼皮一抬,眼中迸发出些许喜意。 “佘赛花!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先帝不敬” “实话实说罢了,有什么不敬”佘太君漫不经心的从案几上拿起一册文书:“弥德超,你应该熟悉,诬陷曹彬,还是你等禀报先帝,故此人被流放琼州;张逊,因货利而升迁至枢密副使,可知军事乎?杨守一,倒是性质勤谨,可惜无他材术,官至签署枢密院事;桑赞,君子馆遇敌而逃;卢斌,击李继迁,行军失期,以疾召归……” 佘太君念到这里,拍了拍册子问道:“这里还有不少,还需老身继续撵念下去吗?这些人皆是先帝藩邸,是否知军事,你应该比老身清楚。你们这些人,不知军事,却居上位,如今宋辽大战,若是尔等这些人领兵出征,只会白白葬送大宋将士” 说到这里,她巡视堂内众人,目光在一旁端坐的周莹和王继英身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雍熙北伐、君子馆之战,多少是因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你还有脸说” 王显越听越怒,几次想打断佘太君而不成,直到她话音落下,王显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好大的胆子……依《刑统》律,你这是指斥乘舆,大不恭也,乃十恶之罪,罪在不赦” “官家,老臣弹劾佘赛花大不恭,请皇城司查抄杨家,三司合审” 这时,周莹和王继英有些意动,也想附和弹劾。实在是佘太君刚才的话太恶毒了,他们也是太宗皇帝潜邸旧臣,刚刚虽然没有提及他们的名字,可是那目光已经能说明问题。 不过还没等他们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便听到佘太君说:“你说得倒也没错,昔日老身与先帝奏对,确实也曾当面指出先帝于战事上不不妥之处……况且,老身今日也与官家说过,论治政当学先帝,可论起治军,当效仿太祖,你意下如何?” “你……你……” 王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余众臣也忽然反应过来,如果论起指斥乘舆,好像佘太君确实没少干,更严重的还当着官家的面动手,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佘太君基本上都没在朝堂上出现,大家都给忘了。 第120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4) “你……” 王显越想越气,越气这身子就越抖得厉害,佘太君的话如果传出去,他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可是,看真宗皇帝的样子,虽然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但对于弹劾的话,却没有反应。 “老夫一心忠于先帝,忠于官家,忠于大宋江山,佘赛花——你如此欺辱老夫……你……老夫与你没完” “王公,念你年长,老身便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忠心没错,老身不否认,可若是因你忠心便放在枢密使之位,而至宋辽之战溃败,此非你之过,乃老身之过,官家之过也” “仅看你今日三鼓未至,便可知你是如何不把宋辽国战放在眼里,如此上行下效,大宋焉能不败” “老身与官家有过约定,若以老身为帅,当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今日你身犯军法,依老身之见,当斩!” “啊!” “太君!” “不可!” 佘太君话都没说完,堂内众人只听到‘当斩’二字的时候,便已经坐不住,就连真宗皇帝都惊得站了起来。 佘太君理都不理他们,接着说道:“王公,你的心思……都在这上面”她拿起案几上的文册晃了晃。 “傅潜有异心,你瞒而不报,可是你也有异心?亦或者,你没看出来?” 堂内众人都是大宋执政,自然知道之前数次与辽的鏖战,傅潜做了什么。而且,众多的弹劾劄子都是被王显压下,因此,一听这话,他们都不好替王显说什么。 一时间,堂内气氛有些僵硬,真宗皇帝见状,犹豫半晌,嘴唇动了几下就想说话。佘太君早有感觉,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凝。 “王公,你若是没有异心而瞒报,那只能说你不适合这个位子,如此老身做主,罢官去职,你可心服?” 听到这话,真宗皇帝心中一松,立刻闭上嘴,看向王显。众人一看,皇帝都默认此事,便逐渐安静下来。 “好好——佘赛花,你——你如今要一手把控朝堂不成” 王显看到众人的反应,不禁内心悲愤。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老身用得着把控朝堂吗?” “王相慎言!”首相李沆忽然出声提醒道。 王显一愣,显然是想起那份废立诏书来了。 “不服,老夫死也不服!” “左右!拿下王显,押入皇城司大牢” 好话歹话说尽,既然王显一心不服,佘太君也不惯着,这些人高高在上习惯了,便直接下令抓人。 “诺!” 堂上皇城司亲从官不禁有些迟疑,纷纷看向真宗皇帝,可是杨府内卫不管那么多,应声出列,朝王显抓去。 “佘赛花,老夫弹劾你恃宠而骄,老夫……” “轻着点,轻着点!”真宗皇帝一看,朝皇城司众人挥挥手,嘴里安抚道:“先把王公请入大牢,嗯……听太君的,罢官,你们轻着点!” 佘太君见状,挥退杨府内卫,让亲从官把王显拿下。毕竟快七十的人了,历史上他还能活一阵,可别因为此事提前离世。 说是拿下,几名亲从官也不敢无礼,只是跟着王显离去。 “今日军议,主要有二事需要解决” 佘太君也不多话,待王显走后,便直接开启军议。她又从案几上拿起一份文册。堂内众人看着看文册,不禁心有戚戚,不知道又是什么内容。 即使是首相李沆也忍不住站起来问道:“太君,皇城司私查重臣,又不隶台察,长此以往,必定遗祸无穷” 佘太君闻言,放下手中文册,请李沆坐下:“李相所言有理,可如今辽人细作无所不用其极,探察大宋军机;又有武将贪生怕死,无能而居其位者,老身不用皇城司,该用什么?” 说着,她另外拿起一份文册,翻开来念道:“殿前司骁骑小校张信,私通辽人细作,泄露军机” 言罢放下文册,拿起原来那一份:“殿前司指挥使盖赞,御下严急,鞭挞过当,张信言:盖赞日日饮酒,醉后便鞭挞士卒” “而后,张信伙同数十名士卒以弓箭胁迫盖赞,又告至殿前司。事后,都虞候李继和请斩张信及其下十人,余者发配沙门岛;又以盖赞崖杖刺配外州,其上官不能觉察者,去职交付有司查办。张信不堪其辱,遂以军机换取辽人细作助其离京逃亡” 念完之后,佘太君扔下文册,锐利的目光注视众人:“诸公乃是大宋宰执,可从中发现什么问题?” “这还是大宋禁军,天子脚下,拱卫皇城的禁军” “该杀!”周莹闻言怒声道:“这些士卒以下犯上,出告上官,若人人效仿,吾等还如何领军” 李沆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周莹,再想想刚才佘太君所说的话,颇有些感触,摇了摇头朝佘太君一礼,而后闭目不言。 “周枢相,周将军”佘太君叹了一口气,又从案几上翻出一页文书。 “这就是你的治军之法,与李继和有异曲同工之妙” “呵呵,多谢太君夸奖,此乃太祖治军之法,每每任命将校,必取刚方有断,士卒畏威者” “李继和,李处耘之子、李继隆之弟,官家之季舅,以恩荫补供奉官入仕;周莹,右领军卫上将军周景之子,以恩荫补殿直” “你们二人,将门之后,勋贵之林。这领军之法就是不拿士卒当人看??尔等不分青红皂白,欺辱军士,便是如此领军??” “自今日起,官家派遣监军,非知军者不可遣。监军抚军,若士卒有不公,可上报监军,战后报于皇城司,查明属实,依法惩处。然战时,监军不可干涉军务” 说着还盯着周莹道:“若是尔等以战事排除异己,阴私勾结,自有皇城司禀报于官家,老身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瞒天过海” “你……” 周莹大怒,可是他的资历不比王显,虽然也是太宗皇帝藩邸出身,可论起来,直到真宗皇帝继位,才得大用,官至知枢密院事。 如今就连王显都被抓入大牢,他哼哧半晌,也只能低头应诺。 “诸位相公,这些文册,列举了诸多武将,老身已经一一点评。不忠者,着有司查办;庸碌者,罢官去职;有勇力而无谋者,调来老身麾下;智勇双全者,择大将之位与之” “就先从禁军开始,请诸公派吏部、兵部、刑部同往,老身与捧日军坐镇京城,限期半月,若是有人想阴结谋反,皇城司自会来报,届时抄家灭族,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101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5) “太君,你……你真是出人意料啊” 白虎堂内,议事结束后,所有人都依令行事。堂内仅真宗皇帝与佘太君二人,余者皆退出堂外守候。 “老身也没料到王公如此轻慢,这便是眼下大宋军将的情况,居高位者,仅看忠心与否,不及其余。太平盛世或许可行,此国战之际,生死存亡,不可不察” “哎,枢密使啊,眼下空缺,又该如何?”真宗皇帝不仅感叹一声,他也为难,如果要忠心与能力并存,还要资历足够,没人了。 “武人里面,朕的亲信无此资历,而先帝亲随,王显之下……王旦,没有战场经验,要不王继英,如何?” “王继英还不如王显,再来一次,老身忍不住便要真斩了” “那如何是好,咦……杨侯身体怎样?若是他能来坐镇枢密院……” “别想了,让他多活两年吧,老身举荐一人,他不但可以担任枢密使,还是老身属意的知澶州兼都部署” “哦,有这样一人?” “裴济,字仲溥,原灵州知州兼都部署,同样也是先帝藩邸旧臣,官家想必熟悉” “哎呀,朕想起来了,当初弃守灵州,便是他和神宝带着灵州军民撤离的。