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 第1章 程家庄受挫 智鹏程早就有换车的想法,那辆开了好多年的二手普桑早就该下岗了。 为换新车智鹏程没少和老婆商量,讲了好几条理由都被老婆驳倒了,最后智鹏程说我怎么也是一个科长,每天开个破普桑进进出出多掉价呀?老婆说你说话总爱丢字,总把副科长说成科长,他却说科长已经空缺三个月了,我这个“副”字用不了两月就去掉了,老婆说懒得听你的歪理,你买一辆新车把我半座房没了,咱总不能一直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吧,实在想买就等真正上了科长再说吧,他说很快就会的,局里那几个副科谁能与我争锋?你看我前几年没托人没找关系就自动升副科长了,再说了,我“鹏程”这个名字不是随便起的,是我爸专门找一位大师给起的,说我将来一定有佛主保佑,一定会鹏程万里! 通常智鹏程吹牛吹到易经或佛学的高度,他老婆就只能服了他了,如不服担心他把天给吹破,那可是毁灭性的灾难,所以他老婆没再反驳他,而是找个理由把他支走:智科长,上班时间快到了,您还是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去吧! 早高峰期间,迎宾街是滨州市最拥堵的一条街,而这条街正是智鹏程上班的必经之路,滨州市市监局办公大楼就在迎宾街57号。平时智鹏程七点二十分就出发了,因为七点半前迎宾街还是能以四十迈的速度前进的,正常情况下智鹏程的家到单位也就十分钟的路,而今天走得晚了点,智鹏程不由地加快了速度,可越是着急越出状况,半路上这辆老年普桑干脆停下不走了,打了几次火都不着。智鹏程下车气呼呼冲车胎踢了一脚,气呼呼看着拥堵的街道满脸的无奈。 正在这时他接到办公室骆松涛的电话,问他为何还没到,说今天局长又“站岗”去了。 滨州市市监局局长陆建宏有不定期在机关大门口站岗的习惯,虽然局里已几乎没有敢迟到的人了,但陆局长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改。智鹏程一听局长又站大门口了,顿时紧张,这个时候即使打出租车也无济于事,好在离单位已不远了,智鹏程到路旁商店里找了个熟人帮他看着他那辆罢了工的老爷车,自己沿人行道向单位飞奔而去。 智鹏程气喘吁吁地跑到市监局大门口时,陆建宏正站在大门左侧和看门的李大爷闲聊着,看见智鹏程跑过来,问了一句:“改跑步上班了?好!”“嗯嗯。”搞得智鹏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过今天早晨签到这一关是过了,当他松弛下来踱步走进办公室时才七点五十八分! “今天有事?”骆松涛问他。他俩是河西市监学院的校友,关系比其他同事更进一层。 “唉,别提了,智今天运气不好!”鹏程说。 “智科长正是佛星高照的时期,怎么会运气不好呢?”同样来办公室签到的举报中心主任温岚和智鹏程开了个玩笑。 智鹏程没接温岚的玩笑话,而是一本正经地问:“这两天没我们科的案子吗?” “还没有,有会转给你的。”温岚说完离开了办公室,智鹏程也跟着离开了。 见智鹏程走出办公室,一样满怀心思的市场科副科长彭先举小声对会计王彩仙说:“为了当科长都拼命了,跑步上班,抢着办案?”王彩仙抿嘴笑了笑,没言语。 滨州市市监局经检科科长申轮调到省市监局经检总队已经三个月了,经检科科长到现在空缺,此事对于一些有想法的干部可想而知。 今天是中层干部例会日,还不到八点半,滨州市市监局中层以上干部就已经坐进局会议室里了,趁着大局长陆建宏还没来,彭先举抢在智鹏程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殷勤地挨着给大家散,给到副局长陈岩手里时,陈岩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把烟摆在了手边的笔记本上。 墙上钟表的指针在很响地走动着,人们手中的烟头在明明灭灭,当钟表指针差几秒走向整数位的时候,陆建宏局长大踏步走进,坐下、整理了眼前的资料,扫视一圈说:“开始吧!”随即第一副局长陈岩开始宣读会议议程,人们手中的烟很快掐灭。 今天的会议除了例行的每月工作汇报就一个内容:学习省市监局党组书记、局长李连胜提出的“五增五创”工作理念,具体内容就是号召广大市监干部要通过增强大局意识、创新意识、服务意识、法制意识和责任意识,努力在全河西省创造出公平竞争的发展环境、规范有序的市场环境、诚信守约的信用环境、公正廉洁的执法环境和公开高效的办事环境。 陈岩说完,陆建宏局长讲解了“五增五创”理念,说“五增五创”已成全省市监工作的总纲领,大家一定要理解透贯彻好。大凡理论性的东西都略显空洞,智鹏程听着听着居然打了个盹,他很快被自己的不妥行为吓着了,偷眼望了一下正在讲话的陆局长,发现陆局长压根就没往他这边看。陆局长一直对着对面坐着的王彩仙滔滔不绝地在讲,好像在给她一个人开会似的。 就在会议接近尾声时,温岚悄悄递给智鹏程一张案件分流单,上面写着有人举报开源县有大型传销组织在活动。智鹏程一接到案子脑子就完全清醒了,他把案件分流单反复看了几遍,待会议刚一结束,就向分管副局长陈岩请示:“有人举报开源有特大型传销组织。”他私自在大型面前加了一个特字。而陈岩听了并未被“特大型”这三个字震动到,知道智鹏程在会议室请示他就是为了让局长听见,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按流程不是把案件直接转到开源市监局吗?”智鹏程听了迟疑了一下,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复。“开源的传销举报已经有好几起了,前几次都是县局处理,没想到非法传销愈演愈烈,我觉得最好是咱们市局参与下效果更好。”正在他努力说服分管领导的时候,陆建宏停下与别人的交流转过头对陈岩说:“接到举报后不能一味地分流到县里办,得看案件大小轻重,如果案情重大就要咱们市局直办。”“举报人说这个传销组织至少有三百人!”智鹏程适时插了一句,陈岩内心虽不满智鹏程这种越级汇报的做法,但考虑到刚才局长的意见,只得和智鹏程说:“那你就带几个人去一下开源吧。”智鹏程却说:“陈局长,最好你也一起去,有您亲自坐镇,咱们一定干得漂亮!”陈岩听了又悄悄在心里骂了智鹏程一句,奈何架不住下属的几顶高帽子,勉强答应:“好吧,我去吧!” 陈岩和智鹏程带了两个人一辆执法车赶往开源县。路上陈岩和开源县市监局副局长苏家兴通了电话,要求开源县市监局抽调十个人两辆执法车配合,苏家兴说好,马上跟朱局长汇报一下。 开源县市监局局长朱安起已进入职场倒计时,虽然没有像许多即将退休的老局长一样患上“退休综合症”,但是一向把工作视为第一要务的他心态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建职工宿舍楼,这个议题已经被全局职工上下提出多年了,都被他不置可否地搁置了。可是一到机关,面对散住各处的职工们,加上和自己共事几十年的老同事多次劝说,心里也开始活动了,后来包括老伴也加入了劝说大军,说给儿子解决不了副科问题,还不给儿子准备套婚房? 新建职工宿舍楼,也算是给职工的一件大好事。但对于一向谨慎行事的他,也知道搞基建意味着什么。为避嫌,他把基建工作给了工作任务相对不太重的纪检组长梁剑锋。局里的后勤基建工作本来是由办公室负责的,作为分管办公室的副局长没有直接参与基建,这让苏家兴很是不悦,苏家兴总感觉朱安起在有意靠边站。在接到陈岩的指示电话后,苏家兴请求朱安起派人,朱安起却说现在正值市场大检查时期,各科都忙,就从你分管的科室抽人吧!从我科室抽人还用请示你?苏家兴又是一肚子的不高兴,不过他也明白,传销这种工作行政成本高却收效甚微,没有罚没收入,着急了还得贴钱付路费给遣返的传销人员,只要不出人命,传销头目大多是拘留几天了事。苏家兴有牢骚也不敢发出来,家有老娘要养,老婆多病儿子上学,他不仅得干,还得好好干,他这份工作可是他全家的生活保障。 无奈,苏家兴带了经检股长高明强、城关市监所长孙勇权和几个精干手下赶往程家庄。 市县两支队伍直接在程家庄汇合了,按举报人提供的民宅地址,智鹏程上前敲门,直到第三次敲门,才有人慢慢地打开院门,七八名工作人员迅速进入正房,他们看到一个约二十多平方米大的屋子里任何家具都没有,被褥直接铺在地上,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坐在上面,旁边有几个方便桶,还有几本书和一个笔记本电脑。走在前面的智鹏程拿出执法证出示:“我们是滨州市市监局的,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我们负责人不在。”一个瘦高的小伙回答。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像大学生。 这时陈岩悄声对智鹏程说:“不是特大型传销组织吗?怎么只有十来个人?” “都在各个民房里分散住着,这里只是一个小窝。”跟在身后的苏家兴说。 “他们这样分散咱们这八个人能全部控制住吗?”陈岩又问。 “单位这几天事情很多,抽不出人手来,能控制几个算几个吧。”苏家兴一副打仗没子弹的无奈样。 “来,小伙子,你过来,配合我们一下。”智鹏程随行的手下崔耀文很职业地开始填《现场检查笔录》。 智鹏程捡起地上的一本营养学方面的书翻看了几页,看到里面有用碳素笔记下的笔记:1042工程,一份6800元,初级返点12%,中级返点20%等字样。智鹏程问一个女生这些是什么意思,女生说:“不懂,不是我写的。”询问另一个年轻人,回答:“我是刚来的,不清楚。” 看来传销人员的台词背得很熟练。 “发现有7个按摩仪!”训练有素的城关所长孙勇权已经从另一个房间里把一堆物品搬到了智鹏程面前。 “小伙子,你给说说这几个按摩仪是怎么回事?是你们的不是?你们在这里到底做什么?一定要配合咱们执法机关工作。” 受到召唤的痩小伙,看了看放在地上的按摩仪,又看了看智鹏程。 “这些东西是我们自己带着自己用的。大家在一起就是来学习下养生知识,我也是刚来时间不长,其他的也不知道,想询问什么等我们头儿回来问他吧。” “来,小伙子,你输入下密码。” 高明强从地上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在痩小伙跟前。 “我不知道。这是我们头儿的。我打不开。” “那你看看这个现场笔录,还有这个财物扣押清单,如果没有异议,就签下字吧!你们涉嫌传销行为,现场的这些东西我们要扣押回局里调查。”高明强说着把笔记本电脑拿在手里。 瘦小伙在现场笔录和财物扣押清单上签了字,智鹏程正准备带领工作人员离开,从门外进来三个年轻男子,带头的一个长得挺壮,像搞体能训练的,屋里的人叫这个人三虎哥。他一眼就看到高明强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上来就夺,“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私人电脑,里边有我的东西”,高明强伸手挡开他,“这个笔记本电脑我们要带回市监局暂扣,有什么话到局里再说。”那家伙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扑过来强行抢夺,高明强没站稳跌倒在地,一旁的智鹏程见状上前阻止:“你们这是阻挠执法!还反了你们了!”,对方却指着智鹏程叫嚣:“老子就是要阻挠,怎么了!把电脑给我!” 看气氛不对站在门外的苏家兴已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屋内的高明强从地上站起来带着笔记本电脑再次要离开,这一举动直接激怒了三虎,他揪住高明强往后一用力,高明强又被摔倒在地,这时智鹏程上前和三虎扭打在一起,其余传销人员一拥而上,和市监人员撕扯在一起。 “老公家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门外警车赶到,传销人员顷刻间夺门而逃,站在门口的陈岩上前阻拦却被推了一把,头狠狠地撞在门框上,鲜血顿时顺着脸颊淌下来。 第2章 冲击医院 朱安起一个下午都在建筑工地上,眼前即将竣工的这座开源县市监局职工住宅楼虽只有六层高,却是带电梯和地下热水的,这在开源县是最高配置的住宅楼,这也是朱安起在退休前为单位职工办的最大的一件实事。要说市监系统近年已不再审批职工集资建造住宅楼的事,职工住房全部走向市场,由职工个人购买商品房,单位不再负责。在这种情况下,朱安起在市监系统职工住房改革文件出台前向上级极力争取,在陆建宏的支持下得以以全省市监系统最后一批职工集资建楼项目审批下来。职工集资建楼的价格要低于市场商品房价格二十个百分点,是一项大福利,朱安起抓住了这个大福利的末班车,所以开源县市监局职工很是感激这位在任十多年的老局长。 朱安起把职工住宅楼项目交由开源市监局纪检组长梁剑锋总负责,具体事宜让办公室主任郑和平具体承办,他自己没有直接负责这个项目是为了避免麻烦,集资盖楼这样大的项目操作不好不是自己摔倒就是被别人推倒。只是苏家兴作为开源市监局第一副局长和分管后勤基建工作的副局长对朱安起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按常规这个项目该他苏家兴负责。多少年来朱安起与苏家兴的明争暗斗一直是开源县市监局内部的一个闲聊话题。 今天朱安起是临时来工地查看一下,他毕竟是一局之长,这个工程出什么事他还是要负责的。然而苏家兴的电话彻底让朱安起惊呆了:“什么?被打了?”他原以为陈岩苏家兴他们和以往一样去把传销人员教育教育,如不存在限制人身自由或伤人的事情,就把传销团伙解散再把人员遣返回原籍就算完成这项工作了,可今天市监执法人员被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朱安起挂断电话朝不远处的司机招了招手,司机把车开过来后,朱安起急匆匆坐上车,让司机直接开往人民医院。 在工地另一边的郑和平看见朱安起没说一句话就突然离开感到疑惑不解,他问旁边的人局长为什么走了,旁边的人说好像听局长说有人被打了,郑和平听了感觉一定是出事了,不知是局里的事还是局长家里的事,莫非朱兵又和人打架了?要说朱兵工作两年后成熟多了,不再像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时爱冲动了,那是谁被打了?想到这里,郑和平拨通了朱兵的电话,他和朱兵的关系还是挺随便的。 郑和平:“在哪呀?下了班一起吃饭吧?” 朱兵一听以为郑和平又想喝酒了,想到自己的女朋友还等着自己,于是朱兵在电话里对郑和平说:“我还在大街上检查手机店,估计要加班了,改天咱俩再喝吧,我请你。” 朱兵确实在检查手机卖场,这段时间市场股工作不少,手机市场和农资市场是重点检查领域。所以朱安起和苏家兴说抽调不出人手也是事实,但硬抽也是能抽出几个的,毕竟工作分轻重缓急嘛,市局下来查处传销是急事,市场大检查是阶段性工作任务,要一个月才能完成,临时抽出些人来是完全可以的,这就是苏家兴不高兴的原因。 通话后,郑和平知道朱安起家里应该没事,不然朱兵也不会在大街上“溜达”,那是单位有事?他给局办公室杨凡同打了个电话,问局长有没回到局里,杨凡同说没有可能去人民医院了,郑和平说谁住院了,杨凡同却很吃惊地反问他:“苏局长他们被传销人员打了你不知道?” 这下事情搞清楚了,郑和平挂了电话立马往人民医院赶去。 朱安起到达医院的时候,郑和平也随后赶到了,他们进了病房看到开源县市监局副局长向涛和杜卫萍都已赶到。陈岩、高明强和孙勇权被医生安排在一个病房里,朱安起走进病房后先查看了三个伤员的伤情:陈岩额头缝了三针,高明强说他头晕,孙勇权的鼻子包了纱布! “这帮人太嚣张了,决不能放过他们!”朱安起一脸气愤地说。他在市监系统工作了几十年头一次看到这场面,感觉自己走进了战地医院。 “报警了吗?”一旁的副局长向涛问。从滨州市监察室副主任位置上调到开源县市监局任副局长的向涛是凭笔杆子提升起来的市监干部,一介文人看到这个场面难免心悸,所以首先想到的是警察。 “警察已经来过了,做了笔录验了伤情就走了。”躺在病床上的高明强说。 “我得给市局汇报一下。”朱安起说着掏出手机,这时在病床上输着液体的陈岩对他说: “我已经给陆局长打过电话了,欧阳副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哦,那就不用打了,来了再说吧。”朱安起收起了手机,这时苏家兴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向朱安起汇报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咱们人太少了,要是再多点人,他们未必敢动手。” “这两天全局上下正在搞农资市场大检查,实在抽不出人手,也因为我对这件事情预估不到位,我有责任,大家安心养病,其余的事都由我来办。”任何领导遇事都要自责一下。 一旁的苏家兴听了朱安起这句官味十足的话撇了撇嘴角,算是回应。心想找你要人你不派人,现在你能办什么?莫非你能把传销人员抓回来? 朱安起感觉有必要让气氛轻松一下,于是和陈岩打趣: “陈局长,我多次请你来我们开源指导我们的工作,你总说忙没时间,这回可是把你留住了,医生说了你最少需要输七天的液体,所以这几天就老实待在我们开源吧。” “留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呀,这样留下来谈工作也太痛苦了点吧?”陈岩也苦着脸开玩笑。 “工作发生了点小意外,倒是成全了咱们,要不平常忙的真是见面太少了。咱们没在一起吃饭又有几个月了吧?”朱安起和陈岩在滨州市市监系统上下级关系共事多年,他们说话还是很随意的。 朱兵从街上检查完毕后一回到局里就听说了市监人员挨打的事,很快赶到医院来看好友高明强的伤势,一进病房看见他的局长老爸就嘟囔:“我要是在现场就好了。”从特种部队转业回来的朱兵是开源市市监局身手最利索的人。 可是,朱安起是不会让朱兵去查什么传销的,他一向认为传销属诈骗范畴,应该由公安部门来查处,也只有公安部门查处起来更有力度,市监部门仅以非法经营行为去查处往往空手而归。这是因为传销组织的实质并不是经营商品,仅以一种虚拟的商品为介质展开圈钱行动,一件虚拟的商品在几个层级上百个人之间传递,加上传销行为很难取证,何况现在的传销主题都虚拟了,转变成了纯圈钱的模式。所以朱安起对查处传销这种行政成本大收效甚微的工作并不积极主动。而今天发生的这起市监人员被传销人员殴打事件更证实了朱安起的看法。 “你去事情会更糟!”在朱安起眼里朱兵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尽管朱兵已经二十八岁了。 朱兵好像没听到父亲说什么,其实他压根就不听,知道父亲也对他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他转身对高明强说:“以后有事你就联系我,咱们不能吃眼前亏!” “谁敢联系你,我们可不想把事情搞大!”郑和平听了朱兵的话笑着说。 “传销早升级了,是社会上黑白两道之外的又一道,咱们可不能再小看这些以下岗职工和待业大学生组成的队伍了。”高明强没直接回答朱兵的话而是对传销有了新定义。 “就把人家叫成黄道吧,人家是直接捞金的,进门就得交钱。”孙勇权也调侃起来了。 “不管他什么道,邪不压正,咱们总得替天行道!”朱兵情绪激动起来总有些孩子气,朱安起见他说话不着边际训斥了他:“去去去,乱说些什么。” 大伙轰一下笑了,好像忘记了刚发生的事情。相互开开玩笑是最好的心理疏导,只是这个心理疏导刚见了效果,病房的门就被人重重地推开了,一下子进来三个人,还有十来个站在门外,打头的正是那个叫什么三虎的,气势汹汹冲到陈岩病床前吼到:“我的笔记本电脑在哪里?拿出来!” 在这位狂人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朱兵已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出了病房,楼道里等候的十多个随从看他们头目被人拖着出来,先吓了一跳,随即一拥而上和朱兵撕打起来,而由于楼道狭窄,朱兵显然放不开手脚,而此时有几个人再次冲入病房,到处搜寻那个笔记本电脑,最后搜寻无果一怒之下把陈岩的输液管给拔了,苏家兴愤然一拳把一个年轻男子打趴下,却被另两个传销人员打倒在地。这时孙勇权自己拔了自己的输液管二次加入战斗。这个时候警笛完全是给对方报信的,只要警笛一响这伙人就不见了,还好朱兵死死拖住一个。 警察到来后,市监方面的伤员增加了两个:苏家兴和朱兵!警察第二次做了笔录,朱兵拒绝做笔录,把逮住的那个传销人员塞给警察后,直接冲出医院驾车去追其他人员了,朱安起在后边喊也喊不住。 “奇耻大辱!这是我们市监界的奇耻大辱!”陈岩咬着牙说。 第3章 招兵买马 滨州市市监局办公室里的四个工作人员当中,骆松涛是最忙的一个。科员小刘主要守着一部电话机,和所有新来的年轻人一样,都要从接打电话做起。另一副主任整天面对一台电脑,所有领导讲话和新闻宣传等写作工作都由他来做,秀才类型的,喜静不喜动。办公室主任唐晓威自然是坐镇指挥的,离副处只差一两步了,是大局长的影子,机会来了到县局干两三年局长,再返回来就是市局副局长。也就是说四个人当中就骆松涛一个人是机动的,跑里外跑,局领导们随叫随到,诸如接待、后勤、职工福利等机关事务几乎都由他来具体承办,这不,今天差十分钟就要下班了突然又被副局长欧阳明叫去,要他一起去开源。 一路上骆松涛的嘴就没有闲过,讲了好多创意性小故事。而欧阳明是想在车上小睡一会的,中午陪省市监局领导吃饭没有午睡,下午一上班就困了,可骆松涛没给他这个舒服的机会,骆松涛担心他睡了司机也跟着犯迷糊,如果那样就危险了,车行高速公路上就如同上帝在玩四驱车游戏一样。 “就如黑道上的人不会轻易招惹警察一样,传销人员也不会轻易招惹市监局的人,这次咱们的人怎么就被打了呢?”小故事讲完骆松涛把话题引到工作上了,谈工作才是正事,这也是表现自己工作能力的一个方式,一个对工作没自己思路的人能力上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咱们的人应该很注意执法方式了,这次一定是遇上了不善之徒,不过,开源县大中专院校众多,有传销的土壤,开源局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啊。”把欧阳修与王阳明两个神人的名字组合一块的欧阳明常被同事们说额头上长着第三只眼,总能轻易看穿一个人或一件事。 “不管什么原因,这次事件会更加助长传销人员的嚣张气焰,会让他们的胆子更大!” “所以咱们市监部门必须对这次事件有个强硬回应,不然打击传销这项工作没法开展了。” “我看也是,不能总把打击传销工作当成市监工作的凉菜吃,这不,一不留神吃坏肚子了。” “下一步要蒸上吃。” “是是……”骆松涛刚想笑感觉很不合适,毕竟有多位同行还在医院里住着呢。 车到开源人民医院的时候,朱安起和苏家兴早就等在了大门口,等欧阳明他们下车后朱安起要带他们先去就餐,欧阳明摆摆手说不用了,直接朝住院处走去。 欧阳明一进病房,见陈岩脑袋上绷着纱带手里端着盒饭在吃,这个极具影视效果的特写镜头对欧阳明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导致一时都不知先说什么话,再看看受伤的其他几位,或躺或坐,身上的制服也散乱成了睡衣样,这种情境下惯常的慰问语就显得太多余了,问一下伤情吧,每个人的伤情都很直观,一眼就能看清楚,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语,把目光聚在欧阳明身上,都在等这位钦差大臣发言,因为此时欧阳明的话代表滨州市市监局对这件事的态度。 “受苦了,同志们!陆局长本来要一起来看望大家,临时有个急事要处理一下就没走成。他让我今晚将大家全部转移到滨州一院治疗,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些。”欧阳明等于是把他准备说的一大堆话的最后一句说出来了,前面都省略了,这种时候适合说最实在的。 “咱们不用这么胆小吧?真怕了那帮人了?”苏家兴认为转到滨州市治疗是在躲避,人们的伤情还没严重到需要转院治疗的地步。 “不是害怕,是为大家负责,市局直办的案子一切由市局负责。”欧阳明进一步解释了一下。 这时高明强从床上坐起来接过话头:“我们的伤不要紧,关键是一定要把打人的抓住。” “没错,陆局长已经在和公安部门沟通,一定会把那帮人抓回来的,这是一起恶性抗法事件,这件事处理不好直接影响市监部门的威信和以后的执法。” 这时开源县市监局局长朱安起表态了:“我们县局的人就还是继续留在开源治疗吧,这次也是我们没有配合好,我有责任。” 欧阳明笑笑:“朱局长太谦虚了,是非法传销太猖狂了,已成了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一旁和郑和平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的骆松涛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是晚上八点半了,他催促道:“欧阳局长,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接陈局长和智科长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好吧,现在就出发。”欧阳明说完众人开始动身了。 回滨州市的路上,智鹏程要求直接把他送回家,他想在家里休养,欧阳明不答应,说他要完成好陆局长交给他的任务,安全把他送进滨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什么时候出院听医生安排。 一个半小时后,滨州市市监局的两辆汽车开进了滨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陈岩和智鹏程刚走进住院楼就被几个记者围住了,欧阳明客气地说医院里边不便接受采访,但记者们还是跟到了病房门口,骆松涛假装无意地站在门口以堵住记者们入内:“我请求大家不要打扰病人休息,至于采访的事明天和我们办公室唐主任联系。”这时其他几位记者都不抱希望离开了,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记者站着不走:“您好,我是河西晚报的记者陶冶,我报想从一个基层执法人员的角度报道一下这起恶性抗法事件,以呼唤全社会抵制传销,让更多的人……”陶冶的话没说完骆松涛就打断他的话说:“还是明天找我们办公室唐主任吧,他是单位的新闻发言人,今天真的不方便”。 “既然这样,我明天去局里。”陶冶在外边摆手却没有马上离开。 “不到半天时间就招来这么多记者?我看让采访一下也好,让上级领导知道一下打击传销这个工作多难搞。”病房内智鹏程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半开玩笑地说。 “执法人员挨了打一般没人同情,人家还以为你执法不当呢,所以这个事不适合曝光。”欧阳明依然态度明确,拒绝采访。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骆松涛不耐烦地打开门大声呵斥道:“让不让病人休息了,护士去哪里了?”可他定睛一下,是滨州市市监局大局长陆建宏,他一脸尴尬说:“陆局长来了?刚才有个小记者堵着门不走,挺烦的。” “刚才在楼梯拐角处还堵了我一阵子,挺敬业的小伙子,做记者就要有他这种死缠烂打的精神。”陆建宏反而表扬起那个小记者了。 “是,确实敬业。”骆松涛小声附和了一句,看来领导的视角就是不一样。 陆建宏走进病房时陈岩和智鹏程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陆建宏见状风趣地说:“你们俩还给我立正啊,我又不是来检阅部队的,是来看病人的,病人就得像个病人嘛,都给我躺床上去。”陈岩和智鹏程笑笑坐了下来。 “陆局长费心了,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们。” “今天见不到你们我今晚就睡不着觉了,我的两员大将受伤了能不着急吗?”陆建宏向陈岩和智鹏程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详细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后就和司机离开了医院,他没对这件事表态,非正式场合他是不会说随便说话的,所以一般人很难猜到陆建宏内心想什么。 一周后陈岩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尽管他换了个发型,垂下来的头发也很难遮住他额角的那道伤疤,以至于让智鹏程看到后也总有点愧疚和气愤,心想如果不把这个传销团伙打掉真就对不住陈局长了! 形势刻不容缓,陆建宏很快组织召开了打击非法传销专题局务会,专门探讨打击非法传销问题,智鹏程向各位领导汇报了打击传销的艰难形势和诸多无奈,说现在的传销人员采取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与执法部门打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隐蔽性越来越强,且规模越来越大,咱们对付的是一个几十倍于自己的大部队。陈岩副局长则提出来在打击传销方面局里要增加执法力量,因这和查处其他市监问题完全不同,很容易发生暴力冲突,说要充实经检科,增加编制提高职级,由一个正科和一个副科率领的一个中队变成一个实职正科两个虚职正科,组建至少三个副科级别的执法中队。还有人主张把打击传销工作全部交还给公安部门或者与公安部门联合执法。最后陆建宏综合大家意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增加编制和提高职级的想法可以考虑,移交公安难以实现。 增加编制和增加科级职数是要向省市监局申请的,陆建宏去了两次省市监局都没见到李连胜局长,最后找了自己的老同事省市监局办公室副主任薛伟华帮忙,薛伟华答应一有大局长的信息就马上反馈,三天后他终于接到了薛伟华的电话,说李局长正在办公室,让陆建宏赶紧来,说不定一会儿就又不见了呢。陆建宏赶到后,见已有多人等候在楼道里,薛伟华带领陆建宏进了李连胜办公室,发现已等了一堆人,薛伟华和李连胜局长秘书耳语几句,让陆建宏耐心等着然后自己退出。 李连胜办公室是里外两间,李连胜在里间办公,秘书在外间。有薛伟华的关照,陆建宏只等了半个小时就进去了。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李连胜局长的白衬衣在身旁红红的党旗的映衬下显得更亮眼了,身后是一排满满实实的书架,他再次叹服于李连胜局长坐到这个位置还保持着惊人的阅读量。 “你们的工作经费已经是市局里面最多的,还有什么难题吗?”李连胜从一沓材料上抬起头看到陆建宏时小小吃了一惊。 “哦,这次不是经费问题,有点小麻烦,我们打击一起传销活动时发生了点冲突。”陆建宏说着坐到桌子前面空着的椅子上。 “是不是被打了?严重吗?”李局长好像已经耳闻。 “唔。有三个人受伤重点,估计要养些日子才能好,其余有10多个人受了轻伤。” 陆建宏和李连胜详细汇报了滨州市和开源县市监执法人员被传销人员殴打的事情经过,并提出了增加编制和职数扩编经检中队的申请,李连胜局长当场就答复了他:“增加编制要省人事厅批准,很难办,只能从其他市监局调整或直接从省市监局下放几个名额,但这都需要个过程,落实下去最少也得三个月,不如你们先从滨州市管辖的各县市监局里选调工作人员,编制的问题等有机会了再解决。”其实李连胜局长这样说就已经同意了,陆建宏心里安慰许多,很感谢李局长每次对他的支持。 两年前,正是李连胜局长力主把陆建宏从较贫困的燕北市市监局调到滨州市市监局的。从一个市监局的罚没款额度就可以看出一个地方的经济水平,滨州市市监局的罚没款总额是燕北市市监局的三倍,可见燕北市与滨州市的差距。陆建宏本来以为苦日子终于结束了,滨州市不仅是全省经济条件较好的几个市之一,而且属省会周边市,从滨州市开车回晋阳市最多用一个半小时,当年陆建宏在省市监局给徐其腾当秘书时,已经把家安在晋阳市与徐其腾住在一个小区里。他的幸运在于在他的职业生涯中遇到几位好领导,几位领导的连续助推得以让他事业一帆风顺,只42岁就到了市市监局局长的位置。可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工作量大,做起来也难,从燕北调来滨州陆建宏感觉伤脑子的事更多了。 陆建宏在局里中层以上干部例会上宣布要给经检科增加职数后,在局里又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市场科副科长彭先举和陆建宏爱人是老乡,是能和局长陆建宏说上话的。他向陆建宏推荐了自己的侄儿,想借此机会把在偏远落后的晓野县市监局工作的侄儿调回滨州,但其刚大学毕业一年,陆建宏说要从县市监局里抽调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和没工作经验的不在考虑范围内。陆建宏为此又召开了一个副处级别以上领导参加的小型碰头会,他让各人推荐,欧阳明率先推荐了开源县市监局局长朱安起的儿子朱兵,说朱兵年轻且有极强的执行力,还开玩笑地说朱兵抗打击和自卫能力强,陆建宏听了当即点头同意。其他领导心领神会,暗自嫉妒此类成人之美的好事又让欧阳局长抢了先。朱安起和陆建宏私交不错,从朱能赶上末班车顺利批复新建职工住宅楼可见一斑。陈岩也推荐了林顺县的一位年轻女干部,说传销团伙里有男有女,咱们的执法队伍也得有男有女,这样才便于执法。 滨州市市监局经检科选调的人员基本确定后,陆建宏安排副局长陈岩负责和开源县以及林顺县市监局的局长征求意见。陈岩先给朱安起打了电话,但没打通,打到开源县办公室,办公室副主任任小花接到电话后回答说朱局长可能去外地开会了,陈岩一听感觉很蹊跷,他压根就没听说过近期有县局局长外出开会的事,他将联系不上朱安起的事汇报给了陆建宏,陆建宏说朱安起没和他请假,就应该还在本地。陈岩让郑和平直接联系朱安起或朱兵,而郑和平的答复是都联系不上,去家里找也不在。 正在人们纳闷时候,陆建宏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朱安起因涉嫌受贿正在接受调查! 第4章 晋阳家事 在林顺老家待了一周的林远山回到了晋阳,等于是被母亲硬赶回去的。母亲说吃人的饭干人的活,领导让干啥就干啥,总躲着也不是个事。林远山知道自己永远超越不了母亲,缺少母亲那种遇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的镇定和顺应时势的大度。 林远山从老家带回来几样粗杂粮,当天中午就给家人做了荞麦凉面。当配着豆芽菜的黄绿色荞麦凉面端上桌时,徐其腾平时不苟言笑的“将军相”早不见了,先迫不及待地哧溜哧溜吃了两口,然后笑眯眯地说:“二十多年没吃过荞麦凉面了,以前在部队时带兵到林顺拉练,老乡做好荞麦凉面给我们吃,我们都不敢吃,有部队纪律管着,我转业后又去了一次林顺才吃了一回荞麦凉面,那个凉爽劲儿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彤彤看姥爷吃得那么香,也试着用筷子夹起一根荞麦面条放嘴里,刚嚼两下就皱起了眉头,坐在对面的徐其腾看到彤彤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又哧溜哧溜做了两次示范动作,然后鼓励道:“多吃杂粮对身体好,这点苦对于我们家彤彤算什么。”彤彤听了姥爷的话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最后仅用了几口就把一小碗荞麦面吃下去了。表现最不好的是徐艺畅,尝了一口就不想吃了。徐艺畅当年嫁给林远山时,跟着林远山在婆家吃过好多种杂粮,各种颜色的都有,比如黄色的玉米面,深灰色的莜麦面,红色的高粱面,就是吃不上白面。可不管人们说杂粮多有营养,徐艺畅就是吃不习惯,这也导致徐艺畅每次回婆家待不了一个月就急着要走,有几次林远山干脆不带徐艺畅回去了,对她说你这大小姐就别去我们那山沟里遭罪了。 吃饭期间徐其腾和林远山谈起了他的工作。其实徐其腾早就想和林远山谈谈了,只是一直在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切入点,今天趁着一家子吃荞麦面营造出的轻松气氛,徐其腾借题发挥:“你要学彤彤,憋住一股劲不也把这碗饭吃下去了吗?”林远山笑笑:“我正在学,现在咱家最了不起的就是彤彤,是全家人学习的榜样。”彤彤听到姥爷和爸爸都在表扬自己更来劲儿了,决定尝试第二碗,却被母亲徐艺畅拦住了,说别人一夸就不知饥饱了,然后只给女儿加了少半碗。徐其腾的注意力在林远山身上,完全顾不上徐艺畅母女说什么。徐其腾给林远举了好几个例子,比如某某人从一个档案管理员干起最后竟当上了局长,再比如某某早年几乎被开除,退休时却升到了副厅级等等,意思就是别让一个小挫折给绊住了,林远山深深感受到了岳父对自己的担心,加上之前母亲的劝慰,他心里很是惭愧,感觉自己真没有成大事的气度和韧性,一遇事就闹情绪,还跑回老家去,和小孩子似的。想到这里,林远山对岳父说:“爸爸,我想通了,做什么工作都行,我的假期已经休完,今天就要上班去了。”“那就好,我希望你即使当个保安去看大门也要把门看好,永远别抱怨,抱怨是一种无能的表现。”“知道爸爸。”翁婿谈得很好,但徐艺畅在一边不插话,她还在为林远山私自挪用家庭住房资金去搞投资的事生着气呢。 办证大厅的工作也是很忙的,是那种机械式的忙,林远山在办证大厅整整坐了一天后,总感觉自己如同一台复印机一样,一整天都在重复做着一件简单到不用思维的打字复印工作,所以不良情绪不时袭来,但林远山一次次把坏情绪压了下去。工作间隙他积极和周围的同事们互动着,想让自己尽快融入这个新工作环境,先努力做好一名户籍员。就如岳父提到的那个保安的例子,一个连保安都当不好的人天天说自己是做将军的料那不是有点可笑吗? 但林远山的决心一见到马一超就有些动摇了。下班后,马一超约他吃饭,这一次马一超没开车,是步行去的,林远山都觉得马一超太谨慎了,笑说马一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马一超却说重复犯同样错误的人是愚蠢的。林远山很难理解马一超这种把规章制度当人生信条的人,而他自己正好相反,有些过于强调自我,总担心自己找不到自己似的。 林远山和马一超找了一个小面馆吃了一顿便饭,吃饭间马一超谈了他转岗到经济侦察队工作后的情况,说经济案子里更有故事,更曲折,更有挑战性。林远山听了连连祝贺马一超这么快就适应了新工作找到了新感觉,而他还处在不适应期,工作期间注意力不集中,心思总在办证大厅外边游荡。马一超说到上周和严刚单独坐过严刚还提起过他时,林远山问严局长说我什么了?马一超说:“严局说了,总有一天要把咱俩要回去,说刑侦队没了咱俩就跟中国女排少了郎平一样。”林远山听了这话当即为之一振,但很快又没了自信,对马一超说:“你回去容易,平调一下就是,我已隔了一座山,再翻过去难啊。”“有严局拉你难什么,坐上飞机翻山越岭不和走平路一样吗?”“也是,如果严局非要我回去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当初就是严刚把林远山要到刑侦队的,近日有好几次看见过严刚从窗外走过时眼睛透过玻璃搜寻他的样子,他也相信严刚总有一天会把他要回去的。 有了信心的人抗打击能力就强了,比如今天一位申请给孩子改名字的女人指着林远山的鼻子骂了足足有十分钟,林远山自始至终都能保持微笑,反复地告知对方给孩子改姓要征得孩子父亲的同意,女人说我生的我做主,林远山说这是规定,女人说这是狗屁规定等等,直到女人的唾沫星子把办证大厅喷得快不能正常办公了,直到办证大厅里有人拨打了110,直到女人开始叫喊,直到分管局长都闻声来到现场,所有这些林远山都没当回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具体地说就是顶多再过一年半载他就离开这里了。后来骂他的那女人被带离了,同事告诉他说那女人离婚后心里受了刺激,林远山笑着说,她就是不受刺激也无所谓,咱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高素质。 拿股市的k线讲,林远山是开始触底反弹了,已开始自觉地把负能量转变成正能量。 心情渐渐舒展开来的林远山每天早晨陪岳父去公园走走,一天岳父遇到一位以前的同事,岳父准备上前打个招呼而对方匆匆走开了,这让岳父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林远山感觉到了岳父退休后的寂寞情绪,虽每天又听京戏又写书法的,但做这些都不如他在工作岗位时那样意气风发。刚退休的人大多有一种失落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调整期。林远山想到岳父生日快到了,不如给岳父办个生日宴,请些老同事和老朋友来家里聚一下,帮助岳父调整一下心情。再说为岳父办生日宴徐艺畅也一定高兴,这一段时间徐艺畅对自己总是爱理不理的。在以前,每次他和徐艺畅闹了别扭不出一周就缓解了,可这次都快一个月了,徐艺畅都和他都还是那么客气,甚至都把她大小姐的毛病全改了,生活全自理,这可不大正常,改了大小姐毛病还叫徐艺畅吗? 当林远山和徐艺畅提到要给岳父大办生日时,徐艺畅说没必要搞那么大的形式,咱们对爸爸的孝心有多大爸爸是知道的,没必要很郑重地去证明什么,何况爸爸从不在乎咱们对他有多好,他只知道无限地爱咱们。林远山没想到徐艺畅都不赞成他的计划,他对徐艺畅说退休后的人都寂寞,借办生日可以让爸爸见到好多老同事老朋友,可以让他们叙叙旧,找回存在感,尤其像爸爸这样的风云人物,每天只是让他听听京戏怎么能行呢,亏你还是他亲生女儿。 林远山这样一说徐艺畅自然心里高兴,马上恢复大小姐的样子嗔怪林远山脾气大,还离家出走。林远山说回老家怎么能说成是离家出走呢?徐艺畅说没和我商量就叫离家出走,因为现在我是你的家。 整整一个晚上林远山都在和徐艺畅商定岳父生日宴的宴请嘉宾名单:老战友、老同事、戏迷票友以及书法界的等等,两个人商量到熄了灯都没定出这个名单来,这是因为徐其腾一生深交的人太多了,不好取舍,看来得第二天直接问寿星本人了。 可当林远山第二天对岳父徐其腾说准备给他办个生日宴时,却马上被徐其腾拒绝了,说别人都挺忙的,谁会有时间过来呢?林远山看到岳父既想有人来又担心人家不来,说凭你的人缘一个团都能召集来,咱们还得精选主要人物才能控制住规模,徐其腾听了笑了。林远山对徐其腾说车战亭托别人打听过他,徐其腾一听车战亭就来精神了,问什么时候?和谁打听的?打听什么了?这一堆问题林远山自然答不上来,直接说等你过生日车战亭来了你当面问他吧。这一招还真灵,徐其腾不再反对了,他还真是想见一下那位曾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 第5章 生日宴 天越来越热了,林远山把车开到路边一棵大榕树下,然后下车和树站在一起,这样感觉又好些,不然后背与衬衣都贴一块了。这辆没有空调的面包车冬天像冰窖,夏天似火炉,要不是来接学校接彤彤,他这几天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 彤彤自放了暑假后更忙了,上午学英语下午学围棋晚上学舞蹈,从上幼儿园到现在,彤彤共上过二十多种兴趣班,林远山说徐艺畅总想把彤彤训练成无所不能的神童,徐艺畅说紧赶慢赶还追不上别人呢,林远山说咱干嘛要追别人,慢慢走不行吗?徐艺畅说你当年要慢慢走现在正在老家南山坡上放牛呢,林远山说所以我后悔了,放牛多好,徐艺畅说你现在返回去放牛也不迟,要不我雇个车把你送回?话说到这里林远山卡喉了,一时不知回答什么好,好在徐艺畅还没得意几秒钟,林远山就答上来了:让一个警察回去放牛是对牛的不公平!说完这句话林远山就赶紧逃出家门到院子里和岳父一起听起京戏去了,不然这个没逻辑的辩论会没完没了。 家长们越围越多,到校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彤彤就快出来了。林远山伸长脖子向校门口张望着,他从不会直接站到校门口接孩子,那样的话更费劲,半天从人群中挤不出来。不过彤彤就敏捷多了,几下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看爸爸像个放哨的猫鼬似的站在树下,故意绕到爸爸背后来一次偷袭。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出来你都不知道?说起来你还是个警察,能不能逮住罪犯啊?!” “罪犯都是大人,爸爸能逮住大人,就是逮不住你这小不点。” 父女俩说说笑笑地上车了。 车行到一个红绿灯处的时候,林远山的手机响了,他顾不上接电话等着过了红绿灯才靠边停下,一看是何彬来电,他回拨过去,何彬请他下午小聚,他说下午上班没时间,何彬说怎比在刑警队都紧张了,他说在刑警队工作时间是不固定的,有案子时要连续工作几天几夜甚至更多,没案子时相对自由一点,可以去处理一些个人的事务,而到了户籍股人就变成一台机器了,到点开工,到点下班,上班期间别想溜出来。与何彬通完电话,林远山突然想到岳父的生日是周五,属于工作日,这样不仅自己和徐艺畅要上班,好多的亲友也要工作啊,这可怎么办? 中午饭桌上,林远山和岳父徐其腾说:“爸,您过生日换一天吧?” “生日还能换?你最近是不是脑子乱了?户籍股就能把人折磨成这样?”徐艺畅总感觉林远山最近常说些无厘头的话。 “如果在生日那天宴请别人会有好多人来不了,人家要上班嘛。” “那也不能把生日给换了,你想春节中秋能换一天过吗?”徐艺畅举了一个很铁的例子。这就和她写论文一样,每一个论据都是驳不倒的。 “换个日子也行。我是担心把人家给搞糊涂了,好多人都记着我的生日,让人家以为以前记错了?”徐其腾说出了他的担忧。 “爸,你这个担心咱们到时候给人家解释清楚就行,就说为了让更多的亲友们聚一块,特意把生日换到了六月初六,您看,既是周六,又六六大顺,多好,再说那一天正好是七月一日,是党的生日,您和党一起过生日不好吗?”林远山一直在和徐其腾商量,没接徐艺畅的话,也就是说他对徐艺畅刚才的话又无语了。 不过听了林远山这种极具说服力的解释,徐其腾接受了换个日子过生日的事了,林远山又说不用去酒店订餐,就在家里自己做,客人们吃得舒服,也便于交流和休息。 “好,好,到时我给大家做一道我最拿手的烧茄子。”最后徐其腾高兴地说。 “爸,您是寿星,可不能让您下厨,我一个人做两三桌菜是没问题的。”。 “你掌勺?哎呀我都想象不出生日宴要办成个啥样。”徐艺畅明显对林远山不信任。 “啥样你到时候看吧,绝对会让你难忘的!”林远山说。 经过一周的准备,徐其腾的寿宴如期开始。最先过来祝寿的是陆建宏,比徐其腾的侄儿外甥们来得都早,他住七号单元楼,步行到徐其腾的小二楼用不了三分钟。当年徐其腾很赏识陆建宏稳健务实的行事风格,凡经陆建宏办的事都是有眉有眼的。在徐其腾的领导下,陆建宏从一个小秘书一直成长为一个市监局局长,可以说是徐其腾奠定了陆建宏的事业基础,为此陆建宏对徐其腾非常感激,以恩人对待。陆建宏给徐其腾带来一支上好的羊毫,徐其腾当即到书房用这支新笔写了一幅字“知行合一”送给了陆建宏。徐其腾的书法在全国书法界是得到公认的,至今仍担任河西省书法家协会副会长,这也是在他退休后其字仍不掉价的原因。陆建宏拿到徐其腾的真迹后非常高兴,表示一定会珍藏。 徐其腾和陆建宏在书房小坐了一会儿,徐其腾说陆建宏进步快,刚过四十就是正处干部了,陆建宏说有您当年的提携才有我的今天,遇上您这样的导师一样的好领导是我的福报,接下来两人自然聊起了老本行,陆建宏说,目前市监工作面临全面取消管理费,市监系统必须向加大执法办案转型,近期最大的难题就是执法办案,可是多年以来系统培养的干部只会收管理费,办案人才太稀缺了!徐其腾说,处罚并不是立法的最终目的,也不是执法的唯一手段,咱们市监系统要从执法监管为主转换为信用监管,通过信用信息的归集和联网实施约束,让从业人员都能自觉规范自己的经营行为,人们的法律意识提高了,违法行为自然会减少,好孩子不是打出来的。 最后两人聊起了各自的家庭和子女,陆建宏说他的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学习很好,陆建宏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聪明女儿一定聪明。陆建宏他就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像艺畅那样当一个大学教授,徐其腾听了笑了,说千万别学艺畅,她不足的地方你不知道。两人刚聊到这里,徐艺畅就站到书房门口了,她故意不高兴地对父亲说:“爸,别人的父亲都是夸自己的女儿,你怎总说我的不是呢?”徐其腾笑笑:“那我总说你研究的那些遗传变异方面的东西人家也不一定懂啊。”陆建宏见到徐艺畅立即招呼:“这一段见你少了,忙啊?”“是的,刚开始一个研究项目,经常就住在学校里了。”徐艺畅接话道。“远山好像没以前忙了,我每次回家都要在院子里碰上他。” 陆建宏也发现林远山的作息与以往不一样了,以前有一天早晨陆建宏在小区院子里遇上林远山以为他要上班去,不想林远山说刚下班回来,当时陆建宏感叹刑警就是辛苦,上下班都没个钟点。提到林远山徐其腾和徐艺畅都沉默了,徐艺畅说要招呼客人退了出去,徐其腾稍停了停才对陆建宏说林远山离开刑警队已经好几个月的时间了,陆建宏问什么原因,徐其腾说前一段时间有个嫌犯抱子跳崖的事你不知道吗?陆建宏一听马上明白了,连说知道知道,他说莫非传言两个执法不当的警察中就有林远山?徐其腾说是的,林远山就是因为这件事把警衔给丢了。“那远山现在做什么?”“在户籍股工作。”“哦,这样啊?”陆建宏听了很是震惊。 徐其腾和陆建宏在书房聊着聊着就听到客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他俩起身来到客厅招呼客人,时间将近十二点时,一位老者坐在一辆轮椅上被人推进来,徐其腾一见一脸激动地急忙上前握手:“老军长,三年没见你了,听说你一直在南方养病,现在身体怎么样?”“除了腿脚不灵活,其他都没问题。”来人正是徐其腾在部队的老领导车战亭,推着轮椅的是其子车向南。徐其腾先把车战亭推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叫在厨房里备菜的林远山:“远山,你看谁来了。”林远山出来看到车战亭连连问好,然后把车战亭从轮椅里边抱出来放到了沙发上。 车战亭到来后,徐其腾就不是主角了,他一会儿沏茶,一会儿拿茶点,跑前跑后像个小伙计似的。徐其腾刚入伍时,车战亭是他的连长,那时他才十五岁,车战亭一直像兄长一样关心着他,训练之余让他学文化课,直到他考取了一所军校,从军校毕业后徐其腾又回到了原部队,那时车占亭已经是营长,徐其腾被任命为连长,这样,他俩在一个部队共事二十多年,直到徐其腾转业。转业地方又二十多年徐其腾的心一直在军营里,他克己自律雷厉风行的作风在市监系统是出了名的,以至于把陆建宏这个没进过军营的人也感染得像个军人似的。 “向南现在还在办公厅?”其实徐其腾知道车向南现在是办公厅主任,他是想知道车向南最近有没动向,最近是机关单位又一次人事大调整时期,遗憾的是林远山失去了这次机会。 “是的叔叔,我还在办公厅。”车向南礼貌地点头说。 “地方没动,职位有微调。”车战亭补充道。 听车战亭这样一说徐其腾就知道车向南这次有动静,顺着说道:“我也说嘛,向南这次再不动就让人不理解了。” 寒暄过后,车向南拿出一个黄色织锦缎礼盒,打开礼盒,车向南取出一粒蜡封的小药丸递给徐其腾说:“叔,这是一粒含有野生灵芝的万寿丹,我爸爸吃过两粒,效果很好,您也吃一粒试试,如果您觉得好和我说,我拿来的一定是真货。” 徐其腾接过这个药丸仔细端详了一番,从外观看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但凭这高端的包装知道这一粒药丸价格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第6章 转机 万寿丹来自开源,含野生灵芝的属极品,一粒药丸能卖到万元以上。老首长来参加徐其腾的生日宴又送一粒万寿丹,徐其腾激动到眼里都看到泪花了。只是车战亭没有久留,甚至都没吃饭,原因是车向南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带着父亲离开了。 “向南现在是领导了,能抽出时间陪他爸来这里已经很不易了,过后你抽时间带我也去看看你车伯伯,还一下礼。”车战亭和儿子车向南走后,徐其腾很感慨地对林远山说。 “好的爸爸,一定去一下。”林远山答道。 生日宴的菜品充完全是农家饭的特色,林远山用了三天时间拟了一个林顺风味的菜单,把林顺老家的经典菜品都搬上桌子了,什么莜麦面栲栳栳、荞麦凉面、葱花土豆泥等等,客人们吃着这些原色原味的农家饭很有新鲜感,尤其是出自林远山之手,味道正宗,不像饭店里总把农家饭加工成不接地气的样子,所以林远山很少在饭店点农家饭,说饭店里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农家饭,要吃还得回老家吃去。 林远山成了生日宴上的一个主要话题,亲友们以前只知道徐其腾有一个当警察的女婿,还不知道有一个会做饭的女婿,还夸赞徐其腾有了这个女婿就等于有了儿子了。徐其腾父女听着别人对林远山的夸赞心里自然美美的。 何彬是最后一个来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宴席结束众人散去后,何彬对林远山和徐艺畅说要谈些私事,林远山领他上了二楼,何彬径直走进二楼书房里,等徐艺畅也走进来后,何彬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徐艺畅,说是预付的利息,徐艺畅一看高兴得当下从信封里把钱抽出来数了数,整整一万元! “看来投资总有回报,以后说不定还会追加投资的。”徐艺畅从不同意投资到追加投资就转变得这么快。 “跟着我何彬不会错,我亏了也不会让你们亏。”何彬和徐艺畅下了保证。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投资是保本的?” “当然,你给我的投资都是保本的,是我借你的钱,所以我就给你打了个借条嘛。” “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亏呢?” “我不亏,这相当于贷款了。” “也是。” “如果你让远山和我一起干,咱们会挣到更多的钱。” “那可不一定,我感觉远山不是做生意的料。” “你太低估远山了,他能量大得很。” 何彬和徐艺畅聊着,一旁的林远山一直没说话,他看到徐艺畅手里拿着钱的那种兴奋劲儿多少有些反感,没等何彬和徐艺畅说完话就先下楼去了。 何彬离开的时候,林远山送出大门外,看徐艺畅没有跟出来,林远山低声和何彬说:“我不知道她去找你,也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话,没办法,徐艺畅就是那种人,表面上文化高,其实不懂事理,她若说了些什么过分的话你包涵一下。” 何彬听了林远山的话笑了:“你想哪里去了,艺畅没来找我,是我在大街上到遇到她的,给你们打借条是我的想法,咱们虽是好朋友,但好朋友要明算账。” “什么?不是她主动去找你的?”林远山听了何彬的话很是吃惊。 “当然不是,你把人家徐教授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何彬的眉头都微微皱起来了。 “不是就好,我就担心她和你乱说。”林远山了解到实情后,马上消除了对徐艺畅的误会。 “徐教授怎么会乱说,有时她在你面前撒娇或发脾气是因为她太爱你了。” “这一点你说对了,我知道徐艺畅爱我超过我爱她。” “你的心里还住着一个罗小娟,做不到全身心地去爱徐艺畅啊。” 一提到罗小娟林远山就不想多说了,何彬见状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和林远山告别开车离开了省市监局家属院。 送走何彬林远山刚返回家中,陆建宏又来了,他进屋后直接和林远山说想商量个事,林远山一听很意外,陆建宏虽是家里的常客,但一般都是来看看徐其腾,从来没有找林远山说过事。林远山让陆建宏坐下来说,徐其腾也从书房里出来了,陆建宏喝了一口茶后对林远山说:“我想问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们市监局工作?” “市监局?我没准备要调工作。”这个问题对于林远山来说太突然了,他确实没想过调动工作,倒是有过辞职的念头。 “市监局缺人?缺人还不好找?”徐其腾忍不住问了一句。 “人是好找,但找远山这样的人难。” “要找远山这样的?” “对!现在的市监工作越来越难做了,尤其是把打击传销也并入市监工作内以来,市监局特别需要执行力度和防卫能力都强的人,前一段我们的工作人员被传销人员打了,我感觉我们的执法队伍有些薄弱,所以和省局申请要人了。” “市监人员被传销人员打了?现在的传销团伙都这么嚣张了?”林远山听陆建宏这样说吃惊不小。 “对,就这么嚣张,所以我们要补充力量嘛。”陆建宏无奈地说。 “你陆叔的建议可以考虑一下,总比你在户籍股强。”徐其腾这样说只是在给陆建宏面子,并没有让林远山转行到市监系统的想法。 当然林远山对岳父的意思心领神会,当即对陆建宏说:“我考虑考虑,谢谢陆叔叔!” “好的,你考虑一下,我等你回话。” 陆建宏走后,徐其腾对林远山说:“我在市监系统干了二十多年,再清楚不过了,市监工作有时比公安的工作更难做,所以你还是安心待在公安局吧,等有机会再把警服要回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远山说完让岳父去休息一下,认为岳父忙乱了一天一定累了,徐其腾却说今天最有精神,一点也不困,林远山看到岳父过生日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知道举办这次生日宴是最及时最有必要的一次,知道岳父又找回了自己。 其实今天最兴奋的是徐艺畅,父亲生日加上何彬送来红包,再加上林远山给她长了脸,以至于晚上上床休息后,竟然没像以往那样抱着一本书一直看到午夜,而是把书放一边和林远山聊起来了。 “你看爸爸多高兴,以后咱们年年给他办个生日宴。”徐艺畅侧过身子对林远山说。 “那样是不错,可也不能每年办,要不会增加亲友们的负担的,每年咱们自家人小小庆祝一下就好。”林远山不同意徐艺畅的想法。 “就咱们给爸爸过生日和不过一样,你还看不出来,爸爸就是见到他以前的老同事最高兴。” “我知道,但爸爸是老领导要注意影响。” 林远山和徐艺畅是各盖一条被子,这主要是因为林远山以前在刑警队时不定时出警,不定时下班,经常三更半夜出入,为不影响徐艺畅睡觉他就和徐艺畅分开被子睡了。而今天徐艺畅已经越过了中线,一只脚已经伸进了林远山的被子里,时不时用脚趾触碰着林远山的小腿,林远山感觉痒了就把腿往后缩缩,徐艺畅就不自觉地往里伸伸,不知不觉徐艺畅的一整条腿就完全入侵到林远山的被子里了。 “今天陆叔叔想调我去他们市监局去工作,看来我这个人还是有人要的。”林远山想起陆建宏对他说的话自信心又恢复了一大半。 “在晋阳工作得好好的,去滨州干嘛?”徐艺畅完全不能理解陆建宏的提议。 “像我现在以一个非警员职务在公安局里,应该是没有前途了,再加上我一个大男人一天干得些打字复印的活儿,真没劲。”其实自从丢掉警衔后,林远山一直处在一个迷茫当中,不知何去何从。 “去市监局就有前途了?” “因我还是国家干部身份,去了市监局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身份,职级上升处在同一个机制里,再说去了市监局可以充分发挥我的能力,应该会比在户籍股做得痛快。” “不好,我不赞成你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又照顾不上家里了,彤彤还需要接送。我听说爸爸给你联系省机关事务管理局了,那里应该不错,起码离家很近。我不习惯你离开家里。” “省机关事务管理局也不错,这个可以好好考虑下。” 徐艺畅听到这里抱紧林远山说:“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你不是每天看我不顺眼吗?我走了你眼睛不清静些?” “这几天你越来越顺眼了。” 徐艺畅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乱摸一气,林远山已猜到她要找啥。 “早就用完了!”林远山故意这样说。 “瞎说!”徐艺畅把林远山推开,坐起身来在床头翻找,找来找去不小心把一本书碰掉在地上,徐艺畅探下身子把书捡起来,发现还有一个折叠得很精致的信纸飘落在地,她再次弯腰捡起来,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只看到开头语“吾爱……”她就僵在那里不动了。 “行不行啊,你这么磨蹭我都没感觉了。”林远山不耐烦地催促着徐艺畅。 而徐艺畅已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激情,冷着个脸把信纸甩给林远山说:“这是什么?” 第7章 情书风波 徐艺畅从地上捡起来的是一封十几年前罗小娟写给林远山的情书,这封情书林远山一直保存至今,也是他保存的罗小娟唯一的一件物品。 “这么多年了你还计较这个?”林远山看到这封情书笑了。 “我不是计较,是刚明白了她一直就在你心里没离开过。”徐艺畅说着回到了自己的被子里,并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个头。 “就因为这个你就不高兴了?”现在是林远山开始不理解徐艺畅了。 “你得先给我解释清楚。”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这有什么?这可是原则性问题!” “好吧,我现在就把它销毁。” 林远山拿起情书走向屋外,不一会儿林远山返回说:“扔了,它永远都不会在这儿了。”说着他爬上床往徐艺畅身边靠,不想徐艺畅拉紧被子不松口,说:“睡吧,我困了。” 林远山看见徐艺畅是真的生气了,很知趣地躺一边不敢再多说话,不一会儿看徐艺畅已闭上眼假装睡着了,也就关灯睡了。 这么多年来,林远山一直没找到与徐艺畅的契合点,如果把他俩放在化学元素表中,那绝对不属于同一族群的元素,没有催化剂很难发生化学反应,而就是这样很难融合到一块的两个人竟然结为夫妻了,这个问题林远山一直有些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当年的小胖火锅店了。现在在晋阳市已看不到小胖火锅店的踪影,但一大半的晋阳人都记得小胖火锅店,七八年前小胖火锅店曾在河西省红极一时,最鼎盛时全省有一百多个连锁店,而当初林远山遇到徐艺畅的那天,正是小胖火锅店刚刚开业的时候。那天林远山何彬还有韩亚东三个人都是来吃火锅的,当天吃火锅是何彬的提议,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美食,或美女,或其他美好的事物。 要说三个警校二年级的学生只是趁开业打折吃火锅来了,谁也没想到在火锅店里还毫无准备地来了一场实战演练,还认识了一个叫徐艺畅的女生。徐艺畅是什么时候走进火锅店的,或徐艺畅是在他们三个之前还是之后进店的,他们三个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徐艺畅并未在第一时间引起这三个活火山似的男生的注意,要不是那两个小偷意外帮忙,徐艺畅这样的美女恐怕就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两个小偷太嚣张,进店一两分钟内就牵走三个包。这两个人进店换了好几个座位,也没点菜,然后就走了,这在何彬眼里不正常!所以他们一出火锅店,何彬就扔下筷子直接追了出去,林远山和韩亚东也紧跟着追了出去,其实林远山和韩亚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假思索地跟着何彬追出去是每个警校学生的本能。论短跑林远山最厉害,论格斗韩亚东最厉害,而论眼力何彬最厉害。所以顺序是这样的,何彬先追出去,林远山超越何彬先截住罪犯,最后由韩亚东把罪犯拿住!所以他们三个是一个最佳组合,只可惜后来一个经商,一个从政,一个穿了几天警服又丢掉了! 何彬把徐艺畅的钱包还给徐艺畅的时候,徐艺畅吃了一惊,因为她还没发现钱包丢了,装钱包的挎包还好好的挎在肩上,里边的钱包啥时候没的?刚才她还傻乎乎地当观众看警察追小偷,没想到自己也是这场警匪剧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想想真后怕。林远山手臂上的血是别人看到的,他自己不知道,鲜红的血滴滴答答,从外边一路滴回火锅店,一只流浪狗都寻着他的血迹跟了进来。徐艺畅打了一辆出租车把林远山送进了医院,林远山原想只是包扎一下就可,不想医生安排他住院了,说他手臂上的筋被割断了,他完全想不起来小偷当时还掏出刀子了。 不过何彬、林远山和韩亚东三个人的话题很快从小偷身上转移到徐艺畅身上了,尤其是徐艺畅当省市监局副局长的父亲徐其腾来看望了他们之后。省市监局副局长——那可是副厅级干部啊,咱们无意中帮了一位高干子女!何彬首先看出了徐艺畅身上的价值,鼓励三个人和徐艺畅保持联络,说徐艺畅这个女生值得交往!林远山对何彬的提议不置可否,他说他毕业分配不想靠谁,听天由命。韩亚东是真的被徐艺畅自信、大方、不拘泥的气质吸引住了,他不喜欢那种每天都强调自己是女人的女人。就这样,他们三个很快就跟徐艺畅和她几个河西师范大学的女生成了朋友。 林远山住院期间,徐艺畅几乎天天去医院看林远山,出院后林远山跟着何彬和韩亚东也常往河西师范大学里跑,当时徐艺畅是河西师大四年级学生,生物系的。只是两个月后何彬就很少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了,常一个人搞单独行动。韩亚东说何彬速度好快呀,两三个月就从河西师大里掳走一个女孩子?当然这个女孩子不是徐艺畅,是英语系的一位女生,生在东北却有闽南人的温婉气质,五官和肌肤以及声音是那样精致得让人不忍心。其实他们三个人都公认徐艺畅是美女,只是何彬感觉徐艺畅太城市化了,林远山认为太公主气了,只有韩亚东不愿多说,可以说徐艺畅是第一个让韩亚东忘掉自己出身的人。 何彬开始单独行动后,林远山到河西师大也少了,以前是单纯跟随何彬去的,唱歌跳舞什么的,玩玩开心。没何彬和林远山带领,韩亚东也没再往那个女生数量远远大于男生的大学里跑,韩亚东还是缺点自信。倒是徐艺畅每周都要到警校来,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带几个女生来。一开始,只要听到徐艺畅来了,韩亚东必定会过来,到后来他看到徐艺畅主要是来找林远山的,他就出现得少了。林远山要找韩亚东就到体能教室里去,一般都不会扑空,入学以来韩亚东一直是学校的格斗冠军。 林远山和徐艺畅一直以普通朋友相处,他不能冷淡热心的徐艺畅,也不能与徐艺畅走得太近,就这样警校内已经传出了他与徐艺畅的话题。徐艺畅也说不清林远山哪里吸引她,也许是感觉林远山这个人很真,很自然,说话办事都不世故,对待她这样的女生也没耍任何手段,徐艺畅很喜欢这样让人心里没负担的交往。 而她没想到,在毕业前一个月她见到了罗小娟。 本来在外省读财贸学校的罗小娟很少到晋阳找林远山,他们平时都是书信联系,只有放暑假才会见面。罗小娟虽是林顺县城里的人,但她姥姥家和林远山家是一个村的,所以一到暑假罗小娟就回姥姥家去了。罗小娟上的这个财贸学校是当初罗小娟报高考志愿时随便填写的,她原本准备上北京一所外国语大学的,没想到英语考试失常没上了,却意外上了这个外省的财贸学校。因为毕业前的实习单位选择了省内一家企业,所以罗小娟有时间到晋阳看林远山。当时林远山已经到晋阳市公安局实习了,这么好的实习单位和徐其腾那封表扬信有关,何彬和韩亚东也在晋阳市公安局实习,这更证实了何彬说徐艺畅值得交往的那句话。何彬知道罗小娟的存在,但他没有提醒徐艺畅,也不愿意林远山提醒,以免失去了徐艺畅这条通往通天的人脉。林远山觉得和徐艺畅仅是以普通朋友往来,不会有啥误会。 可问题出在林远山重感冒的那一天,徐艺畅来了,看林远山躺床上,脸红红的,徐艺畅为林远山叫来了校医,校医给他量体温39度!警察也感冒?这是大小姐徐艺畅的第一反应,也就是说警察在她心里是钢铁做的,抵抗力很强,怎么会敌不过一个感冒病毒?自从林远山感冒后徐艺畅每天来看林远山,有一天徐艺畅带了妈妈煲的鸡汤,要林远山喝,林远山不想喝,徐艺畅把鸡汤倒在一个小碗里要喂林远山喝,林远山拗不过喝了一口,可正是这一口被推门进来的罗小娟看到了!罗小娟并不知道林远山感冒,她实习结束专程来看一下林远山,只是没想到当她来到林远山宿舍里时,看到的是徐艺畅给林远山亲密喂饭的场景。 林远山及时向罗小娟介绍了徐艺畅,也向徐艺畅介绍了罗小娟,两个女人相互对视着,都有些吃惊,但罗小娟是一个很顾大局的人,马上调整了态度,脸上浮出笑容,还笑着感谢徐艺畅送来粥,而徐艺畅明显不够灵活,一直冷静不下来,只是吃惊地看着罗小娟,她做梦也没想到林远山有女朋友! 徐艺畅离开前罗小娟还和她互换了地址,说要交个朋友!徐艺畅知道罗小娟已经开始查询自己了,但她很自信大大方方把地址给了罗小娟。徐艺畅离开后罗小娟只关心林远山的病,并没就徐艺畅多说什么,罗小娟是一个没证据不乱说话的人,林远山也知趣地没再提徐艺畅,如果不是罗小娟与徐艺畅后来在医院妇产科的再次相遇,林远山和罗小娟或许就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了,可世道永远是多变的。 第8章 烧毁情书 自从见过徐艺畅后,罗小娟来晋阳的次数就多了,每次来都是搞突然袭击,几乎不提前预告了。那天罗小娟下了火车就直奔林远山的宿舍,见宿舍没人她就在宿舍门外等,等了约半小时一个和林远山同宿舍的同学回到了宿舍,告诉她说林远山陪同学去省人民医院了。大中午的陪朋友看病莫非是急病?罗小娟心生疑虑坐上电车去了人民医院。 罗小娟走进人民医院门诊大厅时,林远山已经带着徐艺畅去了急诊科。本来徐艺畅趁周日闲暇来找林远山玩,不想突然腹痛且痛到不能站立,林远山赶紧把徐艺畅送到了省人民医院,经急诊科检查初步确定是痛经随即转到妇科就诊,罗小娟赶到门诊大厅时林远山正在交费窗口替徐艺畅交费,但林远山没看到罗小娟,交了费急匆匆地朝妇科走去,罗小娟喊了一声林远山也没听到,罗小娟只好跟过去,当她来到位于门诊大楼一楼东侧的妇科诊室门外时,突然看到徐艺畅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坐在候诊椅子上,林远山就坐在徐艺畅身边,一只胳膊还环抱着徐艺畅。对于罗小娟来说,这画面她在脑子里早就勾画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看到了。她隐在候诊的人群中不说话,她要再确认一下她的疑惑,而就在这时护士出来喊号,听到喊徐艺畅的名字,林远山赶紧站起来答应,然后扶着徐艺畅往诊室里走,但走到门口便被护士拦住了,护士说男士不得入内,这时徐艺畅急了,大声对护士说:“他是我男朋友!”“男朋友也不能进去!”林远山听了只好把徐艺畅交给护士自己退了出来。 林远山一转身就看到了罗小娟,很是吃了一惊,当时罗小娟在定定地看着他,但他很快就由吃惊转为了惊喜。 “小娟?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知道我在医院?”林远山说着上去拉罗小娟的手,罗小娟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你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以后别再碰我!” 罗小娟扔下一句结冰的话转身快步往外走,林远山追上去拉住罗小娟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在两人拉扯时,护士出来高喊:“徐艺畅家属在哪里?徐艺畅家属在哪里?” 林远山听到呼喊放开罗小娟举起一只手回应道:“在这里!”一边说一边朝护士走去,好像全然忘记了罗小娟。 罗小娟失望至极,眼里噙着泪离开了医院。 何彬赶到医院把林远山替换下来的时候,罗小娟已经坐车到了火车站,林远山赶到火车站时,罗小娟已经坐上了回林顺的火车。林远山原以为自己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不想他写了好几封信也一直没有接到罗小娟的回信,后来林远山以为下次见面就没事了,女人嘛,往怀里一抱就没事了,何况罗小娟早已是他的女人了,但林远山在公安局这样一个特殊的单位实习,一直没空回林顺,罗小娟也没再来晋阳,等实习结束林远山回到林顺时,罗小娟已经与别人订婚了。林远山三番五次到罗小娟家里找人,直到被罗小娟妈妈赶出去为止。 就这样,罗小娟整个人从林远山的世界里消失了! 罗小娟失联后,林远山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几次拒见徐艺畅,虽然在这起事件中徐艺畅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她导致了林远山与罗小娟的分手,所以林远山还是有点怪徐艺畅的。当然徐艺畅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地震,看到林远山的冷漠她赶紧想其他办法来化解,她已深深爱上了林远山。 在毕业分配中,林远山要和上百名警校或公安大学毕业生竞争晋阳市公安局的三个新增编制,这让无任何背景父母皆农民的他没多大的信心,加上失恋后的灰暗心情,他整理好行李随时准备返回林顺老家去,他想他进林顺公安局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偏远落后的林顺县是一个人才大量外流的地方,回到林顺县找工作还是不难的。林远山临行前徐艺畅请他到家里吃饭,当然何彬和韩亚东也在邀之列。三个人没想到在他们到达徐艺畅家时发现晋阳市公安局局长也是座上宾!晋阳市公安局局长对林远山印象非常好,这倒不是因为徐其腾的极力推荐,更多的是看到了林远山实习期间的表现,这位和徐其腾一样有军人经历的公安局局长很欣赏林远山骨子里的那股正气与果敢的行动力。当然,何彬和韩亚东也都是高素质的警校毕业生,只是最后林远山成为三人中唯一一个留在晋阳市公安局工作的人。 事后何彬到一个偏远的派出所工作三年后辞职经商了,韩亚东回开原老家进了乡政府工作。林远山虽被顺利分配进了晋阳市公安局,但见了何彬和韩亚东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是自己把这两位最好的朋友给挤走了。何彬说谁留在晋阳市公安局都一样,韩亚东说回到故乡就很满足,他这根草在晋阳是很难扎根的。两位挚友的理解让林远山心情轻松了许多。 林远山到晋阳市公安局工作后,徐艺畅追林远山更紧了,也更有底气了,在与罗小娟失联一年后徐艺畅终于嫁给了林远山。一无所有的林远山婚后寄居在岳父家里直到现在。所以林远山总感觉亏欠徐艺畅的,只好把失去罗小娟的事深藏心里,他想这也许就是命运,你最爱的不一定就是陪伴你一生的人,爱情这东西不可名状也不可捉摸,人在它面前是那么的被动。 回忆这么多的东西林远山几乎一夜未眠,到凌晨的时候反而睡着了,直到闹钟响起他才赶紧起床,胡乱清理了一下自己的那张脸没吃早餐就出门了,办证大厅可是一秒也不能迟到的。 林远山刚出自家的大门,就看到清洁车开了过来,林远山犹豫了一下,突然返回跑到垃圾桶里翻找起来,看到那封情书还好好地埋在垃圾桶里他才松了口气,他把情书重新捡起来装进内衣口袋才开车上班去。 坐进办公室里,林远山把罗小娟再次读了一遍后,又复印了一份放在抽屉里,重要文件是要备份的,作为一个警察怎么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中午下班时徐艺畅说单位发了些福利要带回家,让林远山去学校接她一下,林远山接到徐艺畅电话才想起快过中秋节了。林远山把车直接开进了晋阳师范大学,在徐艺畅办公的楼下停好,正要给徐艺畅打电话,见徐艺畅在同事们的帮助下搬下来两箱水果和一盒月饼,林远山忙打开汽车后备箱,把几个纸箱子装进去又和徐艺畅同事道谢后,才与徐艺畅上车离开。 可汽车刚驶出大学校门,徐艺畅就喊停了,徐艺畅发现了林远山放在后座上的那封情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徐艺畅顺手把包包往后座一放就正好看见那张依然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林远山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疏忽大意,他本来想藏在汽车里的座垫下面的,但没放好,不过林远山继续启动了汽车,对徐艺畅说回家再说,不管徐艺畅一路上如何追问他他就是一言不发。 回到家里后,林远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等徐艺畅下最后通牒,徐艺畅进了家门却闭口不提这件事了,正常到厨房做饭,然后是吃饭,拿了刚从单位拿回来的月饼让父亲和彤彤吃,父亲说提前过中秋了,徐艺畅说其实哪一天过都一样,整个过程中她就是没和林远山说一句话。待彤彤和岳父吃完饭回到卧室午休后,林远山跟着徐艺畅也走进了卧室,徐艺畅不看他,看一本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是林远山从何彬那里拿回来的,看了几页就看不进去了,林远山说他自己有自己的哲学,不习惯看别人的哲学,而徐艺畅是最不喜欢看哲学书的,她喜欢研究直观的事物,认为所有哲学都是唯心的,是一群所谓理论家的自言自语。而现在她把着一本高深的哲学书看显然是气急了,显然是在装模作样,林远山走到她跟前她连眼都不抬一下,林远山从她手里把叔本华夺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打火机,徐艺畅依然没多大反应,躺下闭眼睡了。 “你看着,我当着你的面把她烧掉!” 林远山推了推徐艺畅,徐艺畅还是不动,林远山再推徐艺畅不耐烦了,睁开眼说:“你要怎样?” “你看着我嘛。”林远山说着打着打火机把手中的罗小娟给点着了。 “你干吗,想放火啊?这多危险!”徐艺畅看到地上的火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下地穿上拖鞋朝火苗狠踩几下才把火给灭了。 第9章 数星星 看着自己留存下来的最后一点初恋印记化为灰烬,林远山表情木然,徐艺畅再踏上一只脚的时候,林远山的心就和地上的那一小撮灰烬一样,他感觉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此将彻底消灭。但在林远山的脸上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他转身从卫生间拿了笤帚出来,看似从容地把灰烬打扫干净,结束了这起风波。 “在家里点火多危险啊?”徐艺畅朝林远山嘟囔了一句,其实她内心已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说话声音很低。 “不当着你的面销毁了你又怀疑我藏起来了。”林远山回了一句,然后草草洗漱上床躺下了。 一晚上谁都没侵犯谁,也没说几句话,随着那封情书的销毁这个家变得安静了。 林远山很快就睡着了,好像是累了,他翻了一个身,感觉自己躺在一堆秸秆上,没错,就是罗小娟姥姥家的那块谷子地里。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林远山仰躺着,身边是罗小娟,两个人中间放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一首罗大佑的《恋曲1990》。罗小娟最喜欢听这首歌,林远山在毕业联欢会上也唱起过这首歌,后来这首恋曲就成了他俩的恋曲了,他们经常一起听也经常一起唱,比如现在林远山嘴里又跟着收音机哼唱起来,可唱着唱着竟被人推醒了。 “你嘴里哼什么,影响别人睡觉。”就快睡着的徐艺畅又被林远山的呓语吵醒了。 “我哼了?”突然被从睡梦中拉出来的林远山当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你哼哼哼的,好像在哼一首歌,做好梦了?” “睡吧睡吧,我不哼了!” 徐艺畅让林远山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他赶紧闭上眼又回到梦中去了,他是多么想回到那个浪漫的时光里,回到罗小娟的身边,现在也只能在梦里触摸一下罗小娟,但是那种爱的感觉还是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新鲜。 高考结束后,罗小娟就回到了乡下姥姥家,整整一个暑期都和林远山在一起。罗小娟姥姥家的地在村后的坡上,主种谷子和莜麦,林远山家的地在南山下,主种玉米和山药蛋,现在是林远山家的玉米和山药蛋还没有熟,罗小娟姥姥家的谷子已经是金黄金黄的了,林远山常拉罗小娟来这黄灿灿的谷田里说悄悄话,那个浪漫劲是城里年轻人跑到电影院里找不到的。近一周时间林远山每天帮罗小娟收割她姥姥家的谷子,林远山割罗小娟扎,直到谷穗堆满了姥姥家的院子,直到姥姥笑得合不上嘴,连说今年的谷穗怎这么大呢? 离开了学校,林远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罗小娟在一起了,林远山妈妈和罗小娟姥姥都是喜欢看到他们在一起的,只是罗小娟的妈妈不喜欢看到,说她本人都努力嫁到城里了,自己的女儿难道要嫁回到农村吗?不过罗小娟完全不听妈妈的,一到放暑假就跑回乡下姥姥家,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林远山家吃饭,她最喜欢林远山妈妈做的酸饭,每天吃一碗浑身气血都通透的感觉。 身为班长的罗小娟在高一下半学期就注意上林远山了,经常找担任体育委员的林远山议事,直到他们班出了一个全校短跑冠军和一个全年级第一名,短跑冠军是林远山,全年级第一名是罗小娟。而两人之间极速拉近距离是在高三下学期的一次运动会上,那是林远山高中阶段最后一次运动会,离高考就三个多月了,开完这次运动会高三学生就要进入高考冲刺阶段,体育课也就基本上停止了。林远山很珍惜这次运动会,他一个人报了好几个跑步项目,几乎把这次运动会当成了他的毕业典礼。 不巧的是运动会那天是阴天,天空是灰色的,没有太阳的照射,每个人的心头都多多少少有点压抑,至少林远山是这样,在农村长大的林远山一见不到太阳就感觉脑袋有点闷肢体也不舒展似的。所以这次运动会林远山发挥得不太好,前面的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跑得还行,跑最后一个八百米时林远山感觉双腿沉重,拖也拖不动了。 “加油!加油!” 罗小娟带领着啦啦队在跑道边一直不停地为林远山加油,林远山看着站在终点附近的罗小娟就是接近不了,好像空气是一堵看不见的墙,一直在阻止他前行,但有罗小娟的加油声,那堵看不见的墙在一点点碎裂着,可在林远山离罗小娟只有不到十米距离时,在别人正全力冲刺的地方林远山突然右脚踝一软,直接前倾摔倒在地上。罗小娟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她和另两名男生迅速把林远山从跑道上撤了下来,林远山痛得满头大汗,罗小娟问他能不能站立,他只是摇摇头,罗小娟见状赶紧把校医请过来,校医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林远山受伤的那只脚就当即判断出林远山骨折了! 在高考前夕骨折足以让所有在场的人冒出冷汗,校医打了县骨科医院急救电话,十多分钟后林远山就被救护车接走了。罗小娟也跟着去了,一到医院医生就让林远山照了张片子,那张黑白影像显示林远山脚踝处有裂纹,随后医生就为他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把他的一只右脚包在了里边。 林远山住院期间罗小娟每天来医院给他送考前复习题,林远山不会的地方罗小娟还要负责给他讲解,相当于罗小娟是林远山的辅导教师了。本来每天有三五个同学轮流陪护林远山,但罗小娟中午过来给林远山补课的时候陪伺的同学就回学校休息去了,都会自觉给他俩腾出空间来,班长恋上体育委员在班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一天中午,罗小娟在病房里正在为林远山讲数学题,林远山却一直不能专心听讲,眼睛左顾右盼,身体也总想动动,看样子是想下地走走,罗小娟有些不悦,带着点训斥口气对林远山说:“我在这里苦口婆心给你讲,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想参加高考了?”林远山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想上厕所!” 一般情况下,在罗小娟为自己补课的一个小时里林远山总能忍住不上厕所,可今天中午吃饭时喝汤多了,林远山的内急提前了二十分钟,林远山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想上就上呗!” 罗小娟听了赶紧把一旁的双拐拿过来递给林远山,扶林远山走进卫生间,林远山让她退出去她却说我背过脸又不看你,林远山却说你以为不看就行了,你得让我解出来啊。林远山这样一提醒罗小娟才退出来,脸红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平静下来,一个人偷偷笑了笑。 一周后林远山非要出院,罗小娟只好替他办了出院手续。林远山返校后只能留在宿舍里自学,每天有同学为他把习题带回宿舍,罗小娟每隔三天到学校食堂给他买一份炖排骨吃,好让他多补些钙促进骨头愈合。频繁往男生宿舍里跑,罗小娟的异常情况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班主任找她谈了话,劝她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也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说这几天班里尽谈论你俩的事了。罗小娟知道班主任是在担心自己,这时她才醒悟过来,感觉自己确实被什么东西迷惑了。醒悟过来的罗小娟很快又进入考前紧张的学习状态当中去,她也不断劝林远山要多用心学习,争取考取一所学校,不然就得回家种土豆,林远山自然答应一起奋斗。 最后林远山的伤还是大大影响了他的学习,也影响了罗小娟的学习,高考成绩出来后都不是他俩想象中的那个分数,林远山刚达专科院校的录取分数线,罗小娟也非常意外地掉在了本科录取分数线下边,最后两个人都是只上了一所大专院校,林远山在省城,罗小娟在附近一个市。 还好两个人很快接受了自己考取的学校,打消了补习的念头。入学前,林远山的脚踝基本愈合了,他帮罗小娟姥姥干了些农活,本来罗小娟姥姥不用他干活,他说医院建议他走动走动,促进血液循环,但医生肯定没想到他这一走动就走动到谷子地里去了,不仅把罗小娟姥姥家的谷子全部给收割完了,顺便把罗小娟的心也给收走了。 林远山家有三眼窑洞,晚上的时候林远山常带罗小娟坐到窑洞顶上数星星,一个暑期他俩学了不少天文知识,认识了好多个星座,并分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星座。 “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好吗?”一个晴朗的夜晚,林远山在窑顶上抱着罗小娟这样说。 “结婚?你过了我妈妈那一关再说吧!”罗小娟给林远山出了一道难题。 “放心吧,我一定按你妈妈的要求把你娶到城里,不,是娶到大城市里,你妈妈不就嫁到个林顺县城吗,我让你嫁到晋阳市怎么样?” “晋阳市?你确信你能留在晋阳市?” “留晋阳市有什么难的?只要我想留就会留下来。” “好吧,我相信你。” 罗小娟依偎在林远山怀里,眼望夜空,问林远山:“你说哪一颗星星是我?” “哪颗也不是,星座什么的都是洋说法,咱中国不说那个。” “什么?那么多星星里就没我一颗?” “我不认为你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是你引来了满天的繁星,你看这亿万颗星星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们,见证着我们铺满大地的爱!” “你都出口成诗了?” “这首小诗送给你,题目你随便起个。” “题目就写成《星星》吧” “好的,我同意。” 暑气渐退,凉风习习,林远山在窑顶上度过了他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就在林远山焚毁的那封情书上,罗小娟又复述了林远山送给她的这首小诗: 星星 我不认为你是天上的一颗星星 是你吸引了满天的繁星 你看它们眨巴着眼睛 看着我们,见证着 我们铺满大地的,爱! 第10章 机遇重叠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徐艺畅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省市监局家属院里已有好几家窗口映出了灯光,而自己家里黑乎乎的,好像没有人在家,走到家门口一推,门是锁着的,把钥匙抽进锁孔旋转了两圈才把门打开,她知道父亲只是在小区院子里转悠的话,家门就只锁一道保险,若三道保险都锁了说明走到小区以外了。尽管徐艺畅已经确认家里没人了,她进屋后还是开灯把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打了林远山的手机,说在校门口等彤彤,又问爸爸去哪里了,林远山说不知道。 这种情况和平常有点不同。因为徐其腾这个时间很少外出,午休起来就在书房里写字,最多在大院里和邻里们闲聊几句,所以今天的情况让徐艺畅觉得有些反常,她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父亲可能去的地方,不免担心起来。迷路了还是遇上老友了?徐艺畅想出去找一下父亲又不知去哪里找,要说她早就给父亲买了手机可父亲就是不习惯用,手机长期处于关机状态。虽然没有方向,徐艺畅还是漫无目的出了门,到附近的公园溜了一圈,去附近的饭店和茶馆也没找到,越是找不到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容易往坏的地方想——父亲没有大病,但是记忆力却大减,不会一下子失去记忆找不到家门了吧?也难说,老年人说不准,如一把老旧的二胡一样,音色越来越圆润醇厚了,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哪根弦就突然断掉了。 在家附近转了好几个圈徐艺畅急了,再次拨打了林远山的手机,说爸爸找不见了,林远山说已接上彤彤十分钟就到家。林远山回来前徐艺畅一直在大门外等着,遇上几位邻居打听了一下,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林远山的汽车开进小区院子时见徐艺畅还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把车停到徐艺畅身边叫徐艺畅上车一起出去找,徐艺畅上了车后说:“你发动你们同事给找找。”林远山一边开车掉头往外走一边说:“咱们自己先找找,实在找不到再动用警察。”徐艺畅听了很不高兴,说:“你要不管,我就自己报警吧,亏我爸爸还有个警察女婿。”林远山忙解释说:“别着急,你报了警警察开始满城大搜索了,爸爸却回来了,这不小题大做嘛,何况爸爸那么头脑清晰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家呢。” 两人吵吵嚷嚷的开车转了几条街,去了几个熟人家里和公园,仍然找不到。徐艺畅急着要报警,林远山说你先往家里打个电话,如果家里没人接,我就给马一超他们打电话。徐艺畅听了林远山的话,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响过三次、就在徐艺畅要挂掉电话时候,有人接起来了:“喂?” “爸!” “你们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也不回来,彤彤也没回来。” “我们就回!” 徐艺畅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林远山笑着说:“所以我说不用着急报警嘛。” “去,还是你不担心爸爸,有些时候理性就是一种冷淡,重感情的人经常是不理性的,情到深处很可能会发疯的,看似行为愚蠢实则真情流露,看来你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听不懂你这教授的高论。” 林远山把车开回家后,徐艺畅跳下车小步跑进家门,看到父亲就问:“爸,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快把我急死了!” “去看了一下你车伯伯,我过生日后不是说要抽时间去看看他吗,今天天气不错就去了。” “爸,你以后出去给我们留个纸条,好让我们方便找你,这满大街瞎转悠越转越让人着急……” “放心吧,我在离开这世界的最后一天也要保证头脑清醒,如果连自己都管理不了,那就活得毫无意义了。” 徐艺畅和父亲表达担忧的时候,林远山已经布置好餐桌了,叫全家人趁热吃饭,他接彤彤的路上买了老豆腐和油条,是徐其腾和彤彤最爱吃的。 看女儿这样担心自己,徐其腾是感动的。但也隐隐感觉到自己确实老了,大半辈子都是他在担心女儿,现在轮到女儿为他操心了。一想到这里,徐其腾的内心就和秋后的大地一样,微凉落寞,如果没有女儿陪在身边,他感觉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完余下的路了。一生不甘寂寞的徐其腾退休近十年了,已和社会拉开了距离,虽然林远山给热热闹闹办了个生日宴,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热闹过后是寂寞,繁华之后更苍凉。 不过今天徐其腾是兴奋的,在饭桌上徐其腾两眼放光地对林远山说:“你不用再当复印机了,我今天找了车向南,他答应把你调到市政府后勤服务中心去工作,让你管理市政府的车队,这个工作做起来比你那个登录户口的工作带劲儿,你说呢?” “爸爸又要当队长了?”不谙世事的彤彤插了一句话。 “我看挺好,省得你每天蔫得个脸。”徐艺畅听了非常支持父亲的想法。 “您今天专门去找车向南了?”林远山问岳父。 “不是的,我是去看车战亭正好车向南也在,就顺便问了一下,不想车向南满口答应,说让你去市政府车队或后勤中心都可以。” 林远山一听是让自己去管车或管后勤,内心有一丝落差,尤其和十年的刑警生涯相比,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但想到岳父对自己的关心和付出,林远山心里还是暖暖的,他说:“爸,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徐其腾马上意识到女婿的微妙心理,“这样吧,我再好好和向南说一下,看能不能把你调入一个机关单位里。干后勤工作一辈子没前途。” “太麻烦人家也不好,咱要知足。”林远山不想岳父太为自己操心。 “对对,只要政府工作就很好。”徐艺畅也在劝阻父亲。 “论车向南现在的位置办这点事都是举手之劳。”徐其腾笑笑说。 一家子刚吃完饭,就听有人敲门,林远山打开门见来人是陆建宏,就连忙请陆建宏进屋,然后朝已经进入卧室的徐其腾喊:“爸,陆叔叔来了。” 徐其腾从卧室出来,赶紧让陆建宏坐下,徐艺畅给陆建宏沏了一杯普洱茶,陆建宏浅浅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对徐其腾说:“老局长,这么晚来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一天闲着没事干,就盼你来呢。”徐其腾说的是真心话,退休后他每天都盼着有人来家里做客。 “不过就是打扰了我也要来!”陆建宏笑呵呵地说。 “那是,随时欢迎你来。” 这时陆建宏又连喝两口茶,好像有好多话要讲似的,他往徐其腾跟前凑了凑说:“省局给滨州市市监局增加了编制,我这次是专门挖远山来了,老局长,你就把远山送给我吧!。”陆建宏说完目光转向林远山。 林远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刚才岳父刚和他说了要把他调往市政府后勤服务中心,现在陆建宏又向他表示滨州市市监局有编制,再加上他还真没下决心要离开公安系统,这可真是走到三岔路口了。 徐其腾对陆建宏的话也始料未及,虽然生日宴那天陆建宏就表达过这个意思,但徐其腾认为那多半是为了表示一下对林远山的关心,没想到陆建宏是认真的。徐其腾看着陆建宏迟疑了一下,在同时出现的两个机遇面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急,我给远山一周的考虑时间,想好了再决定。”陆建宏看出了翁婿的犹豫。 “你真的是看上远山了?就这么信任他?”徐其腾这样问了一句,他想若陆建宏真的是想调林远山到他手下倒是一件好事,被一把手选中的人干起工作来也很有支撑力。 “老局长,我和远山认识也十来年了,太了解远山了,如果远山愿意跟着我干别提我有多高兴了,现在市监系统就是缺乏远山这样敢闯敢干的人。”陆建宏再次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好吧,陆叔叔。我考虑一下吧,一周内一定给您答复。”最后林远山表态了,相比去当车队队长,林远山对当个市监执法人员更感兴趣,因为公安工作和市监工作都是执法,只是领域不同罢了,但有相通的地方,很容易适应。 “好好,我等你回音。”陆建宏很是高兴。 “谢谢陆叔叔为我操心。” “不谢不谢,是我盯上你了,想把你这个人才挖过去。” “哪里,分明是你在关照他。”徐其腾也委婉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接下来陆建宏和徐其腾又简单聊了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林远山和徐艺畅一直把陆建宏送至门外。 徐艺畅和林远山返回来后,徐其腾问徐艺畅彤彤睡了没,徐艺畅说睡了,然后徐其腾让他俩坐下,说好好把这事商量一下。 “我知道你,肯定是更愿意到市监局工作,只是将来从滨州往晋阳调比较难,要是到市政府后勤服务中心上班就不用离家了。”徐其腾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您说对了爸爸,市监工作应该更适合我,我也是担心到滨州后就顾不上家里了。”林远山和岳父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 “家里你不用考虑,你在刑警队的时候不也是顾不上家里嘛,彤彤已经上初中了,可以自己上下学,现在你只要考虑要不要离开省城?更愿意做哪种工作?” 徐艺畅听了林远山可能要离开省城不乐意了,对林远山说:“我不同意你离开晋阳,我工作也忙,不能把彤彤交给爸爸一个人,再说我们单位最近正准备派一批中青年教师到美国去进修,我想争取一下,对于我来说年龄已经不小了,以后恐怕没这样的机会了,我要是去了美国,家里就剩爸爸和彤彤怎么能行呢?” 林远山没想到徐艺畅正在争取出国的机会,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徐艺畅错过出国的机会,再说他也知道把彤彤完全交给岳父是绝对不行的,一时又没了主意。 徐其腾听到徐艺畅要出国的事也有些吃惊,但他也是支持女儿出国深造的,想了想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和彤彤,该出国就出国,该去滨州就去滨州,机会难得都不要错过。” 和徐艺畅结婚后,林远山很庆幸自己遇到岳父这样通达明理的人,在岳父面前他和徐艺畅还是离不了巢的小鸟似的,一直享受着岳父的呵护,让人感到非常幸福,有时徐艺畅的脾气让林远山实在是受不了,但只要他想想岳父心情就能很快平静下来,为不辜负岳父的期望他也要好好干事业好好维护这个家。 “爸,您早点休息吧,这个事咱们考虑上几天再定,其实在哪里工作都不重要。” 第11章 同学聚会 最近林远山睡得很好,甚至连梦都很少做,或者说他感觉自己基本上没什么梦可做了,警衔被取消,初恋情人的最后一封情书也化为灰烬,还有什么可放进梦里的,所以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就只剩睡觉了,每天一觉就会睡到天大亮。徐艺畅则一夜没睡好,她满脑子装得都是出国的事,生怕自己错过这次深造的机会,再加上考虑林远山工作调动的事,搞得她夜里醒过好几次,后来实在睡不着了,就半坐起来靠着床头看书,直看到窗外大亮屋内灯光转淡时,她才发现时间不早了,她赶紧推醒林远山,让林远山起床,林远山说今天周六要多睡会儿,徐艺畅说再不起爸爸就买早餐回来了,林远山听了打了几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才坐起来。 “我看你就适合在刑警队里,那时在床上几乎就找不到你,常常是我一个人睡着个大床,现在倒好,除了赖在床上你好像哪里也不想去了。”徐艺畅一边穿衣服一边唠叨着。 “以前你嫌我不回来,现在是嫌我不出去,反正你什么时候也有怨言。”林远山起床很快,徐艺畅刚穿了个上衣林远山就已穿戴完毕,下床把窗帘拉开了。 “不看我还没穿好吗?让外人看见怎么办?”徐艺畅说着赶紧把裙子拉上去。 “看就看到了,谁不知道谁长啥样,世界总共就男和女两种人,有什么稀奇的。” “去去去,变态!” 两口子斗嘴的时候,徐其腾果真买早点回来了,他一进家门朝楼上大声喊:“彤彤,姥爷给你买油饼回来了,快下来吃吧。”表面上是叫彤彤吃饭,其实上是叫全家人起床,林远山悄悄对徐艺畅说爸爸这是喊一醒百,你看连沙发边上的狗都被叫醒了。 “爸,我还说起来烧几张烙饼呢。”林远山从楼上下来看到岳父已摆好早餐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得好听,要是每天等你烧烙饼,那就把人都饿成饼子了。”徐艺畅半开玩笑半敲打着林远山。 “爸爸,你不会是在给我们画饼充饥吧。”彤彤比徐艺畅更会开玩笑。 “行啊宝贝,刚学会个成语就用上了。”林远山对女儿只有表扬,很反感徐艺畅那种没完没了的说教,他认为一味地说教会扼杀孩子的天性,就像酒店的服务员一样,都搞成一个模式多无聊。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林远山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何彬的电话,起身离开桌子到客厅里接去了。 “韩亚东要来,中午叫上几个同学小聚一下,你负责通知。”何彬在电话里说。 “好的,还是去你的七星楼吗?” “当然,不在我这里去哪里呢?我这里吃喝玩一条龙服务莫非你还不满意?” “满意满意,是感觉何总的七星楼成同学聚会的免费场所了,总让你花钱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这才显得我的七星楼有用嘛,我也就是靠这座楼招引人呢。” “好吧,中午见。” “好的。” 林远山接完电话又坐回到餐桌边,徐艺畅问:“接电话躲那么远干吗?怕我们听到啊?” 林远山笑着说:“不是怕你听到,是怕电话里的人听到你。” “什么意思?” “就怕人家一听到你的声音不敢说话了。” “我就那么可怕?” “是的,有时候你相当可怕。” “我也这样认为。”彤彤也插了一句话,林远山听了和女儿击了一下掌表示是同一战壕的人。 “我看你俩是欠收拾。”徐艺畅佯装怒视。 “哦,怕怕!”林远山嘴里叼了一块油饼离开了餐厅,逗得彤彤咯咯直笑。 林远山打了一上午电话,把在晋阳工作的警校同学都通知了一遍。中午到达七星楼时,还真来了不少同学,有十来个,要知道能把十来个警察集中起来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只不过是这十来个警察都表示不喝酒,都说下午还有工作要做。 “来了我七星楼总不能给你们喝饮料吧?”何彬手里举着瓶三十年陈酿的晋酒就是分配不出去。 “那就咱们三个喝吧,别让他们几个也像我一样因为一口酒把警服给丢了。”林远山打了圆场。 “那好吧,你们几位人民警察随意,我们三个就不客气了。”何彬说完给林远山和韩亚东倒满了酒。 何彬作为东道主率先举起杯敬大家:“这是今年咱们的第二次聚会,来为咱们再次相聚干杯。” 何彬敬完酒后,刚刚调入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的储阳马上举起一杯饮料敬何彬:“谢谢班长招待,愿班长的楼房像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 何彬举起第二杯说:“这第二杯是祝贺亚东同学再次高升。” “好,祝贺亚东同学高升!”听到韩亚东又升职了,同学们都站了起来,同时举杯敬韩亚东。 “谢谢,谢谢,其实不算高升,从乡长到政府办主任只是平调。”韩亚东谦虚地说。 “乡长和政府办主任虽职级相同,但位置大大不同,一个是跟着农民屁股转,一个是跟着县领导的屁股转,那个转得快?”何彬打趣道。 “快慢又怎样,反正都是跟着别人屁股转,都是伺候人的。”韩亚东笑着说。 “谁不是伺候人的?只要是公务人员都是人民公仆!” “好,为公仆干杯。” 一中午大家的话题基本上围绕着何彬和韩亚东展开,林远山也夹在中间附和着,他不喜欢这种客套话,看似幽默实则无聊。 其中一位当区公安局政委的同学看出了林远山的尴尬处境,专门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举过来和林远山碰了一下说:“远山,你若哪天不想当户籍员了就和我说,我保证能把你调入我们区公安局,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岗位,我那里联防队还缺人。” “你让远山去你联防队?我这里让他当副总他还不干呢。”何彬还是念念不忘给自己的公司挖人,顺便维护下林远山的自尊。 “我当不了联防队员啊,我就想去保安公司应聘个保安当当,我想我肯定适合。”林远山以自嘲的方式回应了那位同学对他的藐视,他没想到他脱下警服还没多长时间就有同学另眼看他了。 “保安?你以为保安就是那么好当的?就你?”那位同学摆明了带着挑衅的口气。 “我看你们是越扯越远了,还是说些正经的吧。”何彬眼见过去的冤家又在口角马上接过话来。 “我怎么了?!不行吗?” “你说呢?!” 本来林远山就不胜酒力,心情也不好,却一直主动和那位区公安局政委拼酒,很快就喝多了。 饭后何彬给林远山开了一个房间休息,其他同学陆续离开,韩亚东也独自驾车离开,他汽车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货,大多是名贵月饼和名酒,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他是来省里公关来了。最后何彬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很快靠在椅子靠背上睡着了,秘书小雅进来为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 林远山在七星楼客房里一觉醒来发现天色已暗,他赶紧穿衣下楼,对何彬说晚上还要去单位值班呢,说完匆匆离开。 林远山刚到达单位值班,马一超就打过电话来了,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办公室里,马一超说一会儿就到。 马一超进门后林远山正在电脑上打着一款游戏,马一超看到后说:“你还有时间打游戏啊?” “不打游戏时间怎么熬?”林远山头也没回地说。 “中午你去哪里了?” “和同学聚餐。” “中午局里为严刚举办了送别宴,部分中层以上参加的。” 林远山听了这句话停下手扭过头来很意外地问马一超:“严刚要走了?” “对,每次领导调整都是这么神秘,我刚知道了严刚要调走的消息严刚就走了。” 中层会议已经和林远山无缘好久了,他本想说严局长为什么没告诉他要走了,可又一想以自己一个普通警员的身份,严刚当然不会专门和他道别,尽管他与严刚的个人交情也不错。不知为什么,一听严刚调走林远山的失落感又加深了一层,他感觉没有严刚自己就如同失去一位兄长一样。 可马一超总是不善解人意,如果他说严刚调走的事只是给林远山扔了一块砖的话,那么接下来他说的话就等于给林远山扔了一颗炸弹。 “今年招考警察的通知出来了,你看到没?” “没。”林远山还沉浸在严刚离去的惆怅当中,只回答了一个字。 “今年招考警察的年龄限制降低到三十岁了……” 林远山听了眼睛当即就瞪得大大的了,他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警察招考年龄降低了?” “是的,虽写着有二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优先考虑,但还写着三十周岁以下本科以上的人才能报考。” 林远山听到这里反而笑了,他用双手搓了一下脸,好似要从头开始似的,他说,“那看来我是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你不在这里待着去哪里?”马一超今天好像存心要气林远山似的,老说些让人绝望的话。 “一个没警衔的人待在公安局里就和服刑一样,你感觉不到有多郁闷,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就是到农村当个村长也比在这里强。” “哈,村长好当吗?管理一个村有时比管理一个局都难!” “也是。” 林远山已经很糟的心情被马一超搞得更糟了,他借口困了要休息一会儿,马一超忙说要回家就走了。 第12章 调动有难度 中秋国庆两节期间,滨州市市监局按惯例又开展了两节市场大检查活动,双休日都没休息,陆建宏还抽了一个上午亲自到商场检查了一下,市监局的这些行动人们在电视上都看到了。 陆建宏来滨州市市监局担任局长已将近一年了,但在工作上还缺乏亮点,还在前任局长铺开的工作面上摸爬滚打,所以他正在寻找突破口,想尽快向省市监局交出一份满意的成绩单,而增强执法力量是他采取的第一步。人和人才永远是最重要的,所以说没有强兵如何打胜仗?他很庆幸自己发现了林远山这个人,内心感觉林远山若到了他的阵营里必将是一个很厉害的前锋。当然他现在还没把林远山挖过来,他计划再等三天看看林远山的决定。不过事情往往是隐隐联系着的,坐在办公室里刚把一份新文件看完的陆建宏接到了省市监局局长李连胜的电话,李连胜问新增的人员确定下来没有,陆建宏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回答:“确定了,过几天就办手续。”“哦,那好。”李连胜似乎还想说什么稍迟疑了一两秒,最终也没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陆建宏之所以抢着说人员已确定,是听出李连胜局长的口气是要给他塞进来个人似的,要说接收省局局长推荐的人是好事,讨好领导的事谁不愿意做,但这样的话自己的强兵大计就要大打折扣了,所以陆建宏把这个口给堵上了,然后他给徐其腾打了一个电话。 “老局长,远山决定了没有?” “这样吧,他一回来就让他给你去电话。” “好吧。” 陆建宏主动打过电话来,说明陆建宏着急,而徐其腾给林远山打电话却一直没打通。 这个时候林远山正在何彬的七星楼里喝酒呢。两杯酒下肚后林远山话就多了,他摇摇头苦笑着对何彬说:“你不知道我第一天踏进警校校门的时候是有多兴奋,那时以为我的理想终于实现了。”说到这里,林远山停顿了一下,酒杯在他手里转了几圈后又接着说,“我理想不大,当一个普通的警察就行,能破几个大案就满足了,可——”林远山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把酒杯很响地往桌子上一放,“可是没想到我有一天会丢掉警服!”说完林远山定定地看着何彬,好像在等何彬给他答案。 “远山,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并且我应该安慰你几句,可我又想这点挫折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虽然脱了警服有些不甘心,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泄了气吧?那样的话就不像你了,我相信你是一个到哪里都能立得住的人,到哪里都能实现你价值的人,穿什么衣服不重要吧!能力强的人往往表现在他对环境超强的适应性,去哪里都能搞得风生水起,我想你也一样能做得到。” “是的,我明白,只是有些不舍,从学校到了工作单位,就想着要当好一个警察,可现……”林远山有些说不下去了,低着头眼里浸满了泪水。 何彬拍拍林远山的肩膀说:“我理解你,在晋阳市公安局的十年你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 中去的,现在要离开难免难过,但你不能长时间从这种情绪中拔不出来,我可不想看到你这么萎靡不振的样子。你可不能忘记了咱俩的约定,你在政界,我在商界,咱们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让别人看看!” “是啊,谢谢你在一直鼓励我!我还记得咱们毕业聚餐时候的话,只是你已经干出个样子了,而我是干得没样子了!”林远山说完,又把手里的一大杯酒一口倒进嘴里。 “别人瞧不起你,可是你千万不能瞧不起你自己!你是林远山!你的志向去哪里了?!你的抱负去哪里了?!”何彬提醒着林远山。 “好!为了你的这句话,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好,不做出个样子来就不是你!” 林远山离开七星楼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了,是何彬开车把林远山送回去的,不胜酒力的林远山自然又喝得稀烂。 林远山回到家里时连卧室的门都没找到,直接倒在客厅沙发上就睡了。 早晨,徐其腾起床后看到沙发上的林远山不忍心叫醒他,给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就出门锻炼去了。不多时徐艺畅也起床了,她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林远山歪在沙发上,上去推了两下,林远山一惊直接坐了起来。 “昨晚几点回来的?”徐艺畅问林远山。 “不知道。”林远山对昨晚自己是如何走进家门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老这个样怎么能行呢?” “哎呀,我多长时间才这样一回。” “我不是说你喝得多了,是说你老这个样。” “哪个样啊?” 两个人刚拌了几句嘴徐其腾就带着早点回来了,林远山赶紧站起来接过徐其腾手里的早点,徐其腾见彤彤还没下楼对徐艺畅说:“还不叫彤彤起床?时间不早了,不然会误课的。”“好,我叫她去。”徐艺畅听了噔噔上了楼。这时徐其腾似有话要对林远山说似的没有进餐厅而是坐在了沙发上,林远山把早点放在餐桌上后走过来对徐其腾说: “吃饭吧爸爸。” “远山,你坐下。” 林远山坐下来静听。 “昨天陆建宏打过电话,让你给他回个话。” 林远山听了犹豫不决地说:“我还准备今天和我们局长谈这件事呢,看看我们局长态度再定吧。” “看什么局长态度,不就是去和你们局长告别一下嘛,陆建宏这边要回话说明事情急。” “好吧,那就我决定去滨州好了。” “这就对了,你现在就给陆建宏回个电话。” “好,我现在就打过去。” 林远山打通陆建宏的电话,刚表明自己决定去滨州市市监局工作的意思,陆建宏就说他回到晋阳了,见了面再说。 陆建宏回到小区连自己家都没进就直接来见徐其腾和林远山了,陆建宏一进门就直接问林远山: “确实想好了?” “想好了。” 陆建宏又看向徐其腾,在用目光询问,徐其腾说:“就让他跟着你干吧。” 这时陆建宏才坐下来说话,他对徐其腾说:“远山是跨系统调动,尤其往市监局调,没省市监局局长李连胜的签字是不行的,所以我就赶回来了,请示一下李连胜局长,一开始李连胜局长说原则上从市监系统内部抽调,所以如果李连胜局长不同意从外调,我还不能保证能把你要过去呢。” “现在人事卡这么紧?”徐其腾问。 “对,现在市监系统人事方面除接收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外,人员调配主要是系统内互相调配,一般不调外人。” “哦,现在公务员的调动越来越正规了。” “是的,我不多说了,要趁早去见一下李连胜局长。” “好,那有劳你了。”徐其腾说。 “陆叔叔为我费心了。”林远山也客气地站起来送陆建宏到门口。 “好说,好说,谁让我相中你了呢。”陆建宏笑笑转身出门,然后直接开车离开了。 陆建宏回到家里,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吃饭间,妻子先是说些女儿学习方面的事,说女儿成绩又有提升,班主任老师说报考211大学是应该没问题的,陆建宏听了说孩子自由选择,最好上自己感兴趣的大学和专业,倒不一定非要管什么211或985的。妻子又说外甥女要结婚了,到时你这个姨夫可得去呀,姐姐和姐夫已经说了,要请你去主婚,陆建宏说别急着答应人家,万一到时单位有紧急任务去不了呢。妻子说你就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连亲戚们都快不走动了。接下来妻子又说了一连串家中的喜事,直说到陆建宏笑呵呵地闭不上嘴时,她才话锋一转,说智鹏程在晓野县市监局工作的那个外甥来过了,陆建宏听了突然不笑了,已明白妻子前面做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说这事,他一脸严肃地说: “以后我不在最好别让人来家里。” “你看你,都是我老家的人,找上门来我能不让进门吗?”妻子有些不高兴了。 “进门可以,不要留人家东西就行。” “就是带来些土特产,也没什么。”妻子轻描淡写地说。 “那得看什么土特产,你们老家的土特产当初那可都是上供皇帝的东西。” 陆建宏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在家里扫视了一下,看到墙角放着些烟酒类的东西,他走过去打开袋子,发现里边还插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当即就不高兴了,命令式地对妻子说:“明天就给人家退回去!” “我当时也挡了实在挡不住,那孩子硬是放下了,也没注意有信封。”看陆建宏发火妻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别废话,赶快退回去!”看妻子低头不语了,陆建宏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口气过分了点,于是又缓下来说:“我不是不考虑帮他,是这个孩子还年轻,刚大学毕业,缺乏工作经验,我要的是马上能打开局面的人才!你也清楚,要想尽快掌控全局有一个大的突破,就必须要有个特别能干的。林远山,那不是一般素质,无论放到科里还是县里帮我打头阵都应该是把好手。” “好吧,我回老家时找个理由给人家回个礼就行了,反正把人家送的那个数还回去就行。 “这就对了,除非是单纯的亲友走动,带有目的的东西轻易别拿,那东西烫手啊。” 陆建宏做通妻子的思想工作后就上床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简单吃了点饭,七点多就等在了省市监局局长李连胜的办公室门口。 找李连胜的人已排了五六个,有几个也是其他市县市监局的局长,陆建宏见了相互寒暄了一下。幸好李连胜今天没有外出计划,八点整李连胜准时来到他的办公室,陆建宏是第五个进去的。 “坐,建宏。” “李局长,我想和你说的是我确定要调进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晋阳市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为什么要从公安局往过调人?咱们内部有的是人啊,你若找不到人选我给你推荐一个。” “不,我是这样想的,自从咱们的执法人员上次被打伤后,我就想咱们的执法队伍里不仅仅是要业务精通的人才,还得有行动力强和自我保护能力强的人,林远山在刑警队待了好多年,正是我想要的人选。”陆建宏解释道。 “就是说你想调一个武将进来?以保护其他人?”李连胜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林远山不只是武将,可以说是文武双全。” “这么厉害?”李连胜故作惊讶状。 “不能说有多厉害,综合素质还是比较高的。” “叫什么名字?” “林远山,原晋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 “晋阳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是不是前段时间因追逃导致罪犯跳崖的那个?” “后来不是调查清楚了嘛,罪犯是自杀还留了遗书呢。” 李连胜把林远山上了新闻热点的事说出来让陆建宏都没话说了,心里开始紧张起来,直觉事情不妙,但脸上还努力挤着点笑。 “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再答复你。” “好好,那我过几天再来。” 陆建宏在电话里把见李连胜局长的情况和徐其腾说了一下,然后就又急匆匆返回滨州市市监局去了。林远山本来准备去找安一方提交调动申请,听岳父谈了陆建宏见李连胜的情况把调动申请放抽屉里了。接下来林远山一整天都心绪不宁,感觉自己搞不好就得去政府后勤服务中心当车夫了。 第二天是中秋节,林远山本想回去看一下父母,可因为工作调动的问题他不便离开晋阳,就买了些月饼准备找熟人给父母捎回去,不想还没联系到人,二妹林远琴带着孩子突然来到家里,一见他就哭。 “有话说嘛,哭有啥用?”林远山着急着问,心里担心是不是父母出什么事了。 “虎虎他爸跑了。”哽咽着的林远琴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林远山一听父母没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能跑哪里去,他身上的钱花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就是因为欠了赌债实在还不上才跑的。” “总共欠了人家多少钱?” “一百七十多万块,我一百年也挣不回这么多钱啊!”林远琴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那开的厂子呢?” “早就抵押赌债了。当初我就不同意,把二十亩地扔下不种去做生意,现在搞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林远琴哭得越厉害了,徐艺畅赶紧制止了林远山的提问:“行行行,你别像审讯人似的一句赶一句地问,先让远琴喝口水休息一下,这么远过来多累啊。” 徐艺畅说完领林远琴上了二楼。 第13章 离别 林远山妹夫的赌债大多是高利贷,要债的人天天上门,就差带铺盖住下了,说夫债妻还,吓得林远琴不得不带着孩子躲到晋阳市来。但这对于徐艺畅来说非但不是坏事,甚至都有点喜出望外——她前两天在劳务市场找了好几个保姆都感觉不合适,现在林远琴来了她有了新想法,她和林远琴说:“小琴,你就住在晋阳吧,我要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你哥要去滨州市上班,家里没人照顾也不行,你住下帮着照料一下家里,看行不?” 林远琴一听受惊的脸平静下来,她说:“嫂子,你让我留在晋阳?还真没想过,原来想着躲几天就回去,毕竟虎虎该上小学了,既然你这里需要,我没啥问题,虎虎的上学是个问题,爹妈年龄大了,也不想太拖累他们。” “没问题,让虎虎来晋阳上学,还能和彤彤搭个伴,教育界我熟人多,虎虎的上学问题我托给我同事就办了,学费也不用你操心,晋阳这边的学校不论条件还是教学质量比林顺那边好多了。” “那我和妈商量一下,平时是我照顾爸妈多,我这一走怕她不适应。” “好好,你和咱妈商量一下。”徐艺畅叫过林远山,让他给妈妈打个电话,林远山打通电话,说了些问候的话后把电话递给了林远琴。 “妈,我在我哥这里呢。” “好,你先在你哥那里住一段时间吧,家里最好不要回来,那帮人三天两头来一次。” “那让我给大姐打个电话,让她经常去看看你。” “不用,你大姐现在就在我这里呢。” “那就好。” 林远山安顿好妹妹后就上班去了,可没想到今天他很不在状态,一个小时内就打错三个人的名字。前两个人只是笑笑,都觉得工作中打错个字是常有的事,待林远山更正过来后也就走人了,可第三个人没那么宽容,当场和林远山吵了起来。 “你骂人呢?” “谁骂你了?给你改过来不就得了?” “你以为改过来就完了?” “那你要怎样?” “怎样?找你们领导,你们领导在哪里?” 听到有人要找领导,户籍股副股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到一位矮瘦五旬男人正尖着嗓子满嘴喷火地在大厅里吵嚷着,副股长走到男人身边问: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用的是什么工作人员,连字都不会打吗?” “是不是打错名字了?打错可以改嘛。”副股长笑着说。 “改?说得轻巧,你看看这是改一下就能说完的事吗?” 副股长从男人手中接过那本打错的户口本一看,发现户主姓名一栏写着“淹死鬼”三个字,副股长抿着嘴故作严肃地不说话,只担心一张嘴就笑喷了。他看了林远山一眼,林远山接过户口本放碎纸机粉碎了,又取了一个空白户口本重新打印了一下,副股长看到林远山将“闫四贵”这三个字正确无误地打在户主一栏里后,才将新打印的户口本交给那个男的。 “对不起,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是无意的,现在给您更改过来了。”副股长替林远山向男人道了歉。 “你这样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遇到低素质的工作人员也算我倒霉,好端端就挨骂了。”男人还是有些不满地说。 “打错几个字不能说成是骂你吧?当然我们的工作人员不认真不细致是应该受到批评的,回头我批评他。请您谅解下吧?” “不谅解又能怎样?反正今天我是惹上晦气了。”男人唠唠叨叨地走出了大厅。 林远山被人数落了一通后一言不发,一直在低头工作,副股长在那男人离开后冲林远山笑笑,说了句“比女人还能唠叨”,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如果是一位年轻人出了这样的错误,副股长免不了要教育几句的,而面对林远山,副股长就不多说什么了,就如一位大厨捣不好蒜你能说他不好吗?那叫大材小用,当然大厅里也有人在窃语:“在什么岗干什么活儿,频繁出错也不是个事啊!” 其实林远山平时不是这样的。虽心不在岗,但工作还是认真细致的,今天他有些纠结:一是因为中秋节没能回去看父母,再加上往滨州调动一事遇阻,让他早上一上班就集中不起注意力来,但当这么多同事的面挨办事人的骂林远山自觉很没面子,突然感觉到自己很没用,一直以来的那种自负感已消失殆尽了。他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连文职工作都做不好的人。 林远山中午回到家里,妹妹林远琴已把两个孩子接回家,不用半个小时菜就端上桌了。林远琴来到家里后,徐其腾整天都是乐呵呵的,终于可以一日三餐在家里吃不用出去买快餐了。吃饭间徐其腾看林远山闷闷不乐,对林远山说: “不行我去找一下那个李连胜局长吧,我虽没有和他共过事,但我去找他想来他也会见我一下的。” “爸,不用您操心,您已经退下来,安心修养就最好,不需要因为这些事再回单位求人。” 林远山确实不忍心岳父为自己操心,而徐其腾听了林远山的话笑了:“你是怕我回到市监局遭人冷眼吗?完全不用担心。你要记住,给你冷眼的人永远不如你,所以也就不用在乎这样的人,不然就和他的格局一样小了。” “我再和陆叔叔联系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吧。”林远山还是劝阻了岳父。 徐艺畅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满面春风的,还带了两大包东西回来。彤彤听到妈妈的声音后从卧室跑了出来,以为妈妈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不想打开包一看都是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妈妈,你买这么多东西都是出国用的?”彤彤好奇地问。 “妈妈后天就要去美国了,你在家听姑姑的话,妈妈从美国回来一定给你买好多好东西,行吧?” “把我也带去吧。”彤彤天真地说。 “人家不让带小孩去,只要你好好学习,将来可以去美国留学的。” “真的?只要我好好学习就可以去美国?” “对,但要特别好的成绩才能去了。” “好吧,我一定努力!” “好,妈妈相信你能行。” 母女聊得正高兴,林远琴走过来对彤彤说:“你看几点了,赶紧回床上睡觉。” 彤彤听话地回到卧室里去了,剩下徐艺畅和林远琴又聊了近一个小时,徐艺畅再三叮嘱林远琴要替她照顾好家里,林远琴也一个劲要她放心。林远山本来已经睡了,听楼下老有说话声音,就起床下来了。 “你俩今晚不睡了?” “我后天就要走了,和远琴聊聊。”徐艺畅说。 “谁家老婆临别前不粘老公是粘小姑子呢。” “这不说明老公不吸引人吗?” “不吸引人能把你这大小姐娶过来吗?”林远琴笑着替哥哥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林远山接起是陆建宏打来的。 “远山,你后天就来滨州上班来吧。” “后天?”林远山本想问是不是调动手续办下来了,但又不好意思问。 “对,后天,你先上班,先占住位置,手续再慢慢办,不然找我的人太多,连省局李局长都和我推荐人了。” “哦。”林远山明白了陆建宏的心意,也很感激,但在未办调动手续前离开单位可以吗? “我和你们安一方局长打了招呼,说你这个人我要定了,先借过来,随后再办手续。” “好吧,我后天准时报道。” 陆建宏最后一句话让林远山不再犹豫了,他知道陆建宏和安一方是大学同学,既然陆建宏已经找过安一方了,那去找安一方说明情况就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第二天上午,林远山在安一方办公室里就待了十分钟。当然待更长的时间他也不够格,双方说话都比较直接,林远山说自己已超过报考警察的年龄了,基本和公安系统绝缘了,而安一方说的话和徐艺畅一样,说放他出去是放虎归山,让他待在户籍股是大老爷们拿绣花针,太憋屈。接下来他和户籍股的同事一一道别,可惜没见着马一超,听稽查队的人说马一超办案去了,手机也打不通。最后林远山在晋阳市公安局大院门卫处一直坐到中午,表面上是和路过的同事顺便道个别,实际上还是心有不舍,直到全院的同事们几乎都下班走了,他最后和看门的保安人员握了手,挥手离去。 屈指一数,林远山去滨州市市监局报到的日期和徐艺畅登机的日期正好是同一天,幸好飞机场在晋阳市与滨州市之间,林远山可以顺路送一下徐艺畅。晋阳市到滨州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林远山六点就出发了,一路上与徐艺畅并未有多少话,大多时候是沉默,好像任何话在这个时候都太白了,一路上徐艺畅说得最多的就是“慢点开”这三个字。要说林远山多次送徐艺畅到过飞机场,徐艺畅每年都要到外地去讲学或开研讨会什么的,但这次是徐艺畅飞得最远的一次,都出了国门了,林远山自然感觉和往常的离别很不一样,还没到飞机场心里就空荡荡的。 把徐艺畅送进候机大厅,林远山给徐艺畅买了瓶水,徐艺畅喝了一半,林远山喝了剩下的一半。在飞机到来前林远山不得不告别了,他要赶在八点前到达滨州市市监局,第一天上班实在不该迟到! “去那边后你可以不记着我,但一定要记着回家,记着爸爸,记着彤彤。” “你可以不记着爸爸,彤彤,但一定要记着我,要记着你是有老婆的,别到外面相亲去。” 徐艺畅的道别语却把林远山的话倒过来了。 “放心吧,我还惦记着爸爸的那幢房子呢,现在可是值不少钱了。” “你多会能不能说句暖心的话呀。” “在我跟前你的心难道不是一直都暖着?” “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好,那浪漫一下。”林远山看了一下身旁正在接吻的一对外国情侣,凑上来抱住徐世畅也要照着做一下,不想两个人的嘴还没碰一块就都笑了。 徐艺畅说:“算了,太做作了,看人家多陶醉。” 身旁那对外国情侣还没有分开,足有五分钟了。 “那我得走了,不然误了上班了。”林远山凝视了一下他的妻子转身向候机室门外走去,刚走几步徐艺畅追上来,踮起脚,快速地吻了林远山一下。林远山内心一热,正要回吻一下,徐艺畅说:“你去吧,别迟到了。”林远山看了一下候机大厅墙上的钟表,发现时间确实不多了,只好对徐艺畅说:“好吧,我走了。” 第14章 初到滨洲 滨州市地处河西省中部位置,是南来北往的中转站,又因是离省城晋阳市最近的一个市,加之煤矿资源丰富,所以是河西省经济较发达的一个地区。陆建宏从地处西北山区的燕北市市监局局长位置上调任滨州市市监局局长看似是平级调动,实则是实力提升,燕北市全市的经济总量远不及滨州市,大致相当于滨州市下辖开源县的三倍。 林远山也来过滨州市多次,但在他的那辆面包车进入滨州时还是走错了路,在市区绕了个大圈才进入迎宾街。等他夹在早高峰车流里到达滨州市市监局大门口时,已是七点五十分了,他直接开车进去,车头刚超过大门口的电动门就被一位老大爷拦住了,看样子是负责把门的,林远山摇下车窗等候询问。 “你找谁?先登记再进去。” “我是来上班的。” “我没见过你啊。” “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等会儿,我问问办公室再说。” 正在这时,智鹏程的那辆二手普桑到了,被林远山的车挡在后边,他按了几次喇叭见林远山的车不动,摇下车窗朝前大声喊:“走啊,怎么不动了呢?” 老大爷看到智鹏程在后面催只好先让林远山把车开进院子里,林远山停好车后从车上下来,见刚才堵在后边的一长串汽车才陆续开了进来,不一会儿仅汽车就占了多半个院子,迟来的就只好把车停大门外的马路边上了。林远山注意到整个滨州市市监局大院还真看不到他这样的面包车,可见滨州市的生活水平之高。 老大爷见骆松涛从车上下来后走上前问:“骆主任,这位说他是新来的工作人员,用不用登记啊?” “新来的工作人员?我还不知道情况,问一下唐主任吧。”骆松涛匆匆对答了一句就一路小跑进了办公楼,超过八点可就签不上到了。 林远山一看表已八点整了,对老大爷说:“大爷,我登记一下就行了,反正您看着门儿,我真的是坏人也跑不了,再说我的汽车还在院子里呢。” “你这话说得,不是怕坏人跑,是怕坏人进去干坏事,新闻上不是登了吗,有个单位突然混进一个精神病人,打伤好多人呢。”老大爷给林远山举了好大一个警示例子。 “明白,明白。” 不管怎么说老大爷让林远山登记了个人信息后还是允许他进去了,大概看着林远山不像个坏人。 林远山进了办公楼后,人事科副科长袁梅正拿着一个拖布在擦楼道,林远山走上前问道:“请问陆局长办公室在哪边?” “你有什么事吗?”袁梅边擦地边问,头没抬,眼睛看着林远山的两只脚。 “我是新来的工作人员,和陆局长报个到。” “新来的工作人员?”袁梅直起腰来,“新分配来的大学生?” “不,是调动过来的。” “我说嘛,看着你年龄大了点。”袁梅又弯下腰拖了两下地若有所思地说,“调动?最近没接收过谁的调动手续呀,你的手续什么时候办的?” “不,我现在还是借调,正式调动手续还没办。” “借调过来的?等会儿我问问我们科长再说。”袁梅一边拖地一边往后退,她每后退一步,林远山就前进一步。 “问题是我现在需要见一下陆局长。”林远山有些着急了。 “问题是我要搞清楚你是干吗的。”袁梅停止后退了,直起腰来把林远山档在了楼道中间。 林远山有些烦了,感觉进公安局大门都没这么难,这时陈岩走了过来,见袁梅截住一个人就随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这位说是咱们单位新借调来的工作人员,要找局长。”袁梅说。 “借调?”陈岩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你是林远山?” “对对,我是林远山。”林远山说这句话时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他准备给陆建宏打个电话。 “那跟我走吧。”见有人领路林远山紧跟后边,走台阶上到三楼,终于在一个没有标牌的门前停了下来。 陈岩带着林远山敲门进去的时候,陆建宏正在看省市监局李连胜局长着的《学习研究》一书,李连胜提出的“五增五创”工作理念都是在全国市监系统推广过的,所以陆建宏一直把李连胜局长当作自己工作上的导师,一直在学习李连胜的一整套理论。 陈岩一进来就先报了一声:“局长,林远山来了!” 林远山也紧接着说了句:“陆局长,我来了。” 陆建宏看了一下手表又看了一下林远山,虽没说什么话林远山也明白陆建宏是在提示他迟到了,但林远山没解释,难道要把拦他的人举报了不成?而陈岩替他解释了:“都把他当成来投诉的消费者了。”说完呵呵地笑起来。 近几年消费投诉问题越来越多,有的人来了直接找局长,认为只有局长才能够解决问题,好多次搞得局长无法办公,所以后来工作人员都警惕起来了,来人一定要先登记信息,然后再分类引导,消费投诉的一般都会被引导去举报中心,不然领导们整天都被投诉者围着什么也干不了。 “也要灵活办事嘛,不能把谁也截住,让外人以为我有多难见呢。”把林远山截住陆建宏自然不大高兴。但陈岩只应声说了两个字“对,对。”他不分管办公室,不会对自己分工以外的工作多做评论。 “这是陈岩局长,让他安排你的工作,你跟他走就是。”陆建宏一句话就把林远山安排了,坐在一张厚重的办公桌后面的陆建宏严肃沉默,完全没有了在徐其腾面前的小鬼样。 “好,那你就跟我来吧。”其实陈岩就是来局长办公室领人的,林远山今天要来报到这件事陆建宏上周就和他谈了。 陈岩带林远山离开局长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让林远山坐下后,和林远山聊了几句:“你是陆局长专门挖过来的,那肯定是人才,我想滨州市市监局有你的加入可能要变个风格,当然,工作上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直接请示大局长。” “我是新来的,一切听陈局长安排。” “嗯,好。我相信你很快会熟悉工作,市监工作虽然条款多工作面大,但不外乎就八个字‘监管市场、依法行政’,通俗地讲就是保护合法经营,打击非法经营,查处经营中的违规行为,所有违法经营的特点可归结为一个字:骗!通过欺骗消费者来达到自己赢利的目的。”陈岩显然对林远山的聪明且讲工作规矩的回应比较满意。 “陈局长说得真精辟!” “谈不上精辟,是我在市监系统工作二十年总结出来的。” 陈岩说到这里停下来给智鹏程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功夫,智鹏程就从二楼上来了,林远山看到智鹏程走进陈岩办公室,礼貌地站了起来,这时陈岩指着林远山对智鹏程说: “这就是上周和你说的林远山,现在正式安排给咱们稽查大队了,好好带他啊。” “一定,一定。”智鹏程连连点头应到。 然后陈岩又指着智鹏程对林远山说:“这是咱们稽查科的智鹏程副科长,以后你听他的。” “智科长好!”林远山走上去与智鹏程握了一下手,“以后我就是您的兵。” “咱们稽查大队只有弟兄,没有兵。”智鹏程笑笑。 “也是,稽查大队没女的,都是男的,相互配合好了都是弟兄。”陈岩接在智鹏程话后加了一句。 “陈局长,您放心,我一定和大家配合好。”林远山说。 “好,那你跟智科长去吧!”陈岩拍着林远山的肩膀说。 “好的。” 林远山跟着智鹏程下到二楼,来到了稽查大队那个五六个人合用的大办公室里。智鹏程招呼林远山道:“坐,坐,咱们办公桌短缺,办公室面积也不大,你就先把电脑桌当办公桌吧。” “好,好,可以。”林远山顺着智鹏程的手势坐在了电脑桌前。 “陈岩局长提前和我打过招呼,说给我们稽查大队从晋阳市公安局挖来一位文武双全的人,看来以后咱们遇上厉害的不用害怕了。” “我没那么厉害,还得智科长多指导。” “也是,干了公安的不一定能干得了市监,公安有盾牌有武器而市监人员都是用肉档,嘴就是武器。” “对,对,一行不知一行。” “你刚来,业务还不熟悉,所以你多做点内务,比如打印些文字资料呀,接接电话,擦擦桌子扫扫地呀,对了,锅炉房在办公楼后边,打开水去锅炉房里打,每天把咱们办公室那两个暖壶打得满满的。” “好,好,知道了科长。” “自从陆局长来了以后咱们局里就把打扫卫生的临时工都辞退了,陆局长让工作人员自己清理办公室内外的卫生,连陆局长自己也经常拖地。” “对,对,每天上班自己打扫一下卫生还等于是进行了体育运动了呢。” “嗯,也是。”智鹏程略停顿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几页纸递给林远山,“今天其他人到外边检查去了,我手里这是一份案情报告,你打印上二十份。” “好的。”林远山接过材料打开电脑开始打印起来,刚打三行字,智鹏程从墙根底提起一只暖水瓶对林远山说:“你先去打壶开水吧。” “好的,我去打。”林远山起身提起水壶向楼下走去。 不一会儿,林远山从楼下上来后,发现稽查大队已经是五六个人了,他们吵吵嚷嚷的好像在谈哪个商户或企业不配合检查要请求公安局配合什么的。林远山把打满开水的暖水瓶放下后,好像还没人注意到他,他将智鹏程桌子上的水杯拿过来倒满水又放回桌子上时,也没人注意到他,他就回到电脑前继续打印那份材料了。 “不请公安局配合咱们恐怕什么也拿不回来。” “那小子听说住了十年监狱,嚣张得不行。” “现在成什么社会了,越住监狱的人出来越嚣张。” “死猪不怕开水烫嘛。” 监狱这个词让林远山听了好耳熟,而想到自己现在身在市监局不免又有些惆怅。 “没有拘捕搜查权却还要执法,真的太难了。” “尤其遇上这种在黑大门里出出进进的混混。” “本来就是警察干的活儿,让咱们去干怎么能行呢?咱们既没带警棍手铐,也没武功,冲突起来怎么办?” “冲突起来就是你执法不当,就是你办事没水平!” “好,我没水平叫有水平的来。” 大家讨论过程中,林远山看到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想站起身去食堂吃饭,可看几个新同事显然是忘记吃饭了,继续等吧实在是肚子饿,林远山想了想关了电脑转身对智鹏程说:“科长咱们吃饭去吧?” 智鹏程正在为这件下不了手的案件发愁着,好像没听到林远山说话,还在低着头听同事们的牢骚,有一个年轻同事终于注意到林远山了,对智鹏程说:“科长,有人叫你呢?” 智鹏程扭头看了一下林远山,问:“什么?” “咱们吃饭去吧?”林远山笑着说。 “哦,好,吃饭去!” 这时有同事指着林远山问智鹏程:“这位是?” “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咱们科新来的同事林远山。” “哦,新伙伴啊,你好你好,我还以为是来办事的。” “好好,大家多关照。”林远山一边下楼一边答应着。 到了食堂,林远山有意排在最后一位打饭,待他从传饭窗口接过一碗打卤面后其他几个同事都已坐下吃了起来,林远山看到智鹏程所在的桌子上还有一个空位就坐了下来。 “科长爱吃米饭啊?”林远山看着智鹏程端着一碗白米问道。 “嗯,嗯,也爱吃面。”智鹏程吃着看到陈岩副局长坐在了左边的那张桌子上,端起碗碟移了过去,和陈岩坐一起后笑呵呵地说:“陈局长总是来这么迟,我都吃一半了。” “我的饭量是你的二分之一,正好咱们同步。” “哈哈,对对。” 说笑间陆建宏走进来,后面自然跟着主任唐晓威。办公室主任就是这样,需要的时候他总是能迅速地跑到前面掀起门帘,当领导进来后又总是能迅速地隐在领导高大的身形后面,让人不得不服。陆建宏走到传饭窗口时饭厅里的喧闹声一下子降了十个分贝,像大开的水龙头突然被关小了,哗哗的流水声变成了潺潺的细流似的。陆建宏也要了一碗打卤面,径直走到默认属于领导席的餐桌坐下来——自从调任滨州市局他在餐厅吃饭的位置就没有动过,即使他没来,其他领导在这桌上吃饭也从来没有人占用过他的空椅子。唐晓威随着领导一边落座,一边向林远山招手示意让过去,林远山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快在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领了餐券了没有,让科里他们招呼你办下手续。”陆建宏的关心没有让林远山吃惊,倒是让智鹏程嘴里的那口白米饭差点咽不下去。 第15章 第一次亮相 接下来的时间,智鹏程和陈岩的对话就不够专心了,好几句都是以“嗯,对,没错”等一些极简单的字词来应答,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转移到林远山那边,陆建宏局长一直在微笑着和林远山说话,智鹏程的目光每隔一秒就要往林远山那边扫一下,陆建宏与林远山谈话时声音的冷热度平缓度快慢度,以及笑容的尺度,手势的幅度等等,智鹏程都观察的很清楚,据此他已快速判断出陆建宏与林远山关系非同一般! “新来的那个林远山与陆局长同是晋阳人。”智鹏程把目光收回低声与陈岩说了一句,想从陈岩嘴里探出陆建宏与林远山关系的更准确的数据。 “对,林远山家也在晋阳。”而且陈岩还知道他们住在一个小区。所以陈岩对这个话题不以为然,说了一句可以不用说的话,而隐藏了一个目前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重要信息。他知道林远山和陆建宏关系不一般,林远山离开晋阳市公安局选择滨州市市监局作为自己职场的下一站就足够说明了这一点,不然林远山不一定会离开省城,陆建宏也不会把胳膊伸到市监系统以外去抓人,莫非市监系统内部就找不到两个能用的人?当然这些话都没必要和智鹏程说,智鹏程还够不上与陈岩展开真正对话的资格,完全不在一个高度上。当然这个高度包括外在的也包括内在的,陈岩高过智鹏程的地方不只有职级、身高和血压,还有藏在大脑内部的那些看不见的指数。 陈岩碗里的饭已经吃完了智鹏程还在吃,陈岩在耐心地等着他。 “得多吃点,今晚还不知能不能吃上饭呢。”智鹏程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说。 “还是那个吴德强?搞不倒吗?”陈岩问。 “不好搞啊,遇上动不动就要肉搏的人,案件就难以推进了。” “需要公安配合我就和公安那边通个话。” “咱总不能一办案就叫警察来保护吧,警察都开始笑话咱们了,让人家以为市监人员都是草包。” “这不是专门给咱们稽查大队安排进一个警察吗?” 陈岩说到这里智鹏程听不懂了,筷子咬在嘴里一动不动了。 “林远山曾经是晋阳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啊!” 陈岩说出答案,智鹏程的目光迅速从陈岩脸上转移到林远山脸上,而这时林远山和陆建宏已吃完饭正要起身离开。 “好,吃好了,咱走吧陈局长。”智鹏程马上把还有几粒米的饭碗放下,起身想跟上陆建宏的脚步。陈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看到智鹏程不仅碗里没吃干净,碟子里也剩了几根菜,这让陈岩看着很不舒服。 “远山,下午咱们要出去办案,你准备一下。”智鹏程追上陆建宏后用很亮的声音和旁边的林远山说,他感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打入了陆建宏的大脑里。 “我也一起去?”林远山心想上午的材料还没打印出来呢。 “对,对,一起去,遇硬石头咱稽查大队一向都是倾巢出动。” 陆建宏一句话也没说,进入办公楼快步上了楼,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但智鹏程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把“下午带着林远山一起出去打硬仗”这一信息准确清楚地提供给了陆建宏。 “有远山我们的力量就大了。”智鹏程回头和身后的陈岩补了一句话,解除了抢着和局长说话怠慢副局长的嫌疑。 “远山虽是新来的,但是老手,相信你们下午会打胜仗。” “哪里,陈局长,我是新手,新手。”林远山谦虚地说。 “你只是在业务知识方面是新手,在办案方面他们得和你学呢。” “市监和公安不同。” “执法过程是一样的!” 三个人说着就到稽查大队了,陈岩嘱咐智鹏程说:“尽量别起冲突,别第二次挨打。” “知道,知道。”智鹏程连连答应。 林远山听到挨打这个词很好奇,但没问,初来乍到不宜多言。 “咱们现在就走吧,不然又抢不上执法车了。”稽查大队小杨有些着急,有好几次是开着他的私家车去办案子的,漆皮刮磳了好几回不说,保险杠都撞烂了,他直言自己的奉献太大了,都快够得上评选全市劳动模范了。 “好,出发!”智鹏程发出命令,稽查大队全体人员跑下楼集结,然后一起上了一辆执法面包车朝“德强厨具店”驶去。 “你怎么不干公安了呢?”路上智鹏程问林远山。 “干不了啦。”林远山坦率地笑笑。 “不会吧?”显然智鹏程还不了解林远山的个人情况。 “真的。” 见林远山不愿多言智鹏程也就不问了。 十多分钟后,执法车停在一条主卖家具家电的商业街,眼前这家商铺门顶上就挂着“德强厨具”四个大字。店外铺了红地毯,架了气球拱门,有工作人员正在发促销传单。 智鹏程带着工作人员进到店里的时候,吴德强夫妻俩就坐在收银台里边,智鹏程环视四周,发现被消费者举报的那款“好媳妇”燃气灶没有了,一台也看不见了。 “德强,上午不是让你们提供进货单和销售单吗,准备好没?” 吴德强看了智鹏程一眼没任何回应,继续抽他的烟,倒是他老婆站起身满面笑容地对智鹏程说:“哟,智科长亲自来了,这么点事还劳您专门跑一趟。” “这么点事也得办啊,你麻利些省得影响你们销售,看顾客这么多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们。” 吴德强老婆把一沓单据递给智鹏程说:“全部就这些,一年也卖不了多少东西,本钱赔完我就关门了。” 智鹏程把单据递给小杨,小杨翻看了一遍,眼睛看着智鹏程不动了。智鹏程当即明白了小杨的意思,对吴德强老婆说:“怎没有好媳妇烟气灶的进货售货单据呢?” “哎呀智科长,你得相信我呀,我们真的没卖过什么好媳妇燃气灶。” “你们总是这种态度不好吧?” “我们的态度怎了?你们没凭没据的乱说什么?”吴德强呼地站起来朝智鹏程大声吼道。 “这不是你们开的发票?”小杨再次出示了举报者提供给市监局的那张“好媳妇燃气灶”销售发票。“这张发票盖的章是你们的,我们到税务局也查过发票编码,确实是你们开出去的发票!”小杨补充道。 “我们就卖过这一台,后来再没卖过,我们也是受害者,被人骗了。”吴德强老婆极力辩解着。 在店里边陷入僵局的时候,林远山已经和一位女售货员到了德强厨具店的地下室里。事情是这样的,当智鹏程他们下车进入店里的时候,林远山从背着商店的那一边下了车,当穿便衣的他从车后绕出来时,在店门口搞促销的店员并不知道他也是市监工作人员,以为是普通顾客,一个劲儿地向他推销各种促销厨具,他选了一款燃气灶说要二十台,可把销售人员给乐坏了,说到地下库房里看一下有没二十台若不够马上给他进货去,林远山说我和你一起下去看看,这样林远山就和一位女售货员下了地下库房里,而这一幕谁也没注意到,等到吴德强又开始露出暴力倾向时,智鹏程突然想到了林远山,但他已找不到林远山在哪里了。 “林远山呢?”智鹏程低声问他身后的同事。 “不知道啊。” “这家伙去那里了?” “给他打个电话?” “问题是我还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他应该不会走远吧。” 在地下室里,林远山要的那款全国知名品牌的燃气灶显然没有二十台的量,销售人员只找到五台,林远山故意说:“不行我另找一家店吧。” “你是家庭用吗?”其实售货员知道凡一下子买几十台的顾客一般都是给单位购买的,但还是问了一句。 “不,是单位用,一个小学校,老师宿舍里用,便宜些的也行。”林远山开始诱导眼前这个急于挣销售提成的年轻女孩。 “便宜些的也行?” “对。” 这时女孩对林远山说;“我们还有一个库房,在街对面,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好,走!” 年轻女孩带林远山从后门出去,横穿马路又进了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要比刚才那个大得多,货也堆得满满的,年轻女孩指着一堆标有“好媳妇”的纸箱子说:“这款燃气灶挺实惠的,最适合单位团购了,你要买我给你打五折。” “好,就这款吧。” “你的地址呢?我们给你送货。” “不用送,我们单位的车一会儿就来了,你先给我开好票。” “哦,好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开好票给你送过来。” 林远山和女售货员从地下库房出来后,乘女售货员到店里开票功夫,林远山在大街上租了一辆三轮车,仓库里的两个男员工把货装上车,说一会票开过来付款就走。说完林远山打通了智鹏程的手机,听到电话里吵闹声很大,智鹏程在电话里问:“谁呀?” “科长,我是林远山,我买了些燃气灶,你过来付一下款?” “什么?” “你让小杨过街对面来。” “你到底在干嘛?” “我买下好媳妇燃气灶了!”林远山把“好媳妇”这三个字说得很重,智鹏程好像听懂了,说了句“你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德强厨具店里,吴德强已经从收银台里边走到外边来,正和小杨鼻子对着鼻子呢。 “你想怎样?”小杨完全不惧对方。 “你要怎样?”吴德强又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要把小杨顶墙上了。 智鹏程为控制事态把小杨拉向一边,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林远山的电话,于是对小杨说:“咱们走,明天再来。” 小杨听到智鹏程又要撤退,不解地看着智鹏程,智鹏程挥了一下手走出了德强厨具店,小杨和几个同事也只好跟了出去。 “林远山说他在对面。”上车后智鹏程对同事们说。 “他在对面干吗?一到店里就不见人了,跑哪里去了?一点组织纪律性没有。” “就是嘛,还打算让他打头阵呢,不想他来了个临阵脱逃。”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车就已开到对面马路边了,小杨看到林远山站在路边把车停了下来,大伙下车后智鹏程问林远山:“怎么回事?你买到好媳妇了?” “哈,谁买到好媳妇了?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林远山开了一个玩笑,趁几个年轻同事也跟着笑起来,林远山然后压低声音对智鹏程说:“吴德强在这边还有一个仓库!” 第16章 苦肉计 智鹏程和林远山说话当中,德强厨具店的两个男员工正在一件一件地往林远山租来的那辆三轮车上装货,不一会儿二十件“好媳妇”燃气灶就把个三轮车堆得满满的。智鹏程围着三轮车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了燃气灶包装,看到应该有的内容包装上都印着呢,就连c”标志都有,看似很正规的产品。 “怎么找到这里的?”智鹏程问林远山。 “我要买二十台燃气灶,那个女售货员就把我领到这里来了,说这款燃气灶价格便宜还好用。” “哦,知道了,你不是来检查工作来了,是购物来了。”其实智鹏程打内心感觉到林远山的思路很专业,完全用了公安破案的思路,但嘴上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对,对,查假货难但买假货就容易多了。”林远山笑着说。 听着林远山说得这样轻松,其余四位同事面面相觑,他们追查了好几天的假冒产品让林远山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这实在让人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从包装上看商标产地许可证号都有呀,还真看不出是假冒的。”作为一个新人林远山提出了他的疑问。 “都是假的,我们上周就调查过了。”小杨走过来悄声对林远山说。 “是吗?”林远山听了很是吃惊,他还头一次见假货做得这么真。 “小杨去把吴德强叫来!”智鹏程的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他认为吴德强现在应该是无话可说了。 “好的。” 小杨应了声正要过马路,见吴德强和刚才那个女售货员正在往这边走,小杨看了一眼智鹏程后就没有移动脚步。 “把东西搬回库房!”吴德强还没走过来就在街当中朝他的那两个工作人员吼上了,只是正好有一辆汽车从吴德强面前驶过把他的声音折扣了不少。 不过两个男员工从吴德强的面部表情上就已领会了老板的意思,走到三轮车旁要把燃气灶搬回库房去,这时林远山做了一个暂停手势,对两名员工说:“别动!”与此同时,现场所有市监执法人员一拥而上,把三轮车围在中间。 “你到底走不走啊?”三轮车夫不耐烦了,再加上看到气氛不对,似乎不想做这个买卖了。 “你耐心等着就行,费用加倍给你。”林远山这样说,三轮车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又连续过了十几辆汽车,吴德强才跨过马路走过来。 “这批货我们扣了!”智鹏程看着走到他眼前的吴德强先发制人地说。 “智科长,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货,是朋友暂放在这里的。”吴德强口气软了下来。 “不是你的货你还在卖?” “我的工作人员搞错了。” 这时林远山走过来对吴德强说:“好了,别狡辩了,刚才你的售货员一个劲儿地向我推销这款燃气灶,还答应给我打五折,你能说她搞错了?” “她在偷偷帮别人卖,与我无关!”吴德强口气又硬起来了,他手一摆招呼他的工作人员,“把东西给我搬回去!” “我看谁敢动?!”林远山挡在三轮前,再次警告那两个男员工。 “你谁呀?”吴德强还真不知道林远山是从哪里冒出的。 “我?买东西的!”林远山想到他既没穿制服也没有执法证,只能充当个消费者了。 “买东西的乱叫啥?你算哪根葱?” 没等林远山有回应,吴德强说话间一拳轮过来,想把眼前这个瞎搅和的消费者从他眼前抹掉,而林远山本想顺势来个旋臂压肘或拉臂背摔什么的,又一想这样容易给路边群众造成粗暴执法的印象,自己刚丢了警服,总不能再丢掉市监局的制服吧?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就是愚蠢!于是林远山将已经迎上去准备锁住吴德强手腕的那只手又抽了回来,与此同时他的头稍偏了一下,这样吴德强的这记重拳落空了,不过吴德强紧接着又补上了另一只拳头,刚好砸在林远山的右肩上,刚好把林远山打倒在地。林远山倒在地上就不起来了,几个市监人员见状赶紧围拢过来,其中小杨及时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不到五分钟警车和救护车就同时开了过来。 “我们的工作人员被打了!”智鹏程故意大着声对刚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员说。其实出警的几位警员智鹏程都认识,市监公安经常联合执法,见了面基本都是熟面孔,带队的那位派出所孙副所长是和智鹏程半月二十天就要聚一块吃顿饭的人。 “别胡说啊,谁打你们工作人员了?”吴德强依然那么嚣张,只是警察到来后智鹏程就不再与他对话了。 “这是你们的工作人员?”一位做现场记录的年轻警察指着刚被医护人员抬到担架上的林远山问智鹏程。 “对,我们的人正在执法就被打了。”智鹏程把这起暴力事件的性质强调了一下。 “什么?你是想说我抗法吗?”吴德强笑了笑接着说,“你说我杀人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人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我怕谁呀!” “吴德强,咱到所里说吧。”孙副所长语气平和地和吴德强说,他对吴德强比对智鹏程都熟悉,他给吴德强戴过多少次手铐都已经记不得清了。 “好,去就去!”吴德强就像去赴一场宴席一样大大咧咧地上了警车。 孙副所长走在最后,他和智鹏程相互对视了一下后才快步走向警车,而这不足一秒的对视两个人的信息就准确传递给对方了,也达成了一致,就是说接下来的几天智鹏程可以安心调查这起销售伪劣煤气灶的案件了。 到达医院的林远山一直喊头晕,医生直接给他开出了住院观察建议书。晚上林远山给岳父和妹妹分别去了电话,询问了家里情况知道一切正常后,他又给远在美国的妻子徐艺畅去了一个越洋电话,电话里他和徐艺畅说来市监局工作感觉比在公安局好多了,琐碎但有趣,至少不用再看那些血腥的场面了,徐艺畅说他胆小,他说不是胆小,是做不到像马一超那种铁一样又冷又硬的人,徐艺畅笑着说就你是热心肠?两人说说笑笑地不觉就聊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说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林远山也没敢说自己正在医院里躺着,不然让徐艺畅如何想象,到市监局上班第一天就进医院了?这样的画面也太离谱了点吧。 吴德强到达派出所后就被拘留了,派出所给市监局空出了整整十五天的取证时间,十五天拘留是治安处罚的极限,也就是说公安方面已经展现出了全力合作的态度,借此机会智鹏程开始抓紧时间收集证据,期间他对德强厨具店的每一位员工都做了询问笔录,并获取了德强厨具店近一年来的进货销货票据,再加上对周边商铺及多位消费者的走访,最后竟挖出一个非法组装燃气灶的窝点来。案件不大不小,但经济检查科近段时间的努力有了结果,全科上下不免洋溢着小有收获的喜悦。 林远山在医院躺了三天就出院了,他参与了案件的取证和调查制假窝点的大部分工作。很显然,要不是林远山发现假货仓库和以“苦肉计”调虎离山,这起案件不会查得这么快速这么彻底,这让稽查科的那几个年轻工作人员都开口叫林远山哥了。而智鹏程却是另一种感觉,林远山来稽查科还不到半个月就已被人叫哥,那以后会怎样?陆建宏局长专门从省城挖来林远山,就只是为稽查科增加个人手?就只是为了对付传销组织?调到省市监局的稽查科长申轮已经离开将近一年了,一年中迟迟不任命新的科长……这样想来他内心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林远山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即使林远山哪一天升到副科长位置,他智鹏程也早已把那个“副”字丢掉正式转成正科了,如果不是这个程序还会是什么程序?莫非林远山要越过自己直接当科长?尽管智鹏程在不断地安慰自己,但他的心从此就悬了起来,林远山每天上班时的一举一动,以及别人和林远山的一言一语智鹏程都密切注意着,他从胜券在握的状态又重新转成了防守状态,这种感觉真的不好。 制假窝点被查后“好媳妇”燃气灶案到此眼看要大功告成了,可以结案了,但事情并不是林远山想的那样。滨州市市监局召开“好媳妇燃气灶”案件分析会的前一天,吴德强重获了自由,当他看到自己的厨具店被贴上封条时,胸腔内瞬间烧起一把火,火焰从他的喉管里喷出来,喷向他的妻子员工或路边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按他自己的话说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混社会了,有的是靠山,几个空制服的算个什么!而林远山听到吴德强的嚣张也就是微微一笑,这类人他见得太多了,一个社会小混混而已。前几年查办河西省最大黑社会头目石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晋阳市刑警队副队长了,吴德强一个只能鼓捣几件小商品的人算个什么!重查重处才是和此类人的唯一对话方式。 不过,机关的案情分析会上还是出现了两种声音:陈岩副局长主张将案件移交公安部门处理,毕竟吴德强制假售假金额已达六万元了,已超过了五万元的入刑线。而智鹏程说已经和公安那边联系过了,公安那边说咱们收集的证据不严谨,他们要办这个案件的话要重新取证,一旦最终核定的涉案金额不足五万还得把案件交回市监局办,这样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智鹏程又接着说,反正涉案金额也不大,吴德强即使应当受到刑事处罚也顶多是拘役什么的,不如还是咱们市监部门来办这个案件,不然这几天白忙活了。分管法制的副局长欧阳明还是老一套,说案件应该按正常程序走,够得上移交公安就移交,公安那边退回来再说,不然不按正常程序办案本身就是违规的做法,不要最后查处不了别人却把自己搭进去了。两位副局长意见一致,智鹏程的话自然就没了力量,陆建宏局长最后决定将案件移交公安部门办理。可有意思的是,最终案件的走向完全是按智鹏程的思路走的,没出半个月案件就被公安局退回来了,公安局给出的理由不外乎像智鹏程说的证据不足等等。 “我就料到就是这个结果,这么个五六万元的小案到公安局兜一圈就又回来了,也许是领导们想得更周全,唉,稳妥些干吧。” 智科长的牢骚,小杨已经听了好几年了,耳朵都磨出了茧子。他笑着对智鹏程说:“智科长,你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着打退堂鼓,工作比谁都干得欢。” “唉,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必须的。咱们都一样啊!领导有领导的角度,中层有中层的思维,各有各的道理,活儿还是咱们大家一直在辛苦着干。” “对,对,智科长放心吧,我们就是打不死的小强,现实虐我千百遍,我待工作像初恋。我们哥儿几个死心塌地跟你跑就是。” “哈哈,这还差不多。” 智鹏程的郁闷让小杨几句话给化解了,智鹏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还没放下杯子,林远山就提着暖壶过来续水——自林远山来了以后,智鹏程的水杯续水工作就被林远山承包了,而且还会招呼到科里所有无论年龄大小的同志,他总是能在智鹏程需要的时候出现,智鹏程对林远山察人于微的本事暗自佩服。享受了林远山的服务后智鹏程看着林远山随口问了一句:“远山,你在公安局工作了十多年,你们当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如何处理的?”听智鹏程这样问林远山放下暖壶说:“公安局的案子太多,大案都办不过来,所以对这种有其他执法部门监管的小案能不接就不接,罚款和拘役起到的惩治效果差不了多远,所以市监处罚和公安处理都一样,不过我现在是一个市监工作人员了,我只希望这个案件按法律法规的程序办理。” 第17章 罚款单 林远山住在办公区后边的单身职工宿舍楼里,陆建宏住二楼,他住一楼。在晋阳的时候,陆建宏从滨州回来后经常找徐其腾下棋,有时林远山也上阵和陆建宏来一两个回合,所以林远山也算是陆建宏的棋友。现在林远山和陆建宏住楼上楼下,看似距离更近了,事实上关系拉远了,远到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与一位局长那么远。林远山来滨州上班有两周的时间了都没单独见过陆建宏,局长不召见林远山是不会擅自去敲门的,他不会把生活中的老邻居与工作单位里的上下级搞混的。但今晚林远山刚躺下就接到了陆建宏的电话,让他上二楼一下。林远山重新穿好衣服来到二楼陆建宏门外,刚要敲门陆建宏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进来,进来。”陆建宏满面笑容,还是老邻居的样子。 “陆局长,找我有事?”林远山走进来后很自觉地立在地当中。 “坐嘛,站着干嘛。” “好,好。”林远山找靠门的一把单人沙发坐下,屁股靠前,胸略前倾。 “别搞那么正规,咱俩私下里还是邻居关系,随意些。”陆建宏感觉林远山太不放松了。 “我在您面前当然很随意了。”林远山笑笑,身体确实有所放松,但姿势还是没变。 “我叫你来是告诉你,调动手续可以办了,你自从来滨州上班还没回过家呢,明天就回一趟家吧,顺便把你的人事档案转过来。”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还得等几天呢。”林远山听了非常高兴,站起来给陆局长杯中续了水,然后给自己也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喝起来。 “前几天我向李连胜局长汇报了你来滨洲工作的情况,说了你在这次查处假冒燃气灶那个案子当中的表现,后来李连胜局长就签字了。” “谢谢陆叔叔,您给了我第二条出路。” “哪里,凭你的能力出路多的是,是我硬把你给挖过来了。” “呵呵,陆叔叔太能夸我了。” “不是夸,我真的是看中你的能力了,”陆建宏说着点了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后接着说,“手续办过来后你就正式成为滨州市市监局的一员了,一定要好好干,我可是准备把你当主力队员用的。” “这个您放心吧,我就是当个拉拉队员也要尽力做好。” “嗯,我相信你,一定要好好干,拿出东西证明自己。” “我会努力的!” 林远山回到一楼自己的宿舍里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感觉没和陆建宏聊几句时间就这么迟了。重新躺在床上的林远山睡意全无,真想现在就给岳父打个电话,说明天要回去办手续,不过想到岳父已睡下就忍住没动手机。林远山总是习惯于向岳父汇报成绩,总想得到岳父对自己的认可,岳父在他心目中是教父的形象。而在他颓败或迷茫的时候,他就跑回林顺找母亲去了,母亲是他人生路上的灯塔。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徐艺畅: “老婆,干嘛呢?” “又喝多了?” “没有喝。” “那怎叫开老婆了?” “你不是我老婆?” “平时除了喝多酒,你多会儿叫过我老婆?” “好,以后天天叫你老婆。” “别溜嘴了,我在开会,这是跑到卫生间在和你说话。” “半夜三更开什么会?” “快中午了!” “哦。” 徐艺畅挂断电话后,林远山才想起美国和中国是黑白颠倒的。 第二天林远山回到晋阳后直接去了省市监局,把自己的调动手续办好后,才赶回家里。回到家已过十二点了,岳父、妹妹还有两个孩子正围着一笼莜麦面蒸饺吃得高兴,他突然走进来感觉挺多余似的。 “哥你回来了?”林远琴和他打招呼。 “爸!”彤彤高兴地叫道。 “舅舅。”小外甥也怯怯地叫了他一声。 “爸,我的调动手续办了。”林远山没顾上回应妹妹女儿和外甥,急着先把喜事报告给了岳父。 “是吗?那就好。” 这事对于徐其腾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他了解陆建宏的能力和人品,陆建宏能提前把林远山带走就说明调动的事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饭桌上林远山和岳父聊了徐艺畅在美国的状况,又聊了到滨州两周以来的工作情况,谈到“好媳妇”燃气灶,徐其腾停下了筷子,他对林远山说:“你刚到滨州,一切听指挥,工作中既要发挥出自己的能力但也不能发挥得太过了,分寸要把握好,不能抢领导风头,既不缺位,更不能越位,不然会引起领导反感的,但反应太慢又会被别人瞧不起,所以好多时候,不是说你能力有多大,而是说你会不会把握分寸。” “知道了,爸爸。”林远山频频点头。 “除非你是一把手,那时就可以尽情发挥了,当然要发挥在点子上,不能跑调了。” “知道爸爸。” “你陆叔主动调你过去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哪个领导也喜欢用自己熟悉的人,你陆叔要有所建树,没有自己的团队不行,不然他如何打开局面呢。” “陆叔叔需要我就好。” “嗯,他帮你换了个工作,你自己一定努力,要珍惜现在的一切,用工作说话。” “知道了,我不会辜负陆叔叔的。” “你懂得怎么做就行。” 翁婿聊了一中午,饭后林远山没顾上休息就开车赶往滨州,刚到新单位的他不想有一丁点懈怠。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但一件件都像路边的树木一样,都快速地擦着他的车窗过去了,在晋阳市公安局的十年他经历过的事虽堆积如山,也从他的车窗里消失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把好方向盘,一直向前看。 下午两点半,林远山准时将车开进了滨州市市监局。 “回家去了?” “对,回了趟家。” 门房的张大爷笑呵呵地和林远山打着招呼。 林远山拿着调动手续回到稽查科时,稽查科只有小杨在,林远山问:“智科长不在啊?”小杨说:“都还没来呢,签到时间是两点四十。”“哦”,林远山想现在人事科的人估计也还没到岗呢,一会儿再过去办手续也不迟。 林远山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智鹏程和小李就来了,林远山心情大好地对智鹏程说:“科长,我的手续过来了。” “手续过来了?让小李领你去人事科办吧。” “不用,我自己去办就行。” 调动手续就放在桌子上,小杨好奇拿起来一看,禁不住惊呼起来:“你是正科啊?” 小杨这一惊呼,正低头在抽屉里找东西的智鹏程也抬起头了,他朝小杨伸过手说:“我看看。” 当小杨把林远山的工作调动介绍信递给智鹏程时,智鹏程感觉脑袋里嗡地来了个小轰炸,他眨了两下眼睛视力才又清晰起来,他强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以庆贺的方式对林远山说:“从现在起咱们就正式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走,我带你去办手续,咱们稽查科终于有正科级干部了,力量倍增啊。”智鹏程说着站起来带林远山往门外走。 “我只是正科职级,但没职务。”林远山跟在后边说。 “很快就会有了,咱们的科长位置不是还空着吗。” “呵呵,那个位置我可不敢想。” 林远山都不敢和智鹏程聊下去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智鹏程的妒意。 “走,去袁梅那里。”智鹏程出了稽查科的门右拐朝人事科走去,林远山只好跟去。 智鹏程和林远山来到人事科时,袁梅还没有来,见小冯一个人对着一个小镜子检查她的脸。要说她的脸已经很精致了,眉毛眼线和唇膏都是照着大都市的路线走的,粉底是自然肤色,不像有的年轻女孩,在办公室里却画着一个舞台妆。小冯一直没抬头看走进来的智鹏程和林远山,看来小冯是人来上班了心没来。智鹏程受了冷落自然不爽,加上刚才被林远山这个正科震得不轻,智鹏程没耐心了,用两根手指在小冯桌面上敲了两下,小冯抬头一看只是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哟,智科长来了,我们袁科长还没来呢。” “我不来你就什么也不做了?”小冯话音刚落袁梅就走了进来,搞得小冯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也是刚进来。”林远山替小冯说了句话,不然袁梅会有第二句第三句让小冯尴尬的话。 袁梅浑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她肩上的那个lv高仿包,林远山看到后感觉市监人员用高仿的东西有一点讽刺意味,这就是打假的买假。 智鹏程把林远山的手续递给袁梅看时,袁梅也吃了一惊:“正科?!” “对,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正科领导。”从智鹏程的语气里能明显听出来林远山这一纸调令给他带来的压力。 “我不是领导,只是工资级别上去了。”林远山再次纠正了一下。 “二位,坐,坐。”袁梅一边招呼智鹏程和林远山一边把包包挂衣帽钩上,转身用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上给两个人各接了一杯水。 袁梅坐下后对小冯说:“给远山把回执和工资核定单开出来,然后领远山到财务科把工资给报上。” “不用,小冯只管开出来就行,我带着远山就都办了。” 林远山在一旁感觉很不自在,自己老大个人了被带着办手续,好像刚从大学毕业过来一样。 智鹏程带着林远山办完手续回到稽查科后,小杨对智鹏程说陈岩局长叫他去,智鹏程听到后当即转身朝陈岩办公室走去。 就在智鹏程带领林远山办理调动手续的时候,陆建宏接到了市公安局吴副局长的电话,说吴德强是他二大爷家的孙子,也算没有出了三代的本家侄子,请市监部门在不为难的情况下从轻处理一下。陆建宏听了吴局长的话有些不悦,吴德强不但不想交罚款,甚至还想要回被扣押的全部燃气灶,真是没有王法了!在办公室里,陆建宏骂了好几次娘。陈岩看着陆建宏生气的样子,也真是替他为难。他自己甚至比陆建宏还先接到了别人的求情电话,不过他用一句话就轻轻地把自己的干系推了。 陆建宏考虑再三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对吴局长说案情已经基本定性了,都是上会研究决定的,已无法撤回,只能在罚款金额上从轻考虑,一听从轻两个字,吴副局长连说多谢多谢,不过,他补充道,这个确实是至亲,最好是规范教育吧,然后客气两句挂了电话。 最后陆建宏对陈岩说:“虽然公安局吴局长求情了,但这个案件一定要办,不能没有底线,有压力我顶着!” “局长,明白!”陈岩很快领会了陆建宏的意思。 当智鹏程在陈岩办公室知道罚款降到一万元时,心里知道自己这几天又白忙了,一万元对于吴德强来说就和没处罚一样,智鹏程仿佛已经看到了吴德强胜利的笑容。 “去开罚款单吧,以后少发牢骚。”陈岩一句话堵住了智鹏程一堆话,他知道智鹏程又要发牢骚,就及时制止了他。 “好吧,服从命令!” 智鹏程回到稽查科后,没精打采地对林远山说:“把对德强厨具店的处罚通知书打印一下,罚款一万元。” “什么?一万元?”林远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问了一下。 “对,一万元!”智鹏程再次强调后,所有工作人员都瞪大了眼睛。 林远山把处罚决定书打印出来递给智鹏程后没再多言,他来时间不长,也不便多言,但他内心突然感觉很不爽,还以为会是一个很完美的案子,没想到市监部门是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对吴德强的超轻处罚让林远山一天提不起精神来,他知道,从公安转行到市监,关于猫和老鼠的游戏又一次上演了,并且将持续上演。只要在这个岗位,就要时刻面对,面对假货、面对违法经营,面对方方面面的执法办案的阻力。智鹏程看出了林远山的心思,对林远山说:“相信你很快就适应了,市监办案和公安办公一样,受到一些干扰因素是很正常的事,在哪里执法都难,只要咱们在,他们就别想乱来,这回不行等下回。这次,大局长已经顶住了压力。” “是的,最终罚他款了。”林远山点头道。 第18章 开源局事件 第二天,智鹏程让小杨给吴德强打了电话,叫吴德强交纳罚款。 小杨打完电话后继续低头玩他的手机游戏,其他人也都不作声,一个看报纸,一个抠指甲,小李跑到人事科找小冯聊天去了,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林远山敲击键盘的声音,林远山在不停地打印材料。 五分钟后吴德强就赶来了,当他从小杨手里接过处罚决定书时,就像领了一张奖状一样,面露笑容。他确认了处罚决定书上的金额后,痛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放桌子上:“一万元,你们数数!” “别往这儿放,直接交银行。”智鹏程面无表情地说。 “直接交银行?好吧!”吴德强又把钱装起离开了稽查科办公室。 看着吴德强离开的背影,小杨低声说了句:“屌样!” “搞不倒人家能不得意吗?”智鹏程冲小杨气呼呼地说。 “本应罚款二十万的案子一万元就了结了,我看以后的案子更不好办了。”小杨说。 “是啊,连个小商店都奈何不了谁还怕你?”另一同事说。 智鹏程听几个年轻人口气这么消极,感觉自己刚才说话有问题,感觉自己不能总发牢骚,搞得稽查科成了一个牢骚窝了,于是他改口道:“不过工作还是得做,而且要做好,不能因为一个吴德强就泄了气。” 事实上,身为副科长的智鹏程就是靠着这股韧劲走到了今天。 稽查科几个人正在谈论着吴德强,人事科的小冯跟着小李来稽查科串门,几位年轻人一看到小冯就郁闷全消了。 “欢迎,欢迎,欢迎来帅哥村儿。” “平时请都请不过来,今天有空?” “来,小冯,坐!”智鹏程也把目光从窗外拉回来热情招呼着小冯。 林远山起身为小冯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喝水!” “哟,谢谢,谢谢。”小冯忙道谢。 “看来我们都没有远山哥有眼色啊。”小杨开着玩笑。 小冯喝了一口水一脸苦相地说:“我们那屋熏死了!”说完一只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像那边的烟味跟着她跑了过来。 “人事科美女多吸引人嘛。”那个不爱说话的同事也和小冯搭了句话。 “美女才不吸引人呢,还不是那张朱安起免职文件把这么多人吸引来的。” “朱安起免职了?”智鹏程一听这个话题来了精神。 “你没看到那个文件?早晨刚下的,朱安起被双开了。”小冯说。 “双开?那完了。”智鹏程两手一摊说。 林远山不知道朱安起是谁,所以表情没智鹏程那么丰富。 “听说就因为万把块钱。” “一万数额不大,但看是什么性质了,贪污受贿还是挪用公款,处理结果不一样的。” “让咱们这位干过公安的解释一下,”智鹏程将脸转向林远山,“远山说说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有什么不同。” 林远山笑笑说:“这属于经济犯罪,我当初干刑侦,所以我也不是很精通,应该是挪用公款入刑数额比贪污受贿高,一万元若是受贿就够得上追究刑事责任了,若是挪用公款还够不上。” “哦,这样说朱安起还有希望。”智鹏程好像替朱安起长出了一口气。 “已经双开了还有什么希望?”小杨不解地问。 “双开不一定坐牢呀,那里边可不是好呆的。” “那人家吴德强怎就说在里边待习惯了呢?” “他是自我安慰,不然让他再进去一次试试。” 大伙正说得热闹,开源县副局长苏家兴走了进来,智鹏程一见苏家兴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给苏家兴:“苏局长,坐,坐!” 苏家兴上身穿一件夹克衫,脚上穿一双运动鞋,过于休闲的样子和市监局这样的执法机关总有些不搭调。他走进来没坐智鹏程让出来的椅子,而是坐在了靠墙摆放的那张长椅上。 “今天好像县里来不少人。”智鹏程试探着问苏家兴。 “是啊,都遇在一起了。”苏家兴简单回答了一下,并没多说什么。 “小冯说都在袁梅那边聚着。” “对,袁梅性格好,人们都爱找她聊。” 智鹏程和苏家兴说话当中,想起林远山和苏家兴还不认识,于是给他俩介绍了一下:“远山,这是开源县苏局长。” “苏局长好,我是林远山。”林远山站起身走过来和苏家兴握了一下手。 “我不是局长,是副的,副的!”苏家兴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再强调了自己的职级。 “坐,坐。”林远山请苏家兴再次坐下后,自己也回到了他那把电脑椅子上。 这时智鹏程直接把话题引到朱安起身上了:“朱局长是好人呐,没想到临退休了出这么一档子事。” “是啊,世事难料。”苏家兴嘴很稳,什么信息都露不出来。 “听说万把块钱的事。”智鹏程还在继续。 “好像是。”苏家兴的话字数越来越少了。 “我不相信朱局长能年看得起这万把块钱。” 苏家兴没再接话,喝了一口水站起身说:“我看看局长办公室轮上我没。”说完离开了稽查科。多人等着见局长汇报工作,守在陆建宏局长外屋的秘书小邬给每个人都合理安排了顺序。 苏家兴离开后,智鹏程对林远山说:“远山,你也争取一下,你已经是正科了,到县里当局长只要有一纸任命书就可以了,不像县里那些副局长们,不来市局当几年科长,很难直接升到局长位置上的。” “可我连县里的副局长都没当过,哪敢想局长的事。” “什么事也是先得敢想,才会办成,如果想都不敢想,成功的概率几乎是零。” 很明显,智鹏程的话像在和自己说,他的心早就跟着苏家兴到了陆建宏办公室里了。开源县市监局局长这个位置自然比滨州市市监局稽查科科长更吸引人,虽是同一个级别,但一个是朝中小官,另一个是地方土皇帝,一个统领着四五个人和四五张办公桌,另一个掌控着一个百十号人的市监局,可以说实力悬殊,不可同日而语。 时至秋天,一年的工作基本进入了攻坚阶段,十多个县市监局局长和副局长们密集来到市市监局请示和汇报各家的工作是很正常的,虽然好多人心里都盯着开源县市监局局长那个位置。比如苏家兴,一进陆建宏办公室就谈起了打击传销的事,自从上次市监人员在开源被传销人员打伤后,打击传销工作就成了开源县市监局的工作难点了,也是来市局重点汇报的内容。 “我毕竟不是一把手,没权调动全局力量,不然我一定把传销活动从开源斩草除根。” 陆建宏自然能听出苏家兴真正的意思,那还不是说如果他苏家兴是开源市监局一把手,开源就不会有传销组织了!不过陆建宏是肯定苏家兴的能力的人,他对办家兴说:“正是忙工作的时候,你瞎跑啥?回去听信去吧!这段时间低调点,好好工作,稳稳的就行。开源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陆建宏的一番话正说到苏家兴的心里去,虽然他已经私下见过陆建宏局长多次,但从来没有听陆局长说过这么明确这么让人激动的话!苏家兴感觉今天真是没有白来,他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又返回稽查科和智鹏程道了别,智鹏程听到苏家兴说话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度,就知道苏家兴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苏家兴走后智鹏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出稽查科办公室,在楼道里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上了三楼,他计划的路线是从局长办公室门口路过,看看谁在里面,然后进入陈岩办公室假装汇报一下吴德强交罚款的事,再伺机进局长办公室一下。