不过……他如何能得太君盛赞” “先帝藩邸旧臣,虽然大多无能,可少数几人,真乃世之良将”佘太君也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她这些年潜心思索大宋的崛起之路,还真不知道原来宋初,除了众所周知的良相之外,还有些被历史埋没的潜力名将。 “而此人,依老身看,有帅才。他只缺一个一战成名的机会” “哦……如此那就是他了,拜枢密使”说着真宗皇帝有些迟疑:“枢密使要在京中,这知澶州兼都部署怎么办” 佘太君瞥了真宗皇帝一眼,说道:“官家以为,还能在京中待多久,边境战报送来,瓦桥关六郎挡住了辽人,可长城口那里,我们与辽人互有胜负,估计辽人蠢蠢欲动了” “定州行营那里是不是要动手了?” “今日动了王显,定州那里不得不动手,不过让秦翰对外依旧按兵不动,明面上,还是傅潜主持军务。哎——王公也是,按律行事,老身也不会动他。这一下有些打乱计划了”佘太君有些感慨。 “随之调整吧,官家恐怕要提前去澶州了,裵公就在京城,半月后令其先赴澶州,黄河水军归其节制” “老身这里有一份名册,官家拿去与裵公商议,趁着辽军还未南下之际,迅速调整” 佘太君递上一份文书,指着上面的文字解释起来。 “葛霸,先帝藩邸,善骑射,为人谨慎,可惜无有韬略。不可单独为将带兵,只可随大将出战” “王荣,先帝藩邸,少有膂力,善射,军中称之为‘王硬弓’,可惜性子怯懦,不可单独领军。需用于城池防守” “现如今葛霸任镇州驻泊都部署,调到澶州,置于裵公之下。镇州铃辖李继宣,乃大将之才,擢镇州都部署,官家可命皇城司秘密前往镇州颁诏,另外,密令定州行营秦翰,调拨五千禁军与李继宣,许其便宜行事,只有一点,辽人若直奔澶州,则放过他们,辽人若是袭扰,劫掠地方,则以杀敌为首要” “李重贵,听闻前些日子回京城治病,如今已经痊愈,此人良将,可为天雄军都部署,与澶州成掎角之势” “余下的,官家拿回去与裵公商议吧” “太君这个册子好啊,不知如何制成?” “哈——去问刘娥吧,大多数是她整理出来,老身只是根据各人的品性点评而已” “……”真宗皇帝又惊又喜,自家贵妃还有这本事。 …… …… 时间飞逝,宋辽长城口骑战从一开始的对峙,到试探,到大战,数月下来,皆伤亡不轻。 双方都有些承受不住,大战逐渐停止,反而各自的斥候和游骑对撞越来越多,有些时候整整几支百余人斥候出去,回来不过十余人。 而瓦桥关杨六郎处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莫州两次增援填进去至少三千余人。 但是辽人的伤亡更大,一开始乌不吕利用优势兵力挖掘沟壕围堵瓦桥关,又命拽刺精卒集中兵力猛攻周围堡寨,最危险的时候,刘家涡寨、红城寨失守,其兵峰直指雄州东边的保定县。 这里是屯放边境三关粮草的地方,杨六郎率领亲兵,又通过地道调遣预备队,在辽人攻打保定县的时候,突然从地道涌出来,打退了辽人的进攻。与此同时,霸州益津关守将派遣士卒从地道潜入,夺回刘家涡寨和红城寨。 如此双方又回到了起初对峙的情形,尽管如此,乌不吕却是完成了萧挞凛的军令,拖住杨六郎的兵力,导致长城口宋军骑兵以寡击众,险些被五万辽人包围。 保州杨嗣不能眼睁睁看着范廷召、康保裔近两万禁军精骑白白损失,被迫出兵救援,同时求援信也发向傅潜。 因为范廷召经过保州的时候曾告知杨嗣,若有变,可向傅潜求援,言及其曾答应派兵接应。 按照杨嗣所想,不让援兵参战,仅仅代为防守保州城总行吧。如此,仅留下五百军士守城,估算日期,援军将至之时离城前往长城口。 结果被辽人游骑探知,一日内,三千辽骑奔袭保州城,夺城之后洗劫一空。而后,辽人主动撤离保州。等到杨嗣得到消息,赶回保州之后才知道,傅潜根本没有派遣援兵。 杨嗣当着城内军民破口大骂傅潜,急匆匆连续几道文书,分别发往朝廷和河北各州府。 与之相反的是,萧挞凛经过多次试探之后,终于确定傅潜的心思,当即令边关军将休整。同时定下秋收之后大举南下的战略,萧太后、辽圣宗统领大军御驾亲征。 ps: 葛霸善击刺马射,给事藩邸:皆非素习韬略者也。——《宋史》 荣无将才,但能走马驰射,性恇怯。——《续资治通鉴长编》 第102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6) 冬日降临,整个辽国都动员起来,五京共有兵员一百六十四万人,其中临潢府乃是契丹祖地,东京辽阳府乃渤海故国,这两地兵员不敢轻动。 中京大定府自唐代以来契丹人据有,抽调精锐五万骑兵,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丁口近百万,二十万精锐步骑全部集结,共得二十五万正兵。 随之而来的是后勤的巨大压力,为此萧挞凛一改过去出征的传统,仅征发辅兵二十万,打的主意就是一路征战,一路损耗,最后以精锐一战而下。 这一仗打下来,无论输赢,至少接下来数年乃至十余年都没有能力再打国战了。 而且,如此大的军事行动,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从秋收之后,辽军开始集结,直到冬日降临,都没有完成。因此,萧挞凛采用集结一军,便出征一军的方式,从冬日开始,便命大将领军南下,先锋正是在长城口外的耶律隆庆。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瞒不过大宋,而萧挞凛也没打算瞒住,这就是准备以堂堂正正之势压迫宋军。 因此,在耶律隆庆获得增兵之前,佘太君的军令和定州行营的军令都传到长城口内范廷召和康保裔处,命令他们撤退。 如此一来,耶律隆庆带着齐装满员的五万步骑,按照萧挞凛的将令,通过长城口之后,朝保州虚晃一枪,直接奔袭瓦桥关身后的莫州,即杨六郎缘边安抚司行营所在。 “你们回去告诉陛下,就说知道了,有了这些援军,边关必定能守住” 说罢杨六郎又好奇道:“一万禁军都到了我这里,康帅撤退的时候又留下五千残军于保州,如此说来,高阳关仅剩一万余人,会不会太危险了?” 皇城司信使拱手道:“杨帅勿虑!此乃太君之法,高阳关禁军填补边关,后方定州调军前往高阳关,再后方德州、赵州、大名府天雄军和澶州禁军依次递补,小人离京之前,十余万禁军随裵公驻守澶州、大名府” “好大的手笔!”杨六郎感叹一声。 “多谢解惑” “不敢,小人告退!” …… 咸平三年十二月,耶律隆庆率领五万步骑包围莫州。 咸平四年正月,乌不吕率领三万步骑过长城口,包围保州,又派一路偏师五千人从保州西南下,袭扰北平寨、望都。最终目的是要在定州左近戒备傅潜部。 同一时间,辽南京统军使耶律奴瓜率五万步骑,直插高阳关。 自此,大宋边境长城以南,从东至西打开了一个宽约百余里的通道,同月底,萧太后、辽圣宗和萧挞凛率领中军二十万人,从析津府南下。 与此同时,真宗皇帝御驾亲征,以代州卸任回朝的老将高琼为殿前都指挥使,两府数位相公随行。在这支队伍里,各将门二代、三代皆随之出战,计有石守信之子、驸马都尉石保吉,李汉超之子李守恩,呼延赞之子呼延必显,李处耘之孙、李继隆之子李昭亮等二十余人。 并不是大宋的武二代、武三代只有二十余人,而是经过佘太君考察后,发现可堪一用的,只有二十余人。 比如说开国功臣王审琦之孙王世隆,与杨排风比斗的时候,因其对排风以婢女视之,被她一棒打晕。 要知道,京城中这些将门世家都视这次随真宗皇帝亲征乃是一次白捡军功的好事。纷纷踊跃报名,但是这些人大多数连武艺都不行,更不用说什么选将用兵了。 但毕竟都是功臣后人,又不能不教而诛。贵妃刘娥后来出了一个主意,校场争夺出征名额。 首相李沆为东京留守,兵部尚书张齐贤暂领京城禁军。 “太君,大宋此战便交付与你了!” 李沆、张齐贤和佘太君于东京内城南门上目送大军远去,首相李沆颇有感触,他从一开始坚持祖宗家法,不予统军大权归于一人,而后随着皇城司那一份份文册,逐渐默然。他万万没想到,刚刚开国不过两朝,武人堕落如此之快,触目惊心。 尤其是随着先帝驾崩之后,其藩邸亲随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真宗皇帝继位又不得不依靠这些旧臣,只要有人犯事,遇到这些人往往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李相放心,老身当不负所托!” “报!望都军报”有皇城司小校登上城楼。 “哦?望都?”佘太君有些诧异,接过军报。 “哈哈!怎么把他给忘了”她顺手把军报递给李沆。 “好!斩首千余级。这荆嗣真乃猛将也” “哎——李相,如今可知大宋不缺良将、猛将,缺的是能用、敢用彼等之人。李相可知此乃何人?” “哦,不太清楚” “其叔祖父荆罕儒,历仕后晋、后周,入仕前曾为群盗。荆嗣曾随李继勋讨伐河东,与老身夫君间道相遇,斩杀其部千余。哈——杨无敌,至少老身知道,他打不过这荆嗣” “李相可知,此人之勇,尤胜于七郎,他不但勇力绝伦,更有谋略,老身这几日正愁那辽人游骑无人能制,差点想派几个儿媳领金花卫出征,倒是忘了此人” 听到这里李沆不禁再次看向军报,片刻之后不禁动容,失声道:“他竟然只带五百骑,便能与辽人五千偏师鏖战,且能战而胜之,斩首千余。当真是猛将” “来人!”佘太君挥手让那皇城司小校来到跟前。 “速去追上官家大军,令捧日军两营至北平寨,由荆嗣指挥。告诉他,老身允其便宜行事,只有一个要求——杀辽人,整个河东与河北,皆为他的猎场,所有州府县治,乃至杨家的客栈,为其补给。待战后,老身为他请功!” “诺!” ps:荆嗣,乾德初。应募为控鹤卒,从李继勋讨河东。继勋择悍勇百人,间道截洛阳寨。嗣出行间请行,手斩五十余级,贼焚寨宵遁…… 贼乘夜复围直谷、石门二寨,重进遣嗣以精兵五百济之,嗣日:“敌二万余,今援师甚寡,难以解围。”重进颇忧之。嗣日:“谭师屯小治,绾兵二千,愿间道以往,邀其策应…… ——《宋史》 第103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7) 辽中军行在,承天太后萧绰高居主位,圣宗皇帝耶律隆绪左侧而陪,辽南京重臣除楚国王耶律隆佑留守京师之外,皆于此帐中分左右列班。 “臣弹劾乌不吕败军失将,以五千骑兵居然能败给区区五百宋人,实乃奇耻大辱” 此时大帐中央正有一位御史侃侃而谈。 萧太后也有些惊讶,这次大辽宁可耽误耕作,把整个大同府和析津府的战兵全部集结,就是想要用优势兵力毕其功于一役。