可他刚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外,陆建宏局长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智鹏程连忙打招呼,陆建宏只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匆匆下了楼。智鹏程看局长办公室的门已锁上,当即取消了去见陈岩的打算,返回了稽查科。 中午到食堂吃饭时候智鹏程知道局长为什么匆匆下楼了,原来是燕北市市监局局长游明带队来滨州市学习工作经验来了。游明曾经是陆建宏的部下,和陆建宏在燕北市共事五年,关系非常好,陆建宏调滨州市后游明就由副局长升到了局长位置,当然也离不了陆建宏的极力推荐。今天陆建宏选择在单位食堂招待这位老同事,他安排唐晓威让厨师备了一桌滨州地方特色的饭菜,作陪的有陈岩、欧阳明等副局长以上领导和办公室主任唐晓威。智鹏程不认识游明,是骆松涛告诉他的,他俩坐在靠墙的一张小方桌上吃饭。 “你去过燕北没?我十多年前去过一次,那个地方苦啊,饭桌上十道菜里有八道菜就是山药蛋做的。”有燕北同行在,所以骆松涛和智鹏程聊起了燕北的话题。 “那是十年前,你现在去去,燕北早变样了。”智鹏程说。 “能变成啥样,要大变了样咱们陆局长就”,说到这里骆松涛偷看了一下墙角那个大圆桌,确定那边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后,才压低声音继续说,“要大变了样咱们陆局长就不来滨州了。” “再变样也难赶得上咱们滨州市。” 两人聊着,突然听唐晓威喊骆松涛,骆松涛放下筷子过去,唐晓威让骆松涛给桌子上的女士们换一种饮料。 “上酸奶,把这些橙汁撤下去。” “好的。” 骆松涛把桌子上的橙汁一瓶一瓶地撤下来,再把酸奶给客人摆上后,他才又回到自己吃饭的那个圆凳子上。智鹏程已经吃完饭了,一直在等骆松涛。 “饭都凉了,你换一碗吧。”智鹏程对骆松涛说。 “没事,我经常吃凉饭,习惯了。”骆松涛说着继续往嘴里扒拉碗里那几根刀削面。 “你多会就有资格上大桌子上吃了。”智鹏程看着觥筹交错的那张大桌子说。 “你都上不了我能上了?” “你们办公室可是比我们稽查科上得快啊。” “谁说的,你都当五年副科长了,我才当了三年。” “我来局里十年了,你来几年?” 两人聊话当中唐晓威突然走过来了,他低声对骆松涛说:“陆局长让把桌子上的晋酒全部退掉!” “什么?退掉?”骆松涛搞不懂了,大张着嘴。 “工作时间不饮酒,陆局长说喝饮料就行。” 智鹏程推了一下骆松涛,骆松涛才一脸疑惑地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撤回了所有的酒。 智鹏程知道骆松涛要原地待命,就起身离开了食堂。 往常智鹏程在单位吃过午饭后,还要开车回家里午睡一会,到下午两点半再来上班,但今天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一点钟了,回到家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他就回稽查科办公室去了。智鹏程伏在办公桌上刚要迷糊一下,就接到了陈岩副局长的电话,让他去一下他办公室。智鹏程去了陈岩办公室时,唐晓威和骆松涛都在场,智鹏程一进门陈岩就对他说:“今天下午就把松涛买回来的这几瓶晋酒查一下,陆局长怀疑这酒有假!” 而一整天林远山也没说几句话,中午也没在食堂吃饭,他去找一个老同学去了,自从燃气灶案件象征性处理了后,他总是有一种排遣不走的失落感。 第19章 十里香烟酒店 当陈岩说出“假酒”这两个字的时候,智鹏程很是吃了一惊,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骆松涛,又把目光转向摆在陈岩办公桌上的三瓶晋酒,他不敢相信假酒能卖进市监局,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拿起一瓶酒,把酒瓶举到自己眼睛的高度,盯着酒瓶上的标签看了好一阵,好像没看出什么问题,又把酒瓶倒置过来,观察瓶子里的液体,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了一下身子,把酒瓶换了个阳光直射的角度,这时他发现标签上那个小小的圆形的镭射防伪标识没有任何变化,正常情况下,晋酒防伪标识在光照下就会由黄色转变成红色,而他眼前的这个任凭怎么调整角度看也是黄色的,没有任何变化,凭这一点就可断定这酒有问题!但想到酒是骆松涛买回来的,智鹏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把酒放回了原处。 智鹏程知道这个酒有问题,陈岩也看出智鹏程发现了问题,但都保持了沉默。 智鹏程很快把笑容又挂回脸上,问陈岩:“陈局,有人怀疑这酒有问题?”陈岩就是不喜欢智鹏程这一点,总是把球抛给别人,而且这次还是抛给自己的上级,陈岩非常肯定地说:“是陆局长问的,他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别看陆局长平时喝酒不多,谁不知道他是不挂牌的品酒师?”陈岩的话智鹏程当然懂得,他只是故意强调下。这时他转向骆松涛问:“这酒哪里买的?”“我前几天打电话让十里香烟酒店送的。”骆松涛一脸无辜地说。“十里香烟酒店?就是咱们单位附近的那个?”智鹏程笑着对骆松涛说。“对,是那个。”骆松涛强作镇定,心想田咪真卖假酒了?这个女人! 十里香烟酒店离滨州市市监局仅一站路那么远,老板田咪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人和名字一样,嘴甜甜的,总是笑眯眯的。骆松涛倒不是看老板娘有多热情,而是因为距离近购货方便才来买东西的,平时骆松涛一个电话田眯就把东西送过来了。打交道多了,骆松涛和田咪也惯熟起来,晋酒不知从什么时候成了他和智鹏程喝小酒的常用品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骆松涛就改口叫田咪姐了。 “酒还都欠着账吧?”一直站在一旁的唐晓威问骆松涛。作为办公室主任他也是很着急,监管人员买到假酒就太荒唐了。 “对,还欠着,财务室报账周期长,田咪这个店给咱们赊账最多。”骆松涛回答。 “那,陈局,用不用带人去十里香烟酒店先看一下?”智鹏程请示陈岩说。 “现在看不看意义不大,先联系一下晋酒集团再说,确定是假冒后再去查处。”陈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对,就按陈局的意思办。”唐晓威马上表示赞同,他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经鉴定是真酒呢,毕竟出了事他这个办公室主任脸上也不好看。 “好,那我们和晋酒集团联系一下。”智鹏程自然也得听从陈岩的指示,他顺手将几瓶疑似假冒的晋酒带回了稽查科。 下午林远山来到稽查科上班的时候,见智鹏程正在打电话,就没打扰智鹏程,自己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打印上午的材料。自从上次查办过“好媳妇”燃气灶案件后,智鹏程出去办案不再每次都带林远山去了,除非人手不够才会叫林远山去。所以林远山大多数情况都留守,快成了稽查科的专职打字员了。还好林远山现在没有了当初在晋阳市公安局户籍股打字时那种烦躁感,同样的工作在不同的境况下感觉就不一样,这里是新起点,前途有无限的想象空间。 智鹏程放下电话后一旁的小杨问:“智科长,是不是发现假酒了?”“嗯,有点怀疑,等酒厂的人过来确定下。”就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小杨顺手接起来,原来是会议通知。 “智科长,骆主任通知你和远山哥下午三点到三楼会议室去开会。”小杨还没放下电话就把他接到的会议通知转达给了智鹏程。 “谁和谁去?”智鹏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看着对面的小杨问道。 “骆主任通知你和远山哥下午三点去三楼会议室开会。”小杨一字一顿地把会议通知又对智鹏程复述了一遍。 “我也去?”一旁的林远山也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句。 “对,你也去,你和智科长都参会。”小杨说。 “什么会呀?”智鹏程问,他对林远山和他一起参会很是不解,如不是全局职工大会,有他参加的会用得着林远山也去吗? “骆主任没说什么会,只说是去开会。”小杨说。 “会议内容也没说?”智鹏程越感到事有蹊跷了。 “对,没说。”小杨说。 “现在就差五分钟三点了。”林远山看了一下墙上的石英钟对智鹏程说。 “是吗?那走吧,开会去!” 智鹏程说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林远山紧随其后,一直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智鹏程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上了三楼来到了位于局长办公室隔壁的那个小会议室门口,他急于知道要开什么会,或者说什么会需要林远山与他一起来开。当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见参加开会的都是副科长以上的人员,他都没往圆桌上坐,而是找了一个靠墙的椅子坐了下来。 会议很简短,先由局纪检书记宣读了对开源县市监局局长朱安起开除公职开除党籍的处理决定,然后由陆建宏就滨州市市监局近期工作和开源县市监局机关发生的状况作了简要讲话,最后由人事科长袁梅宣布新的人事安排:一个是由开源县市监局副局长苏家兴代行开源县市监局局长职责,全面主持开源县市监局工作,第二个是任命林远山为滨州市市监局经济检查科副科长,袁梅说到这里的时候,智鹏程不由得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远山,提升林远山为副科长,莫非要提升他当科长了?智鹏程心里正盘算着,袁梅又宣布:“稽查科工作暂由智鹏程主持。”听到这句智鹏程稍感失望,但又稍感安慰,他虽没被任命为科长,但主持科里工作,总还在林远山之上。虽然自己一直在奔波努力正科,但直到今天靴子落地,这都是拜新来的这个年轻人所赐,如果不是他被任命,也轮不到他这么快就主持工作,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朝林远山落座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而林远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之前陆建宏一再鼓励他好好工作,一切用工作说话,但职务的事从没对他提过,没想到任命副科长这么快,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岳父对他说的话,说陆建宏初到滨州,大力培养干部开拓局面是当务之急。 会议结束,众人站起来纷纷祝贺林远山,陈岩拍着林远山的肩膀说:“远山,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会越来越出色的。”骆松涛则故作嫉妒地对林远山说:“你上得好快啊,我可是熬了五年才混上副科的。”“人家远山早就是正科,现在当副科长都是委屈人家了。”冷不丁的智鹏程走过来插了这么一句话,他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祝贺的话。 “谢谢,谢谢。”林远山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回稽查科的时候,林远山还是跟在智鹏程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一进稽查科的门,智鹏程就大声对小杨他们说:“欢迎咱们的林科长!”在场的几个年轻人听智鹏程这样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时智鹏程又重复一遍:“从今天起远山被正式任命为咱们稽查科的副科长了,这样吧,咱们科里执法分成两个小组,我带一个小组,远山带一个,小杨小李你俩以后跟着林科长干。”小李点头说:“知道了智科长。”小杨则开玩笑地对智鹏鹏说:“智科长这么快就不要我了?”这时智鹏程转身问林远山:“这两个兵你愿意接收吧?”“愿意,愿意,一切听智科长安排。”林远山忙点头,说着提起地上的暖水瓶给智鹏程水杯里添满了水。 让智鹏程意外的是林远山刚来两个月就升职了,说实话他来滨州市市监局十年了还没见过这种情况,在这之前局里升职最快的调到省市监局的申轮也是足足当了三年的稽查科科长后才升上去的,看来林远山与陆建宏的关系真的非同一般!智鹏程一边喝水一边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话,毕竟他是副科职级的副科长,而林远山是正科职级的副科长,说不定哪一天林远山就站到他头上了,原以为科长的位置非他莫属了,现在看来情况复杂,想到这里智鹏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远山晋升副科长的话题还正聊得火热,晋酒集团打假办许主任带着一名年轻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因之前也打过几次交道,所以许主任一进门智鹏程立马起身和许主任握手:“欢迎许主任来协助我们的工作。”“哪里哪里,是你们市监局的同志们在帮助我们酒厂,你们为我们酒厂挽回上百万元损失了。”寒暄几句后,智鹏程从文件柜里将那几瓶晋酒拿出来放桌子上,许主任拿起一瓶酒只扫了一眼就断定:“标签和酒瓶都是仿冒的。”许主任说着打开酒瓶靠近鼻子轻轻嗅了一下又说:“里边装得像是北海二锅头!” “还好只是假冒,如果是用酒精勾兑的假酒那就危险了。”智鹏程松了一口气说。 “假冒商标虽不像假酒危害大,但会给正规制酒厂家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很可恨。” “对,所有假冒伪劣都可恨,咱们要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放过!”智鹏程恨恨地说。 “智科长有多大的决心,我们就有多大的决心!”林远山也来了斗志,再加上他刚当上副科长,正激情高涨呢。 林远山是压根就没忘记过“好媳妇”燃气灶,因为这是他来市监局办的第一个案子,结果却是虎头蛇尾,这件事让他失望了好几天。 “说得好!远山,你现在就带许主任他们去检查烟酒店,这个案件一定要彻查到底,不管涉及谁。” “涉及谁?”林远山怔住了,他不解地问智鹏程。 “我是说假如涉及内部人员也不能姑息。”智鹏程没明说,只是轻飘飘地把这件可能得罪同事的事推给了林远山。 “好的智科长,我们现在就去!”林远山说完带着小杨和许主任他们去了烟酒店。 林远山来到烟酒店门外时,看到店门上方挂着“香十里烟酒店”几个大字,暗暗感叹店家还真会起店名,就凭这个店名也得吸引不少酒肉男人前来送钱,而当他再看到老板娘时,就更不怀疑这家烟酒店的营销能力了。 “欢迎领导,欢迎领导!”田咪一见林远山就热情招呼道。田咪虽和林远山不熟,但田咪早已认识林远山,市监局每来一个新人田咪不出一天就摸清底细了。田咪的眼睛小,却是双眼皮,常是笑眯眯的,看谁都像含情脉脉的样子,连林远山这种非常有定力的人都与这样的女人对视不能超过两秒,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到货架上了。 “要啥酒啊?骆主任拿晋酒多。”田咪故意提到了骆松涛。 “我们今天不是来买酒的,只是例行检查。”林远山指着货架上一瓶晋酒又说,“你把那瓶晋酒取下来我看看。” 田咪取下一瓶晋酒递给了林远山,林远山又递给许主任,许主任只看了一下外包装就对林远山说:“没问题。”林远山问:“不用打开看看?”许主任干脆地说:“不用,一看包装就没问题!”一旁的小杨说:“林科长,咱们去他们库房看一下吧?”田咪马上说:“好,好,我带你们去,库房在地下室。” 小杨和许主任跟着田咪下了地下室,林远山没有跟着下去,他知道下去也是徒劳,谁会把假货指给执法人员看?这时有人进来买东西,一进来就要两箱晋酒,女店员说晋酒卖完了,来人问什么时候到货,女店员说不知道,来人看到店员的脸上一点笑意不带,立即转身离开了。明明店里还有两箱晋酒却不卖,林远山马上感觉到了店员的不正常,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和店员开始闲聊: “从晋阳往过发货一天就到了吧?” “我们大都从开源进货,从晋阳直接进货少。” “哦,绕那么远啊?” “可能是开源那边的批发价便宜吧。” “开源的批发价比省城都便宜?” 店员一时语塞,不过林远山至少掌握了开源这个批发地址,心里默默记下了他的车牌号。 小杨和许主任从地下室上来的时候,正如林远山所料,他们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但林远山站在收银台旁边一直没离开过,等老板娘田咪上来,林远山要求田咪拿出近几个月的进货单看一下,田咪说进货单她昨天带回家里了,林远山说把近几个月的销售明细给提供一份也行,田咪正要找借口,林远山说就把你抽屉里的那本销售票据给我看一下就行!田咪无话可说了,只好让店员把销货票据拿出来,林远山查了一下,发现不到一个月这个烟酒店销售出两千瓶晋酒!林远山问这些晋酒是在什么地方进货的,田咪说:“晋阳的一个经销点。”“还有其他渠道没有?”“有时候晋阳没货了,也从其他地方补些货。”“从哪里补货?”“这个嘛,也不太确定,看哪家有货就就近的进点去。”“这样吧,你把近两个月给你供货的上级经销商的营业执照、进货单据、酒类随货单等资质手续给找一下,明天上午九点送到市局稽查科。”“好的、好的,没问题。”田咪一连串的应承着,她没想到刚来市监局时间不长的林远山办起案子来这样老练,她不知道审问疑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句连着一句地问,总有一句疑犯的脑子转不过弯来露出破绽。林远山说完填写了一份扣押财物清单,将那本销售单带走了。 市监人员离开后,田咪看了一眼新来的售货员,人挺能干的,就是话多了点。回到自己二楼办公室,望着已经有些空荡荡的床下,暗自庆幸已经都转移了。 第20章 再入开源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仅凭几瓶假酒对售假商店只能罚款了事,且按涉案金额的五倍也罚不了几个钱,这么小的处罚几乎起不到惩戒效果,可以说市监人员前面走,商店后面就会继续售假,市监局等于是白忙活了。 “看来只能侧面了解外围取证了,等到他们下次进货,再顺藤摸瓜往上查,你们看怎么样?”智鹏程对所有人说。 这里说的所有人总共就四个人:陈岩、智鹏程、林远山还有晋酒集团公司来的许主任,他们四人正钻在智鹏程办公室里商讨案情。智鹏程现在的办公室也就是原来申轮的办公室,由他来主持科里工作的事一宣布,局办公室就派人把原申轮办公室清扫了一遍,又换了一把崭新的座椅,顿时感觉焕然一新,真是新人新气象。 可林远山有不同的意见,他说:“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十里香烟酒店近期内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找个人去买,就像你买好媳妇燃气灶一样,把假晋酒再次买出来。” 智鹏程此时手里一边把玩着他的新车钥匙一边说。 “我那次是在商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买出来的,现在商家已经高度警惕了,买不出来了。”林远山再次否定了智鹏程的想法。 “既然酒来自开源的,看样子咱们只有去开源了看看了。”陈岩这样说。 “我也这样想,不过开源范围太广了,咱们从哪里查起?”智鹏程接着说。 “查田咪的通话记录,通过通话记录一定能找到给她供货的人。”林远山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智鹏程听了林远山出的主意笑了笑说:“这里是市监局,不是公安局,咱们还没有调查个人通话记录的权力。” “那怎么办?”林远山一时没了方向。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不发言的许主任沉不住气了:“据我公司市场部反映,开源确实存在不少假冒晋酒的商店,晋酒在开源的销量居然比过去下降了近一半,这很不正常,开源肯定隐藏着大鱼,要不我们先暗访,如发现案情重大咱们就联合公安部门一起捣毁制假窝点,大 家看怎么样?” “还是许主任有经验,我看就按许主任的提议办吧。”陈岩看了一眼老熟人许主任,做了最后表态。 “那就让远山和晋酒集团打假办的人一起去一下开源吧,先摸下底,有线索了大部队再跟进。”智鹏程当即就把林远山派出去了。 “远山刚来时间不长,去外地办案要多派几个人。”陈岩对前段时间传销案件违法分子的猖狂还心有余悸,虽然林远山曾经是刑警,但现在的工作只能在市场监管的职权范围进行,市监局查案和公安局查案力度是不一样的。 但林远山见过的场面多了,故意杀人的亡命之徒他都追过不下二十个,何况去追一个制假酒的。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每一项工作对于他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因此他很爽快地接受了任务:“好的,我可以去,只要能给我增加两个人就行?” “你的小组都去吧,其他人手头都忙,打假办的和你们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明天就行动!”林远山接受了智鹏程的安排,其实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案子就兴奋,他好久没这样兴奋过了,离开刑警队后他总感觉自己是一块沉重而无用的废铁,现在他这块废铁终于又可以磨成钢了。 为不走漏风声,林远山在出发前并没有和开源市监局联系,也没和韩亚东联系,而是带着小杨、小李和两名晋酒集团的打假工作人员悄悄来到了开源县城。 从滨州出发的时候还蓝天白云的,到了开源县城就已是阴雨天气了,初冬季节的雨冷冷的,让街上的行人提前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林远山他们把车停在一个停车场里,然后开始选择规模不大的小副食店烟酒店或小饭店进行暗访,每到一处都要买两瓶晋酒,一天下来,汽车后备箱里已堆满了酒。许主任每发现一瓶假酒就在酒瓶上贴个小纸条,在纸条上写上卖家的店名。让他们吃惊的是,在他们收集回来的晋酒当中,有一半贴有小纸条,也就是说开源每两瓶晋酒当中就有一瓶是假的。这个比例简直是太高了,这样下去晋酒集团会被这些假酒蚕食掉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在进行了初次摸底后,林远山第二天改变了策略,不再到处买酒,而是开始打探假酒批发点。他把四人小组又分成两个组,他和许主任在一起,小杨带着另一个厂家打假人员,两组人员分开行动,保持联系。林远山选择了一个烟酒专卖店,说乡下亲戚要举行婚宴买十箱晋酒,这家烟酒店自然没有十箱的存货,说要等第二天从晋阳发货过来,林远山说他们今天就要买好送回乡下,店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他和其他地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调货过来, 店主说着躲进商店里边单独隔开的一个办公间里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出来对林远山说稍等十多分钟货就到了,林远山听了表示感谢,然后绕到汽车后边悄悄给小杨打了电话,让他们悄悄过来准备跟踪送货车,看送货车是从哪里来的。 送货车赶过来的时候,小杨他们也悄悄靠近了,待十箱晋酒从送货车上卸下来,许主任迅速把林远山那辆面包车后备箱打开,把最后一排座椅移了一下,然后把十箱晋酒都装了进去。林远山要求店家开售货发票,店家说售货发票用完了,给林远山开一个普通收款收据,说过几天有发票了再给林远山补开,林远山一看这种套路就基本确定这批酒是假的,但他不露声色,装起收款收据和许主任驾车离去。 林远山走后,小杨开着他的私家车也悄悄跟着送货车走了,他和送货车一直保持一百米的距离,不想在经过一个红绿灯时把送货车给跟丢了,好在车行到下一个路口时小杨又看到那辆小型工具车,他赶紧开车跟上去,直到这辆小货车开进一个村子里,看村外牌楼上标着“清水村”三个字,小杨还开玩笑地说找到酒的老家了,他正要跟着货车进村,突然接到了林远山的电话,林远山和小杨了解到情况后,让小杨先别进村,马上返回宾馆。 回到宾馆,小杨问林远山为什么不让他进村,林远山说他若跟着哪辆车进村就被注意到了,那样的话他们的行动就暴露了,再说人少力薄被人打了怎么办? “下午咱们进行第三套方案,悄悄进村子里摸清晋酒批发点的准确位置和规模。”林远山声音低沉地对他的三个队员布置着任务,他说话时的画面和表情在小杨看来和电视剧里的某些镜头类似。 中午他们小小庆祝了一下,少喝了点假冒晋酒,不胜酒力的林远山又几乎要喝醉了,许主任说这帮人还算有底线,只是在用低价酒冒牌高价酒,若用酒精勾兑的假酒非出人命不可。 下午小杨和他的搭档打了个出租车再次来到了清水村,进了村子后,小杨和多人打听批发晋酒的地方,可每个遇到的村民都说不知道,并且说完就神色慌张地匆匆离开了,他将情况汇报给林远山,林远山当即让他停止打听,说制假者一定来头大,村里人都不敢乱说。 因送货司机见过林远山,所以林远山等到天色暗下来才进到村子里,可他的面包车刚开进村子里,就有一辆小车突然从后边超越他开在他的前面,然后在他没防备时来了个突然刹车,要说林远山的车应该追尾上去的,但林远山反应很快,也来了个急刹车,两车之间正好还有一厘米的距离! 前面车里下来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穿着短袖,衣着和季节极不合拍,脚穿中国经典的那种黑色武功布鞋,一看就是两个马仔。 “怎么开车的?”年轻人训斥着林远山。 “对不起,对不起。”林远山明明知道年轻人是在挑衅,但没中招。 “你们是哪里的,来干嘛?”年轻人开始审问他们了。 “来等朋友。”林远山的话在吐出口前临时把“来找朋友”改成了“来等朋友”,说着给小杨打了一个电话,“你们走哪里了?我们走错路了,我们正往回返。”林远山借此把车从村子里开了出来,他知道,再多停留一会儿,被人打了也是白挨,别说这黑灯瞎火的,就是在白天,这伙小混混们打人的手法就和麻雀啄米一样,警察一来就一哄而散了,一个都逮不住。 林远山全身而退后,马上实施了第四套方案:请开源县市监局支援!当天夜里林远山就和苏家兴联系上了,说他们已到开源,想当晚就见一下。林远山他们到达开源县市监局的时候,苏家兴骑着一辆自行车来了,这一点还是让林远山感觉挺意外的。 林远山来到苏家兴办公室后简要说明来意:“开源有人制售冒牌晋酒,在村里,需要增援。” “哦,清水村吧,这个真是不好弄。咱慢慢来。”苏家兴笑着对林远山说。 “原来你们知道啊,明天咱们去村子里找到制假窝点一锅端了,不行请公安局协助咱们一下。”在林远山看来,几个小混混算得了什么。 “这个案子不好办。”苏家兴好像完全不听林远山说什么。 “怎么?阻力大?”林远山奇怪地问。 “我们也查过,每次都没有突破,即使查到窝点也搜不到多少假货,几乎每次都扑空,总是无功而返。” “所以咱们要请公安协助啊。” “那也未必好办,这个窝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田飞搞的,他是幕后老板。” “田飞?田飞是谁?”苏家兴话里传递的信息量不小,林远山忽然意识到这个案子的严重性,他开始明白智鹏程给自己的任务是有多么艰巨了,智鹏程在市监局多年,不会对开源的制假行为没有耳闻,只是林远山的行动成了智鹏程再次挑战开源制假窝点的又一次大胆尝试。 第21章 初遇田飞 林远山一夜没睡好,苏家兴的话在他耳边又重播了好几遍,市县两级市监局几次都没能拿下的案子他能拿下吗?为什么这些经营户有恃无恐?为什么执法人员每次扑空?为什么苏家兴说起案子来吞吞吐吐?他好像明白了智鹏程让他打头阵的原因。 智鹏程潜意识里对林远山的快速上升心有芥蒂,既然陆建宏能在两月内提拔林远山当副科长,也完全可以把他这个当了五年副科的人提拔成正科,他现在只是主持科里工作,能不能正式上位这不知道呢。所以智鹏程把林远山放到开源与田飞对阵,他坐镇指挥,他不相信林远山的能力能超过智多星苏家兴,吴用的绰号用在苏家兴头上好多年了。 第二个让林远山睡不着的原因是他担心清水村的行动是不是又打草惊蛇了?在滨州调查十里香烟酒店时就因没及时查处,以至于走漏消息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来了开源,若再次被反侦察,案件就又走不下去了。一想到可能会无功而返,林远山开始内心麻乱,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立带队出来办案,难道要灰头土脸地回去吗? 不过,让林远山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最大原因是他又想起了黑峰,又想到了刘厚生,想到了那个学风筝一样飞起来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个案件,公安局就有三个人受到处分,马一超调岗,林远山失去警衔,严刚被处分后调离!脑子越想越乱,林远山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远山哥,睡不着是吗?”同屋的小杨听到响动醒了。 “没事,没事,睡吧。”林远山为不影响小杨睡觉,赶紧又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小杨醒来的时候林远山还在熟睡,想到林远山昨晚没睡好小杨没敢打扰独自一人到宾馆餐厅吃饭去了。 林远山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他醒来不见小杨,打了个电话,小杨说和许主任他们在餐厅吃饭呢,林远山一看时间已经是将近八点钟了,他没穿衣服就先冲进卫生间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才匆匆穿衣下楼去了餐厅。 小李给林远山端来一小碗稀饭。林远山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林远山接通电话,听到苏家兴在手机里问:“林科长,要不要我让司机接你去?” 听苏家兴催促,林远山急忙说:“马上就到。”挂断电话林远山顾不上吃饭朝小杨和许主任一招手就快步朝宾馆外走去。 林远山一行到达开源县市监局的时候,苏家兴专门等候在办公楼下,关于林远山的来向他早有耳闻,所以他很看重林远山这个人,同时也很看重这次行动。虽然苏家兴多少年一直没能从根本上动了田飞,但当上代理局长主持全局工作后自然不同以往,他现在毕竟有调动全局力量的权力了。 苏家兴把林远山请到了自己办公室,稍事寒暄后他就开门见山了:“清水村假酒问题是开源的老大难了,全局都知道,上任局长也没啥好办法。林科长肯定是有备而来的,咱们开源全力配合办案。” “你们县局不只是配合,县市要共同作战,但这次要么不挑战,要挑战就要成功,要是再输给田飞咱们会给老百姓留下笑炳的,那样的话田飞就更加气焰嚣张了。”林远山说。 苏家兴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市局这次有这么大的决心,咱们就把事情做大,让公安和媒体也参与进来,大造声势,这样既挡住一些说情的人,也可以避免对方把矛头对准我们俩,让对方和外界都感觉这是一件上级督办的案子,不得不办,这个假酒在我眼皮底下多少年了,我受够窝囊气了,我要让他们知道,开源市监局不是好欺负的!” 苏家兴的话把林远山逗乐了,敢情他也憋着一肚子火,不过苏家兴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因为还是他最了解这个地方的实情,只是林远山需要请示一下智鹏程再定。 林远山说着拿起电话给智鹏程打了过去,电话里林远山将苏家兴的思路汇报给智鹏程后,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的智鹏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个智多星就是点子多,请公安配合一下很正常,把媒体也叫来要唱大戏啊?过去感觉苏家兴挺低调的,现在刚主持工作就想露脸,意图太明显了吧?多少年不敢动田飞现在就敢动了?智鹏程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另外一番说辞:“我支持苏局长的想法,但要考虑周全,惊动媒体是不是合适,要是没把握,可以慎重些。” 林远山听出来智鹏程对案件的担心,于是他放下电话对苏家兴说:“智科长问对案件有把握没,惊动媒体是不是合适?” 苏家兴笑了,说:“看来智科长对田飞也是早有耳闻呀!要不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那媒体是叫还是不叫?”林远山又问。 “就是因为不好办,咱们才必须利用媒体的震慑力,而且最好是省级主要媒体来报道才好。” “要不苏局长亲自和智科长沟通一下?” “好吧,既然苏局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咱们市局更是要为开源排除阻力,这样吧,媒体那块你们通知,公安方面,我来联系一下滨州市公安局的吴局长,让他多派人协助,到时候我也去,这次咱们要一举捣毁这个臭名远扬的制假窝点!”苏家兴给智鹏程打去电话后,智鹏程终于表态了。一个是市局的代理科长,一个是县局的代理局长,俩人认识多年,也算惺惺相惜,所以很快达成一致。 智鹏程话说的大,其实还得通过陈岩才能联系市公安局吴局长。果然,当智鹏程和陈岩说了请公安局配合开源调查假酒的案子时,陈岩一个电话就把事搞定了,吴局长接到陈岩电话后当即表示派四名干警去开源协助办案。 苏家兴叫来杨凡同让他联系一下河西晚报记者老何和大河电视台的记者,看他们能不能尽快赶过来。 智鹏程比记者们到的都快,因为智鹏程是坐着滨州市公安局的警车来的,但记者老何出差了,另外一名年轻的记者陶冶主动请缨来采访。他们到达开源市监局后,开源县局也派出了稽查股长高明强和城关所长孙勇权这个最豪华的组合,这样一支强大的联合执法队伍就组建起来了,很快兵分两路,一路由林远山带领到烟酒店买假,另一路则由智鹏程和高明强带领悄悄向清水村靠近。苏家兴守在局机关,他不想直面田飞。林远山还不知道田飞是谁,他只想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所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满怀信心地带着小杨、小李和两个便衣警察等几个人出发了。 第22章 查获假酒 上午十一点,林远山再次来到了昨晚他们买假酒的那个烟酒店,林远山走进店里对老板说:“昨晚我们买的晋酒不够用,再要两箱。” 老板一听犹豫了一下说:“店里没货了,要不你们到别的店里看一下?” 看老板有些推辞林远山故作着急地说:“别的店我问过了,也没有,你能不能给联系一下送货的再送两箱,给你加些钱还不行吗?” 听林远山要加钱老板松了口,说:“如果你们有时间等我就打个电话让人再送两箱过来。” 老板给送货的打了电话,对方说下午才能送到,林远山听了后对老板说:“天不早了,我们想赶黑回去,这样吧,你带我们直接去批发点买两箱怎么样?再给你加一百块跑腿费!” 老板听到又加钱了当即爽快地答应道:“好吧,那我和你们跑一趟吧。” 林远山开车跟着老板的那辆小型工具车离开烟酒店后,两名便衣警察向店员亮出了执法证,迅速控制了现场。 老板一路把林远山带到了清水村,在一个农家院前停了车,待所有人都下车后,老板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出来开门,老板没有往进走,而是对老头说:“老田,再拿两箱晋酒!” 老田听了转身朝里边喊道:“两箱晋酒!”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搬着两箱晋酒送出大门,林远山走上前对老板说:“能不能进去看看,我们还想买些其他牌子的酒呢。” 不想老板连忙摆手低声说:“这里不让进,你要什么酒他们就给你往外送什么酒。” “不让进?为什么?” “院子里有狼狗,主家怕伤人一般不让人进。” 老板说的理由还真不好反驳,林远山只得亮底了,他上前用力敲了几下门,又是老田来开门,他冲老田亮出执法证说:“我们是滨州市市监局的,现在是例行检查,请你们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只见老田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老板说了,任何人不能进来。” “我们在执法,你必须配合!” “我不管你们执不执法,反正老板不让进!” 这时院里的狼狗狂吠起来,林远山给隐蔽在村外的智鹏程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只说了句:“智科长,咱们要不要多买些酒?”智鹏程从电话里听到狂乱的狗叫声,就知道林远山需要增援,于是他开车带着十多个人紧急往过赶。 林远山刚挂断手机,就见从胡同口进来五六个年轻人,一律留着寸头,穿着黑色布鞋,林远山一看就认出来其中有两个昨天晚上见过。 “你们是干嘛的?”走在前面的年轻人问林远山。 “市监局的。”林远山说。 “市监局的?你们要进去是吧?那好吧,你们进去吧!” 年轻人说完里边的狼狗叫得更凶了,听起来足有三条! 林远山看到这状况还真有些无奈,他感觉到市监执法就是没有公安执法威慑力大,现在如果是警察来了,别说狼狗,就是老虎也不怕,大不了一枪毙了,可市监人员别说枪支,连根打狗棍都没有! 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开进了胡同,待车走近林远山一眼看清了尾号“7777”的车牌号,车停下后,从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个子不算高,一米七的样子,看身形和走路,感觉是能玩几下拳脚的人。此人一来,刚才那几位年轻人就同声喊:“飞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田飞?林远山开始感觉这游戏越玩越带劲了,搞不好一会儿还要演个武打片!这个叫飞哥的人朝林远山走过来时神色傲慢,他问林远山:“你们是滨州市市监局的?” “你是这里的老板吗?”林远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了一句。 “不,我不是老板,院里那位老大爷是老板,我也是来买酒的。” 真他妈的狡猾,林远山心里暗骂,看来田飞安排了代理人出面,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营业执照写的法人姓名田树根和田飞有什么关系没有,但看来眼前这个老头就是田树根。 双方正在僵持着的时候,智鹏程和高明强赶了过来,田飞看到他俩没有一丝着急惊讶,没事人一样迎着他们说:“哟,今天领导们来了不少嘛!” “对,市监部门例行检查。”智鹏程没多说什么,而是扭头给身后的便衣警察使了个眼色。 几位便衣警察很快领会了智鹏程的意思,其中有两位走到门前亮出警察执法证说:“我们是滨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请你们打开门配合检查。 一听是滨州市公安局的人到了,田飞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面对着随行记者的摄像机稍微躲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故作嘻哈地对那几个年轻小混混说:“警察叔叔让打开门呢,你们没听到吗?”这时一个小混混上前敲了一下门对里边喊道:“开门,开门!” 当大门打开时,走在前面的那位滨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队长对院子里的人说:“把狗看住了!”然后朝身后的公安市监执法人员打了个进去的手势,这时智鹏程和林远山才跟着进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三间平房,房前种着两棵枣树,墙根底的铁笼子里关着三只大狼狗,这三只狗见生人进来更加狂躁了,似要冲出笼子一样。 这时那个往门外搬货的中年男子突然手臂扬了一下,好像往院墙外扔了个什么东西,一旁的林远山立马反应过来,几步冲到墙根下,又飞身跃起,脚蹬墙体顺势一翻翻到了墙外,不一会儿,林远山绕院墙从大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把钥匙扔外边了!”林远山对那位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副队长说了一句,直接上前挨着试验,很快房门的锁被打开了。林远山的快速反应着实让那个经侦队副队惊叹不已,相比之下他带着的几个警员反应也太迟钝了点儿,只是这位刚从部队转业的经侦队长还不知道林远山是谁。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在场的人们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屋内堆满了各种假冒名酒,足有上千箱,墙角的几个纸箱里放着好几种名酒标签,林远山随手拿起一瓶晋酒看了一下,感觉这酒从外观看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最后高明强打电话叫来两辆大卡车才把屋内的假酒全部拉走。 当警察带着老田和那个中年男子走出院门的时候,门外已聚集了上百个村民,而田飞和那几个小混混已不知去向。电视台记者陶冶肩扛摄像机一直围绕着林远山和执法人员,拍下了全过程。 所有执法人员回到开源市监局后,市监局里早就沸腾起来了: “看来我们是把田飞的老窝给捣毁了。” “对,这次咱们终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苏家兴带智鹏程林远山他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后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赢了,这可是咱们市监局史上头一回!” “是啊,苏局长,有你的配合确实不一样,终于端了这个假酒窝了。”智鹏程听出了苏家兴的话外音。 “智科长,不瞒你说,清水村只是他的一个门面,应该是他的一个成品仓库,他真正造假的窝点还没找到呢。” “仓库?那咱们是不是要乘胜追击把真正的造假窝点给找出来?”林远山听了很是吃惊,也出乎预料,折腾半天还是没有彻底捣毁这个假酒团伙,这让他刚才那股兴奋劲儿有点降温。 可苏家兴听林远山这样说只是笑了笑,林远山不解:“田飞这小子看来还真不是小打小闹的人,难道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窝点?” “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是混社会的,公安上也是挂了号的,脑子还挺好使,不蛮干,要不他的名气在开源就不会这么大了。”苏家兴若有所思,吐了一个烟圈,林远山头一偏躲过了这个烟圈,而苏家兴没注意到林远山这个动作。 虽然那个7777的汽车尾号一直在智鹏程脑袋里闪现,但智鹏程更看重眼下取得的成果,他说:“不管怎样,咱们这次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咱们先回市局向局长们汇报一下吧。” “对,这是市局和县局的一次大胜仗!是一次从来没有的突破!”听智鹏程说要搬师回朝,苏家兴庆幸这次自己没有亲临现场执法,想想一上午自己的手机响个不停,已经有好多人想和他打招呼,他都可以以市局越界案县局无决定权决定为由拒绝。 智鹏程和林远山带着工作人员刚离开开源县市监局,高明强带着两个货车司机走进了苏家兴办公室,他请示苏兴家道:“苏局长,这是我雇来到现场拉假酒的货车司机,人家要运费呢。” “市局办的案子自然应该去市局要运费。” 两个司机师傅一听苏家兴这样说急了:“我们可是你们开源县市监局雇佣的!” 高明强一听也急了,对苏家兴说:“他们可是找我要钱呢。” “那你和市局智科长联系一下这个事。”苏家兴把高明强推给智鹏程了,这让高明强很是不悦,他说了句“好吧!”然后离开了苏家兴办公室。 第23章 探亲 林远山在保安人员的引导下把车停到指定停车位后,直接去了韩亚东的办公室。他在返回滨州前必须见一下韩亚东,因为韩亚东昨天给他打过电话,嫌他人在开源不来看老同学,他当时办案顾不上,所以事后弥补。政府办主任的办公室和县长们的办公室都在二楼,便于领导们随时召唤。林远山敲门的时候里边没人应答,他向工作人员打问,说韩主任出去了。这看来想给韩亚东一个惊喜都不行,林远山拨通韩亚东的手机,韩亚东说正在天拓集团考察,林远山说那下次再见吧,韩亚东说他中午就赶回来了,并让一个工作人员先领林远山到江汉大酒店。 林远山跟着工作人员一走进江汉大酒店,就被领到一个包间里,包间门顶上写着“青云阁”三个字。比起何彬那个小小的七星楼,江汉大酒店显得很是豪华,不说酒店的装修档次,只看服务员的形象就差距很大,男女服务生个个靓丽帅气,没点风度和气势的人走进来还真有点不协调。 韩亚东是将近十二点半来到包间的,一起进来的还有江汉大酒店的董事长江万福,韩亚东给江万福和林远山相互做了介绍,江万福和林远山握了手,连说两个“欢迎”,然后又和韩亚东客气了两句就退出去了。 “老板亲自出来接待你,牛!”江万福走后林远山笑着对韩亚东说。 “他不来能行吗,我是他的上帝呀!”林远山一个“牛”字就让韩亚东很是得意。“这个包间是我的专用包间,每天都给我留着。” 听了韩亚东的话,林远山虽感觉有些自吹,但非常理解韩亚东,刚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大门外的韩亚东,从小就没存在感,他太想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林远山和韩亚东的聊天很快转入正题:“刚查出一个假酒窝点,卖假酒都卖到滨州去了。” “我说嘛,你哪有空来看我,顶多顺路来瞅我一眼。”韩亚东笑着说。 “好吧,明年等我女儿放了暑假专门带她来你这里玩玩。” “好,一言为定,我等着,你们一家子来了我全程陪同。” 两个人落座后韩亚东提到了田飞。 “田飞这个案子大不大?” “你怎么知道是他?” “开源是我的地盘,这儿有些谁有些什么事我能不知道?” “看来你是黑白两道都通啊。” “哈哈,不过你们能动了田飞还真有两下子,应该说这次是对田飞最大的一次打击。” “什么意思?田飞就这么厉害?” “对,绝对是个人物,这个人胆子大,脑子好,社会关系广,不然他干不了这么大的事。” “你是说有人罩着他?”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林远山和韩亚东聊了一个多小时,更加证实这次行动很不彻底,不然田飞不会那么平静,他只是丢了一个假酒仓库,看来是舍卒保帅了。不过林远山又一想,这次行动至少对田飞是一次大的震慑,至少他在近期内不敢再有动作,只要密切注意,总有一天会把他的老巢找到的。 和韩亚东匆匆短聚后,林远山赶回了滨州,他刚把车停在单位院内,就接到了妹妹林远琴打来的电话,说大姐陪母亲到晋阳来了,林远山一听,一下班就开车返回了晋阳。 车进晋阳市城区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新泽大街两旁霓虹闪烁,路当中长长的车流如一条流淌的灯河,远远望去很是壮观。路边卖烤红薯的、卖干果的、卖各种小商品的,都扯着嗓子做着一天当中最后的打折促销,文化广场上百人方阵已经在集体起舞,而前方那座高高耸起的商务大楼灯火通明,让整个晋阳市彻夜无眠。 若在两个月前,林远山这个时候应该是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而现在的他刚刚从二百里外的滨州赶回来,他想不明白,自己在这座千万人城市里工作生活十多年后,是如何又被这座城市给甩出去了? 车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负责看院的大黄迎了出去。听到大黄叫林远琴从屋里出来了,看到是哥哥林远山她高兴地噔噔噔下了台阶,到林远山跟前说:“哥,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往回赶。”“快进屋,饭刚做好。” 林远山进了屋里,三个老人和两个孩子都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彤彤一见林远山就第一个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抱着林远山高兴地喊“爸爸!”,小外甥羞涩地站在一旁,林远山的母亲则吃力地从沙发上起身,往起站的过程中林远山大姐扶了一下母亲,母亲的腰疼病又犯了,很用了些力才把背直起来。 “是不是远琴给你打电话来,她就是话多。”林远山母亲看着儿子说。 “您来了怎么能不告知我呢?”林远山笑笑说。 “吃饭!吃饭!”林远琴把大家招呼到了餐桌上,把徐其腾也搀了过来。 晚餐是小米粥和葱花烙饼,林远山一看那金黄色的用筷子一夹就散的油饼就香得流口水他好久没吃过家乡饭了。 “什么时候到滨州去的?”母亲问林远山。 “有两个月了。” “这个工作也不错,没有以前那么累。” “对,换个地方也好。”徐其腾说。 一家人边吃边聊,吃过晚饭后,徐其腾知道林远山母亲多日没见儿子,一定有好多话要说,就先去休息了。 林远山和母亲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林远山把电视频道转到戏曲频道,开始和母亲一边聊天一边欣赏起戏剧来。 “妈,你腰又疼了?”林远山紧挨母亲坐着,用手轻轻地在母亲腰部按了两下说。 “老毛病了,别管它。”母亲总是这句话。 “不管那行,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找医生看一下。” “别费那事,过几天就好了。” 这时林远山大姐说话了:“远山带你去看你就去嘛。” “以前看过好多回了,不照样复发嘛。” “唉,你这人就这样,总是硬扛着。” 林远山母亲为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扭头问林远山:“艺畅什么时候就从美国回来了?” “明年后半年就回来了。” “走这么长时间啊?” “将近一年时间,还好有远琴在,不然我去了滨州谁照顾家呢。” “对,对。” 谈到远琴,母子一时沉默了,有些事谁也不想多提,但又不得不提,于是林远山试着问母亲:“虎虎他爸回家了没?” “唉,已经被公安网上追逃了。” “当初不让她跟他,可她非要跟,看看现在弄成啥样了?”说到不成器的女婿,林远山的母亲有些激动了,流出了眼泪。 “行行,别提这个事了。”林远琴小声说。 第二天,林远山专门带母亲到医院看了一下病,医生说是腰椎间盘突出,建议针灸一段时间,再配些膏药治疗。林远山让母亲住在晋阳安心养病,养好了再回去,母亲不好意思多住,但林远山说反正有远琴在不用顾忌那么多,何况岳父是多和善一个人,你们住着倒有人和他说话了,后来母亲就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林远山抽空去了一下何彬那里,何彬没叫其他人,就他和林远山两个人找了一个小饭店喝起酒来。 “当初让你来当副总你不来,你若来了我就敢大着胆子干,现在的房地产业是暴利,房子供不应求,国家又扶持,房价年年涨,现在好多人都转行到房地产了。” “看你说的,没我你就胆子不大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胆子大吧,哪一个成功的人背后没有一个有力的团队,我现在就是组建不起我的团队来,要好的几个同学都穿着制服,你和韩亚东当了公仆,让我找谁去?” “你眼界要放宽些嘛。” “不是我眼界不宽,这几年还真没遇到几个可以合作的人。” 林远山吃完饭要返回时,汽车一时启动不了,可能是天气凉了,一时打不着火,何彬看了看林远山那个破旧的面包车,直接对林远山说:“把这个破车扔了吧,把我那辆旧奥迪给你算了。” 最后林远山开着何彬的那辆奥迪回去了。 第24章 工程 早晨七点,开源县人民医院住院处的楼道里满满地充斥着尿味、体味、消毒水味,朱兵不由得用手捂着口鼻,但到了母亲的病房门前时,他就把手放了下来。他先通过病房门上的那一小块玻璃往里看了看,见母亲闭着眼睡在病床上,姐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正静静地看着母亲。 朱兵轻轻地推门进去,姐姐马上把食手指放在嘴上,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悄声说:“刚睡着。”“该吃早饭了。”朱兵也低声说。“醒了再吃吧。”姐姐还是不同意叫醒母亲,“一会儿护士要来输液。”“护士来了再说。”“那我上班去了。”“好吧。”可朱兵刚走到门口,就听母亲叫:“兵兵,你爸的事怎么样了?”转身回到母亲床边的朱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前些日他给父亲捎进些衣物,父亲捎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就是几句他在里边挺好别挂念之类的话。“我爸爸说他在里边挺好的。”朱兵只有这样说了。“好啥?那里边要是好,人们就都想进去住了。” 朱兵和母亲聊着聊着时间就过八点了,一旁的姐姐着急了,对他说:“你该上班了。”“不行我和单位请个假。”朱兵说。“别再请假了,你已经请了太多的假了,快上班去吧。”母亲催促着朱兵。“好,那我上班去了。” 从医院出来后,朱兵开车朝单位驶去,行到半路遇堵车,朱兵耐心地等着,往日一遇堵车他就心烦,现在他反而盼着堵车,这样可以给他一个迟到的理由,当然这个理由领导不会认同,只用来安慰自己。 自从父亲被调查后,朱兵一出现在同事面前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虽然单位的同事尽量避免提及他的父亲,但他还是感觉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好像在他身上隐藏了很多他父亲腐败的信息,就连他当初是如何进入开源县市监局工作的已经有人开始质疑了。当然,从人事档案上看,他是城镇退伍军人,是被安置进开源县市监局的,但有人会说,为什么其他退伍军人没安置进来呢? 平时堵车五分钟就算时间长了,可今天堵了十分钟了也不见前面有动静,连懒得去上班的朱兵都感觉堵得时间太长了,他摇下车窗,见前车司机已经从车上下来,他朝对方喊道:“前面什么情况?”“听说杀人了。”对方笑着说。 有那么一些人在听到杀人放火或其他暴力事件时反而表现得兴奋,早就盼这样似的,好像生活太枯燥了需要点刺激。心理学家说人体内有破坏潜能,所以人类战争不断,而竞技体育是化解这种破坏力的一种良性运动,想想竞技体育的意义有多大啊,避免了多少战争。朱兵的破坏潜能基本都消耗在打沙袋上了,这是他从特种兵退伍回来唯一的释放体能的方式。父亲出事后,打沙袋就停了下来。 听说前面杀人了朱兵车下从车流的夹缝间穿过,见一个男子倒卧在血泊中,警车已呼啸着开过来,“两个男的互砍,一个死了一个跑了。”朱兵还想走近些看看就被驱离了。 朱兵返回自己的车上,然后启动汽车缓缓后退,从一个路口拐进了另一条路。不知为什么,看到杀人现场后朱兵感觉不那么烦躁了,往往一些突然发生的大事会让人瞬间冷静下来。当朱兵到达单位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朱兵从一楼办公大厅走过,举报中心的安小静和他打了个招呼:“朱兵,有手机的举报信息,我一会儿转给你。”其实有没有还是两说,这是安小静和朱兵打招呼的方式,总不能这么迟了还说一句“早啊”或“你妈妈好些没”之类的话,后一句更不适合说,谁不知道朱兵妈妈的病是气的?和别人话很少的安小静却很会变着法地和朱兵搭话。 “好的,一会儿下来看看。”朱兵回了一句就往三楼走去,市场股办公室在三楼。可他刚上了二楼就迎面遇上了苏家兴,尽管朱兵有意低下了头,但苏家兴还是站住了,他对朱兵说:“朱兵,看考勤记录你最近几乎天天迟到。”“我妈住院了。”“我知道你妈住院,你可以请一段时间假专门照顾你妈,每天迟到影响很不好,这可是违反工作纪律!”“苏局长!我违反了工作纪律你处分我好了!”朱兵听了苏家兴的话却一点都不接受。“你说的什么话?!”苏家兴很生气,刚好办公室主任郑和平路过,看气氛不对赶紧对苏家兴说:“苏局长,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你签阅一下,放你桌子上了。”苏家兴也知道郑和平的用意,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很不满意地看了朱兵一眼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摆在桌子上的是一份省市监局下发的在全省大力开展打击非法传销活动的通知,一看又打击传销苏家兴就皱起了眉头,上次市监人员在开源被传销人员打伤的情景又浮现在苏家兴眼前了,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打击传销?不挨打就算好的了。” 苏家兴正要给高明强打电话,自己的手机却响了,是陈岩的电话,陈岩在电话里声音低沉地对苏家兴说:“苏局长,你今天通知全局各业务科室工作人员明早七点在局里集合,要精明强干的。我们估计七点半就到了。”“陈局长有什么突发任务吗?”苏家兴问。“现在不便说,你把人集中起来就行。”“哦,好吧。”苏家兴接了陈岩的电话后就立马给副局长杜卫萍打了电话,杜卫萍来到苏家兴办公室时,苏家兴说:“通知各业务科室的所有工作人员着制服,明早七点在局里集合。”“什么事?”杜卫萍的反应和苏家兴刚才的反应一样。“市局通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明早把人集合起来就行。”“好吧!”杜卫萍领任务后出去了。 不一会儿,通知就下达到各科室,人们不知道有什么行动,但猜到一定是一个大行动,硬任务,不然不会这么保密。朱兵想这次行动一定和凶杀案有关!那边杀了个人,这边就紧急集合,能没关系吗?不过一说到集合,军人出身的朱兵当即就来了精神。 而在一百公里外的滨州,陈岩和智鹏程正在等着林远山,林远山前天请假回家看望母亲,说今天上午返回局里。等到十点钟的时候,陈岩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给林远山打了个电话,林远山在电话里说:“我的车已经进院子里了。” 从晋阳返回滨州的林远山紧跑几步来到陈岩办公室,见智鹏程也在就知道有事,便问道:“什么事陈局长?” “先坐吧!” 林远山坐下来后,陈岩盯着林远山说:“用到你的时候了。” 林远山还是一脸茫然,这时智鹏程说:“开源杀了个人。” 林远山听后很是震惊。 “一个传销人员把另一个传销人员杀了,还是堂兄弟。”智鹏程补充说。 “不过这个事和咱们无关吧?”要在以前林远山这个时候早就到达案发现场了,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林远山顿时感到一些失落。 “就是因为这起案件,省市监局已紧急下文,要求全省范围内打击传销,说有一个1040工程,规模很大,波及十多个省份,这帮传销人员主要集中在开源县。” “1040工程?”林远山打断智鹏程的话提了个问题。 “1040工程是一个传销组织的名称,这个传销组织打着国家的旗号,说什么开发第四经济区,搞活虚拟经济,现在传销团伙的洗脑方式越来越高大上了,都挂上国家战略的大题目了,还有这种高智商的传销团伙发展下线也不再简单粗暴了,他们不限制人身自由,不伤害人,而是开展亲情攻势,让你乖乖地去,乖乖地听他们的话,让你一进门就能感到家庭的温暖,感到集体的力量,那些被洗脑的人劝都劝不回。” 林远山在公安局时也办过传销案,大多是有人被传销组织限制了人身自由或受到了伤害时他们才介入,至于现在这个传销组织打亲情牌,不伤人、不控制人的传销模式他还没接触过。 “明天稽查科的人全员出动,这次行动是拉网式的,要全面彻底地把传销组织从开源县清除出去,把他们赶出滨州。”陈岩对林远山说。 “明早几点出发?”林远山问。 “早晨五点钟准时出发。”陈岩说。 “好吧!”虽然林远山对这么早行动有些吃惊,但只是点了点头领了命令,来市监局后还没有这样紧张过呢。 第25章 百人大战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陆建宏就站在了滨州市市监局大院里,他在为即将开赴开源的由林远山带队的打击传销队伍送行。林远山刚把何彬给自己的那辆旧奥迪开了出来,因这次打击传销行动是一次秘密的突击行动,所以林远山没开稽查科的那辆执法车,那辆执法车是一辆用了五年的面包车,跑开源这么远的路林远山总不放心,一旦坏路上修车是小事耽误了这次行动可是大事,开源百十号人在那里待命着呢。 “林科长换新车了?”小杨笑着问林远山。 “你看这像新车吗?朋友的二手车。” “看着挺新的。” “挺新的意思就是不新。” “哈哈。” 见林远山准备好后,陆建宏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次行动你们放手干,大胆些,该出手就出手,吃了亏别和我诉苦,我等你好消息。” “好的局长,我想有智科长和全体开源市监局的同事们,这一仗一定能打赢。” “好,就是要打出咱们滨州市的威风!”说这句话的是陈岩,他也早早赶过来为这支队伍送行。 这已是林远山第四次到开源了,路已很熟,一路上同事们说说笑笑的,不觉就进了开源县境内,只是汽车驶入一段山区高速公路时,路面上浮着一层薄雾,林远山不得不减速行驶,想到原定七点到达开源,心里不免又着急起来。 “还好现在车不多。”小杨看林远山着急宽慰道。 “我第一次这么早出去执法。”刚到市监局工作二年的小李说。 “林科长当年在公安的时候这么早出去执法应该是常有的事?” “公安工作可以说不分昼夜。”林远山笑笑。 车到开源的时候,雾气也散开了,林远山在早晨七点准时到达开源县市监局。 苏家兴见市局的车开进来,从办公楼里迎了出来。 “林科长真是军人作风,雷厉风行,辛苦了。”苏家兴上前和林远山握手。 “我们科长是干警作风。”跟在后面的小李说了这句话后,林远山看了他一眼,林远山并不喜欢人们提起他曾经的身份,总感觉这个旧身份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虽说他从晋阳市公安局到滨州市市监局是平级机关之间的调动,但在常人眼里就认为是从高处掉下来了。 林远山来到苏家兴办公室后,苏家兴对林远山说:“除留守内务股室的人,全局上下集合起八十九个人,你看咱这部队的规模还行吧?” “行!已经够一个连队了。”林远山笑着说。 “你看咱们如何行动?” “根据传过来的信息,这个特大传销组织都以家庭的模式隐藏在各大生活小区里,有的是真夫妻,有的是假夫妻,还有假扮父子母子以及亲属的,这些人平时以打零工做掩护,晚上秘密聚一起搞传销活动,所以咱们分成四个组同时出击,凡是发现有传销嫌疑的,一律控制现场,为不打草惊蛇,所有工作人员的手机一律收起来,以避免走漏风声。”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好的,咱们七点半准时行动。”苏家兴看了一下墙上的那个石英钟说。 “公安方面联系好了吗?”林远山问。 “联系好了,这次他们比咱们着急,毕竟出人命了。” “那就好。” 林远山和苏家兴在办公室谈话间,开源县市监局各股室已挤满了人,市监所的人也全部到齐了。 城关市监所所长孙勇权的辖区是城区范围,相比乡镇的市监所,城关所经营户数量最多,每次上级检查都跑不了,监管任务很繁重。此刻孙勇权正在和办公室副主任杨凡同闲聊着。 “我在开源报上又看到杨主任的新作了。”孙勇权说。 “算不上什么作品,写着玩。”杨凡同谦虚地说。 “诗歌那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写得来的,那得有天赋才行。” “好学,好学,如果你加入我们诗社不出半年也会发表作品。” “我这作文都写不了的人哪敢去写诗歌。” 两人正聊着,一旁的魏宝林问:“今天集中这么多人是要去哪里?” “魏股长不知道我越不知道了。”杨凡同笑笑说。 “我们市场股哪有你们办公室消息灵通。” “这次我确实不知道,好像苏局也不大清楚。” 朱兵也在一旁,今早他没有去医院看母亲,他知道局里这么早集合一定有重要行动,而且越不提早通知的事越重要。 正在这时,办公室主任郑和平接到电话,让他召集所有参与人员到办公楼后院集中。这么多人开源市监局的哪一个会议室也放不下,所以苏家兴决定在后院开动员会。 苏家兴和林远山从办公楼的后门走出来时,近百工作人员已等候在后院,苏家兴站在台阶上对所有人员说:“现在请每个科室和市监所负责人把每个工作人员的手机暂时收起来,任务完成后还给大家。” 把所有人员的手机收起来后,苏家兴宣布:“今天咱们去县城里的几个生活小区,和公安人员一起查处1040传销人员,这些人大多以家庭的形式租住在各大小区,到达现场后要注意收集物证,比如传销方面的书籍、影像和传销介质物等,如再遇有人暴力抗法我们市监执法人员要行使自已的自卫权,绝不能像上次一样被动挨打,你讲文明他们可不讲文明,这次行动咱们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到这里苏家兴看了一下身边的林远山,然后对大家说:“现在请市局的林科长给大家讲话。” 苏家兴说完走到一边,把临时当作主席台的台阶让给了林远山,林远山没讲客套话,直接做了几点安排:“我强调三个注意事项:第一,咱们要跟在警察身后,警察有调查暂住人口的权力可咱们没有,所以咱们市监人员不能擅自进入居民房间。第二是收集传销物证要按执法程序来,不能违规执法。第三是年轻男同志要冲锋在先,咱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特大型传销组织,里边的传销人员已全部被高度洗脑,都可能做出些不配合的举动,所以咱们既要强硬又要灵活,一定要打赢这场大仗。” 简单布置完毕就开始分组行动了,市局来的工作人员也分开了,一人跟着一组,林远山和高明强带三十多个人去了规模最大的天府小区。 林远山和高明强来到天府小区的时候,被小区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们声明是市监局的,但门口保安还是不给他们开门,最后高明强不得不给警察打电话,早已等候在小区院内的警察和门口保安解释清楚才让林远山他们进去。 警察在保安处了解到小区院子里的租住情况后,责令门卫在十五分钟内封锁大门,有特殊情况要进出小区的人要进行登记。 林远山和高明强选择了一个大面积的出租房,林远山想隐藏在这个小区里的传销人员最多,他们一定组建的都是“大家庭”,所以租住的一定是大面积的房屋。 在警察敲开门后,林远山和高明强走进一个足有二百平方米的出租楼房里,林远山走进去,看到客厅墙上居然挂着一个小黑板,每个卧室里也打有地铺,典型的传销窝点。在“女主人”把她屋内的七大姑八姨介绍清楚后,林远山开始在屋子里搜索,但把每个卧室都检查过了,一点传销物证也没发现,既没传销方面书籍,又没传销介质,传销组织室内常挂的用来讲课的小黑板也不见,但十多个人住一起明显不正常。 女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一身睡袍,脸上却画着妆,口红和指甲都选用了同色,林远山刚进了门,还没往里走就闻到了浓浓的香水味。在警察的盘问下,女主人说她叫姚燕,是自由职业,老公在外打零工。姚燕说的老公,是旁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和姚燕年龄足足差了十岁!假扮夫妻也不选个年龄相仿的。林远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想,但又一想,同住在一个屋里的男女时间长了关系一定也清白不了。可林远山在屋里搜寻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第26章 大获全胜 警察问姚燕从事何种职业时,姚燕说她是美容师,在小区内一个美容店里工作。林远山顺着姚燕修长的身材往下看,见姚燕裸脚穿一双黑色高跟皮鞋,鞋跟如铅笔那么细,足有十厘米高,这又与她的睡袍不搭调。姚燕在室内的木地板上来回走动时,这双皮鞋发出很性感的声音,没错,只能用性感来描述这种声音。而姚燕裸露着的一对细白的脚踝让一同执法的魏宝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姚燕的房间简单整洁,像刚收拾过的酒店客房,但室内的香水味明显有别于酒店客房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林远山和两名女工作人员在姚燕房间里检查了一遍,尹丝丝悄悄冲林远山摇摇头——除一些女性衣物和用品外,没发现和传销有关的东西。 “你是哪里人?”林远山随口问了一下。 “四川人。”姚燕答。 “四川人?你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点听不出有四川口音。” “我父母是北京人,所以我从小说普通话。” 在姚燕这里一无所获,林远山走入其他几个被姚燕称为合租者的房间里,林远山从床下边捡到一本“北部湾资本运作详解”的书来,这样的书开源街头有很多地方在卖,很容易买到,虽然看书的内容可以确定这是一本传销组织常用的课本,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这些人在看这样的书,不能证明他们在搞传销活动。 就在林远山感觉要无功而返时,他接到了苏家兴的电话,让林远山速到天龙小区支援,说发现传销会场了,林远山迅速带人驾车开往天龙小区。 林远山很快被苏家兴用电话指引到一家设在小区内的幼儿园里。传销场所设在幼儿园里林远山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看住宅楼建筑风格和外墙装饰就知道天龙小区是一家高档生活小区,当林远山走进小区内的这家幼儿园时,也发现这是一家非常高档的幼儿园,园内设有幼儿游泳池、幼儿室内运动馆和幼儿多功能教学室。这个幼儿园是一个三层小楼,当林远山来到地下室时,看到一个近百平方米的大会场里挤满了人,投影屏幕上还显示着“1040不是神话”之类的字样。 高明强和小杨他们正在收缴光盘、书籍、电脑等物品,林远山刚走进来,一个男的突然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摔在地上,抄起一只凳子用力地砸,林远山见状飞起一脚把男子踢倒在地,然后拿起那个笔记本电脑,打开一看,电脑屏幕早已被砸得稀烂,想必主机也被砸坏了。男子倒地后,旁边的三个年轻男子突然朝林远山扑过来,但刚近身就被林远山放倒了,其他传销人员准备要围攻时,林远山突然站到一张桌子上,大声对高明强说:“把门给我关上!”然后他又对所有人说:“好,你们不服是吗?来吧,你们一起上!”看林远山这样,曾挨过传销人员殴打的高明强揪住其中一个男子一通猛打,直到该男子口鼻流血后才住手,而林远山从桌子上下来也迅疾放倒两个男子,不到一分钟,场面就被镇住了,没有人再敢动一下。这个时候,苏家兴认为该叫警察进来了,不然第二次打起来就打成群架了,场面一旦失控就容易造成严重后果,所以他给守在外边的孙队长打了一个电话。 孙队长带警察进来后,并没有把人带走,而是就地审问。会场一角有一个小办公间,公安和市监两个执法部门将这个小办公间设成了临时审问室,把现场的传销人员一个一个叫进去审问,林远山让小杨在一旁做着记录。 四十八岁的赵某本来是来叫儿子回去的,最后不仅没把儿子叫回去,自己反而在儿子的劝说下把家里的养猪场卖了,凑三十万来开源和儿子一起做起了“资本运作”这个新概念生意,结果把三十万全扔进去了,直到现在还做着挣回1040万的梦呢。 小吴是一个大学生,发展了三个下线,投进十多万元,警察审问的时候,小吴一点不紧张,一脸无所谓,警察问他:“你是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还是学数学的,传销这么简单的套路你算不出来,你认为能挣钱吗?”“发展三条全层级下线就能挣到钱,不过达到三个全层级很难的。”小吴答。“什么叫全层级?”警察又问。“就是我发展三个人,这三个人再各发展三个人是九个人,九个人再发展三个人是二十七个人,这就是三个全层级,只要有一根线断了就不算。”“你后悔吗?”“不后悔。”“为什么?”“在这里的三个月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三个月,大家在一起亲如兄弟姐妹,这里没人强迫你做什么,在这里你会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在这里大家一起努力,就是说,我们这里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这里没人强迫你做什么,但有人诱导你了,不是吗?这种温暖是花了十多万买来的,你觉得值吗?”“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不后悔!” 小吴的回答让林远山很震惊,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受骗者的心理,在回开源市监局的路上,林远山对苏家兴说:“真有点摸不透他们的想法,加入传销组织的人都是为钱而来的,而爱是比金钱更迷人的东西,不少人都被这种虚拟的爱迷惑了,看来虚拟的爱也是爱,真的可以温暖一个人的内心,就好像冬季里的温室一样,脱离阳光人工制造的温度依然能温暖一个家,能让人舒适地度过一个冬天,以此推理,好些造作的事也是可取的,也是可以取得正面的效果的。” “对,这些被软化的受骗者比那些被控制的受骗者更难解救,难就难在他们不认为他们是受害者。就如刚发生的那起杀人案,原本是堂兄来解救陷入传销的弟弟,而弟弟不仅不跟哥哥回家,还骗走了哥哥八万元钱,最终演变成一桩杀人案。” “这种大型传销组织的传销手段全部用得是心术战略,全靠控制人的内心来运作,让受骗者自己骗自己!” “自己骗自己?” “对,自己骗自己才是诈骗的最高级!” “这样看来,传销发展到最高级了?” “不能说最高级,反正现在的传销组织越来越难打击了,所以咱们市监部门要和公安部门一样,应该专门成立一个打击传销的职能机构,专注做打击传销工作。” “有道理。” 林远山和苏家兴两个人一路上很聊得来,回到市监局后,两人都一脸兴奋的样子,杜卫萍看见后就说:“看样子咱们一定是大获全胜了!” “对,可以这样说!”苏家兴说。 林远山没作停留,而是带着市市监局的工作人员回滨州市市监局汇报战绩去了。 智鹏程也是刚刚办案回来,林远山首先向他做了简要汇报后硬拉着他一起见了两位领导。这次打击传销大获全胜,端掉了一个百人传销组织,没收违法资金九十多万元,陆建宏听取了林远山汇报后,对陈岩说:“我认为这个行动还没结束,最近中央特别关注大学生参与非法传销的事,对打击非法传销做了专门指示,具体精神很快就会下来。所以,咱们首先应该请媒体来做一个专题报道,倒不是要表功,而是要扩大宣传大造声势,对非法传销保持坚决打击的高压态势,呼吁全省乃至全国都投入打击非法传销当中去,一定可以挽救更多的家庭,更多人。” “是啊,既然都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咱们就更要加把劲宣传,让全社会行动起来共同打击非法传销。”陈岩回应道。 一旁的林远山听到这里,接了一句话:“我想,既然中央特别关注,咱们不如再搞一个活动,继续扩大战果。” “什么活动?”陆建宏问。 “因为现在加入传销组织的大部分是大学生,咱们是否可以在河西农业大学里搞一次万人签名活动,让大学生们认识到非法传销的危害,自觉远离传销,没人去做传销,传销自然会消亡的。 “好,这个建议很好,陈局长,你来安排吧,河西农业大学有近三万的大学生吧,你让开源县局主动对接下大学领导。一定要精心策划,不要只是做样子,要收到实效才行。”陆建宏眼前一亮,心里暗自对这个主意叫好。 “陆局长,这个万人签名活动你得亲临现场,咱们稽查科和开源局一起筹办。”陈岩接住陆建宏的话说。 智鹏程也一直在场,因没有参与行动也就没有发言,再看到陆建宏对林远山异常赏识的眼神,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同样是去开源打击传销,他去是挨了揍,而林远山是背了一个大光环回来,他感觉自己这次婉转推掉去开源打击传销的决定太不明智了。 一周后,林远山再次来到开源,在开源县市监局的配合下,在河西农业大学成功举办了抵制传销万人签名活动。短短几天里,林远山和苏家兴再度协作,关系迅速拉近,苏家兴甚至开玩笑地对林远山说:“不如你到我们开源来当局长吧,我当你的副手。”林远山却笑着说:“我一个新手,从来没有这个想法,这个空缺非苏局长莫属。”玩笑归玩笑,林远山很清楚苏家兴此话的用意。 第27章 动摇 自主持全局工作以来,苏家兴每天上班都会早早地坐进他的办公室里,但今天他没像往常一样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局办公室坐在任小花对面翻起了报纸。任小花负责后勤事务和接待工作,一向也来得很早,她给苏家兴泡了一杯茶递到苏家兴眼前。 “苏局长,昨天晚上报道咱们打击传销的新闻了,足有三分钟,你讲得真精彩!” “还是陆局长讲得更精彩,陆局长说咱们市监执法人员就是人民的经济卫士!这话讲得好鼓舞人!” “说起来咱们开源县市监局十多年了都没上过省电视台,苏局长主持工作两个月就上了。”这个只有一米五五的小女人像是住在人的心里头一样,很知道别人爱听什么话。 “如果没有市局精心部署这次行动,咱们单位还没这机会呢。” “这次对1040传销组织的围剿虽然是市局主导的,但阵地在咱们开源,仗是咱们打的,咱们出了八十个人呢,不然这个传销团伙哪能拿得下。”任小花的话一点都不会跑偏。 “都是大家上下努力的结果。” 苏家兴和任小花正聊着,局机关的其他工作人员就陆续到岗了,杨凡同一如既往地最后一个到岗,八点十分才到。 “今天来得早啊。”任小花故意和杨凡同开了句玩笑。在大家看来杨凡同迟到十分钟算早了,通常要迟到十五到二十分钟。 “幼儿园门口又堵车了!”杨凡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看到苏家兴在局办公室坐着,一时不自然起来,在签到簿上签自己名字的时候,字体略有走样,笔划有一点点紧张。 “真羡慕你老婆,嫁给你可是幸福死了。”任小花又说。 “咱没啥本事,如果连老婆孩子也照顾不好那不成废物了。” “废物?废物怎么能造人?你告告我行不?”刚进来的魏宝林忽然看见苏家兴也在办公室,硬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黄话。 “嘻嘻。”在场的人能想象到魏宝林未出口的话,都偷偷地笑了。 杨凡同不想接这类玩笑话,把话题又转到新闻上边来,他高兴地对苏家兴说:“苏局长,昨晚我看新闻了,你在镜头前的时间最长!” “唔,讲得有点收不住了。”苏家兴谦虚地说。 “做得好才有的说嘛,苏局长应该再多讲些,咱们开源市监局这次是全局出动,在全省打击传销工作中也是声势最大的一次,值得大书特书。”一旁的郑和平已经给苏家兴递了两次烟,也发表了自己的观后感。 “镜头前短短几分钟讲不了多少,更详细的要看凡同写的报道了。”说到这里苏家兴抬头问杨凡同,“凡同,你的报道发出去了没有?” “局长,我昨天晚上就发出了。”杨凡同回答。 “凡同发稿子从来都很及时,都是当天发,从不过夜。”郑和平肯定了杨凡同。 “新闻新闻,就得新,不及时发出去就成旧闻了。”杨凡同打趣地说道。 “发哪里了?”苏家兴又问。 “直接发《中国市监报》了。省里的主要媒体也都用电子邮箱发了一遍。” “好啊,看来咱们开源市监局要在全国亮相了。”苏家兴终于满脸笑容了。 与开源市监局热闹的气氛相比,滨州市市监局里倒显得很平静,大家都知道陆建宏不喜张扬和奉承,加上市局相对来说遇事冷静沉稳,所以尽管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大好事也不会波动很大,只是在陈岩走进局办公室里时,骆松涛说了句:“省电视台的速度真快,当天晚上就播出来了。”陈岩则说:“不是速度快,是把咱们的事当重要新闻抢先播了。”一旁的唐晓威也插了一句:“松涛记得通知各科室收看重播。” 稽查科里林远山和小杨正整理打击“1040工程”的结案材料,智鹏程从外边进来,扬着手里的一张单子对林远山说:“远山,这是举报中心刚给的,有人举报星辉玛钢了,你和小杨去调查处理一下。”听智鹏程给自己布置了新任务,林远山停下手中的工作迟疑了几秒,智鹏程又重复了一句:“你们迅速点,可能举报人就在现场等着呢,尽快出发吧。”这时林远山说话了:“陈局长刚刚要求将‘1040’的案件材料尽快整理出来,今天下午他就要看呢。”“那下午再赶,先处理这个举报去,你也知道,万一举报人等不及,是不是会说我们不作为?”智鹏程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远山不再争辩了,对小杨说:“小杨,走!” 小杨把稽查科的那辆已行程二十万公里的执法面包车开过来时,对林远山说:“做玛钢的人都和玛钢一样硬,就咱俩去是不是人手少了点?” “领导让去就去,怎么那么多事?”林远山嘴上在说小杨,心里很有同感。小杨歪了歪嘴,默默上了车。 两人驱车来到了星辉玛钢铸造有限公司直销部,林远山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也没有找到什么举报人。林远山说明来意,这位工作人员却对他们说公司领导到北京开会去了,让他们改天再来。 “你们所有的领导都到北京开会去了?董事长副董事长经理副经理这些人都不在?”林远山明显不高兴。本来林远山从局里出来就老不大痛快,智鹏程已多次打断林远山的手头工作指派林远山去做一些没谱的事,比如今天这个检查,刚入市监系统时间不长的林远山对玛钢行业不熟悉,举报人电话也忽然联系不到,这样贸然来检查,工作自然不好开展。 “我们直销部王副主任一会儿就来了,要不你们等会儿?”工作人员看林远山不打算离开的架势先搬出一个中层领导来应对。 林远山和小杨见到王副主任时,王副主任说他们的产品都是检验合格后出厂的,从未卖过不合格产品,请举报者送来问题产品看一下,林远山拿出智鹏程给的举报单看了一下,发现举报者是外地的,这么远人和货短时间内都来不了,但林远山不甘这样返回,看看成箱成箱的玛钢管件,他和小杨搬都搬不动,怎么检验?何况还要送到省质检中心去?想到这里只好说:“这些货先别动,我们明天再来。” 返回的路上林远山总感觉被人戏耍了似的,一路上情绪不高,回到局里他向智鹏程说了调查到的情况,智鹏程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很不满意地说:“你们空着手就回来了?明天再去对方早做好准备了,能查出问题吗?” “明天需要加两个人,再带一辆工具车才能去。”林远山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稽查科就这几个人,我手里还有两三个案子要查,实在抽不出人手。” 看两个科长说话越来越冒火星子,一旁的小杨赶紧说:“星辉玛钢就在滨州地面上,一时又跑不了,查他们还不容易?” 几个人正说着,陈岩打来了电话,问林远山“1040”案件的报告写出来没有,林远山说还没写出来,一旁的智鹏程听到了,但眼睛看着香烟上升的方向没任何反应。 陈岩那边的电话刚挂断,林远山手机又响了,一看是唐晓威主任的电话,他马上接了起来:“唐主任,你找我?”“嗯,我马上就过去。”林远山的对话让智鹏程格外刺耳,他隔着耳机还是听到了唐晓威隐约说的陆局长几个字。看着林远山出办公室的身影,智鹏程狠狠地把烟屁股弹到了门后面的垃圾箱里,怕引燃,赶紧又捡出来,狠狠地踩灭了。 林远山以为陆建宏也是要“1040”案件工作报告,所以一走进陆建宏办公室,还没等陆建宏问话他就主动说:“局长,‘1040’那个材料还没整理好呢。” 不想陆建宏笑笑说:“我找你不是要材料,你坐。” “哦,您说。”林远山顺着陆建宏的手势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来,静候指示。 “我周六要到龙泉市开现场会,冬冬他妈最近很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病。” 林远山一听立马接话道:“陆叔您忙工作去吧,薛姨看病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辛苦你了。” “陆叔,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我长年在外地工作,欠家里人太多了。”陆建宏感慨地说。 “唉,没办法。在外面工作这种情况都难免。” 说到这里,林远山突然欲言又止,陆建宏已看出林远山有话要说,就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艺畅昨晚给我打电话又问我什么时候调回晋阳,她在美国也是很担心家里面。”林远山脸上露着无奈。 陆建宏听林远山这样说感觉林远山内心对扎根滨州还是有些动摇,觉察到这一点后陆建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个来回后对林远山说:“我当初把你挖过来不是让你把这里当作跳板的,男人要有点事业心才像个男人!” “知道了,陆局,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28章 人事调整动向 周五晚上,林远山加班到深夜十二点,一直到把查处“1040”案件的终结报告和事先处罚告知书写出来才回寝室休息,周六一大早,他就开车回晋阳了。林远山将车开进河西省市监局家属院大门后,没顾得上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陆建宏家。陆建宏家在徐其腾所居住的二层小楼后面的那座五层楼房里,一单元三楼朝东,林远山敲开陆建宏家的门,还没找到陆建宏的妻子就已听到她的声音了: “远山来了,你陆叔给我打电话了,说智科长那里工作忙走不开,所以让你和我一块儿去医院,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薛姨客气了,咱们就住一个院子,又不是外人,有啥事您尽管叫我就行。自从去滨州工作后来看您少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 “别说你看我少了,你陆叔都看我少了。” 林远山嘴上应答着,也只能站在客厅候着,待陆建宏妻子薛雨穿着一身家居服从卧室慢慢走出来的时候,林远山才看到今天要他招呼的人。 “这次感冒是这么了,都半个月了都不好,一点力气也没有。” 听薛雨说是感冒了,林远山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去医院看头疼脑热的病应该不复杂。 林远山开车带着薛雨和保姆来到省人民医院时,何彬和小雅早就等在门诊大厅里了。在何彬的带领下,薛雨接受了专家的诊查,说她感染了流感,输三天液体用些抗病毒药就好了。薛雨不想再占用林远山的时间,说有保姆陪着,不就是输个液嘛,催林远山离开,林远山留下来照顾一个女病人确实也诸多不便,何彬早有准备,专门带小雅过来,就是解决这种尴尬局面的,他对薛雨说“薛姐,那就让小雅留下来招呼你吧,她在我们才放心。”薛雨拗不过何彬,就答应小雅留下来了。 林远山和何彬走出诊室后林远山皱着眉头对何彬说:“我叫薛姨,你叫薛姐,你纯心占我便宜啊?!” “你这个不识时务的,你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叫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阿姨?你这不是损人家吗?现在的女人六十岁也喜欢别人叫她姐!” “看来还是你会说话,怪不得感觉她一下子很开心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林远山知道辩不过何彬也就认可了。 中午林远山在何彬的七星楼里吃喝一通后,下午回到了自己家里。母亲还在养病,病情已大有缓解,岳父还是很规律地起居,已经把自己家的和亲家的准备过年的春联写好了,林远山欣赏了好半天,越看越陶醉,岳父不愧为省书法家协会副会长。母亲说再过几日就要回林顺老家,林远山劝母亲就在晋阳过年,母亲低声说过年必须回自己家过,林远山说不过母亲也就不多劝了。 周日,林远山带全家人去吃了顿涮锅,周一早晨准时返回滨州市市监局。 杨凡同写的那篇报道很快在河西日报亮相了,几乎同时其他省级主流媒体不约而同进行了篇幅不等的报道,省市监局宣传中心主任路和林也打电话来赞扬这次新闻工作报道很及时反响很好。陆建宏拿着一张河事河西日报反复读了三遍,五千字的报到整整占了半张版面,题目放在了头版下方,很是醒目:“滨州开源两级市监局联手取缔1040特大传销团伙”,杨凡同兼具新闻性和文学性的报道,让陆建宏连连叫好,他把唐晓威叫过来问杨凡同是谁,唐晓威说杨凡同是开源县市监局办公室科员,是开源县市监局的笔杆子,开源县市监局的政务信息和新闻报稿件多出自杨凡同之手。 “县里边真是卧虎藏龙啊,竟然有这么高水平的写手,本来这事是应该由咱们市局抢先报道才对,市局还是缺少这样的人才。” 唐晓威听陆建宏这样说,赶忙回答道:“咱们可以把这样的人才挖过来。” “不错,你让县局把人送到市局来,我要见见他。随后你安排杨凡同好好把咱们今年的工作总结写一下,其实咱们做了大量工作,就是只会干不会说,工作不仅要做得好,还要说得好,说得好也不只是为了引起领导的关注,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广大群众了解和监督市监工作,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收到很好的社会反响和效果!” 唐晓威听出来陆建宏这是对滨州市市监局的文字工作还不是特别满意,也就是说对他负责的工作不很满意,于是带点自责地说:“是的,咱们全局的日常工作做得很有起色,和过去大不一样,但是宣传工作还有点滞后跟不上趟,这方面真的应该抽调专人加强一下,不如咱们局专门成立一个新闻中心,集中几个像杨凡同一样文字功底好的写作人才,那样咱们的宣传工作肯定会突飞猛进。” “好,你的建议可以考虑,下次局务会研究一下这个事。” 一听唐晓威主任说陆建宏局长要见见杨凡同,苏家兴心想杨凡同这是走鸿运了?不过县局写作方面严重缺人,不能轻易放手,县局的宣传文案全靠杨凡同写呢,尽管杨凡同经常迟到早退,尽管杨凡同说话有时候很不着调,但人家才华在那里放着呢,但杨凡同被市局盯上就不好说了。苏家兴很无奈,又想不是坏事,所以亲自和杨凡同一起上市局来了。 一问是开源县局的杨凡同,小邬很快安排进去见陆建宏。陆建宏局长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面,鲜红的党旗映衬着他雪白的衬衣。 “坐、坐吧!”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陆建宏接着问,“在县里上班多长时间了?”奇怪,陆建宏和杨凡同说话一改平时严肃的样子,一直微笑着。 “八年多了。”坐在对面的杨凡同有些拘束。 “主要干过什么工作?” “在市监所工作三年,后来就一直在办公室,主要是写材料、写新闻、领导讲话的一些,还负责机关计算机管理。” “前些天那些关于打击非法传销的新闻都是你写的吗?” “都是。一般我感觉有新闻价值就会马上写下来,几乎是立即投稿到相关媒体。” “你上学是哪个学校?就是新闻专业吗?” “一个大专院校。专业是市监行政管理,写文章是我的业余爱好。” “看来对于写作你是很喜欢的了?不觉得累吗?” “是很喜欢。从没感觉累。” “你多大年龄了?什么职务?” “28岁,没职务。” “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就是想干好现在的工作。” …… 从陆建宏局长那里出来,杨凡同就被安排住在办公区后面的单身职工宿舍楼里,暂时和林远山一个宿舍。听杨凡同讲陆局长见他的经过,林远山说陆局长都问他是什么职务和有什么想法了,明显是想提拔他来市局工作的意思,可杨凡同没有听懂,更没有回应。林远山感觉杨凡同单纯得可爱,两人很快就熟了。杨凡同的经历和林远山很相似,都出生在贫困山区,都考上了一个专科学校,不同的是林远山上的是警校,杨凡同上的是师范专科学校,两人家庭工作聊了好多,最后聊到了诗歌: “听说你在《诗刊》都发表过作品?” “唉,就上过一次。” “上一次都不得了,毕竟是全国诗歌类最高级别的刊物。” “现在写诗的人很少,我都不敢随便和别人说我写诗,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用异样目光看你的人都是些不懂诗的人,不用理会那样的人。” “莫非你对诗歌也感兴趣?” “你说的没错,我也喜欢诗歌,还给一个女人写过一首诗呢。” “真浪漫。” “也就浪漫过那一次。” 当天夜里林远山发现他又回到了林顺老家,他和罗小娟种着十来亩地,六月骄阳下,庄稼长势喜人,有玉米山药蛋黄豆胡萝卜莜麦荞麦,还有南瓜豆角,反正能种的都种上了,层层梯田满满实实的,一眼望去丰收在望。林远山则挥着一把大锄,在田间锄草,罗小娟则拿着一把小锄跟在后面,他们一前一后,不多言,很默契。劳作当中林远山感到口渴了,带着罗小娟朝山下走去,山下有小溪,小溪里的水可以直接用手捧起来喝,他们很快来到了小溪边,溪水清凉甘甜,林远山连着喝了好几口,罗小娟也是,他看着罗小娟笑,罗小娟也看着他笑,水流潺潺,鸟语花香,这时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没理会,依然看着罗小娟笑,但那个人不罢休,开始从背后推他,一直把他推醒: “起床了,快八点了!” 林远山一睁眼,看到头顶是一盏吸顶灯,身旁是嘴里啃着一块馒头的杨凡同,他突然有一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赶紧又闭了眼,对杨凡同说:“别喊我!”说完转身继续睡去,或者说继续约会罗小娟去了。 “不管你能行吗?唐主任说陆局长让你一个小时后过去一下。”杨凡同又推了一下林远山说。 “什么?陆局长?”林远山再次睁开了眼睛,完全没有了睡意。 大约早于林远山一个小时,智鹏程被秘书小邬电话通知到陆建宏办公室里。 “稽查科是咱们滨州市局的拳头,你是稽查科唯一的主力,申轮刚刚调走时间不长,熟悉业务的就只有你了,不能让稽查工作断了档啊,没有你领头科里工作怎么继续开展?”陆建宏有点严肃地和智鹏程谈着话。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想到基层县局锻炼锻炼。”智鹏程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不是不可以,你在机关时间也不短了,我一直考虑着呢,但现在还找不到代替你的人,你的能力在稽查科还是没人能代替啊。” “有远山啊,远山挺能干的。”智鹏程试探着说。 “远山没你专业,你再坚持一下,也再好好想想,好些异地工作的局长都想往回调呢!” 陆局长话说得很体贴,完全是为智鹏程设身处地考虑,而智鹏程也就不再多说了,他很了解陆建宏的作风。 “那我服从安排吧。” “安心工作吧,将来肯定不错!” 一个小时后,林远山准时来到局长办公室,一进门林远山就汇报说:“河西日报给咱们做了跟踪报道,后天见报。” “这个我知道了,也是我同意的,你坐下。”陆建宏指了指靠近他办公桌的单人椅子。 “可能省里要在咱们市召开打击非法传销现场会。”林远山又说。 “嗯,不错,你最近干的不错。今天咱们说说你的事吧。”陆建宏热切地看着林远山问。 “我的事?单位是不是要调整了?”林远山瞪着两只眼睛说。 “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想法?直说就好。” “我没啥想法,陈岩局长和智科长对我都特别好,我也正在学习中。” “目前开源县局缺人,最近你大概也听说了,你也在我考虑的人选里。” “谢谢陆局对我的信任,我任何时候都服从安排!”林远山在陆建宏表态后马上把这个重要消息报告了岳父,岳父从政多年自是鼓励女婿要成就自己的事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第29章 两节市场大检查 一进腊月,元旦、春节两节市场大检查工作就拉开序幕,开源县市监局已取消双休日,全员加班。一上班,办公室主任郑和平就带着刚起草的市场检查方案到了局长办公室。 “苏局长,这是新的检查方案,和往年大致一样,还是副局长带队、股所联动,以分管的市监所辖区分片检查,具体你定夺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 “嗯,你先坐,我看一下。” 郑和平没有坐,而是拿起墙角的一只喷水壶给窗台上的几盆花浇了水,看到花枝上有几片黄叶,就一片一片地摘了下来,嘴里像在自言自语:“黄叶得摘了它,不能留败叶,要看上去欣欣向荣的样子。” 苏家兴点点头,似有所悟。随手拿一支铅笔在名单上画了几个圈圈,又写了几个名字,其中把第一组长的名字由白忠朴改为了苏家兴,郑和平看到后走了过来。 “一组组长今年还是由我来担任。我既是总指挥,又是一组组长。”苏家兴放下笔对郑和平说。 “嗯嗯,好的。我马上改一下。”郑和平走出苏家兴的办公室后不由得心生敬意,苏家兴虽已主持全局工作,但仍然坚持下基层,尤其在年底大会战中要亲自到第一线工作,这样的局长并不多。 第二天上午,苏家兴带领着孙勇权杨凡同朱兵等几个工作人员上街检查,当他们路过街角的一个没挂招牌的小卖铺时,苏家兴走了进去。 “这么小的小卖铺也进啊?”跟在身后的朱兵低声对孙勇权说。 “局长说去哪儿们就去哪儿,嘀咕啥?”孙勇权的声音比朱兵还要低,也就朱兵能听到,他们身后负责拍照的杨凡同一路上抢抓着镜头。 “这样的小卖铺要一个一个进的话,一个月也走不完。”朱兵还在嘀咕,孙勇权给朱兵使了一个眼色,紧随苏家兴进了小卖铺。 一进小卖铺大家都职业性地往墙上看,旁边的孙勇权紧跟苏家兴的视线,他发现墙上没有悬挂营业执照,立刻问店主:“你的营业执照呢?”店主支支吾吾道:“自家住的房子捎带卖点零食就没办执照。”“只要是经营行为就得办营业执照!”孙勇权强调,毕竟这里是他的辖区,查出啥问题他脸上也不好看。“你明天就到市监局办手续,否则我们要严肃处理!”孙勇权说完给店主开了一张通知书。 就在这时,苏家兴看似随意地拿起一捆火腿肠,把捆在火腿肠周围的塑料绳拆开,夹在中间的居然都是过期了的!当他把过期火腿肠拿给店主看时,店主说:“这个我也没发现,是送货的骗了我。”“你的进货手续呢?”孙勇权追问。“我找找。”店主假装在柜台下边翻找一阵说:“咦,哪去了?找不到了。”很快,市监人员又在这家店里查到了无合格证和厂址的辣条,孙勇权让市监人员把涉案货物搬到执法车上,然后对店主说:“明天到城关市监所接受询问。” 从小卖铺出来时间已近中午,孙勇权说:“这里有一家小面馆,也比较安静,咱们就在这里顺便吃个饭吧。”“好的,大家也饿了,那咱们就吃饭去。”苏家兴笑呵呵地答应了。 这家面馆不大,倒是很干净精致,只摆了四五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市监局几个人进来的时候,老板娘赶紧从收银台后边出来招呼。“没座位了?”孙勇权问老板娘,老板娘赶紧说:“有,有。”大伙在老板娘的带领下进入一个和后厨紧挨着的一个包间里。大家落座后饭菜几分钟就上桌了。 一班人走了一上午确实饿了,哧溜哧溜地大口吃起了拉面,苏家兴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醋往碗里倒了点,可刚一吃就停住了,孙勇权发现了局长的异常,忙问:“怎么了?有问题?”苏家兴放下筷子说:“这醋是不是馊了?你看看。”孙勇权一听赶紧把老板娘叫来:“你这是哪里的醋?”“大平庄的醋!”“还小平庄呢,这醋放了几天了?”“早上刚放的呀!”“你可真会编!赶快换一瓶,这可是第一次来你家。”“好好好!”老板连声答应换了瓶没开启的醋现场打开放下。大家正吃着饭苏家兴手机响了,清水所所长白忠朴打来电话说他们被一家小超市关在店里了! 原来白忠朴带领的第二小组正在一家小超市准备要扣押货物时,店主以他们没有执法证为由把他们拦在柜台里不让离开。 苏家兴听了,端起碗几口把面扒拉进嘴里,用餐巾纸擦一下嘴角的汤渍说:“勇权,你现在通知办公室,要求机关业务股室派几个人过来,全部穿制服,带执法证件!” 苏家兴他们到达白忠朴受困的小超市时,店主相当嚣张:“你说你们是市监局的,为什么不穿制服?你们的工作证我看看?” 很快,机关执法车辆赶到现场,苏家兴赶到的时候看到杜卫萍正在向店主极力解释着什么,孙勇权把执法证掏出来向正在嘟囔的店主眼前晃了晃说:“我们是市监局的,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执法证,如果看清了,就配合检查!” 店主见到执法证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指着白忠朴他们威胁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没穿制服没亮工作证就要拿店里的货走,我要报警!” 苏家兴想,白忠朴当所长也有两年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苏家兴一走进店里直接搬了把椅子往店当中一坐,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他狠狠抽了两口,直视了店主有5秒钟,店主30多岁,正站在柜台里面,面前摆着半扇子猪肉,旁边放着一把尖刀,好一会儿,店主眼神闪烁起来。 “我要见你们局长!”店主说。 “我就是!!勇权,把我的证件给他看一下。”孙勇权接过证件,压在柜台玻璃面上给店主推到眼前。 “这是我们局长的执法证,你看清了。”孙勇权平静地说。 听说真是局长来了,店主装作镇定地端详了一下证件。 “但他们没有亮执法证。”店主依旧指指着白忠朴。 “你这里开了多长时间了?有营业执照没有?”苏家兴问。 “没有,还没有来得及办理,刚开没几天。”店主明显气势在下降。 “没有营业执照啊?!没有执照还能开店?按照《无照经营查处取缔管理办法》,你这里的设备、工具、食品等等等等,必须暂时扣押。”说到这里,苏家兴声音提高了许多,“勇权,通知办公室马上调辆卡车过来,全体人员进店检查,把所有货物和清单后先行扣押!” “是!”孙勇权、白忠朴响亮地应了一声,十多名执法人员一齐动手。 看市监人员往车上搬货,店主有点慌,赶忙对苏家兴说:“苏局长,你的人没穿制服、也没亮证件!” “是啊,你有权举报,我有权检查,咱们各做各的事!”苏家兴对店主说。 “苏局长,别这样,你先等等,我打个电话。” “随你,那是你的事!” “杜局,你招呼他们办完,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苏家兴边对副局长杜卫萍留下话,边掏出手机把电池摘了下来。 “好的,你放心吧。”虽然在一起工作多年,杜卫萍再次领教了苏家兴的霸气,他一到场,事情往往总能找到办法。 下午苏家兴开机的时候看到至少有十几个未接电话,苏家兴把白忠朴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里,表情严肃地对白忠朴说:“便装检查不是不可以,但不带执法证去执法是很不严谨的一件事,违反执法程序,所以人家才那么嚣张,尤其你作为所长,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社会影响不好,如果被媒体曝光了更不好。” 站在苏家兴办公桌对面的白忠朴连连点头道:“是的,以后要注意,保证不再出现这个情况。” “什么意外情况也不能出现,你刚担任所长时间不长,越要严格要求自己,现在老百姓法律意识也强了,明显知道你程序违法,以后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好了,这个事就说到这里,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然后就是你赶快通知过店主来接受询问调查,把案件基本材料固定下来,不然很快就会有领导过问这件事,领导过问时咱们要拿出初步意见。” 第30章 人事公告 苏家兴接到通知到市局开全市年终表彰会,高明强提醒苏家兴说明天有雪,苏家兴决定坐火车去前往。 第二天一大早,一场大雪如期而至,路上步行的人多了,车辆也放慢了速度,已有环卫工人在道路中间清除积雪,苏家兴提前赶到了火车站,他做每一件事都力求稳妥,极少冒险。 本来预定九点半正式开会,可因为雪天有五六个县的县局局长没有到场,陆建宏临时决定会议推迟到下午三点召开。会议推迟让早早赶来的几个县局局长暂时没什么事了,又都集中在袁梅那里闲谈。不过他们表面上是闲聊,实际上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直直的,都在听着通往三楼楼梯上的脚步声,来市局开会多了,见面多了,这几个县市监局局长之间已很熟悉,连相互之间的说话声音甚至脚步声都能听得出来,比如刚才牛川县市监局长在楼道里一声咳嗽大家就知道他来了,这位市监局长在进门前总是习惯咳嗽一下,好像给门里的人一个信号似的。 苏家兴一直等着所有局长都从三楼下来了,他才起身往三楼走去。其实陆建宏也一直在等苏家兴,他知道苏家兴必来见他。苏家兴一走进局长办公室,陆建宏就微笑着和苏家兴点了点头:“开源可是在你手里出名了,前几天我在省里开会,国家市监局于副局长还问起过开源呢,说咱们那次围剿1040传销团伙的事应该在中央电视台报道一下,应该让全国人都知道这件事,传销危害很大,把好多人和好多家庭都毁了。” “其实传销之所以屡禁不绝,归根到底还是法律对传销的处罚过轻,只凭市监部门去查处收效甚微,我想1040传销团伙可能很快就会死灰复燃的。”苏家兴表达了自己的个人观点。 “你说的对,非法传销在现阶段是很难被消灭掉的,咱们国家经济刚起步,人们都急于挣钱,都抱着一个发财梦,就免不了被传销组织洗脑。” “是的,其实发达国家以前也曾经历过传销猖狂的时期。” “不过像咱们这次一样对传销来一次重击,也是很起作用的,至少能让传销在咱们滨州市消匿一段时间。” “是的。” 陆建宏和苏家兴聊了聊传销,他早已猜到苏家兴找他的目的,是在做深度谈话之前的铺垫,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分时,苏家兴看时间不多了,就直截了当地和陆建宏说:“陆局长,听说过了年要调整干部,还是让我待在开源吧,开源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陆建宏笑了笑说:“你别多想,安心工作吧,你是我重点考虑的人选。不过,现在市监局长任用原则一般是考虑异地安排,这样使用干部也是为干部考虑,方便开展工作,工作开展起来不必有太多牵扯和顾虑。” “其他县局,要是太远了就不考虑了,陆局长你也知道,我爱人身体不好,我还得照顾家里。” “你的家庭情况我知道,我会考虑的。” 苏家兴单独单独见陆建宏的时候不长不短,该说的话说完他就退了出来。 下午的表彰会上,苏家兴领了两个奖,一个他个人先进工作者奖,另一个是开源县市监局获得的全市先进集体奖。在表彰会上苏家兴做了精彩的获奖感言,总体意思就是会一如既往地做好开源的市监工作,力争在他退休前将开源县市监工作做到全省一流水平。会议结束后苏家兴并未返回开源,而是和林远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聚了聚。 “大奖捧在手,看来开源市监局局长位置非你莫属了。”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那也不敢说有百分百把握,世事难料啊,比如朱局长是多好的一个人,说栽就栽了。” “朱局长我不熟,听说他儿子还来市局找过,说朱局长冤枉。” “对,朱兵一开始无法接受,他不相信他父亲有问题,不过现在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已经在正常上班了,我也做了好多思想工作。” “是的,可以理解,父亲被查儿子肯定要奔走一阵子。” 苏家兴和林远山聊了一下朱兵后 谈话才转到主题上来:“人事要变动了,我这次能不能留在开源还是个未知数。” “我是听从调遣。”林远山说。 “说不定你要到开源和我共事了,我好期待。”苏家兴说到这里笑眯眯地看着林远山。 “这个还真不知道,等公示吧。”林远山说这句话时一直在专心吃着一盘醋花生,苏家兴看林远山不愿多说什么也没再多问,但可以看出来林远山到开源的可能性大,不然林远山应该话再多点才正常,对一件事不好奇的人就是最知实情的人或者就是当事人。 两天后,滨州市市监局内部就开始了人事民主评议,民主评议测验还没到一周时间,人事调整会议就召开了,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点以后,整整延长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人事科连夜公示人事调整名单,当人们看到任职公告时都深感意外: 林远山拟任开源县市监局党组书记、副局长,主持工作 智鹏程拟任滨州市市监局稽查科科长 …… 虽然苏家兴和林远山吃过饭后心里就猜了七八分,但看到公告还是一下接受不了,难道给他的两个奖是对他的提前安慰?他不能理解自己怎么被林远山这个到市监系统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给挤了呢?近段时间以来他感觉和林远山已经走到了超越同事关系的地步,已经把林远山看作自己比较信任的一个朋友了,而残酷的事实就是这样,现在林远山把他死死按在了副职的位置上! 苏家兴直接去找了陆建宏。 “陆局长,我有点不明白。” “你是开源当地人,又在开源市监局工作了二十多年,要说再没有哪个人有你对开源更了解了,但咱们系统的任用原则就是县局主要领导要异地就职,原本我考虑安排你到林顺县的,但你提到了你的家庭我也就撤销了这个想法。” 陆建宏这样说苏家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没想到他的家庭情况没有助他拿到正职竟成了他原地不动的理由了。 开源是滨州市经济总量较大的一个县,企业体量大且数量多,是每一个市里重点布局的地方,重点布局不只是安排有能力的人,还得安排非常得力的人,所以陆建宏决定把林远山安排到开源!再说苏家兴年龄偏大,从长远使用干部来看,他转正职的可能性很小了。 “好吧陆局长,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苏家兴悻悻离开,自己被人挤了还得表示感谢。 第31章 赴任 2012年2月23日正逢农历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在林远山的记忆中,这一天妈妈会蒸一个大面羊给他们吃。大面羊其实就是一个做成绵羊形状的白面大馒头,在面羊出锅的时候,妹妹林远琴总是先把嵌着红枣的面羊的脑袋抢走,而大林远山五岁的姐姐只要瘦小的尾部,把中间又粗又肥的身子留给林远山。小时候大姐总是像妈妈一样关心他。其实林远山宁愿要尾部,因为面羊中间没造型,和普通馒头没啥两样。二月二是春节过后最后一个美食节,过完二月二,春节这个全民狂欢的节日才算真正过完,往后就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了。而现在的日子相对于三十年前越过越没有年味了。 不过今年与往年不同,家里有妹妹林远琴在住着,林远琴提前一天给两个小孩做了好几个面羊,比妈妈当年做得要豪华得多,面羊身上有红枣、葡萄干、山楂糕等等,看上去像中国式披萨,但就这样两个孩子也不想吃,他们更喜欢吃涂着奶油的蛋糕。倒是林远山逮住妹妹做的一只面羊,把面羊的脑袋掰下来给吃了,这个部位是他小时候抢不上的。可尽管有妹妹的加盟,今年这个年过得还是有些寡淡,那是因为少了一个人。徐艺畅在家里相当于一个军团,她在家里就感觉满满的,她不在家里就感觉空空的,好像家里的其他人都是桌椅板凳似的,只是个摆设。并且林远山的心至少还要空一年,徐艺畅说到年底才能回国。 林远山在家里吃过面羊就驾车离开了晋阳。今天是他到开源上任的日子,他要在八点前赶到市局。这次离家和往常离家不一样,这次是走得更远了,所以出门后,林远山看着晋阳市在自己的车窗外一节节后退,心里酸酸的。他当初上学时,一直朝晋阳的方向进发,并且他最后也做到了,只是没想到十多年后他正在和晋阳市背道而驰。 当徐艺畅得知林远山要去开源县工作时,当即就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虽中间隔着一个卫星,但林远山好像都感觉到徐艺畅喷过来的唾沫星子。徐艺畅责怪林远山不顾家里越跑越远,问他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在电话里林远山无法解释清楚,只好强行挂断了徐艺畅的电话。当然这个不愉快的情节林远山不能跟岳父讲,而是替徐艺畅编了好些热烈的祝福语说给了岳父听。徐其腾倒没多问在美国的女儿,他总是把自己最爱的人深藏在心里,一晚上都在和林远山聊到开源工作的事,徐其腾最后这样说:“好好干吧,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就这样,林远山带着岳父的一大堆叮嘱赶在八点前到达了滨州市局。年前回乡下看妈妈时,妈妈也给他带了一大堆话,而何彬在他任职公示第二天就打电话祝贺他了,年前年后有好多亲朋好友对他表示了祝贺,这让他的手机来电量猛翻了一倍。 林远山到达办公楼里的时候,陆建宏早已等候在办公室里,林远山见到陆建宏后,陆建宏眼含期许地对林远山说:“我相信你到开源后会让开源变个样,我相信我没看错人。”说着,陆建宏站起来亲自把林远山送到办公室门外,“早点出发吧,开源那边等着呢。”林远山重重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市局。 智鹏程带小杨、小李送林远山到办公楼下,“远山,我们就不再远送你了,记住我说的,去了开源要把那个假冒晋酒的生产窝点找到。” 送林远山去开源上任的人是陈岩,不巧的是他们几个人准备动身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初春的雪花虽没有冬天时那样密,但也是洋洋洒洒的,只是落地就化了路面湿漉漉的。去开源的路上司机开得很慢,往常两个小时的行程走了三个小时。车进入开源的时候,开源的天空中下的是雨,好像开源的春天来得比滨州快那么十分钟,在这里已经看不到冬天的影子,看到大街上一朵朵七彩的雨伞飘过,林远山已经感觉到浓浓的春意了。 108国道横穿开源县城,汽车沿国道直行,前方右拐向上就可到达开源县市监局。可当汽车刚驶过那座人行天桥的时候,陈岩接到了向涛的电话,说他已经在城外等候,问他们走到哪里了,陈岩说就要到江汉大酒店了,向涛说停下来稍等一会,他马上就到,说那边有群众上访,人多路堵,得换条路线。 向涛本来守候在开源城东,一直盯着路上的车辆,可到预定的时间还没见林远山他们到来,向涛就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新闻,就在这个时候林远山他们的车就开了过去,向涛知道后驾车追上来,带领他们进入一条窄一点的街道,可行到半路上还是被堵住了。隔着车窗玻璃,林远山看到前方堵着十多辆车,只见前面的向涛下了车,从人车空隙间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返回来对已经摇下车窗的陈岩说:“前面有人在闹架,我去处理一下。”“为什么你去处理,不是应该叫交警吗?”陈岩问。“也是咱们市监的事,一客户和一商户闹架,说买到伪劣产品了,我去看看。”这时陈岩笑着对林远山说:“这不,你这个新局长刚进城就有工作了,来,咱们下去看看。” 林远山和陈岩跟着向涛走到前面的时候,发现一个穿着一件灰夹克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吵架。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谁胡说八道了?卖假货还不承认?” 向涛走过来问那女人:“怎么回事?” “他卖给我的种子不正道。” “有事到商店里说,别堵着路。”向涛说着就把这个女人拉到路边。 “他不承认我是在他这里买的。”女人继续说。 “你看我商店里有你这种子吗?”男人冲女人叫道。 “郭教授你就别吵了。”向涛对男人说。男人曾经是河西农大教授,不知因何故被大学开除了,后来他做起了种子生意。 就在向涛劝二人靠边的时候,林远山听到身后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他回头看,只见身后有一个高大霸气的越野车在不停地按喇叭,这时堵在路上的汽车开始自觉地往后倒,不一会就腾出一个口子,就连行人也赶紧往路边上躲,接着那辆越野车吐了两大口浓烟,很大声响地开了过去。林远山看着远去的那辆车的车牌尾号是7777,感觉好眼熟,这时向涛对林远山说:“这是田飞的车。”“田飞?”林远山听这名字好熟悉。“对,田飞,你上次来查假酒时遇到的那个田飞。”“是吗,这么嚣张?” 说起来林远山他们是沾了田飞的光了,田飞疏通了拥堵,向涛给高明强打电话让他来处理一下种子纠纷后,就赶紧带着林远山他们驾车朝开源县市监局开去。 怎么说呢,林远山今天来开源上任似乎不太顺利,先是天空下起了雪,继而转成雨,车好不容易开到开源县市监局大门口时又被堵住了,只见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把开源县市监局的大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向涛这次没下车,而是在车里狂按喇叭,这时大门内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从人群中往外挤一边高喊着:“让一下,让一下,新局长来了。” “我们就是要见新局长!”堵门的人说。 “你们不让新局长进来怎么见?” “让新局长听了我们的诉求再进去,不然进去就不听了。” 正在这时,苏家兴从办公楼里出来,他穿过人群赶忙和陈岩打招呼:“陈局长送林局长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陈岩看着眼前这场面不解地问苏家兴。 “这些人都是市场管理所的老职工,后来市场管理所转企后他们就下岗了,已上访多次,每逢新领导来都要闹这么一出。 但这完全解答不了陈岩的疑问,他来开源多次,并未见这些下岗职工闹事,而今天一路上都有一群人堵着讨说法。 “市场管理所?”林远山显然是没听明白。 “对,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市场管理所以前是咱们市监局的下属事业单位,后来出台“管办脱钩”政策,要求县市监局与自己下属管理所以及兴办的市场脱钩,转化成企业性质,归县经贸局管理,但转企后,有一半以上的职工就下岗了。” 这时,开源市监局办公室主任郑和平大声和堵门的人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赶紧让领导们进来,不进来怎么听你们诉求?” 第32章 堵门 看到大门外聚集了一群人,林远山让司机停车,然后他下车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上访人群面前。 “我是新来咱们局主持工作的局长,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林远山一开口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是新来的局长?”上访人群中一位三十多岁的高个子男子问林远山。 “是的,我叫林远山。”林远山说。 其实来上访的人不算多,约有二十多个,看得出他们就是冲着新局长来的,知道今天是新局长上任日,故意选择了今天集体上访,并且成功将新局长堵在了大门外边。 论苏家兴的能力在整个滨州市是有目共睹的,即使解决不了问题,劝退群众也就是他几句话的事,但这个时候苏家兴只默默站在林远山旁边,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首当其冲的位置了,有新局长在,一切听新局长的。 大门外和林远山说话那个高个子男子叫郭跃飞,他向林远山做了自我介绍,说他代表所有脱钩职工要求开源县市监局尽快落实他们的工作问题。郭跃飞说话的口气带有百分之八十的怒气,所以说话语气很急促,一个字赶一个字的,好像等林远山好久了,早就急于把一肚子的话说给新领导听,也就是说已经和旧领导说过太多次,已经说到领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十多年前开源县市监局在全县各大集贸市场分别设立了市场管理办公室,市监局内部简称市场办,属政府事业单位编制。市场办里安排了一些市监局或政府领导的子弟或亲友,不少人因此而轻易吃上了皇粮。但随着国家行政执法体系的完善,要求市监行政管理机关与所办市场彻底脱钩。“管办脱钩”后市场办进行了人员重组,精简了一半的人,这样就有二三十个人下岗了。郭跃飞是从市场办下岗的,他是开源县原人大主任的堂哥的外甥,可惜这位人大主任在给他办了工作后就去世了,接着他就下岗了。 “我们已经十年没收入了,我们当初是事业编制,凭什么把我们转成企业编?凭什么让我们下岗?” 郭跃飞这样说不明情况的林远山看了一下苏家兴,这个时候苏家兴知道自己该说话了,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有力地说:“当时政府给你们提供工作岗位了,是你们选择不要的,对不对?”苏家兴早就看不惯郭跃飞了。 苏家兴的话一句捅破了天机,呛得郭跃飞一下子不知说什么了。这也就是他们苦苦等新领导来诉苦的原因,他们的理由在苏家兴看来都不是理由。 “有什么话到办公室里说,把林局长堵在大门外不大好吧?”苏家兴接着说。 郭跃飞知道苏家兴不是好惹的,要是不按苏家兴的意思办事情就又变糟糕了。于是郭跃飞转身朝后摆了一下手,人群中就闪开了一条路,这时苏家兴无奈地对陈岩和林远山说:“真不好意思,林局上任第一天就遇上了这事。” “进里边再说吧,看来这事挺复杂的。”一直站在一旁不作声的陈岩对林远山说。 “好的陈局长。”林远山说完和陈岩又返回车上,司机启动汽车将车开进了开源县市监局院内。 郑和平早就让任小花把会议室布置好了,圆桌中心新换了鲜花,茶杯已摆好,茶杯里的茶叶也已放好,墙根底三个装满开水的暖水瓶也早已准备好,就等林远山一落座就沏茶。 可林远山没有走进小会议室,而是就在一楼市监局办公室拉了一把椅子先请陈岩坐下,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林远山和陈岩刚坐下,大门外二十多个脱钩下岗职工就涌了进来,把个办公室挤了个水泄不通。在办公室里,林远山让上访人员一个人一个人地介绍自己的情况。 郭跃飞从河西大学毕业后,被父母硬从晋阳给叫了回来,说你舅舅给你安排个工作还不是小意思,所以他回到晋阳后被他那个表舅给安排进了市场办,不过在他看来这个表舅做事纯属应付人,他本想进公安局的。这说来说去,林远山发现郭跃飞还是和自己有同样理想的,都想当警察,只是郭跃飞没实现了这个愿望,林远山虽穿上了警服但后来又丢掉了。基于有同样的理想,林远山和郭跃飞说话多些,后来林远山又了解到郭跃飞老婆开了一个小超市,生活还是能过得去的,他只是维权来了。其他比如某乡长的表弟,某老板的侄儿,某局长的小姨子等等都一一向林远山讲述了自己被下岗的经历,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都哭了,对林远山说儿子在国外留学一年二十万开支,家里困难得不行,眼泪流个不停。 听罢众人的诉求,林远山知道这都是吃大锅饭的意识在作怪,认为国家理应给他们安排工作。林远山没正面接话,他只是说自己刚来先了解了解情况,请回去耐心等待下,一周后答复。有了林远山的承诺,上访的人们才散去。 “二位领导咱们上四楼小会议去吧,先和中层干部见下面。”苏家兴请陈岩和林远山上四楼。 正式开全局会议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好多会议程序也被省略了,组织部副部长宣读了关于任命林远山为开源县市场监督局局长的文件后,只做了十来分钟的简短讲话,接着是苏家兴代表开源县局领导班子致了欢迎词,最后是林远山表态,这样整个会议用时不到四十分钟。会议匆匆结束后苏家兴带领陈岩和林远山来到单位食堂吃饭。开源县市监局的食堂是一座两开间大的平房,相对于开源县局机关五十多人这个食堂显然是过于小了,好些工作人员是在别人吃完后才能轮得上吃饭,食堂里的桌子完全不够用。 “咱们这食堂确实小了点。”吃饭间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朱局长在的时候准备要扩建食堂的,不想——”苏家兴说了半截话没再往下说,林远山也没往下问,一提起朱安起在场的谁也不想接这个话题。 “看来开源的问题要先从内部解决了。”吃饭间陈岩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国家管办脱钩的政策导致的,按理说市场办与局机关脱钩后就没啥关系了,有些人思想转不过弯来,这都过去十多年了,部分人员已经重新上岗有了出路,可是还有些人缺乏市场环境下的谋生手段,还想依靠市监局来解决生活问题,感觉新局长来了,他们来碰碰运气。”苏家兴接住陈岩的话说。 “建市场是那个时期的工作需要,后来脱钩也是政策需要。”陈岩说。 “确实也是,建市场的时候这些人都做出了力。”杜卫萍插了一句话。 “政策没错,可惜苦了一批基层职工。”坐在杜卫萍旁边的向涛说。 “是的,我记得当初咱们局创建市场的工作还作为经验做过典型发言。”纪检组长梁剑锋的话不由得让大家又想到了前任的工作。 “现在任何地方都要优化组合,进一个单位就能干到退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陈岩看着梁剑锋说。 第33章 工作第一天 第二天,陈岩和司机返回了晋阳,林远山则带几个副局长下到各市监所去了,他要和市监所的工作人员见个面。 林远山最先选择了枣林乡市监所,这个市监所是开源县最远也是全县最小的一个市监所,驱车一个小时才到达,总共就监管着百十家工商户,百分之八十是些小卖铺和小作坊,工作人员只有三个人,一个所长带着两个兵。要青山早早就等候在大门外了,待开源县市监局那辆黑色轿车一到,要青山就赶紧上前打开车门,林远山下车后,苏家兴指着要青山给林远山介绍道:“这是枣林乡市监所所长要青山,在山里工作八年了。”苏家兴很会作介绍,短短几个字道出了要青山坚守大山的艰辛。林远山主动和要青山握手问好,要青山也赶紧回复了几个“好”字,相互寒暄过后,林远山走进了枣林乡市监所的大门。 枣林乡市监所办公区由五间平房和一个二百平方米的院子组成,院子里长着两棵枣树两棵梨树,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满院飘着梨花香,加上墙角卧着的那条黑狗,不熟悉这里的人还以为是走进了农家院子里了。整个院子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当人们走进办公室里的时候,室内的水泥地还散发着土腥味,也是刚被擦洗过,一张手工制作的木质茶几上,摆放着两大碗酒枣,茶几旁的一个年轻工作人员正提着一个大暖壶往几只玻璃杯里倒着开水。“坐,坐,坐!”要青山招呼着大家,林远山坐在那张长木椅子上的时候,感觉自己是来走亲戚似的,这里怎么一点办公室的感觉没有呢? 林远山喝了一口水后关切地问要青山:“你在这里工作多久回一趟家?”不想要青山笑笑说:“每天回家,家就在旁边。”“这样啊?”林远山听了要青山的回答顿时改变了一开始的感觉,看来要青山守着家在这个满眼农田的地方上班应该是挺舒适的,照苏家兴那样介绍还以为要青山在这里抗战八年了。接下来林远山让要青山讲述了一下枣林乡市监所的工作情况,要青山别的没多说,只是提出来希望能给枣林乡配置一辆执法车,不然他们现在还是骑着自行车在跑腿。听要青山在和新领导诉苦,杜卫萍开玩笑地说:“你们开上汽车就不便于翻山越岭了。”接着是一阵哄笑。 要青山说枣林乡最大的一个企业是一家枣品加工厂,加工蜜枣酒枣,行销全省各地,有注册商标,听说正在申办全省着名商标。要青山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酒枣让林远山尝,说这是一等酒枣,全是用壶瓶枣做出来的。壶瓶枣个大肉甜,是枣林乡特产,并且只有枣林村的壶瓶枣最正宗,其他地方的壶瓶枣不是味淡了点就是个头小了点。最后林远山在枣林乡市监所了解最多的就是壶瓶枣,以及关于壶瓶枣的美好前景。 城关市监所是林远山最后一个来视察的市监所,来到城关市监所也就等于回到了起点,城关市监所离开源县市监局就五百米远,都在同一条街道上。城关市监所的办公场所只有枣林乡市监所的三分之一大,工作人员六个,但就这六个人监管着六千多家个体工商户和四百多家工矿企业。林远山来到城关市监所的时候,孙勇权并未到大门外迎接,而是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其他人员都去巡查去了,他也是接到杜卫萍的电话通知才从星荣铸造厂赶回来的。城关所监管的企业当中有三家就是上市公司,也就是说城关所是工作最忙任务最重视野最大的一个市监所,所以在孙勇权面前,副局长们都不端架子。 孙勇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要青山不同的是,他不要执法车,城关市监所有三个执法车呢,他一开口就和林远山要人,说城关市监所严重人员不足,平均一个人监管着一千余家商户,一直坚持不上市的江汉集团也有了上市的打算,任务重的不得了,实在是忙不过来。而林远山对每个市监所长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局里会考虑的。” 和每个市监所见了面后,林远山晚上被郑和平带到了江汉大酒店,郑和平对林远山说在江汉大酒店为林远山长期包了一个房间,平时林远山住这里就行,林远山说怎么能长期住五星级酒店呢,还是在局里给他收拾一间办公室住吧,郑和平只好答应。 郑和平在酒店安顿好林远山后就撤退了,林远山洗漱了一下,然后躺床上拨通了韩亚东的手机: “我来开源了,你不来看我吗?” “你现在在哪里?” “在市监局。” “好的,我马上过去。” 韩亚东敲开门的一瞬间,林远山的目光从他的头往下扫的时候被他的肚子给挡住了:“肚子见长啊,一看就是开始腐败了。” “想腐败没那个权力啊,我这是吃面吃多了。” 两个人说笑着走进房间,韩亚东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要抽,后来突然想到林远山不抽烟就又装回去了。 “准备住几天?”坐下来后韩亚东问正事了。 “我也不知道住几天。”林远山诡异地笑着。 “你啥时说话也这么卖关子了?” “我说的是真的,因为我调来开源工作了。” 林远山为韩亚东沏了一杯茶。 “真的假的?” “真的。” “这样说我今天来见的是新任市监局局长啊?” “算是吧。” 两人简单互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然后话题自然转到了何彬身上。 “何彬的生意越做越大了,盖了好多楼。” “当年何彬被分配到山区派出所是对了,不然他若和你一样分配到晋阳市公安局他就下不了决心下海经商,不经商就成不了现在的何总。” “也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本来也在政府工作,因犯了点错误被开除工作,现在也是老板了,做汽车销售生意,咱们的工资不及他的一个尾数大。” “是啊,有时候一个人从一个圈子里出去不一定是坏事,在强大的压力下自身能量会超常释放,往往会成就一番事业。” “也不见得,你说的是本身就能量大的人,比如我,也是被从一个圈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又进了一个相似的圈子,还得靠工资养家啊。” “好多人都不愿意留在基层,都在往上调动,可是你却在逆行,看来一定有大的想法。” “我没啥大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干好工作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这时韩亚东掏出一个锦缎包着的小方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粒小药丸对林远山说:“给你一万粒寿丹,这是来开源的人必须要吃的,吃了就是开源人了。” 林远山听到万寿丹这三个字想起岳父过生日时车向南送给岳父的就是这种传得很神的药丸。 “我一般不吃啥药丸。”林远山对这些东西天生抗拒,“我想不明白,现在的人们有病没病都想吃一粒‘万寿丹’,说能延年益寿,这药真那么神吗?” “怎么说呢,这药本身已不是药了,已成开源的一种赠送亲友的高档礼品了,至于药效也肯定有,因人而异吧,县里老百姓家庭常备。” “这样啊?” “不过,我感觉这种药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心理安慰药,相信的人吃了或许真的有效果,反正我吃过几粒,任何感觉没有,反倒搞得胃口不好了。” “听说这药丸里含有野生灵芝?” “若真含有野生灵芝,一粒药丸至少得上万元,很贵的。” “也是,现在全世界有几颗野生灵芝啊?” “不过你不吃也得收下,这叫入乡随俗。” “好,好,我保存起来,东哥的心意我怎么能不领呢。” 第34章 白发事件 昨晚韩亚东离开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林远山再无睡意,顺手拨通了徐艺畅的电话,上次越洋吵架后一直想再解释一下,不想徐艺畅好像完全不记得吵架的事了,心情大好地告诉林远山说她正在吃午饭。 “现在我都是自己做饭吃,不然要把我饿死了,在美国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是感觉没饭吃,谁能天天吃面包?牛排半生不熟的,唉,外国人就是不会做饭,全世界只有中国人懂烹饪。” “你这大小姐在家都很少做饭到美国开始学做饭了,真神奇!” “还有,我准备把全家人带到美国来生活,昨天和几位中国朋友聚会了,他们全定居美国了。” “你是拉我们一起去美国饿肚子吗?告诉你,我若去了美国就等于我林远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样的事我可不干,我要一辈子守在中国,我可从来没有出国的想法。” “好好,我不动员你这个爱国人士了,但希望你爱国之余也多爱爱你的家,你一年内马上给我撤回晋阳,越跑越远了你。” “你是要我辞职吗?” “你可以调动呀。” “我没那本事。” 夫妻两个聊了一个多小时,林远山睡觉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林远山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应了一声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见郑和平站在外边。 “林局长,该下去吃早饭了。”郑和平微笑着说。 因之前林远山来过开原几次,所以作为办公室主任,郑和平和林远山的关系早已不生疏,现在林远山虽是他的直接领导了,他也不感拘谨,男人家两脸腮上长一对酒窝,生气的时候都像在笑,多大的尴尬也能被他给融化了。不过也有人叫他“笑面虎”或说他笑里藏刀,而在林远山眼里,郑和平就是一个情商极高的人,说话的分寸和行事的尺度都把握的非常准确妥帖,交际方面可以说滴水不漏。 林远山和郑和平在餐厅吃过早饭后,一前一后朝办公室走,没想到刚走到办公楼下,就见大门外又堵了一群人。 堵大门的自然还是昨天的那些脱钩职工,林远山和郑和平走过来,郑和平一见郭跃飞就笑眯眯地说:“跃飞,昨天林局长答应三天后给你答复,你耐心等着就是着急啥?” “今天我们有新诉求就来了。”郭跃飞说。 这时郑和平才知道,是张大爷把这些人给堵在门外了。不过张大爷看到郑和平立马走了出来,他问郑和平:“打开吧?” “嗯,打开。”郑和平说。 “好吧,那我就把他们放进去了。”张大爷打开了大门。 随着电动门徐徐打开,二十多名脱钩职工全部涌进了市监局院内。 林远山没有上三楼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随郑和平到了四楼小会议室里,当然上访的人员也跟着进来了。 “一个一个说,大家别嘈杂。”郑和平小声对眼前这些曾经的同事们说。这群上访的人里,本科生就有五个,当初他们都是冲着市监局这个牌子来的,但他们忽略了市场管理部和市监局完全是不同性质的单位,一个是政府执法机关,一个是市监局下属自收自支的服务部门。 “好吧,还是我来说吧。”郭跃飞再次站出来代表脱钩职工说话,“我们今天来的诉求就是让领导先解决我们眼前的生活问题。” “眼下的生活问题?咱们单位又不是慈善机构,你们要寻求救助还是找民政部门比较好。”郑和平笑笑说。 “我们去找民政部门了,想申请低保但民政部门不批准,说我们不符合享受低保的条件。” “你是强壮劳动力当然不具备享受低保的条件。”郑和平对民政工作居然也知道点。 “所以需要市监局和民政局协调一下,能不能特殊照顾一下把我们这些人纳入最低保障范围内,不然没收入怎么活。” “谁家没收入?你和你老婆都在玛钢厂打工,收入也不会少的。”显然郑和平是很了解这些脱钩职工的情况的。 “玛钢厂的工作是临时的,不能算固定职业,说不定哪一天就又失业了。” 在郑和平这个谈判专家面前,郭跃飞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弱了,这个时候一直在旁听的林远山表态了:“好的,我们可以和民政局沟通一下,会尽量帮符合享受低保条件的家庭申请低保,对于不符合低保条件的家庭根据经济状况我们也可以帮他们申请一点临时救济金,至于你们的工作问题,还是昨天我说的那句话,单位要上会研究才好做决定!” 林远山没有拒绝这些人的要求也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这让郭跃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也不想就此撤退,好像坚信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样。郑和平知道自己该清场了,于是他对郭跃飞说:“既然局长答应帮办低保,那就先回去吧,过几天局里会主动联系你们的。” 郭跃飞在新领导面前也不敢过于纠缠,他说了句“好吧,我们过几天再来。”然后就带着上访人员离开了。 上访人员刚刚散去,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一旁的任小花接起电话来,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任小花的表情复杂起来,她把话筒递给了郑和平。 “警察已经到场,你们也赶紧派人过来吧,消费者维权方面的事还得你们市监局来处理。” 郑和平在电话里听了半截话,前半截话任小花给他补上了:“县政府让二百名老年人给包围了!” “什么?被老年人围住了?”郑和平听到“老年人”三个字时感觉有点滑稽,老年人围攻政府还是头一次听说。 “据他们自己反映是被卖保健品的人给骗了。”任小花继续补充道。 这时林远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对郑和平说:“把苏局长叫来。” “好的。” 郑和平下到三楼去敲苏家兴办公室的门,敲了好几下也没人开,就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说局长叫他,苏家兴说正在检查一时回不去,请郑和平转告局长。随后似乎觉得不妥,摸出手机直接给林远山回了个电话。 第35章 解围 听郑和平说苏家兴在外边检查无法返回单位,林远山突然感觉不知如何应对,他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局领导分工表,信访工作和举报中心都归分管办公室的杜卫萍负责,看来只能让杜卫萍去了。想到这里,林远山给杜卫萍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就听到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过来了。 杜卫萍穿一身毛呢面料的套裙,耳垂上扎着一对精致小巧的耳钉,面带爽气,和善于察言观色摸着人心思说话的任小花完全不同,杜卫萍身上透着一股足够的自信,一看就是那种不论面对什么事态都有一定掌控力的女人。 林远山示意杜卫萍坐下,然后对杜卫萍说:“杜局长,政府打来电话说有一百多老年人聚集到政府上访,说购买保健品时被骗了,你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的,林局长,我现在就过去。” “好,有情况随时与我联系。” 杜卫萍领受了任务就离开了林远山办公室,出发前她带上了郑和平和杨凡同,这两个人一个会说一个会写,也就是说一个善于化解矛盾,一个善于总结工作亮点,加上她自己,应对一个消费群众上访事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杜卫萍一行三人是穿着市监制服到达政府大门口的,聚集在政府大门口的上百个老年人看到市监人员到场,喧闹声一下子小了下来。 他们先和已经被围的信访办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就面朝群众:“大爷大妈们,有事和我们说,我们会帮你们解决的。”郑和平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置身于一群白发老人中间,他瞬间就把这群即将退出社会又怕退出社会的年长者从刘副县长那里吸引过来,一句话就帮领导解围了。 “大爷大妈们,咱们选两个代表说,不然太乱我们听不清楚。”郑和平说完杜卫萍也喊了一句,是的,在这种场合就得扯着嗓子喊,就得保证自己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声音,不然说什么都是白说。 杜卫萍提出让代表发言后,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很快人群中就推选出两位代表,一位背微驼拄着拐棍的大爷,还有一位已满头白发的大妈。 “那些人把我们的礼品给骗走了。”大爷对郑和平说。 “不对,是把我们的钱给骗走了,我们每人交了三百块,他们没给我们送礼品就跑了。”这是大妈的陈述。 “你们总共领过几回礼品?”很熟悉这种骗局的郑和平继续问道。 “第一次我们每个交了十块钱的听课费,他们说第二天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第二天给我们每人送了一个暖手袋。”大爷说。 “第二次我们每人交了二十块钱的听课费,他们说第二天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第二天他们给我们送了一个不锈钢汤锅。”大妈说。 “第三次我们交了五十块钱,每人在第二天得到一盒保健食品。” “第四次我们每人交了三百块钱,说再给我们一个惊喜,定好今天早晨发礼品,可我们去了酒店就找不到那些人了。” “这纯粹是一个骗局!” “我们要求把我们的钱给找回来。” “让警察把那些人给抓了。” …… 人群又沸腾起来了,郑和平举起双手一边不停地做着按压动作,一边高声喊:“请大家安静,听我说!”待嘈杂声降下来他的声音升上去时,他开始承诺了:“大爷大妈们,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即使追不回那些卷款逃跑的人,我们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所以请大家先回家耐心等待,我们会在近几天答复大家,大爷大妈们,时间不早了,大家是不是该回家做饭了,不然你们家孙子回来吃不上饭怎么办呀?” “大家别担心,我们已经开始追查这件事了,请给我们时间好吗?”这是杜卫萍的声音。 “那我们过几天再来。” “过几天大家不用来政府,具体解决问题的是我们市监局,到市监局找我,我叫郑和平,不过别搞这么多人,堵了交通也不好” 郑和平这一张嘴就把政府给解救了,都不用杜卫萍费多大劲, 他好像在向这群前来讨说法的老年人说“向我开炮!”。 从杜卫萍和郑和平到达政府大门口到这个百人老年维权团散去也就半个多小时,这让一直站在一旁的政府副县长刘绍林很满意,接下来刘副县长组织市监、公安、信访等部门开了一个解决“白发事件”的专题会,会上信访局那位女局长说接待老年人上访是最难做的一项工作,面对一群听力衰退认知跟不上时代的人很难讲清一个道理,也不能让情绪激动了,不然过快的心跳会让这些大爷大妈们受不了的。公安局的负责人说卷款潜逃人员的行为算不上诈骗,诈骗是一种用虚构事实骗取钱财的不法行为,而他们收的是养生课的学费,也讲了课,并未虚构事实,至于最后一次没有兑付礼品,只是一种不讲信用的行为。该轮到杜卫萍发言了,杜卫萍说这些人的行为其实是借讲授养生课变相卖保健品,属于一种非法经营行为,但这些人一向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没等执法机关去查处他们就跑了,往往连真实姓名都没留下,所以很难找到。 “这样说咱们没有办法追究这些人的责任了?”刘绍林问。 “追查无固定地点的不法商人对于我们市监人员来说困难重重,我们既无公安部门的侦查手段和调查权利,也无控制人身自由的权利,加上这样的事执法成本大,执行难,凭我们市监人员很难找到这些人,我们对外地没有管辖权,不能跨区域执法,不过这不等于置消费者的损失不顾了,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我部门可以要求这次活动的主办者,也就是提供场所的饭店负有责任,他们应该为这件事负责。”杜卫萍说。 “这个宾馆归属江汉大酒店,江汉大酒店应对此次事件负责。” 刘绍林听了杜卫萍的解释后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说:“那就让江汉大酒店来赔偿这些老年人的损失。”可这他句话刚出口又觉那里不妥,眉头又皱起来了,“这一百多人的损失都要江汉大酒店负责吗?”其实刘绍林担心的不是人数和金额,而是想到了江汉大酒店是江万福的!可以说让江万福去为此次事件负责比追查那几个卖保健品的更难! 杜卫萍自然也知道江汉大酒店是谁开的,但她的任务是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能不能让江汉大酒店对此次事件负责那就不是她的事了,而是市监局的事,或者说是市监局消保科和稽查科及分管领导向涛和苏家兴的事,她作为分管信访工作的到此算基本完成任务了,想到这里杜卫萍回答刘绍林说:“不能说让江汉大酒店负全责但至少要负三分之一的责任。”。 听到只要江汉大酒店负部分责任,刘绍林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原本歪在豪华办公椅里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他对所有参会人员说:“好,卫萍局长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由市监局负责去处理。” 得到了副县长的肯定,杜卫萍心里自然很高兴,回到开原市监局后,杜卫萍将这次老年人集体上访事件的前前后后向林远山做了汇报,林远山当即告诉郑和平通知副局长以上领导在下午五点半到局长办公室里开会。 苏家兴赶回到单位后,局机关的工作人员大多已下班回家,而局长办公会议还没正式开始,一谈到江汉大酒店的事,人们都不想多说。 “杜局长,这件事要尽快有个结果,不然那些大爷大妈们不会罢休,如果他们明天再去围攻政府县长们可就不高兴了。”苏家兴刚一落座就听到林远山这样说。 “这个事情涉及消费者权益,举报中心也就是分流一下,消费者协会平常也就是处理一些普通投诉,是不是请消保科去处理一下比较好?”杜卫萍没直接回答,而是把球抛给了向涛。 “事情出在城关片,最好是让城关所也介入一下。”向涛又推给刚落座的苏家兴了。 “还是消保科比较专业,让城关所配合他们吧。”苏家兴一句话向涛和杜卫萍都没话了。 “这样吧,消保科牵头,城关所配合,向局长负责。”看到几位副局长推来推去,林远山面露不快。 第36章 解决遗留问题 下班时间一到,各科室里的工作人员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到六点半,整座办公楼里就剩两个人,一个是林远山,一个是郑和平。郑和平的办公室紧挨楼梯口,若领导们下楼都会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这便于他随时掌握领导们的行踪。刚才听到两个副局长和一个纪检组长都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了,就是没听到新局长林远山的脚步声,郑和平又等了二十分钟后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在楼道深处的局长办公室走去。 “进来!” 郑和平只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林远山就喊进。 “林局长,晚饭咱们去――”晚饭如果定在酒店,感觉太铺张,去单位食堂又显得太随便,所以郑和平把话音拉长,等新局长自己补充决定。 “你别招呼我晚饭了,我约了郭跃飞谈话。”原来在杜卫萍他们下午去信访局商谈老年人上访事件的时候,林远山已和下岗职工郭跃飞定好下班后谈话。 “那好吧,我在我办公室等着。”郑和平说完从局长办公室退了出来,转身正要往自己办公室走,迎面碰上了郭跃飞。 “郑主任,林局长在吗?”郭跃飞知道林远山在等他,但他见到郑和平时又故意问了一下,完全是打招呼的一句话。 “林局长正等你呢,快进去吧!” 见郭跃飞进来,正站在窗前的林远山转过身来,指着远处一个建筑工地问:“那里是要盖什么?” “那里正在盖一个高层住宅小区,听说主楼要盖到32层。”郭跃飞回答。 “这几年开源发展的真快,高层小区已经有好几十个了。”林远山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所以我这样的人显得极不和谐,一切都在往高走,我却在往下跌。” “你也可以往高走啊。” “往哪里走啊,一步一个坑十步一个洼。” “你可以从坑坑洼洼里拔出腿来往大道上走啊。” “我还真找不到道,这几年就是瞎晃悠,打过工,开过店,还回村里种过菜,可样样都没干成。” 听郭跃飞这样说,林远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到了郭跃飞对面,然后看着郭跃飞的眼睛说:“你要知道,你可是一条被放归大海的鱼,想游多远就游多远,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精力和时间,只要专心做一件事一定会做成的。” “林局长,我懂你的意思,人应该靠自己,不能一味地靠单位,可刚才我不说了嘛,我干过好多种行当了,运气不好,都失败了。”郭跃飞摇摇头,又笑了笑。 “所有成功者都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关键是要选对行和有恒心,今天我对你个人说句心里话,你要坚持来局里上班,我只能把你安排到食堂或后勤处,身份是临时工,你愿意吗?” 郭跃飞听了林远山的话低头不语了,这时林远山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甘心做一个帮厨或保管员的,可是也无法给你一个行政事业单位的编制,只能做临时工,所以与其有时间往这里跑不如到外边去找机会,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助,比如贷款、找铺面等等,我都可以帮你。” “我就是不甘心突然被下岗了。” “国家企业改制以来,全国有数百万职工被下岗,如果都要求国家给重新安排工作你认为现实吗?所以你要正视现实接受现实,自己有手有脚有脑子,难道就活不了吗?” 林远山说到这里郭跃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时林远山站起身坐到郭跃飞这一边,又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不是不讲情面,是想鼓励你去创业,我听说有一家广告店要转让,要是你接手的话,咱们单位的广告业务可以都给你,怎么样?有心思没有?” 听眼前这位新局长要帮他接手广告店郭跃飞来了精神了,他两眼放光地对林远山说:“真的吗?如果林局长帮忙,我肯定愿意接手!” 郭跃飞离开市监局办公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林远山和郭跃飞整整谈了两个小时,他知道要想平息下岗职工上访的事必须先做通带头人郭跃飞的思想工作,没人煽风点火,火自然就熄灭了。 郑和平一直等在他办公室里,他见郭跃飞下楼后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里。 “林局长,走吧,咱们去逛逛夜市吧。” 林远山听郑和平要带他逛夜市他动心了,他想他应该尽快熟悉开源这个地方,尽快进入角色。 郑和平没带林远山到大酒店,而是去了一个口碑较好的地方小吃店,吃了特色地方小吃还喝了点小酒,林远山两天来的劳顿完全消除,以至于第二天早晨林远山早早就醒了,在单位食堂吃过早饭后就站在了开源县市监局大门口。 待大街上车流多起来的时候,开源市监局的工作人员也陆续到岗,八点十五分,林远山已从大门口撤回站到了局办公室里。每一个进办公室签到的人看到新局长亲自督促考勤都有些许紧张,等到八点二十的时候,林远山突然对郑和平说:“通知局领导九点钟开会!” “好的!”郑和平立即回答。 林远山刚从局办公室里出来,就又被上访的下岗职工给围住了,为首的又是郭跃飞,林远山感觉自己昨晚和郭跃飞的谈话算是白说了,他的目光只在郭跃飞身上只停留了一两秒,然后转向其他上访人员说:“大家到会议室里来吧,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上访人员跟着林远山来到四楼会议室时,杜卫萍和郑和平也走了进来,林远山走到椭圆形会议桌主座上坐下后对郑和平说:“现在咱们临时开一个下岗职工遗留问题讨论会,做好会议记录。” 林远山把桌子上的话筒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然后用手敲了敲,感觉没音效,他看了一下郑和平,郑和平赶紧把电源打开,等话筒有了反应后,林远山一脸严肃地说:“我承诺给大家答复,现在答复如下:一是市场办与市监局脱钩是国家机构改革的结果,大家应该接受;二是你们现在是企业职工身份,我也无权把你们转成公务员或事业干部;三是咱们市监局出于对大家的关心,愿意帮困难家庭去民政局申请最低生活保障金,并且提供十个临时工岗位给大家,这十个临时工岗位是单位食堂帮厨和单位清洁工;四是从明天开始开源县市监局不再接待市场办下岗职工来访,我的话讲完了。” 林远山话音刚落杜卫萍就对在场的下岗职工说:“林局长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有想申请最低生活保障金和做帮厨和清洁工的会后到局办公室登记一下。” 这时来访的人们坐不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正要站起来发言,郭跃飞抢先站起来了,他没对着主席台而是转身对着上访人员说:“我接受局里的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再来局里上访。我想通了,我既不申请救济也不想当临时工,我还要早些创业呢!” 听郭跃飞这样说林远山才知道昨晚的谈话没白谈,其实郭跃飞今天是帮他控制场面来的,只要郭跃飞退出上访团队,其他人就很难凝聚到一起了,问题就解决了。 这样下岗职工问题讨论会就开了二十分钟,除了有几个报名帮厨和清洁工岗位外,其他人都散去了,郭跃飞更是第一个离开了开源县市监局。 上访人群散去后,林远山并未离开会议室,因为接下来要召开领导会议,在开会前他让郑和平把今天早晨的出勤表拿了过来。 “咱们局机关有多少个人?”林远山一边看出勤表一边问郑和平。 “有五十六个人。”郑和平答。 “那签到的为什么才二十五个?” “除外出工作的外,还有十个请假的。” “十个请假的都是谁?请什么假了?” “尹丝丝感冒请了病假,安小静弟弟结婚请了事假………”郑和平说了八个人后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刘倩和庞世龙请长期病假。” “长期病假?什么病?有医院诊断书吗?” “这个――”郑和平一向能言善辩的嘴这会儿变得笨拙起来。 “有还是没有啊?”林远山追着郑和平问。 “没有。”郑和平说。 林远山听了没再说什么,直接宣布:“开会!” 会上林远山先做了一个履新表态,然后让各位副局级以上领导谈了一下各自分管的工作,林远山发现每个人的发言都类同,都表示工作在积极稳定地推进,问题无非是各股室和各市监所人力物力备置不足,执法力度跟不上等等,听过之后林远山收获并不大,也就是说每个人还没有表达出内心真正想说出的东西来,也许是对他这个新领导还不太熟,不便随意发言吧。不过这是正常现象,林远山想不用两个月他就会对开源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会议最后林远山谈到了工作纪律问题,他主要关注的是长期不上班的刘倩和庞世龙这两个人。 “明天我会看望一下他们,长期病休职工更应该得到单位关心。” “没办法,刘倩是刘绍林的侄女,庞世龙是混世魔王,都惹不起。”也就苏家兴敢这样说,一则是解释,二是提出一个难题,若真的动这两个人,那好戏就开始了。 这时杜卫萍说话了:“林局长,他们的情况其实大家都知道,刘倩在做化妆品生意,庞世龙专干坏事,属于动不动要人命或不要命的那种人。” “我当局长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存在,苏局长,下个月停发这两个人的工资,让他们找我来吧!” “好的,我一会儿就和会计说。”苏家兴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第37章 杨村度假村开业(一) 恰好是周日,罗曼带上了儿子罗星星,上午九点不到她的那辆白色宝马车就已开进了杨村度假村。 “曼姐真给小弟面子,快,里边请!”一看到罗曼,田飞就赶紧迎了上去,“哟,星星也来了,还认得叔叔吗?” 罗星星见田飞不多,朝田飞摇摇头。 “我是你田飞叔叔,去年教你滑雪的那个,想起来没?” 罗星星还是想不起田飞是谁,但记得滑雪的事,所以点了点头。 罗曼来到会客厅时江万福正陪魏宝林和刘建史坐着喝茶,见罗曼进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罗总来了,坐,坐,坐!”刘建史一见罗曼分外热情,好像他是主人似的。 “好家伙,半年没见星星长这么高了,有一米七了吧?”魏宝林就表现得没刘建史那样卑微。 江万福只是微微地笑着,张了下嘴没敢主动说话。 “看来哪里都有江总啊,来这么早啊?!”罗曼眼睛看着一旁,像在和江万福打招呼。 “田飞把接待都推给我了,所以我昨天就来了。”江万福明显底气不足。 “没你这当舅舅的给他镇场子,怎么能行呢?!”听起来像是夸人的,江万福干笑着,只能这样理解了。 田飞见大家都站着忙走过来招呼:“坐,坐,坐,大家都站着干嘛?” “我带星星去外边玩,你们聊。”罗曼没打算坐,说完转身带罗星星往外走。 “好,好,带孩子去玩玩吧,这里很好玩的。”江万福起身一直随罗曼走到门口。 这时田飞发现罗曼要带孩子出去玩追了出来:“曼姐,我带你们去玩。”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去吧。”罗曼挡住了田飞,执意要自己带儿子去游玩。罗曼本来就是为了顺便带儿子玩才来赴宴的,一般情况下田飞还真难请得动罗曼。 罗曼离开会客厅后,刘建史问江万福:“江总,肖董来吗?” “我哥现在还在北京呢,来不了。”江万福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看刘建史,确实也是,肖董还轮不到刘建史来关心。 江万福称肖汉廷为哥是因为肖汉廷当年在江万福老家东沟农村插队时曾在江万福家养过病,当年江万福父母照顾肖汉廷一个月,后来肖汉廷一直记着这个恩情,认江万福父母为义父义母,以至于二十年前江万福从监狱服刑出来后,肖汉廷把江万福留在了江汉集团,后来更是把江汉大酒店给了江万福来经营,算是报恩。 几个人闲聊间,又有多位宾客到来,不一会儿,杨村度假村内就开进来十多辆豪车,有环宇汽车城老板方云天,有玫瑰酒庄老板卫森,而当一辆车牌尾号为007的普通大众汽车开进来时,众人都从会客室里迎了出来,车上下来的正是刘绍林。 这个时候罗曼正带着儿子在一个小型人工湖上划橡皮艇。这个人工湖是由三亩鱼塘改造成的,原来的鱼塘承包户张喜旺现在是人工湖管理员,负责湖面上的安全和净化工作。原本张喜旺的养鱼生意做得很好,但这块地方被田飞看上了,要建度假村,张喜旺可以说是被迫在拆迁补偿合同上签了字,他与村里三十年的承包合同也随即终止。虽然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款,但张喜旺心里一直不舒服,可想到和村委以及田飞打官司胜算概率几乎为零,再说得罪了田飞他的养鱼生意也做不成,好在田飞安排他在度假村工作,他也就认了。 在罗曼眼里,杨村度假村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休闲场所,这里有山有水,有草有木,餐饮娱乐俱全,唯一不足的就是面积小了点,如果有滑雪场和跑马场就更好了。和罗曼的橡皮艇一起漂在水面上的还有八九只白天鹅,据说是田飞花钱从南方买回来的。有这几只白天鹅在,度假村看起来多了几分田园风情,把从歌厅和温泉浴房间里散发出来的一些纸醉金迷的味道给盖住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呢。 罗星星手划木浆,一个劲地追着几只白天鹅跑,不过白天鹅并不惊慌,好像也是在逗着罗星星玩,它们一会儿游向东一会儿游向西,让罗曼不停地提醒儿子小心划别栽水里去。 四月的天气桃花红李花白的,阳光照在背上暖暖的,和儿子在水上荡舟的罗曼一时间忘记了今天来杨村度假村的正事,任由儿子追逐着一群白天鹅漂移到湖对岸。对岸是一座经过人工绿化的小山丘,橡皮艇刚到山脚下就让罗曼感觉呼吸异常的清爽和通畅,因而精神大增,正准备带儿子上岸到小山上玩玩却听到张喜旺在身后呼叫,她回过头看见张喜旺远远地朝她招手,张喜旺身边是田飞。 湖面看似不宽,但靠两个小木浆往回划没十分钟是划不回来的,最后还是张喜旺开了一个小摩托艇过来把罗曼和儿子带了回去。到达岸边后,张喜旺把罗星星拉上了岸,而田飞则拉住了罗曼的手,要说他认识罗曼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触碰罗曼,只是没想到罗曼的手并不是细细软软的那种,而是很有筋骨和力道,这让他感觉这个女人真的不好招惹。 “曼姐,玩得高兴吧?” “不错,这个地方真的不错。” 得到罗曼的肯定,田飞对自己的这次创业更加有信心了,因为只要罗曼认可,就容易得到肖总的认可。 开业典礼设在度假村酒店前面的一个小广场上,罗曼带着儿子走过来的时候,主席台上已经坐满了宾客,罗曼本想带着儿子在主席台下随便找张椅子就座,但经不住田飞力邀,只好带着儿子走上了主席台。要说罗曼作为江汉集团子公司万寿制药公司的经理,和环宇汽车城老板方云天、玫瑰洒庄老板卫森比起来还真是差着一大截,但罗曼的位置还是被安排在刘绍林右边,其中意味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开业礼炮鸣过之后,江万福的纯方言主持倒也诙谐幽默,很快就让现场气氛轻松欢快起来,这让刘绍林接下来的讲话也少了官腔多了些调侃。 “……准确地说我今天不是参会来了,是入会来了,我的目标是藏在水下的那些小鱼儿,得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钓上来,然后再把它们吃在肚子里,大家别说我残忍,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善良,什么样的人才叫真正的善良?就是甘愿把自己喂在老虎口中的人才叫善良人……” “哈哈哈哈……” 至于方云天的简短祝词和卫森的半中半英的发言以及田飞的最后表态就不细说了,开业典礼完毕,众宾客来到宴会厅,魏宝林和刘建史本来是紧跟在刘绍林身后的,但在进入一号包间时被宴席总管给拦住了,总管带他们去了二号包间,这让魏宝林稍有不悦。 不用问,只要卫森在场,酒桌上的酒一定是玫瑰酒庄出品的梦幻干红,据卫森介绍,今天典礼用的这一品系都是专供出口的。 “我最佩服卫总的是能在盛产红枣的地方产出顶级葡萄酒来。”江万福一边给大家往高脚杯里倒酒一边恭维着卫森。 “在开源,葡萄我要的不是产量是质量。”卫森极专业地回应了一句。 “来来来,这第一杯我江某人敬大家,我不会说话,就是感谢大家捧场,欢迎多来!” 各位饮下第一杯酒后,江万福又给每一位倒上了,然后又举起第二杯说:“这第二杯感谢刘县长的支持!” “这第三杯感谢卫总,没有他就没有这美酒!” “感谢,感谢。”众人呼应着。 洒过三巡后,酒桌上开始单独行动了,方云天拿起一瓶晋酒给大家一一斟在小酒杯里,然后举起杯说:“玫瑰美酒享受过了,咱们来点带劲儿的,一句话,环宇汽车城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方云天的酒杯和罗曼的酒杯碰到一起的时候,方云天站起来对罗曼说:“罗总,你一半我干了怎么样?” 不想罗曼并未轻易就范:“方总也和女人提条件啊?想不到,不过这个条件我可以满足。”罗曼说完干脆利落地喝了一大口。 “不,不,不是和罗总提条件,是怕怠慢了罗总,谁不知罗总的能量啊。”方云天也仰脖一饮而尽,还把酒杯倒过来亮给罗曼看,罗曼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觥筹交错中,江万福竟然叹息了一声,这让卫森很是不解,问道:“江总你这是发什么愁啊?” “可别叫我江总,我小老百姓一个,前天刚让新来的市监局长给罚了十万块钱。” “什么?那不是留下不良记录了吗?” “对呀!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想找个渠道删除一下这个记录。” “所以你们就没请新来的市监局长?” “请了,没请动,苏局长也是露了个面就走了。” “哈,新官上任都架子大,不奇怪,慢慢就入乡随俗了。” “那不见得,听说林远山这个人个性强,不然当初也不会从公安队伍里给清理出来。”不知谁喝多了吐出这么一句。 “不能说清理,听说是滨州市监局专门从公安部门挖过来的。”江万福把话给圆了过来。 “省城下来的人嘛,傲一点是正常的。” “什么省城下来的,林远山是林顺县穷山沟里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人们说到林远山这个名字时,罗曼并未感觉有什么特殊,只顾照顾罗星星吃饭,而当有人提起林顺县时罗曼停下了筷子。 “对,对,罗总,新来的市监局长和你是老乡,都是林顺县的。” “林远山,罗总你认识吗?论年龄和你差不多。” “哦――”罗曼的脑海里一下子翻腾起来,内心不停地对自己说“不会,不会,一定不是他!” 第38章 杨村度假村开业(二) 其实罗曼一听到“林顺县”三个字就知道林远山是谁了,只是在强忍内心的剧烈起伏,现在被人问到,罗曼只淡淡地说了句:“新任局长我也没见过。” “刘县长,我不明白苏家兴主持工作好好的怎么突然换成林远山了呢?”江万福就是这样,说话经常不经过大脑。 “换成林远山不很正常吗?任何人的位置都不是固定不变的。”刘绍林说话很惜字,烟倒是抽了一根又一根,坐在他身边的罗曼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子紧贴椅背,尽量躲开刘绍林口中吐出来的烟圈。 “林远山年轻有为,和苏家兴应该是绝配。”卫森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正解还是反说。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就在大家的酒卡壳在林远山身上的时候,韩亚东急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哟,你这办公室主任比县长都忙啊。”江万福说着把一只空酒杯放在韩亚东面前,然后站起身为韩亚东倒了满满一杯晋酒。 “好,好,可以了,不能再多了,刚才在你江汉大酒店已经被灌得差不多了。”韩亚东伸手把江万福手中的酒瓶口抬高才没让酒杯里的酒溢出来。 “哎呀,我说你收敛点吧,你把咱们刘县长放在你的下半场不合适吧。”江万福开始调侃韩亚东了。 “我哪敢啊,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干事,身不由己啊。” “那你就干了这一杯,让我能理解你。” “一口干了可真不行,这样吧福哥,分两次,我先喝一半。”韩亚东说着在没吃一口菜的情况下喝下半杯52度的晋酒。 坐在韩亚东对面的刘绍林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出于他的身份,在今天这样的宴席上不主动提出话题也不随便回答问题。而韩亚东并没有特意和刘绍林单独敬酒,他在保存战斗力,随时准备替领导清空杯子。 “韩主任,新来的工商局长和你报过到没?”江万福带着一半的嬉笑故意问韩亚东。 “他敢不向我报到吗?当初在警校每次比武他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韩亚东笑了笑说。 “你的同学?对,对,对,我几乎忘了韩主任也是警校毕业的,现在想想把韩主任这样一个亦警亦武的人放办公室搞文秘也真是可惜了。” “我现在还算是翻身回朝了,刚毕业我就被流放到枣林乡,我一个警校毕业的,每天在村里指导枣农们喷药剪枝。” “怪不得那几年咱们县红枣产量不高,原来是用错人了。” “哈哈哈――” 酒席进行到一半,整个包间里已经是烟雾缭绕酒气熏天了,这时罗曼站起身告辞,说儿子下午还要上英语补习班,要带儿子回去午休一下。 “先带孩子回去吧,孩子重要。”这是刘绍林今天中午说得最有分量的一句话了。 “罗总,可记得给我留一粒药丸啊。”罗曼往外走时江万福追住罗曼说。 “想得美。”罗曼笑答。 “我也要一粒。”卫森也报名了。 “嗯,行,我给大家留着呢。”罗曼对卫森还是比较客气。 罗曼口中应承的药丸可不是普通药丸,可以说价比黄金,在开源,能买得起含天然灵芝苞子粉的万寿丹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再见刘县长,再见各位!”罗曼回身朝大家摆摆手然后带儿子离去。 江万福目送着罗曼颇有韵味的背影痴痴地说:“罗曼是我在开源县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 “仅是开源吗?看来江总见过的完美女人多了,对于我来说,罗曼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完美女人。”卫森的话一下子就让江万福无法超越了。 “唉,我这粗人说不过你们这些文化人啊。” “可我们这些文化人干不过江总这样的粗人啊,听说您干二斤没问题?” “别听人瞎说,那不得把我喝死!” “哈哈哈――” 大伙聊到这里刘绍林也忍不住笑了。 田飞进来敬酒的时候被江万福训了几句:“你跑哪儿去了现在才来敬酒?我看你办什么事都不上道!” “刚才有个小孩掉湖里了忙活半天。”田飞解释。 “哟,掉水里了?那可是危险呢,以后你要注意。”方云天听了瞪大了眼睛。 “不是有一个老头在看场子吗?”卫森问。 “有人看着也掉进去了,不过好歹水不深,不到一米。” “那还好,那还好。” 田飞先单独给刘绍林敬了一杯酒,然后和其余人员一一碰了杯,嘴里说着:“谢谢各位捧场,以后如有用到我田飞的地方就吱声!” 田飞敬完酒走出包间后,江万福跟了出来,江万福问田飞:“今天桌子上的晋酒是真酒吗?” “舅,你说什么话呢,我能乱来吗?” “你乱来还少吗?” 田飞自觉没法向舅舅解释,借口要去其他桌子上敬酒离开了。而当田飞来到二号包间的时候,魏宝林和刘建史早已离席。 宴席结束后,江万福请大家去洗温泉,刘绍林说下午还有事,执意要离开,本想泡一下温泉的韩亚东也只得随刘绍林一起往外走。 “韩主任,你也要走啊?”田飞握着韩亚东的手说。 “我得紧跟领导啊。” “理解,理解。” 田飞和韩亚东说话间,江万福早已让司机打开后备箱,给刘绍林和韩亚东各放了一盒礼品,并在刘绍林上车前和他耳语了一句:“我酒店的服务员又换了一批。”刘绍林看了一眼旁边的韩亚东,发现韩亚东并未注意这边,然后又瞅了一眼江万福,江万福赶紧闭了嘴,刘绍林随即上车离开。 连田飞的敬酒都等不及的魏宝林和刘建史两人早早就泡在温泉里了,等江万福带领着卫森、方云天他们走进温泉洗浴中心时,魏宝林和刘建史已经转移到按摩房了,刘建史叫了一位俄罗斯女子为他按摩,而魏宝林说他不喜西餐,习惯中国味道,叫了一位四川妹子。 “想不到你还挺保守的嘛。”按摩期间刘建史说魏宝林。 “你是杂食动物,我可不是。”魏宝林回了一句。 “那你也是食肉动物,哈哈!”刘建史说笑着很快就睡着了。 魏宝林和刘建史是小学同学,但上初中后两人一直没有太多来往,成人后更是有好多年形同路人,在大街上碰上都不一定打招呼,而谁也没想到,魏宝林当上商标广告股股长后,和刚从一家没落的兵工厂辞职开了一个小广告公司的刘建史时隔三十年再次有了交集,两个小学同学成为管理和被管理者后,交情越来越深,渐渐地把他们的小学时光都回忆起来了:比如小学三年级时,刘建史亲了同桌姚燕的脸蛋一口,姚燕将刘建史举报给班主任,魏宝林还当场做了证,为此刘建史在放学后和魏宝林打了一架,当时刘建史用一块半头砖砸了魏宝林的前额,导致魏宝林面额上缝了两针,至今魏宝林眉毛上方还留有一厘米长的伤疤。不过现在看来魏宝林是完全不记小时候的仇了,下班后经常找刘建史消磨时间。 返城的路上韩亚东的车一直稳定地跟在刘绍林的车后,前后保持着十米的车距,等刘绍林的车拐入华府小区后,韩亚东在后面鸣了两次车喇叭,才加速朝自己居住的朝阳小区驶去。 韩亚东的妻子刘婷五年前从开源五中调到了开源二中,现在已是开源二中这座省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工作也是很忙。要说刘婷和刘绍林还算是亲戚,只是远了点,刘婷的祖父和刘绍林的父亲是叔伯弟兄,这样刘婷应该叫刘绍林叔父,在刘婷小时候,两家只是有婚丧嫁娶的事时才会走动走动,而随着刘绍林的地位越来越高,刘婷和这位叔父也走动得勤了,一到过年过节,刘婷就会到刘绍林家帮厨,丸子烧肉什么的刘婷总要给准备一大堆。刘婷这样卖力地孝敬刘绍林这位远房叔叔自然也是为了韩亚东,近年来韩亚东实实受到了刘绍林的关照,不然韩亚东很难从枣林乡副科的位置上直接升任大院办公室主任一职。 今天学校有事刘婷去学校加班,让刚从杨村回来的韩亚东送女儿阳阳去补习英语,韩亚东下午三点把女儿送去英语补习班,到下午五点去接女儿时,碰到了同样来接孩子的罗曼。 罗曼穿了一身棉质休闲装,披着的圈发也临时扎了起来,和中午在杨村参加开业典礼时的装扮风格完全不同,让韩亚东看了反而感觉更温暖怡人。韩亚东并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所以刘婷从来不抹口红,按韩亚东的说法,女人抹口红纯粹是在拒绝男人。 “罗总,接孩子来了?”韩亚东主动上前和罗曼搭话。 “对,你也接孩子?” “是,我老婆今天没空。” “看来韩主任是家里家外一把手啊。” 说话间,下课的孩子们一涌而出,韩亚东望着接上孩子的罗曼消失在街道拐角,不由得又产生了幻觉——这个人像罗小娟,只是眼前的罗曼高贵丰满,典型的上层社会的尤物,而当年的罗小娟朴实黑瘦,完全是一个乡下妹,也许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有时候韩亚东对有些事情经常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哪些场景曾经出现过,又仿佛是错觉。 第39章 会费问题 林远山从食堂吃完早餐回来,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弯腰在自己办公室里拖地,站在门口的林远山能清晰地听到中年妇女粗重的喘息声,这位看上去像六十岁的女人每拖一下,就要短暂站立一次,稍停片刻才会接着拖。 “你是新来的?” 中年妇女听到有人问话停下劳作转过身来:“嗯,我是新来的。” 林远山看到中年妇女的正面后想起这是前几天来上访的下岗职工。 “感觉你腰不好。” “林局长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有腰椎间盘突出症。”中年妇女说着用手在自己腰上揉搓了几下。 “那你干这个活就不合适啊?” “有啥办法,单位给安排的就是这种岗位。” 林远山听后当即退出办公室,在楼道里喊了一声“和平!” 郑和平这个人好像时刻藏在墙缝里一样,一喊就出来了,有时从办公室里出来,有时从厕所出来,有时从楼下跑上来,和变戏法似的。这一次郑和平是从厕所里出来的,一边往林远山这边急走,一边用手把裤子拉链拉起来,这情景让林远山稍感内疚,不过林远山嘴上却和郑和平开了一句玩笑:“没打断你吧?” “没、没、没 ,我已经完事了。” 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差点让旁边的中年妇女笑出声来。 “怎么能让有腰病的人干这活呢?” “我让他到食堂帮厨,她非要打扫卫生,有啥办法?”郑和平一脸无奈。 “在食堂帮厨我就没时间回家给儿子做饭了。”中年妇女解释着。 这时林远山的眉头还皱着:“帮厨也不合适呀?她明显不适合做体力劳动了!” “他们这几个下岗职工不是年龄偏大就是非大中专学校毕业,只能安排在工勤岗位。” “看来我还是没有表达明白。” “局长我明白,可是,要不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不还不是继续上访吗?” 这时中年妇女好像听出林远山的话外音了,忙改口说:“我就是今天腰有点困,平时我的腰是好的,拖个地完全没问题,我在我家也每天拖地的。” “大姐,你身体不适,单位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什么意思?我都不嫌脏不嫌累你们还要辞退我啊?”中年妇女不高兴了,嗓音也开始大起来。 “大姐,不会辞退你的,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中年妇女听到这里面整张脸才放松下来,然后笑着说:“多谢领导关心。” 林远山继续说:“大姐,今天你先回家吧,明天等我们通知就行。” “那我也把这点活儿干完再回。” “好,老职工真的很敬业!” 郑和平看林远山从中年妇女手里拿过拖把,赶紧上前一步把拖把抢过来说:“我来,我来。” 郑和平顾不得林远山的推脱,挥起胳膊,三两下就抢着把局长办公室的地擦了一遍,然后脸色有点不自然地征询:“林局长,要不我再调整一个清洁工过来吧?” “我的办公室不要安排清洁工,局长们的办公室各打扫各的,清洁工把公共卫生搞好就行。” “好,明白!” 站在一旁早就脱了工作服的中年妇女终于插了一句话:“郑主任,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明天等通知。” 郑和平看中年妇女走下楼,回头请示林远山:“那还是让她去帮厨吧。” “帮厨也不轻快,你看她一把年纪了。” “那个――”郑和平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不敢做决定。 “让她在办公室收发报纸吧。” “好,好,我明天就通知她。”因工作不够细致让局长又费了心思,郑和平略显尴尬,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 “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刘倩和庞世龙这两个人你联系过没有?” “联系过,都没来。” “到家里看过没有?” “看过,没见着。” “把他俩的工资停了?” “还没。” 说到这里林远山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郑和平看,郑和平知道领导这是不高兴了,赶紧解释道:“停发工资不是小事,要按财务制度来,是不是再慎重些?” “那你叫苏局长来我办公室一下。” 当郑和平叫苏家兴过来的时候,苏家兴在楼道里悄声问郑和平:“什么事啊?” “局长问刘倩和庞世龙的事。” 苏家兴听了笑了笑,郑和平也跟着笑了笑,接着苏家兴又摇了摇头,他走进局长办公室后,林远山示意他坐下,然后直接问:“刘倩和庞世龙的请假手续齐全吗?” “齐全,当时是我批准的,还有医生诊断书。” “他俩什么病啊?” “刘倩是腰肌劳损,庞世龙是抑郁症。” “他们的医生诊断书是什么时间开的?” “一年前。” “现在让他们开新的诊断书,如果是长期病假,按病休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还有,暗中调查一下,如发现两人在从事其他职业那全部停发他们的工资,有事我担着。” 苏家兴听了林远山的话只说了一个字:“行!” 苏家兴刚走到门口正要离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谁是局长?”来人看看林远山又看看苏家兴问。 “我是,你有什么事?”林远山说。 “请问你们办理年检手续收多少钱?” “不收钱。”苏家兴回答了提问。 “那为什么下边的工作人员和我收1200元钱?” 林远山一听来人这样说望向苏家兴,苏家兴马上对来人说:“走,我和你下去看看。” 苏家兴和年轻男子下到一楼城关所服务大厅,男子指着企业办的余美英说:“我去年托人来给我办理年检一分钱没花,今年我自己来办年检她让我交1200元钱,请你们给我解释一下。” 苏家兴走到余美英面前时,余美英正两臂交叉在胸前,阴着个脸。 “美英,怎么回事?” “他自愿签了加入个体劳动者协会的申请书,现在让他交1200元的会费,他却不干了。” “那是你让我签的。”没等苏家兴说话年轻男子抢先说道。 “你签了就表明同意入会了。”余美英说着啪的一声把一张个体劳动者协会申请表拍在桌子上给苏家兴看。 “你让我签字我就签,我又不知道那张表是什么表。” “你又不是不认识字。” “你这人到底讲不讲理啊?” 眼看两人又吵了起来,苏家兴制止了余美英:“先给人家办了年检手续,人家不愿意入会就算了,协会本来就是入会自由退会自由嘛。” “苏局长,我想问以后这会费到底是收不收啊?是不是一律不收了?” “愿意入会的就收,不愿意入会的就不收嘛。” “谁愿意入会啊?” 看余美英一直在和自己争辩,苏家兴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再说下去指不定余美英再说出什么话来,好多时候城关所服务大厅真是个奇怪的位置,不管是谁,在其他工作岗位之前都表现好好的,只要一到了这个服务窗口,这些职业病就立刻显现出来。他背过身掏出手机给向涛打了个电话,向涛说他在街上检查,他说有人举报收会费,“这个余美英,又在惹事了,好好,我回去处理。” 苏家兴感觉一时解决不了这件事,对年轻男子说:“你先回吧,我们明天给你答复。” “什么明天,我明天没时间,我就要今天办。” “今天办你就交钱啊?”余美英对年轻男子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强硬了。 这时年轻男子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个协申请表就往外走,看年轻男子离开,苏家兴对余美英说:“你的态度不大好,总以这种口气和办事群众说话能不吵起来吗?” “苏局长,我态度不好也是被这个人给气的,再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工作了,收费是领导安排的,现在你又不让我收,我该听谁的?” 这时纪检书记梁剑锋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余美英阴沉着脸,回头和苏家兴说:“向局长知道了没。” “知道了,正往回走呢。” 这时办公室的任小花走过来:“要是安小静我就出去劝劝,要是余美英我就不劝了,劝也没用。”说着任小花把一份文件草稿递给梁剑锋,梁剑锋一目三行地看了一遍,然后又退给任小花:“还是让凡同加工加工吧,上面要的材料不敢不重视。”任小花吐了一下舌头,把草稿递给坐在一旁故意不说话的杨凡同:“杨作家,还得劳您大驾给修改修改。” “行,我晚上改吧。” 这时梁剑锋的手机响了,是县纪检委副书记陈浩然的声音:“剑锋,有人来我这里举报你们市监局,你马上过来一下。” “嗯嗯,我马上过去!” 看着梁剑锋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刚刚路过的杜卫萍叹了口气:“唉,又被举报了。