可没想到一路偏师出了问题。 “此事元帅以为如何?” “圣人,此人名叫荆嗣,雍熙年间曾率军与我们交手”萧挞凛应声而起,认真解释道。 “当初宋人的军队里面,除了佘太君以外,唯有二人令吾等难挡,一人是李继宣,另外一人便是这荆嗣了”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这荆嗣怎么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堡寨知寨,不说佘太君,即使是李继宣也为一州铃辖” “哦?此人可为大辽所用?” “这——不好说” 这时,一旁的千拽刺详稳磨鲁古出班一礼道:“圣人,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哦?速速道来” “宋人性喜猜忌,尤其是对于统军大将,回图使传来消息,言及宋皇有意御驾亲征,不妨对所有宋将进行招揽,无论是否成功,至少宋皇和那些宋人文臣对这些人会有猜忌之心” “宋人有一句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能令彼等上下猜忌,于大辽只有好处” 萧太后闻言,眼睛一亮:“卿所言有理,如此可明发诏令,朕金口玉言,那些人当不会不信,只看他们回不回来” “圣人圣明!如今大辽大军就在河北,宋人不敢出城,正好令游骑四处以弓箭射入城内” “好,尔等想想给哪些人什么封赏,比如杨家,佘太君若是归降,封王,杨家上下公侯万代,与大辽国祚同休” “还有什么李继宣、荆嗣之类的,若是归降,可为统军使,加枢密副使。宋皇不敢用的人,朕敢用” “圣人圣明,我这就去查阅回图使密函,看看还有哪些宋将” “圣人”这时萧挞凛急声阻拦道:“佘太君及杨家将,乃是李继宣、荆嗣等人,名副其实。臣请圣人明鉴,若是如那曹彬、潘美之流,光有好大的名声,实际打仗一无是处之辈,还请不要招降” “即使是计策,也要考虑吾大辽将士心情” “唔!元帅有理” 萧太后思忖片刻,对磨鲁古道:“你回去细细思量,不可寒了大辽将士们的心” “诺!” “既然元帅有言,荆嗣乃少有之良将,令乌不吕戴罪立功,再派人前往定州,元帅以为如何?” “圣人圣明,臣请再调拨一万骑剿灭北平寨、望都两地,若是发现荆嗣,则令乌不吕就近支援,如此一来,保州至定州一线将不会有失,即使定州傅潜有任何异心,宋人出兵,野战之下,也可令彼等有来无回” “准!” “圣人,如今南下通道已经打开,吾等首要目标便是瀛州。若是拿下瀛州城,此次大战,进可直插德州,再下就是宋人北方重镇大名府。即使战事不利,保住瀛州,此次国战宋人便是输了” “好,莫州、瀛州本就是吾大辽国土,被那周世宗趁战乱夺取,如今拿回来,则大辽南疆安矣” …… …… 瀛州州衙。 “启禀府君,莫州被辽人耶律隆庆部五万步骑包围,目前杨延昭将军率军守城,暂且无事;保州被乌不吕三万步骑包围;高阳关被耶律奴瓜五万步骑包围;荆嗣将军击破辽骑五千,斩杀千余” “另,缘边刺事人传来消息,辽太后御驾亲征,直指瀛州,请将军早做防备” 自佘太君为帅之后,最先收到命令的就是皇城司、各州府军司刺事人及走马承受,所有军情急报,必须走皇城司的刺事人的渠道,原本承担监视主将职能的走马承受,全部承担军情通报的职能。 这三个系统原本乃是毫不相干的部门,皇城司主要在京城活动,自刘娥掌权之后,便逐渐铺开,从京城到开封府,乃是河北、西北。 而走马承受,早在太祖朝,便是皇帝耳目,地方州府军监,乃至小小的堡寨,皆有此职,定期通过秘密渠道直接报到皇城司,不经过中书或者枢密院。 而缘边刺事人则是专门针对辽人的情报机构。这三个系统都有自己的秘密通讯渠道。 真宗皇帝继位之后,佘太君又把培养多年的信鸽移交了一大部分给皇城司。如今天上地下,所有的军情传递,不走通常主将派遣斥候通报,而是走这一套秘谍系统。其情报的安全性和时效性大大增加。 同样的,若是主将对当前战场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报到走马承受,如果与当前战事有关,一般一日之内便有回信。 现在向李延渥汇报军情的,便是他麾下的走马承受。 “哈!尔等的情报还真是快啊,你说说你,原来尽是盯着老夫,啥正事也不干,就连老夫喝酒说了几句醉话都要发给京城,真是浪费” 这走马承受姓张,内侍出身,因走马承受的正式名称乃是‘走马承受公事使臣\/内臣’,军将们习惯叫他张公事或者张内臣。 张公事笑了笑,不以为意,能够来边关当皇帝耳目的内侍,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至少胆气够大。 “官家的事便是正事。将军此言,说不得下次军报,本公事依然会具列其上” “你这……嘶!” 李延渥正得意洋洋的扶着长须,忽然听到这话,有些傻眼,手上无意识用力扯下几缕长须,冷不防下颌刺痛才发现。 “将军若无他事,本公事便整理文书去了,官家放权,太君军令严明,将军还是小心,别触犯了军法,就连那王相都被罢官去职……告辞!” 张公事言罢扭身就走。 “唉,你这厮——唉,老夫这暴脾气” “来人啊!速速去查验城防,再把老夫那宝贝带着,上城楼看看” 李延渥目送张公事远去,随即大声呵斥道。 第104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8) “铛!铛!铛!”瀛州城内铜钟长鸣。 城头上,瀛州知州李延渥、贝冀巡检史普、瀛州走马承受张公事、瀛州乡兵指挥使孙密皆聚在北门处望向城外。 只见一队数百辽军游骑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到了离城五里的地方便驻足不前,而后十余骑掉头就走。剩下的辽骑四散开绕着瀛洲城继续探察。 “来了,这是辽军斥候”史普低声说道。 李延渥举着他的宝贝千里镜看了半晌,忍不住喃喃说道:“这还真是看得起老夫,打算硬吃咱们!” 他放下千里镜,看着几人道:“按照之前说好的,十二个时辰你们必须有人在城楼上,没有轮到的人休息去吧,老夫就睡在城楼了” “大帅,不安全,您回府衙吧” 孙密年轻,乃是瀛州乡兵指挥使,河北这地方的乡兵与别处不同,又叫做‘强壮’,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而且跟辽人有深仇大恨的人不老少。 这些人都佩服李延渥,主要是这老将为他们争取了不少好处,只要辽人南下,四里八乡的村民都会接入城内,安全了不少。 “哼!老夫还没到需要躲在府衙的时候,别废话,你再去检查一遍那些火器,都是老夫好不容易从九娘子那里弄来的,别到时候不会用,伤着自己人” “您就放心吧” “嗯——” “诺!这就去” 李延渥一瞪眼,孙密急忙改口,这老儿就是个暴脾气,他不敢再多说,抱拳行礼,扭身就走。 接下来几日,城外的辽军越来越多,围着瀛洲城北、西、东三面,大片营地拔地而起。辽人军营没有宋军那么讲究,可是二十万人的连营,那真是漫山遍野。 整整五日之后,辽军营地兴建完成,期间李延渥无数次想趁着大军未到的时候出城偷营,可是辽人谨慎,一开始便有三万骑陈兵于外警戒。那千里镜都看出花来了,也没有找到机会。 太阳刚刚升起,辽军大营便忙碌起来,李延渥透过千里镜能够清楚的看到无数的步卒在辕门外列阵,头车、云梯依次排开,又有望楼车跟在后面,在望楼车上,弓箭手蓄势待发。 萧挞凛信心十足,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否攻下瀛州,他想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攻破这座城池。 随着进攻的号角声,辽人犹如潮水一般朝瀛州城扑去。 “别着急,等待命令”城墙上,瀛州厢军弓弩手城三排待命,上百架双弓床弩,十余座三弓床弩都做好了准备,蒙皮已经揭开,锋锐的标枪映照着阳光,闪烁着光芒。 城池四角共有八座望楼,上面的旗手负责测算距离,而后通过旗号传达到城墙上。 “距离三里!” “距离八百步!” “距离七百步!” 随着小校的高声报数,城墙上气氛越来越紧张。 “别着急,还没到你们,先是三弓床弩射击头车,你们都盯着人就行” “你小子,深呼吸,都是两年的老卒了,怕什么” 从营指挥使开始,一直到都头、押官、甲头、队长,就这么一级一级传下来,用各种方法让那些大头兵们安心静气。 “三弓床弩!放!”忽然,小校大声喊道。 “嗡!嗡!嗡!”巨大的轰鸣声中,标枪劲射,目标明确的射向了头车,几支标枪对准一座头车,瞬时间,正在前进路上的头车四分五裂,还在里面的辽人被串成了糖葫芦。 “双弓床弩!放” “步弩!放” 每一处城墙上,都有数不清的弩箭激射而出,直接射穿手持盾牌的辽人,钉在地上。 有辽人忍不住心中的恐惧,直接扭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便被督战队一刀枭首。 萧挞凛在前军身后的高台上,冷静的看着一片片倒地的士卒,面无表情。 “宛平县丁攻城!” “昌平县丁准备!” 随着军令传下,十余骑分别跑向前军各处。紧接着,号角声响起,大营前的空地上,逐渐列满了汉人。 这些士卒都是辽南京和西京乡兵,都是由汉人组成。依照辽人传统,皇帝宫帐直属军队,在宋叫做禁军,在辽叫做皮室军、属珊军及御帐亲军。各个宫室有直属军队,统称宫帐军。这些都是蕃汉精锐。 其下轮到各部族、属国,叫做部族军、属国军。再下就是乡兵,统称为五京乡兵,依照各个县的丁口,农时耕作,闲时训练。 而辽南京和西京皆为汉土,所以大多数都是汉人。 与此同时,又一批头车、云梯、壕桥推了出来,随着鼓点声开始新一轮攻城。 城墙上李延渥透过千里镜看着辽军的动向,下令道:“通知各部,辽人增兵,所有床弩对准攻城器械,步弩杀人” “诺!” “大帅,看这样子辽人是打算猛攻不停了,我们军械不缺,就是人手太少,若是辽人不顾伤亡,我们很难守住” 这时李延渥身边的一名亲卫有些忧心的看着密密麻麻的辽人说道。 “无妨,现在冲的都是辽人乡兵,损耗我们箭矢罢了,等到这些人死完,换了那些契丹本族,杀到一定程度,他们自己就受不了了” 亲卫若有所思,思忖良久才恍然道:“大帅是说他们不会跟我们死战到底?” “辽人强在骑兵,他们一定不会愿意把大量的精锐白白损失在攻城上,只要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就会想着如何引诱各处守军出城野战” “那……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 “这就与老夫无关了,老夫接到的将令便是守住瀛州城,” 一整日的激战一直到黄昏,辽军仅仅填平了瀛州城外的壕沟,只有一次把云梯靠在了城墙上,随后就被宋军彻底烧毁。随后,萧挞凛不得不停止攻城。 大帐内,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主位上的萧太后蹙眉问道:“元帅,今日伤亡几何?” “回圣人,今日阵亡八千,轻重伤一万五千余” 话音刚落,大帐内尽皆哗然。 “肃静!”有随军内侍大声呵斥。 “圣人,瀛州乃是河北重镇,也是吾等退路,必须要拿下。宋人也知道这一点,若守将不降,只能硬攻” “元帅所言有理,便是如此吧” 萧挞凛闻言,扭身朝帐内众将道:“明日五更造饭,辰时发起进攻,析津府各县丁先上,大同府各县紧随其后” 众人面面相觑,无奈军令不可违,只能躬身应诺。 第105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9) 夜幕降临,瀛州城头睡满了一地的守城军将,白日里全靠不计损耗的弓弩,基本上没有让敌人踏上城头,少数倒霉的被辽人射杀,绝大多数都是给累的。 除了李延渥留下的千余预备队养精蓄锐之外,剩下八千士卒每人至少轮换三次。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军士手臂酸麻。 幸好这次准备充足,早在九妹回朝之后,便有朝廷下令,辎重当中运送了不少活血化瘀的药物,走马承受张公事早在白日,便已经让城内百姓当街熬煮药物。 瀛州虽然重要,可州内已分高阳关和河间县两处重镇,是故李延渥驻守州城乃是统领军政大权于一身,止有内侍走马承受为监军。这张公事的确不凡,不但城内的安排井井有条,甚至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府君,今日一战虽然无甚伤亡,可是看辽人的样子,接下来会不惜代价全力攻城,若是府君有什么妙计,还请早做准备” 城楼上,张公事忙完之后,匆匆赶来。他看到躺满一地的军士,心下有些担忧,这才是第一日。 “哈哈,你这老儿也会担心老夫” 李延渥闻言,有些诧异,平日里,此人当真是严苛无比,军中将士无不惧怕,偏偏武艺不凡,打还打不过。 “本公事担心的是瀛州城,担心的是百姓,与你何干!” “唉——你——”李延渥瞬间无言以对。 “可否请公事与城内百姓言说,官家已经把大名府近半弩箭送来瀛州城,故只要有足够青壮,便不虑有失” “近半弩箭?”张公事低头沉思半晌,抬头看向李延渥,目光莫名。 “府君确定要让本公事如此告知全城?” “便是如此!” “好,本公事明白了” 翌日晨,辽军大营外一架架轒轀车排列得整整齐齐,军士们十人为一队钻入车内。随着鼓点声,开始朝瀛州城冲去,在这些轒轀车后面,军士们成松散的队形,手持木牌,小心翼翼的跟着。在这些军士后面,才是头车和云梯。 “命令所有床弩集中轒轀车,再命步弩放辽人到城下五十步,再命城内青壮准备接替,最后命轮换下来的人准备弓箭,若是有辽人突破弩阵,以弓箭还击!” 李延渥透过千里镜看到辽军的布置之后,马上传令下去。传令兵不敢耽误,迅速传到城头各校尉。 这一轮进攻,无论是三弓床弩还是双弓床弩的战果皆不如昨日,最关键的因素便是上弦的速度。辽军工匠通过一夜的努力,最少造出数百架轒轀车,这些轒轀车有四轮,上下左右都有遮挡,以竹木为骨,生牛革包裹在外面。 虽然无法挡住床弩,但是普通的弩箭无法穿透。里面有十名士卒推着,奔跑起来速度不慢。 等到他们距离城墙五十步时,床弩便无法起到作用。 “不要管轒轀车,放他们过来”城墙上,有校尉看到这种情况,便嘶声大喊。 “快来人,来人把檑木、檑石准备好” “诺!” 但是辽人不等跑到城墙底下,便有人从轒轀车里面出来,借着一地的尸首掩护,朝城头射箭。 随着后续的军士跟进,越来越多的辽人冲到了城墙前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城头上的宋军开始出现了伤亡,当后续头车和云梯冲过弩阵的封锁之后,战争的烈度直线上升。 “命令部族军准备,再派一千拽刺步卒紧跟部族军身后,鼓停之后列阵,三鼓之后进攻” 萧挞凛站在高台之上,看到军士们贴住城墙后,立刻下令,面上冷峻的表情随之一缓。 瀛州城小,这对宋军来说是个优势,因此,辽人进攻的时候,也无法投入太多的兵力,即使越来越多的军士闯过弩阵的封锁,可是近处的弓弩手和弓箭手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可是对于辽人来说,能有机会还击,至少比被弩枪直接钉在地上要好太多了。 激战越发残酷,鲜血迸发,皮肉外翻,喊杀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城头鼓声急促响起,城下的辽人里,有老兵的,一听到城头鼓声,距离城墙近的,纷纷靠墙躲避,距离城墙远的四散开来寻找掩体。 不等初次攻城的辽人反应过来,忽然只觉得十余道黑影遮天盖日般砸了下来。 “轰——轰——轰”十余只檑木砸将下来,而后又被铁索拉了起来。每一道檑木下面只剩下几团肉酱,死无全尸。 “放!” 趁着辽人躲避的时候,城头待命的弓箭手们纷纷涌到女墙边朝下射击。 从上空俯瞰而去,只见小小的瀛州城四面,成千上万的辽人犹如蚂蚁一般,前面的军士从城墙坠落,后面的立刻冲上去。 就这么一会儿,好不容易突破的辽人军士几乎损失殆尽,就在这时,后方跟着冲上来的部族军逐渐靠近城墙,在其后便是辽人精锐拽刺。 “好!总算来狠的了,传令,猛火油准备” 李延渥拿开千里镜,嘴上传着命令,手上从怀里掏出软布,小心的擦拭着。 “这宝贝可是帮了大忙”身旁的亲卫见状,凑趣感叹道。 “哈哈,那是,有了这宝贝,老夫调配兵力容易太多了” 一刻钟后,部族军开始蚁附攻城,战争的烈度再次提升,这些人悍不畏死,关键是射箭还准,紧随其后的拽刺就更不用说了,奔跑的过程中,随手一箭,基本上都能射中。 “倒!快倒!”城头上,有校尉大声疾呼。 瞬时间,大片的黑色油脂被泼洒下来,劈头盖脸的砸到城墙底下。 “这是什么?” “不!快跑,跑离城墙!” 有不知道的辽人惊恐的发问,以为是什么毒药,可有少数经历过遂城之战的拽刺,闻到这刺鼻的味道,那曾经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 “这里怎么会有——” 不等这些人跑开,便看到城头上无数的火箭射了下来,还有些地方,从城头喷出火舌,舔向云梯。 “轰!”一下子四面城墙外都燃起熊熊火焰。 城头上的宋军,在射完火箭,喷完猛火油之后便急忙离开城墙。在城头距离女墙不过三步的地方,早早铺满了沙土,准备了毡幕。 虽然早早从杨家得知这猛火油的危险,可是李延渥没用过,四面城墙都用的后果就是火势越来越大,有那云梯上的火焰逐渐蔓延到女墙上。这一下城墙上几乎站不住人。 “传令各留一队人在观察城墙,其余人全部撤离” 李延渥在城楼上都有些经受不住,只好急忙下令。 第106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0) 辽军仅仅进攻半日,就不得不停止攻城,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谁都无法靠近。整个城里城外弥漫着刺鼻的油脂味和烤肉味。 这一把火烧得辽军无言,也烧得宋军沉默。 “磨鲁古,不能这样下去,你要想办法弄清楚城内军械还有多少,若是这样折损下去,还不如与以往一样,抓些宋人去攻城” 萧太后在营帐内面露不悦,要知道,被活活烧死的那些军士,可都是契丹人,这些人都是维护皇族统治的基础。 “圣人,元帅,瀛州本就是详稳司重点标记的地方,城内有本司侦侯,只不过如今四面围城,侦侯很难送出军情” “圣人!臣也未想到宋人军械如此厉害,臣请圣人降罪” 损失这么大,萧挞凛作为南征元帅,这份责任无论如何逃不掉。 “元帅多虑,战场上哪有处处顺心,不过如今这个局面,可有良策?” “臣兴建营地之时,便留下南边给宋人,这两日四面围攻,只是想看看城内守军的成色,却没想到——” 萧挞凛苦笑道:“如今不过是围三阙一罢了,明日北门猛攻,东、西二门佯攻,留出南门。不过……” “不过怎样?” “待到黄昏,臣请派出拽刺步卒猛攻东门,即使城池不破,也能给城内宋人造成极大的混乱,此时磨鲁古详稳可派人想办法与城内侦侯联系” “磨鲁古,此策可行否?” “回圣人,如此再好不过” 经过半日的燃烧,瀛州城外大火逐渐熄灭,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飘荡在空中。 守军也只是简单的清理了城墙,至于遍地的尸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况且四道城门全被堵死,二十万大军呢,死守能够守住就是胜利。 …… …… 澶州南城,一个很明显用几个大宅子改建出来的宫殿。 即使御驾在外一切从简,皇城司还是把整个宫殿包围起来,门前留了内侍。 这时枢密使、澶州兵马都部署、知州裴济已经等在门外,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随真宗皇帝来到澶州的一众大臣。 对这些人来说,朝会在哪里开都一样,可是不能没有朝会。 “裴公这宫殿弄得不错,没想到就连裴公也知道如何令陛下欢心” 知枢密院事周莹从一旁凑到裴济身边,云淡风轻的点了一句。他早年因为领军出征过于酷烈,曾被裴济多次弹劾。后来两人又曾同判四方馆。 他们这群太宗藩邸旧臣一致认为裴济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因此多方使劲,于淳化年间使裴济先到镇州,后走灵州。总之,把他远远的扔出去。 可是没想到一个西北战略,反倒让此人回到中枢,不但如此,还得到佘太君的信任,这让一众太宗藩邸贤臣情何以堪。 “陛下御驾亲征,澶州条件简陋,只有让陛下住得舒心,将士们才能安心,将士们安心,百姓才能放心,如此上下一心,此战如何不胜” “你——哼!幸进之辈!” 周莹大老粗一个,而且家财巨万,平时结交手下军将,左手义气,右手财物,无往而不利。 如今看到裴济知道如何讨好官家,以为他终于开窍,而自己等人又因种种原因被佘太君盯着,便想通过裴济探知真宗皇帝的心思。 可是没想到裴济如此不留情面,拒人于千里之外。 “报!” 正当周莹想和王继英商议如何重获官家欢心的时候,又皇城司亲事官从府衙跑来,一边跑一边疾呼。 同一时间,有内侍从殿内出来,招呼道:“官家上朝,请诸公进殿” 大殿内,待群臣分文武排班之后,那皇城司亲事官手捧文书道:“瀛州飞鸽传书” 内侍急忙上前拿下文书,放到御案之上。真宗皇帝打开之后,越看脸色越白。 他合上文书,思考片刻,令内侍递交给枢密使裴济。 裴济看完之后,手扶长须一言不发。官家抬手一指老将高琼,内侍会意,上前拿起文书,恭敬的奉与高琼。 “老夫不识字,请裴公直说吧,瀛州失守了吗?” 一道炸响在殿内传开。他年近七旬,却依然中气十足。最关键的是,此人少年时凶猛无赖,沦为盗贼,被抓之后押送午门斩首,当其时,夏雨滂沱,他趁机砸断锁钉逃遁,而后在王审琦部下为将,从军三十载,可以说是杀人如麻。 这一道断喝,惊得真宗皇帝一激灵,瞬间缓过神来。 “咳咳,裴卿跟诸公说一下吧” 真宗皇帝想到佘太君的安排,心下稍缓,为了掩饰,咳嗽两声,干脆让裴济先说。 “辽军二十万,包围瀛州,收到传书时,城池未破” “哗——”殿内众人议论开了。 “官家,臣请领兵救援瀛州”周莹正愁找不到机会,一听有这机会,立刻出班请命。 真宗皇帝有些发愣,这周莹也是参知军事,白虎堂军议也在,虽然全盘的战略没有公布,可是——走前佘太君再三强调的,谨守澶州乃是铁律,不可更改,为何此时请命? “官家,不可!” 还没等裴济说话,高琼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瀛州城小,已经有近万战兵,加上城内青壮足矣,若是守不住,派人也不行。辽人二十万,完全可以围城的同时,以骑兵围歼援军” “那可如何是好?” 真宗皇帝情不自禁就把这话说了出来。 “官家”裴济忽然出班,平静的说道:“这不正是吾等沙盘推演时想到的” “如今辽人落入算计,岂不正合官家的心意” “哦……对,对!” 真宗皇帝一愣,恍然大悟。瞬时间,心不慌了,脸色不再是惨白惨白的。 “裴卿说的对,朕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正所谓将能治心,士无乱气,将能御气,士无乱行,诸公共勉之!” 几位武将面面相觑,即使是高琼那个大老粗都不动声色。虽然没太听懂官家说什么,可都知道刚刚官家害怕,还被群臣都给看到了,有武将想出言安慰,无奈肚子里没货,张嘴无词。 “圣人体天,贤者法地,智者师古。陛下见敌,不见其大,悯其人也。是故陛下上体天心,不忍见生灵涂炭。然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陛下以万乘之尊,亲临战场,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堕,其克必矣!” 说话的人乃是大宋神童,当朝左正言杨亿。 真宗皇帝闻言,龙颜大悦。众臣皆拜服之。 第107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1) 且不说真宗皇帝被杨亿这么一说,不但心不慌了,反而从心底涌现出一股力量,仿佛古之圣王附身,身边贤臣良将,区区辽人就应该俯首乞降。 枢密使裴济在一旁看着官家脸上肉眼可见的泛起红光,心里对佘太君愈发敬佩,他早在赴任之前,专门到杨府拜见,与佘太君长谈两个时辰。 要知道,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也不知道佘太君为何对他如此有信心。 犹记得当时的对话: “太君,老夫一事无成,对于军争一无所知,何以举荐老夫?” “裴公何必诓老身,河东裴氏后人,唐相裴耀卿八世孙……灵州以一人之身,兴屯田之利,军士百姓无人不服,澶州非公不可……” “这……老夫愧领!可是御驾在澶州,万一陛下有命,老夫也无法抗命……” “官家不懂军争,裴公何以要让他下令呢?” “……可是群臣皆在,万一有所争议……官家一旦下令……老夫不得不从啊……” “呵呵……裴公放心,有一人可助你安抚陛下,若是再有变,可命人传讯于老身……” “哦?何人?” “左正言杨亿” “此人有何不同” “官家突然承袭大位,赶上辽人举国来战,心下必然惊慌失措,可天子不能失措,不能害怕,此时就需要有人安抚陛下” “尔等切不可忽视官家的心绪,记住老身的话,不需要官家做什么,只需要官家不做什么,一切战事皆有裴公一言而决……除了高琼,那些武将就当做鼓舞士气,上阵杀敌的军士即可,不可令那些人领军出战……” “不需要官家做什么,只需要官家不做什么??这如何能办到……” “你到了澶州,先给官家建一个大大的宫殿,正所谓衣食住行,乃是常人所求,官家也不例外……” “后宫不可能都随行,但是可带上皇后,郭皇后谨慎,不会对战事有何影响,只需她陪着,即可调剂官家心绪……” “而且,如今皇后失宠,有这个机会,不会不去……” “这些都是小道,老身不说,裴公也能想到,唯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 “……官家性格颇为柔弱,可是若有千古一帝的机会摆在面前,无人能够放过……” “裴公告诉杨亿,多鼓励官家,多维护官家,多称赞官家,总之,官家只要好好待在澶州,尔等不可再对官家有更多的要求,战事上,所有功劳都是官家的……老身说了这么多,裴公可懂了?” 想到这里,裴济回过神来,他不得不佩服杨亿,这番话一说,即使真宗皇帝知道是吹捧,可是那也高兴啊。 “官家,辽人围攻瀛州,早在算中,可唯有知州和走马承受知道内情,官家曾言,要给大宋将士希望。如今李继宣、张凝、荆嗣诸将想必已经待命,可否请官家下旨,令彼等袭扰辽人?” 裴济此时哪还不知道,真宗皇帝果然如佘太君所料。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做法自然顺理成章。总结一句话就是,所有的部署和指挥都是真宗皇帝做的,每一步行动,都请官家下旨。 反正正式的军令早就发出,多一道圣旨没什么不好。 什么?如果圣旨不符合军令呢? 那怎么可能,圣旨是要走流程的。 “啊,对!裴卿言之有理” 真宗皇帝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急忙接上:“那就请裴卿和杨卿草诏” 周莹在一旁看得张目结舌,他本就是参知军事,京城的军议他也在,如何不知道这道圣旨有和没有都一样。 他没有想到像裴济和杨亿这样的读书人,不要脸起来,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大殿内,除了中枢一干重臣之外,随军的那些武二代、三代也被特许上殿。 要知道,整个朝廷中枢除了几位相公,实际做事的人基本都还在京城,澶州这边廷议的时候,如果只是几位相公,那官家上朝的场面就没了。 因此,入内都知、皇城使李神福果断召来这些人。 当真宗皇帝看着殿内大多数臣子震惊的时候,心里那可是畅快淋漓。 十日后,澶州小朝会上,再次接到了澶州军报。 “澶州依然在手,辽人损兵折将,斩敌三万余,伤者不计其数,获铠甲、兵矢、竿牌数百万” 这次是裴济带拿着军报直接在大殿上向众人宣读。 “太好了!”真宗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心中从未有如此兴奋。他可是从头至尾参与了这次宋辽国战的战略规划。 如今澶州李延渥死守城池,面对二十万大军战而胜之,这岂不是他的军功,往后再有人说他不懂军事,呵呵,看看瀛州保卫战。 “官家,请下旨,令大名府提高警惕。从今日起,澶州、大名府、相州、浚州、德清军等封闭城门,坚壁清野” 裴济适时提供进一步计划。 “好!好!传诏,李延渥守城有功,当赏,再给将士们缗钱以安军心。把这份军报通传全军。再传诏各处知州、都监、通判等,谨守城池,都跟李卿多学学” “遵旨!” 接着裴济又从袖袋中掏出另外两份军报:“李继宣与荆嗣于唐河一带袭扰乌不吕部,半月来斩杀辽骑五千。保州之围已解” “辽酋耶律奴瓜五万人围攻高阳关,康保裔、张凝以高阳关地形,逼迫辽人进退不得” 周莹在一旁又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听着这军报。都是枢密院的,又都是参知军事,谁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事情没有错,可是重抄一遍之后,措辞前后调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辽军八千围剿荆嗣,谁知他得了便宜行事的将令,与李继宣一起从保州北引敌南下,于唐河一带伏击,嗯,确实斩了五千辽骑。 至于高阳关,嗯,那本就是在高阳县设立关隘的意义,辽人担心后路,专门以五万人盯住高阳关,使其不得威胁御驾后路。 当然,围攻倒也围攻了,可是高阳关前根本放不下五万人,哦,不对,连五千人都难。 周莹真是忍不住腹诽,若不是朝议必须到场,他真是不想来看裴济这番嘴脸。 第108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2) “官家,这是最后一份军情” 裴济脸色严肃,伸手拿出一份文书:“辽太后和辽皇一战损失近九万人,如今已经退到莫州附近与耶律隆庆汇合,现如今就要看辽人如何选择了” “哦,裴卿以为辽人会如何选择?”真宗皇帝精神一振,眼含深意的看向裴济。 