这个会费早该停收了……” 第40章 拽什么拽 下午两点半刚过,开原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已陆陆续续到岗上班,已经泡好一杯茶的任小花,一边小口地喝茶一边看着窗外,当看到苏家兴和吴东兰一个骑自行车一个骑电动车一前一后从大门外进入单位大院的时候,任小花向坐在她对面的杨凡同问了一个问题: “大作家,请教个问题,一辆自行车和一辆电动车同时到达终点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八十左右,因为上班时间是一样的,都会差不多在八点钟到达。”杨凡同不假思索地说。 “错,是百分之九十九!” 杨凡同惊异于任小花得出的结论,且说得那么肯定,他顺着任小花的目光望向窗外,正好看到看苏家兴和吴东兰一起将车停在车棚里,又一起从车棚里走出来,只是走向办公楼时吴东兰故意慢了两步,落在了苏家兴后面。 “凡同现在来得越来越早了,是不是孩子上学时间比以前早了?” 苏家兴一走进办公室任小花就赶紧把视线从窗外拉回来,而杨凡同还盯着窗外,直到苏家兴和他说话他才扭过头来。 “学校时间没改,还是那个时间,这不我刚送了我儿子,在校门口堵了十多分钟。”还没等杨凡同反应过来,从门外走进来的余美英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余美英的儿子和杨凡同女儿是同班。 “对,对,没改时间,我现在起得早了,所以来得早了。”杨凡同找了个理由,但很快又发现没说在点子上,人家问的是学校上课时间,他回答的是起床时间,但他没有再解释。 “凡同,好样的,好好干!”苏家兴突然在杨凡同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苏家兴走后任小花看着杨凡同笑笑说:“你也是,苏局长主持工作时你天天迟到,现在林局长来了,你一次都不迟到了,有时比我来得都早,怎么回事?” “这个,不,那个——” “杨同志,你也太明显了吧!”一旁的郑和平也和杨凡同开了个玩笑。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 “哎呀,别解释了,事实摆在这里嘛。” “谁想解释了,由你们乱说吧!” 杨凡同故作不高兴状,坐到电脑前码起字来,任小花和郑和平相互一笑,没再说什么。 全局工作人员刚刚各就各位,举报中心那边就传来了吵闹声,任小花一听就知道是卢巧仙又来了,对郑和平说:“这个拽什么拽打个十天半月不来就想咱们呢。” “呵呵,卢巧仙打个十天半个月不来咱们也想人家。”郑和平笑着说。 “那是你想人家,我可不想,她一来我的脑袋就快炸了。” “人家和安小静吵架,你烦啥?” “整座楼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也是好事,有人吵一吵,人们的精神就抖一抖,不然一个个干得都没劲了。” “郑主任的意思是把卢巧仙当强心剂了?” “不是强心剂,是兴奋剂了。”正在打字的杨凡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任小花听了大笑。 大伙正笑着,卢巧仙闯了进来:“梁书记在哪里,我要举报!” 卢巧仙今天穿一条铁锈红色的长裙,上身搭一件米色薄款毛衣,年过五十的她虽已小腹微凸,但整体看起来身体线条还没有失去比例。她早年在中药厂文工团,现在在老年舞蹈团,据说还是领舞。 “请到举报中心举报!”任小花一看见卢巧仙就急着想把她挡出去。 “我刚从那里来,我现在要见梁书记。”卢巧仙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走了。 “梁书记又不分管举报中心,你找他有啥事呢?” “梁书记不分管举报中心,但他分管纪律,对不对?” 任小花听了卢巧仙的话怔住了,看来卢巧仙今天不是举报商家,难道要举报工作人员?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小静已被卢巧仙举报过数十回了。 “怎么回事,先和我说说。”郑和平说话总是那么和气。 “你看我的头发成啥样了?”卢巧仙说着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她的头发更乱了。 “啥样?挺时时髦的,刚染的吧?” “什么时髦不时髦的,你不看我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吗?” “看不出来呀?” “你看,你看!”卢巧仙站起来走到郑和平面前把她的脑袋送给了郑和平。 “还是看不出来。”郑和平急忙往后闪了一下身子才躲开卢巧仙,不然要贴上了。 “你看,一拉就断了。”卢巧仙揪下几根断发放在桌子上,“理发店给我烫发时间太长了,把我的头发都烧焦了,可安小静竟然说没票据无法受理。” “对呀,没票据不能说明是哪一家理发店给你烫的。” 多年的经验告诉郑和平和卢巧仙对话不能声高也不能急,不然卢巧仙会跳起来的,当然她跳段舞还好,问题是她一急了就蹦极。要说卢巧仙算上一个消费者代表了,她的每一次消费,几乎都要将消费体验反馈回来,好像她是市监局埋在市场里的一个窃听器似的。 “没票据有照片呀,看,这是我当时用手机拍的。” 郑和平从卢巧仙手里接过那个平板手机,见手机里卢巧仙正冲着镜子笑呢:“你这不挺高兴吗?” “当时我没发现头发烧焦了。” “就是说在这家理发店你没发现你的头发烧焦?” “哎呀,我的意思是我当时没发现,回家发现了!” 正在卢巧仙说话大喘气时,梁剑锋从外边进来了,卢巧仙一看梁剑锋走进来,马上迎了上去:“梁书记,你说说,我今天——” “稍等!”卢巧仙的话刚开头就被梁剑锋举起来的右手给制止了,随后梁剑锋隔过卢巧仙对郑和平说,“通知余美英到我办公室来。”梁剑锋说完还是没顾得上理卢巧仙,直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梁剑锋走后卢巧仙看着梁剑锋走出去的背影嘟囔上了:“你们拽什么拽,有什么可拽的,上面的领导我都见过,你一个局里的小官拽什么拽啊?”“拽什么拽”是她的口头禅,所以局里好多人直接在背后称呼她为“拽什么拽。” “仙姐,梁书记有更重要的事,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解决好,你说呢?”关键是郑和平叫卢巧仙“仙姐”,魏宝林曾调侃过郑和平,说卢巧仙是郑和平的神仙姐姐。不过“仙姐”这一称呼很见效,卢巧仙说话的音量明显柔和多了。 “你说怎么办?” “走,我带你去和小静说一下。” 郑和平带着卢巧仙来到举报中心时,安小静正一个人抹眼泪呢,卢巧仙看到安小静那个样鼻子一哼,眼睛看向一旁,表示出不屑的样子。 “多大的事啊,值得这样吗?你的眼泪也太多了,别哭了林妹妹!” 安小静是那种越劝泪越多的人,一见郑和平泪水就唰唰地落下来了,其实安小静并不是因为刚才和卢巧仙吵架才哭,是卢巧仙又勾起了她的伤感,她经常会莫名地伤感,是局里的“林妹妹”。 “叫那个理发店的人来一下吧,我给他们打电话。”郑和平知道安小静一旦哭起来就会好长时间停不下来,这个时候需要他来替安小静做些工作。 郑和平给卢巧仙举报的那个青春发型屋打了电话,让他们负责人来一趟,不到十分钟,青春发型屋的一个小伙子就骑着一辆摩托车过来了,他一走进举报中心,卢巧仙就指着他对关和平说:“就是他,就是他!” “人家说你们给她把头发烫坏了,有这事吗?” “完全没有,她那天从我们发型屋走的时候可高兴了,还说我给她做得发型好。” “我回家后发现头发焦了!”卢巧仙的音量又升起来了。 “反正你在我们店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双方的对话几乎是郑和平预料到的,郑和平对发型屋的小伙子说:“这样吧,我们派工作人员到你们店了解一下,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可是要严肃处理的。” “好,好,恭候!”小伙子说完快步走出办公楼。 “仙姐,暂时这样吧,等我们调查出结果再告你。” 郑和平这样说,卢巧仙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了:“那好吧,我改天再来。” 这边好不容易送走卢巧仙,那边安小静的情绪还没好转起来,眼泪倒是不流了,只是眼目盯着桌面不动,这样子比掉眼泪更让人着急,好在朱兵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林妹妹,别伤心了,走,哥陪你去后院看看梨花。” “好不好?” “你再不去看梨花就要落了。” “走吧!” 一般情况下,朱兵说到第五句或第五句还没出口,安小静就说话了:“去,别烦我。” 这是安小静对朱兵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而朱兵就爱听这句话,他说女人在爱情中说的话一般都是反着的,“去”即“来”也!不过现在他还是得“去”:“好,好,去就去,我去也!”说完还做个悟空去也的动作,听话地离开了安小静的视线。 郑和平回到办公室问任小花:“通知余美英去见梁书记了?” “早通知了,只是现在还不见出来。” “余美英也是的,隔三差五地被梁书记叫去谈话。” “这个协会会费真该停了,谁干也不好解释。” 见郑和平没再说话,在场的其他人也就没接话,任小花在喝茶,杨凡同在打字,刚毕业分配来的小马正在一页一页地整理文档,墙上的石英钟认真地走着格子。 第41章 债主和无赖 余美英从梁剑锋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单位同事大多已下班离去,楼道里空空的,这使得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走出的声音,好似一个小和尚在敲木鱼,又似一个挂钟指针在走动,或者一整座办公大楼是一架巨大的钢琴,声音经过楼道的回响足可以感染听过的每一个男人。而一直专注地听着这双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郑和平,并没有其他杂念,他在余美英刚好路过他办公室门外时及时推门出来,装作很随意地和余美英打招呼: “这么迟才走啊?” “你也还没走?” “没。” “不走吗?” “就走。” 余美英的表情是轻松的,看不出什么来,这让郑和平更疑心了,不过他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即使余美英从他身边走过去他的笑容也没马上收回去,还目送了余美英几米远,待余美英走出办公楼,他大步走向梁剑峰办公室。 梁剑锋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郑和平正好走过来:“梁书记,晚上有啥安排?” “改天,改天,我现在还得去一下局长办公室。” “哦,那你去,咱俩改天再约。” “好。” 梁剑锋上了楼梯后,郑和平又回到了办公室,局长不离开他就不会离开,他担任办公室主任五年来一直如此,尤其在新任局长林远山到来后,这种习惯更是被强化,几乎是寸步不离,只要林远山还在单位,他就绝不会踏出这个标号315的门一步。不过梁剑锋和局长谈话的时间很短,就几分钟,不一会儿郑和平就听到了林远山频率比常人快半拍的脚步声,郑和平赶紧走出办公室,听到林远山和梁剑锋说:“好,就这样吧,咱们积极配合调查就是。”这时郑和平内心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了许多,听局长这口气应该没多大事。 第二天早八点,余美英就早早上班来了,还主动和郑和平打了招呼,梁剑锋紧随余美英身后到达单位,他们俩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先后离开了,没见梁剑锋再和余美英说什么。 “应该没事了吧?”一旁的任小花问郑和平。 “应该是。”郑和平点点头。 可等到上午九点,郑和平也没见林远山的影子,也不知林远山去向,这让郑和平心里又不安起来了,他拨打了林远山的手机,呼叫铃声被挂断了,直到九点半林远山才匆匆从外边走进来,一见他就说: “叫副局级以上领导和会计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临时开个局务会。” “好的。” 郑和平和副局长们以及会计武丽丽来到局长办公室时,林远山对郑和平说:“这个会议内容就不用记录了。” 郑和平听林远山这样说很意外,同时昨天已经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了。 林远山看大家都坐下后,和每个人都对视了一下,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苏家兴身上:“苏局长,个协的会费咱们现在还在收吗?” 苏家兴略停顿了一下说:“是的,协会从成立起咱们就在代收。” 这时林远山的目光又转向武丽丽:“账上有多少钱?” “十万多吧。” “最近几年上边不是一直强调停止收取各种费用吗?”林远山说这句话时目光又转向梁剑锋。 “是应该停征管理费,但是个体劳动者协会会费是自愿的,愿意就填表加入就交会费,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关键是如果不依托咱们单位,这些费用肯定一分收不来。”梁剑锋顿了顿接着说,“协会的办公经费全靠这些会费了。” “今天县里已经过问了咱们搭车收取会费的事,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积极配合调查!”林远山面向苏家兴,可似乎又是对每一个人说的。 苏家兴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点了点头,一点也不着急,好像不关他的事似的,又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似的。只是转向林远山说:“协会自成立以来就是咱们在代管。” “彻底停了也就少麻烦了。”杜卫萍显然也不想添麻烦,小声和向涛说。 “按规定协会是独立法人单位,咱们单位只是业务上主管,和协会是两回事。”梁剑锋给了一句比较专业的解释。 会议进行当中,县里电话就打过来了,通知苏家兴去谈话,苏家兴看了一下林远山,林远山对他说:“你去吧,实事求是。” 苏家兴走后杜卫萍笑笑说:“应该没什么,全国都在这样做,莫非只查处咱们?” 这时林远山认为会议已经没必要开下去了,看来和代收会费相关的人都要被叫去谈话,他最后说:“我认为代收也好,强收也好,如果收起的钱都存入协会账户了,问题就不会太大,如果有人乱用了这个钱,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所以今天的会议主要是给大家提个醒,如果有违规行为的,希望能及早补救,将后果减到最小。” 林远山刚宣布了散会,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三十岁上下,穿一件褪色西装,头发明显好长时间没理了,乱糟糟的。 “世龙,有事吗?”向涛问了一句。 原来来人就是长期不上班的庞世龙,他好像完全没听到向涛的问话,而是直接往下一倒躺在了地上。 “庞世龙,你这是干吗?”杜卫萍站了起来,冲躺在地上的庞世龙大声喊。 “干啥?你们把我的工资停了,我活不了了,只好躺这里等死!” 看着一个大活人突然躺在自己办公室里,林远山并没有多少惊诧,一看这人就是闹事来了,这种情况他见多了,倒是杜卫萍赶紧和林远山解释:“这就是长期请假的庞世龙,由于一直联系不到他,就暂停了他的工资。” “做得对,停了工资人就找着了。”林远山肯定了杜卫萍的做法。 这时郑和平走到庞世龙身边,俯下身子对庞世龙说:“世龙,我看你还是起来吧,老大的人了,这样不大好看吧。” 庞世龙就和没听到郑和平说话一样,眼睛盯着屋顶,嘴里叼着半截烟,一副赖皮的样子。 碍于老情面,几位副局长的规劝都很温和,几乎于事无补,倒像在唱戏给林远山看,想看看新来的领导有多大的法术。林远山想到这里笑了,他对郑和平说:“打一下110和120,看这事该归医院管还是归公安管,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远山起身朝外边走去,郑和平跟了出来,低声请示林远山:“真的打电话吗?” “当然是真的,马上打!”林远山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郑和平说:“明天就给我在外边租一个房子,面积不用太大,一室一厅就行。” 林远山叫司机黄华把车开过来,他是准备去见一下韩亚东,林远山在开原一遇障碍就习惯性地往韩亚东那里跑。林远山的车刚开到大门口,就见从外边开进来一辆黑色奥迪车,看门大爷老杨上前示意该车后退,以便让林远山的车出去,不想该车在大门口停下了,车上下来一人直接朝林远山的汽车走过来,林远山坐在车里没动,来人敲了一下林远山的车窗玻璃,司机黄华摇下了车窗玻璃。 “什么事啊?”黄华问。 “找局长!” “局长有事改天再来吧。” “不行,就得今天。” 听这个人也是这么横,林远山的眉头皱起来了,他从车上下来对来人说:“我就是局长,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荣达建筑公司的荣立达,我是来和你结工程款的。” 这时林远山明白了,在苏家兴和他移交工作时,曾谈到前年修缮办公楼的工钱还没有付,局里经费不足,账面上的欠债有八十多万元,其中办公楼修缮款就是最大的一笔,有五十四万。 想起这些林远山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了,是荣总,这个事我知道,这样吧,我明天答复你行吗?” “我已经来你们单位上百次了,我希望你现在就答复我,我等不了了,工人的工资发不了天天找我,你们再不给我钱,工人就要上访了,我开的是小公司,经不起这样折腾。”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警笛声,郑和平呼叫的120救护车和110警车同时到达了,而荣立达的车还堵在大门口,黄华见状急忙和荣立达说: “荣总,你先把你的车移开好吗?” 荣立达看了看,略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上车把车开进了大院里,待120救护车和警车开进来,郑和平已经从办公楼里跑出来,林远山索性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庞世龙依旧躺在办公室地上,医生和警察进来时,郑和平对庞世龙说:“世龙,你若有病我们送你去医院,你若没病,那你就是在妨碍公务了。” “我不去医院,也不是妨碍公务,我只是不能活了!” 第42章 玫瑰香味 郑和平再次俯下身对躺在地上的庞世龙说:“120医生到了,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有病到医院治吧!” “我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有钱治病啊?!”庞世龙耍着无赖。 “世龙,这样躺着不是个事,警察已经过来了。”郑和平口气软中带硬。 “郑和平,别拿警察来吓我,你少他妈管闲事!” 这时郑和平朝刚走进来的两位民警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位个子稍矮年龄略大的民警走到庞世龙身边说:“我说这位,你能不能说一下你躺在这里是干啥呢?” “我要我的工资,怎么,不行?!”见警察问话,庞世龙的口气平缓了些。 “那站起来好好说话多好。”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的林远山并没有理会躺在地上的庞世龙,而是对那位矮个警察说:“我们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你们看这影响单位工作秩序怎么处理?” 一听要来真的,庞世龙骂骂咧咧从地上站了起来,“反正得给我发工资!”甩下一句话知趣地离开了林远山办公室。 庞世龙一走,一直跟林远山要账的荣立达迟疑了一下才又和林远山开口:“工人的工资不能再拖了,如果你们不给我结账,那下一次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是一百多个农民工,林局长你考虑一下吧。” 坐在办公桌后边的林远山看了荣立达几秒钟:“有事说事,我欠的是你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有欠其他人的,这个你要搞清楚,我不接受威胁!”然后对杜卫萍说:“把会计叫过来。” 不一会儿会计武丽丽来到了局长办公室,林远山问武丽丽:“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就剩几千块钱了。” “什么?就几千块钱了?”林远山听武丽丽这样说瞪大了双眼。 “对,就这么点钱了。” 这时电话响了,站在一旁的郑和平一把抓起电话:“喂,你好!” “我是刘绍林,林远山在吗?” 郑和平听到这里,用手把话筒捂住,然后递给林远山低声说了句:“刘绍林!” “刘县长你好,我是林远山,请问——” “林局长,我想知道我侄女病假期间的工资为什么被停发了?” “是这样刘县长,因为——” “因为局长换了人了?” “不是,是——” “请你出一份停发职工工资的书面报告给我送过来!” 没等林远山解释清楚刘绍林就挂了电话,林远山举着已变成忙音的话筒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他没想到自己接手的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下岗职工上访,工作人员旷工闹事,建筑公司追债,财务空账,明天还说不定要冒出什么事呢。 放下电话的林远山看到荣立达还站在他面前,他一脸正色地对荣立达说:“荣总,你刚才也听我们会计说了,现在我们账上就几千块钱,今天肯定是付不了你的账了,但我保证月底一定给你个答复,你说呢?” “好,那我改天再来。” 看到这种情况荣立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开。 荣立达走后,林远山转向苏家兴问:“苏局长,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维修办公楼的?” “是朱局长在的时候维修的,已经有两年了一直没能把工钱结算了。” 一听是朱安起手里的事,林远山就不再多问了,问也白问,朱安起现在还在监狱里,朱兵又是本单位职工,所以有关朱安起的事任何人都不会在他面前多谈,而苏家兴确实主持工作时间不长,不论什么事他都可以一推了之。 “好,今天的事就这样吧。” 听到林远山的解散口令,苏家兴和杜卫萍起身离开,郑和平留下来和林远山说:“林局长,房子我已经租好了,在滨河小区,两室一厅的,今天晚上就能住。” “是吗?已经租好了?那现在就搬过去吧。” “好,我叫两个人帮你收拾一下。” “别叫了,就一个包还用收拾,叫黄华把车开出来就行。” 半个小时后林远山拉着一个拉杆箱跟着郑和平来到了滨河小区,这个小区傍河而建,小区正前方是一个五万平方米的滨河公园,滨河从公园中间穿过,环境确实不错。郑和平为林远山租的房子在前排一栋楼房的二楼,从阳台往外看,由北向南的滨河和滨河公园尽收眼底。 房间里的一切用品已经准备就绪,林远山把每个房间都察看一遍后问郑和平:“这房子租金多少?” “没有租金,我朋友的房子,朋友一家子都在外经商,这座房子空一年了,托我给他租出去,不图挣钱,就为有人在住着。” “你朋友的房子?” “对,对,你只管住着就行。” 林远山没再细问,但感觉这么好的房子白住着总觉不踏实,于是对郑和平说:“对你朋友说,租金还是要给他的,不然我就不住了。” “好吧,我会告诉他的。” 看到时间快到晚上七点了,郑和平提出出去吃饭,林远山却说以后别管他吃饭的事,让郑和平和黄华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林远山电话联系了徐艺畅,不想一直没打通电话,也不知徐艺畅现在忙什么,他发现最近徐艺畅来电话少了,有时他打过去徐艺畅在那边也说不了几句话,总说忙,他也总是几句陈词滥调,说说彤彤的学习情况或问问徐艺畅的归期,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越来越少了,这让他隐隐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徐艺畅远在美国,他陷在开源,家里让妹妹守着,这好像有点不像个家了。就这样,换了个地方,林远山本以为会有个好的休息环境,不想更睡不着觉了,夜越静心越乱,白天的事情毫无秩序地往脑袋里涌着,直到零点过后,他才迷糊起来。 而刚入睡林远山就被门外零乱的脚步声给惊醒了,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这房子看着很好,隔音却不好,门外的响动清清楚楚,就和房子没有墙壁似的,也许是到了陌生地方不习惯的缘故吧。林远山起床把门窗检查了一遍,发现都关得好好的,于是他关了灯又躺下了。 第二次躺下林远山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徐艺畅从美国回来了,一进门就直扑过来,他也控制不住了,帮徐艺畅撕掉身上的衣服,两个人的响动也越来越大,直到有人敲门他们才停下来,徐艺畅让林远山去看看谁敲门,林远山一屁股坐起来,才发现徐艺畅压根就没有回来,响声是来自楼上,这时的林远山越发感觉内心空荡荡的。 林远山再次睡着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或者说楼上邻居到这个时候才安静下来。好在林远山设好了闹钟,第二天早晨七点整他就准时起床了,当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出屋子时,与从楼上下来的一位穿蓝色高跟鞋的女士相遇,林远山并未抬头看这位邻居,而是急匆匆下楼去了。他刚走出楼门,却被身后的女子叫住,林远山回头,女子笑着和林远山说:“看着好面熟,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吧?”林远山仔细一看,也感觉女子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就在女子走过林远山身边时林远山突然想起来了,因为女子身上的香水味道他记得很清楚,淡淡的玫瑰香里还掺杂着一点苹果味,林远山几乎肯定地说出了女子的名字:“姚燕!” “你记得我的名字?”女子听林远山叫出她的名字略显惊讶。 “我们在程家庄见过。” 林远山一提程家庄女子怔住了,然后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我也想起来了。” “你在上面住?”林远山说。 “是呀,怎么?你也在这里住吗?” “哦,是的,我住三楼。” “正好在我下面。”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林远山隔着车窗还在问。 女子说着打开自己的车门坐了进去。 “做直销!” “哈,差不多,都是拉人头。” “也对。”女子笑笑。 女子启动汽车往后倒,林远山突然停下来朝他喊:“看后面!” 女子汽车后面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留有很小的空间,技术不好的人是很难倒出去的,女子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时女子从车上下来对林远山说:“领导帮一下忙吧?” “别叫领导,我叫林远山,试试吧。”林远山上了姚燕的车,只三两下就把车倒了出来,姚燕连说几个谢谢,这个时候林远山才注意到姚燕离自己太近了,于是赶紧下了姚燕的车。 小区大门外,黄华早已在车里等候,林远山上车后对黄华说:“以后你别来接我了,我坐公交上班。” “好的局长。” 黄华刚启动车,突然对林远山说:“玫瑰花已经开了吗?我怎么闻到一股玫瑰香味?” 林远山听黄华这样一说,也闻到了一股玫瑰香味,且这个味道来自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他的手上,他抬起手在鼻子上嗅了嗅,又赶紧放下,看到黄华在专注地开车才放下心来。 十多分钟后,林远山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只是满屋子都是玫瑰香味,让进来给他送签文件的任小花不自觉地在他办公室转了两个圈,鼻翼一动一动的,一会儿看看窗台上的那盆文竹,一会儿又看看地上的那盆君子兰,满脸疑惑,但一言未发。 第43章 一团乱麻 林远山刚在两份文件上签了字,办公室的门就被卢巧仙撞开了,任小花一见卢七仙闯进来即刻上前一步,有意挡在卢巧仙前面:“还是投诉理发店的事吗?我带你去举报中心处理吧?”不想卢巧仙不理她这一套:“我是来找局长的!”说完卢巧仙一屁股坐在了林远山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任小花正要继续劝导卢巧仙被林远山摆手阻止了,林远山把文件递给任小花,面向卢巧仙问道: “你有什么事,说吧!” “我的头发被理发店烫坏了,你们管不管?”卢巧仙说着用手拉了一下她的头发,当即拉下几根棕色发丝来,“看到没?一碰就断!”卢巧仙站起身特意把头发丝放在林远山桌子上。 林远山看了一眼那曲曲弯弯的发丝,顿时感觉浑身不舒服,赶紧转移了视线,而当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卢巧仙身上时还是不舒服,因为卢巧仙居然把她的头发散开了,以便拉出更多的发丝给林远山看。这种情形对于林远山来说是相当恐怖的,他从小对女人的长发丝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症,尤其是湿湿的发丝,更恐怖,这源于他当年侦破一个案件时目睹过一个溺水死亡的女人,那女人被村里的几个男人从水里捞出来时,湿淋淋的长头发遮住了女人的脸面,从那以后,他一见到掉在地上的头发就感觉不舒服。还好徐艺畅一直留着短发,初恋罗小娟虽是长发,但一直在脑后扎着一根辫子,从不散开,她知道林远山不喜欢披头散发的女人。 看到卢巧仙还在继续往下揪头发,林远山忙说:“够了,我看到了,你别再往下拉了!” “我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头发被毁成什么样了。”卢巧仙的手还没停下来。 “你再往下揪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看到林远山脸色有变卢巧仙才停止了揪头发,她把散开的头发扎起来,又整了整有点过低的衣领,然后问林远山:“今天就解决吗?” “今天就办,但不一定今天能解决了,这需要调查了解。”这时林远山转向一旁的任小花,“你把杜局长和吴东兰股长叫来。” “好的。” 任小花出去后不到一分钟,杜卫萍和吴东兰就来到了林远山办公室,吴东兰一见卢巧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在林远山问话前先开口了:“青春理发店我们去过三次了,对方一直说在给卢巧仙烫发过程中没什么过失,卢巧仙是高高兴兴地离开理发店的,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所以青春理发店不认为卢巧仙的头发是在他们店里烫坏的。” “我在青春理发店烫了头发后再没去过其他理发店,断发是烫了头发后一周出现的,我一直和他们沟通,他们一直不肯赔偿我的损失我才来举报的。”卢巧仙急忙解释着。 “目前是没有证据证明你的头发是在青春理发店里烫坏的。”吴东兰忍不住高声冲卢巧仙喊了一句。 “你喊什么喊啊?你们的人都这么拽吗?还好我胆子大,给个胆小的还得被你们吓着!” “明明是你在拽嘛。” 这时林远山脸上露出些许不悦来,朝吴东兰摆了摆手:“行了!” 见局长制止,还要斗嘴的吴东兰赶紧闭了嘴,这时杜卫萍提示吴东兰:“你把这几天的调查笔录拿过来给局长看看。” “好吧。” 吴东兰正要转身去拿笔录,被林远山叫住了:“暂时别拿,咱们先碰个头再进行!”吴东兰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林远山,一时搞不懂这位新局长是什么意思。 卢巧仙也明显感觉到这位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年轻局长与以往老局长的行事风格明显不同,新局长说话很直接很简短,不推不搪,爱辩理的她这时也停下来,静等林远山表态。 “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你的事既然到了我这里,我们一定处理好,等通知吧!” 听林远山说话口气这么正式,表情也那么正,卢巧仙的声音也回归了正常轨道:“好吧局长,我相信你,我等你通知。” “好的,我们的人会主动联系你的。” “那就好。” 卢巧仙一点都不拽了,站起身离开了。 卢巧仙走后林远山对杜卫萍和吴东兰说:“听你们的意思,这个卢巧仙是比较爱较真爱举报的人,是个老举报户,可是就她头发的事来看,店里说完全没有一点责任,我觉得说不下去,我相信你们能查清楚也能处理好!” “如果认真检查,不用一周,店里就主动要赔偿了。”杜卫萍转过头对着吴东兰说。 “如果他们没问题还怕咱们检查?”吴东兰信心不足的样子。 “那咱们查查看!”杜卫萍态度坚决。 “这就对了,不能让一个卢巧仙搞得咱们不能正常工作,当然,咱们也不是故意找理发店的毛病,小问题教育规范,大的问题依法处理!”林远山最后表了态。 林远山没用几句话就把调查青春理发店的事安排下去了,杜卫萍和吴东兰领了任务离开后,林远山把苏家兴叫了过来:“苏局长,和你说个事。” “是工程款的事吧?”显然,不用问苏家兴也知道林远山要和他谈什么事。 “对,工程款的事得解决了,不然那个荣立达明天就又来了。” “眼下确实没有好的办法,当初修缮办公楼时朱局长并未详细给我们讲这件事,可没想到他突然出事了,这件事就这样搁下了。” “咱们局竟然连个办公楼也修不起?”林远山对欠工程款的事还有些不理解。 “如果朱局长不出事,就不会欠下工程款,朱局长一出事咱们局里的财务被冻结了好长时间,给咱们下拨的资金也没以前多了。” 听苏家兴这样说,林远山又想起陆建宏说过的话,开源难、难开源,问题不少、经济紧张、人事复杂,可能这就是陆建宏局长把他放在这里的原因之一。林远山脑袋里快速闪了一下这个念头,又立马回过神来:“没钱也得解决,想办法解决。” 苏家兴知道林远山急切要在短时间内把局里的乱麻解开,但他越是看到林远山着急就越慢条斯理:“只能是继续拖着了,荣立达应该不会太闹腾的。” 见苏家兴一直不肯想办法,林远山有些不大高兴了,他把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夹放归原处,然后沉着脸说:“好吧,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吗?” “除非申请上面给咱们再下拨些经费。”苏家兴在有意鼓动林远山向上要钱。 “我刚来开源就要钱不合适。” “除了要钱,也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点子来了。” 见林远山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苏家兴起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他并不在乎林远山高兴不高兴,在他看来,既然上级领导不考虑他的情绪他也不用再考虑别人的情绪,自己工作了近三十年,突然派这么一个年轻人过来,明显是对自己的不认可。而林远山也感觉到了苏家兴的消极,甚至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论工作经验他确实不如苏家兴,但他就是不服气,如果自己连一个县级局长都做不好就直接辞职回家种地好了。 苏家兴走后梁剑锋推门进来,林远山看梁剑锋凝重的表情知道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县里通知咱们所长和相关干部全部配合调查!” 林远山原以为调查会费的事也就是为了平息一下群众上访,不想还真当个案子来查了。 “那咱们只能接受调查了,告诉相关人员要好好配合调查。” “已经通知相关人员了。” “这也是好事,可以借此整顿一下局里的风气。” “其实代收会费的事在咱们系统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其他县也……” “别说这些了,咱们只说咱们,不说别人。”林远山打断了梁剑锋的话,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林远山站起了身,“该下班了,吃饭去吧。” 林远山和梁剑锋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荣立达等在楼道里,荣立达一见林远山就说:“林局长,我等你好久了。” 荣立达向前走了一步,直接挡在林远山面前,梁剑锋见状忙对荣立达说:“我们已经下班了,你能不能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你当我健身呢整天往你们单位跑?” 林远山朝梁剑锋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然后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荣立达跟了进去。 “林局长,我也是没办法,工人每天找我要工钱,搞得我现在的工程都不能正常进行了。”荣立达一脸无奈。 林远山知道荣立达来追债是不信任他这个新来的局长,想结账走人,也就是说现在林远山找什么理由都是无用的,只能据实说。 “请你相信,我会想办法尽快把钱给你,只是请你再等几日。” “等几日啊?我已经等了一年了,我的公司是小企业拖不起啊!” “你再等半个月怎么样?” “半个月?好吧,我两周后来找你,到时候你们要失言可别怪我不客气。” 第44章 煎熬的一夜 荣立达放了句狠话走了,林远山把自己杯子里的残茶狠狠地泼在了一旁的花盆里,“不客气要咋?”梁剑锋看着荣立达走出去的背影说:“他就是这个素质,别理他。不过要说荣立达的公司不会因为这四五十万的工程款受影响呀,真不知他这几天逼着要钱是什么原因。” “领导更换上门要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他和我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关系,再说长期拖欠工程款也不对,我们单位理应及时给人家把工程款结算了。”林远山心情平静下来。 “朱局长若不出事,凭咱们局付个四五十万的工程款是没问题的。”梁剑峰叹了口气。 林远山和梁剑锋一边走一边聊,进入单位食堂时,食堂工作人员已经在清理餐桌,洗碗扫地,厨师长看到他们急忙走过来请示:“林局长和梁书记要吃点什么?” “还有小米粥吗?” “没有了。” “那给我俩简单做两碗清汤面吧。” “多放些香菜。” 林远山和梁剑锋刚落座,梁剑锋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他一直都盯着林远山看,好像他的目光是一条通信光缆,能把声音直接传输给林远山似的,而林远山确实也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大半内容,加上通话声音能听到一些,梁剑锋刚通完话林远山就说话了:“连夜调查?一个搭车收费的事也搞得这么紧张?” “林局长,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其实最近查乱收费查得特别紧,前几天一个小出纳因为五千元,听说移送走了,要在以往这种小数额只要把钱补上给个处分就完事了。” “严查是对的,老百姓的钱一分都不能乱收!” “是的,昧良心的事不能做。” “好了好了,咱们应对眼前的事吧,马上通知相关人来局里集中,等候调查。” “好的。” 梁剑锋说完拨通了局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郑和平,对,局长在他就在! “郑主任,现在通知各所长,监察室赵守萍主任、向局长马上回单位办公室。” “好的!” 这时厨师长端来了清汤面,还加了两个菜,一个家常豆腐,一个清炖鲫鱼,林远山看了对厨师长说:“我说只做两碗清汤面嘛,弄这么多吃不了的。” “这条小鲫鱼如不吃了明天可就不新鲜了。”厨师长一个劲儿地赔着笑。 这时该梁剑锋解围了:“小鲫鱼?好,好,我爱吃!” 其实自从接了个电话,梁剑锋就没心思吃饭了,但还得装作胃口很好的样子,就这样,林远山也只是动了几下筷子就不动了。 看林远山实在是不想吃了,梁剑锋主动说:“那咱们回办公室去吧,人估计到齐了。” “好,走!” 林远山和梁剑锋刚走到局办公室门外,就听到办公室里余美英尖细的嗓音:“凭什么先让我去,我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都是在执行你们领导的命令,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怎么成我的责任了?” “通知你去你就得去,不然叫不配合调查,不配合调查的后果你应该知道。” “后果?我是贪污了还是受贿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少吓唬我!” 这时刚走进来的梁剑锋劝余美英:“我劝你还是赶紧去吧,别等打第二次电话。” 余美英嘟着个嘴走了,走出门还甩出一句:“做也是我,扛也是我,领导不就是一句话嘛。” 余美英走后,郑和平对林远山说:“史秋明说有事来不了。” “有什么事?告诉他,只要他在开源,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来!” 郑和平没想到林远山会发火,赶紧又给史秋明打了电话,听到史秋明还是不想来,郑和平说:“那你直接和林局长请假吧!” 林远山听了直接从郑和平手里抢过话筒对史秋明说:“如果明天你还当杨村所的所长,你就来,要是不想当杨村所所长了,也可以不来!” 林远山放下电话十多分钟,史秋明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了。 “刚才还说有事来不了,局长一接电话你就跟脚下装了轮子一样,比谁都快。”郑和平一见史秋明就开了句玩笑话。 “我真的有事,我女儿发烧呢。”史秋明解释道。 林远山一听史秋明女儿病了,面部表情当即和缓过来:“孩子病了?你不说清楚嘛,不过这里时间应该不长,办完你就回去照顾孩子。” “局长,我已经来了就不回去了,家里还有孩子他妈呢。” 十多个各怀心事的人挤在局办公室,从窗外望进去,黑压压就像一团乌云一样,而窗外月色正好,晴朗的夜空星光璀璨,天上和地下就是这样,经常步调不一,各演各的剧目。 余美英在一个多小时后哭哭啼啼地回来了,一进办公室的门就又叫囔上了:“怎么这样不公平?按领导交办的办事为什么要追究我的责任,像审讯罪犯似的,材料还反复改了十几遍!” “改了十几遍?”郑和平听了余美英的哭诉一脸诧异。 梁剑锋却是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他对余美英说:“你这是第一次被询问,等你第二次去你就适应了,如果你第三次被叫去那可能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了,所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为下一次询问做好准备,别被滞留在那里。” “还下一次?梁书记你可不能这样说话。”余美英安静下来后,史秋明就接到了电话,史秋明走后,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最紧张的是向涛,他对林远山说:“真的只是查一个乱收费的问题吗?” “难道你还有其它问题?如果有其它问题最好坦诚交待。”林远山一脸严肃地说。 郑和平的任务就是守电话,电话一响他就拿起话筒,整个晚上只有一个号码拨打这个电话,再没有其他电话打进来。史秋明走后半个小时,电话又响了,那边让林远山接电话,林远山接过电话,对方说史秋明不配合调查,比玛钢管件还硬呢,如果他还不配合就要采取措施了,林远山说让史秋明和他通话,电话里听到史秋明的声音后,林远山对他说:“你脑袋瓜很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糊涂了,难道你也发烧了?” 史秋明听取了林远山的训话,很快返回做完了材料。 等相关人员大部分都从纪检委回来,窗外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开源县城的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而最后接受询问的苏家兴没按预计时间回来,林远山和梁剑锋一直等到凌晨五点也没他的消息。 郑和平已经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臂弯里还抱着那部他守了五年的办公电话。林远山轻轻从他手里把电话拿出来,给韩亚东打了过去。 “我试试吧,陈浩然这个人很难说进去话的。”这是韩亚东的回话。 “我不是让你帮我们说情,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听说其他什么和我们有关的事情?” “这个,没有,真没有!” “好吧,打扰你睡觉了。” “我已经起床了!” “呵呵,辛苦!” 还好,林远山刚和韩亚东通完电话,苏家兴就打过电话来了,说都是询问会费的事没有谈到其他方面,自己太累回家先躺会儿,上午迟点去。 林远山等了一夜,苏家兴却直接回家去了,虽然林远山很想知道苏家兴接受纪询问的具体情况,但想到苏家兴确实累了,就没说什么。 第45章 苏家兴请假 林远山是早晨六点回到家里的,他想抓紧时间睡上个把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感觉脑袋乱糟糟的,他开始怀疑自己选择来开源是不是个错误?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自己在市监系统毕竟是新手,工作经验严重欠缺,真的有能力当好一个局长吗?胡思乱想一气后,林远山拿起手机又拨打了那个国际长途电话,可连续拨打三次电话那边都没听到徐艺畅的声音,无奈,他只有在脑子里把徐艺畅从头到脚勾画出来,给徐艺畅设计了一款玫红色半透视睡衣,徐艺畅从浴室里走出来时脸上涂着淡淡的晚霜,那种淡淡的香气一飘过来林远山就睡意蒙眬了,当然,不是今天早上姚燕汽车里闻到的那种香味,那种太浓烈了。 第二天一早林远山开车上了滨河路,林远山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车窗外的滨河水面上。滨河是河西省的母亲河,一路从晋阳,到滨州,再从开源县城东穿过。滨河两岸是人工修筑的河堤,整体看起来要比林远山家乡的那条小河规整得多。老家的那条小河弯弯曲曲的,像一条长蛇,河水常年哗哗啦啦地欢快地流向山外,活泼得像一群刚从学校里放学的孩子,而滨河不一样,如一位安静的女子,平整的水面,完全看不到她在流动。 林远山走进办公楼时,卢巧仙早已等候他多时,他看到卢巧仙眉头微皱,而卢巧仙倒是满脸笑容,林远山走近对她说: “你的事情杜局长没有交代你吗?” 不想卢巧仙说:“杜局长已经给办了,我是专门等着感谢林局长你呢。” 这时苏家兴正好从局办公室走出来,看到卢巧仙在和林远山说话他走上前笑着对林远山说:“林局,青春理发店给赔款了。” “可不是嘛,你们执法部门进店检查,他们的生意完全做不成,所以就赔钱给我了。”卢巧仙高兴地说。 林远山听了笑着对卢巧仙说:“消费者就应该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咱们市监部门一定会给咱们消费者做主的,但是也不能因为过度投诉影响了单位的正常工作。” “我也不想老投诉别人,如果世界上的产品没得投诉那才好呢。”卢巧仙说。 “你快成配合我们工作的专职打假人员了。”苏家兴也开了一句玩笑。 “专职打假?我觉得我是你们的线人,对吧?你们该给我点报酬。”卢巧仙大笑起来。 林远山走进自己办公室时,苏家兴跟了进来:“林局长,我要请两个月的假。” “什么?请两个月?”苏家兴突然请长假林远山有些吃惊。 “我爱人住院了。” “是吗?”林远山的表情柔和下来,“什么病啊?” 面对林远山的问题苏家兴低下头叹了口气:“唉,医生说胃癌。” “胃癌?”林远山又是一脸的惊诧,“那是不是需要到晋阳去看看,省人民医院里我有熟人,要不要给你联系一下。” 苏家兴听到苦笑一下:“不用了林局长,现在用什么药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守着家方便。” “已经这么严重了?” “所以我想好好陪陪她。” “对,对,工作方面你别多考虑,这段时间集中精力陪嫂子吧。” 虽然苏家兴的请假理由很充分,林远山也很同情,但苏家兴离开后局里好像空了一半,本来就没从乱麻中解脱出来的林远山感觉突然少了一只胳膊。 苏家兴的爱人住院一个月后,病情加重需要转省人民医院医治,林远山知道后亲自开车带苏家兴及妻子来到了省人民医院。当然,他在省人民医院所谓的熟人都是何彬的熟人,何彬早早就帮苏家兴爱人挂了专家号。医院的专家检查后对苏家兴说需要手术,但要他等一周,因为没床位,这可把苏家兴难住了,回家吧,爱人的病不能拖,留下来,又没地方住,林远山看出了苏家兴的心思。 “你和你爱人先住我家里吧,等有了床位就住医院。”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得了吧,你家又是你岳父又是你妹妹外甥,够乱了,让苏局长住我的七星楼才对。”何彬否定了林远山的想法。 “不,不,我爱人不习惯在外边住,我们还是回开源吧。” “这么远的路你们来回奔波对你爱人的病不好,我的七星楼就是让人吃饭住宿的,还是住我那里好,等一有床位我就帮你们办住院手续,你说呢苏局长?” 苏家兴听了何彬的话感觉有道理,带着爱人住进了七星楼,面对林远山的帮忙内心万分感激。 安顿好苏家兴夫妇,林远山赶回了开源,连家人都没见,他知道没有苏家兴他要在工作上多动几倍的脑子。 林远山回到局里时,梁剑锋给他看了一份纪检委的文件,林远山接过文件一看,原来是对部分工作人员的纪律处分决定书,因局里代收会费一事,分管城关所的向涛被诫勉谈话。城关所所长孙勇权和余美英分别受到了警告和记大过处分。 第46章 庞世龙返岗 林远山开车下班时看到一大群农民工把单位大门给堵了,林远山一听就知道这些农民工是荣立达指使来的,这种催债方式虽然有些好笑,但说明这工程款不能再拖了,没个说法荣立达是不会罢休的。林远山看到杜卫萍和郑和平两人正站在大门口费力地劝说着那七八个农民工,他对老杨说:“你告诉杜局长和郑主任,别再劝了,由他们堵着吧,我今晚就不出这个院了。”林远山说完把汽车倒回了车库里。林远山以前穿警服的时候处理过多少起群众上访事件已经记不清了,今天这次应该是他见过的规模最小最温柔的一次群众集体上访,他甚至有种久违的亲切感,笑眯眯地注视着这七八个朴实的工人,他们并未大吵大叫,有的还一脸腼腆,一看就不是主动来的。 既然一把手是这个态度,又见林远山已经返回了办公楼里,杜卫萍就打趣地对堵门的工人们说:“好了,你们愿意堵着就堵着吧,我们食堂的粮食估计还够我们吃两个月的,咱们就这样耗着,单位的工作也不用做了,相当于你们给我们放假了,多好的事。” “你们一点同情心没有,一点不可怜我们农民工!”杜卫萍的玩笑话把一个农民工的脾气激起来了。 “我看兄弟们还是回家吧,我们局长这几天正在想办法给你们筹钱呢,你们家老婆都给你们做好饭了,你们不回去吃吗?”郑和平总是能把领导的意思温暖地传达下来。 “没钱吃啥饭?” “情况有那么糟吗?那好,先来我们食堂吃吧,来,进来!”见郑和平请吃饭几个汉子不好意思想来了,一时忘记了他们的使命,竟然憨憨地笑起来。 “所以我就说你们先回家嘛,你们回家我替你们和局长要钱好不好?” 杜卫萍和郑和平这一唱一和下居然把堵门的工人劝走了。 第二天上午,林远山先组织召开了半个小时的局领导班子会议,提出了在全局正风肃纪的工作要求,毕竟因为代收会费的事好几个人都受到了处分,余美英更是被调离岗位。 “局长,庞世龙和刘倩的事怎办呀?继续停发工资吗?”会议期间梁剑锋提出了这个问题。 “继续停发,你负责把对他们俩人的处理决定书送达本人,见不到本人就登报公告一下,如果一个月内还不来上班或提交不出正当请假理由,旷工15天以上是要开除的!” 林远山说出“开除”这两个字时,所有参会人员都不作声了,会议室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林远山一个人的声音。 “我局要在公务员考核的基础上建立一套详细的工作考核制度,年终打分,对评定为不称职不合格的工作人员要考虑调整工作岗位,直至清退……不管谁,不管什么样背景的人,只要触犯了工作纪律,都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除林远山强硬的口气外,林远山今天穿制服进入会场也是让所有人深感意外,以至于下午上班时,副局长们都自觉地穿上了制服,几天后全局上下已统一着装,就连商广股的“美女模特”江淼也脱了裙装换上了制服。 一周后,庞世龙突然出现在单位,不过这次他不是闹事来了,而是上班来了,还穿着制服,一看就是有人提醒过。郑和平等他在签到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带他见了林远山。 “林局长,赵主任和郑主任已经和我谈了几次,我感觉这一段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准备上班,你看给我安排个什么岗位?” 林远山看到身穿制服的庞世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头发理短了,身板挺直了,看来思想确实有所转变。 “你到窗口吧,那里最近缺人。”林远山直截了当地对庞世龙说。 “城关所?” 看庞世龙面露难色,郑和平赶紧插话说:“这样吧林局长,不如让他和市场股的小燕调换一下,小燕一个女的适合在窗口工作,世龙适合跑外,让他坐窗口不得把他憋死。”说完郑和平笑了。 听了郑和平的建言林远山当即点头同意并对庞世龙说:“不管在哪个岗位都要尽心尽职,连续两年考核不通过是要辞退的!” “谢谢林局长,我一定好好工作。” 庞世龙退出去后,郑和平向林远山又靠近了一下,低声对林远山说:“刘倩说要调走。” “要走?”林远山意外了一下,不过马上换了口气,“人家要走咱们也不好强留呀,尊重她的选择!” 话没说完苏家兴打来了电话:“林局长,我爱人已经出院了,非常感谢你和你朋友对我的帮助,只是我爱人还需要人照顾我还是暂时上不了班。” “已经出院了?这么快啊?”这件事林远山倒是没预料到,他还准备去医院再看一下苏家兴的爱人呢。 “一住院就手术,做完手术住了一周就出院了。” “干嘛这么着急?” “不着急不行呀,后面的人等着住院,我们得把床位腾出来。” “这样啊?” 林远山放下电话对郑和平长叹一声说:“唉,现在去医院看病和打仗似的,苏局长的爱人刚做完手术就被挤出来了。” “医院确实拥挤,不过苏局长爱人提前出院也是为了省个钱。” “苏局长这么拮据啊?” “苏局长家确实困难,妻子没有工作,靠他一人挣钱养着老老小小,妻子原来就身体不好,长期吃药、没想到得了重病,唉,不容易啊。” “你安排一下,近几天局领导们集体去看望一下苏局长爱人。” “好的,明天就去。” 第二天上午林远山就带领着局领导班子来到了苏家兴家里。苏家兴一家还住在一套二十年前工商局为职工集资修建的家属楼里,楼房还是预制板的,木质门窗已褪色破损,房间还是灰色的水泥地面,林远山对苏家兴家庭情况虽已有所了解,但这情景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林远山他们走进屋里时,听到苏家兴爱人正在里屋朝苏家兴发火:“我说吃面条,你就偏做米饭,你吃吧我不吃!” “哎呀,我重新给你做面条不行吗?”苏家兴回了爱人一句,又赶紧笑脸面向同事,“坐,坐,大家随便坐!” 随便坐?坐哪里呢?客厅放一个双人沙发,一个单人床,大伙看了看都没坐。 “还是先看看嫂子吧。”林远山说。 这时苏家兴掀起里屋的那个白色绣花的布门帘,杜卫萍打头走了进去,林远山见杜卫萍走进去没啥特殊情况出现后,才走进去,而向涛、梁剑锋和郑和平他们就留在了客厅里。 “嫂子,这是咱们新来的林局长,来看你来了。” 苏家兴妻子看到杜卫萍和林远山进来立马收起怒色微笑示人:“哎哟,林局长来了,在晋阳要不是你朋友帮忙我估计现在都上不了手术台,真是太感谢你了。” “嫂子别客气,应该的。” “嫂子,手术做得怎么样?刀口还疼吗?”杜卫萍坐到床沿挨近苏家兴妻子问候道。 “已经能受得住了,不是很疼了。” “我知道手术过后至少也要疼一周时间,人很受罪的。” “哎,有啥办法,人来世上就是受罪来了。”苏家兴妻子说到这里又抹起了眼泪。 看苏家兴爱人落泪林远山赶紧说:“嫂子,有困难就让苏局长和我说,比如去医院复查什么的就说话。” 随后林远山又叫郑和平进来:“近几个月咱们局里专门腾出一辆车来供苏局长爱人看病用。” “好的局长,我安排就是。”郑和平很能领会林远山的意思。 林远山也不便多寒暄,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从里屋退了出来。 苏家兴一直送同事们到大门外,直到看着单位的汽车在前方路口转了弯才返回屋里。 “你看看,等你给我做好面条几点了?”苏家兴一进屋他爱人就又嚷上了。 “一会儿就做好,你等一下嘛。” 苏家兴在厨房正要做饭,他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徘徊,苏家兴又赶紧跑下楼去。 来人是吴东兰,她提着一筐土鸡蛋。 “哎呀,你也跑过来了。” “我专门回村里拿来的,给嫂子补身子。”吴东兰笑笑说。 “那你进屋坐坐?” “不用了,你快忙去吧,我走了。” 吴东兰走后,苏家兴把土鸡蛋提到楼上,一进门妻子就高声问:“谁又来了?” 苏家兴迟疑了一下说:“白忠朴两口子来了,说还急着去吃宴席就走了,给你送来一篮土鸡蛋。” “他两口子每次来都这么着急。” “管他呢,有土鸡蛋吃就好。” 第47章 擦肩而过 看望苏家兴爱人的两辆汽车一前一后驶出家属院后,郑和平才提起吴东兰:“咱们待的时间有点长。” “怎么了?”一旁的向涛似乎真不明白。 “咱们进来的时候,吴东兰的菠萝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向涛马上明白了:“你这家伙应该去当警察了,是个侦查天才。”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你说对了向局长,郑主任真的应该去当侦探,在局里算是浪费了他的才华了。”坐在后座的高明强也笑着说。 而坐在前车的林远山并不知道他的下属们聊些什么,他关心的是怎么能把苏家兴这块冰融化了,他知道没有苏家兴的支持他还真难在开源施展拳脚。 车刚进单位大院林远山就接到了何彬的电话,他一路和何彬通着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直到坐到自己的办公椅子上话都没说完。 “晋阳没有学校愿意收留他了,你给想办法吧,再说这小子确实得流放一段时间,不然我快控制不住他了。” “哈哈,你儿子可是比你出息多了,有革命精神。” “你说对了,我那时只想到早点挣钱,但还不敢轻易和别人动手,这小子居然和体育老师打起来了。” “不过说真的,来开源可不能再出现把体育老师放倒的事。” “那就看你如何管教他了。” “你管不了就把儿子推给我啊?” 林远山正和何彬聊得起劲,突然发现郑和平已站在他面前,待他话语停顿的间隙郑和平说:“林局长,市局通知下周一召开全市局长会议,说各县局长无特殊情况一律不得请假。” “知道了。” 郑和平刚要转身离去,林远山又把他叫住了:“和平,我一个朋友的孩子要来开源上学,你说哪个高中好些?” “最好的高中就数开源二中了。” “不是开源一中?” “开源二中的升学率就超过开源一中了。” “我不关心升学率,我是想找一个管理严格的学校。” “开源二中啊,不严能出成绩吗?” “好吧,那就开源二中吧,你和这个学校领导熟悉不熟悉?” 郑和平听到这里说话突然吞吐起来了:“这个,你朋友的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 林远山立刻明白了郑和平的意思,他对郑和平说:“看来二中不好进,这样吧,我找韩亚东办吧,他爱人就在二中当班主任,说不定让我朋友的孩子到他爱人班里就行。” “对,对,韩主任办这个太容易了,韩主任的爱人可是开源二中的教导主任啊。” 林远山随即给韩亚东打去一个电话,那边韩亚东挂断了电话,过一会儿又给他打了回来: “刚才正在开会,林局长有什么指示?” “哟,打搅你开会了,今晚想见一下韩主任可以吗?” “今晚?可以,可以,林局长主动召见我哪敢不去。” “别溜嘴了,晚上咱们哪里见吧?” “江汉酒店,我安排吧!” “哎,不用……”林远山这边还没说完话韩亚东那边就又挂断了。 和韩亚东联系好后,林远山将情况告知了何彬,何彬当即驱车从晋阳赶了过来。 晚上八点,当林远山带着何彬到达江汉大酒店时,韩亚东已经等候在酒店大厅里,何彬一见韩亚东主略带歉意地说:“亚东,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次我是专门给你添麻烦来了。”说着伸出右手握住了韩亚东早就伸出来的手。 “添什么麻烦?别和我这样说话好不好?你们省城出来的人就是有点酸。”韩亚东使劲拍了一下何彬的肩头。 “一听你要来,韩主任工作都给扔下不管了。”一旁的林远山打趣道。 “彬哥来了,我敢怠慢吗?” 三人说着话走进一个包间里边,刚落座江汉大酒店的总经理江万福就推门走了进来:“韩主任,现在开始上菜吧?” “好,现在就上吧!” 待江万福出去后,林远山对何彬说:“看看,跟韩主任混,酒店总经理都得给咱当服务员呢!” “所以我有事就找亚东来了嘛。” 服务员把菜上齐后,江万福又进来了,他站在桌子旁边,横出的大肚子已压在桌子上边,林远山担心桌子失去平衡,下意识用手扶着桌子边缘。 “韩主任,这道‘烤肘子’是赠送给三位的,尝一下,和红烧肘子完全不是一个风味。” “江总送我们一道大菜啊,谢谢,谢谢!” “不,主要是让三位尝一下我们大厨师的新手艺,以后多来捧场。” “如果你能勾住我们的胃口还怕我们不来?” “哈,那倒是。” 说到这里有人在过道里喊“江总,江总!” “三位先吃着,江汉集团的罗总来了,我过去招呼一下就过来。” 江万福走后,韩亚东对林远山说:“你来开源这么长时间了,应该认识罗曼吧?” 林远山一脸迷茫地摇头:“不认识。” “唉,你来开源都半年多了还不认识罗曼这说明你够官僚的。”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认识罗曼?” “必须的!” 一旁的何彬不解地问:“罗曼是个什么人物啊?” 韩亚东笑笑说:“也不是一个什么人物,一个江汉集团分公司经理而已,只是在开源,男人们以认识罗曼为荣,好多女人也以认识罗曼为荣。” “这样啊?那咱们得认识一下。”何彬说着瞅了瞅身旁的林远山。 “算了吧,我尊重别人但不崇拜。”林远山说这句话时举起了酒杯,“来吧,咱们仨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吧?” 韩亚东和何彬的酒杯碰过来后,韩亚东说:“以后咱仨每月都聚一次!” “好啊,现在你我都在开源,彬哥的孩子也要到开源上学,以后咱们相聚的机会多的是。” 听林远山这样说韩亚东小小吃了一惊,看向何彬:“真的?孩子要来开源上学,怎不告诉我呢?” “今天不就是为这事找你来了嘛,我儿子能不能来开源上学还得看他亚东叔叔答应不答应啊。” 这时韩亚东明白一切了:“你说,孩子想上哪所学校?” “瞧,还是韩大主任说话有底气!”林远山给韩亚东竖起一个大拇指。 “听说开源二中不错。”何彬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哈哈!” “哈哈!” 韩亚东和林远山都笑了。 “怎么,不好进吧?”何彬有点不踏实了。 “是不好进,韩大主任得回家请示夫人才行。”来开源以来林远山第一次说话这样放松。 “那有劳韩大主任了。”何彬举起了酒杯。 “这么点事办不了还算同学吗?”碰杯后林远山和韩亚东同时说。 三位老同学正聊得欢畅,包间门被推开了,又是江万福,这次江万福手里端着半杯酒。 “来,我江某人敬各位一杯,欢迎各位光临。” 江万福和三个人共同喝了一口酒后又单独敬起来。 “林局长,请多关照。” “不敢不敢,我是外来者,还请你多关照。” 当江万福把酒杯举到何彬面前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他完全不认识何彬。 “这是何董,晋阳市七星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 江万福听韩亚东这样介绍马上露出景仰的神色:“何董,欢迎来开源!” “好,谢谢!” 和何彬碰完杯子,江万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对韩亚东说:“韩主任,咱俩到308包间和罗曼喝一杯?” 不想韩亚东婉言回绝了:“今天就不过去了,我们三个人的话还没说勉够呢。” “好,不打扰了。” 江万福正要转身林远山忍不住说话了:“看来这个罗总不是一般人,还需要韩主任过去敬酒?” 江万福一听自觉自己刚才失言,忙补救道:“不,不,是罗总该过来敬酒。我去告诉她,有咱堂堂韩主任在这儿呢!”韩亚东笑眯眯地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看来似乎也是有所期待。 江万福果真去找罗曼了,他来到罗曼所在包间俯下身低声对罗曼说道:“韩主任和新来的林局长就在隔壁。” “韩主任在?林局长?”罗曼脸上的笑容收了回来。 “对,新来的市监局局长叫林远山。” 这时罗曼微微笑了笑:“你转告下韩主任,恕我冒昧,今天有点事要先走就不过去了。改天补上,其他人嘛,还不认识。” 江万福又一次被罗曼拒绝了。不管是婉拒也好直接拒绝也好,总之他有“罗曼恐惧症”,一向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江万福每次见到罗曼就显紧张,连话都不会说,嘴里嗫嚅着赶忙退出了罗曼包间。 江万福走后罗曼就没心思吃饭了,借口要回去陪孩子做作业先起身离席,而当她刚走出包间时,看到林远山和韩亚东何彬也正好走出包间,罗曼慢了一下脚步,待林远山他们走出酒店大门后她才往出走,而正在这个时间,江万福急匆匆擦着她的身子追了出去。 “韩主任,吃好了你们,我一晚上忙没招呼好你的朋友。” “吃好了,你回去招呼别人吧。”韩亚东向他一挥手钻进了汽车里面。 林远山的汽车在前面已经开走了,几分钟后,罗曼才上了她那辆白色宝马汽车。 第48章 校服加工厂 当晚,何彬随林远山住在滨河小区,两人聊到很晚。 “这样说,县里的工作要比市里复杂得多。”何彬说这句话时已经有些迷糊了,血液里的酒精正在发挥着作用,他一不留神就掉进了梦里,而总是在梦刚开始的时候就又被林远山拉了出来。 “是啊,我感觉是掉进一个泥坑里拔不出脚了。”林远山倒是睡意全无,他来开源近三个月来终于有时间向何彬汇报一下工作了,“副局长们看笑话,职工们居然旷着工领全工资,还有些人,法律在他们手里就如一张废纸!不过,你看着吧,不用一年我就会站住脚跟,我就不信我在这地方走不出我自己的一条路,不然……” 林远山和何彬聊着聊着何彬就响起了鼾声,他只好把剩下的话说给自己听,其实来开源后他经常和自己聊天,一聊就聊到半夜了,还经常会因为一个问题和自己争论不休。 打断林远山思路的是门外零乱的脚步声,好像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的声响,一个细碎,另一个粗重,林远山刚把注意力转移到门外,门外又突然没声音了,这反而把林远山的心给吊起来了,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夜猫一样竖起耳朵监听着门外的响动,不一会儿跑下楼的两个人又上来了,好像一个拖着另一个,拖到他门口时,他的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接下来两人的动作激烈起来,直到他的门被撞了好几下,林远山才忍不住下床,当他推开房门时,看到姚燕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而另一个人疾步跑上楼,瞬间消失了。 “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姚燕看到林远山吃了一惊,急忙把滑落到肩下的睡衣吊带拉上来。 “哦——”林远山吃了一大惊,甚至都有些被吓着了,惊慌地啪一声关上房门回到了自己床上,好像自己做错什么事似的。 看到何彬呼呼地睡得香,林远山真服了,从进警校的第一天起,林远山就没记得他在哪一方面胜过何彬,那时何彬是拿着奖学金去给女朋友买玫瑰,而林远山既没奖学金也没给谁买过玫瑰,倒是罗小娟每次来看他的时候,总会给他带一瓶腌好的咸菜,所以他一回忆起他的初恋就是咸咸的味道。 一大早何彬就回晋阳去了,林远山也准时到达单位,见苏家兴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就就走了进去。 “你爱人情况怎样?不行你就多照顾几日,人要紧,工作可以缓缓,人永远比工作重要。” 苏家兴完全没料到林远山直接走进他办公室问候他,顿感内心暖暖的,而他脸上却一点喜色没有,递过一支烟后轻叹一声说:“多照顾几日和少照顾几日没多大区别。” 看来苏家兴爱人的病情是相当严重的,应该是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阶段了,林远山没有再多说嘘寒问暖的话,只最后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和我说!” “林局,你已帮我好多了,真的非常感谢!”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林远山。 “你是哥,叫我远山就行。” 苏家兴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林远山已转身往门外走,苏家兴又喊了一声:“林局!”林远山回头苏家兴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林远山知道苏家兴有事就又返回坐了下来。 苏家兴特意把门关上才开口:“那个荣立达后来又来过吗?” “来过,我答应过一段时间给他答复,可现在还没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来。” 这时苏家兴挨着林远山在沙发坐了下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那三间车库租给他。”苏家兴的声音很低。 “租给他?他在和咱们要钱,你和他要租金能要回来吗?”林远山没听明白苏家兴的话。 “所以近三年的租金就不要了!” 这时林远山恍然大悟,他不得不佩服苏家兴的老练,可林远山还是有点不明白:“车库在咱们院子里,荣立达拿去有啥用?” “他可改造成商用房,朝墙外开门用于出租呀。” “看来现在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你和荣立达谈这件事吧,我就不再过问了。” “好的!” 林远山从苏家兴办公室走出来时感觉自己的体重瞬间减去二十斤似的,走起路来轻快多了。 何彬下午又出现在林远山面前,这次带来了儿子何子天。刘婷早已为何子天安排好班级和宿舍,班级是重点班,宿舍是带卫生间的四人间,刘婷说不用进特尖班,压力大,总被别人坐在屁股底下的感觉不好,时间长了会出心理问题的,而普通班配备的教师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经验,重点班就最好,师资力量强班级学风好,有主力队员有拉拉队员,何子天去了怎么也在倒数十名前,后面还有十来个孩子抬着他呢,自信心不会受挫。何彬把儿子带到学校安顿好后就连夜赶回了晋阳,上车前给林远山撂下一句话:“从今以后何子天就是你儿子,我不管了!” 可林远山没想到刚接管了何彬儿子的第二天就有事了,何子天打电话来说校服裤子破了!校服破了本是一件小事,可刚穿了一天就破了,是校服的问题还是何子天的问题?不会又和同学打架了吧?林远山接到何子天的电话后让郑和平下班时顺路去学校过问一下这个事情。 郑和平见到何子天后才知道校服是何子天上体育课时破的,何子天就做了个三级跳远的动作裤裆就拉开一道口子,顿时引起一片哄笑,这让第一天来上学的何子天很没面子,见到郑和平后一个劲儿地骂:破学校!破学校!是校服破了不是学校破了!郑和平安慰了何子天几句就去找班主任了,班主任面对郑和平的投诉皱起了眉头:“破了?让他妈给缝一下不就得了,这也是个问题?” “问题是只穿了一天就破了。”郑和平强调。 “要再买一套吗?要买我就和教导处申报一下。” “我们不是要再买一套,是要求学校给再换一套。” “不能换,没多余的,只能再买一套。” “我们买的东西出现质量问题不得给我们调换吗?” “校服不包换!” “谁说的?” “不是谁说的,是谁也没说过校服要包换!” “莫非校服厂家可以不遵守消费者保护法?” “要讲消法你去市监局说去。” “我就是市监局的,不过现在只是以家长的名义来和你们说这件事的。” “你是市监局的?” 班主任听到郑和平的身份怔住了,一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想了一下才这样说道:“那我得请示一下我们领导才能给你答复。” 说到这里郑和平的心态无法保持平和了,他站起身给刘婷打了个电话。本来他是不想给刘婷打电话的,这显得他很无能,这么小的事也解决不了,但现在看来他确实解决不了,得请刘婷出场了。 刘婷让郑和平到教导处找她,郑和平见到刘婷简要说明事情原委后,刘婷笑了笑:“我安排人给子天换一身新校服,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说就行。” 何子天的校服问题解决了,可郑和平返回的路上心里还是不通畅,总觉得有泥沙堵着,但又想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没再多想。也许何子天真的太能折腾了,质量再好的校服或许也经不住何子天穿,何彬在电话里就是这样和林远山说的。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没过几天,陆续有七八个家长来市监局反映开源二中校服质量问题,若在平时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消费投诉案例了,一般以更换校服为最佳解决办法,而郑和平总感觉这是一个大事件,想想那么多孩子穿着劣质校服,会不会影响孩子们的身心健康?会不会给社会造成负面影响?郑和平和林远山谈了这个问题,林远山也觉得不可轻视,说关乎学生的事都应该重视起来,若哪天被媒体曝光了他们就被动了。 当天晚上,林远山就指定稽查科和城关所对校服问题立案调查,第二天,高明强和孙勇权带着王欣和赵娜早早来到开源二中订购校服的飞扬服装厂,厂房面积不大,由一个农家院改造的,院子东侧有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制作车间,车间里有七八个女工正在踏着缝纫机,一旁成堆成堆的校服半成品堆在地上。 高明强从地上捡起一件校服半成品用手摸了摸,校服是用一种廉价的化纤面料做的,他又把鼻子凑近嗅了嗅,顿时皱起了眉头,身边的王欣看到也把鼻子凑过来,表情也不舒展了。正在这时,厂门有停车的声音,车上下来的人高明强和孙勇权都认识,是北关村的安杰和他表弟。 安杰一走进来就满脸赔笑:“哟,两位领导来了。”说着掏出一盒软中华香烟,被孙勇权摆手制止了。 “两位领导有什么指示?”安杰没有把香烟装回去,而是摆在了桌子上。 “没什么,我们是例行检查。” “孙所,我这里执照手续什么的,都全着呢,还是您给亲自给办的。”说着他朝工作人员招了一下手,“来,把执照拿过来给所长看看。” “我办的?”孙勇权将信将疑,接过了执照。 “前年办的,你还给核准了经营范围,吴校长和你说过这事的。” “是吗?不记得了。”其实孙勇权记得安杰去办证的事,只是故意不说,当时他还奇怪安杰这小子怎么突然有钱办厂子了,后来很快就了解到厂子的实际控制人是江万福和田飞。 “我这厂子的产品单一,就只做校服。”安杰不知道,他强调的校服正是这次重点检查的原因。 “产品单一可销量不小啊,至少开源二中的学生们每年都穿着你们做的校服。” “一般吧,只要学校有订单我们就做点。” “这校服有股怪味,一看就有质量问题。”一旁的王欣突然插了一句。 安杰一听当下反驳道:“你们可不能瞎说啊,我们的校服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一级品。” “还一级品?就你这质量?!”王欣边说边拿起一件衣服扔到安杰眼前。 “这质量怎么不好了?!”安杰根本不服气的样子。 孙勇权知道安杰并不懂行,他只是一个看场子的,眼看发生言语冲突扭头对安杰说:“这样吧,明天上午8点半,你到市监所配合调查一下!” “好啊,配合就配合,警察我都配合自如,我想配合你们市监局应该不难吧?” 一直没多说话的高明强听安杰口气越来越不对,担心起什么冲突,拉了下孙勇权说:“走吧!” 上车后,高明强问孙勇权:“田飞不鼓捣假酒开始做校服买卖了?” “这个厂子的法定代表人是安杰。”孙勇权说话总是那么滴水不漏。 “安杰哪有这么大本事,能把全县各学校的校服生意揽过来?” “也是,看来没那么简单。” 高明强和孙勇权从飞扬服装厂回到单位时已到下班时间,人们陆续离开,而林远山和苏家兴还等在办公室里。 “怎么样?”高明强和孙勇权一进来林远山就急着问。 “服装质量明显有问题,只是厂家不认可,现场几乎吵起来,因为现在还没有证据,厂家明显有恃无恐。” “营业执照登记的负责人是安杰,这个人是田飞的马仔。”孙勇权补充道。 “应该有人在后面操作,我有所耳闻。”苏家兴说。 “那咱们有什么好办法查处他?”林远山问道。 “手续齐全,证据不足,所以咱们目前都没办法采取任何强制措施。怀疑不能定性,必须检测后才能认定。”孙勇权又说。 就在这时,几位家长推门闯进来了。 “请问你们几位找谁啊?”高明强一看家长们闹到局长办公室里了,赶紧迎上去想阻止家长们往里走。 “让进来,让进来。”林远山摆手示意让家长进。 “我们都是学生家长,找局长反映问题来了。” 一位家长走过来把手里的一条校服裤子放桌子上,裤子上面明显破了个洞。 “你们看看这校服的质量,根本不能穿,脱线严重不说,稍微运动下就撕开口子了,面料差得不是一点点,又换了一套也是这个质量,怎么能给孩子们穿这么烂的校服呢?” “这么质量差能算合格品吗?你们为什么不去查处?” “你们可要为我们消费者做主啊!” 家长们越说越激动,把林远山围在了中间。 “是这样,各位家长,先别急,昨天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调查了,已通知厂方人员来接受询问,请相信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大家放心!”说到这里林远山转过头来:“明强,你负责取样品送到省质检院检测,请求他们以最快速度出结论。勇权,你现在就去厂里把所有校服全部就地封存!” 高明强和孙勇权听了当即转身离开执行任务去了。 “好!还是局长力度大!” “谢谢局长,感谢局长为我们做主!你们为我们讨回公道后我们会给你送个大大的锦旗!” 得到肯定答复的家长们满意散去。 ” 第49章 学生家长上访 妻子病重后,苏家兴每天都会认真地为妻子做饭,他要在妻子生命的最后阶段照顾好妻子,不然他担心自己以后会愧疚。妻子生病前苏家兴是很少下厨房的,工作忙起来家都不回,直接睡在办公室里。当然,工作不忙时苏家兴有时也会住在办公室里,年龄越大,苏家兴感觉和妻子的共同语言越少了,在妻子眼里,针尖大的事也是个大事,而在苏家兴眼里,天大的事也是个小事,比如岳父病故后,苏家兴只请了一天假去帮助两个小舅子办理丧事,妻子认为苏家兴小看了她娘家的人,并因为这件事在苏家兴面前唠叨了好几年。其实苏家兴当时正在调查一起特大销售假冒商品案,而妻子完全不听他的解释。不过现在苏家兴一点都不嫌妻子唠叨了,只担心哪一天妻子永远闭上嘴不再唠叨了,一见妻子沉默不语他就没话找话地陪妻子聊天,直聊到妻子露出笑容为止。 回到家后,苏家兴看到手机显示有吴根正的两个未接来电,他没有回电而是把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他不想管这些麻烦事,也不想打扰妻子休息。妻子刚服过药,疼痛消减了些,一天当中难得能好好睡个觉。现在妻子的睡眠很糟糕,睡眠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醒来浑身难受,疼痛频率也越来越高了,每天都得用止痛药。人就是这样,在最后的时间才懂得珍惜,一想到一生当中和妻子不断的吵闹就后悔,离婚协议都写过好几次,但最终都没有走到那一步,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需要一个和谐温暖的家。一想到这些,苏家兴就心痛不已。 周五妻子病情又加重了,苏家兴不得不又和林远山请了假带妻子到医院治疗。 周五,林远山组织召开了局务会,专题研究校服案件,会上多半人都支持严厉查处校服工厂,也有少部分人保持谨慎态度,表示等检测结果出来再定。争论间,林远山接到刘绍林打来的电话,要林远山去一下他的办公室,林远山一听只好解散会议驱车赶去。 这次林远山见刘绍林破天荒地没有在门外排队,也就是说刘绍林专门空了时间等他一个人。 刘绍林示意林远山坐下后,对林远山说:“这段时间听说开源二中的校服出了点问题?” “现在问题不是一点点了,家长们到市监局反映好多次了,我都接待了好几拨了。” “开源县是教育强县,学校不能出什么问题,一出问题就把咱们开源的牌子给砸了,昨天齐县长已经和我说过这个问题了。这件事最好仅限于调查校服制造厂商,就事论事,对投诉的学生家长们让厂家该赔钱赔钱,该换货换货,不能把事情搞大。如果检测下来没什么问题,就把封存的校服尽早解封了,不然一个小厂子压不起那么多货啊,有时咱们一个小动作就可让一个厂子关门倒闭,民营企业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林远山一听刘绍林这是既为学校说情又为服装厂说情,看来服装厂真的有来头。 “现在主要是家长们反映得厉害,市监局压力大,涉及学生的事很敏感,很容易引起社会舆论,单位正在等检测结果回来,不过既然刘县长这样说,我们尽力协调,只要检测结果没有问题,我们一定把事情控制在各方都能接受的范围。” “好,还是林局长顾全大局。”刘绍林听了林远山的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下午林远山又接待了一次家长来访,晚上回到滨河小区时,林远山只想早点休息。一方面是学生家长这边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县领导的建议,搞得他脑子很累。 近几日林远山已经适应了这个屋子,他的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各种声音,无论是楼上的响动还是窗外的汽车声都影响不到他的睡眠了,徐艺畅的电话他也打得少了,他现在集中精力要做到的就是晚上休息好,第二天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他得尽快稳定局机关内部局势然后打开工作局面,不然让陆建宏一直看不到他在开源的动静怎么能行,再说整个滨州市局的人都看着他呢,总不能继续让人看他的笑话吧?这次校服事件处理的结果就很关键,既要给陆建宏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还得向社会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这也算他来开源后在开源人面前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但这次关键的亮相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底。 有高明强的请求,省质检院仅四天就发回了检验报告,报告显示校服属不合格产品,不只是耐磨度不达标,还有好几项指标不达标。 家长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又聚集到工商局。这回一位家长翻出校服口袋里布指给林远山看:“林局长,您看看,这上边怎么还印着字呢?这是把医院的废料给用上了吧?” 在场的人围过来一看,只见校服口袋里布上印着两个蓝色的“临床”字样。林远山一看,知道这批校服不只是质量问题,情况可能更复杂。 “我们已经扣押了所有校服,大家放心吧,这件事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林远山又一番表态,家长们才离去。 郑和平一直等到众人都离去才走进局长办公室,将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林远山:“听说有家长联系媒体了。” “是吗?我就担心这件事会被捅媒体那里去,看来是挡不住了,不过有媒体参与进来也好,反而可以帮助咱们加大查处力度,不然阻力太大了。”林远山早有预料地说。 正如郑和平所说,第二天陶冶就来到了开源,他好像是定向开源的记者,开源不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陶冶将摄像机先对准了学生和家长,在成功拍摄了几个镜头后,他直接采访了林远山,林远山对着镜头说开源工商局正在调查,已有检测结果,并会将问题校服全部扣回,一定会严肃查处的。 当天下午,孙勇权就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到飞杨服装厂扣押了所有涉案校服,并给安杰下达了配合调查的通知书。安杰看着上千套校服被执法车拉走,他给田飞打了一个电话: “田哥,厂子都被搬空了。” “谁去厂里搬的?” “孙勇权。” “我看这孙子是不想混了!” 孙勇权自然不知道田飞已经把他咬在牙缝里了,他回到单位后,马上把最新情况和处理建议通报了县教育局,教育局迅速传达到所有订购飞杨服装厂校服的学校,让学生全部脱下问题校服,暂时穿便装上学。 当晚,田飞、江万福和吴根正又在江汉大酒店碰面了,吴根正一脸不快地说:“校服若出了问题可是大问题啊!这几天,家长闹事的一拨接一拨,我天天都在做说服工作。” “吴校长,我敬你一杯。事情确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让你跟着承受了压力。这个你先收起吧,别担心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江万福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吴根正面前,端起酒杯。 “哎哟,谁不知道你江总的能量。我只求把事情摆平了,继续当好我的校长,不想惹麻烦。开源二中年年为政府争光,想必县里也不会因为这不大的事怪到我头上。这、这就不必了吧?”吴根正一边口头推辞一边从容地把信封装好。 “对嘛,校服出了问题也是县里的问题嘛,教育强县怎么能出校服问题呢?” “林远山,又是他,他这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吗!”田飞愤愤地说。 吴根正听到这里马上举起杯说:“兄弟消消气,也怪我没压住这件事,让你们的厂子受了影响,我深感内疚,来,我敬你二位一杯。” 吴根正把酒杯递过来时,江万福笑了:“小事情,见多了,咱们会越做越大的!”江万福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吴根正听了田飞和江万福的话竖起一根大拇指:“好!我相信你们能把这件事办好的!” 第50章 何子天被开除 学生穿上便装好像就不如穿校服守纪律似的,一天内,开源二中就发生了多起学生打架事件,其中要求叫家长的学生中就有何子天。 何彬到学校见过校长吴根正后才来见林远山,学校要开除何子天! “什么?开除?”何子天进入开源二中上学不到一个月就要被开除是林远山想不到的,何子天不应该恶劣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和同学们起了严重冲突,在他看来,不是何子天有多不听话,而是自己没有尽到代管的责任,感觉很对不起何彬。 “看来这学是上不成了,让他跟着我在工地干活儿吧!”何彬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让孩子过早地进入社会副作用很大,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应该待在学校里,和刘婷说一下就没事了,学校叫家长的意思也不是要真的开除一个学生,只是为了让违纪的学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错误,不一定真要开除人。” 当天晚上,何彬、林远山和韩亚东又坐在一起,而何子天则被刘婷带回了家里,暂由刘婷照顾。 “我想让子天当兵去,让部队管管他就好了,不要因为他的事影响你们单位的工作,影响学校案件的处理。”刚举起筷子何彬就提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这个应该不会,办案是办案,打架是打架,一码归码,学校对这几个学生做出开除决定完全是因为受伤学生的家长不依不饶,整天去上访,校长压力大啊。”韩亚东否定了何彬的猜测,不然会显得刘婷没关照好何子天似的。 “唉,这孩子真不争气,给你俩添麻烦了。” 听着两位同学的宽心话,林远山越来越严肃起来,“太嚣张了!这个案子不管和其他事有关联没有,不管谁说情,我都办到底了!”在朋友面前,他好像忘记了刘绍林先前对他说的话。 而韩亚东还在灭火:“说其他的都没用,现在是要尽快让何子天到学校上学,不然误课多了不好赶。” 林远山他们九点多就离开了酒店,何彬因儿子在韩亚东家里,就随韩亚东一起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婷就来到了校长办公室,见到吴根正后替何子天求情道:“吴校长,何子天是韩亚东同学的儿子,这几天就住在我家里,本来何子天学习成绩就差,再停这么长时间课恐怕更难赶上来了,还是让他早点来上课吧?” “还没处理完打架的事就上课,被打孩子家长会不会答应?再说了,这个孩子好像不是第一次打架,同学们也有些反映。你是教导主任,你说,再出现问题咱们学校以后怎么管理别的学生?”本来平常对刘婷吴根正一般都客客气气,很少沉着脸说话,现在看来是真的不高兴了。 “真的要开除?” “现在受伤学生还住在医院里,伤情鉴定还没出来,如果构成轻伤以上就是违法了,恐怕就不是咱们学校能管的事了!” 听到这里刘婷紧张起来,不敢再和吴根正说什么了,她退出校长办公室赶紧给何彬打了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刘婷带着何彬来到了医院,看望了受伤学生,受伤学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个子不高,一脸腼腆,想到这样乖的一个孩子被自己儿子打成熊猫眼何彬就想把何子天揍一顿,不过他每次都是想想,从来没有对儿子出过手。临走何彬给受伤学生的父母放下五千元钱,并承诺会承担所有责任后才离开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何彬对刘婷说受伤学生的伤情短时间内鉴定不出来,他还是带儿子回晋阳等结果吧,刘婷无奈地点了点头。 何彬离开开源林远山是在电话里知道的,但他现在还顾不上这些,这不,他刚到单位就把高明强叫了过来,“二中这个校服案子一定要办彻底,该罚款就罚款,该移交公安机关就移交公安机关,要给学生家长和社会一个交代!” “好的,一定!涉案金额已经超过了十五万,够移送了!”高明强边答应着,边往林远山跟前靠了靠低语道:“不过,我打听过,这个校服加工厂是江万福投资田飞创办起来的。” “田飞?” “对,制造假酒的那个,开源县地痞。” “地痞?呵呵,咱不管是地痞还是流氓,只要是违法经营户咱就得管!而且肯定要管到底,必要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的,我明白!需要的时候,我一定请您出马!”大局长主动提出来自己要亲自去检查,高明强有点惊讶地看着林远山。 高明强刚走,林远山忽然接到了妹妹林远琴的电话,说彤彤在发烧,医生让住院治疗,林远山听了当下叫郑和平过来。 “有事局长?”郑和平推门进来问。 “对,我要回一下晋阳,我女儿病了。” “那赶紧回照顾女儿吧,局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的。” “好。” 林远山开车赶回晋阳时林远琴已将彤彤送进了医院,他直接来到医院,见女儿头发乱糟糟的,像刚从外边流浪回来似的,而徐艺畅在的时候,彤彤永远是小公主的样子,想到这里林远山内心特别难受。 见爸爸回来彤彤一下子有了精神,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林远山忙让她躺下,然后用手放彤彤额头上试了一下体温,感觉彤彤体内就和燃着一团火似的。 “爸爸,你这次回来住多久?” “住到你出了院。”林远山握着女儿的手说。 “那我要多住几天医院。” “傻孩子,谁还想多住医院呢。”林远山虽然知道彤彤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但让他心里酸酸的,孩子为了多留他几天都不想出院了。 但最终林远山还是食言了,第二天一大早林远山就接到了刘绍林的电话,说校服案件移交公安部门为什么不向他汇报,林远山听了很不高兴,可还是驱车赶回了开源,这样来回折腾让林远山疲惫不堪。 刘绍林办公室外排着四五个科局级干部,林远山敲开刘绍林办公室的门,对张秘书说他是有预约的,不想张秘书说其他几位也是和刘县长约过,谁的事都重要,让林远山耐心等待。林远山完全没有耐心等,他找到韩亚东,韩亚东直接带林远山进了刘绍林办公室。 “小张也是,不分事情缓急,怎么能让林局长也排队呢?!”刘绍林嘴上这样说,根本没有正眼看林远山。 “不好意思,我这是插队了。”就这样,受了奚落还得认。 “唉,亚东给我当秘书时从来没出过这种状况。” 刘绍林以这种方式和林远山打过招呼之后,林远山就单刀直入,谈起了校服事件: “涉案金额已过十五万,必须要移交公安部门。”林远山一开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销售总额不一定就是生产不合格商品的金额吧!再说了,这不是往咱们教育强县脸上抹黑吗?我该怎么和齐县长汇报这个事?” 林远山已经明白刘绍林这是搬出大县长给自己施压。 “这样吧,我回去让工作人员再核算一下。” 林远山回到单位后并没有要求高明强重新计算,因为高明强压根就不会算错,案件还是按计划移交公安局了。 当天下午,吴根正敲开了林远山办公室的门,见到林远山后吴根正只字未提校服的事,而是一直在谈何子天的事。 “让孩子写个检查,自我反省一下吧。学校总不能看到学生打架不去处理吧,那样的话我这个校长就当不成了。” 看来案件一移交公安局吴根正就让步了。 但林远山没有让步:“何子天已返回晋阳,正等学校和公安部门的进一步处理呢。 “我去医院看过受伤学生了,没那么严重。”吴根正露出了笑容。 “这话你去和何子天本人说吧。”林远山无心和吴根正多谈。 “其实受伤学生家长已经不再追究,明天何子天就可以返校上学了。”吴根正还在满脸堆笑与林远山缓和。 “我已经说了你去找何子天的家长,我们管不了学生打架的事!” 吴根正最终无趣地走了,出了门后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遇到一个铁脑袋,好,林远山,走着瞧吧!” 高明强和吴根正走了个头碰头,但高明强顾不上搭理吴根正,急匆匆走进局长办公室:“局长,案子被公安局退回来了,说证据不足。” “什么?证据不足?退回来了?!”对于自己曾经从事的行业,他非常了解公安办案的严谨和一些具体要求,所以高明强的案件可以说是他专门亲自看过的,改了无数回,应该问题不大。但尽管这样,还是被退回了。 “警方说没有证据能证明校服的制作有问题,只不过是面料有问题,而面料有问题应该去查面料供应商,是面料供应商提供了不合格产品。” “那咱们换个方向吧,查一下无证经营,一定要给我拿下这个案子!” 林远山的手刚拍了一下桌子,电话就响了,好像是他一巴掌拍响的,他接起电话听到是陆建宏的声音:“远山啊,怎么搞得,校服事件都上了电视了,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局长,我们正在查,很快就出结果。” “事关学生的事很敏感,这个案子必须严查到底!”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有困难尽管和市局说。” “好的。” 挂了陆建宏的电话,林远山让高明强坐下来:“这个案子一定要在三天内拿出结果!明强,你是老股长了,肯定有好办法!” “我是想最好请苏局带队,咱们力度就大多了!” 第51章 田飞被处罚 也是怪了,高明强话音刚落,苏家兴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真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 “哎哟,苏局,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高明强连忙和苏家兴打了个招呼。 “你想我?那总没好事!”苏家兴来了一句冷幽默。 “你爱人怎么样?好些了吗?”林远山先问候了一句。 “还那样,保守治疗,疼痛少些。” “我们正讨论校服的事,你怎么看?”林远山转入了正题。 “明强和我说了,这个案子难度大,对手不是一般人,所以我觉得还是温和处理好。” 一听苏家兴的口气,林远山就知道苏家兴为什么在请假期间突然来了,林远山苦笑了一下。 “田飞这个小混混在开源虽不算啥,但江万福就不能不把他当成一个人物了,他在开源上上下下都吃得开,我担心咱们阻力过大导致虎头蛇尾,最后办成烂尾工程。” “烂尾工程?”林远山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孤军作战,但他并不想撤下火线。“如果这个案子烂尾了,我就不在这里干了,我不能让孩子们穿着这么质量差的校服,家长们都等着咱们的处理结果呢。” 见林远山完全不接受自己的建议,苏家兴略有尴尬,赶紧换了口气:“不过,既然局长下这么大决心,大家也总会有办法的。” “校服事件已经上了省级新闻媒体,就在刚才,陆局长还亲自过问了这事,要求必须彻查到底。”林远山继续说,“各方面压力确实不小,不过陆局长在支持我们,咱的执法人员也都想查下去,你也说过了,多少次都无功而返,难道咱们还想继续受窝囊气?消费者的权益何在?咱们执法部门权威何在?” 林远山几乎将来开源后窝在肚子里的气全部都吐出来了,对着这个副局长一顿夹枪带棒,苏家兴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苏局长,虽然你爱人需要你照顾,可我还是想让你抽出一两天时间来带队督办下这个案件,你不出马这个案件进行不下去了。”看苏家兴有些发呆,林远山赶紧缓和了口气,顺便抬举了一下对方。 苏家兴笑了,他本想当个和事佬,没想到林远山要让自己扛帅旗。“好,我也表个态吧林局长,我肯定支持办这个案子!他妈的,多少年受了他们多少鸟气!但是这几天家里确实离不了我,不过不是我不办,是我不出面照样办合适,咱们从反不正当竞争的角度去办这个案子。” “反不正当竞争?”林远山问了一句。 “对,学校能订制这种质次价高的校服一定有猫腻,迅速查一下服装厂的财务账目,还有银行的往来,就都清楚了。更深点说,为什么全县的校服都是这家厂子做的?这不只是开源二中的事,而是整个教育系统的事,他们指定了供货厂家,垄断了校服的供应,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校服问题了,如果对方不就范,那就得报案了,一查一个准。不过,咱们要掌控好尺度,做到收放自如。” “好!太好了!咱们就这样办!” 下班后,心情放松的林远山没有直接回滨河小区,也没找韩亚东喝酒,而是开车上了滨河路,到达滨河公园后他将车停在路边,下车一个人沿着河堤散起步来。滨河从晋阳一路流到开源境内,河面宽了许多,安安静静的,像一位大家小姐,稳重而大气。而这样一条平静的河流往南流到虎口那一带性情突然大变,像一只猛兽一样日日咆哮不息,就这样,同样一条河,在不同的地段,会有完全不同的模样。人有时也这样,林远山感觉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穿警服的自己完全不同。 随着气温升高,到滨河边散步的人也多了起来,有年轻情侣,有陪父母出来走走的,也有带儿女出来玩耍的,像林远山这样一个大男人一个人低着头走路还真不多,有几个独行的男子也是健身来的,急行军似的快步从林远山身边经过,其中有一个腰上还挂着一个播放机,咚咚嚓嚓地播放着一首流行歌曲。林远山虽不喜欢听这些乱吼乱叫的歌曲,但这一首他还是停下脚步听了两句,因为这首歌曲是零点乐队的《相信自己》。那个腰挂播放机的人很快就走远了,而这首歌还一直在林远山耳朵里回荡着,是啊,相信自己,虽然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抱负,总被老婆逼着要调回晋阳,但即使有一天要离开开源,也要有个离开的样子。 走着走着林远山感觉一个熟悉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不,不是熟悉的身影,是熟悉的声音!林远山猛回头,见走过去的是一对母女,他清楚地听到这对母女说着林顺方言!林远山略迟疑了一下,不由得转身跟在了母子身后。 “星星这孩子个性格执拗,你也别老和他较劲,他要把坏情绪带到课堂上,会影响他学习的。” “妈,星星就是让你给惯坏了。” “什么话,你不也是宠惯着长大的吗,那你也没变坏呀。” “好了好了,反正我辨不过我妈。” 这声音好熟悉!林远山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你们是林顺人?” 林远山的话让老人的女儿听到了,她回了一下头,但又迅速把头转了回去。 “妈,星星快放学了,咱们走得快点。” 看母女两人快步走开,林远山也就作罢了,他知道自己是想母亲了,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母亲了,看来这双休日要回老家看一下自己的老妈了。 母亲的身影在自己脑子里晃了几下后,林远山决定往回返,他转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刚走了两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林远山身边,随即车窗玻璃被摇了下来,原来是韩亚东。 “好浪漫啊,柳树下,小河边。” “我说今天别喝了,你还找来了,走走走,今天我请你。” “我今天也没准备要和你喝,只是看到你的车了,今天怎么有雅兴一个人在河边散步啊?对了,刚才我看见你和罗曼搭话了。” “谁?罗曼?江汉集团那个美女经理?”林远山有些听不懂韩亚东的话。 “对呀,刚刚走过去的不就是罗曼吗?旁边是她妈妈,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韩亚东说这句话时已从车上下来。 “我真的不认识罗曼,刚才我是听到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林顺话。” “罗曼说林顺话?”韩亚东听林远山这样说相当吃惊。 “对,那母子可能是我们林顺人。” “你不认识她们?” “不认识。” 韩亚东见林远山并不认识罗曼,也就没有多问,看来他把罗曼当成罗小娟是错的,如果罗曼真是罗小娟,林远山不会认不出来。 林远山和韩亚东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小酒馆,因两人都开着车,没敢多喝,聊了一会儿,不到九点就各自回家了。 林远山开着车刚进小区大门,就看到楼前地面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是姚燕的红色小车,车屁股赫然贴着“轻吻即爆”的字样,而姚燕蹲在旁边正一声声叫着。 林远山忙到近前:“你撞人了?” 听到林远山这样问,姚燕像遇到救星一样:“瞎说啥呢!快,这是一楼的闫大妈,不知她怎么了,叫也没反应。” “走,赶紧送医院去。” 林远山返回停车位把自己的小车又开了出来,然后和姚燕一起将老人抱上车,十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离得最近的开源中医院。 闫大妈被送进急诊室没几分钟就醒了过来,医生检查后对林远山说:“你妈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低血糖后晕倒的,怎么会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你们家平时吃得清淡?饭菜太过于清淡也不好,肉是必须要吃的。” 面对医生问得一大堆话林远山不知如何解释,还是姚燕反应快,回答医生说:“对,对,不能吃得太清淡!” 就这样,林远山临时当上了老人的儿子。医生开了一个处方递给林远山:“你去取一下药,先给你妈妈输上液体,她的身体急需要补充能量。” 林远山接过处方正要去取药,姚燕一把夺过处方说:“我去取!” “还是我去取吧。”林远山拉住姚燕,要把处方夺回来。 “你两口子谁去不一样呀?”医生有些不耐烦了。 听医生这样说,林远山更尴尬了,而姚燕却对林远山挤了一下眼,然后快步朝药房走去,不一会儿就取回一大堆药来。 医生帮老人输上液体后,老人头脑渐渐清醒起来,她看着姚燕慢腾腾地说:“你是楼上那个姑娘吧?” “是的,我住四楼。”姚燕答。 “谢谢你了。” “不谢,不谢,咱们是邻居,不用客气。” 老人的目光又转向林远山了:“这是你爱人吧。” 听老人这样说姚燕笑了,对林远山说:“老公,你先回吧,我陪大妈就可以了。” “别乱开玩笑,别人听了会误会的。”林远山低声警告姚燕。 “别人没听到也会误会的。”姚燕更笑得厉害了。 林远山回到住处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想到时间太晚了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躺床上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林远山出门时,看到姚燕刚回来,一脸疲惫的样子,林远山问闫奶奶怎么样,姚燕说给闫奶奶买了营养饭吃了就恢复了,在医院再观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说完姚燕打了个哈欠回到楼上。 接到新指示的高明强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再次突查服装厂,复制了财物账簿,调取了银行往来。服装厂居然在一年前曾经到杭州校服加工公司进行了考察,考察是乘飞机去的,顺便考察了几处景点,还有考察的住宿费用……考察人员还包括开源县教育局领导!从服装厂出来,高明强又去检查了开源二中的账务,发现有几笔数万元的进账,总计二十一万元,是服装厂给的“赞助费”。 而在江汉大酒店,当然传来的是坏消息:安杰找见了田飞,田飞正和江万福在一起,安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厂里已经全部停产关门了。工商说要把案子移交到其他部门,不过田哥放心,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扛着。” “林远山来开源没多长时间就敢这样嚣张,看来得教育教育他了。”田飞看着江万福说。 “可以理解,林远山刚来开源,还不熟地情,有这种简单思维也不为怪。案子不会移交的,县领导已经专门招呼了,不会涉及人,只是一般的行政处罚罢了。”江万福只是笑笑,好像对此事显得很大度。后面的话自然是对安杰说的。 “处罚十九万,林远山这家伙,出手好狠,他不熟水性就敢下水,就不怕淹死?”最后一个字是从田飞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可别小看他,毕竟穿了十年的警服,强硬的很,不过只要不抓人,罚点钱的问题都不要紧,咱们从长计议。” “那有啥?他还不是被从公安队伍里给挤出来了?不过,这次可让高明强孙勇权他们长志气了,看他们那高兴的样儿,我肯定跟他们没完!” 江万福听田飞满口狂言收回了笑容,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就整天想打打打!轻敌的人在开战前就已经败一半了,狂喊乱叫的人都是因为心虚,真正厉害的人都像一块石头一样沉稳,你看你肖叔是你这个样子吗?” 田飞受了舅舅的批评暂时闭了嘴,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安杰小心问了一句:“田哥,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你别管了,大不了咱们再办一个新厂。” 江万福听田飞这样说又生气了,训道:“办什么办?你别太嚣张行不行?我看你迟早会吃苦头的!” 田飞对舅舅的话只当牢骚,他早就烦了,感觉舅舅就是太保守,胆子小,但他在舅舅面前不敢多辩,知趣地带着安杰开车离去。 第52章 追尾事故 正太街是商店比较集中的一条商业街,也是交通最拥堵的一条街。早晨八点半,沿街的商店已经拉起了卷闸门,街边露天卖早点的摊位仍坐着不少顾客,从北向南,有卖油条老豆腐的,有卖米汤烙饼的,还有黑米粥、馄饨、丸子汤等等,当城关所的那辆白色执法面包车开过来时,一向顾不上吃早饭的刘军就开始咽口水了。 “所长,要不咱们先喝碗老豆腐再巡查?” 刘军这样一说,坐后排的王欣就接上话了:“对对,我也想喝。” “八点半以后就不给吃饭时间了,影响工作!”副驾驶位置上的孙勇权冷冷地回了一句,吓得刘军和王欣这两个年轻人不敢吱声了。 他们的车跟在一辆公交车后面缓慢行进着,虽然知道速度开不起来,刘军还是不停地按着喇叭,别的车也在不停地鸣笛,加上自行车铃声和摩托车发动机的突突声,合奏出一组嘈杂的交响乐,开源的一天就在这种噪音级别的晨曲中开始了。 孙勇权他们是要穿过正太街到对面的新建路,新建路上有一个大型批发市场,批发市场经营食品为主兼顾服装日用品小家电,商品多杂,一直是城关所重点检查的场所,孙勇权他们几乎每月都会来这里一次。 刘军把车刚开进批发市场,孙勇权就习惯性地向位于入口处东侧的味远食品批发店望去,他没看到老板赵发,而是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店门口整理货物。 “换人了?”孙勇权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换吧,前几天咱们来还见赵发。”刘军回答。 几个人走下车时,年轻人继续埋头整理货物,穿着制服的四个人朝他走来他也没什么反应。 “你们老板呢?”刘军上前问年轻人。 “我就是老板。”年轻抬了一下头就又开始搬腾他的货物了。 “赵发呢?”刘军继续问。 如果是赵发,早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儿迎上来和孙勇权他们打招呼,有时赵发背对着外边也能在二十米外感觉到检查人员的到来,好像他后脑门长着一只看不见的眼睛似的,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没当回事,一副随便你们检查的样子。 “赵发?赵发不干了,他把这个店转让给我了。”年轻人把散放在地上的牛奶一箱一箱地垒起来,不一会儿店门外就垒起一道“围墙” “你把牛奶摆外边不怕太阳晒啊?” “没事,这牛奶保质一个月呢。” “可在太阳光强晒下就容易变质,不符合贮存要求。” “没事,不摆外边怎么能卖掉。” 刘军似乎忘了他来的目的,和年轻人闲聊起来了,一旁的孙勇权不耐烦了,提醒刘军:“工作,工作,开始工作!” 孙勇权这一提醒,刘军才把说话的语气扭正:“我们是城关所的,例行检查!”说着出示了执法证。 不想年轻人只淡淡地说了句:“查吧,查吧,随便查!” 孙勇权工作二十五年,当了十年的所长,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冷遇,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时代变了!十多年前他们这些穿着灰色制服的人一出现在街头,不论是街面上摆摊的小贩还是开门面的商家,都会在一瞬间将目光聚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就像足球场的守门员一样,高度警惕,随时准备把他们踢来的球挡回去,有些情商高的店主会早早迎出来,主动把他们请进店中,遇上这样积极配合工作的商家,孙勇权有时会说一句:“今天就不检查你家了,下次吧。”而商家会连说几声谢谢,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现在主动迎出来的商家少了,而冷眼光多了,这样说吧,以前商家见了执法人员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现在孙勇权感觉自己是老鼠似的。 孙勇权给刘军和王欣使了个眼色,刘军和王欣就开始了对味远副食批发店的检查,他俩查得很细,好像如果不查出点问题来就没面子离开似的,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们,真正的诚信经营者,都是有一定素质的人,眼前这个年轻人未免太傲慢了点,果真他没有问题吗? 不出五分钟刘军就发现问题了,他拿起一捆火腿肠从中间抽出两根,看到这两根火腿肠的保质期已过一个月! “你这里有过期食品!”刘军说这句话时故意提高了嗓音,吓得一位正在选购食品的顾客放下手中已选好的一袋饼干扭头就走。 年轻店主听到刘军通报式的声音站在原地僵了一两秒,随即快步走过来从刘军手里拿过问题火腿仔细看了一下,接着用震惊的眼光看着刘军,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这个我不知道,我接手这个店还顾不上细看这些。这个包装箱子上标示的生产日期是没过期的,不信你看。”年轻店主指着几个纸箱子给刘军看。 “你不检查吗?发现有过期问题可以退货呀!可是你继续销售就肯定违法了!” “我真的不知道情况。” “不知道情况不能推卸你的责任,你要对你销售的所有商品负责。” 这时孙勇权对刘军说:“把这个店里所有过期的火腿肠都找出来!” “好!” 孙勇权一声令下刘军就和王欣开始把堆在店里的火腿肠分拣出来搬上执法车后备箱。 年轻店主看着自己的货物被扣并未表现出有多慌张,而是出了门到稍远的地方打了一个电话。 “田哥,我的货被孙勇权扣了!” 已经走远的孙勇权完全不知道年轻店主是认识他的。仅在批发市场里,孙勇权他们就忙了一个上午,查获一大堆问题商品,除去火腿肠外还有一些冒牌洗发液、无合格证内衣、儿童玩具等等。孙勇权他们返回时路边的餐馆里已飘出香味,早晨就没吃饭的刘军再也忍不住了,把车停在一家面馆前。 “刘哥,你要请客啊?”王欣笑着问刘军。 “对,今天我请客!” 三个人进店要了三大碗刀削面和两碟凉菜,要说吃碗面顶多十来分钟的时间,可刘军让服务员开了一瓶二锅头,要在以前孙勇权是绝对不允许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在工作期间饮酒的,近两年他放宽了许多。 孙勇权是一个相当敬业的人,这在局里是被公认的,自参加工作以来孙勇权在工作上从未出过什么大的事故,尤其他当所长后,更是年年受到嘉奖,省级先进工作者的荣誉他都得过,可获奖证书摞起来都快有半米高了,他的职位还停留在原地没动,现在年过四十五岁的他升职希望渺茫,所以没有了以前的干劲儿,刘军也常劝他:“所长,别再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了,有啥用?” 经不住刘军一再劝酒,本来酒量不小的孙勇权居然喝多了,他在悄悄结了账后就几乎已经忘记了执法车上还装着被扣押的货物,等他们驾着执法车离开饭店时已是中午一点多了。 中午的街道是空旷的,初冬时节,路两旁的树木已掉光了叶子,街面上的尘土也多了起来,孙勇权他们开着这辆已经到报废年限的面包车,在无人的街道卷着尘土加速朝城关所开去。显然,一辆面包车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一辆q7,当一辆黑色q7从孙勇权他们身后追上来又在他们前面来了个急刹车时,他们的面包车毫无悬念地撞了上去。 孙勇权他们大为恼火,尤其刘军,从车上下来使劲拍打着前车的车窗玻璃。 “你要怎地?你们追尾我的车还得理了?”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接近零度左右的气温这两个年轻人还穿着短袖t恤衫! “哪有你们这样开车的?”刘军质问对方。 “你他妈开个无牌破车还咋呼啥?” 满身酒气的三个人并未因对方这句话清醒过来,只有二十三岁的王欣还在大声冲两个短袖男子叫囔:“这车是执法车,你懂不懂?” 对方个子稍矮的一个笑了,对王欣说:“我不懂,警察懂,我已打了报警电话,一会儿你和警察说这些话吧!” “我们这无牌执法车是单位给配的,你少找借口,我看你们是有意想敲诈!” 双方争执中警车鸣笛而来,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没发言的孙勇权有些清醒了,但为时已晚,只见三位交警下车,他们亮了警官证和执法证后,其中一个警察问王欣:“你们谁开的车?” “他开的!”矮个短袖男指认了刘军。 “你开的车?”交警再次和刘军确认。 “是的。” “来,你吹口气。”交警把酒精测试器送到了刘军嘴边。 “再吹一次!” 交警连着让刘军吹了三口气,直到显示酒精度为110才罢。 第53章 刘军被刑拘 警方的现场勘查只用了几分钟就完成了,当执法车被交警开走的时候现场早已围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个熟识孙勇权的人还特意走过来低声问了他一句:“孙所长,没事吧?”“没事,就是蹭了点皮。”而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那位年轻警官命令他道:“走,上车,全部到交警队接受调查!”孙勇权假装没事人似的朝刚才的那位朋友笑了笑,很配合地上了警车。 一进交警大队孙勇权就眼前一亮:他看到任大队长正从楼上走下来了! “任队,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了。”孙勇权立即上前打招呼。 “哦,是吗?我刚才开会没听到,这样吧,你先办你的事,我现在要去一下省厅,我先走了,回头再说。”任大队长朝他摆了一下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任大队长的反应虽然有点出乎孙勇权的意料,但他并不担心什么,自认为他们就是来做做询问笔录就可以离开了,即使他们要承担赔偿责任那也是单位来赔,他们是在执法中出的事嘛,算是“因公出错”! 可做完询问笔录后孙勇权稍微清醒了,因为警察问到了他们中午喝酒的情节,他走出交警队的时候只有王欣跟着他出来,刘军没有出来!他感觉到可能有麻烦,立即给苏家兴打了一个电话。虽然林远山来开源已经快半年了,但孙勇权还是习惯性地向苏家兴汇报情况。 接到孙勇权电话的时候,苏家兴正在家里听老婆唠叨,孙勇权在电话里也听到了,只是孙勇权完全没当回事,和苏家兴共事多年,他也早就习惯了苏家兴的家庭氛围,加上事情紧急,他就像没听到苏家兴老婆唠叨一样直接和苏家兴汇报了车被扣人被留的情况。 “这个事你直接向林局长汇报一下吧,我正在休假期间。”苏家兴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家兴这样的答复是孙勇权没想到的,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但又一想也能理解,因为自林远山来到开源后苏家兴的工作热情就大大降低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工作狂了,尤其是近期苏家兴频繁请假回家照顾妻子,工作基本上都断档了。苏家兴的隐身直接影响了孙勇权的能动性,这就好比苏家兴是一个能主导一个足球队的主力队员,而教练非要用一个打篮球的来替换他,那其他队员能有信心吗?在孙勇权眼里林远山就是打篮球的,完全是一个外行。 现在苏家兴让他去找林远山,他一下子没有了底气,林远山这样一个新来的外地人能摆平这件事吗?看近期林远山动作频频,先是大力整肃了单位纪律,紧接着为消费者主持了公道,处罚了田飞,狠狠收拾了多年单位一直无可奈何的对手,在单位的口碑迅速上升,可这仅是在单位内部和老百姓眼中提升了形象,在别人眼里林远山是什么位置谁知道呢。 但不管孙勇权如何看待林远山,他现在只有向林远山汇报了。孙勇权来到林远山办公室门外,迟疑了几秒才敲门,一想到这事出在他手里,他就底虚,他没想到给新局长的第一份答卷竟然是这么糗的一件事! “进!” 孙勇权走进局长办公室自觉站立到一边,林远山让他坐他也没坐,准备挨训的人是没资格坐的。 “局长,咱们的执法车被交警队给扣了。” “被交警队给扣了?为什么?” “追尾别的车了。”孙勇权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林远山的面部表情。 “严重吗?人受伤没?那只能由交警处理了,该赔偿人家就赔偿。” “人没受伤。” “如果人没受伤只是车损的话,按程序办就行嘛,该赔偿就赔偿。”林远山听到这里拿起一份文件批阅起来。 “不只是车损。” “不只是车损?那还有什么?”林远山停下手中的笔抬起了头。 “司机酒驾,汽车无牌照。”孙勇权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吐字也不那么顺溜了。 “什么?酒驾?无牌照?”林远山的眉头锁了起来,直盯盯地看着孙勇权。 “对,现在刘军和车都被扣在交警队里了。” “酒驾还是醉驾?” “醉驾。” 孙勇权说出最后这两个字已经不紧张了,他已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不想林远山一句也没训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醉驾可是要……”林远山把手中的那支黑色碳素笔扔在桌子上,后边的几个字他都说不出口了。 “局长,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孙勇权离开后,林远山打通了梁剑锋办公室的电话,不一会儿梁剑锋就来了。 “咱们单位出事了!” 一进门就听到坏消息的梁剑锋僵在那里不动了,如果林远山不说出下一句他好像都不敢轻易迈动一步,因为他不知道事情有多大。 “咱们的人无牌照驾驶加醉驾,现在人和车都被交警队扣起来了。” “醉驾?怎么能搞出这种事来?” “不管怎么搞反正是出了这种事,现在你赶紧去交警队了解一下情况回来告我。” “好吧。”梁剑锋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林局,走之前,我想提醒你要小心庞世龙这个人,他思维偏激,容易有过激行为,对他的处理一定要慎重。” 梁剑锋走后林远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地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一边揣摩梁剑锋离开时的话,一边拨通了苏家兴的电话。 “苏局长,你现在忙不?局里有个事情。” “在给我老婆煎药呢。林局,你说。” “哦,那等你忙完了,过来一下。” 苏家兴确实正在给老婆煎药,可在林远山看来是苏家兴的推托之词,他没多说放下了电话。林远山此刻感到自己异常的无能,本单位工作人员醉驾被拘,他作为单位一把手能做什么?能去交警队说把我们的人放了吧?或者联系以前的老同行压下这件事?醉驾正在全社会的高度关注中,交警部门几乎每天都在设卡检查,这种形势下谁敢有小动作?他也不能去袒护一个违法的人啊! 林远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样乱过,他几次拿起话筒又放下,好像比关在交警队里的刘军都心神不安。电话一直不知打给谁,最后他又打给了梁剑锋,不想梁剑锋回话说还没见到办案人员,说办案人员去处理一起交通死亡事故了,今天恐怕是见不上了。而在梁剑锋没探到什么消息的时候,刘军的爱人挺着一个大肚子推门进来了。林远山并不认识刘军的老婆,是郑和平领着进来的,后面还跟着刘军的父母。 “林局长怎么办呀,刘军让抓起来了。”刘军爱人一见林远山眼睛就湿了,用手指在眼角擦了一下。 “我儿子可是在工作中被抓走的。”刘军的母亲强调了“工作中”这三个字。 林远山看到一家子找来赶紧让郑和平给倒了茶水,然后他对刘军家属说:“现在交警队那边的调查结论还没有出来,我们也不能干涉警察办案,只能是等警方出了认定结果再说了。” “不能等啊,等认定结果出来就迟了。”刘军父亲一直就没有心情坐下来,在林远山办公桌前走来走去,林远山眼睛也只好跟着他转来转去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正派人和那边协调处理呢。” “本单位职工在工作当中出了事单位怎么能不管呢?” “单位不会不管,涉及赔偿问题单位会负责的,酒驾问题现在单位还没了解到具体情况。” 这时刘军父亲停止了走动,他弯下腰低声对林远山说:“对方的人找过我们,说只要赔偿到位保证刘军没事。” “这话是谁说的?谁能保证刘军没事?” “对方说只要给他们赔一个新车,保证明天就把刘军放出来!”刘军父亲说这句话时直起了腰,音量也高了。 “赔新车?谁这么厉害能左右了交警队?”林远山感觉刘军父亲说的话实在有些荒唐。 “谁这么厉害?田飞呀,你不认识田飞吗?” 一听田飞这两个字林远山感觉到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第54章 不妥协 林远山被刘军家属围堵的时候,田飞正在他的私人练功房里做着双腿举重训练,左右两边近200公斤的杠铃在他的腿上已经连续升降了100次了。接着他又把双脚搭在半米高的汽车轮胎上,双拳撑地,做了接近100个俯卧撑,汗水从他赤裸的脊背上淌下来。起身后他又练了一套五形拳,这个形意拳的基本功套路是他每日的必修课。 一旁的王二小一直等田飞收了拳脚才递过一条毛巾来: “飞哥,刘军家属已经堵在林远山办公室里了。”王二小就是今天中午驾车成功制造了追尾事故的那个矮个子。 “哈哈,让堵着吧,林远山不是厉害吗,老子要看看他能玩出多少招数来。” “从公安系统被踢出来的人能有什么招数,我敢肯定,用不了两个小时那边就主动求咱们来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在等他们!” 正如王二小所说,林远山办公室里刘军家属正在催促林远山和田飞协商。 “林局长,你无论如何也得把刘军救出来,别说他因公被抓,就是因为个人的原因被抓了,林局长也不能坐视不管呀。” “林局长,咱们今晚就得去和田飞那边谈谈,不然明天案子定性了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如果说刘军父亲说话还算委婉一点的话,刘军母亲说话就很直接了,而刘军的媳妇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坐在一边不停地抹眼泪。 林远山等刘军家属的情绪释放了一阵后,拿起电话把郑和平叫了过来,让郑和平通知副局级以上领导来局长办公室开会。 “苏局长也通知吗?”郑和平问。 “不用了,苏局长要照顾他爱人,就别打扰他了。” 林远山话音刚落,苏家兴突然推门进来了:“林局长,不好意思,我刚忙完,来迟了。” 林远山看到苏家兴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点意外,他内心对苏家兴顿时升起一股敬意,苏家兴到底还是来了。 等领导们陆续到齐后,郑和平让刘军家属先回,第二天等候消息,自己拿了会议记录本开始做记录。 有苏家兴在场,会上其他人都没先说话,他们已经习惯听苏家兴的主张。 “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刘军弄出来,不然交代不了家属也交代不了咱们自己。” 刚刚被放下病妻赶过来的苏家兴感动不已的林远山,现在又被苏家兴的官腔噎得不知该说什么了。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苏家兴一张口就是一个救世主的形象,但好听话谁都会说,只是谁来办?怎么办? “现在醉驾要追究法律责任,苏局长有什么办法能让刘军免予处罚吗?”林远山立刻把球踢给了苏家兴。 “刘军有两个减轻处罚的因素,一个是没离开事发现场,积极配合警察调查,第二个是积极赔偿,咱们要尽最大努力给刘军弄个不起诉决定。” “刘军有能力积极赔偿吗?即便赔偿了,真的能免于起诉吗?” “刘军自然没这个能力,所以他父母就找到局里希望把损失谈判到最低,低到有能力赔偿。” 林远山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态,或者说都在等他把这起事故的全部责任承担起来,如果这件事情他处理得不令人满意,那将直接影响他以后在局里的威信。可一个执法机关,能被一个街头混混给敲诈了吗?不过有一点林远山很清楚,他若不把刘军弄出来他会被骂臭的,家属和单位职工都会骂他! “咱们主动找对方谈一下吧,如果赔偿合适,或许对方就不追究了。”苏家兴试探着说。 “这个我觉得几乎不可能,我也不赞成去,苏局长,只怕咱们徒劳无功,还没了尊严。”林远山没想到他们要去求一个被他们刚刚处罚过的人! “我和杜局长、向局长去吧。”苏家兴这样说向涛没说什么,算是默认。杜卫萍也没拒绝,但略显犹豫,她看了看林远山又看了看苏家兴,然后和林远山说:“局长,多带几个人去吧,人多力量大些。” “需要这么多人吗?”林远山不解。 看林远山有疑惑苏家兴说话了:“这个事确实非同一般,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咱们执法人员办案屡受阻挠,他开店多少年,违法多少次,林局来之前,从来没有成功处罚过一分钱。为什么?所以咱们人多点,以免吃亏。这样,让郑主任也参加吧,他沟通能力强,咱们胜算的把握大些,你说呢郑主任?”苏家兴说完扭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郑和平。 “苏局长太抬举我了,有几位局长,就用不着我这小主任了。”郑和平摆着手谦和着说。 “让魏宝林也去,印象中他们平常有些接触。” 听苏家兴又推荐了一个人,林远山当即变更了谈判组名单:“那就你带郑和平和魏宝林去吧,苏局长你负责处理,今晚就去,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咱们为自己的职工在可能的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就保险杠受了点损,他们竟敢要求赔偿一辆新车,真是太有点狂了!”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魏宝林联系到田飞的时候,田飞已不在杨村度假村了,而是正悠闲地坐在江汉大酒店508室里陪舅舅江万福喝茶。508室是一套豪华客房,只是这套客房从不外订,一直是江万福的固定居室,酒店里除了几个高管可以敲开508室的门外,普通工作人员都不得入内,就连打扫508室的服务员都是有身高和腰围限制的,酒店里如果哪个女服务员被调到508室工作了,那就算升到最高层级了。 魏宝林和郑和平敲开508室的门时,江万福早已为他俩泡好了茶,三人落座时,服务员小叶把五只茶杯倒满茶后就退出了房间。 “苏局长,大驾光临啊!我专门负责给苏局和弟兄们倒茶。具体的事你们和田飞聊。”说着指指一旁斜躺在沙发里的田飞,后者抬了抬眼皮纹丝没动,只有夹在手里的烟在明亮的光线里袅袅上升。 江万福笑着表明了自己旁观者的态度,而苏家兴知道,和田飞有事,就等于和江万福有事,今天的谈判地点能选在江汉大酒店,江万福亲自现场倒茶,就足以表明江万福对这次追尾事故的重视,或者说表明了江万福对待开源县市监局甚至林远山的态度。江万福倒是一个反对打打杀杀的人,他认为以他的智商根本不需要那样费力,尽管他平素也从他外甥田飞这里借力不少,但他从来不参与任何暴力活动。用他的话说,他是文明人,用别人的话说他是聪明人。 说他聪明确实有个真实的故事:曾经有个村长在村里盖了两栋楼,由于位置在城郊不好卖,村长没办法找上了他,聊了几句,江万福让他找了张大红纸,用白粉笔写了个通告,大概意思就是该村已经和开源二中达成意向计划建设分校,所以自即日起禁止村内任何住户任何人私搭乱建,不到一个星期,楼房被人们抢购一空,那张大红纸的通告也随即撕下。所以江万福玩的就是这样的套路,什么法律道德宗教伦理在他这里都和成泥了,按他的话来说“老子行事干嘛要听别人的那一套?”。 在交警队的责任认定书下达之前的谈判自然是法律之外的一场较量,林远山方面认为这次追尾事故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诱导行为,而苦于自己人酒驾,他们不得不向田飞让步。郑和平知道在江万福面前不需要耍嘴皮子,他的那张嘴在机关单位还说得溜,而到了江万福面前就未必好用了。 “刘军的父母都是农民,妻子没有工作,家里就他一个人挣工资,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家里的困难确实很大。”客套了几句后郑和平就直奔主题了。 “我田飞也是无业人员,只有负债无存款,比拿国家工资的刘军穷多了。”田飞完全不理郑和平的说辞。 “那田总的要求是什么?说个具体的数字。” “这样吧,你们能主动上门,说明是想解决事,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我让一大步,给八十万这件事就算了,本来我那辆q7才买回来不到半年。” 苏家兴见田飞还是咬住不放,也就没有主动谈事,他知道在田飞这种人面前,你越软他越狠。 “如果田总的这个数字不再降了,我就据实汇报,我只是一个跑腿传话的,事情还得领导们来决定。”郑和平说着,眼睛瞄向苏家兴,苏家兴眼睛向下看着地面没有表态。 一旁的魏宝林是来调和气氛的,他感觉到气氛凝重起来就适时地插话道:“田兄弟,刘军全部家产都不够八十万,你就同情他一下吧。” “哈哈,我田飞从小就是这样,从来不懂得同情这两个字,还好和魏哥处了多年,那就看在魏哥的面子上我再降十万,这是最低线了,别再和我讨价还价了。” 谈判只进行了二十多分钟,郑和平只喝了一口茶,就是服务员倒的那杯茶,江万福给他倒的茶他临走再没有碰一下,就像担心江万福给他茶水里下了什么东西似的,他打心眼里反感这些人。 今天的这次谈判是失败,但郑和平感觉到以领导的行事风格可能只是做个样子,测一下田飞的嚣张程度,怀着服装厂被捣毁的恨,田飞是要狠狠报复一下的。这期间,他望了对这事比较积极的苏家兴多次,后者一句话没有说,脸色越来越变得铁青。田飞不会不认识他,既没有主动招呼他,也完全没有给他一点面子,所以他几乎取消了那些可能自取其辱的想法,选择一句话不说。 他们回到工商局时,林远山和几位副局长还在等着。 “七十万?做梦!他把咱们当成摇钱树了?!”林远山第一次拍了桌子,经常锻炼的胸大肌一起一伏。“要是在过去,就凭这个就可以直接抓了他!” “可如果刘军被判的话,工作就丢了。”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嘛,咱们总不能以违法来掩盖违法,咱们替违法行为背不了锅,负不了那个责任!”林远山说的每一个字如铁板上钉钉,没有再拨回来的可能了。 “是啊,就算能赔偿,财务上也走不通账呀!”向涛的理由很客观,坚定地站在了林远山这一边。 “那就听法庭宣判吧,现在只能这样了。”苏家兴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仅刘军要接受法庭宣判,我担心的是孙勇权王欣都有可能被调查,会费事件刚刚处理完,这次酒驾事件又给我们敲响了一次警钟,如果我们不吸取教训,以后会吃更大的亏!” 由于林远山的“冷酷无情”,一周后刘军因醉驾被正式逮捕,家属在林远山办公室静坐三天后,因刘军妻子生产不得不转移到医院,林远山让郑和平为刘军妻子送去五千元的救济金,但被拒绝,说讨吃要饭也不要局里一分钱。 一个月后,刘军被宣判,孙勇权也受到了处分。 追尾事件给林远山带来了非常大的震动,他没有想到一班身穿制服的人纪律性这样差,自身都管理不好自己如何去监管别人?一个污点就会把所有成绩抹杀掉,现在看来不只是庞世龙有问题,是整个团队都有问题,以至于会出现酒驾执法这样荒唐而低级的错误。刘军失去工作固然可惜,但这也是他造长期思想松懈造成的,不可原谅!不过林远山在这次追尾事件中明显感觉到了来自田飞的攻击,这说明田飞背后一定有人给撑腰,且此人来头不小。 林远山接下来的一个月天天都在整顿纪律,要求每个工作人员不着制服不得上班,工作期间严禁饮酒,执法过程要合规合法,任何人违纪或违法绝不姑息! 第55章 农机事件 下雪了,世界又美成一幅画,诗兴大发的杨凡同把电动车扔到一边,踏着雪上班去了。风呀雨呀雪呀这些元素都是杨凡同写作的重要素材,一路上杨凡同已经在腹内完成了好几首诗,一进办公室的门,他就忍不住抒发起来:“啊,雪!”双臂展开,头微微上扬,目视窗外,可他这个造型足足保持了三秒钟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今天是怎么了?杨凡同感觉不对,把目光收回来,发现新来的田松影推着一个拖布正在擦地,看她机械的动作就知道这个90后还没有熟练掌握擦地的技术要领,而任小花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手里握着一支碳素笔在认真地写着什么,郑和平坐在他的位置上低头看着一份文件。杨凡同的头往左偏了一下,赫然发现苏家兴也在!苏家兴又上班来了?见苏家兴抽着一支烟,眼睛随着田松影手中的拖布在移动,看样子在为田松影着急。而所有的人好像都没发现大诗人走进来,也好像没听到大诗人的即兴朗诵,这情节确实不正常! “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已恢复常态的杨凡同怯怯地问了一句也没人回答,他把羽绒外套脱下来挂衣帽架上,装作很随意地走到任小花面前,先拿起一份报纸,然后他的眼睛悄悄从报纸上移开,偷瞄了一下任小花手头的文案,“纪律处分”四个字惊出他一身鸡皮疙瘩。 “给予孙勇权严重警告处分。”杨凡同把文件内容给读出来了,可他看了看周围还是没人回应他。 “中午喝点酒就问题这么大?” 杨凡同实在是想和别人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当他把目光落到郑和平身上时,郑和平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那份文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杨凡同一脸不解拿起郑和平甩下的文件,眼前的标题比刚才那个更让人震惊:关于对刘军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 “开除?”杨凡同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着了。 “你能不能不大喊大叫的?怕别人不知道啊?”任小花白了杨凡同一眼,又低头填写她的文件收发登记簿,好像对这几份文件不以为然似的。 被任小花警告后,杨凡同确实闭了嘴,他扭头看苏家兴,苏家兴还是盯着田松影手中的拖布,当拖布来到他脚下时,他把脚抬得高高的,那个拖布就在苏家兴脚下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样他的两只脚也只得在空中举了好几秒,直到吴东兰走进来他才触电似的把脚放下。吴东兰没有往苏家兴这边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签了个到就退出去了。苏家兴也马上起身离开,进到三楼自己的办公室时,他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餐盒,朝身后看了一下没见有人路过,赶紧把门闭上,打开餐盒,看着餐盒里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甜蜜地笑了。 就在苏家兴大口吞包子的时候,一楼乱了起来,刘军父母坐在楼道里谁劝也不肯站起来。 “天这么冷地这么凉,您二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一直给刘军父母做思想工作的自然是郑和平。 “不冷,不冷,这里要比我儿子住的那黑屋子暖和多了。” 看郑和平劝说无效,梁剑锋来到林远山办公室,他还没张嘴请示,林远山就先答复他了:“醉驾入刑现在谁也知道,个人违法个人承担后果,单位无法帮他,局里已经给他家人六千元救济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告诉他父母如果再胡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好的局长,我再去给他们解释解释。” 事实上梁剑锋和刘军父母讲了两个小时也没讲清楚,又连续讲了三天,后来工商局里除林远山外每个人几乎都和刘军父母说过了,可刘军父母就是听不进去,直到苏家兴承诺刘军父母说等刘军服刑期满后一定帮刘军找个工作时,刘军父母才离开工商局。 刘军父母走后,梁剑锋也和林远山道别来了。 “下周我就不过来了,市局人教科让报到去。” “老梁,这样你就和嫂子团聚了,也是好事啊!” “我已无所谓了,快到退休年龄的人在哪里工作都一样。” 两人短聊半小时后,林远山送梁剑峰上了车,梁剑峰带着一点点失落回到了滨州,他没想到因为刘军的追尾事件他这个负责纪律斯工作的人也不得不被撤换了。 局里发生这么多事魏宝林自然有了话题,一大早就钻到稽查股办公室里,开始了他的播报。他是一个无法一个人待着的人,上班在别人办公室里,睡觉在别人床上,五年前曾被一个男人捅了一刀,从那以后魏宝林对有夫之妇就没兴趣了,最近和一个南方口音的女人来往密切,听说最开始魏宝林只是这个南方女人的一个客户,后来两人就比较固定了。 “有人把农机公司给举报了。” “到底怎么回事?”高明强问了一句,这样就打开了魏宝林的话题。 “农机公司卖了九台收割机,因为质量问题被农户集体举报了。” “哦,反映农机质量啊,那可要认真处理。” “唉,我看我们以后也不能太认真呀,出了差错没人保你,刘军不是在工作中被抓走的吗?做的工作越多出的错越多,违反纪律的可能性就越大。刘军虽说是半路调来咱们单位的,可是全局都知道刘军的工作能力,五年工作换来两年徒刑,一出问题所有的成绩都一笔勾销了。” “明显是被田飞算计的,听说人家从饭店就跟上他们了,他们居然一点也没察觉。都要小心啊,自从新的道路安全法出来后,好多混混都靠敲诈酒驾弄钱呢!” “三个人都喝多了,怎么能察觉,警察来了都没清醒过来,乖乖地都跟着警察走了。” “虽说因为校服事件重处田飞给咱们争了口气,可是付出的代价真不小啊!” 两人正聊着,消保股门口已经堵了十几个人,吴东兰站起来只大声说了一句话,人们就散了。“我们现在就去农机公司调查办案,可是你们堵着门我们怎么出去啊?!” 吴东兰带着两个工作人员到达农机公司的时候,刚才堵门的那十几个农户已经把农机公司办公室围了水泄不通,正七嘴八舌群情激愤表达着不满。 “我是市监局的,请问你们贾经理在吗?”吴东兰走过来问站在门口的一位工作人员。 “我们经理不在。” “那现在哪位领导在?” “我们崔副经理在。” 吴东兰还没问崔副经理在哪里,就听身后有人说话:“谁找我?”吴东兰扭头看,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白白的衬衣,很像个经理的样子。 “我是市监局消保股的吴东兰,这些农户反映他们买到的收割机有质量问题,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请到我办公室里来。” 吴东兰走进崔经理办公室,崔经理一边给吴东兰倒了杯水一边说:“收割机不是什么精密仪器,偶尔出故障是很正常的事,有时也是农户操作不当,不过出了故障可以修嘛,不能动不动就要求退货,这种大型机械怎么能随便就退货呢?交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 “好多质量问题就是在使用过程中才能暴露出来。”吴东兰说。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崔经理说着靠近吴东兰声音低了一下,“这些农户只付了一半的货款,我看他们是以投诉的方式想赖掉剩下的货款。” “哦?是这样?” “这九台收割机是河东省农机生产公司通过开源农机公司卖给农户的,河东那边一直在催要货款,我们夹在中间真的难啊。” “这些农户反映,因为这批收割机出现故障,严重影响了他们收麦子,造成了一定损失,所以要求退货,或者赔偿他们的损失。” “我只能说退货和赔偿我们都做不到。” “好吧,那我们也只能是按程序办事了。” 吴东兰见崔经理说话没余地,也就留了一句没温度的话。 回到局里后,吴东兰把现场检查笔录连同农户投诉收割机笔录一同交给了法制股初审,胡清亮看过后说:“这里面缺少一份质量检测报告。” “胡股长,我提醒你,农民的事一向是社会关注的焦点,处理不好农民的诉求很容易引来麻烦的。” “什么案件也要按法定程序来。东兰,质量问题不是谁口头说了就算,一定要有相关证据证明才算有效。” “好吧,我再请示一下杜局长。” “别动不动就拿局领导压我,不按照法定程序谁说也不行。” 一听胡清亮又来了情绪,吴东兰没多说什么,她知道和胡清亮这样认死理的人多说也没用,胡清亮认定的理谁也改变不了。 吴东兰从法制股出来去了杜卫萍办公室。 “那个胡清亮真是个榆木脑袋!”吴东兰一进门就这样嘟囔了一句。 “我看到今天楼道里围了那么多人,都是庄稼汉。”杜卫萍刚换上制服,正在扣扣子。 “有农户反映收割机有质量问题,总共九台收割机,几百万的价值!” “把这么多不合格收割机卖给农户问题重大,一定要严处!”杜卫萍的态度很坚决。 “可胡清亮非要质检报告。” “这个胡清亮!” 杜卫萍知道胡清亮又拗上了,他拿起电话给胡清亮打了过去:“老胡,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胡清亮这位老法制股长,早已习惯被某位领导突然“传唤”,接到杜卫萍的电话他马上就过来了。 “清亮,不能每个案子都去质检,多人反映有问题就足以定性了,要是机器能正常使用他们还会诬告?要是售后能跟上农民还会找过来?何况这是涉及农民的利益,咱们可不能反应太慢啊。”杜卫萍对胡清亮说。 “要按照销售质量不合格产品处罚,仅凭农户一面之词难以定案。质量不合格?哪里不合格?案卷材料可是要讲证据讲依据。”胡清亮站在门口就没往里走,他知道走进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清亮,不是我讲大道理,认真是对的,依法办事也是对的,但死搬教条就不对了,要看实际情况,咱们县是农业大县,还有咱们的消法就是专门保护消费者的,所以农民消费者更得保护!” 大道理胡清亮确实听得多了,所以和他讲大道理还真没多大用,胡清亮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变。“只要检测部门给出不合格结论,我马上批这个案子!” “好吧,我今天就请省质检院的人来检测,后天就拿质检报告给你。” 吴东兰还是没逃过质检这个程序,只是质检院的检测报告把人们鼻子几乎都气歪了,原来在合格不合格一栏中,检测机构只注明了部分零配件不符合1996年农机国家标准,并未定性产品不合格,这给工商局出了一个大难题。 看来这个难题只能上局务会了。最终这个案件以不合格产品冒充合格产品定性来处罚农机公司,因为这批收割机销售时都带着合格证。 有会议决议胡清亮终于签了字,虽然有点勉强。案件经法制股批准后,吴东兰给开源县农机公司开出一张五十万元的罚款单,一时间这张巨额的罚单引起了全局上下的热议,一个案子就处罚五十万,算是放卫星了,河西日报也随后进行了报道。 一周后,林远山到滨州市开会,陆建宏专门在会上表扬了他:“不得了啊,你到开源不到一年就上省报了,报纸上说你们开源局主持正义为农户挽回了几百万元的经济损失,省局已关注到这件事了。” 林远山被陆建宏表扬的时候一点荣誉感没有,而是突然想到了他穿警服时被电视台报道的那件事,那个坠向深渊的孩子又出现在他眼前。 第56章 成为被告 市局会议结束后,林远山一一道别,说有事要早走一步,陈岩劝他吃了晚饭再走,他靠近陈岩低声说:“要回晋阳看一下女儿。”“好,那我不留你了,什么也没女儿重要。”林远山正要下楼,却被市局纪检书记叶选民给截住了,林远山一见他心里就发毛,前段时间叶选民的外甥女余美英刚被处分,弄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都不好意思见他,虽然自己并没有错。当叶选民找他时,林远山以为少不了要被叶选民敲打,他甚至在脑子里急速组织了几句应对的话,不想等他走进纪检组办公室后,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他看到朱兵坐在里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远山问朱兵。 “刚才。”朱兵说完低下了头。 一看朱兵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林远山就知道朱兵又给父亲申冤来了。自从林远山到任后,朱兵给林远山的印象就是干两件事:认真工作和反复上访。朱安起的案子林远山一直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朱安起两次上诉都被驳回了。 “林局长,你的人天天往市局跑也不是个事呀,这么做于事无补,还耽误正常工作。市局大领导已经注意他了。这样,今天你把他带回去,如果以后还是占用工作时间上访那就只能按纪律处理了。” 听叶选民下了最后通牒,林远山赶紧表态:“叶书记,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上访,如果有下一次那我就不保他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听自己的局长也说话这么严肃,朱兵没敢再争辩,乖乖地跟着林远山走出了滨州市局办公大楼。 林远山把朱兵带上了自己的汽车,关上车门后对朱兵说:“拿着国家的工资整天告状像话吗?再说你要申诉到法院啊,你一天往市局跑有啥用?” 林远山看朱兵还是低头不语继续说,“我不想再次因为你的事被叶书记传唤,你考虑一下吧。” 林远山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女儿,他给妹妹林远琴打去个电话:“我今天又不回去了。” “又不回来了?我中午已经告诉彤彤你要回来,这又让彤彤白等了。” 挂了电话后林远山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女儿失望的小脸,但他很快掐断了这个念头,把着方向盘朝开源方向开去。 坐在后座的朱兵听到因为自己局长都没能回去看女儿深感内疚,加上刚才林远山说的那两句不留余地的话,朱兵终于开口了:“局长,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可是一想起父亲的事就来气,我不服那个判决。” “其实你不是不服判决,而是一直不能接受这件事,所以你要学会面对事实。” “是的,我一直不相信我爸爸会做违法的事。” “那当然,以前你爸爸在你心目中是一棵大树,现在这棵大树倒下了,你要自己长成一棵大树。大树倒下也是大树,一切自有公论。再说,是生过去的气重要还是努力做好工作、提升现在的自己重要?!” “提升自己?” “对呀,提升自己,难道你就没有进步的打算?” “懂了局长,谢谢!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努力工作的!” “还练功吗?哪天咱们切磋下。” “您也爱练武?” “过去是工作需要,现在是健身需要。” 朱兵第一次和林远山单独在一起,而就是这两个小时的路程,朱兵发现这个外地人居然也练形意拳,瞬间感觉他们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更重要的是,是林远山像父亲一样让他的眼前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林远山到办公楼的时候,郑和平正候在一楼大厅里,一起在等的还有郭万达,随后两个人跟随林远山来到局长办公室。 “坐下说。”林远山知道郭万达有事。 “局长,我们市场股现在基本上无法开展工作了。” “怎么了?” “能正常工作的就剩我一个人了,也就是说我成光杆司令了。” “成光杆司令了,那你的兵呢?”林远山听到这里又苦笑了,一定是来要人的!偌大的单位近一百人,平均年龄在四十七岁,除去即将退休的人员,能上手干活的人能数的见,能干好活的人更屈指可数。自打上任开源以来,几乎每个中层干部、每个分管副局长都在喊缺人,缺人、缺人才,一直是个严重问题。 “朱兵每天去上访,庞世龙每天不上班,老李老有理,指挥不动,所以我这个股长是失败的,只能指挥了自己,谁也指挥不了。 朱兵的情况林远山已经知道了,庞世龙的情况他不清楚,问站在一旁的郑和平:“庞世龙又不上班了?” “又请病假了。”郑和平回答。 “是真的病了还是其他原因?”林远山追问。 “唉,庞世龙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 郑和平这样一说林远山就明白了,一脸严肃地对郑和平说:“你明天就把庞世龙的情况给我了解清楚,如没有正当请假理由就不再迁就他了。” “情况我清楚,就是无故不上班,可庞世龙这个破罐子破摔的人做事不顾后果,轻易不要动他为好。” “不要动他?如果连个庞世龙我都对付不了,那我这个局长是没必要再当下去了?” “庞世龙现在已经变成一条疯狗了,前两天还把向局长的手机骗去,他已经不在乎开除或判刑了。” “他不在乎我在乎!”林远山说这句话眼睛逼视着郑和平,好像把郑和平当庞世龙了。 “好,我明天再联系一下他,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问了庞世龙的情况,林远山又转向郭万达:“那个老李又是什么情况?” “老李是咱局里的元老,还有两年就到退休年龄了,现在一年里就有半年不在单位,年轻人都叫老李老局长,向涛局长都指挥不了他,何况是我这个小股长。” “是吗?明天让他来见一下我。”说到这里林远山的脸色越来越暗了,像乌云密布的天空即将要来一场暴风雨似的。 “局长,我今天是想和你说我们市场股需要增加两个工作人员,庞世龙和老李这样的人即使来上班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占着两个编制而已。” “好吧,我会考虑的。” 郭万达离开后,郑和平走到林远山桌子前悄声说:“咱们收到法院传票了。”说着把一张纸递给林远山。 “传票?”林远山接过那张纸仔细阅读了一下上边的文字,读过后忍不住笑了,“农机公司把咱们告上法庭了?”林远山感觉自己的工作越来越有戏剧性了。 “对,咱们下周一得应诉,现在杜卫萍局长已经到法院了解情况去了。” 郑和平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办公室的田松影冲进来对郑和平说:“主任,楼下安小静晕过去了。” “什么?晕过去了?” 郑和平听了田松影话转身就朝楼下跑,林远山跟着下去了。 郑和平和林远山看到安小静的时候,安小静已经在朱兵的背上了,只见朱兵背着安小静正往外跑,林远山对郑和平说:“和平,你也跟着去医院,全力救治不要耽误,随时告我情况。” 虽然安小静突然晕厥让林远山的心紧了一下,但当他看到朱兵背起安小静狂奔的身影时,他知道自己没看走眼,朱兵是非常可塑的一个人。 朱兵郑和平还有田松影共同把安小静送到医院的时候,安小静已经醒过来了,急诊室问诊了安小静,又做了血检和腹部ct,最终诊断结果是痛经,医生给安小静开了些药,让朱兵他们把安小静送回家休息,说不需要住院。 郑和平在医院就把诊断结果汇报了林远山,从医院返回单位大院时,朱兵把安小静从车里扶下来,然后弯下腰又要背安小静,不想安小静推开他说自己走着回宿舍,可刚走了两步就蹲在地上了。 “别扭捏了,你不让我背你让谁背呢,现在咱局里就数我帅了。”朱兵一句话把安小静给逗笑了,可小肚子也更痛了,朱兵看着她哭哭笑笑的脸又说:“快点,不然过时不候。” 安小静一脸羞涩地被朱兵背到宿舍里时,郑和平已经来到林远山办公室。 “真的没事吗?” “医生说休息几天就会好。” “那安排个人让照顾下,毕竟一个女孩离家在外。” “不需要了,安小静已经被朱兵抢去了。” 安小静突发事件暂告一段落后,杜卫萍把在法院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了林远山,林远山毕竟对业务还不太熟悉,打电话把苏家兴叫了过来,苏家兴分析道:“我认为农机公司销售不合格产品是基本的事实不容置疑,现在又得知农户有近一半的欠款没有付清,这也是事实。因为咱们单位接到的只有农户对他们的质量投诉,所以处理农机公司、保护农民权益是能站得住脚的。” 杜卫萍作为案件主办领导自然赞同:“这件事是涉农事件,凡涉及‘三农’问题咱们不敢不受理,不但要很快受理而且要很快查处。不然很快会引起社会舆论的,会说官官相护,坑害农民。事件一经媒体报道就麻烦了,轻则工作人员受处分重则领导被免。这段时间,办案人员也承受着不小的舆论压力,有好几次农民要请电视台来进行媒体维权我都拦住了。” 林远山听明白了,说:“看来这件事农机公司肯定有问题,农民也有问题。处理好确实难。” “咱们要提前充分地做好协调工作。”苏家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第57章 小聚 何彬赔偿了受伤学生后终于让儿子复学了,自此为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何彬来开源也多了,这不今天何彬到学校看望儿子后又找林远山和韩亚东聚了聚。 “以后我每周最少来一次,我准备在开源拓展业务了。”酒桌上何彬宣布。 韩亚东给他添满酒后笑着说:“我说嘛,彬哥把儿子大老远送开源来了,原来是想占领开源啊,看来何子天是打前锋来了。” “做了生意的人,一切思维都是放射性的,会基于一个点考虑无数个点。”林远山笑着说。 “没办法啊,不如你们俩每月有工资领,我不多动些脑子能挣来钱吗?”何彬朝林远山和韩亚东举起了酒杯。 “欢迎何兄来开源投资!” “远山,你新官上任我感觉动作不大呀,不打算把你的门面重新打造一下吗?” 林远山听了何彬的话和韩亚东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林远山才恍然大悟地对何彬说:“原来你来开源拓展业务是打我的主意来了,我告诉你,我们单位是穷单位,前任欠下的工程款还给不了呢,我哪有钱搞基建。” “我告诉你,一个不搞工程的局长,不论你做多少工作也给你打不了多少分,你看哪一个官员不是一上任就先装门面,你一直窝在上一任的旧办公室里,工作怎么能打开新局面?你到开源干出什么成绩了你给我说说?” 何彬这一问真的把林远山给问住了,他点点头表示默认。 “从一个落马的前任手里接过这烂摊子来,能稳住局势就算高手了。”韩亚东挡回何彬的话有力地肯定了林远山。 “东哥,彬哥说对了,我自来开源后一直陷在泥潭里拔不出来,上面调查,小混混敲诈,这两天又被别人告上法庭了,唉,以前穿警服时的傲气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我就像被当头打了三大棍似的,现在头还晕着呢。” “所以我让你重装门面嘛,帅旗换了,营房就得重修,部队就得重整。” “来,来,来,咱们先把这杯喝了再说,本来是咱们哥仨聚一块高兴高兴,怎么搞得和开常委会似的。” “好,干!” 两瓶酒下去后,三个人的话语渐渐没了章法和段落,整天跟在县长身边的韩亚东说话一向谨言慎行,现在也话匣大开,他把头贴近林远山关切地说:“远山,田飞那小子你不要招惹他,他本人没什么,但站在他身后的人厉害。” “厉害?哈哈,我就喜欢和厉害的人打交道。”林远山完全醉了。 “你别以为你曾经抓过几个罪犯就觉得谁也不怕了,我告诉你,杀人的都头脑简单,真正的高手是不杀人的,他整人,折磨你!” “什么杀人整人的,韩大秘书,你扯那么远干嘛,现在咱们研究的是如何帮远山重装门面。” “彬哥,我告诉你,开源的房地产基本上由江汉集团垄断了,你很难插进来的。” “莫非开源这块地盘他肖汉廷全买下了?我何彬就是看上这块蛋糕了。” 何彬和韩亚东聊到这里时林远山突然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好,彬哥,承包我的食堂怎么样!做啥生意不是做?” “我要食堂干嘛?!我主要做的是基建、建材、房地产,我对食堂不感兴趣。” 何彬因为第二天有事连夜赶回了晋阳,林远山打出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韩亚东则直接住了酒店。 第二天早晨林远山还没睡醒手机就响了,是郑和平打来的:“局长,你什么时候到单位,法院通知咱们今天下午出庭应诉呢。”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 接了郑和平的电话,林远山已迅速穿好衣服,早餐也没顾上吃,推门匆匆离开。 林远山来到单位后召集副局级以上领导开了一个短会,会上确定杜卫萍和吴东兰去法院应诉。 “农机公司把事情捅上法庭是唱哪出戏啊?”会上杜卫萍不解地问。 “农机公司那个年轻经理才二十七岁,毛头小伙不懂法,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郑和平笑着说。 “那就陪他到法庭上走一遭吧。” “年轻人就是有个性嘛。”这是苏家兴的看法。 林远山一个上午都没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他靠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看手机屏幕,他把徐艺畅的手机号码翻出来了,准备给徐艺畅去个电话,这时有人敲门,来是竟然是邻居姚燕。 “哟,林局长,你今天看起来不忙呀。” “你找我有事吗?”林远山意外地看着姚燕。 “没事,我不是找你,我是刚来你单位办了一个广告备案,来和你打个招呼,我要走了,bye!” 看姚燕走远,林远山知道姚燕这个招呼绝对不是随便打的,以后一定有事。 第58章 终审败诉 很少在食堂吃饭的苏家兴今天没回家,林远山和郑和平走进食堂的时候,苏家兴和杜卫萍已经端着一碗面在吃。 “苏局长,你爱人最近情况怎么样?好些了吗?”从来到开源的第一天起,林远山就知道苏家兴是一个只能团结不能疏远的人,没有苏家兴的支持他在开源是站不稳脚跟的。 “服中药,这几天她妈过来照顾,我就正常上班了。” 听苏家兴这样说林远山知道他爱人的病情并未见好,岳母都过来了。 “家人永远是第一位的,你先考虑爱人再考虑工作。”林远山最暖人的一面就是永远把职工的利益看得和工作一样重要,他的逻辑是如果一个人在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上找不到平衡点,那他不是干不好工作就是处理不好家事,一个只知道谋取私利或一个不顾亲人的工作狂都不是林远山欣赏的类型。 看苏家兴不愿多谈家事,杜卫萍马上把话题转移到近期的农机案件上了:“听说农机公司从晋阳请来了那个毕胜大律师。” “毕胜接了这个案子?”林远山听了惊讶不已,他对毕胜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五年前那个轰动全国的集资诈骗案就是毕胜代理的,而且是被告的代理律师,在被告一审被判二十年徒刑时,毕胜在二审阶段将刑期改写成十年! “毕胜就怎么了?莫非他能让法官颠倒黑白?农机公司销售不合格农机是事实!”一旁的郑和平很有自信,或者说没自信也要表现得有自信。 “我也认为是事实,但现在看来咱们的证据不太靠谱。”说这句话的是法制股长胡清亮,说话一向严谨缜密。 “涉及农民的事咱们必须办,就是办得过点也要办。”苏家兴始终站在农户一方,这与他从农村走出来不无关系。苏家兴二十岁时就是枣林村党支部书记,后来自学了一个专科文凭,于2008年考上开源县公务员,三年后就被提拔为副局长,只是近年来一直没有再进一步,就在朱安起被捕后他有机会提升到局长位置的时候,却来了一个林远山,他只能叹息自己后半生命运不济了,尤其爱人生病后,他的信心更是降了一大半。 杜卫萍看苏家兴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立即附和着说对。食堂的饭桌就像一个小型议会,尤其是专为领导们提供单间的这种,有好多时候那些需要上局务会讨论决定的事其实在这里就有了初步的定论。 下午的庭审时间并不算太长,前后不到一个半小时,杜卫萍和吴东兰只被法官问了三两个问题,他们当庭提供了省质检院的质检报告等详细资料,法庭宣布择日宣判。 杜卫萍走出法庭时内心开始忐忑了,她意识到自己在这起案子上确实没有详细地去了解案情,尤其是农机公司提供的情况。如果这场官司输了,就不是她看别人的笑话了,而变成了别人看她的笑话了。 判决书是一周后收到的,开源市监局胜诉!杜卫萍自然很高兴,但又想到农机公司不会轻易就这么认输的。果不其然,案件在毕胜律师的指导下马上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经过两个月的审理,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开源县市监局败诉,此为终审判决。 虽然林远山对这个结果也不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判决书时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来开源近一年的时间,给陆建宏交的成绩单莫非就是一纸败诉判决书? 林远山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又遇到了姚燕,他感觉是姚要故意遇到他似的。 “等等,带上我!” 林远山刚打开车门,姚燕就追了过来。 “我的车送修了,你捎我一下。” 还没等林远山说什么,姚燕就直接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你去哪儿啊?”林远山确定姚燕只用一种香水,每次接近姚燕都是同一种香味。 “安泰大厦。” “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那里面卖男装,以后你要买衣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不用,不用,我买来的衣服交代不了我老婆。” “哎呀算了吧,别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老婆搬出来,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确实是——” 聊到这里林远山不能再往下聊了,幸好安泰大厦到了,他对姚燕说:“我也赶紧得去单位了,还有一个会议呢。” 调整人事是林远山酝酿了好久的事情。苏家兴主政下的分工有些零乱,自己指挥起来很不顺手,尤其是梁剑锋调任后出现了空档,就像那天晚上与何彬吃饭时何彬说的一样,帅旗换了,部队必须重整! 魏宝林是怎么知道要调整人事的林远山不清楚,近中午的时候,魏宝林来到林远山的办公室。 “方案还没有定下来,这事需要局务会来研究决定。”不出林远山的预料,魏宝林提出来想要去纪检组工作,纪检组长的位置空缺后,全局里的股长们都盯着这个位置呢,林远山心里也早有了人选,但这个人不是魏宝林,班子里怎么可能会接纳一个常说怪话的人,再者他自己还管不好自己,怎么监督大家。 “局长尽管对我放心,我魏宝林也是工作二十多年了,局里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我都干过,乡镇也下过,如果局长愿意重用我,我一定不会让局长失望的。”魏宝林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由织锦缎面包裹,造型是典型的宫廷风格,这是顶极万寿丹的包装盒。 “你别给我这个,这事情不是咱们局决定,主要是县里。” “可以给老人吃,我妈吃了一粒三年都没感冒过。”魏宝林把药丸拿出来给林远山介绍着。 “我说别放就别放,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会考虑你的要求的。” 看林远山表情严肃起来,魏宝林也不敢坚持,灰溜溜地把小药盒装起退了出去。 下午的局务会开了足足六个小时!先是宣布了任命文件:郑和平任开源市局监局检组长!中层的空缺促使林远山下定了决心,重新任免中层,调整二十八人,提拔五人,杨凡同任法制股股长王欣任市场股副股长,朱兵任稽查股副股长,任小花任办公室主任,另外还决定开除一人,对,开除!因长期不上班决定开除庞世龙,已让监察室起草开除决定书,并要求三天内书面告知庞世龙本人。 人事调整历来都会有不小的反响。有的说郑和平抓住了机会,办公室一下进步了两个人,近水楼台啊;有的说杨凡同到底不一样,和局长在市局就认识了。平时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的庞世龙会议还没结束就等在会议室门外了,会议一结束就单独见了林远山,这次他没往地上躺,而是语气略带威胁地对林远山说:“局长,你现在撤回你的决定还来得及,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仍然会把你当成一个好领导对待的。” “决定不可能撤回,过去也给过你机会,是你太不把单位的制度纪律当回事了。” “哈哈,制度纪律?别和我打官腔!你干这一行才几年?我他妈十七岁就进来了,老子伺候了七任局长,伺候来伺候去十八年都没有挪地方,果真老子不如别人吗?老子已经把一辈子的工作做了,现在该是休息的时候了,你们当官我休息一下不可以吗?很负责任地再告诉你一次,你可以打听下我在开源社会上的名头!别惹我,否则你的下场会比我惨!” 林远山听了庞世龙的咆哮居然笑了,他感觉他突然有活力了,有人挑战就会瞬间恢复战斗力! 庞世龙是摔门出去的,林远山自始至终保持微笑,当门上那块玻璃被震下来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对新任办公室主任任小花说:“把我办公室的门外边包一层铁皮,要抗摔!” 第59章 开源青歌赛 夜已深,郭朵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卢巧仙推开门只伸进一个脑袋:“还不睡觉呀,都快一点了。” “就睡,就睡。” 每天晚上,卢巧仙都要催促女儿睡觉,尽管她知道这种催促早就变成了一天的结束语,女儿睡不睡完全是女儿决定,但她还是要例行公事后才会上床休息。 郭朵儿在被窝里和“千里眼”聊得正欢: “为什么要起个千里眼的网名?” “我是搞新闻工作的,自然希望自己看得远点,视野宽点。” “你芝麻大的眼睛能看多远啊(捂嘴笑表情)?” “牛眼睛大,鹰眼睛小,哪个看得远?” “原来我是和一只老鹰聊天?” “就算吧。可我这只老鹰飞遍了你的微信,也没看见啥,干净的像秋天的天空。” “鹰目极千里,你看不到我吗?” “目及和透视是两种功能。不过似乎有张背影蛮漂亮的,直逼杨幂、靓过子怡,不知道是不是属于你的?” “平常一直都是这么夸女孩吗?” “才没有呢,这不是想看看你的真容嘛!” “咱俩还没有聊到互看真容的地步,你继续努力吧。” 床头柜上小闹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两点了,郭朵儿还没有睡意,她们已经聊两个月了,越聊越热乎,每天晚上都会聊到午夜以后才睡,而“千里眼”看到今晚的聊天又没啥进展,连个照片都没要上,于是困意就上来了。 “女王陛下,臣要睡了。”“千里眼”发过来一个熄灯睡觉的微信表情包。 “大胆,本王还没睡臣子就敢睡?” “明天有采访任务,还望女王开恩,让臣睡去吧。” “又去哪里采访?” “明天去采访开源青歌赛。” “明天你去开源?” “对啊。” “看来咱俩确实有点缘分。” “何止有点,咱俩的缘分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又贫呢,睡吧睡吧,别影响你明天采访。” 郭朵儿并没有告诉千里眼第二天她要参加开源青歌赛,也没透露过她就是开源人,在虚拟的网络里,郭朵儿被不良网友爆过一次半裸照后她就变得很谨慎了,尽管这个“千里眼”感觉很真实,她也没放松一丝警惕。 开源青年歌手大奖赛是开源县政府在元宵节期间举办的一系列文艺活动之一,活动的赛制完全效仿中央电视台的金牌节目“青年歌手大奖赛”,在晋阳艺术学校声乐专业毕业的郭朵儿一看到歌赛报名广告就去报名了。郭朵儿已参加过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赛活动,最好成绩是晋阳电视台青年歌手大赛优秀奖,这次自己的家乡举办歌手大赛她很有信心,和妈妈说她一定能闯进前三名。 对女儿的爱好,卢巧仙一向是支持的,在这方面也为女儿花了不少钱,但眼看女儿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很是着急,一直劝女儿找个稳定的工作,别老在那些开业庆典的小舞台上转来转去的,整天不着家把婚姻大事都给误了。而郭朵儿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主张一切随缘,说总有一天会遇到有缘人的。 开源县青年歌手大奖赛设在开源县文化广场,有元宵节的喜庆景象烘托,开源县青歌赛办得红红火火,观众场场爆满。 上午十点,郭朵儿和妈妈就到达了比赛场地,十点半郭朵儿登台演唱。 卢巧仙手里拿着女儿的羽绒服站在台下等候,从家里出来前她还在因为演出服和女儿争执,说女儿不该挑选一个吊带礼服,天这么冷,露着大肩膀感冒了怎么办,每次面对妈妈的唠叨郭朵儿都是一句话呛回去:“你见那个歌星穿着棉袄演出呢?” 女儿在台上一开嗓子,卢巧仙就顾不上天气的事了,她举起照相机在台子下左拍右拍,还不停地向身边的人群说:“请让一下,上面是我女儿,我给她照个相。” 卢巧仙在台下的人群中钻来钻去时,台上的郭朵儿并未看到,她专注深情地演唱着,眼睛看似看着台下的观众,实际完全是一种盲视,也就是说目光不落到某一点上等于谁也看不到,只看到台下挤着数百个观众,广场外围上空有几个大气球被一根长长的线拉拽着,小贩和各种广告横幅把观众围在中间。 卢巧仙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觉挤到了陶冶的摄像机前面。 “喂,这位大妈,往旁边让一下,您挡住我的镜头了。”陶冶伸出一只手往一边拉了卢巧仙一下。 卢巧仙看到陶冶肩上扛着的那个比她的照相机大十倍以上的家伙一下子来了兴趣,她凑到陶冶跟前说:“多拍些我女儿,放电视上好让人看清我女儿长啥样。” “上面是您女儿?” “对,我女儿!”卢巧仙说话时嗓门特别亮,只害怕周围的人听不到。 “好漂亮啊!” “对,对,随我。” 陶冶扫了卢巧仙一眼,看到卢巧仙还确实有些姿色,虽化妆和打扮浓重了点,但还是能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 “多照正面,多照正面。”卢巧仙不停地指挥着陶冶。 “我只是摄像的,电视上能放几个镜头那是电视导演的事,我决定不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郭朵儿出了状况,吊带裙上的带子滑落了,这时郭朵儿出现了不明显的走音,她一边唱一边试图把滑落的吊带拉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这严重影响了她接下来的演唱。 卢巧仙也急了,赶紧对陶冶说:“把这段剪掉,把这段剪掉!” “这个镜头才是最精彩的,或许您女儿会因为这个镜头一炮走红呢。” “红也不能靠这个呀,剪掉剪掉!” “哎呀大妈,您别推我,不然您女儿的镜头就全作废了。” 卢巧仙一听镜头要作废就不敢乱动了。 郭朵儿演唱结束后只打了8.9分,她知道这个分数连前五十名都进不去,她一下台就嘟着个嘴,卢巧仙上前为女儿披上羽绒服,郭朵儿不高兴地说:“都怪这个吊带裙,带子怎么就掉下来了呢?” 这时,陶冶扛着摄像机跟过来了,他一边用镜头对着郭朵儿,一边做着采访:“你好,能谈谈你的感受吗,感觉自己发挥得怎么样?” “你都看到了,服装出了状况,后半截就没唱好。” 郭朵儿一脸倒霉样地看了一眼陶冶,这一看才发现陶冶就是“千里眼”!可“千里眼”的个子比她想象中矮了一截,这让她有些失望。 正在郭朵儿不知是否要继续接受陶冶的采访时,卢巧仙又插了一句:“你可把我女儿掉带子的那个镜头给剪掉啊。” “要剪掉你女儿后半截演唱的镜头就都没了。” “这样啊?” 看到母女俩左右为难,陶冶笑了,说:“不过可以技术处理一下,可我不是搞技术处理的,那得找人。” “那你帮我们找人家技术员处理一下。”卢巧仙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来,硬往陶冶手里塞。 “别这样,你们给我留个电话,能不能办了我电话上告你们一下。” “……”还没等郭朵儿说什么卢巧仙就把郭朵儿的手机号给报出来了。 陶冶一听这个号码好熟悉,在往手机里存储时果然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本来就有这个号,是“女王”的号码! “你是?”陶冶发现这个情况时一脸的惊喜,他甚至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近一米八的个子和模特儿般的身材。 “对,我就是女王。”郭朵儿倒很平静。 “你是什么?”一旁的卢巧仙完全听不懂女儿在说什么。 “我和他认识。” “认识?那就好了,既然认得就更应该帮忙了,小伙子你可一定把朵儿的镜头给技术处理一下啊。” “没问题,我一定会处理好的。”陶冶满口答应了。 陶冶见到郭朵儿后也没心思再摄像了,对郭朵儿说:“走,我请你们去喝咖啡。” “不,不用了。” 郭朵儿刚推辞卢巧仙推开女儿对陶冶说:“好,好,我还很少喝那个东西呢,我请客!”说着还用手悄悄捏了女儿的胳膊一把。 “不,还是我请,咱们走吧。” 陶冶带着郭朵儿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点了咖啡和点心,和眼前这对漂亮的母女聊起来。 “怪不得你说咱俩有缘。” 陶冶一说出这句话郭朵儿就对他使眼色,不明情况的卢巧仙赶紧接着说:“对,有缘,有缘。” “我一直不知道你爱唱歌。” 陶冶的话都让卢巧仙接住了:“对,对,我女儿从小就爱唱,遗传了我,我当年在秧歌剧团唱过八年,那时我是台柱子,可现在的人们不爱看戏了,我们剧团就解散了,唉,我担心秧歌要失传了。” “不会失传的,阿姨这样吧,既然你爱唱戏,我帮你录下来,可以推荐给电视台的戏曲频道,也可以放在网上播放,这样既保留了这个剧种,也把您的影像记录下来了。” 卢巧仙一听眼睛都放光了:“那太好了,那咱们今天就录一段吧,一会儿你跟我回我们家……” 卢巧仙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了:“妈,你好多年不唱了,能唱好嘛,这事以后再说吧。” “我唱了一辈子怎么会忘呢?我忘了吃饭也忘不了唱戏!” 见母女俩争执陶冶笑着对郭朵儿说:“女王,不,朵儿,我们电视台举办晚会时我向导演推荐一下你。” “真的?那太好了,你在电视台工作,认识人多,多帮帮朵儿。”卢巧仙又抢话了。 “一定,一定。” 第60章 卢巧仙维权 郭朵儿一直高兴不起来,陶冶不停地安慰她:“这仅仅是一个县级比赛,你别太在意,以后有的是机会。” 郭朵儿还是嘟着个嘴,手里拿着个小勺在杯子里不停地画着圈圈。 “哎呀,你倒是喝呀,咖啡都凉了。” 听妈妈说自己,郭朵儿把小勺往桌子上一放,抱怨道:“都怪你给我买了那个烂衣服,你买什么也捡便宜的买,这不,唱得半中间就出问题了,出丑不说,把我的比赛都搞砸了。” 卢巧仙也感觉挺内疚的,自己一时图便宜却影响了女儿的比赛,不过她很快就把怨气转移了:“咱找商家去,让商家赔!” “赔什么?即使再赔我一件新衣服也挽不回我的损失呀。” “让商家赔咱所有的损失,走!” 陶冶见朵儿妈妈执意要去找商家理赔,他当即表示:“好,咱们找他们去,有我这个记者在还怕他们不认账?”陶冶说着悄悄看了一眼郭朵儿,见郭朵儿的嘴果然撅得不那么高了。 “对,对,让小陶曝光一下这些黑心商家!” 听妈妈又要举报别人,郭朵儿赶紧说:“只要给咱们赔偿就行,不一定要曝光他们。” “为什么不曝光?不曝光他们会继续坑害其他消费者的。” “对,咱们不能给这些不良商家留情面,要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谁也不举报,那社会诚信怎么能找得回来?” 郭朵儿见陶冶如此有正义感,暂时忽略了他身高的问题,对这个“千里眼”多了几分好感。 “好吧,那咱们找商家去!” 卢巧仙带着女儿和陶冶出现在开源购物中心三楼“野马”专卖店门前时,姚燕已经热情地从店里边迎了出来。 “哟,卢姐来了,又给你女儿看衣服吗?” 因卢巧仙总是第一次见面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姚燕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是看,是退衣服来了。” 听卢巧仙口气不对,姚燕收回了堆在脸上的笑容,小心地问道:“尺寸不合适吗?不合适我给你换一件。”说着从卢巧仙手中把那件郭朵儿只穿了十来分钟的吊带裙接过来。 “你这衣服只穿了几分钟就断线了。” “断线不算问题,我给你换一件就是。”姚燕一听是断线笑容又爬到脸上了,一边说一边弯腰从柜台下边又拿出一件同款裙子来。 “现在的问题不是你给换一件就能解决了,我女儿穿这件裙子参加歌手比赛,唱到一半裙带就掉下来了,直接导致我女儿没进入决赛!”卢巧仙说完把郭朵儿拉到了姚燕面前。 姚燕看到郭朵儿立马惊呼起来:“哟,好漂亮的女儿!” “漂亮有啥用,形象全让你这条裙子给毁了。” “卢姐,断线这种问题我们只换货不退货,更没办法赔一个冠军给你女儿。” “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呢,我们可是带记者来了。” 听到“记者”这两个字姚燕才发现一旁扛着摄像机的陶冶。 “真搞笑,就因为一条肩带还请来一个记者,拍吧拍吧,我也想上电视出出名呢。”姚燕失去了耐心,不再和卢巧仙多话,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什么态度!走,咱们举报去!”卢巧仙见姚燕不再商量带女儿和陶冶离开了开源购物中心。 十多分钟后,卢巧仙一行三人来到了投诉举报中心。 看卢巧仙带着陶冶从门外走进来,不明情况的安小静先悄悄给任小花打去个电话:“任主任,有记者来到咱们单位了。” “什么?记者?” “对,卢巧仙带来的。” 安小静说完这句话卢巧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忙冲卢巧仙尴尬地笑了一下:“卢姐,又有什么事了?” 卢巧仙把那件吊带裙往安小静桌子上一放:“这件裙子穿十分钟就断线了,商家不赔。” “这个让商家给你换一件就行嘛。” 听安小静说的话和姚燕一样,卢巧仙不高兴了:“换一件?这件裙子影响我女儿唱歌比赛了,在台子上就让我女儿露肩膀了。” 安小静见卢巧仙又准备横着说话,直接用一句话把卢巧仙的嘴人堵上了:“对不起,我们只负责商品的问题,其他损失我们管不了,你们可以到法院起诉对方。” “向法院起诉?那要你们315干吗?” “我们315管消费,但管不了你女儿的身体!” 在安小静和卢巧仙的声音越来越高时,任小花从三楼办公室下了来,她一看到扛着摄像机的陶冶,就上前问道:“请问你是哪里的记者?” “我是晋阳电视台的。” “记者来我们单位采访我们欢迎,但是要到县里新闻部门先进行备案登记后再行采访。”任小花明显是在对陶冶下逐客令了。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提问,但不可以阻止我拍摄,这里是不是私人场所,所以我有权来这里拍摄。这是我的记者证。”说着摸出了一个深红色的本子递过来。 一楼的吵闹声很快引来一堆围观的人,有办事的群众,也有工商局的工作人员,杜卫萍闻声从三楼下来了,杜卫萍和任小花了解了情况后说:“允许拍摄,咱们工商局的工作是透明的,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允许媒体采访。” 这时安小静向杜卫萍请示:“她们非要商家赔偿比赛损失,这已经超出消费理赔范围了。” 杜卫萍听了觉得有道理,给卢巧仙又解释了一番,可卢巧仙却说:“你们认为商家赔我一件衣服就算了?对这种售卖伪劣商品的行为你们不管?” “是不是伪劣商品要鉴定后才能确定。” “你们不去查怎么鉴定?” 卢巧仙又把杜卫萍呛了一下,卢巧仙不呛人就不会说话,杜卫萍对这个老客户已经习以为常了,突然看到卢巧仙投诉的那条裙子的商标好眼熟,从卢巧仙手里拿过裙子好好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件衣服的商标与野马汽车的商标一模一样! “衣服的商标和汽车的商标一模一样可能吗?”看见向涛正好路过,杜卫萍截住问。 “如果都是同一个商家注册的商标就一样,如果不是同一个商家的就应该不一样。”向涛随便扫了一眼裙子上的商标说。 向涛给魏宝林打了个电话,不想魏宝林说他妈妈生病请假在家,一下子来不了。 “老人生病确实应该回去照顾,可是你也要告诉我一声呀,要不单位有事找你,让我怎么交代别人?”向涛有些不悦。 “商广股还有谁在?安排其他人去也行。”杜卫萍已经替向涛想好下一步了。 “其他人都在街上检查,这样吧,先让举报中心去接下,回来再移交商广股就行。”向涛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安小静。 安小静一听急了:“假冒商标的事需要立案调查,我们又没有办案权。” “就这么点事你们也定不下来啊?”卢巧仙都等得不耐烦了,语气带着不满。 这时,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任小花看到陶冶的摄像机一直在连续拍摄,她知道必须马上清场,不然就拍成一部电视剧了,连忙上前对向涛说:“向局,有个文件要你看一下。” “好,我就去看。”向涛会意,转身进了局办公室。 把向涛拉走杜卫萍不高兴了,刚要理论几句,任小花先开了口:“杜局,涉事商店在城关工商所管辖范围内,你看是不是交给城关所去调查也行?” “对,你说对了。”杜卫萍果然很认同任小花的灵活,她转身对安小静说:“分流给城关所办吧。” 看到成功化解了问题,任小花对陶冶说:“陶记者,你现在跟我们去拍商家吧,坑害消费者的是商家!” 安小静也对卢巧仙说:“到商店去吧,一会儿我们城关所的人就去了。” “咱们走!”陶冶收起了摄像机带郭朵儿和卢巧仙离开了。 陶冶他们来到开源购物中心野马专卖店门前时,孙勇权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到达,姚燕见卢巧仙又带来这么多人先是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就满不在乎地自语道:“好家伙,这回是大部队来了。” 郑和平让姚燕出示了进货手续,并抽取了几件衣服。 “你这衣服和野马汽车有关联吗?” “有啊,野马服装和野马汽车都属于野马集团。”姚燕说。 “是吗?那我们要核对一下,不过在我们核对清楚前要封存你们所有的商品,等待我们出结论。” “你们还没有出结论就要封存我的货物啊?” “对,因为你涉嫌假冒商标,所以要先行封存。”一旁的孙勇权说。 姚燕正躲在试衣间里给林远山打电话,林远山却说带着女儿回林顺老家了。 “你们的人要抄我的店了!”姚燕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 第61章 激怒邻居 自从去了开源,林远山总共也没回过几次家,所以在春节期间,他决定好好陪陪家人,除了春节休假七天,他又连休十天的公休假。只是这个春节是徐艺畅不在场的一个春节,家人不能团圆,总感觉这个春节过得不那么热火。正月初一到初十,林远山都待在家里陪岳父,正月十一林远山带着彤彤回到了林顺老家。往年林远山和徐艺畅初六就回老家了,今年林远山担心岳父孤单,在家多待了几天。而对女儿彤彤他是每日都带在身边,取消了彤彤一切补课计划,让彤彤过了一个轻松快乐的寒假。 林远山选择在元宵节期间带女儿回老家,是因为家乡每年都会在元宵节期间举办社火,今年办得规模更大,这一点林远山一进村就看出来了。村口,竖起一座高大的彩灯牌楼,村里家家户户大门外都挂着花灯和彩挂,沿街每隔二三十米远,就有一座旺火,这里说的旺火南方的朋友可能听不懂,就是用蜂窝煤垒成塔状,有一米高,然后点燃,火焰从每个煤孔里窜出来,在这寒冬季节,会让整个村庄都暖和起来,熊熊燃烧的火苗,又预示着日子红红火火。 母亲早就做好了枣糕等林远山回来,彤彤一见到奶奶就领到一个大红包。 回到故乡,或者说回到母亲身边,林远山才算是真正的休假。每天一睁眼,母亲就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白天带彤彤去看社火,有跳花戏的,有唱秧歌的,妹妹林远琴从十几岁开始跳花戏,现在都快四十了依然是花戏主角,依然跳得和一只蝴蝶似的。 姚燕的电话正是在林远山带着女儿看社火时打来的,听姚燕说货物被查扣,林远山当即给孙勇权打了一个电话,孙勇权说姚燕涉嫌假冒商标,林远山一听眉头就锁起来了,要真的是冒牌货就必须查处! 一边是邻居朋友,一边是认真的属下,挂断电话后林远山就无心看社火了,回家和父母说要回开源上班,父亲听了有些不高兴,说他到开源后忙得顾不上孩子也顾不上娘了,母亲却打断父亲的话对林远山说: “单位有事你就赶紧去吧,你是公家的人,吃公家的饭,就要干公家的活儿。” 林远山把彤彤留给母亲,连夜赶往开源,走半路上就又接到了姚燕的电话,等他回到滨河小区,姚燕已经等在他家门口了。 大冷天的姚燕就穿着一件丝质睡衣,林远山都不好意思请她进屋,可他一打开门锁,姚燕就先他一步走了进去,女主人似的。 “你的事我问过了,说你涉嫌假冒商标?” “谁假冒了?我也是从晋阳进的货,即使假冒也是他们假冒,我是不知情的。” “你不知情?不知情就不用担责任嘛,你要相信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公正执法的。” “可他们把我的货全封了,我这店可是贷款开办的,如果把我的货全部没收了,我拿什么去做生意?” “如果确认你的货是假冒商品,那肯定是要没收的。” “你和我讲话怎一点情面都不给呢?” “不是我不给,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干这些不正当的事。”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林远山,你真不够哥们!” 姚燕还没来得及坐一下,就和林远山吵翻了,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远山就把孙勇权叫到了他办公室里。 “那个假冒野马商标的案子大吗?” 林远山这样一问,孙勇权心里一动。 “局长,十多万元的货物,这不是一个小案件。”孙勇权回答。 “确实是假冒商标?” “对,野马商标是全覆盖注册,既有汽车的,也有在服装上的。” “是供货商在假冒还是零售商在假冒?” “供货商假冒了,但商家也应该知情。” “咱们不说应该不应该,咱们要的是证据!” 说到证据孙勇权一时答不上来了,看来和这个刑警出身的局长汇报工作一定要严谨,不然就被找出漏洞了,调整了一下思维后,孙勇权说:“商家说用一个公共电话联系的供货商,没留下地址。” 林远山一听就知道姚燕在撒谎,不过他没说出来,他问:“找不到供货商是不是就必须处理经销商?” “对,经销商拿不出完整的进货手续,就得接受处罚。”孙勇权答。 林远山知道帮不了姚燕了,再一想让姚燕吃些教训也好,不然总不往正道上走,于是林远山以“好吧,继续调查,随时汇报!”结束了对话。 自传销案件后这是姚燕被再次处理,但她仿佛一下子失踪了,好几天人和车都再没有见到过,这让林远山心里感觉很奇怪。 开源县市监局大力查处假冒商标案很快被杨凡同写成通讯稿件在滨州日报上登载出来了,林远山也在全市商标工作会议上介绍了打击假冒商标工作经验,并得到陆建宏的肯定和表扬。会后,林远山又单独见了陆建宏,汇报了近期的工作。 “很好,你的工作已经打开新局面了,只是这仅仅是开始,要全面展开工作,打造出工作亮点还要下很大的功夫,拿不出成绩我也不好向上面推荐你啊,要想早日回到晋阳就加倍努力吧!” “我知道,叔你放心吧,我会让你满意的。” “你要团结苏家兴,你在开源的成败和苏家兴这个人有直接关系,若离开开源这个地盘,苏家兴或许不如你有闯劲和胆量,但在开源,你还是要谦让他三分的。” “叔,我知道。” 林远山从陆建宏办公室里出来后,在楼道里遇到彭先举,林远山主动招呼道:“彭科长,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今天中午咱们聚一下?” “好。”彭先举爽快答应。 在食堂里,林远山和彭先举一人盛了一碗拉面,吃饭中间彭先举对林远山说:“有事常联系,上次你们被告上法庭那件事你没和我说,你要早说咱们不一定会败诉的,中院的院长和咱们是铁哥们。” 事后吹牛大家都会,林远山淡淡地笑了笑:“当了被告,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工作力度大。” “啧啧,还是你牛啊。” 第62章 街头检查 林远山一大早把苏家兴叫到自己办公室说: “昨天我从市局开会回来领回一个大任务,打击无照经营,要完成好这个任务得苏局亲自挂帅,其他人我还真不太放心。” “这确实是一个硬任务,无照经营年年打击年年有,全县一万多家经营户起码有三分之一是无照经营,可这三分之一里面多数是硬骨头,整治起来会有很大的难度。” “难度阻力都不会小,所以我要你挂帅。别担心,有我全力支持你呢!咱们今天就召开动员会,全局总动员,把任务分割下去,这一次一定要拿出成绩,不然我都没脸见陆局长了。 “好吧,有你的支持我也不怕得罪人,这个活我扛起来,我儿子从大学里毕业回来了,有我儿子照顾他妈妈,我这一段几乎不用请假,双休日加班都可以。” 林远山感觉自己今天和苏家兴的对话是最有效的一次,终于触动了眼前的这只老虎,为达到虎啸山林的效果他还得进一步。 “儿子回来了?” “对。” “找到工作单位了吗?” “没,现在还闲在家里。” “儿子学什么专业?” “土木工程。” “如果没找到合适的单位,不如去我朋友那里,七星房地产开发公司,在晋阳市,咱孩子去了绝对是朝高管方向培养的对象。” “七星公司?” “对,我朋友原来是要我加入,我犹豫了一下没去,现在我推荐你儿子加入,将来一定发展好。” 苏家兴听到这里,又给林远山水杯里续满了水,满脸喜色地说:“那太谢谢了!” 感觉谈话已到火候,林远山起身离开,出门前说了句:“下午三点开会。” “知道,知道!” 林远山走后,苏家兴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说明亮是好像云开日出一样的感觉,先前的失落感又暂时隐退了,这直接导致他中午下班回家的路上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 儿子一看到有鱼吃就高兴了,从苏家兴手里拿过鱼到洗菜池里清洗起来。 “我给你找到工作了。”儿子洗鱼中间苏家兴又送给儿子一个好消息。 “真的?哪里?” “晋阳市七星房地产开发公司,很不错的一个私企,主要是有我们局长推荐,你进去后有前途,说准备培养你当高管呢。” “你们局长真好!” “是,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儿子说出这句话,苏家兴心里略感内疚,想到自己自从林远山来到开源后,一直心里想不通,工作上躲躲闪闪,一年就有半年请假,感觉自己的心胸真的不够宽阔。 卧室里的爱人已经听到父子俩的兴奋劲儿了,冲屋外喊:“有什么好事了?” “妈,我爸爸给我找到工作了,直接到省城上班!”儿子湿着两只手就跑到妈妈的床边。 “那太好了,你挣上钱咱家就不用和别人借钱了。” 苏家兴一个人在厨房埋头做着饭,一连炒了三个菜,像过节似的。 第二天郑和平到达办公室的时候,田松影正在登记今天刚收到的一堆文件,郑和平随手翻看一下,手指停留在一份省里的文件上,是关于在全省范围内开展打击无照经营活动的通知,郑和平问一旁在翻看报纸的任小花:“这份文件给局长看了吗?”“没有呢。”“省级以上或专项行动类的文件要在第一时间让局长看到,以免误事。” 郑和平担任纪检组长后,林远山还是让他分管办公室工作,所以他对办公室的工作和以前一样操心,一天当中有半天以上时间在办公室,好像他从未离任办公室主任似的,这让新任办公室主任任小花也常常进不了角色。 “知道了主任,我马上去让局长签阅。” “是郑书记,还在叫主任。”一旁的杨凡同提醒任小花。 “对,对,得改口叫郑书记,主任叫习惯了。”任小花不好意思地笑笑。 “咱们在一起工作十来年分得那么清干嘛?”郑和平谦虚了一下。 “哎,书记就是书记,主任就是主任,不然就误导了办事群众了。” 杨凡同认真起来非常可爱,一到这时其他人就得转换一个话题了,不然杨凡同得进行一个多小时的辩论。在同事眼里,杨凡同是那种永远从书本里走不出来的人,不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他的言行大多以书本上的文字导向来,谁要试图反驳他,就一条一条地给你列出来。杨凡同和郑和平一样,到法制股工作后,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溜回办公室里来,搞得局里的同事找他总是先来办公室看看,如没看到才找到法制股里去。 所以已经提升为办公室主任的任小花,感觉自己还是个干事的角色,经常在郑和平的指派下跑东跑西的,好在她一直就习惯这样。 任小花来到林远山办公室时,林远山正在擦桌子,任小花赶紧上前把林远山手里的抹布抢过来,把局长办公室剩下的卫生给搞完。林远山不让给他办公室派清洁工的结果就是任小花时不时地去当清洁工。 任小花把局长办公室的地拖完后林远山已经把文件看完了,他在文件上签了字后对任小花说:“我上周去市局开会时,就领到这个任务了。” “郑主任,不,郑书记着急让我给你签阅,只怕误了事。”任小花笑笑。 “所以郑书记这个人从不误事,这一点一般人很难做到。” “是,是,一般人很难做到。”和领导聊天,到最后只需重复领导说的话就是,任小花自然很懂这一点。 闲聊两句后林远山面归正色:“下午两点半召开全局打击无照经营专项行动动员大会,你现在就通知一下。” “好的,局长。”任小花转身走到门口,又折回身来,“如果全体工作人员都回来开会,咱们的大会议室也放不下,要不要去宾馆租一间会议室?” “放不下?” “对,咱们的大会议室并不大。” 林远山考虑了一下又改变了决定:“那就只通知股长以上参加会议吧。” “好的。” 这个办公楼是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里外都已斑驳破损,林远山一来开源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目前工作还不见成效,也就顾不上办公设施的改造了。 七月的天气和着了火一样,尽管会议室门窗大开,参会人员也个个像刚出蒸笼的馒头一样,热气腾腾的。苏家兴站起身到饮水机上倒第二杯水的时候,林远山的讲话已讲到节骨眼上了。 “这次行动由苏局长任总指挥,其他副局级上领导全部亲自带队上街检查,以四个所为基本单元分四组,每个科室抽出两个人来配合,所有市监所要全部出动全力以赴……”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孙勇权举起右手,林远山示意发言。 “我们城关所任务大人员少,局里得给我们多派几个人多加一辆车。” 孙勇权提出加人加车后,杨村所也提出要加人加车,说他们的那辆执法车坏了,上不了路,而枣林所则表示他们多少年来连一辆执法车也没有,执法一直都是私车公用。 行动还没开始就提困难,林远山正准备要说什么,这时苏家兴说话了:“车辆优先农村所补充,其他部门有车用车,没车骑自行车,咱们局就是这种条件,出行工具各所自行解决,即使是步行上街执法,也得按时完成任务,这次全省行动,咱们开源不能落后。” 苏家兴说完郑和平也说话了:“由于各科室所要留有工作人员值守,已经再抽不出多余的人了,所以大家也只能是多吃点苦了。” 孙勇权很少听到苏家兴全力支持林远山的话,一时感到意外,望着天花板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北大街一带是无证经营户聚集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北关村,一个城外村,改革开放后没用两年就和开源城连成了一片,后来村里的土地大多被征收或拍卖,北关村民也成了挂着农村户口的城镇居民,由种田变成了打工。有临街的人家把自己的房子改造成商铺用于出租,所以这些商铺大多低矮狭小,开张的多是副食店裁缝铺日杂店这些小店铺。 石二能的店开在北大街的尽头,城乡结合处,紧傍公路。石二能卖日杂,店门外摆满了笤帚簸箕塑料桶。去年石二能的店开在南关,前年是在武家巷,几乎一年换一个地方。按他的说法是他擅长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际上是因为常常拖欠房租被房东赶出去,或因无照被封掉。 石二能早年曾因盗窃自行车被判刑半年,出狱没两年,后又因盗割电线被判刑三年,最后一次被收监是因为猥亵妇女。现在石二能已人近中年,本分了许多。多少年他在监狱进进出出的,老婆早已随一个山东汉子远走他乡,离婚证都没去领,所以还是他合法的老婆,只是见不着。 对这样一个人很是无奈,不让他开店,他就去偷,让他开店他不办营业执照,有时孙勇权看在他老母亲的份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遇上专项检查,孙勇权就不得不来过问一下了,何况今天有苏家兴督战,越是得做得像个样子。 见孙勇权走过来,石二能迎了出来:“哟,勇哥,今天又巡街啊?” “说话注意点,苏局长在后边呢。”孙勇权低声对石二能说。 “哦,”石二能的目光越过孙勇权的头顶往稍远处扫了一下,“有行动了?” “专项检查,开业三个月以上不办证的一律取缔。” “这么紧啊?看来我又得关几天门了。” “不是关几天,是永久关闭,除非你去办个证,别想着再和我们打游击战了。” “永久关闭?不让我活了?” 这个时候,苏家兴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已经走了过来,孙勇权开始用正常声调和石二能说话了:“限你一周内办了营业执照,不然我们要封店了。” “勇哥,我这小店,上税也上不了几个钱,开着还可以便利群众,你们就非得拿我这小店开刀吗?” 孙勇权已不想和石二能再多说,因为说多少也没用,他让朱兵给石二能开了一张限期登记通知书后,就朝下一家商铺走去了。 “这次对石二能要认真些,石二能这个老赖整改不了,这次专项检查就交不出好成绩来,别人都在看石二能,都把石二能当成风向标了。”走在孙勇权身后的苏家兴说。苏家兴对石二能自然也很熟悉,但他知道这次行动力度很大,不下功夫看来是完不成任务的。 “对石二能只能封店了,过去对他的管理太宽松了,这次要严格点。” 两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一个花圈店,孙勇权完全不想往进走,身后的王欣赶紧给花圈店开了一张责令整改通知书,他原想和以前一样,把通知书放下就行了,不想苏家兴说话了:“不能每次开一张通知书就了事了,当是发传单呢?” 孙勇权听了知道苏家兴是说给自己听的,他马上对那个正在扎花的老板娘说:“收起来,收起来,不要等我们没收你。” 老板娘扎花圈的手停了下来,看到五六个工作人员把她围在中间,赶紧起身把那个没完工的花圈搬进店里,然后把店门关上,转身笑着对孙勇权说:“孙所长,我已经让我儿去办证了。” 老板娘虽然在公然说谎,但也无可反驳,谁能说她说谎了?再过五百米,是老于头的菜铺,旁边又是个修车铺,这让苏家兴越来越没兴趣了。 “到新建路看一下吧。” 苏家兴下了指令,汽车就直接开到了新建路。新建路是城外的一条路,去年由一条土路硬化而来。新建路靠城的这一边没什么,路对面有数十家小工厂和建材批发店。一组人在新建路周边转了几个圈,还真没发现无证经营的,其实哪里有无证经营的孙勇权是知道的,但也不能因此而放过这一片,不过来走走就看起来没工作似的。什么叫工作,这就是,工作求好而不求快,除非是紧急任务。 车开到城外贺家堡村的时候,孙勇权的眼睛亮了,他像钓到一条大鱼一样兴奋地对苏家兴说:“苏局长,那边好像有个厂子,咱们去看看。” 第63章 狗咬苏家兴 这个厂子是由一个废品收购站改建的,其实孙勇权已经注意这个挂车厂一个月了,但从未走近过,因为他见那辆尾号为7777的黑色奔驰车常停在这里。孙勇权一向不会去做无把握的事,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尤其面对田飞这样火力强大的人,更不愿随便去当靶子。这类企业不比街边小店,可随便进出,有无收获都无所谓,和田飞打交道就必须全力以赴动用全部力量。所以这次专项检查,孙勇权顺势把这块硬骨头给了苏家兴分享。 挂车厂外茅草丛生,越过低矮的围墙,可看到厂子里停着一辆刚刚焊接起来的半挂车。对,是焊接,这一看便知,在一个没有任何机器设备的半废弃厂子里,只能是手工作业了。私自焊接挂车本就是非法的,何况厂子没有营业执照? “这里边不是收废品的吗?”苏家兴一边朝挂车厂走去一边问。 “现在变废为宝了苏局长。”孙勇权打趣道。 “是吗?那咱们就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 挂车厂两扇铁栅栏大门大开着,院里有一个工人蹲在地上,大热天还穿着一身厚重的工作服,一只手举着铁面罩,另一只手拿着点焊枪,火星子滋滋在冒着,三位巡查人员走到他身旁,他都没顾上抬一下眼。 “你们老板呢?”孙勇权问了一句。 “不知道。”焊工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焊接点,随口答了一句,继续对准那个已经变得模糊的接口扣动了焊枪,孙勇权后退了两步,以免四射的火花烧了他的裤脚。 “到那边看看。”苏家兴发现院子的一角有一间小屋,一窗一门,门顶上还伸出一截烟筒来,烟筒的出口已破损,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使用过了。 屋子里没有人,不过从桌子上那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可以看出这里每天都有人来。屋子里只有一桌一床,都是旧式的木制家具。 “看来咱们今天是白跑了,明天再来吧。”孙勇权把屋子扫视了一遍说。 “已经来了就多等一会儿,总会有人来的。”苏家兴反而拉过那把七十年代的椅子坐下来了。 “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像随时就要转移似的,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孙勇权透过窗户玻璃看了一下,那个焊工还在聚精会神地工作对接着几块铁件,至于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全然不顾,他只关心铁,只想把这些生硬冰冷的东西融合在一起。 苏家兴抽完三根烟后,终于等来一个人,六十来岁,中等个头,很普通的一个人,唯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是他有一张与田飞极其相似的脸,瘦削,面冷,自带匪气,听说七十年代曾是开源县风云人物,住过几年监狱,后来就沉寂下来,在一个玛钢厂工作到退休。 “这田老头不做假酒又开始鼓捣挂车了?”孙勇权低声说了一句。 “他是田飞的老管家,自然田飞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苏家兴把烟掐灭了。 “看来这个厂子是田飞的确定无疑了!” 来人走进小屋的时候,孙勇权亮明了身份:“我们是工商局的,例行检查。” “检查?我们老板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田老头一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那请你告诉你们老板,明天在此等候。” “这个我告不了,我们老板的电话我不知道,我只管看大门,其他事我都不管。”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对付几个工作人员可以说太轻松了。 “你们老板是谁?” “我们老板姓武,山东人,全名我还真不知道。” 听田老头这样说,苏家兴知道今天的内容就到此了,谁有耐心听田老头的台词?他站起身说:“走吧!” 执法车开出挂车厂时,朱兵有些不解地问:“就一个工人干活,能挣多少钱啊?” “焊接挂车是个简单活儿,材料以废铁的价格收购来,简单焊接后,就以挂车的价格出售了,可以说是暴利!” “这样说也是,不过我感觉田飞每次都是小打小闹,玩不大。” “他不如江万福,把法律当外衣穿,田飞是在法律里打洞的老鼠,玩猫和老鼠游戏的人,不过最终会被猫逮住的。” 朱兵和孙勇权一路闲聊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苏家兴一言不发,在他们快要进入市区的时候,苏家兴突然对驾车的朱兵说:“掉头返回!” “返回?”朱兵踩住了刹车。 “对,赶紧跟住刚过去的那个牵引车头。” 苏家兴指了指后边,这时孙勇权和朱兵才注意到刚刚有一个红色牵引车头朝反方向驶过。 朱兵对苏家兴的决定不免错愕,但还是默默地左打方向盘,车子掉头后他紧跟前面的牵引车头又朝挂车厂方向开去。 孙勇权已经明白苏家兴的意思了,但还是问了一句:“苏局,这个车头是不是要去接挂车。” “对,朝这个方向去的一定是要去挂车厂,我们跟着就是。” 执法车跟随牵引车行驶了十多分钟后,苏家兴又下命令了:“停车!” 朱兵再次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不知道苏家兴是什么用意,既不回应也没提问,自从有了父亲的事情后,朱兵在苏家兴面前话就不是很多,常常是只干活不吭声。 “苏局,我们在这里等吗?”苏家兴的每一个策略孙勇权都能提前领悟到,其实这种跟踪潜伏的办法他也是常用的,只是现在他不是主导,一切要听领导指挥,有想法也不会随意说,工作近三十年他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发言什么时候不该发言,在领导面前少做决定不逞能这是常识。 约半个小时后,那辆牵引车终于开过来了,后边果然牵着一辆刚油漆过的半挂车! “拦住,拦住!”这次朱兵明白苏家兴的意思了,他把车横在路的中间。 半挂车停下后,从驾驶室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司机。 “怎么回事?”年轻司机走过来问。 “车灭火了,启动不了。” 朱兵摇下车窗玻璃满脸歉意地笑笑,然后假装反复启动着那台没有标志的老爷车,这时孙勇权从车上下来,递给年轻司机一根烟。 “你这挂车是新改装的吧?” “对。” “我听说这里改装挂车便宜。” “对,比买新的便宜一半的价钱。” “他们能提供合格证不能?能的话我也想焊个。” “能啊!你看看这个。” 年轻司机不假思索就把合格证给孙勇权拿出来了,孙勇权看到挂车合格证上显示的汽车制造企业是辽宁一家汽车制造公司,很明显这张合格证是低价从正规汽车厂家买来的!孙勇权找机会给挂车合格证用手机拍了个照后,高声对朱兵说:“好了没?”朱兵知道任务完成了,启动了汽车让开了道路。 “咱们是回去还是?”半挂车走后,朱兵自言自语,他有点不明白这个时候车该往哪个方向开了。 “去挂车厂!” 孙勇权坐回车里对苏家兴说:“厂里没执照,可做出的挂车有合格证!” “那当然,弄不来合格证谁买他的挂车?” “现在的汽车企业公然售卖合格证,真是太猖狂了。” “售卖什么证的都有,只要你有钱,连死亡证都能买来!” “真够乱的。” “不乱就不叫社会了。” 说话间城关所的车又开回了挂车厂,这回厂里人多起来了,有七八个工人在干活,好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样,有的在电焊,有的在切割钢板,有的往焊接好的挂车上刷油漆,苏家兴他们出现在挂车厂时,让田老头吃了一惊,显然他没想他这些人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拍照、取证,做现场笔录!下达查封文书!”苏家兴再次见到田老头已不想多问,直接让朱兵下达文书。 朱兵把查封通知书递给田老头后,田老头拨打了一个电话:“有人要没收咱们的东西!” 苏家兴知道田老头在通报田飞,他对孙勇权说:“联系办公室,让雇一个吊车和一个拖车来!” “这么重的东西可是不好移动啊?”孙勇权看着眼前几个半成品挂车有些担心地说。 “有什么不好移的,两个拖车就全部拖走了。” “我不是说拖不走,是他们会让咱们拖走吗?” “他们敢阻拦,咱们就报警!” 苏家兴有点恶狠狠的样子让孙勇权有些意外,他公然挑战田飞这让孙勇权既佩服又吃惊,要说苏家兴的工作方式一向保守持重,这次这样力度大还真少有。而苏家兴都觉得力度不够,自刘军被捕后,苏家兴对田飞的忍耐已到极限了。 孙勇权不敢迟疑,掏出手机给任小花打了电话。 单位派的车还没等到,田飞的汽车先过来了,后边还跟着一辆面包车,只是两辆车都没开进厂子里,田飞在厂门外下了车后,直接朝苏家兴走过来。 “苏局,这是我叔的摊子,关照一下吧?” “这次是全市专项检查,我可以关照你,可谁来关照我呀?” “苏局,你知道我田飞是最不喜欢啰嗦的人,你说话没余地可别怪我不客气!” 田飞说完开车走了,而那辆面包车没走,当面包车的车门打开时,冲下来两只大狗,朝苏家兴孙勇权他们直扑过来,孙勇权躲了一下,苏家兴的裤脚被一只狗死死咬住,朱兵见状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一只车载灭火器就冲恶犬的头部猛喷,恶犬的眼睛被泡沫蒙住,松开了口,苏家兴才赶忙躲在车里。 第64章 赴宴醉翁饭店 苏家兴回到局里的时候,单位的同事都被惊到不会说话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和朱兵,好像他们刚刚从战场上回来。 苏家兴的一条裤腿已被撕裂到膝盖以上,半条腿裸露着,让女同事们表情各异:安小静悄悄伸了一下舌头,任小花的嘴张成o型,吴东兰的关心就很明显了:“你们和人打架了?” “没和人打,唉!我们是和狗打架了。”朱兵的这句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说完还看了看人们的表情有啥变化。 “什么?和狗打架?”吴东兰显然听不懂他们怎么会和狗扯上关系。 苏家兴一句话没说,直接上了三楼,而林远山也听到了吴东兰的惊叫,他已经知道他的部下又遇到了硬茬子,只是当他看到苏家兴站在他面前时,不敢相信他的第一副局长竟弄得如此狼狈。 “出啥事了?”林远山问苏家兴。 “咱们连个看门狗都敌不过,还要对付谁呢?”苏家兴苦笑一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也就是说咱们被狗战胜了?” “没错,局长。” 林远山站起来主动给苏家兴倒了一杯水,当他把水递过来的时候,苏家兴又自嘲了一句:“咱们成专业打狗队了,问题是还没把狗打了。” “所以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整天被一个社会混混戏弄还行?”林远山的忍耐也到极限。 “明天再多抽调几个人,我看挂车厂动不了,这次行动就又是走过场了。” “取缔!要办就要办彻底!” 听林远山这样说,苏家兴忽然想起安排办公室联系车的事了,他扭头问坐在一旁一直未发言的任小花:“吊车拖车联系得怎样了?” “没联系到,开源的吊车和拖车大多是江汉地产的,一听是咱们要用就直接拒绝了。” “我也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但人家一听这活都不敢干。”对于朱兵的积极苏家兴有些意外,听两人这样说林远山和苏家兴都沉默了,挂车可不同于一般物品,挪都挪不动如何去取缔? 就在这时苏家兴的手机响了,是儿子苏骏打来的,说他妈妈又极度不适需要去医院,苏家兴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他的电话还没挂断,林远山就朝他做了个回家的手势,苏家兴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了局长办公室,刚走出去,林远山突然想起苏家兴还衣不蔽体,急告朱兵:“去送一下苏局长。”“好!”朱兵点头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苏家兴和朱兵离开后,韩亚东忽然来到了林远山办公室。 “哟,终于等到韩主任了,我可是整整等了一年啊。”还真是,这是林远山来开源后韩亚东第一次到工商局见他。 “都过点了还不下班啊?走吧,有人请客,咱们别当公仆了,去当一回吃货吧。”韩亚东站在门口就没往进走,示意林远山赶快跟他走。 “谁请啊?” “江汉集团老总。” “谁?那个肖汉廷?要是他的话,我就不去了。” “我开玩笑的,真不是他,是我请你,还不行?” “这几天胃不好。”林远山有些迟疑,手放在腹部揉搓了两圈,脸上露出了厌食的样子。 “走吧,今天就是要和一下你的胃,保管你明天胃就好了。” “真的不想去了,这几天真的不能喝酒,再喝就喝出血了。” “连三两酒都喝不了的人能喝出血?好吧,今天免了你的酒,我真的有事要和你说,你总不能把我赶回我家里去吧?”韩亚东看林远山实在不想跟他走,给了个优惠政策又加了个小威胁。 林远山不是没胃口是没心情,但实在拗不过韩亚东,只好跟着他走了。 韩亚东带林远山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刚开张不久的醉翁饭店,林远山还真没来过。只是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姚燕正站在饭店大堂里迎接他,这下他完全懵了,真不明白这世间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有段时间不见姚燕,姚燕出现在这里了! “林局长请!”林远山压根就没注意到一旁的江万福,江万福早就做了请的手势了,指着里边的一个包间的方向。 “走,咱们到里边去。”韩亚东也在后边催着,林远山感觉自己瞬间被绑架了,想退都退不出去了。 “咱们这是?”林远山低声问韩亚东。 “今天姚燕女士生日,特请你来为她祝贺一下。”林远山知道他的老同学撒谎了,姚燕若请他祝贺生日还用韩亚东转告吗?不过林远山只是内心嘀咕了一下,还是跟着韩亚东走进了包间里,因为韩亚东找的这个理由还真无法拒绝,可是韩亚东突然给他来这样一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理解姚燕怎么和韩亚东江万福他们搞在了一起。 酒菜上桌后,江万福把四只酒杯排列在一起,开始满酒,这时林远山赶紧声明:“我今天不喝,胃不好。”说着从四只酒杯里拿去一只。 “少来点,没酒可没气氛。”江万福盛情邀着,举着的酒瓶一直呈45度倾斜状。 “真的不能喝,来的时候已经和韩主任说了。” “对,对,林局说今天胃不好,就不要勉强林局了。”韩亚东证明了一下。 “那好,身体是第一位的,那就给林局上一杯红茶吧,红茶暖胃。”江万福说完叫了服务员,“把茶师叫来。” 不一会儿,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微胖男子走过来:“江总,你叫我?” “给林局沏一杯红茶,要最好的。” “好的!” 江万福把剩下的三只酒杯倒满酒后,包间里顿时溢满了醇厚的酒香。酒是江万福专门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他出门吃饭都是自带酒水。 “这瓶酒我在家里藏了十年了,今天是专门给林局带来的,不想林局今天胃不适,不过我家里藏着一窖子酒呢,哪一天林局方便了咱们再喝。”江万福说着端起了酒杯,“谢谢林局长和韩主任能给我江万福面子,我先敬二位。”说完江万福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吞进肚子里。 酒桌上用得都是大酒杯,韩亚东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酒下去二指,姚燕只抿了一小口。 “哎,姚经理,你这样可不是你的风格,什么时候变得像个小女人了,开始湿嘴唇了,今天我们三个可是来给你祝寿的,你可得尊重我们对你的一片真情啊。”江万福揪住姚燕不放。 “是啊,怎么一见林局动作就变温柔了呢?”韩亚东也不放过姚燕。 “来,我们共同祝姚经理生日快乐!”江万福自己给自己倒满酒后又一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来,我们共同敬寿星一杯,干了!”韩亚东冲姚燕举起了酒杯。 “生日快乐!”林远山也举起一杯红茶和姚燕的酒杯碰了一下。 “好,谢谢几位,我喝了!”姚燕一下子又恢复了她的干练,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饭桌上还真没其他内容,几个男人一直在轮流和姚燕碰杯,而姚燕应对自如。 开场白和祝寿环节结束后,主角似乎悄悄变了,姚燕开始主动进攻,她率先把酒杯举到林远山面前:“林局,非常感谢你能来,我敬你一杯。” 一直听韩亚东叫姚燕经理,林远山顺便问了一下:“姚经理,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当经理吗?” “这是现任江汉大酒店大堂经理,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不是邻……认识吗?”韩亚东硬是把到嘴的“邻居”的“居”咽了回去。 林远山听后很震惊,他完全没想到姚燕去了江万福这里,不过总算明白姚燕今天为什么和江万福同时出现了,也明白这个饭局的头绪了。 “是吗?祝贺,祝贺!”林远山故作平静,再次送上祝福。 “好,林局有这句话我就太高兴了。” “江总,你可用对人了,我看用不了几年,姚经理肯定能帮你把酒店搞得上了市。”韩亚东一向是最会夸奖人的。 “哈哈,集团还真有这个想法。”江万福点点头。 “远山,江总是我的好朋友,特别实在,特别义气!以后可要多帮忙哟!赶快敬一下酒吧,江总。” 林远山微笑着举一下杯,反正自己喝的是茶水。 几个人谈笑近一个小时后,林远山想要走了,他看了韩亚东一眼,韩亚东马上说:“江总,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局身体也不太舒服,我送他早点回去吧,下次喝你那瓶藏了二十年的酒。” “好,好,一言为定!” 这时姚燕站起来对韩亚东说:“韩主任,我送林局回家吧。” “恩,好好,我今天没带车,正需要搭韩主任的车!”江万福拉住了韩亚东的衣服。 林远山感觉三个人像演小品似的,而他是唯一的观众。 第65章 专题新闻 林远山别无选择,只得主动要过姚燕的车钥匙。 一上车,林远山就发现姚燕换香水了,虽然基调还是玫瑰香味,但里面有了其他香味,林远山一时判断不出来是哪种香,但可以确定是另一种花香,闻起来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姚燕穿了一件无袖紧身黑色连衣裙,一看就是故意挑选的,因为姚燕平时穿得衣服都干练或轻便,穿裙子的时候很少。今天姚燕不仅穿了裙子,还穿了一双细高跟鞋,上车后就把鞋子脱了扔到一边。 “今天参加你的生日宴我很意外。”林远山先搭了一句话。 “你能来我也很意外。”姚燕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路面,林远山也盯着前方。 “现在轻易不见你了。” “进魔鬼集中营了,一当上大堂经理就基本上以酒店为家了。” “我知道,酒店很辛苦的。” 接下来两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路,路灯一个一个地从车窗外闪过,也没让两个人闪出句话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进了滨河小区,又一起上了楼,来到林远山门外时,姚燕才把一开始就想说一直放到最后的那句话说出来:“挂车厂那个事特别严重吗?” “你不用管这个事,也管不了。”林远山不想谈这个事情。 “可这是我的工作呀,不然怎么交代江总?” “谁也有完不成任务的时候,大不了免了你的大堂经理。” “你是总算计着让我失业?” “哪里会,你又瞎说什么。”已到门前,林远山手里一直拿着钥匙把玩着,迟迟没开门。 “你开门啊,不开门怎么进去?” “这是我家!” “你家?哦,明白了。那我再上!”有点摇晃的姚燕要自己上楼,林远山赶紧扶着她往楼上去。 “你说,我怎么交代呀。我可是刚到江汉大酒店任职,第一次领任务,你难道每次都不给我面子?”眼看着姚燕眼神越来越迷离。 林远山忙从姚燕的包里摸出了钥匙,把姚燕搀进屋子里,扔在了床上。 而这个时候苏家兴正在医院里为妻子洗脚,而妻子又开始给他念经了。 “又没咬到肉,明天还是给人家上班去吧,有儿子照顾我就够了。” “你看你,以前我一上班你就说我不想伺候你,现在我专门请了假伺候你,你又不用我了。” “平时狗没咬你呀,请假很正常,但被狗吓得跑回家就有些不正常了。” “我哪里是被狗吓回来的,你啥时候也不懂我。” “是啊,我一生都不懂你,那个吴东兰懂你!” 妻子一这样说,苏家兴停了下来,不给妻子洗脚了,妻子苦笑一下说:“唉,你能有多少次给我洗脚的机会了?” “可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苏家兴罢工只罢了十五秒,又蹲下来继续给妻子洗脚,他比妻子更知道,他给妻子洗脚的机会真的是可以用手指头来数了。 第二天早晨,林远山给苏家兴打电话的时候,苏家兴正躺在陪伺床上睡得熟,他是凌晨三点才睡着的,而凌晨三点林远山就已经醒了,他从凌晨三点反省到早上六点,整整三个小时,他都在脑海里自觉接受远在美国的徐艺畅的审判。 接电话的是苏家兴的儿子:“是远山叔叔吗?我爸爸还没醒呢。” 听苏骏这样说,林远山就不忍心再叫醒苏家兴了,他话一转对苏骏说:“苏骏,下周准备去上班吧,都给你联系好了。” “是吗?那太感谢叔叔了。” “何总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跟着他不会错的。” “好,我一定好好干。” 挂了苏骏的电话,林远山想该自己亲自出手了。一想起要去办案,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就像过去无数次面对嫌犯和现场的紧张和刺激,他叫来高明强说:“带上电视台记者咱们去一下挂车厂,不然苏局长就被白咬了。” “对,咱们今天集合二十个人去,我已经准备好了,直接把那三条恶狗弄死再说。” “不用去那么多人,咱们就是去送个停业通知书,叫上朱兵,咱们三个人去就够了。” “就送个通知书?”高明强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咱们才不需要花钱雇拖车吊车鼓捣那些铁家伙呢,咱们是执法的不是搞机械的,所以咱们要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 高明强是越听越糊涂了,也不好再问,不然显得他脑子笨。 林远山他们三个人到达挂车厂时,陶冶也随后赶到了。挂车厂还在营业,其嚣张程度让谁也无法接受。林远山出现在厂门口的时候,田飞笑了。 “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高明强还是按程序问了一下。 “我就是,你们想怎么样就说吧。” “没想怎么,给你们下达停业整顿通知书,签个字吧。”朱兵走过来把那张早就开好的通知递给了田飞。 “停业啊?好,好,我知道了,不就是让我关门吗?总有一天我会关的,你们就别着急了。” 林远山没说什么,他只是近距离见识一下田飞,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从此刻开始,他在开源这块地盘上还要见识很多人。 陶冶跟在林远山身后也没说什么,也没扛摄像机,他这次换装备了,就带了一粒纽扣,也叫微型摄像机。 就在第二天晚上,开源县电视台播了一条专题片:“无照经营企业被大力整顿”,只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就有十五家无照经营企业被曝光,其中挂车厂足足被曝光了三分钟。 一则普通新闻没什么,不普通的是这个专题片连播了一周!就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田飞挂车厂的客户锐减,关键是市监部门给电力部门发了协助执法函,一周后整个挂车厂停电,田飞火冒三丈,直接闯进了电视台。 警察赶过来的时候,电视台的演播室被砸了个稀烂,而电视台台长正呆立在墙角听田飞的吼叫:“今天再播,我下次来砸得就不是桌椅板凳了!” 听到电视台被砸后,林远山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一半了。执法是要有成本的,只是这个成本说不定发生在哪里,有时是其他人在承担这个成本,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执法为民,谁付出也一样。 只是韩亚东又来了,又叫他去吃饭,说尝尝江万福那瓶藏了二十年的酒。 “亚东,我和你的交情真的比不上江万福吗?你何必替他们出头?” “你多心了,我为江万福说什么情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田飞和江万福的关系?” “江万福和挂车厂真的没关系!” “可江万福和田飞有关系呀?” “远山,我只是想帮你更快地融入开源这个地方,那样你开展工作就顺利多了。” 林远山听后笑了,说:“谢谢你,但我不会和江万福这样的人在一起。” “远山,在这些人眼里,我们就如一只蚂蚱一样,他们碾死咱们太容易了。” “哈哈,那让他们来吧。” 就在韩亚东还没离开林远山办公室时,苏家兴来了。 “局长,明天还是我带队去吧,这次一定不会空手回来。” “你爱人出院了?” “对,出院了。” “田飞的挂车厂不去也行,里面的挂车应该没几个了,过不了几天,咱们不去查他他也会关门的,没电我看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第66章 青龙山庄 在江汉大酒店姚燕正在和江万福汇报工作。 “江总,林局长这个人我感觉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般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姚燕说。 “我看不是,你就能改变他。”江万福眯眼看着姚燕。 “江总真会开玩笑,我有那么大能量?”姚燕显然是有点慌了,她躲开江万福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周围就两个服务员在清理地毯她才放松下来,而她这个细微的举动又被江万福捕捉到了。 “去改变一个人需要的不是能量。”江万福的眼睛在从姚燕身上上下移动了两个来回,“我已经把这个事全交给你了,你要努力啊,我不会亏待你的!” “江总,你让我训练一下服务员还可以,你让我去改变一个堂堂的局长我还真没那本事。” “你有这个本事,只要你去做就会成功!”江万福说完起身上了楼,留姚燕坐在那把专门为她配置的大堂经理的椅子上发呆。在江万福面前,姚燕还是显得太简单了。 林远山去市开会的路上汽车经过南山路的时候,后边一辆红色保时捷突然超车右转,幸亏司机黄华来了个急刹车,不然就撞上去了。 “又是一辆有个性的车。”林远山笑笑说。 “女司机不仅有个性还有情绪,惹不起啊。”黄华说着专门又瞅了一下那辆车,看到了“555”的尾号,“这辆更惹不起,江汉集团罗总的车。” “罗总?” “对,罗曼!一个女的开那么快干嘛?是不是为了让咱们看清她开的是保时捷?”黄华跟在罗曼后边发着牢骚。 南山路通往滨州市,也通往青龙山庄,在下一个路口,罗曼右拐开往青龙山庄,林远山直行去往滨州。车窗外的温度足以把汽车熔化,路旁的树叶燃烧着绿色的火焰,而车里的林远山已经睡着了。 估计在林远山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罗曼,或者说罗小娟已经将车开到青龙山庄门口了。虽然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对于罗小娟来说好像走过了二十年,算算罗小娟从第一次见林远山起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庞杂的内容如故乡的那几座大山一样,葱郁而沉重,遥远而永远无法忘却。罗小娟不敢轻易去翻搅往事,不翻搅她就是江汉集团高管罗曼,翻搅起来就又变回那个柔弱的罗小娟了,而一走进青龙山庄,她就只有一个名字,罗曼! 肖汉廷已经等候她多时了,她一走进会客厅,就看到了那位陈先生,来自香港的商人。 “这是我们专门负责万寿丹销售的罗经理,她会给你做个详细介绍的。”肖汉廷向陈先生介绍了罗曼。 “您好陈先生,让您久等了。” “你好,你好。” 罗曼和陈先生握过手后坐了下来。 “陈先生以前买过我们的万寿丹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服用过吗?” “用过一次,朋友送的。” “那就是说陈先生是从朋友那里知道万寿丹的?” “是的,是的。” “现在给您看的是我们的特级品,里面含有天然千年灵芝粉,这种特级品由于数量少,我们是不放到市面上去卖的,只提供给一些老顾客和熟人朋友们,既然陈先生是方总介绍来的,那我们是把陈先生当我们的朋友对待的,我向肖董特批了三十粒,再多也没有了。” “好,好,谢谢,谢谢。” 罗曼的上半身略前倾,角度恰到好处,某些部位时隐时现,让陈先生忍不住总往她这边看,面对罗曼后边的问话,陈先生大多时候都回答几个简单的字,而罗曼做完这单生意只用了半个小时。 生意做成后肖汉廷安排工作人员带陈先生回客房休息,并为陈先生买好了第二天回香港的机票。当然,几千元的机票对于二十万的销售收入来说,就相当于打了个九八折。 陈先生离开会客厅后,肖汉廷和罗曼也换了地方,来到了肖汉廷在青龙山庄的个人居所,一座外墙完全用木皮贴出来的小楼。 “今年咱们的万寿丹做得不错,地产就不尽如人意了,不少小公司也来抢蛋糕。”肖汉廷坐在罗曼的对面,他们之间是一个红木茶几的距离。 “地产方面我认为开发高层住宅或个性功能性住宅是趋势。” “你分析得对,必须走特色路线,别家公司卖的是房子,咱们公司要提供给消费者全新的生活。” “其实我还是不大懂地产,肖董做十年地产了,完全不用采纳我这个外行的意见。” “错了,对于房产来说,谁都不是外行,因为谁也要住房子呀,你说是不是?” “是,听说县里领导们的分工有变化。建设这块给刘县长了。” “没错,是天大的好事,进入常委和不是常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为了这事,公司投入不小,是时候有回报了。” 两人聊着聊着,肖汉廷站了起来,他其实是想越过那个茶几到达茶几那边,但又觉得时机不成熟,于是走到窗前背靠窗站在那里了,这样离罗曼越远了,不过这个距离看罗曼是另一种画面。 罗曼在肖汉廷面前是完全放松的,凭肖汉廷的素养绝对不会随便冒犯她,再说她好像也并不害怕被眼前这个男人冒犯。 罗曼这个时候正在剥一颗葡萄吃,肖汉廷就看着他吃,他们这样一站一坐能坚持十来分钟不说话,不过罗曼若感觉到肖汉廷看她久了就会打破沉默。 “肖总,咱们集团上市的准备工作开始了吗?” “即将开始,公司的五年计划就是上市,一切工作围绕上市展开。所以你要多费些心思,若成功上市,我会送股给你,让你进董事会。” 肖汉廷说出这句话后罗曼抬起了头:“肖董误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你是随便问问,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并且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罗曼这个时候不知该说什么了,说谢谢表明愿意接受赠股,而接受了赠股又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那么不说谢谢,又显得不知好歹,但又不能不回应,于是停顿了一下: “肖董已经够关照我了!” “永远不够!” 肖汉廷这样说罗曼的脸开始微微映出红晕了,而这正是肖汉廷最喜欢的。他因为爱这个女人而一直不敢轻易触碰她,好像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似的。 有些人总是要极不合时宜时出现的,比如江万福,直接推门就进来了,后边还跟着田飞。 “哟,罗总在啊。”江万福若同时见到肖汉廷和罗曼两个人时,总是先和罗曼打招呼。 “又出啥事了?”肖汉廷知道江万福带田飞过来必定有事,并且是破事,好像在他印象中田飞办的事就没圆过。 “哥,市监局上上下下都给咱们面子,可这个林远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他上任市监局好像变了风格,怎么总查咱们的问题呢?” “又办什么事了让人家查?” 这时田飞走过来说:“肖董,林远山查了我的挂车厂,还在电视上连播一周,现在几乎没客户了。” “你就不能干点正经的?你干正经的他能查你吗?” 田飞低头不语了,等他舅舅帮他说话。 “要说挂车厂不算个啥,我是想说林远山这完全是冲咱们来的。” “人家是在工作,一个刚上任的局长总得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呀。” 听江万福左一个林远山右一个林远山地说,罗曼,不罗小娟听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她又成罗小娟了,因为江万福又把她推到过去了,这让她不得不说点什么以堵住江万福的嘴。 “据我了解,林远山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罗总认识林远山?”江万福问。 “对,认识点。”罗小娟知道无法否认,就实说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林远山也是林顺县的人,和罗总是老乡。” “林远山是林顺人?”一旁一直对江万福不耐烦的肖汉廷有些吃惊。 “对,林远山和罗总是一个地方的人。”江万福说。 “罗曼,我没听你说过。” “肖董,我以为你知道。”罗曼只能这样回答了。 就在江万福和田飞还没有得到肖汉廷的支持的时候,田飞接了一个电话:“什么?撞死人了?” 第67章 挂车厂混战 看田飞神色异常,江万福与罗小娟停止了对话,视线转到田飞身上,他知道田飞又惹事了。 田飞只是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只吐了两个字就没有再多说话,在肖汉廷面前他还是有些拘束。 “来了两个拖车,要把厂里的东西全部拉走!”这句话是手机里传出来的,虽然声音不高也被在场的人听到了,江万福看了一眼肖汉廷,见肖汉廷眼望窗外,显然不想关心田飞的破事。 “林远山又去了?”江万福问了一句。 “看来林远山是不给我活路了,酒不让卖,现在我辛辛苦苦做个焊车买卖也不让,我和他没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田飞接完电话后情绪激动地说。 “他不让你做有他不让你做的理由,对不对?”肖汉廷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给了田飞一句没有温度的话。 “肖董,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了,这事我自己解决好了。”田飞看到肖汉廷无意帮自己,从会客厅退出。 “乱来成不了事。”隔着玻璃,肖汉廷看田飞驾车离开,回头对江万福说。 “是,我这个外甥一直成不了个气候,唉,我还得好好引导他。” “就怕你引导不过来,蝌蚪就是蝌蚪,龙虾就是龙虾,你很难改变的。”肖汉廷对田飞一直不抱什么希望。 “哥,田飞虽然头脑简单,但敢冲敢打,我们也很需要他这样的人。” “这样吧,你别让他自己瞎折腾了,给他在集团里找个职位算了。” “哥,我知道最终都得靠你,田飞和我一生都会追随哥的。”肖汉廷要收编田飞,江万福还真没想到,内心充满感激。 “不把他收留回来,他就会一直在外面野。” “好,我这去告诉他,挂车厂实在不好做就关掉算了。” 而江万福完全想不到,在他去挂车厂的路上,挂车厂已变成了战场。 高明强和朱兵是因为举报中心接到一起挂车投诉案被苏家兴派过来的,他俩的身后还跟着吴东兰。消费者维权本应该是吴东兰的工作,但吴东兰想到田飞不好对付,就和苏家兴说了一下,让高明强和朱兵一起去。 等他们到达挂车厂时,挂车厂居然还有几台挂车,十来个工人在紧张工作,这让朱兵很是吃惊。 “电业局不是断了他们的电了吗?”朱兵是在问自己,因为是他通知电业局给挂车厂断电的。 “问一下他们就知道了。” 几个执法人员到挂车厂大门口时,几个年轻人挡住了大门,高明强一下就认出来是田飞的几个手下,那次去清水村查假酒时遇到过。 “我们是市监局的,你们老板呢?”高明强问。 “我们老板不在。” “叫你们老板来。” “我们没老板电话。” 高明强知道和这些小混混说话纯属浪费时间,他给苏家兴打了一个电话,苏家兴一听也很吃惊,告诉高明强对挂车就地封存。 高明强让朱兵给每个挂车都贴了封条并做了清单。 “强哥,接下来咱们做什么?不会贴几个纸条就走吧?”朱兵笑着对高明强说,显然他认为这些措施都没什么用。 “能有什么办法,拖是拖不走,只能用纸糊住了。” “我朋友养着两辆拖车,要用我一个电话就叫来了。” “是吗?” “是的,还就在附近村子里。” 不过高明强还真不敢随便下决定,他又给苏家兴打了一个电话,苏家兴一听可能雇到拖车,当即表示全部拖走,并说他正在来的路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安杰把情况报告给了田飞,在田飞赶到的时候,两辆拖车和苏家兴也赶到了,只是田飞的汽车晚了拖车一步,当拖车拖着一辆半成品挂车刚驶出大门时,田飞的那辆黑色q7挡在了路当中。 “让开,你这是阻挠执法!”朱兵朝田飞喊话。 “我就是要抗法,有种从我的身上压过去!”田飞坐在驾驶室里不下来。 苏家兴自然有办法,他同时打了110和122报警电话,十多分钟后,110警察和交通警察都来了,共来了十多个。 “田飞,你这是什么情况?”先上来和田飞谈判的是交警队秩序中队队长何伟。 “有人抢我的货物,你们警察不管吗?” “请你配合让开道路。”何伟说。 “配合?老子就不配合,有本事动我试试!” 看到田飞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何伟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对身边的两位干警说:“叫咱们的拖车过来!” 听到何伟要强拖田飞的车,安杰带着几个小混混围了上来,挡在田飞的汽车前面。 “全部散开,否则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了!”这个时候跟随110一起出警的城关镇派出所所长武小东朝安杰他们大声呵斥一声,然后亮出警官证,“你们在阻挠执法知道吗?” 而与此同时,其中一个干警拉了一下安杰的胳膊示意他让开,安杰当即扯着嗓子高喊: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显然,安杰的喊声是一道命令,在场的警察非常清楚,随即都拿出警棍准备防卫,但一场斗殴还是开始了,安杰和身边的几个小混混先动起了手,一下子把两个警察打倒在地,这时从挂车厂又冲出来五六十个人,警察这一边的人数明显不足,武小东看到后给副局长尹力打了一个电话。 “尹局长,咱们的人被打了!” “在哪里?” “西门外田家堡附近挂车厂这里。” “我马上到!” 看到事态不可控制,苏家兴也赶紧给林远山打了一个电话,林远山接了电话后表示马上就到! 武小东担心干警受伤紧急下达了撤退的指令:“全体警员撤退,全体警员撤退!”无奈他连喊几声斗殴也没有停下来,十多位警员已被几十个混混围在中间无法脱身。 这个时候江万福开车赶到了,他一看眼前的场面就急了,高声对田飞喊:“田飞,你在干吗?”田飞此时居然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尹力副局长带着十多个干警赶来的时候,武小东和何伟带领的几个交警也加入了混战,他们是想把自己的警员拉出来,结果是自己也被撕扯得衣帽不整了,武小东的警服直接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砰!” 一声枪响,现场短暂定格了一下,只几秒,但所有的人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电子游戏模式,混战又开始了。 枪是尹力开的,子弹飞上了天,至于要落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只能瞄准上帝开枪,紧接着他又开了第二枪,第三枪!三声枪响后,打斗终于停下来了,警方倒下三人,对方倒下十多个人,武小东的额头流着血,何伟弯腰在地上捡起自己的警帽戴好,而他警服上的扣子已经一个不剩。 120急救车是苏家兴打电话叫来的,医护人员在救治伤员的同时,现场的混混们已迅速消失,而只有田飞还睡在车上。 “开门,开门,你看看你干了什么!”江万福打开车门把田飞从车里拉了出来,“这次的事你自己收拾吧,我不管你了!” 但田飞并没有看清楚江万福脸上的怒气,他眯着眼,口齿含糊不清地说:“你别管我,别管我!” 尹力走到田飞跟前一看,就知道田飞刚刚吸过什么东西,他让人检查田飞的驾驶室,果然在座椅下边搜出一包白色粉末。 一旁的江万福已无法阻止事情的发展,他眼看着迷幻中的田飞被塞进了警车里。 警车和救护车驶离后,现场就只剩苏家兴他们了,林远山也赶了过来,对苏家兴说:“把所有的挂车都拖走!” “局长,拖到哪里去?”一旁的高明强问,他显然不知道把这些铁家伙们存放到哪里。 “拉回局里!” 五六辆被扣押的挂车被拖进单位大院里时,一些正准备要下班的工作人员都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意思,哪来这么多大家伙?”杨凡同问刚走出楼门的郑和平。 “我也不知道。” 看着随后回来的高明强和朱兵,郑和平想一定是打了个大胜仗。 第68章 十七年后的相遇 最后的结局是江万福没有想到的,如果田飞因为斗殴抗法袭警等这些原因被捕,并不感到意外,而当看到田飞那副迷幻的样子江万福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甚至还没等到警车将田飞带走就先离开了现场,他一点都不想多看田飞一眼!他再一次认定田飞是那种永远都成不了材的废料,简直无可救药! 江万福开着车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他的内心曾有一瞬间去青龙山庄的想法,见一下肖汉廷,但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对刚刚发生的事,他羞于启齿。那还是回江汉大酒店吧,这样他需要原路返回。过了开源大桥,再右拐,上滨河路,再往东,过两个红绿灯,左拐,再有五百米就到了,这个时候肖汉廷打来了电话。 “万福,过来吧,韩主任来了,过来喝酒。” “哥,好的,我就去。”又得原路返回! 江万福到达青龙山庄后,直接来到了餐厅里,他知道酒已备好,就等他来分酒了。 这座完全用石头砌成的城堡,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如果不是肖汉廷向外修了一条路,任何车辆进不来。但当初建造这个城堡的江姓人家最终弃城外逃,听说江家人的后代现在大多在国外。而江万福并不是江家人的后代,据他爷爷说他家祖上是给江家人当长工的,后来赐了江姓,到底他祖上姓什么他至今不知,听爷爷说,他家祖上是从河北流浪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不仅不姓江而且都可能不是正宗的开源人。不过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他家在开源就有名声了,这不只是因为他父亲在江户村当了二十多年的书记,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父亲是开源第一个人大代表,曾五上北京,至今他家里的墙上都挂着好几幅他父亲与领导人的合影。 江万福走进餐厅的时候,等候他的居然是满满的一桌子人,并不是肖汉廷电话里只提到的韩亚东。 “江总,我们可是等你快一个小时了,你说今天咱们如何开始吧?” “韩主任,我迟到了先自罚一杯,然后咱们再开始!”江万福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尽后又亮了杯底才坐下来。 “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都是从晋阳来的,这位是刘其,那位是……” 韩亚东一说刘其这个名字,江万福就明白一切了,刘其是刘绍林的儿子,听说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看来韩大秘书是带领导家公子来青龙山玩来了。虽然韩亚东十多年前就不当秘书了,但在江万福眼里,政府办主任仍旧是一个秘书的角色。 陪几个年轻人喝酒江万福是没有兴趣的,好在桌子上有罗曼。 “罗总,我每次一看到你感觉时间就停止了,你说这神奇不神奇?”江万福笑眯眯地盯着罗曼。 “江总,我每次一看到你时间就慢了,我也觉得神奇。”罗曼总是那么冷。 “哈哈,慢了好啊,说明咱们时间还长着呢。”罗曼的冷正是江万福所喜欢的,只是这是一种远距离的喜欢,就像一个人远远地仰望着天上的彩虹一样,伸手也是无用的。 只有江万福敢当着肖汉廷的面开罗曼的玩笑,而肖汉廷不以为然、只微笑着一言不发,江万福给他倒上酒,他就喝,喝了就抽烟,他留这么一大桌子人,其实仅仅是为了留住其中一个人。 “江总,听说田飞把人打了?”席间,韩亚东总想找句话和肖汉廷说说,好像肖汉廷若不说话他就有过错似的,而他找来找去就找到这一句。 “没有,没有,这个是没有的事。”江万福接话,还很着急。 “整个开源城都传开了。” “误传,田飞确实没有打过人。” “那是谁打人了?” 被韩亚东逼问到这里,江万福一下子答不上来了,这个时候肖汉廷说话了:“明天就让田飞来公司上班吧,让罗曼带带他,一个人的缺点若能利用起来就是优点。” 韩亚东知道,不论他和肖汉廷的交情有多深,也不会有肖汉廷与江万福的感情深,这是因为他和肖汉廷之间是用金钱在维系,而肖汉廷和江万福之间是用恩情在联结,当年肖汉廷农村插队染了伤寒,是江万福的父亲江源把肖汉廷接回家才救了他一命,这个经典故事在开源一直流传至今。 而江万福面对肖汉廷对他的大力支持却叹了口气:“田飞又被关进去了。” “什么?关进去了?你不是说他没打人吗?” “他真没打人,是他手下人打的。” “那不就相当于他干的嘛!”这句话是韩亚东说的,他终于证实了他问江万福的话。 “田飞从小跟着你,是你把他给宠坏了。”肖汉廷吸了一口烟又吐出几个圈圈。 “他十三岁就没有了父亲,我不忍心责打他,唉。”江万福摇了摇头说。 韩亚东本来是随意提了一下田飞,不想酒桌上的话题全部转移到田飞身上了,他看到刘其已被冷落,赶紧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肖董,刘其想策划一个广场的项目,你看这个项目在咱们开源能不能拓展?” “只要操作好在哪里都能打开市场。”肖汉廷说。 “刘其刚出校门,还要肖董多帮助。” “放心吧,我会竭力招呼,走好这开头的第一步。” “谢谢肖叔!”刘其礼貌地站了起来举杯致谢。 “坐,坐!” 韩亚东看到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无痕迹地完成了,拿起酒瓶给在座的每一位再次倒满酒,正要来一个全桌共饮,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电话是何彬打来的,说他已到开源,韩亚东随口说:“彬哥,我现在还抽不出身,你先到远山那里,晚上见。” 听到何彬和远山这几个字,心一直在窗外的罗小娟回过了神,她一直听着韩亚东接完电话,没有放过电话里传出的每一个字。一个人的名字一旦深深刻在另一个人的心上,不是一个“忘”字能磨灭了的,而且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心就会隐隐作痛。 刚才罗小娟的微妙变化已经被肖汉廷眼角的余光全部捕捉到,在肖汉廷眼里,这个女人隐藏着太多的东西,除了确定她现在有一子一母外,其他方面还真知道不多,就连“罗曼”这名字都像一个艺名。不过肖汉廷并不是因为好奇才靠近这个女人,而是因为这个女人周身有一种神秘的磁场,吸引他一步步陷入其中。 “来,肖董,罗总,咱们——” 韩亚东刚又重新举起杯子,罗小娟却不想继续下去了,起身对所有人说:“大家慢慢吃,我先走了,家里有事。” “让小卫送你回去吧。”肖汉廷没有再留罗小娟,知道她的心已不在这里。 “肖董,我自己可以回家。” “不可以,酒后禁止开车!” 肖汉廷让自己的司机小卫送罗小娟回家,车刚走出青龙山庄,罗小娟就接到了儿子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是星星妈妈吗?星星受伤了,现在正在人民医院。” “什么?星星受伤了?” 罗小娟一听儿子受伤,心里非常着急,一路上催小卫把车开快点,半个小时后,罗小娟赶到了人民医院,见到儿子时,看见儿子右胳膊肘上绑着纱布。 “发生什么事了?” 儿子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下旁边穿同样校服的另一个孩子。 “对不起,孩子们在打篮球时我儿子不小心把你儿子给撞倒了。” 和罗小娟说话的是何彬,当他看到罗小娟的时候,并没有当下认出罗小娟来,而当罗小娟看到他时,却怔住了。 “软组织挫伤,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一旁的医生对罗小娟讲了星星的伤情。 “住院治疗也可以,所有费用我全部承担。”何彬一副负全部责任的态度。 “不要紧,再说你儿子也是无意的。”罗小娟不想多说,拉起儿子就往外走。 “请等等。” 何彬拉住了罗小娟,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两千元钱递给罗小娟:“你看这够不够?” “不,不,不需要钱。” “还是拿着吧,应该的。” 就在两个人互推的时候,林远山朝这边走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林远山远远地就急着问,他是何彬打电话叫来的,可当他走近时候,猛然间看到了罗小娟,而罗小娟也刚好转身看到了他! 空气瞬间凝结,人也僵住了,时光恍惚回到十七年前,周遭一切都虚幻起来,当林远山再次被眼前的罗小娟震撼的时候,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记忆深处一直无法抹去的那个人,她就是罗小娟,没错,这个人,即使八十年后他也不会搞错! 罗小娟的大脑至少有三秒钟是空白的,视力至少三十秒是模糊的,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什么话也没说,拉起儿子就往外走。 “小娟!” 林远山喊了一声一把拉住了罗小娟,罗小娟把脸扭向一边。 “你在开源?”林远山脸上惊喜的神色好像刚刚从地上捡到一块金子似的。 罗小娟仍旧面无表情,推开林远山的手后拉起儿子快步离开医院,留林远山站在原地像一只落单的羚羊,前方好似有茫茫荒原难以穿越似的。 “还不赶快追出去?”何彬提醒了一下,林远山才追出门诊楼,但罗小娟已经没了踪影。 第69章 星星 随后出来的何彬看到林远山呆立在医院大门口小声问了一句:“你还没有忘了她?” 林远山没回答,两眼空空地看着大街上来回穿梭的车流,刚才要不是有这么多车,他一定会横穿过去再次抓住罗小娟的手。 “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想也白想。”何彬继续说。 而林远山此刻完全把何彬当成空气了,一点反应没有,这时一个街头散发小广告的大嫂递给林远山一张小广告,也许是大嫂挡住林远山的视线了,林远山反而接住了小广告,还假装仔细读了一遍,何彬一看是一张男科的医疗小广告,忍不住笑了:“你对这个感兴趣?” “没想到她也在开源。”林远山终于说话了,语气里带着沧桑。 “我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俩互不干扰对方最好。”何彬说。 “你说的对,互不干扰最好,不过看到她过得好我就很欣慰。” “对,对,罗小娟看起来状况不错,生活应该过得很优越的。” “优越就好,也是我所希望的。” 话虽这样说,林远山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起来,何彬送儿子回学校后,林远山在他的汽车里坐了好长时间,十七年前的事尤如昨天刚发生过一样,在林远山的脑海里还清晰可见,当时在省人民医院里,罗小娟容不得他多解释就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了,今天的情景何其相似,也是在医院里,罗小娟又在他眼前消失了,好像医院是一个能够让时空转换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天已暗下来,对面一辆小汽车的车灯明晃晃地照过来后,林远山才发动了汽车,他刚开出百十米的距离,就接到了韩亚东的电话:“江汉酒店,你快点过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林远山挂断电话后叫上何彬朝江汉酒店驶去。 韩亚东带来了一瓶灵芝酒,说刚从肖汉廷那里拿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很轻松,好像他在肖汉廷那里极其随意似的。 “看来你现在开源越来越混得开了,不如我和远山去给你当马仔好了。”何彬笑着对韩亚东说。 “其实肖汉廷并不是混混,他是个文人!”韩亚东说。 “文人?头一次听人这样评价肖汉廷!” 韩亚东给三只酒杯倒满酒,何彬先朝林远山举起了酒杯:“来,远山,祝贺你回到初恋。” “初恋?什么意思?”韩亚东不解。 “江汉集团的美女高管罗曼你认识吗?”何彬问韩亚东。 “认识。” “罗曼就是罗小娟,今天远山给证实了。” “真的是啊?我早就看着像,只是一直不敢确定。”韩亚东一脸惊诧。 “罗曼?”林远山听何彬和韩亚东这样说有些糊涂了。 “对呀,你在医院遇到的罗小娟就是肖汉制药总经理罗曼!” “她改名字了?” “不仅改名字了,还有孩子了。”林远山和何彬都停下了筷子。 “孩子?” “对,”韩亚东看了一下周围,然后低下头小声说,“人们都说罗曼的儿子罗星星是肖汉廷的!” “你确定?”林远山追问。 “人们都这样说,应该是事实,再说从来没有人见过罗小娟的男人,很可能罗小娟压根就没有结过婚。” “没结过婚?” “对,罗小娟一直跟随着肖汉廷,也算是一个一心一意的女人,不过肖汉廷妻子放出的话是绝不离婚,罗小娟也只能当一个第三者。” 韩亚东爆出的消息是林远山完全想不到的,但他没有多问,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一边大嚼一边说:“道听途说的事不一定准,我看什么事也没有这盘东坡肉真实。” 而罗小娟带着罗星星回家后,妈妈看到星星胳膊上缠着纱布一脸吃惊地问:“哎哟,这是怎么了?和同学打架了?” “没有,是不小心摔倒了。”罗小娟说。 “不要紧吧?” “不要紧,擦破点皮。” 罗星星不满意妈妈的说法,嘟着嘴对外婆说:“我妈妈就能装好人,本来是何子天故意把我推倒的,我妈妈却说何子天不是故意的,还不要人家爸爸赔钱。” “是吗?要真是这样得让老师教育一下那个孩子才行。” “妈,不要把一个孩子想得那么坏,孩子在一起玩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罗小娟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妈妈拉到一边悄声说:“妈,远山来了不要给他开门啊。” “什么?林远山来了?”已经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当听到林远山这三个字时眼里反而放出了光芒。 “小声点!”罗小娟又小声说。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就别再——” “妈,你别管这些事。” 看罗小娟情绪不好,妈妈也就没再多说。 由于儿子受了伤,罗小娟告诉儿子今晚可以不用做作业,早点休息,儿子听了高兴地给了她个拥抱。 “妈妈,明天可不可以请个假?”儿子试探着问。 “不用请假,你完全可以去学校听课的。”罗小娟没有答应儿子的要求。 “可我的手不能写字呀?” “不能写字只用耳朵听就是。” 儿子一听小脸马上又不高兴了,嘟着个嘴说:“什么世道,受了伤还得上课!” “现在是知识决定一切的世道,你不好好学习怎么能行呢?” 看儿子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人,罗小娟就退出来,回到自己卧室把自己摔到单人床上,马上又斜靠在床头,盯着窗外出神。她经常喜欢关了灯拉开窗帘,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看窗外的夜色。城市的夜色是璀璨的,不像乡下的夜,安静得连声猫叫都会让人心里紧缩一下。 林远山今天的样子在罗小娟脑子里反复重现着,她虽然没有真正看林远山一眼,但她分明已经看到了林远山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和一双渴盼又深沉的眼睛。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目光在林远山眼睛里换成了另一样东西。 “我不会理他的!” 罗小娟一再地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而这个时候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罗小娟拿起手机一看,是肖汉廷发来的信息,只有几个字:“睡下了吗?”,罗小娟回了一条:“睡下了。”肖汉廷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给罗小娟发一条信息,字都不多,简短温馨。 而这个时候窗外一道强光扫过,罗小娟看到一辆白色汽车停在窗外,她本来没多想,以为是邻居或路人,可当她看到林远山从车上下来时就顾不上肖汉廷的信息了,她放下手机走到窗前,确定是林远山后一把拉上了窗帘,并且快步走到门口把防盗门上了安全锁,做好这一切后她回到床上静听门外的声音,她认为林远山一定会敲门的。 林远山没有敲门,他知道罗小娟是不会给他开门的,所以也没给罗小娟打电话,只是在车门外站了一会儿。罗小娟的那辆红色小汽车就停在楼下,林远山看到车牌号后忽然感觉很安心,多少年吊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此刻他一点都不想去理会第三者或私生子之类的传闻,他只想知道罗小娟是否还好,现在看来有房有车的她应该过得不错。 几分钟后,罗小娟没有听到外边有什么响动,就忍不住走到窗前悄悄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当她往外看的时候,发现林远山正在看她,赶紧又把窗帘放下了。 至于林远山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罗小娟并不好奇,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从警十年的人来说,找到她太容易了。不过她忽然担心起来,林远山能轻易查到她的住所,自然也会查到有关她的更多信息,一这样想罗小娟当即心速加快,感到了很大的不安。好在又过了几分钟后,罗小娟听到了汽车开走的声音,直到汽车声远去,窗外完全安静下来,她才再次走到窗口,掀开窗帘她看到窗外已空无一人。 林远山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手机里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有局里办公室的电话,也有苏家兴的电话,还有刘绍林的电话! “有事吗?”路上林远山给苏家兴去了个电话。 “局长,你在哪里,直接到人民医院来吧,二十多个人吃坏了,全部住进医院里了。”电话里的声音意外的紧张和颤抖。 “什么?吃坏了?” 第70章 人命关天 林远山赶到人民医院内科住院处的时候,只见病房里和病房外都是人,苏家兴被夹在病人和家属中间脸色凝重。 所有病人都来自一个农村婚宴,经过一夜的调查,问题集中指向一道菜——熟猪肉。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趴在床上,脑袋探出床外下,对着一个脸盆一直在呕吐,他的母亲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小男孩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脸色发灰。 “重病人有多少?”林远山问苏家兴。 “有七个,其中有两个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得赶紧组织人调查熟猪肉的来源。” “向局长已带人到村里调查了。” “很好。” 林远山想到自己昨晚酒醉没听到电话非常不安,他知道他应该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不过现在看来市监局的反应还是迅速及时的,苏家兴和向涛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和积极主动的工作态度还是超出他的预期的,这一点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正这样想着,县长齐志诚带着副县长柳然急匆匆进来。 “林局长,情况怎么样?”柳然一见到林远山就急切地问道。 “情况很严重,有七个重病人。” 柳然听了林远山的汇报扭头看齐志诚,齐志诚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向刚才那个不停呕吐的小男孩。 “领导,你们要替我们做主啊,商家太坏了,怎么能卖有毒的猪肉!”男孩的父亲一脸气愤。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的妻子走过来哽咽着对齐志诚说:“这可怎么办呀,我家就我男人一个人挣钱,他现在不能出去挣钱,我儿子上大学的学费就交不起了。” “放心,政府一定彻查问题,是谁的责任咱们一定追究,如果家里确有困难,可以向政府申请救济。” 齐志诚慰问了患者又和主治医生详细了解了病因情况后,召集相关人员在医院护士室开了一个紧急现场会。 “大家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大致判断是宴席上的熟肉有问题,猪肉来源方面我们已经查出是出自土坊村一个家庭作坊。”林远山说。 “家庭在自己院子里自办宴席请客不是经营行为,我们还真不好去检查。但从村民口中了解的情况,餐桌上的几道菜拍黄瓜、炒鸡蛋、凉拌豆角等应该不是问题,外购的只有花生米、熟猪头肉、豆腐干这些,最后我们初步判断是猪头肉出了问题。”苏家兴又补充了一下。 “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积极应对积极处置,谁都不能怠慢,有最新情况随时向柳县长汇报,同时还要关注媒体方面的动静,尽量减小负面影响,千万不能因此引发网络舆情。”齐志诚说得一字一句都非常有力。 副县长柳然说:“出现这个情况,咱们都有责任,我刚刚分管食品工作,希望大家精诚团结,紧密配合,马上采取相应措施,摸清情况,控制事态。” 其实食品事件一发生,向涛就带吴东兰、史秋明等五六个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到达了事件发生地土坊村。土坊村是开源县的一个大村,全村有九千多人,相当于一个枣林乡的规模,也是开源县比较富裕的一个村子。市监人员到达售卖熟肉的四喜便利店时,看到的是一个只有三十平方米的小店,店内售卖的商品有日杂百货副食等等好多种,店主邢喜旺正一个人抽着闷烟。 “把你的营业执照拿出来我们看看。”吴东兰对邢喜旺说。 “我这小铺子还用领执照?”邢喜旺没有正面回答,一副不懂法的样子。说着话,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纸,上面满是灰尘,依稀有营业执照的字样。 “不论多小的店都得去登记领证,把食品流通许可证也拿出来。”吴东兰说。 “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农闲的时候卖点东西,农忙的时候就关门了,本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办你们的食品证折腾了我好长时间,我还正想和你们说道说道呢!老百姓办点事怎么这么难?” 邢喜旺一边牢骚,一边又扔出一张叠着的破纸,史秋明打开一看,已经过期一年多了,气鼓鼓地扔在柜台上。一旁的向涛问:“你卖给婚宴上的熟肉是从哪里来的?” “是上庄村张三娃家自己煮的熟肉,我只是代卖。” 在邢喜旺家待到天黑,向涛和吴东兰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商店几乎处于监管真空,各种证件早已过期,法律意识完全没有,既没有进货手续,也没有销售手续,更没有什么财务账本,熟肉随进随卖,卖多少不知道,剩多少不知道。接下来向涛在村子里走访了几十户人家,虽然都买过四喜便利店的熟肉,但也是口说无凭,无法定性。 向涛他们回到市监局时,林远山刚从医院回来,向涛在林远山办公室将调查情况汇报了一下,这时林远山的手机响了。 “我明天就回去了,晚上九点的飞机。” “明天回来?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向涛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知趣地退出了林远山办公室。 “哦,”林远山停顿了一下,“单位正调查食物中毒案件,我安排司机接你吧。” “那算了,我自己解决吧。真是服了你了,为工作就忙成这样。” “抱歉了老婆,这个案件一结束我就……” 林远山的话还没说完徐艺畅就挂断了电话,林远山没想到徐艺畅还没回到国内他俩就出现了一点点不愉快,不过他现在顾不上想这些,当他接完电话准备和向涛继续讨论时,才发现向涛已经离开了。 而一直守在医院的苏家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个病人脸上蒙着白布被护士推出了重症监护室! “什么情况?”苏家兴跑上去问。 “死亡一例!” 苏家兴没再多问,他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急忙走出住院楼,蹬上他那辆半旧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市监局。 “局长,死亡一例!” 苏家兴一进局长办公室就向林远山报告了这个最新情况,他说话时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就和刚进行过一次短跑一样。 “我知道了,刚才向涛和吴东兰、史秋明已经被叫到县里接受调查了。” “什么?吴东兰也被叫去了?” 苏家兴从林远山办公室里出来时心神不宁,他拨了吴东兰的手机,对方关机,紧接着他又给纪检委副书记陈浩然打了一个电话,也无人接听。 第71章 飞机场 与吴东兰失去联系让苏家兴心里忐忑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看到吴东兰办公室的门仍然紧闭着,而局办公室里聚集了七八个人。 “以后不能随便买熟肉吃了,想吃得自己动手煮。”杨凡同深有感悟地说。 “这么热的天吃熟肉多上火呀。”这是任小花的声音,正在减肥的她平日里离肉比较远。 “因为天热,卖家才会放亚硝酸盐,亚硝酸盐抗腐烂。”魏宝林在一旁说。 “不对,亚硝酸盐不防腐,主要是保持肉的色相,能让煮熟的肉看起来鲜亮一些。”杨凡同又认真起来了。 “看来凡是卖的都要管色相,嘻嘻。”魏宝林不论说什么话最终都要拐到烟花柳巷里去。 “唉,你就没个正经。”任小花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偷偷笑了,只有杨凡同没笑,听到这些不雅内容,他一脸鄙夷地端起水杯离开了办公室。 一群人正热议着,苏家兴透过玻璃窗看到大门外开进来一辆黑色小汽车,小车停下来后,车上下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陈浩然,看到陈浩然他们朝办公楼走来,苏家兴抢先一步去了林远山办公室。 “好的陆局长,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汇报您。”苏家兴走进来的时候林远山刚接完一个电话,苏家兴听得出是陆建宏的电话。 “局长,陈浩然书记来了。” 苏家兴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苏家兴打开门,陈浩然一行三人走了进来。 “是林远山局长吗?” “我是。”林远山站了起来。 其实林远山和陈浩然是能相互认出来的,只是没有直接打过交道,所以陈浩然还是问了一句,林远山也听得出陈浩然的问话方式是完全按办案程序来的。 “我们想请你去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好。” 林远山没有犹豫,起身随调查人员往外走,苏家兴也跟着走了出来。路过局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里边有好几双眼睛一齐看向门外。苏家兴看了郑和平一眼,郑和平随即走了出来。等出了楼门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位调查人员示意林远山先上了轿车。苏家兴和郑和平一直看着轿车驶出大门,等他俩转身准备回办公室时,发现身后已站了十来个人。 “吴东兰他们还没有回来,局长又让带走了。”杨凡同一向就不会小声说话,被杜卫萍瞪了他一眼他才闭了嘴。 林远山被直接带到了江汉大酒店,在随调查人员走上二楼时遇上了姚燕。 “哟,林局长,很少见你主动来我们酒店呀。” “姚经理好。” 林远山的打招呼方式让姚燕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再看到林远山都没好好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似乎觉察到什么了,待林远山进了202房间后,姚燕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动。 “燕子,一个人发什么呆?”是江万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姚燕身边。 “谁发呆了啊?”姚燕的笑容像解除了暂停键一样,又在脸上荡漾开来,声音也有了旋律。 “迷上林局啦?”江万福一脸坏笑。 “感觉林局长今天很神秘。”姚燕收回笑容,小声对江万福说。 “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就不要知道,走,到我办公室来学一下茶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懂得茶道很重要。” “江总,我不准备成为一个贤淑的女子,茶道我就不学了。”姚燕笑着走进了电梯间。 江万福不让姚燕打听林远山,却无法阻止徐艺畅打听林远山,此时徐艺畅已回国,正在首都机场中转等候飞晋阳的飞机,她一手端着一杯咖啡,一手打着电话。 “你们林局长去哪里了?” “他,哦,去县里了。”接电话的是任小花。 “为什么你们局长的手机打不通?”徐艺畅又问。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等你们林局长回来后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是他妻子。” “好的,我们局长回来后我会转告的。” 其实徐艺畅的电话一打过来,任小花就猜出了徐艺畅的身份,如果不是局长的女人,谁会这么霸气地查问局长的去向? 晚上九点,飞机准时降落在晋阳机场,徐艺畅走出航站楼时,一辆白色轿车向她驶过来。 “畅畅!” 徐艺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来,果然是白杨。 白杨从车里下来,接过徐艺畅的行李箱放进了汽车后备箱,而徐艺畅就很听话地坐进了白杨的车里。 “累了吧?” “是啊,一夜没睡。”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飞机上吃过了,还是直接回家吧。” “好。” “真的谢谢你,把出国机会让给我,还专程过来接。” “谢什么,咱们是老同事了。” 两个人的对话很短,一路上白杨开车,徐艺畅欣赏街灯,就像白杨以前送徐艺畅回家一样,两人自然而默契。 白杨把徐艺畅送到家门口后,一直看徐艺畅走进家门才离开,而徐艺畅进门前并未回头,她没勇气看身后那双眼睛。