裴济心领神会:“莫州和雄州被两大塘泺所包围,十余万人围攻莫州,军队无法展开,现在冬日还好,再等两月待春日来临,塘水解冻,辽酋就更难了” “是故,臣以为,辽酋必须要速战速决。若是如此,官家适才的旨意正好给辽人一个选择,一个速战速决的选择,就看他们如何选了” “哈哈哈,裴卿大才,朕心甚慰” “官家过奖,自古唯圣君才有贤臣,若不是官家,臣等何以有施展之处” “哈哈哈,好”真宗皇帝看着裴济,心情从未有如此好过,自登基以来战战兢兢,手下可信的人没有几个,所以只能依靠老臣。这还是背后有佘太君的支持。 刚刚开始知道宋辽国战的时候,抬眼一看,除了杨家和曹家寥寥几人,居然无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唯一的李继隆,还是支持太后,要废掉他的。虽然李继隆最后还是臣服,可是如果有选择,他当然不愿意用他。 如今再看,李继宣、荆嗣、张凝等人就不说了,仅李延渥一人,本职乃是西京左藏库使,一个六品武官。从品级上看貌似不小,可在大宋,这就是一个中级将领。 年近六旬的中级将领,如此可见,若不是真宗皇帝发掘,到死也就这样了。 此类官职跟文官完全不同,即使一个九品县令,只要任职年限到了,考评没有问题,一定可以升职,这叫做磨勘。 可是从西京左藏库使到刺史,再到团练使,最后观察使、节度观察留后、节度使等,每一级必须要有特旨才可以升职。 换句话说,真宗皇帝还真可以说是李延渥的明主,只瀛州一战,就得了一个团练使,估计再打几仗,节度使也能看到。 “如此便请裴卿整军备战,务必要万无一失!” “遵旨!” …… …… 莫州乃是塘泺防线密集的区域,城东北、西南被两大塘水环绕,仅有东南方向可以安营扎寨。 此时的辽军大营,近六万伤兵,重伤者难以计数,很多伤势在现在这种条件下基本上难以治疗。 中军大营内气氛压抑。 “臣,萧挞凛,请圣人降罪,请陛下降罪!” 萧挞凛跪伏在大帐中央,一动不动。 萧太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她看向左右:“诸卿议一议吧” “臣弹劾萧挞凛恃勇轻敌,建旗盖以凌阵,以至损兵折将,大军气势尽丧敌手” 御史大夫萧直善面色冷肃,一字一句之间透露出丝丝杀气。 “依律当斩!” 此言一出,整个中军大帐内所有人都震惊了,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萧挞凛是谁? 他可是继耶律休哥之后,辽国新一代领军人物,这也是为什么他担任南征元帅。 如今萧直善却要以军法处置。 “不可!” “不可!” 最先出声阻止的是磨鲁古,按说他已经完成了与瀛州侦侯的联络,并且得知了宋军得到大名府军械近半库存的消息,这次攻城失败与他没有关系。 可毕竟损失太惨了,严格追究起来,军中将领无人敢说有功无过,这个时候跳出来,很容易被朝中御史追究责任。 但是他听到要斩杀萧挞凛,震惊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这个时候杀了萧挞凛,辽军上下非得大乱不可。 另外出声阻止的是梁国王耶律隆庆。正常来说,也就只有他可以说话了,毕竟战事失利与他无关,身份上又是太后亲子。 磨鲁古看到耶律隆庆出面,心底松了一口气,便默默退了回去。耶律隆庆见状微微颔首。 “圣人、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使于越休哥也曾屡次败于宋人手里,萧郡王一时失手,非战之罪也,实乃宋人那些军械可怖,依臣之见,不如命萧郡王戴罪立功” “另外,还要磨鲁古尽快打探宋人军械的消息,如果有可能,最好能拿到打造之法,正所谓知己知彼” “圣人,梁王所言正是臣之所想,现如今所有侦侯都在为大战准备,而东京回图务远离战场,可否请圣人下旨,令其打探消息” 磨鲁古反应很快,一听耶律隆庆的话,马上明白过来,随即就接上了他的话。 “臣等附议!” 帐内众人很有眼色,不约而同的都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罢免元帅之职降为先锋,萧挞凛你可心服?” 萧太后直接做出决定,事实上,她也不想处置萧挞凛,可是不罚不行,如此的结果是最好的。 “臣领旨!” “起来吧,说一说接下来怎么办” “诺!” 萧挞凛这才起身,不顾身上尘土,直接向萧太后请战。 “臣请战,以先锋军五万精锐奔袭澶州城” 此言一出,刚刚把心放下来的众人又是大吃一惊,没等其他人说话,耶律隆庆就跳了起来。 “你疯了?” “失败不可怕,宋人并不弱小,即使是野战,吾等也不是万无一失” 自从耶律隆庆几次与宋军对上,结果有胜有败,顶多算是平手,渐渐的,他也改变过去对于宋人骑兵的偏见,不再是一味的认为他们都是不堪一击。 “梁王莫急,圣人、陛下,且听臣细细说来” 萧挞凛定了定神,自前些日子攻城失败,一直到今日都没怎么休息,毕竟十余万大军,带着近六万伤兵,千头万绪都是他的事。 可是他从前几日千拽刺详稳司得到的情报太重要了,并且通过攻城时守军的反应也验证了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宋皇早就到了澶州城,现在又得知近几月河北宋军调动频繁,再加上瀛州忽然多出的宋人和军械,都说明宋皇已经把大名府和澶州附近的兵力派来瀛州、保州、定州一线” 他讲到这里,帐内多数人都若有所思,就连耶律隆庆眼睛都亮起来了。 萧挞凛也不着急,等待他们慢慢消化。 第109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3) 片刻之后,萧挞凛看到大帐内慢慢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 “吾等都知道,宋人总兵力不过七十万,不到本朝一半,禁军马步四十万,仅东京一处便有二十万。依详稳司所报,河北原本禁军不过十万,这两年大战,宋人不断增兵,具体数额不得而知,那便算他二十万吧。西北最少五万禁军,如此一来,宋皇身边的禁军不会超过十万人” “这就是吾等的机会” “不对吧,眼下河北、河东两处军卒当不止二十万人”萧直善忽然打断萧挞凛的话。 “御史公有所不知,那些守城的军卒多为河北本地人,按宋人的叫法,称之为乡兵,若是依吾等看,也就是本朝五京乡兵的层次。这些人守城可用,野战的话,帐内任何一人领兵,百人可敌千人,千人可战万人” “多谢郡王解惑”萧直善朝萧挞凛拱了拱手。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好像刚才此人弹劾萧挞凛,应该是想帮他一把。 “不敢” 萧挞凛回了一礼,接着说道:“臣率五万精骑一路向南,过瀛州、景州、冀州、贝州直插大名府,依臣之见,这一路无人敢出城野战,即使傅潜的定州禁军想要阻拦,距离二百里,他们赶不及。” “只要圣人和陛下率领大军落后臣一日路程即可,若是有宋军敢出城野战,吾等前后夹击,宋军必灭” “好计策”听到这里,耶律隆庆越来越兴奋,当下就朝萧太后道:“圣人,臣也请战” “你凑什么热闹?”萧太后眉头微蹙。 “圣人!”萧挞凛不等耶律隆庆表示,便急忙说道:“臣以为,此次吾等四十万大军南下,如今剩下三十万,除了留下三万留守后路,其余二十七万尽皆围住澶州城” “若是那宋皇识得好歹,必定会主动请和。便是有何变故,二十七万骑兵,吾等不惧宋人野战” “哦?萧卿的意思是,我们不打澶州城?” 萧太后有些意外,不禁看向众人。众臣里面除了磨鲁古寥寥几人以外也都面露愕然。 “不是完全不打,但也不会全力攻打,战场瞬息万变,届时看宋人的应对再说” 萧太后缓缓点头:“众卿以为如何?” “萧郡王,若是遇到佘太君,又该如何?”耶律隆庆沉思半晌,忽然问道。 “若是一千对一千,甚至一万对一万,吾等皆不是佘太君的对手,可若是二十余万大军的战场,个人勇武已经不足为虑” “更何况,若是详稳司和回图务能够确认佘太君的位置,就更加好,届时一支偏师困住她,不让她影响澶州的战局即可。别忘了,越是靠近宋人京城,城外的丁口就越多,他们所谓的坚壁清野就是个笑话” “圣人,此策宜早不宜迟,否则冬日结束,大河解冻,就有些不好办了” “啊!是了,还有东京”耶律隆庆恍然大悟,面色激动。 “圣人、陛下,臣附议!” 这个时候帐内众人再看不出这个计策的狠辣之处,那也无法在中枢立足了。 “臣等附议!” …… …… 阳武县乃是开封府京畿县。 位于东京西北八十里,正在黄河边上,再往北四十里就是鼎鼎大名的延津渡口。 县衙内人声鼎沸,阳武县令满头大汗,声音都有些嘶哑:“下一个!” “长寿贼寇陈大力带到”有衙役在大堂外高声报名。 随后就见到两个公人拿着水火棍,押着一人走了进来,这人脖颈上带着长枷,发髻披散开遮挡住脸庞。 人带上来之后,阳武县令没有理会,反而朝着大堂一角的一名老者起身拱手道:“许将军,这贼人原本是川中逃卒,不知将军可要” “老夫看县尊也是疲倦,县衙上下受累,不如把这些逃卒都送入老夫军营,如何?” “这——不知太君那里……” “县尊勿要担心,老夫这就去禀报太君” “哎呀,如此可就太谢谢老将军了”说完一个长揖拜了下去。 “不敢,老夫告辞”许均头一次看到有文官给他行如此大礼,一时有些不适应,急忙抱拳回礼,心里却暗自咋舌,看来只要跟那位有关,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 他出了大堂,骑上战马,独自一人就朝阳武县老头客栈行去。 不过盏茶时间,他就被杨府内卫带到一个院子内,佘太君正悠闲的坐在躺椅上,听几人禀报着什么。 “许将军来了”佘太君瞧见许均进来,便挥了挥手,让那几名内卫离开。 “太君,老夫以为,这些长寿军的贼人实在不堪大用,若是守城还好说,野战的话连辽人的一次冲阵都挡不住” “哈哈,老身知道,不过呢,王长寿勾结辽人,想要趁着辽人南下,霍乱开封府,本就是死罪。老身想着就这么砍了,有些浪费,正好遇见将军” 佘太君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叹。 “许均,开封人,太祖时为龙捷卒;从曹彬征金陵;从征河东,先登隆州城,中八创;屯杭州,妖僧绍伦结党为乱,诛之;从征夏州,生擒李继捧;屯守夏州,贼来犯境,一日十二战……” “许将军,你的战例,即使老身也叹为观止!可是这官职,哎,开封府巡检——王显该死!” 许均愕然看向佘太君:“太君如何得知?” “呵呵,老身都看到你剿灭王长寿了,再不查一查,岂不是遗漏一员大将” “唉——此事还真不能怪王相”许均也知道佘太君拿下王显,罢官去职。 “老夫区区一个马军都头,从未获得单独领军的资格,想必那些也无法劳动王相关注” “哈哈哈,也是,就雷有终那个废物在,你的功劳都到不了枢密院,依老身看蜀中之乱,说是他率军平叛,都是许将军的功劳吧” 许均闻言也不意外,佘太君想要查清楚,轻而易举。但是毕竟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什么平反的想法。 他只是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不言而喻。 第130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4) “许将军,如今大战来临,老身给不了你太多的兵,只能把这些贼人都交给将军,对于将军来说,外有强敌,内有乱兵,不知可还敢接下这份将令?” 佘太君脸色严肃的看着许均。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是老身临时起意,若是不行,罪不在将军” “只要守住延津渡口?” “不,守住延津渡为首要目标,其余的许将军可临机决断,不过渡口不容有失” 许均愣了一下,他打了那么多年仗,什么时候听到还能临机决断这个事情,他有些呆滞的看向佘太君,不敢相信。 “太君莫不是开玩笑,官家可有示下阵图?” “没有,此次大战,按照老身将令,守住延津渡,有功;丢了延津渡,有罪。许将军还有何要求,一并提出,但将军想清楚,一旦接下将令……” “不用说了,老夫接令,若延津渡有失,老夫提头来见” 许均大喜,想也不想就接下来。开玩笑,在大宋什么时候打仗如此自由,不需要照顾皇帝,不需要照顾丞相,不需要照顾友军,头上还没有人指手画脚。 “呃,太君,那长寿贼军的收编……” 许均一时不太习惯,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一句吧。 “既然交给将军了,便请将军自决” “好!好好!”许均这才放下心来,高兴的抱拳道:“老夫这就去校场” “唉!别着急啊,先拿军令” 佘太君有些好笑,挥了挥手,让内卫把提前写好的文书交与许均。为了这次大战的统一指挥,除了圣旨、虎符之外,中枢还命人专门制作了不少金令,这些金令依照符契的形制,内藏以暗语所书军令,以备事后缴令之用。 等许均走后,适才的几名内卫又重新回来,禀报今日军情。 “太君,六郎君飞鸽传书,辽军一部忽然南下了,看旗帜是萧挞凛,不知为何,他作为南征元帅,却是做了先锋的活” “太君,妾身这里收到的是老头客栈的情报,辽骑数万从莫州南下,途经任丘,朝宁边军方向” “太君,定州秦都监传书,定州境内大部分百姓都进入城池,可是县城兵力不够,若是辽人大军围攻,则城池必破,请太君明示” “告诉秦翰,让各县都安心守着,瀛州之战后,辽人若是想一战定胜负,便不会攻打县城。若有万一,其责在老身,与他无关” “太君,沧州大郎君传讯,问下一步计划” “告诉大郎,沧州、乾宁军不容有失。传讯登州平海军,随时待命而动” “太君,大名府传讯,一切准备完成” “太君,虎翼水军传讯,一切准备就绪!” “太君,澶州裴公传讯,一切准备就绪!” “太君,二郎君、三郎君传讯,绥州、府州、麟州准备就绪”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名内卫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变化,偷偷瞄了佘太君一眼。 “怎么不念了?”佘太君看向那名内卫。 “是,七郎君传讯,小郎们粘着他,死活都要跟着七郎君行动……哦,还有……” 那名内卫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穆家的小娘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也缠着小宗保,一定要上战场” “另外,哦……小宗方也有人了,之前蒲将军传讯过来,那个白莲社的孙小娘子,也要跟着……” “哈哈哈”佘太君大笑,她对穆桂英是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的是宗方那里居然会遇到一个白莲社姑师的后人。 “让七郎自己定夺,这么个小事都要来问。另外,跟七郎说,如果白莲社那孩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定下婚事,可以传她循气养血诀” “诺!那就传讯九娘子,待传授穆桂英的时候,一并传给孙小娘子” “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好。休息一日,明日过黄河,到卫州看看” “诺!” …… …… 接下来十余日,萧挞凛率领五万精骑一路南下,即使看到县城守军不多,也视而不见。 大名府乃是大宋河北重镇,也是挡在京城北方的最后一座大城,其地理位置和军事位置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因此,朝廷额外在大名府又设置了一个天雄军。这是什么意思呢? 按照朝廷规制,州、府、军、监在行政区的级别上是同等的。而一般都是在边境,为了对抗辽人,才有‘军’的行政区,比如说乾宁军,比如说威虏军。 但是在大名府,朝廷同样设置天雄军,只此一项便说明此地的重要性。不过,众所周知,大名府太守当然是节制天雄军,此乃祖宗家法。 陈恕,字仲言,如今已是年逾五旬。曾入中枢为参知政事。在佘太君推荐丁谓之前,便是此公掌管大宋财政。 此公脾气刚硬,有一次真宗皇帝想要了解中枢财货多少,他嘴上答应,可是一直拖着不报,最后真宗皇帝大怒,甚至要令大理寺抓他。 还是刘娥听说过此人的名声,在后宫说服皇帝,这才仅仅是贬谪到大名府任太守。 临行前,佘太君专门请他到府上长谈,他才知道,是陈靖通过九妹请佘太君出手帮忙。 一个陈靖,一个陈恕,可以说得上是相爱相杀。 太宗朝时,陈恕非常支持陈靖的田制和垦田事宜,可是当得知需要花费亿万铜钱才能推行,也是他断然拒绝。 此公进士出身,历任工部、户部、三司、执政,可是对于打仗就不那么在行了,这也是佘太君担心的地方。 孙全照,字继明。孙行友之子。 当初其父与姑师的白莲社可是在河北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之后归降大宋。可是以大宋的惯例,又是武将,又是降人,最初只能以荫补殿直,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正九品的,在皇宫站岗的禁军小校。 不过此人精悍知兵,到了真宗登基之后,他已经是邢州、洺州马步军钤辖,兼天雄军驻泊。 也正是有这人在,佘太君才放心让陈恕到大名府上任。 此时,这两人站在大名府北门城楼上,透过千里镜已经能看到宋军斥候正与辽军游骑厮杀,一方紧追不舍,一方且战且退。 等到了距离府城五里之外的时候,辽军游骑便停下了追击,远远的大声呼啸,耀武扬威。 第101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5) “这就是宋人的大名府” 萧挞凛带着几名亲兵站在惬山上,遥看南面大名府城。惬山,乃是西汉时因大河决堤而筑成,实际上就是一片土丘。 “命前军一万试着打一打这个大名府,看看他们的防守如何” 萧挞凛沉思半晌,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分出一万骑兵。 一个时辰之后,大名府北门城头,乌泱泱的辽骑从北门四散开朝着其余城门包围过去,这些骑士一看就是精锐,他们在奔驰的战马上还可以时刻关注城头的床弩。 他们越靠近城池,队形之间就越分散,这让城头的弩手很是为难,床弩都是固定方向的,只要绕开了弩箭的方向,床弩也就失去了作用。 “孙将军,是不是要让弩手齐射?” 陈恕眼含担忧,他看到孙全照正在全神贯注的观察敌人,两人身后的众多旗手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主将,等待命令,可是这命令迟迟没有发出来。 辽骑的速度并不快,他们娴熟的控制着战马,缓缓逼近。 “不,传令两营骑兵在南门集合,老夫去去就回” 陈恕闻言大惊,一把抓住孙全照:“你……你要干什么?这个时候出城,太冒险了!” “陈公,你来看,这些辽人都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他们虽然姿态凶狠,可是战马跑起来却很轻松。这就说明这些人就没有攻打城池的想法” “马通人性,尤其是战马,这些骑兵一定常年征战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如果在骑战之中,这些人甚至敢去冲击数倍的兵力。可是你看看它们,跑起来透出一股喜悦,这不是要送死的感觉” “因此,老夫认为,这些骑兵只是来测试吾等的防守能力,如果这个时候弩兵齐射,不但无法造成太大的杀伤,反而让辽人主将知道吾等虚实” “时间紧急,陈公且安心,看老夫如何破敌” 孙全照来不及等待陈恕的反应,直接抽手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吩咐:“命令所有弩兵做好准备,一旦找到机会,当这些辽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放箭。老夫会尽量给尔等创造机会” 半刻钟过去了,辽骑已经在府城外城隍边游走数次。甚至有那胆子大的,直接就在床弩的射程内耀武扬威。 可是城池上没有任何动静,从城外往上看,只能看到旌旗密布,在那旗帜之间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 “填土”这时有军令传来。此时正是冬日,河水早已结冰,故府城在进入冬日前就放下水门,挡住河水进入城隍形成护城河。 这也是辽人敢直接用骑兵攻城的原因之一。随着城头弩箭的沉默,辽人大大方方的挖土填壕。几千人只要填出能通过骑兵的土路就可以,速度极快。 等到填平了城隍,有数十骑猛然加速,直接冲往城池下方,他们依靠精湛的骑术,即使在高速冲刺的时候,还能不停的变换方向。这些辽人一直冲到城门口的时候,突然拈弓搭箭,劲射出去。 随即城池上方响起几声惨叫,一根五彩牙旗被数支箭矢射中,拦腰截断。 远处的辽人军中见状爆发出猛烈的喝彩声,士气大振。 看到那数十骑士安全回到阵中的时候,所有的队主道将都忍不住面露喜色。看来大名府缺少箭矢的消息是真的了。 最终所有人都看向中军旗帜处,在旗帜处就是这一万人的前军都统,没有一会,中军处旗手挥舞,传令兵四处传达将令,“以队主为首,各队轮流出击”。 按照辽人军制,一队五百到七百人,他们在各自队主的带领下,轮番冲击府城,每一轮都是冲到城底下,爆射一轮箭矢,扭身就走。 中军那名都统仔细观察着城头的动静,一开始宋军被突袭打个措手不及,随即反应过来,就听到城头鼓声阵阵,弩箭铺天盖地的射了出来。 这一下辽骑过半,随着他们跑出弩箭的射程,城头也就停止了射击。 “都统,看来大名箭矢不足是假消息”有亲兵低声说道。 那都统没有理会,思忖良久之后,命令一名亲兵回去向萧挞凛通报,而后下令道: “命令三千人攻打南门,其余三门,还是像之前一样。告诉他们,东、西、北三门先攻,南门处随后进攻,压制城头弩手,而后尝试破掉城门,不成功则速退” “这……都统,宋人军械厉害,这么冲上去,死得不值啊!” “宋人狡诈,你看刚才那轮弩箭,肆无忌惮的齐射,但是在骑兵跑出射程之后,他们便立刻停了下来,表面上看似军械充足,实际上欲盖弥彰” “况且,即使有诈,本都统已经命人告知大元帅,大军会接应我们撤离” 说到这里,都统还看了一眼亲兵,凝声说道:“大元帅既然让我们来试探宋人的防守,区区几轮箭矢,哪里交代得过去。即使这前军万人尽没,只要能拿下大名府,那就值得。更何况目前看,机会很大,速去传令吧!” “诺”亲兵佩服的看着这名都统,大声应诺。 一刻钟后,辽军中军传出来隆隆的鼓声,东、西、北三门率先接战,城上城下箭矢如雨。 这些辽骑的射术实在精准,用弓箭与城头弩手对射,居然不落下风,甚至在局部还占据上风。 南门外,三千骑兵列松散阵型朝城门冲去,其中有数百人,四人一组,拖着锁链,一头绑着攻城锤,在同伴的遮掩下迅速逼近。 等到了城门下,二千余人的箭矢直接把城头压制得抬不起头来。那数百带着攻城锤的骑兵就在这种情况下朝着城门冲去。 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突然从城门洞冲出一队骑兵,这些人全身甲胄,战马身上零七八碎的还裹着棉布,显然守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给战马增加防御。 双方在南门外数十步的地方迎面撞上,一方有备,一方猝不及防。不过一个照面,那数百辽人近乎被斩杀殆尽。 这个时候四周的辽人才发现不对,他们顿时都急了,随着道将的命令,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压制城头弩手,剩下的人迅速聚集起来,准备趁势拿下南门。 “速速通报都统,南门开了”一名道将随手抓过一人,直接下令道。 第102章 重塑江山澶渊时(节16) “杀!” 道将提起得胜钩上的铁骨朵,大吼一声就朝府城南门冲去。这名辽将好似赌徒一般,看到了宋军破绽,便不顾一切的押上了所有筹码。 “杀!” 孙全照最后带着亲兵冲出城门洞,就看到两营一千大宋禁军宛如重锤一般砸向辽人。当宋军冲出城门的时候,辽人马上陷入了困境,按照他们的习惯战法,都是以骑射见长,凭着娴熟的骑术,拉开距离,一点点的消灭敌人。 可是在城墙底下,护城壕之内,都是宋军弓弩的覆盖范围,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间。况且,在头顶弩箭的威胁下,他们只能与宋军混战在一起。 天雄军中的骑兵本就是禁军中的精锐,他们看到辽人在城外耀武扬威,早就不耐,这个时候获准出战,那是兴奋异常。 “杀!” 有骑士刚刚斩杀完辽人的攻城骑兵,就看到城下的辽人包围过来,他怡然不惧,整个人趴伏在战马上,一手攥紧骑枪,一手护住面门,仅以双腿控制战马,瞄准一伙十余辽人猛冲过去,浑然不顾有箭矢射来。 身边的同伴看到,都是热血上涌,自然而然的在这名骑士的身后形成锋矢阵,朝敌人冲去。 那些辽人看到,被这拼命的阵势给吓住了,他们一时想不明白,刚刚还是占据上风,在战场上闲庭信步,时不时一箭就能带走一条人命,怎么忽然局势反转了? “杀!”那名宋骑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宛如刺猬一样。他控制着战马朝一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辽人撞去。 他早就盯上这个辽人,在他们斩杀那些攻城骑兵的时候,就是这人最先发号施令。 “杀!”那辽人看到有人不知死活冲着自己过来,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抄起铁骨朵便朝那名骑士砸下去。 “噗嗤” 那名骑士仅仅偏了一下头,而后不闪不躲,手上骑枪往前一送,人借马势,骑枪顺着辽人的胸肋间直刺进去。 那辽人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对面的宋人会收枪招架。可惜了——他有些遗憾,身上带着骑枪栽倒马下。 那名骑士在骑枪刺入辽人胸肋的一瞬间,被从上砸下的铁骨朵擦到了肩膀,他痛哼一声,肩膀上的盔甲凹下一块。 对面的辽人看到队主摔落马下,顿时大惊。剩下的人看到那名摇摇欲坠的宋人骑士,纷纷大喊“报仇,杀!”,朝那宋骑冲去。 南门外这片地方,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战场,都在拼命厮杀,慢慢的宋军占据上风,这些辽人在逐步退往护城壕边。 这个时候,辽人都统带着增援赶了过来,连上伤兵,还有千余人,在局部战场上,这千余人投入进来,还真有可能攻进南门。 “快快快!都准备好了,谁碰上了运气,谁就请剩下的弟兄们到教坊司喝酒” 弩兵营指挥使满脸兴奋,在南门城楼上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指挥着床弩调整方向,三弓床弩太大,无法移动,但是单弓的床子弩就不一样了,几名大汉就能操作。 “哈哈,头儿,看好吧,俺的运气最好,这功劳没准就落在俺身上了” 城墙上,几座床子弩纷纷对准南门外护城壕那一段填埋好的土路,弩兵营指挥使全神贯注的盯着远处冲来的辽人,在那其中,一名浑身甲胄的辽人冲在最前面,以他的经验,这绝对是辽人主将之一。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战马的速度,一呼一吸,约莫冲出十步。 “都准备好了——放!” “放!” “放!” “……” “放!” “嗡——嗡——”七八支弩枪激射而出,朝着那名辽将射去。 辽军都统正埋头猛冲,他已经看到城门外的自家人快支持不住了,心中越发着急,如果此时宋军断尾求生,直接舍弃还在缠斗中的骑士,他们完全来得及关上城门。 “再快一点!”他扭头朝跟在身边的亲兵大吼道。 那名亲兵正要回答,只见一根弩枪从天而降,穿过那亲兵的前胸,带着尸体飞离马背,钉在了地上。 那都统脸色大变,心中惊骇,急忙一提战马就朝另外一边冲去,他心中已经明白,这是宋人的床弩,只要躲过这一下,以他的骑术,床弩根本抓不住他。 内心的思绪在此时戛然而止,他只觉得心口一痛,身子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飞离马背。 城头上猛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老驴,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你他娘瞄准的根本不是那辽将,没想到那个傻子自己往弩枪上撞” 城头的士卒们羡慕的朝着一架床弩边上的瘦小老汉喊道。老驴面带笑容,冲着众人拱手道:“都是运气,都是运气,大伙都有,老汉请客” “哎——头儿,俺就偏了一点点,射中另外一人,哎——今天咋不灵了呢?” “小狗,你也不错,若不是你那一箭,那辽人也不会被老驴撞上”弩兵营指挥使哈哈大笑,拍着小狗的肩膀。 南门外,孙全照看到远处赶来的辽军增援,心下有些犹豫,虽然他们还有余力,可是毕竟人数少了太多,一千骑出战,战死的不多,可是受伤的就太多了,就连他自己,刚才也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冷箭射中。 若是再跟援军作战,怕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忽然看到从天而降的弩枪,再听到城头的欢呼声,他迅速做出决定。 “辽人主将死了,再冲一阵”他大吼一声。而后一把抓住身边的亲兵,急促说道:“马上进城,再调一营出来” “诺!” 半个时辰后,当萧挞凛带着大军一路收拢溃兵来到府城前的时候,大名府早已四门紧闭,只有城外一地的尸首述说着刚刚的大战。 他脸色铁青,最近两次主战,明明计划的好好的,最终都是损兵折将,这对他非常不利,过去他屡战屡胜,军中早就默认他是继耶律休哥之后的辽军新一代战神,再加上与皇家的关系,深得萧太后的信任。 “走吧!” 他沉思半晌,决定放弃大名府,直奔澶州城,他就不信,宋人的皇帝也会打仗,吓都能给他吓死。 ps:全照素教畜弩手,射人马洞彻重甲,随所指麾,应用无常。——《续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