在实验室里她经常会碰到这双眼睛,一遇到那种情况她就假装去看显微镜,看显微镜下的细胞是如何组合或分离的。 徐其腾一直在等自己的女儿,一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就走到阳台上,等跑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看到一辆陌生的白色轿车停在自家门口,女儿从后排的车座下来,从一个男士手里接过行李箱,他只依稀看到一张年轻朝气的面庞。 徐艺畅一进家门大黄就一下子扑了上来,尾巴不停地摇着,而这个时候彤彤已经熟睡。 “累了睡吧。”徐其腾心疼地看着女儿。 “我不累爸爸。” 徐艺畅看着自己父亲,他看到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也瘦了一点,她一时控制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已经到家了哭啥?去洗洗睡吧。”徐其腾轻拍着女儿的肩膀。 “好的爸爸,明天我想去趟开源。” “去吧,路上小心。”父亲自然最理解女儿的心思。 徐艺畅躺床上后全身的疲乏一下子又没了,她又拨打了林远山的手机,仍然是关机。她把手机扔一边,看着头顶那只熟悉的吸顶灯以及墙上熟悉的壁纸,感觉她从未离开过一样,感觉一年半的美国访学只是一个梦,包括送她回来的白杨也只是梦中的人。 而这个时候林远山也躺在床上,是江汉大酒店里的一个单人床,另一个单人床上睡着一个调查人员,椅子上还坐着一个,门外还守着两个!这么多人守着他不只是担心他逃跑,还担心他自杀! 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监控嫌犯,今天却颠倒过来,林远山感到胸快炸裂了。当年迈入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踏上了一条光辉的道路,而现在被限制在一张床上,他真的想不明白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为什么自己竟然沦为了被审查的对象?他想给徐艺畅打个电话,但手机被没收了,这让他彻夜难眠。 徐艺畅第二天直接来到开源,找到了韩亚东。 “哟,是艺畅?”韩亚东看到徐艺畅后有些欣喜有些吃惊,忙给徐艺畅倒了杯茶。 “你知道我不喝茶的。”徐艺畅推开了茶杯。 “那我给我倒些水。” “要凉的。” “好。” 韩亚东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凉水递给徐艺畅后,徐艺畅几口就喝完了,韩亚东又给她接了一杯,接下来她才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找不到远山了?” “是呀,他躲哪里去了?” “你看你,一回国就把远山给吓得失踪了。” “别开玩笑了,帮我想办法找到他。” “好,我用手机搜索一下他,应该不出十分钟就搜到他了。” 韩亚东只用了一分钟就把林远山搜到了,因为他直接给苏家兴打了电话,他也知道苏家兴一定会给他答案的。 “昨天被叫走了?”苏家兴如实告诉了韩亚东,韩亚东吃了一惊,他知道和食品事件有关。 “被谁叫走了?”徐艺畅问。 “或许过一会儿他就主动找你来了。”韩亚东没有直接回答。 “他又不知道我来了开源,怎么会找我?!” “他应该能猜到,不去飞机场接你,你肯定会追到开源来的。” “那你说他现在可能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韩亚东在有意阻拦徐艺畅对林远山的搜寻。 “那你先给我找个酒店住下吧。” “好的,好久不见你,多住几天吧。” 韩亚东把徐艺畅带到了江汉大酒店,一进酒店大堂就遇上了江万福。 “韩主任,520房间给你空着呢。”江万福贴着韩亚东的脸低声说,嘴角还挂着一丝色色的笑意。 “想哪里去了,这是林局长的夫人。” 江万福一听是局长夫人,马上直起腰来,声音和表情也立即修正过来。 “是林局长夫人啊,幸会幸会!”江万福走上前热情地和徐艺畅握手。 “这是江汉大酒店的江总经理。”韩亚东在一旁介绍道。 “江总好。” 正在这时,姚燕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第72章 房间 “哟,韩主任来了?”姚燕一见韩亚东就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 “好长时间没见姚经理了,所以今天专门请假来了。”韩亚东说。 “韩主任说得我都快飘起来了。”说话间姚燕带着满身香水味已来到韩亚东面前。 “介绍一下,这是林局长的夫人徐教授。”韩亚东指着旁边的徐艺畅对姚燕说。 姚燕颇感吃惊,马上打量一下徐艺畅,相比之下自己就像一个村姑,并且她越是浓妆艳抹乡下味就越浓,顿时自信心和智商受到双重打击,脑子一懵一句话脱口而出:“远山就在楼上。” 在韩亚东还没反应过来,徐艺畅已接了下一句:“远山在这里?” “对,哦,不过——” 这个时候江万福不得不说话了:“林局长不在这里!”江万福说完用眼睛瞪了一下姚燕。 “他肯定在这里,你们告诉我他在哪个房间?”徐艺畅好像在江万福闪烁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林远山。 “202!”姚燕的这句话又受到了江万福的白眼。 “我刚才还看见的。”不知实情的姚燕还在爆料。 而一旁的韩亚东糊涂了,他问江万福:“远山在这里?” 江万福欲言又止间徐艺畅已经直接走上了二楼。 “202房间不能进去的!”江万福几乎是在命令姚燕,姚燕一听立马追上了徐艺畅。 “徐教授,林局长不让人打扰他。”姚燕的这句话又几乎把江万福给气死。 但谁也拦不住徐艺畅:“我是他老婆,总可以见吧!” “徐教授,平常是可以见,但你现在不能干扰办案啊!”情急之下,江万福发出了警告。 “办案?”徐艺畅站住了。 “也不算办案吧,前几天开源出现了食物中毒事件,远山应该是在配合调查。”韩亚东也赶紧解释了一句。 “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么大的事。”徐艺畅对韩亚东说。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远山只是配合一下调查。你先住下来,咱们慢慢来,也说不准很快就结束了,我也在想办法打听消息,肯定不是很严重的。” “谢谢你的安慰,我就不住了,住在这里也没啥意义,亚东,你还是把我送车站吧!”徐艺畅突然打消了住下来的想法,一遇事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尽快见到父亲,父亲会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也好!”韩亚东没敢留徐艺畅,他感觉车后座拉着一盆火一样,仅用了五六分钟就把这盆火送到了车站。 徐艺畅返回了晋阳,而林远山也在十多个小时后从202房间出来,已经下班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自由的空气,然后他给徐艺畅去了一个电话。 “你没事吧?” “我没事!” “爸爸很着急,说明天要去找车向南。” 一听岳父已经在省城为自己奔波,林远山也着急了,他大声对徐艺畅说:“赶紧告诉爸爸别乱找人,我没事的。以后不管我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瞎掺和,那样只会越来越糟!” “看来我是好心办坏事了!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徐艺畅挂断了电话。 林远山不告诉徐艺畅本来是怕她担心,没想到在徐艺畅回国的第一天事情搞得如此糟糕。他在沙发上呆坐了半个小时后突然起身出门,启动了汽车。 林远山一个人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心情清亮多了,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好些事物在黑暗中会更清晰,比如山峦,只剩下轮廓,少了草木的干扰,比如公路两旁的路牌,只有在黑暗中才明亮,比如人的心,黑暗中才能沉得下来,才能让大脑更有逻辑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林远山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就赶回了家中,见徐艺畅已经熟睡,就又退到客厅沙发上,一头睡到天亮。 最先发现林远山的是徐其腾,他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门去晨练,看到林远山就当即取消了晨练计划。 “爸!”林远山坐了起来。 “你睡吧。”徐其腾进了厨房。 “爸,我来。” 林远山赶紧追进厨房,但他竟一时不知做什么,后来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 “还是做鸡蛋灌饼吧,彤彤喜欢吃。” “那彤彤要高兴坏了,她好长时间没吃过鸡蛋灌饼了。” 正说着彤彤就出现在厨房门口,一看到林远山就高兴地扑过来,用双臂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像姥爷变了个魔术把你给变出来一样。” “确实是姥爷把我变出来的。”林远山和女儿逗着乐。 而就在第一张鸡蛋灌饼烧出锅时,林远山的手机响了,是苏家兴打来的:“林局长,市局陈岩局长要来咱们开源。” “是吗?我很快就回去了!” 林远山放下手机,抢着给彤彤又烧了一张鸡蛋灌饼后,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他推开卧室门,看到徐艺畅还在睡觉,他上前轻轻推了几下,徐艺畅转过身看到林远山站在床边,当即清醒了。 “工作不忙了?”徐艺畅的语气冷冷的。 “还在忙,这不单位又打电话了,我还得去。” 徐艺畅一听又是冷冷一句:“那你赶紧去吧,工作重要!” 林远山已没时间多解释,转身匆匆走出家门。 林远山开车回到开源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而陈岩已经在苏家兴办公室里等了他有一个多小时。 “陈局长,不好意思,昨天我爱人从美国回来了,我回去看了看。”林远山一见陈岩解释道。 “早知道你回了晋阳我就推迟点来。” “不,我本打算就是今天上午返回来的。” 陈岩和林远山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直接转到正题上了:“刚才我听苏局长说了,死亡一人,住院三十九人,现在还是这个数字吗?” “是的,现在还是这个数字。” “现在陆局长的意思是在全市开展一次食品大检查,摸一下底,别再出什么大问题。” “好的,今天就布置下去。” “向局长和东兰还没有回来。”苏家兴提醒林远山。 “把任务安排给稽查科,还有各市监所。”林远山说。 “好的。” “我在这里停留一周,一起研究下应对当前问题的方案。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工作不负责任造成的,所以出问题不是坏事,关键是咱们怎么看待问题和解决问题。我还带了食品科科长,他是专家。”陈岩指着身旁的食品科长沈庭亮说。 “好的陈局长,有您亲自指导我们心里就有底了。”林远山认真地看着陈岩说。 “尤其是开源,陆局长最不想让开源出问题。市局近期可能有重大人事调整,问题出在这个时候很敏感。”陈岩的这句话意味深长。 “是的,我懂。”林远山点头。 第73章 处理结果 近几年开源县的城市框架扩大了一倍,在旧城区北面一座新城区拔地而起,这样那座占据中心位置四百多年的钟鼓楼就被挤到城南了。购物广场还有些星级酒店大多在新城区,传统小吃手工作坊还集中在旧城区,城南城北看起来就好像隔着几个朝代一样。钟鼓楼东西两条街一直保持着明清时期的风格,窄巷瓦房四合院,近年县里又对两条古街进行了修复,使得古色古韵的开源老城吸引了好多外地游客。 林远山陪陈岩走在古街道上,难免会被路人当作游客,加上苏家兴一路上在给陈岩介绍两条古街道的前世今生,要不是穿着制服,这队上街巡查的执法人员就真的像观光团了。陈岩站在一个票号旧址前停步不前,他仰望着刻在石头上的“志诚信”三个字说:“开源当年了不得啊,创办了全国第一家票号。”而与此同时,林远山感兴趣的是一家熟肉铺,他带着朱兵进去,看到几块熟肉红亮红亮的,知道是色素用得太多了,他示意朱兵检查。 “我家的肉你们放心,开店三十年的老字号。”店主一脸自信地说。 “我们是例行检查,抽检一下。”朱兵把四份样品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和林远山走出了店门。 “张家熏肉!”杨凡同看着朱兵手里的塑料袋子说。 “对。” “看来今天中午咱们有下酒菜了。” “杨股长,这可不是给你下酒的,没看这上面都贴着标记,想下酒你自己买吧。”朱兵笑着对杨凡同说。 “我不买,都是自己煮。” “聪明!自己煮又好吃又省钱。”朱兵朝杨凡同竖了一下大拇指。 前面是一个“义源”牌开源饼专卖店,林远山在店门口停下脚步对陈岩说:“这家是最正宗的开源饼店,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建国后并入国营食品厂,现在恢复了老字号,买开源饼就选义源!” “看来这家的饼确实好,你都开始帮着做广告了。”陈岩笑着说。 “现在我已经感觉我是一个开源人了,经常想夸夸开源。” “你是对的,只有融入当地把当地当作自己的故乡才能……” 陈岩的这句话刚说到一半,发现林远山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女人身上了,一个打扮精致、衣着很有品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正回头和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打着招呼。 “牛总,谢谢了。” “罗总不用这么客气,欢迎常来。” 陈岩不认识罗小娟,也不认识开源县义源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牛胜利,这个时候他只能当观众了。罗小娟手里提着一盒开源饼,转过身一下看到了林远山那双内容太多的眼睛,她知道躲不开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林远山先和罗小娟妈妈搭话了。 “伯母,出来逛街啊?” “是远山啊。”偶遇让罗小娟妈妈颇感意外,扭头看女儿的反应,女儿却用力拉自己的胳膊催促着要离开。 林远山正要和罗小娟说句话,罗小娟已匆匆离开,林远山只得收回心思,带陈岩走进了牛胜利的饼店。 “陈局长,这位是‘义源’的老板牛胜利董事长,开源县的优秀企业家,他们公司现在年产量已经达到10万吨了。” “陈局长好,有您亲自来指导,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牛胜利将开源饼的起源发展革新以及当下的市场行情详细给陈岩做了一个介绍,还让员工切了几块刚出炉的开源饼让大家都尝了一下。 “真的不错,我还不知道你们把开源饼开发出这么多风味,这种红枣味道的我喜欢。”陈岩尝了一块开源饼后连连称赞。 “红枣也是开源的特产,我们是把两个特产融合到一起了。一会儿给你们带点尝尝!” “不用了,不用了。”陈岩马上拒绝了。 牛胜利在和陈岩谈论开源饼的时候,林远山又分心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一把把彩色的雨伞从窗前经过,让林远山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高中——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林远山骑车刚冲出校门,就听到路边罗小娟在喊他,他停下来,罗小娟递给他一把紫色的雨伞,说她和别人又借了一把伞。高中毕业后,他记得这把紫色的雨伞和罗小娟共用过好几次,直到有一天被一股大风折断了才退出他与罗小娟的故事里。可是,当他们的生活又一次重叠的时候,却怎么也走不到罗小娟的近前,他最近找了罗小娟多次,都被拒绝了,她还是过去的样子,甚至没有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远山,像‘义源’这样做得好的品牌完全够得上申请驰名商标了。”陈岩的话把林远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这样陈局长,‘义源’这个牌子知名度够了,只是产品销量还不够,去年咱们市监局就为他们申报过一次,今年可以再为他们争取一下。” “那多谢林局长了。”牛胜利听到林远山的话自然非常高兴。 “能多创个驰名商标我们的工作也会加分。”林远山说。 “咱们市监部门应该把工作重点从查处转移到扶持上,企业正规了,违规行为也就少了。”陈岩又说。 “是的陈局长,我们的工作思路确实应该转变了。”林远山点头道。 而陈岩返回滨洲后县里对食物中毒事件也做出了处理,结果就是杨村所所长史秋明被撤职,其次是林远山、副局长向涛以及负责食品工作的吴东兰,三人都是记大过处分。 一周后向涛住进了医院。其实向涛早就有糖尿病,经过猪肉事件后病情加重,人一下子瘦了十多斤,所以林远山到医院看望向涛的时候,几乎不敢认了,一同来的苏家兴和杜卫萍也不禁唏嘘。林远山非常清楚,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一遇事三天后都有白了头发的,严重的还有精神错乱了的,而向涛这样一向谨小慎微的人心理承受能力都很有限,加上身体有病,不倒下才怪呢。 “你应当感到庆幸,没有把你的职务给撤销了,不然你就又回到起点了。”杜卫萍以开玩笑的方式安慰着向涛。 “回到起点或许也是好事,如果真的是起点的话,哪里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意外的事。”听杜卫萍说话,不知道是好话还是坏话,向涛只有苦笑。 “向局长对什么都看得淡。”苏家兴说。 “什么都不是事,养好身体才是正事。”郑和平也劝慰着向涛。 “和平说得对,你只管安心养病就是,这一段时间我把黄华和汽车都给你,用车就给黄华打电话。”林远山给了向涛一个极优厚的待遇。 “谢谢局长了,其实我用车时候也不多,偶尔用一下。”向涛明显很感谢林远山对他的关照,用一根胳膊撑起身子从平躺着变成了半躺着,他的妻子也热情地给大家洗了一盘水果。 林远山回到滨河小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林远山一进门便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前几天,他查到了罗小娟的手机号码,但只是收藏在手机通讯录里,从未拨打过,今天有些控制不住了,拨出了这个捂了好几天的手机号码,他决定要和罗小娟说说话。 而这个时候,罗小娟正在辅导儿子作业,手机响起的时候她看了一下显示屏,当她看到“远”这个字时,心脏顿时紧跳了两下,好像一个走平路的人突然遇到一块大石情急之下跳了过去。罗小娟也早就悄悄把林远山的手机储存在手机里了,她并不打算给林远山打电话,但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之间要通电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林远山就打了过来。罗小娟等手机铃声响了三次后还是挂断了,她决定不接林远山的来电。手机随即又响起来了,然后她又挂断,手机又响,这样反复十多次。罗小娟不知道那边拨打电话的那个人已经醉了,只是林远山每拨打一次罗小娟的心跳就加紧一次,后来她只好接通了电话。 “喂,是小娟吗?” 罗小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手机里那个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小娟,是你吗?” 林远山问了两次后,罗小娟又一次挂断了电话,林远山再次打过来的时候,罗小娟只好关了手机。 儿子写完作业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罗小娟看孩子睡下后,她洗了个澡也躺了下来,躺着躺着,她不由得又打开了手机,一看手机屏幕挂着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是“远”这个字,不想看着看着“远”这个字又来电了,铃声响过三次后罗小娟接通了电话。 “小娟,我现在已经到你家门外了,希望你出来一下。” “什么?” 罗小娟拉开窗帘往外看,果然看到窗下停着一辆白色轿车,车灯照在一棵梧桐树上。 “这么晚了!” “我想见你。” “不方便,家人都睡了。” “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罗小娟知道自己非要出去一下不可了,不然林远山是不会离开的。八月的天气还不允许罗小娟穿太多衣服,她脱了睡衣换了一件连衣裙,不过和睡衣的效果差不多。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她觉有些不妥,又拿了一个发套把头发扎在了脑后。高跟鞋和平底鞋之间她来回犹豫了三四次,最后还是选择了高跟鞋。当她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时候,林远山的电话又打来了,罗小娟挂断电话走出了家门。 罗小娟刚下台阶林远山就站到她眼前了,衬衣开着两粒纽扣,眼神迷离。 “你喝酒了。”罗小娟说。 “是的,就是喝了点酒才敢来找你。” “你看几点了,如果换了别人我早就报警了。” “可我不是别人。” 林远山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点苦味道,但他还是坚持笑着,罗小娟则一脸严肃。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想见你。”罗小娟面无表情地说。 林远山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罗小娟,此时四周蝉声嘹亮,好像在刻意为他俩伴奏似的。 “我要回去了。” 罗小娟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林远山伸出手想要拉住罗小娟,后来想到这可能是一种非礼的动作,就又抽回了手,他想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的,但现在碰都不能碰了。 年轻时候以为人生会有很多版本,年龄大了就知道答案其实就两个:在一起和不在一起。 第74章 家事 闹钟响的时候,林远山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他迅速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见到罗小娟那一段,他认为是刚刚做过的一个梦。而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时,他有些搞不懂了,昨晚他拨打罗小娟的手机多达二十多次,并且罗小娟在零点四十三分给他来过一次电话!他模糊地记得罗小娟问他到家了没,他说到了。至此林远山已经把自己昨晚的行动路线梳理清楚了:他酒醉跑到罗小娟家找罗小娟!已经顾不上多想这些事了,他要上班!。 林远山刚到单位,徐艺畅打来了电话:“你能不能回来一下,你的女儿又罢课了!” “什么?” “你要回来一下!” “真的需要我回去吗?” “是!” “有时我真搞不懂,你在美国的一年半时间里,彤彤也不罢课也不逃课,你一回来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徐艺畅的口气开始不对了。 “好,好,我现在就回去,回去再说。” 林远山知道再说下去就又吵起来了,他挂了电话,和任小花打了声招呼后就开车回了晋阳。 林远山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他开门进去,并未见岳父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进到岳父卧室,见岳父已经躺下,他问道:“爸,您不舒服吗?” 徐期腾看到林远山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不舒服,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早早躺下了。” “您休息吧,别起床了。”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听林远山说吃过饭了,徐其腾才又躺下:“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林远山从岳父卧室出来后正要往自己卧室里走,妹妹林远琴出来拦住了他:“哥,我明天要回林顺了。” “有事?” “我想过了,我也不能长期待在晋阳,再说彤彤我也管不好,我还是带着虎虎回林顺吧。” “这不瞎折腾吗?虎虎在这里上学好好的,你突然把他带回去会影响他的学业的。” “在哪里上学也一样的,咱们老家考上清华北大的多的是。” 林远山劝了好一阵,林远琴也没改变离开的主意,林远山只得找徐艺畅商量,“还在工作啊?咱们家都变成你的工作室了。” “这篇论文早就开始了,想尽快写完。”卧室里徐艺畅正在写字台前写着什么。 “彤彤罢课了,现在远琴也罢工了,说要回林顺去。” “她要走就走吧。”徐艺畅说这些话时,一直没顾上抬头。 “走就走吧?看你这态度,都没挽留的意思。”林远山对徐艺畅的态度很意外。 “挽留?谁长期住在别人家能自在了?招呼彤彤咱们领情,可彤彤的数学分数都降到45分了。” “你好像在抱怨远琴,当初你出国时把人家叫来,现在用不着人家了你就变成这种态度了?” “我怎么了?难道要我跪下对她千恩万谢吗?” 林远山无法再和徐艺畅说下去了,坐一边把闷气憋在了肚子里,徐艺畅也平息了一下后转身对林远山说:“我说你还是调回晋阳吧,你不在我一个人真的管不了这个家。这也是你对我早就承诺了的。” “可我刚被任命一年多,一切才起步,这个时候提调动的事不合适。” “我不管那些,家重要还是事业重要,这个你好好想想。” …… 第75章 市局会议 林远山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六点刚过就离开了晋阳,八点不到就来到了滨州市,当他来到陆建宏办公室时,陆建宏已经签阅了好几份文件了。 “看你面色不是很好,昨晚没睡好吗?”陆建宏看到林远山一身疲惫关心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我一切正常。”林远山笑笑。 “一切正常就好。” 以往,这种关切的话总是由岳父说出来,现在由陆建宏说出来心里同样是暖暖的。 “叔,我想调回晋阳,家里老人小孩都需要我回去照顾。”林远山开车在路上的时候就想好了这句话。 “艺畅不是从美国回来了吗?” “唉,她回来家里就越乱了,她比一个青春期少女都难照顾。” “哈,人家怎么也是一个大学教授,真有那么夸张吗?” “一点不夸张。” 看林远山一脸无奈,陆建宏知道他最器重的人开始动摇了,他忽然从阔大的桌子后面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一个来回,又停下来定定地望了林远山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远山,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从那么多人当中选中你,你知道我最看重你的是什么?是你的执着和勇气,我没有选其他人,我认为他们不值得我把开源交给他们,也不值得把好机会留给他们,我最看好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想告诉你回省城非常难,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难,所以才和您说。” “不过最可能的情况是先调回市局,像向涛局长那样,调回来就是一般干部,直接进省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只求调回晋阳就行,不要什么职位。” “你的要求我会尽量考虑,不过我还是劝你再慎重考虑下,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说到这里,陆建宏起身往外走,林远山也一起离开朝会议室走去。林远山今天一大早来到滨州市的主要任务是开全市局长会议。 “我们要继续转变职能作风,抓监管重服务,不能一味去查处,要从正面入手,扶持和保护优质企业,让这些优质企业发挥典范和引领作用,优质企业多了,不法经营者就少了,大到一个国家要想文明,就要提高国人的素质,就要办好教育,而不是单纯靠法律制裁就能实现,所以这次申报省着名商标的工作我们一定要当作一项重要工作去做,一定要……” 会场上,林远山和彭先举坐在一起,彭先举小声对林远山说:“最近很少听到你的消息,忙啥呢?” 彭选举这样问林远山还真不好回答,他也知道彭先举是故意问的,所以他只说了两个字“瞎忙。” 彭先举还要说什么,林远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专心开会,彭先举也就没再说什么。 会后,俩人一起走出会议室,彭先举又对他说:“以前省着名商标的数量可是数你们开源多呢。” “是,我到开源后把这个着名商标的冠军给丢了。”林远山知道彭先举就是为了听这句话,于是就直接说了出来。 “这说明你的工作很务实不图名。” “哪里,还是我的能力有限啊。” 林远山和彭先举聊了几句无聊的话后就摆手道别了。各县局局长的车挤满了大院,林远山和几位局长道别后正要上车离开,突然肩背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林顺县局长吴东。 “远山老乡,虽然我不是林顺人,但你是林顺人,所以咱们是老乡。”吴东握住林远山的手说。 “对,虽然你不是林顺人,因为你到林顺了,所以咱们是老乡。”林远山悄悄把吴东的话修改了一下。 “对对。”说到这里吴东收了笑容,眉头锁了起来,“咱们林顺可是一个名牌也打造不出来,除了山药蛋,那地方什么也不出名。” “那就把山药蛋打造成名牌,山药蛋加工也是一条产业,可以开发出好多美食品种。” “你这个建议可真不错,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见!” 林远山回到开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一进办公室他就给杜卫萍打了电话,杜卫萍则说在街上检查,一会儿才能回来。 杜卫萍的汽车被堵在半路上了,处在闹市区,加上杜卫萍拿到驾驶证时间不长,开车速度慢,拐个弯都得后退两次前进两次才能拐过来,经常就拐到人行道上或绿化带上了。 林远山等不来杜卫萍就直接给魏宝林打了电话:“宝林你在不在局里?” “局长,我也在外边检查工作。”魏宝林的话相当平静,林远山根本听不出他在刘建史那里。 “你回到局里后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的局长。” 魏宝林接完林远山的电话后,刘建史笑着对他说:“我看你是撒谎成习惯了,如果让你说句真话反而倒是结结巴巴的。” “过于诚实的人其实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了,所以某些时候诚实也是笨蛋的同义词。”魏宝林现在正躺在一个按摩床上,给他按摩的是刘建史广告公司新来的员工石苗苗,她是刘建史专门招来的专业按摩师,更准确地说石苗苗是刘建史从某个发型屋带回来的一个洗头妹。 “所以弱智的人从来不会说谎。”刘建史接话。 “哈哈,是这样的。真话未必是实话,实话未必是好话。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被石苗苗按摩的魏宝林翻了一个身仰躺起来面朝石苗苗,当石苗苗那两双小手在他皮厚肉懒的腿上拿捏时,他说:“苗苗,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的魏股长。” 听魏宝林和石苗苗又达成了交易,刘建史提醒他:“刚才你们领导不是要召见你吗?” “什么召见不召见,我都工作三十多年了,我怕谁呀!” “佩服,敢玩局长。” “不是我在玩他,是他在玩我,我工作快三十年了,我魏宝林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也在那里明摆着,谁看不见?可我得到什么了?年终考核都得不上一个优秀。” 魏宝林在刘建史面前发牢骚的时候,杜卫萍已经回到局里,她见到林远山后看到林远山脸上一点笑容没有,忙解释说:“路上堵车——” “唔,有个文件你看看。”林远山制止了她的解释,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她。 “申报省着名商标?这好办,市局每年给咱们差不多三个名额,从积极参与的企业中选出三家品牌响亮的企业就可以了。” “从全县一千多家规模企业里选,这不只是个时间和量的问题,一定要选好,把真正优质的企业和好的品牌扶持上去。” 两人正谈着,杨凡同一脸苦闷地走了进来。 “凡同,什么事啊?”林远山见杨凡同直接来找他,就知道杨凡同一定是遇到什么令他苦恼或无奈的事了。 “局长,我这工作没法做了。” “为什么没法做了?” “业务股经常先罚款后审批怎么能行呢?” 杨凡同说好几句话都说不清一件事,林远山打断他的话说:“说具体事。” “具体事就是朱兵罚了一个咖啡店5000元,现在找我核审!” 第76章 情缘咖啡屋 本来朱兵只是想和安小静去喝一杯咖啡,可后来的事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那天是七月初七,朱兵陪安小静逛街,半路上还买了一朵红玫瑰,当路过一家新开张的咖啡店时,看到店门外有打折的广告,就径直走了进去。朱兵从来不喝咖啡,茶也很少喝,他说没那耐心,可安小静提醒朱兵说去咖啡屋的人都不是为了喝咖啡去的。 服务员端上来咖啡时,朱兵加了两块方糖,安小静说喝咖啡品的就是苦味,加糖多了就没意思了。 “怪不得你以前每天苦着个脸,原来你本来就喜欢苦的味道。” “是因为心里苦才喜欢喝苦咖啡。”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苦的时候还要苦上加苦吗?” 不一会儿,朱兵就把一杯咖啡喝完了,而安小静还在用小勺慢慢地搅着。 “你快喝啊!” “小声点,让别人一听就知道你不懂咖啡。” “我为什么要懂咖啡?” “唉,和你在一起一点情调也没有。” “不懂咖啡就没情调了?我看你才是不懂情调的人,情调和咖啡无关!” 安小静实在不想再和朱兵探讨咖啡的事了,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可就这一小口喝出问题来了。 “这不是红山咖啡!” “什么意思?” “红山咖啡不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太不纯了。” “那咱们走吧。” 朱兵把服务员叫来结账的时候,发现价款并未享受打折优惠,朱兵问原因,服务员说只有速溶咖啡才打折,现磨的咖啡不打折。 “可你们门外的广告没说清楚。”朱兵说。 “你不看广告牌下边写着解释权归店里吗?” 朱兵没有耐心了,直接对服务员说:“把你们老板叫来!” “我们老板不在!” 安小静看到朱兵情绪激动,拉起朱兵就往外走。 “我明天还会来的!”朱兵出门前和服务员叫喊。 “来吧,欢迎光临!”服务员一点也不示弱。 朱兵第二天就带着赵鹏再次来到了情缘咖啡屋,当他发现咖啡店提交不出进货手续无法说明咖啡的来源时,他再次看了下咖啡包装的镭射防伪标志,更加确认这是一批冒牌咖啡。咖啡店老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在校大二男生,一看到穿着制服的朱兵就慌了。 “我没经验,我不懂,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如果罚款重了我们这个小店只能关门了。” “你们从开业到现在整半年时间都在卖这种冒牌咖啡,估算销售额也在十万元以上了,所以最少要罚款一万元,并没收所有假冒商品。” “一万?我哪能承受得了,5000也害怕凑不齐呢。” 朱兵看到咖啡店老板稚嫩的双眼,隐隐觉得这家咖啡店的涉案金额要远大于他的估算,但朱兵没有深究,并不想把这个正激情创业的大学生一棒子打死,所以朱兵收取了5000元的罚款后离开了咖啡屋。 朱兵办过的案子已记不清有多少,罚款数十万以上的案子他也办过,只是都没有今天这个案子让他心情振奋,他一回到单位就先找安小静汇报去了。 “罚了这个数!”朱兵展开手掌向安小静示意。 “罚什么款,不就是一杯咖啡嘛,不要让人家说你公报私仇。”安小静感觉朱兵有报复心理,所以并不高兴。 “什么就一杯咖啡?他们整半年都在卖这种冒牌咖啡,你想有多少人受了他们的骗?” “满大街都是假冒伪劣商品,你能一个一个都去查处了?” “但遇到就要查处,不然就对不起这身制服了。” “好,好,别再豪言壮语了。” 朱兵看到安小静抿嘴笑了,才上楼往法制股走去。朱兵原想一个小案件,到法制股履行一下审批手续,然后把处罚通知书送达咖啡店就行,可杨凡同说他程序不符合规定,两人很快就吵起来了,杨凡同自然吵不过朱兵,于是气呼呼地找到了局长办公室。 “凡同,你是对的,法制股就是要把好办案审批关,但是你不能简单地说不,要提供一个解决方案,起码要给他们指出一个办案的方向。” “局长,我不是——我只是——我实在是——”杨凡同一紧张说话就不完整了。 “好了,好了,你告诉他们按办案程序走通就好了。” “好的局长。” 杨凡同走后林远山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觉得认真严谨的杨凡同是当法制股长的最佳人选。 法制股不给案件排号,朱兵手里拿着5000元现金找到了高明强:“难道要把这5000元钱给退回去吗?” “我正要找你,咖啡店的人已经把你举报了,你看你,这么小个案件还搞成个这样,赶快把钱给人家退了!”高明强对朱兵说话的口气已经明显变了。 “如果退回去,就更增加了那家咖啡店的嚣张气焰了,一定会继续卖假货的。” “退回去是要赶快重新取证,不是不让你办案,而是让你把案件办好!” “好吧,我这就去退款!” 看着朱兵带着情绪离开高明强摇了摇头,他和朱兵虽然关系不错,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助手,但谁也不喜欢一个经常惹事的人。 杜卫萍给魏宝林打了电话,半小时后魏宝林就回到了局里。 “省着名商标工作又开始了,这是市局的文件。”杜卫萍把文件递给魏宝林看。 “好的杜局长,我马上去做。” 魏宝林一出门就笑了,他当即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罗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申报省着名商标的工作又开始了,这次省里给了咱们开源三个指标,我看你们的万寿丹这次有希望,赶紧申报吧。” “我听说产值在一亿以上的企业才能申报,我们够条件吗?” “没那么严格,比如林顺县,全县产值上亿的企业几乎没有,难道林顺县就不用申报着名商标了?” “好,那谢谢你了,我们准备一下申报资料。” “好的,曼姐,有需要我帮你的你就说。” 魏宝林给罗小娟打完电话后,又给义源食品和万有玛钢各打了一个电话,对方都表达了感谢后,魏宝林才回到商标广告股,看到王欣正在电脑前打字,魏宝林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王欣。 “赶紧把申报省着名商标的事通知下去,周五前就要申报完毕。” “所有的企业全通知吗?”王欣问。 “你读一下文件啊,只通知产值在亿元以上的企业。” “好。” 魏宝林刚在办公室老老实实坐了一会儿,就接到了石苗苗打来的电话:“我在你们大门外。” “你等等,我还没下班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地上开班了?你就说你要上街巡查不就出来了?”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魏宝林,你到底出来不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好,好,我出去!” 魏宝林快步走到大门外,见石苗苗嘟着嘴站在一棵树下。 第77章 申报名单 朱兵再次走进情缘咖啡屋时,那个大学生店主赶紧迎了上来。 “哥,坐,喝点什么?” “我今天是给你退钱来了,不然你还得再把我举报了。”朱兵说着从口袋里把5000元现金放在桌子上。 “没有举报,我就是去咨询了一下。”大学生店主脸上略显尴尬。 朱兵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咖啡店,大学生店主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朱兵回到单位对高明强说:“罚款我退给咖啡店了,人家卖什么咖啡也不关我的事了。” “不能这样说,案子还是要办,要按程序办。”高明强说。 朱兵和高明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遇魏宝林从他身边走过。 “魏股长是不是中奖了,看见你兴冲冲的样子。”高明强在魏宝林身后追问了一句。 “中奖?哈,我没那命。”魏宝林回了一句就下楼去了。 这时郭万达不知啥时候端着一个茶杯站到了高明强身边,他看到朱兵也离开后低声对高明强说:“老魏又换了一个老婆,好像是一个四川妹子。” “你怎么知道的?”高明强问。 “我在大门口遇到的。”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见杜卫萍走了出来,就散开了。 魏宝林是到牛胜利的“义源食府”来了,牛胜利和他的几位高管已等候多时,一见魏宝林就赶紧带魏宝林走进了一个已摆好饭菜的包间里。 “江汉大酒店只是规模大,远没有你的食府有品位。”魏宝林落座后先说了一句夸赞的话。 “魏股长夸奖了,我这小店哪敢和江汉大酒店比。”牛胜利谦笑道。 “你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满大街都能看到‘义源’的牌子。” “还得魏股长多关照才行,申请不上着名商标咱们的‘开源饼’还是打不出去啊,现在百分之七十的销量在本地,要做到百分之七十的销量在外地才行,不然永远只是一个地方小吃。”牛胜利语气沉重,压力很大的样子。 “咱们的‘开源饼’松软香甜,存放一个月不变质,这在全国还没有哪个同类食品能比得过,加上现在可以网上销售,‘开源饼’很快会走向全国的!” “谢谢魏股长吉言。你再点个菜吧?” “不需要,我啥都可以,没啥忌口的!随便点就行!” “那好,叫老板亲自过来看还有什么最拿手的!咱们先开始?”说着牛胜利举起酒杯,在座的人也都举起了酒杯,“来,魏股长,我代表全公司的员工谢谢你,这第一杯酒咱们干了!” “你要真谢我就不能让我一口干了,那样就害我了,你知道我的酒量,一口脸红三口头晕,五口就可能爬地上了,这样吧,我喝一半你们干了怎么样?”魏宝林打了个折扣。 “好好,你一半我们干!” 酒还没进行到一半,魏宝林的话语就乱了,红着脸对牛胜利说:“胜利,你人不错,够朋友,要是江万福,我可不一定管他的事。” “知道宝林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关照我,我很感激,也会永远记得,来,为咱们的友谊再干一杯!” “干就干,反正我也喝多了!” 魏宝林一仰脖酒就进了肚子里,牛胜利拿起酒瓶正要再次给魏宝林满上酒,魏宝林的手机响了,魏宝林一看是石苗苗的电话,忙对牛胜利说:“今天就到这里,我有些事要走了,咱们改天再聚。” “好,好,那魏股长有事我就不强留了,我开车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出租车走。” 十多分钟后,魏宝林就来到了石苗苗的出租屋,一进门魏宝林就给石苗苗甩出一沓钱:“这是今天的收成。” 石苗苗一看到钱当即给魏宝林来了一个拥抱,两人正在缠绵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了,魏宝林一惊,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就闯了进来。 “你这个畜生!”女人脱下脚上的皮鞋冲着魏宝林的脸一通乱打,虽然魏宝林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但嘴角还是流出了血。 “我今天就死给你看!”女人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把水果刀,被她身后的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一把夺下。 “爸爸,你就不能不在外边乱搞吗?”男孩高声冲魏宝林喊道。 “先带你妈妈回去。” “你不回去我妈妈能回去吗?” 这时女人已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就有几位邻居闻声而来,在众人的劝导下,魏宝林带着妻儿离开了出租屋。 第二天,魏宝林戴着一个口罩上班来了,任小花见了笑着问魏宝林:“这大热天的,怎戴起口罩了呢?” “牙疼。” “牙疼是不能戴口罩的,不然会有口臭的。”一旁的杨凡同一本正经地对魏宝林说。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些,谁有口臭啊?”魏宝林显然不爱听杨凡同的话。 魏宝林在签到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杨凡同感觉魏宝林走远后对任小花说:“这家伙真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你就少和他说嘛。”任小花劝杨凡同。 正在这时,林远山走进来对任小花说:“通知杜局长和魏股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局长。” 杜卫萍和魏宝林到达局长办公室后,林远山看到魏宝林戴着口罩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牙疼。”魏宝林说完还抬起手捂了一下脸,做出牙疼状。 “该看病就去看病,我并不赞成带病上班,身体永远比工作重要。” “不要紧,不要紧,我这牙疼得不厉害,完全可以上班。”魏宝林又把捂在脸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 “局长说的对,该看病就去看病。”杜卫萍也说了句关心话。 “真的不要紧。” 魏宝林和杜卫萍坐下后,林远山说:“申报省着名商标的推荐名单定下来没有?” “还没定下来,有几家企业还没有交来申请材料。”杜卫萍说。 “其实基本可以确定了,咱们县既有知名度又上规模的企业也就五六家。”魏宝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够条件的企业才有权申报,所以还得等申请都收回来再定,咱们尽量做到公平公正。”杜卫萍说。 “这次申报省着名商标市里让最少留一个名额给农副产品行业,对农副产品行业可以放宽松些。”林远山说。 “咱们县农副产品行业没有一家产值上亿的,如果不降低申报条件还真报不上去。”杜卫萍说。 “仙鹤牌万寿丹的产值也没有上了一亿,可知名度挺高的,我还是建议把这家企业给报上。”魏宝林适时地帮江汉集团的万寿丹说了句话。 “万寿丹?”林远山问。 “对,就是江汉集团下属的那个制药厂。”魏宝林说,“总经理罗曼,林顺人。” 林远山停顿了一下,这时杜卫萍说话了:“咱们原则上是只给农副产品企业降低申报条件,其他企业申报时严格把住产值一亿以上这个硬条件,不然若降低门槛会有好多企业达标,而按照惯例省局一般只会给咱们三个名额,如果把竞争力不强的企业报上去,省局也会打下来,咱们县就浪费了名额。” 林远山觉得很在理,“杜局长说得对,其他企业一律不准降低申报条件。” 魏宝林看到林远山和杜卫萍都不考虑他的建议,无奈地笑笑说:“我的话也是经验之谈,以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魏宝林给罗曼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万寿丹落选的事。 “谁不同意?”罗曼问魏宝林。 “我们局长不同意。”魏宝林答。 “林远山?” “对。” 罗曼,不,罗小娟听到这里心情不平静了,她挂了电话后一个人呆坐了好长时间,她知道如果连申请材料都报不上去,肖汉廷会认为她没有尽力,甚至会认为她敷衍工作,虽然她知道即使这件事办不了肖汉廷也不会对她有什么看法,但她还是不想给肖汉廷留下一丁点不好的印象。 第78章 清源街26号 清源街26号原本是开源县清末时期富商曹家的宅院,进入农村土改时期曾经作为县里的办公场所,因此,整体的建筑框架没有被破坏,依稀能看出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折射着河西省大院文化的璀璨余光。改革开放后,这里变成了卫生院,被肖汉廷承包之后迅速发扬光大,后改制为肖汉制药厂,以生产保健产品万寿丹闻名全省。 肖汉廷一直在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江汉集团旗下涉猎了江汉酒店、制药厂、地产开发等炙手可热的项目,在开源几乎是垄断了这几个行业。随着企业的扩张,肖汉廷的人脉关系直通省市,不仅成为滨州市企业界的翘楚,更成为开源县商两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开源县一些重要人物都是这里的常客,不少开源人认为,要想在开源混出个样子来就必须先到清源街26号坐一坐。后来集团总部办公和居住区移到青龙山庄,这里留给了肖汉制药厂,或者说留给了罗曼。 来开源三年多,林远山是第一次踏足肖汉制药厂。他没想到这里是如此雅致的一个地方,院子当中有一棵百年老槐树,树下的水池里浮着一层睡莲,地面方砖铺就,廊前芍药花开得非常好。一见到芍药林远山就有一种亲切感,开源种芍药的人并不多,但罗小娟一定会种,这里的芍药花和二十年前林远山在罗小娟姥姥家看到的一模一样,这些芍药一定是从林顺乡下移植来的。这样的氛围会让人暂时忘记自己的职业和身份。 当林远山一个人在肖汉制药厂门卫室填写完出入手续来到办公区时候,意外遇到了田飞,他不知道田飞是什么时候又获自由的,不过田飞在制药厂见到林远山更感觉意外,且林远山是独自一个人来的,看样子完全不是公务检查。 “哟,林局长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田飞看着林远山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们罗总在不在?”林远山问了一句。 听林远山要找罗曼田飞更意外了,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 “你先到她办公室见下她的助手吧,罗总一般很忙。” 林远山按照指引来到二楼一个装修阔绰精致的房间,一位身着职业装的精干女员工接待了他:“我是罗总的助手,有什么事也可以先和我讲。” “我还是和罗总本人说吧。”林远山指明要见罗曼。 “那您先喝茶,我给您联络下。” 助理说着给罗小娟打了电话,说有位客人想见她,助理报上林远山名字的时候,罗小娟说正在接待一个客户,今天没时间见了。 听到罗小娟婉转而明白的拒绝后,林远山只能离开。 田飞看着林远山走出大门后来到罗小娟办公室后说:“罗总厉害,把局长都挡在门外了!” “不是挡,我真的是有事,没有时间接待这位局长。”罗小娟瞪了田飞一眼,田飞自知没趣地不再多言。 第二天杜卫萍把申报省着名商标的企业名单递给林远山看,说:“局长,目前暂定了六个企业,你看看,如没有其他意见就这样上报了。” 六个企业的名称林远山应该一眼就过目了,可现在他盯着名单看了足有一分钟时间也没说什么。 “这几家企业是咱们根据企业品牌效应和规模大小综合量化出来的,最后到底谁家能入选,还要等省局商标处的同志过来实地考察认定。”杜卫萍看到林远山在犹豫就补充了一句。 “先放下吧。”林远山把名单压在了一只笔筒下面。 “好,那局长你再考虑一下。” 杜卫萍猜测林远山可能是因为在名单里没看到江汉制药才没有当下签字的,而在杜卫萍眼里,肖汉制药的罗曼只不过是一条缠绕着一棵大树向上生长的腾曼,离开大树就只能匍匐在地,没有肖汉廷,她就什么都不是,杜卫萍最不欣赏这样的女人,自然也不认可江汉制药。 下午杜卫萍再次走进林远山办公室,见林远山还未签字,于是直截了当地问林远山:“局长,是不是这个名单不合适?有需要改动的就告我。” “万寿丹在开源很有知名度,为什么不在推荐名单里?”林远山说得也直接。 “是这样,肖汉制药厂目前产值不够一亿,名声大销量小,暂时不够申报条件。就算咱们勉强申报了,省局来实地考察验收的时候也会被涮下来的。历年来,咱们省扶持的都是农产品项目,要是农产品项目就完全可以降低条件,咱们是农业大省,省里定的方针就是突出展示河西省的农产品特色。” 听了杜卫萍的解释,林远山点点头:“卫萍,我相信你,你肯定很熟悉每个企业的情况,对他们有把握,只要咱们是严格按照规定来的,经得住推敲,名单就这样定了吧,明天上报!” 林远山签字后杜卫萍把申报名单给了魏宝林,让魏宝林把申报材料整理好明天就上报,魏宝林连说两个“好的”,等杜卫萍离开后他马上给罗曼打了一个电话:“曼姐,申报名单上还是没有你们万寿丹的名称,你没和我们局长打招呼吗?” “没有就没有吧,说明我们还不够格。” “不过,我可以——” 魏宝林听出了罗小娟的失望,他正要说什么罗小娟就挂断了电话。“这个局长,总是这么固执,将来受害的是自己。”魏宝林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不再想这件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名单中的枣林乡枣业公司,当即他就给枣业公司的老板李志斌打了一个电话。李志斌十多分钟后就赶到了魏宝林办公室,魏宝林把门关上后对李志斌说: “你到底想不想申请着名商标啊?” “当然想申请,不然我就不会报名了,还需要办啥魏股长就提示我。”李志斌笑笑,虽然他已经是一个产值千万的公司老板,但依然是一副种田人老实巴交的模样。 “你以为报上名就可以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六个里边确定三个,淘汰三个!这次的竞争很激烈啊!”魏宝林伸出三根指头比划着。 “魏股长的意思是我们枣业公司有可能被淘汰掉?”李志斌紧张起来了。 “那当然,这六个中任一个都可能被淘汰掉,何况你们的‘狼枣’的知名度还是这六个企业里最普通的一个。” “那怎么办好呢?咱们省的政策不是倾向农产品加工类企业吗?” 看李志斌开始求助了,魏宝林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了,他对李志斌说:“这样吧,我明天去省里报材料,我带上你去,这年月谁跑得快跑得勤谁能吃上肉。我就带你一人个去,够意思吧?” “好,好,那太感谢魏股长了,不过我带多少钱就够用了?” “唉,你真是一个死脑子,什么事也得我教你,这样吧,因为有我领着你,你带上些极品枣,再负责明天的费用就可以了。” “两万够了吧?” “应该差不多。” 李志斌走后,魏宝林偷笑了一下,接着给石苗苗打电话:“等我!” 第79章 股东会 罗小娟很早就睡了,因为第二天早晨五点她就要起床为上学的儿子做早餐,把儿子送到学校后,还要回家陪妈妈吃早餐,上午九点还要准时到达青龙山庄开股东会,所以她每天都感觉很疲劳,一个人身兼母亲父亲女儿总经理四职,也只有在肖汉廷面前她才会获得片刻的安宁。在她眼里,肖汉廷是一堵可以放心依靠的厚实的墙,虽然现在肖弥紧盯着她,她还是无法离开这堵墙,她的内心太需要一个男人了。 罗小娟提前半个小时就驱车来到了青龙山庄,每次她的汽车出现在山庄大门口的时候,肖汉廷必定出现在窗前,他会看着罗小娟从绿树丛中闪现,又款款朝他这边走过来。 藏在山里的青龙山庄平均气温要比县城低三到五度,加上这里的空气含氧量高,所以罗小娟一走进青龙山庄就感觉特别舒畅轻爽,全身的疲乏一下子就消散了。 罗小娟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多位股东也已提前到场,这样她从门外走进来又坐到肖汉廷的对面这个过程就相当于走了一个时装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件浅紫色旗袍上,唯独没有直视罗小娟的是董事长肖汉廷,他正在专心看一份文件,或者说在公众场合他很少直视这个女人,但在江万福看来,肖汉廷看文件越专心,就说明他对罗小娟的注意力就越集中。通常肖汉廷看文件总要用一支笔勾勾画画,嘴里还要读上其中几个重点语句,现在肖汉廷一动不动地看着文件,只能说明他心思完全不在文件上。 “罗总,我侄女在美国都见到了咱们的万寿丹,我很佩服罗总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把万寿丹打入了国际市场,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江汉集团副总裁于斯在罗小娟落座后第一个和罗小娟打了招呼。 “说打入国际市场有些夸张了,有些人把万寿丹送给在美国的亲友吃这倒是真的。”罗小娟笑笑,很真实地回复了于斯。 “我们的万寿丹打入国际市场是指日可待的事。”另一位副总说。 “打入国际市场是我们的目标,我会努力的,谢谢各位鼓励。” 几位高管适当地闲聊几句后,会议正式开始了,于斯主持会议。 “各位股东好,今天的会议专题研究咱们公司上市的事,现在先请咱们的财务总监肖弥做财务报告。” 肖弥的财务报告只做了二十分钟,和她父亲肖汉廷一样,行事一向高效直接。于斯宣读了江汉集团上市计划书后,其他股东也都做了精短的发言,罗小娟的发言更是用字最少,只三个字:“我同意!” 在肖弥面前,罗小娟一般都不会多言,这也让肖弥一直也找不到罗小娟的缺口。肖弥对罗小娟总有一种攻击欲,这源于罗小娟在三年内由一个普通业务员上升到高管以及成为股东给她带来的危机感,她认为如不赶紧采取措施这个女人将成为她在公司里最大的对手和威胁,搞不好会成为她的后妈!所以两年前在英国留学的肖弥果断回国,不然她感觉她父亲的公司以及她的母亲都将不保,都可能落入罗曼手里。罗曼很难对付,两年来肖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曼一步步上升,一步步靠近她的父亲。而罗曼难对付的地方正是罗曼的无招式行事方式,也就是说罗曼不采取任何手段就所向无敌了,这让她很伤脑筋,她想不明白,父亲一生不重女色,为何会迷上罗曼这个女人呢?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肖汉廷突然问了罗小娟一句话:“罗曼,那个省着名商标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肖汉廷这一问让罗小娟一时答不上来了,只好说了一句:“正在办。” 这个时候肖弥笑着对父亲说:“这么点小事对于罗总来说应该一句话就办了,何况罗总和林远山是高中同学。” 罗小娟听了肖弥的话暗暗吃了一惊,看来肖弥对自己的情况做了调查! “不,肖总,今年申报省着名商标的条件卡得很严格,真不是一句话就能办了的事,不过我会尽力去办的。”罗小娟对肖弥说。 “罗总好谦虚呀。”肖弥故意说。 “我也觉得罗总谦虚了。”不明就里的于斯附和了一句。 “没关系,今天办不了明年再办嘛。”肖汉廷为罗小娟解了围。 会后用餐的时候,肖弥频频和罗小娟举杯,最后的结果是肖弥先醉了,而罗小娟还非常清醒。 “以后你做事要充分估计到自己的能力,不然会吃亏的。”肖汉廷看着已经有些失态的女儿带着点批评的口气说。 “是的爸爸,我今天认识到我的能力远远,比不上,罗总!”肖弥说完胃往上翻了一下,嗳了一口气。 “弥弥,咱俩先走吧,让男人们继续。”罗小娟看到肖弥的样子走过来要扶着肖弥离开。“不,不,我还能再和罗总喝三杯,来,罗总!”肖弥说着伸手去拿酒瓶。 “弥弥,你不能再喝了。”于斯看到肖汉廷的脸色不好看了,赶紧从肖弥手里把酒瓶夺下来。 罗小娟把肖弥扶到一间客房里,肖弥一躺到床上就吐了,罗小娟见状帮肖弥脱下了已经被弄脏的衣服,又叫服务员换了床单。 “罗总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因为我不会对你好的。”肖弥说着醉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罗小娟一直守着肖弥,看肖弥越睡越深,她突然有些担心,给肖汉廷打了一个电话。 “肖总,要不要把弥弥送到医院,我看她醉得很深。” “没事的,她喝了三两不到,若在平时她是有这个量的,不知今天她是怎么了。”肖汉廷在电话里说。宴席已结束,肖汉廷已回到了自己的会客室。 “那我留下来陪着她。” “她睡一觉就好了,安排助理招呼她,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广州的黄先生说要过来拿几粒万寿丹,需要你这个总经理在场。” “黄先生又要来?” “是的。” “好吧,我这就过去。” 罗小娟来到肖汉廷的会客室里时,见肖汉廷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 “上个月黄先生不是刚买走十粒万寿丹吗?”罗小娟坐到肖汉廷对面说。 “正因为上次买走十粒才又来,他认识到咱们的万寿丹是个好东西,这次要来买一百粒!” “一百粒?这可是个大单。”罗小娟端起了肖汉廷为她倒的茶。 “只要咱们的东西好,不愁没大单。” “可是——”罗小娟想起了申报着名商标的事了,但随即欲言又止。她知道事情办不了肖汉廷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看法,但她总觉得心里不舒畅,就和她上学时一直解不出一道数学题一样,吃饭都不能专心吃,睡觉也不能好好睡,直到解出来心情才会轻松起来。 “可是什么?”肖汉廷看罗小娟欲言又止的样子问。 “着名商标的申请被打回来了。” “打回来了?” “是,说咱们的万寿丹产值不够,要上了一亿才行。” “你和林远山沟通过吗?” “没有,我让刘经理去的,我不想见他。” 说到这里罗小娟苦笑了一下。 “看来这个林远山确实不普通。” “其实他很普通的。” “听你这样说感觉你对他很熟悉。” “不,不,不是的,只是——”罗小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漏洞,但也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好。 “好了,我们不谈林远山了。” 肖汉廷说着坐到了罗小娟这边。 “着名商标的事不重要。” 肖汉廷握住了罗小娟的手。罗小娟没有躲避也没有主动,与肖汉廷离这么近,就好像陷入一个强大的磁场里,让她完全失去了主观能动性。 肖汉廷又靠近了一点,另一只手已放到罗小娟的腰部。 “这样不好。”罗小娟往旁边躲闪了一下。 “不好就是好。”肖汉廷还在继续,已将罗小娟拥入怀里。 其实罗小娟在心里承认肖汉廷说得这句话是对的,尤其是她越无力反抗越沉醉其中,虽然有一种负罪感,但她太需要来自一个男人身上的力量了,太需要这种直接、霸气、无理的粗暴行为。当然不是谁也可以对她这样,但她知道肖汉廷可以。 而罗小娟忘记了肖弥,当肖汉廷的手在她身上开始移动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很响的高跟鞋的声音,肖汉廷听到后迅速放开罗小娟回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肖弥推开会客室的门时,罗小娟正在小口品茶。 “罗总,你们也不叫醒我,天都快黑了。”肖弥嘟着个嘴。 “你睡得那么好,我不忍心叫醒你。”罗小娟微笑着说。 “我们同学晚上要聚会,我几乎误了。” “你中午喝多了,晚上就不要出去再喝了。”肖汉廷对自己的女儿说。 “没事的爸爸,我保证晚上只喝饮料,不喝酒。” “还是早点回家吧。” “那你今晚回不回家?现在我带你回去吧?我妈妈肯定做好南瓜粥了。” 听肖弥提到她的妈妈,罗小娟马上站起身和肖汉廷道别:“肖总我先回去了。我还得去学校接儿子呢。” “我已让司机替你接孩子去了,你再等等,不然一会儿黄先生来了你这个总经理不在怎么能行。” “广州那个黄先生要来?那我也不走了,一起等一下黄先生好了。”肖弥也留了下来。 第80章 车祸 晚七点多,肖汉廷接到黄先生的电话,说飞机晚点预计晚上九点到达青龙山庄,一旁的肖弥听了有些不耐烦了。 “爸,我看让这位黄总直接去药厂比较合适,有罗总接待他足够了。”肖弥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罗小娟。 “黄先生是我的朋友,他来到开源我怎么能不接待呢?”肖汉廷没有接受肖弥的建议。 “他也就给咱们供过一次货,量也不大,一个小老板而已,他来买万寿丹估计也买不了几粒。” 在肖弥看来,肖汉廷专门在青龙山庄接待黄先生分明是想借此把罗小娟留下来。 “黄先生这次是想做咱们的省级总代理,广东可是一个大市场,不能忽视。” 罗小娟很清楚肖弥的真实意图,正想着怎么离开,她妈妈来了一个电话,罗小娟顺势对肖汉廷说: “肖总,我妈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先回去看看,等黄先生来了我再来。” 肖汉廷自然不能阻止罗小娟回家看母亲,他点了点头说:“家人重要,你回去吧,黄先生我接待他就行,事情可以明天再谈。” 罗小娟从青龙山庄出来后长舒了一口气,她感觉到肖弥对她的排斥越来越大了,她还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罗小娟知道没有肖汉廷就不会有她今天的位置,也知道离开肖汉廷她很可能会陷入孤独无助的境地,想到母亲和儿子,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努力保住这个位置,辞职绝对是不理智的,而让肖弥真正理解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罗小娟进退两难,内心的压力正在一点点增加。 下山的路有一段是没有路灯的,罗小娟在经过一个弯道的时候,对面一辆汽车的远光灯直射过来,令她眼前一黑,她的汽车突然失控,撞到路边的树上。 好在罗小娟的车速不快,加上她及时踩下了刹车,虽然车头已经撞毁,但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她感觉自己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因安全气囊打在她脸上,导致她面部受了点伤。 肖汉廷接到罗小娟电话后十分钟就赶到了出事地点,他在警察到来以前就把罗小娟送进了医院。 罗小娟脸面浮肿,有一大片瘀青,样子看起来很糟糕,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以防颅内或胸腔内有内伤。 “我还是回家去吧,不然我妈妈会着急的。”罗小娟对肖汉廷说。 “还是听医生的,你的受伤部位在头部,潜在危险很难预料到,至少要观察三天。”肖汉廷坐在病床边一直陪着罗小娟。 “肖总,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再说黄先生一会儿就要来了,你得接待他。” “我已经安排肖弥接待黄先生,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肖汉廷说着握紧了罗小娟的手。 “那你也回去吧,你单独和我在一起会有传言的。”罗小娟说出了她的担心。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让人们传言去吧。” 罗小娟听到这句话眼睛湿润了,但她还是坚持说:“你还是回去吧,不用管我。” “我不回去!” 罗小娟看肖汉廷这么固执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噙在眼角的泪止不住滚落下来,肖汉廷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接下来两个人相对无言,罗小娟眼睛盯着对面的白墙,肖汉廷盯着罗小娟肿胀的脸。 没过多长时间,肖弥领着一个青龙山庄的女服务员小玲走了进来,而罗小娟也及时抽回了自己的手,肖汉廷也及时站了起来。 “哟,罗总,伤得这么重啊?”肖弥看到罗小娟受伤的脸惊呼起来。 “不要紧的,只是皮外伤。”罗小娟笑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会毁容吧?看着很严重的。”肖弥好像很担心。 “没有那么严重!”肖汉廷瞅了女儿一眼,明显对肖弥说的话不太满意。 “爸,让小玲留下来照顾罗总,咱们回去吧。” “肖总,我留下来就行,您回去吧。”一旁的小玲说。 肖弥的安排自然让肖汉廷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再说他也知道,他不能整夜在医院里守着罗小娟,刚才对罗小娟说的话也仅仅是内心想说的话,他还真难做到,甚至他感觉自己刚才有一点点虚伪,他现在还真不能为这个女人不顾一切。 第二天罗小娟让小玲在病房门外挂了一个免打扰的牌子,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她实在是不愿意让人看到她面目全非的样子。 而有几个人是挡不住的,比如江万福,比如韩亚东。江万福是跟在护士身后硬闯进来的,而韩亚东带着刘绍林的问候,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罗总啊,你怎么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吓我?”江万福故意用两只手把自己的脸捂上,做出一副不忍看的样子。 “你要害怕就出去,我可用不着你来看我!”罗小娟对江万福还是那样的不客气。 “罗总,我不害怕,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敢看。”韩亚东也说了一句玩笑话。 “看来我现在的模样真的挺恐怖的,小玲不能再让其他人进来了,就是县长来了也给我堵在门外,我谁都不见了。” 只有二十岁的小玲听不懂罗小娟的话,她天真地问罗小娟:“肖总来了让不让进?” 小玲这一问让罗小娟无法回答,让韩亚东几乎笑出声来,让江万福不高兴了。 “这个问题还要问吗?你长脑子没有啊?” 江万福这一训把小玲吓坏了,赶紧说:“我说错了江总。” “你别这样训人好不好?这里又不是江汉大酒店,小玲也不是你的服务员。”罗小娟制止了江万福。 这时有人在敲门,小玲赶紧跑到门口说:“罗总不让打扰。” “我是她妈!” 罗小娟听到妈妈的声音赶紧说:“小玲,是我妈妈,让进来!” 罗上娟妈妈是带着罗星星来的,一看到罗小娟的样子心疼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不要紧的,过几天就好了。”罗小娟安慰着妈妈。 “过几天?我看你一个月不用出门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 罗小娟在和妈妈对话中间,韩亚东注意到了罗星星,他看到罗星星感觉很面熟,问罗小娟:“这是你儿子?” “是的,是我儿子。” “我感觉你儿子特别像一个人,一时想不起来了。” 听韩亚东这样说罗小娟内心紧缩了一下,赶紧把话岔开:“我记得你有一个女儿,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对,我女儿今年十六岁了。” “那比我儿子小一岁。” 正在这时,罗小娟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林远山打来的就挂断了电话,韩亚东已经感觉到罗小娟的不便了,起身说:“罗总我们不多打扰了,你安心养病吧。”,说完给江万福使了一个眼色,江万福也说了一句好好养病之类的话跟韩亚东一起出了病房。 “好的,好的,谢谢你们来看我。”罗小娟从床上坐起来目送两个人离开。 江万福和韩亚东走到楼梯口后,江万福低声问韩亚东:“刚才你说罗曼的儿子长得像谁?” 韩亚东没想到江万福问这个问题,随便敷衍了一句:“我总觉得长得像一个人,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而留在病房里的罗小娟妈妈一声叹息连着一声叹息:“当初当个教师该多好,你看你现在一天东奔西跑的,经常顾不上回家,一个女人家用不着这样折腾。” “妈,你又开始唠叨了。” 这时林远山的电话又打进来了,罗小娟接通了电话:“小娟,听说你病了,我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不用,你不要来看我!”说着示意妈妈,“妈妈,别让他进来。” 这时,林远山已经来到床前,罗小娟扭过头去:“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你。” 林远山放下手中的鲜花,正尴尬中徐艺畅打来了电话,说父亲病了需要送到医院。林远山当即告辞,和罗小娟妈妈打了招呼后驾车回到了晋阳。 林远山来到省人民医院时,岳父的ct报告单已打印出来,林远山看到了“脑梗”两个字。 “看来你要请几天假了,我还要上课,不能每天在医院陪爸爸,再说还得有人给彤彤做饭,你说?” “好的,我请几天公休假留下来陪爸爸,你安心上班去吧。” 林远山把岳父推回病房后,岳父对林远山说:“我不要紧的,你还是回单位去吧,不然把一个局扔下怎么能行呢。” “爸,你别操这些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这个时候,白杨从病房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些营养食品。 “伯父好些没?”白杨问徐艺畅。 “脑梗,不是很严重。” “是吗?那也得休养好几个月才行。” 徐其腾见白杨来看望,连声客气:“谢谢,谢谢。” 徐艺畅向林远山介绍了白杨:“这是我同事。” “你好!”林远山主动和白杨握了手。 白杨在病房停留了十多分钟才离开,徐其腾看着白杨走出门外的背影对林远山说: “这次多亏了白杨老师了,平常也是……”见徐其腾还想说什么,徐艺畅连忙给父亲使眼色,“爸,你说话还不利索,少说点吧。同事帮个小忙很正常。” 第81章 玫瑰酒庄 省人民医院往东五百米就是小白龙海鲜府,一个带有卡拉ok功能的豪华包间内,李志斌盯着一盘活章鱼无法下手。 “李总,你不会是认识这些章鱼吧?舍不得吃?”魏宝林一边两只手掰着一只螃蟹一边看着李志斌笑。 “这玩意儿我真的对付不了。”李志斌摇了摇头把筷子伸向了一盘葱爆海参。 在座的还有几位李志斌不认识的重要人物,李志斌不想多问,他只负责最后买单。 “来,李总,你的枣林枣业能不能成为名牌就看你今天的酒量了。”魏宝林举起一瓶三十年陈酿的龙宫酒递给李志斌,李志斌赶紧给在座的满上。 “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各位对我们枣林枣业的关照。”李志斌和每个人碰过杯后自己一饮而尽。 “志斌这样的各位放心吧,绝对不会给咱们丢脸和惹麻烦,枣林枣业绝对效益口碑兼具的优质企业。” 魏宝林说了一句话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听到是罗小娟的声音。 “罗总你好,有何吩咐?” 魏宝林故意把声调拉高拉长,人们放下筷子,很配合地竖起耳朵听。 “那个着名商标的名单上报了吗?我听说有一家企业因有违规记录被刷下来了。”罗小娟的声音很清晰。 “可万有玛钢马上补进来了。” “这样啊?” 魏宝林和罗小娟通完电话后,对李志斌说:“李总,为了推你上去我可是把罗曼都拒绝了。” “感谢,感谢,非常感谢魏股长。”李志斌连声道谢。 魏宝林在酒桌上口气硬,第二天一回到开源就跑去罗小娟办公室解释去了。 “曼姐,我是自始至终挺你的人,因为你的事我几乎和局长拍了桌子呢!” “嗯,谢谢你的好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过不必那样,公司是靠实力说话的。” “嘻嘻,曼姐平常招呼我那么多,我应该这样做的。推荐名单里面只有玫瑰酒庄薄弱些,如果能把它拿掉你们万寿丹就有希望了。” “我不做那样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们要上而去背后拆别人的台。”罗小娟当即否定了魏宝林出的主意。 “曼姐,咱们不是拆别人的台,是为了公平,本来玫瑰酒庄就有问题。”魏宝林继续说。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玫瑰酒庄的广告有问题,多次被人举报过。” “是吗?” “是的。” 罗小娟听了确实有些吃惊,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理会这些事,“玫瑰酒庄的广告如果违法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你不检举总会有人检举的。”魏宝林很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一直在医院陪侍岳父的林远山并不知道在他背后发生的这些事,每天早晨六点就早早起来打水去了。 住院处的楼道里充斥着消毒水味药味人体味尿味快餐味,林远山从岳父所在的病房到水房仅二三十米的距离就调整了好几次呼吸,他一会儿屏气一会儿又短促地吸气,但无论如何呼吸也无法把这些混杂在一起类似于垃圾堆的味道挡在他的体外。但这些味道让他心里很踏实,从水房返回的途中他已完全放开了呼吸,任这些杂味在他的肺部进出,他觉得他留在医院里陪侍岳父是让他心安的一件事。 林远山回到病房的时候,岳父告诉他手机响了三遍,他看到是陌生来电后没理会,把手机放一边,把热水倒盆里。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徐其腾从床上坐了起来。 “爸,我帮您洗,您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正说话间,看到车向南带着他的父亲来了。 “车叔,你们来了?” “远山,好久不见了。”已经是晋阳市秘书长的车向南主动向林远山伸出右手,林远山赶紧上前双手握住。 当徐其腾看到老战友出现在他病床前时,眼里竟然蒙了一层泪水,不得不用毛巾擦了一下。 “哎呀,老了感情倒丰富了,你一辈子可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啊。”车战亭说话还是那么幽默。 “你没变,你的这把轮椅也没变。” “哈哈。” 两位老战友在一起重温感情的时候,林远山趁机和车向南聊起来。 “自从你去了开源很少有你的消息了,真的把自己当一个土豆种在土里了?” “我本来就是个土豆,也只能种在土里了。” “你的事我有点鞭长莫及,这样,我介绍你加入一个书画社吧,这个书画社的成员多半是和各位吃一碗饭的,随便撞一个都对你会有帮助。” “可我不搞书画呀?” “和搞不搞书画没关系,你只要加入进去多参加活动就行。” “好,听你的,我也学学书法。” 林远山没想到回了一趟晋阳竟加入了这样一个社团,真是意外的收获。 车向南父子离开后,林远山正打算给岳父去买午饭,一出病房门却看到自己的母亲正从长长的走廊远处朝这边走过来,花白的头发有些零乱。 “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接你去。” “我刚才在公用电话上给你打了,你没接。你岳父好些了吧?” 说着提着一篮土鸡蛋走进病房,徐其腾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老亲家,你躺着就行,千万别动,别起来。” 本想再照顾岳父几天,可省局黎处长的一个电话把林远山叫到了省局,黎处长从他办公室外间的一组文件柜里拿出两瓶玫瑰干红葡萄酒,说有人举报了玫瑰酒庄的酒,案件移交给开源去查办。 事情不大,可也不小。林远山从省局回来后,把徐艺畅从学校里叫了回来。徐艺畅不好请假,只好临时给父亲雇用了一个护工,林远山回开源前徐艺畅还追到他的车门跟前喊:“限你两个月内调回来,不然我爱上别人你可不要管。” “哈哈,你想爱谁爱谁,你有绝对的自由,只要不把我给抛弃了就行。” 是谁举报了玫瑰酒庄林远山没去多想,一上班他就把杜卫萍叫到自己办公室,把省局函件递了过去。 “省局交办的案子咱们必须认真对待,给省局一个满意的答复。”杜卫萍接过移送函后林远山强调了下。 “自父辈起,我们就有一个梦想,我们一直希望在中国找到最好的地方,以最佳的葡萄,酿出代表中国品味的好酒,2008年玫瑰酒庄落成,我们开始了这一征程……这个不太好定性,广告语是我们有一个梦想……” 还没等杜卫萍读完,林远山就打断了她的话:“如果这个合法,那所有商品都可以用这样的广告语,全国食品行业的广告文案都可以说我们有一个梦想,要做出全世界最好的什么什么,这样会让消费者误以为这个商品就是最好的,这是变相使用绝对话用语。” “嗯,肯定有问题,局长,我安排商广股马上办这个案子。” 当杜卫萍把省局函件交给魏宝林时,魏宝林故作惊讶:“好家伙,直接举报到省里了?” “局长要求严肃查办,你今天就行动吧。” “好的杜局,我们现在就去。” 魏宝林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玫瑰酒庄,接待他们的是玫瑰酒庄副总裁卫森和法律顾问师信。 “我想应该是你们理解错了。” 卫森听了魏宝林的来意后笑了。 “我可以肯定我们的广告语没有违反国家法律!这个文案是首都一家知名公司给起草的,而且有我公司法务部把关了的。”师信作为玫瑰庄园签约律师、法务部主任,说话很有自信。 “我们今天来不是与你们讨论你们的广告违不违法,而是执法来了,请你们配合。”魏宝林说完站了起来,“你们的库房在哪里带我去看一下。” “好吧,我带你们去。”卫森倒是很爽快地到前面带路去了。 整个玫瑰酒庄像一个法国的小村庄,欧式造型的几座小楼的后面是一大片葡萄园,穿过葡萄园才走入生产区,成品库房不大,建在地下。 魏宝林看到一箱一箱已经贴好标签的红葡萄酒整齐地码放在库房内,先是拍了照片,然后又让工作人员就地封存了一百箱,做好封存清单后,离开了玫瑰酒庄,只是上车前,卫森派人给他带来的执法车上装了五箱冰葡萄酒。 “魏股长,这种冰葡萄酒一整棵葡萄树上的葡萄才能生产出一瓶酒来,并且是在入冬以后采下的葡萄,全年产量不超过一千瓶,全部内部销售,你在市面上是见不到的。”卫森给魏宝林讲了冰葡萄酒的珍贵,魏宝林听了连声说谢谢,他会尽力周旋的。 卫森看着魏宝林开车走后又笑了,对师信说:“不就是想喝几瓶葡萄酒吗,还专门到省局跑了一趟去举报。” “卫总,你觉得谁会举报咱们?” “我问了下广告处,处理说是一个南方口音的女人去举报的,但开的车是咱们开源的车牌。也许是同行,也许就是魏宝林他们。” “哈哈,这些人就是这么点水平。” 当天晚上,魏宝林就和石苗苗享用了冰爽的冰葡萄酒,石苗苗每喝一口都会惊呼一声:“啊,好爽啊。” “这种酒要在冰箱里冷藏过才更好喝。”魏宝林轻轻摇晃着杯子里驼红色的液体说。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叫冰酒呢。” “这你又不懂了,取名冰酒和冰箱无关,是因为做这种酒的葡萄是在冰冻后的冬天采摘下来的,才叫冰酒。” “冰葡萄?” “对!” 魏宝林本来就是想让玫瑰酒庄长点记性,杜卫萍又要求迅速落实省局督办函严查严处,坚持要以法律上限来处罚。但玫瑰酒庄作为外资企业爱较真,这让魏宝林有点犹豫,面对杜卫萍的催促,他左右为难,脑袋乱哄哄的。 “玫瑰酒庄这个广告语似乎是一件或左或右的事,说误导消费也成立,说不违法也说得过去,我看罚个一万意思一下就算了,这件事既没给消费者带来损失也没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只要他们把不恰当的广告语更正就行了。” “不是广告语不恰当,是违法广告!” 魏宝林见杜卫萍不松口只能继续解释:“那个外国佬以前确实有点目中无人,但经过咱们这次处罚以后肯定就应该懂点规矩了,你哪天有空?企业那边想见见你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外国佬要见我我还不一定有时间见他呢,这个案子省局在督办,林局长也要求必须给上级个合理的交代,不能让省局感觉咱们执法不力!” 魏宝林在杜卫萍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当他要求卫森在询问笔录上面签字的时候,卫森都有些看不懂了。 “魏股长,真的要处罚吗?” “相信我,我一直在帮你们说话,但局长和副局长都不松口,我也没办法。” 魏宝林这种老套的说辞对国人很管用,可是今天他遇到的是卫森,一个法国人的助手。 “上次给你带的酒口感怎么样?”卫森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卫总,酒虽好但我恐怕不习惯,我给你退回去吧。”魏宝林的脸色也变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是给我我也肯定不会要的!我就是想让局里其他领导们也尝尝我们的冰酒,让大家都知道一下。” “卫总,我第一次领教你们酒庄的个性,算长见识了,今后谁还敢和你们打交道,今天到此为止!” 魏宝林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开了玫瑰酒庄,卫森没有送魏宝林,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冷笑着。 可魏宝林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卫森就把师信派来了,当杜卫萍把他叫过去的时候,师信正坐在杜卫萍办公室里。 “你那天扣押了玫瑰酒庄五箱酒?” 魏宝林一走进来杜卫萍就替他把收受变成了扣押,他心里暗自感谢杜卫萍,可他现在无法回答的是那五箱酒放哪里去了,总不能说倒在他和石苗苗的肚子里了吧。 “是的杜局长,那五箱酒作为证据保存着。” “那就应该给人家出具扣押手续,清单和实物要吻合。”杜卫萍对魏宝林说。 “不,杜局长误会了,我们不是核实那五箱酒,是想和杜局长说一下这件事最好在咱们县局就解决了,能整改规范的话就不必去省局去说这件事了。” “省局?” “对,据我们了解,省局广告处的领导们对此案也有不同的看法。作为法务部,我们只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不想惹事,但也不想损失。” 师信的话让杜卫萍很不高兴:“法律观点可以不同,这很正常。我们执法20多年了,新旧广告法都一直在学习掌握,相信省局领导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但不管结论怎样,我们对上级交办案件一定会认真对待,严格处理的。” “杜局长的敬业精神,我们很佩服。但文案体现的是我们公司的诉求和美好愿望,请贵局多研究下广告法有关释义。” “师律师,你是法律专家,我们也是依法工作,不是乱来的。” “咱们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好意思,不是我们不能商量,是国家的法律不能商量。” “好的,那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魏宝林看师信离开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狗比主子都嚣张,花着几张外币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看你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几瓶酒你也看在眼里,不要因小失大!” 魏宝林发现杜卫萍给自己的脸色比给师信的还要难看,没再敢再多说什么。 “这个案子才开始,你最好注意些,别再让别人抓住你的把柄。” “知道,谢谢杜局长替我说话。” 第82章 举报信 109国道从开源县城北侧通过直达滨州和晋阳,去年开源县在109国道北侧征收了一块地,准备将办公楼移到这里,后来计划取消,这块位于开源县城正北位置与古楼遥遥相望的风水宝地落到了肖汉廷手里,肖汉廷在这里开发了一个开源县城档次最高的高层住宅小区,取名汉庭名苑,一时间开源人以能买到汉庭名苑的房子为荣,汉庭名苑因此也聚集了一批开源县的富人和名流,其三十二层高的主楼封顶后,汉庭名苑已成为开源县城的一颗明珠。 从汉庭名苑预售的第一天开始,石苗苗就和魏宝林嚷嚷上了,说什么整天窝在一间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法穿,如果魏宝林能在汉庭名苑给她买一套房子,她会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交给他。 “买!如果我魏宝林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这三十年就白混了。” 今天魏宝林就带着石苗苗和五万元的现金来到了汉庭名苑售楼部。 “10号楼就剩这最后一套了,其他都卖完了,您要想要就先把订金交了,不然这套房子到明天就卖出去了。” 售楼女的危机推销让石苗苗着急起来:“好,那我们就买这套!” “我们也可以看看11号楼的嘛。”魏宝林自然不把售楼女那套培训过的推销词当回事,顺手拿过一张11号楼的销售宣传单仔细看起来。 “11号楼是小户型,从长远考虑还是一次性买个三居室的好,可以住两代人。” “我们不需要买那么大的。”魏宝林又把售楼女的话堵回去了。 “买房子不只是为了居住,更重要的是一种没有风险且高回报的投资,房价涨这么快,肯定是买得大赚得多!” 售楼女又把石苗苗的心说动了,她一把扯过魏宝林手里的11号楼宣传单说:“我就买10楼!” 魏宝林和石苗苗在售楼部争执了两个小时后,石苗苗最终拿下了10号楼1701那套房。 汉庭名苑正前方是一个五万平方米的广场,魏宝林带着石苗苗从广场穿过的时候,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亮,广场上的树木花草好像在列队欢迎他们似的,一派争艳葱郁的景象。 “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可是急着给你生孩子呢。”石苗苗的脸往魏宝林的肩头贴过去,甜腻腻地说。 “我考虑着呢,这事要分步进行,稳妥推进!” “要加快速度,你都快五十岁了,我总不能生下一个孩子管你叫爷爷吧。” 两人刚走到汽车跟前,魏宝林的手机响了,是杜卫萍的来电。 “在哪里?” “杜局,我刚陪我老婆去了一下医院。” “市局的批复下来了,你赶快回来一下吧。” “这么快?” “这不是有大局长在督促他们呢。” 魏宝林赶回单位时,杜卫萍把一个答复函递给了魏宝林,大红题头的函件上答复很明确:玫瑰酒庄的广告词违反国家不正当竞争法,应予以查处。 “刚才林局长交代过了,说严格按规定查处,按他们的销售额,这个案子要罚款十万元,并且责令玫瑰酒庄立即召回产品,更正宣传。” 当魏宝林带着王欣到达玫瑰酒庄再次见到卫森的时候,卫森的脸色一直阴沉着。 “魏股长,上次你们拿走的那五箱极品干红已经超过万元的价值了。” “卫总,没错,上次拿走的那些是扣押物,是供抽检用的。红酒首先是食品,我们要确保食品没有问题后,你们更换了标签才允许上市。” “抽检也用不着那么多吧?” “抽检样品必须多点,要不你们万一要提出复检复查怎么办?” 这时卫森腾地站了起来,他用两根手指用力敲着桌面说:“我告诉你,你不把我们的酒退回来,罚款我们一分钱都不交!” “不交?那你和局长说去。” 眼看魏宝林和卫森要吵起来,王欣连忙劝道:“股长,咱们把处罚通知书已经送达了,何必在这里吵架。” “好,你说得对,咱们走!” 魏宝林回到单位的时候,怒气还残留在脸上,一见到杜卫萍就愤愤地说:“玫瑰酒庄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别人目中无人是有原因的!” 听到杜卫萍的口气突然变这么冷,魏宝林顾不上生气了,问道:“玫瑰酒庄不交罚款那就只能申请法院执行了。” “这个事暂时不用你操心了,交给王欣去办吧,现在你要做的是去一下监察室,郑书记在等你!” 杜卫萍很少这样绷着脸和魏宝林说话,从杜卫萍的眼里一丝情分都看不到,魏宝林知道这一次杜卫萍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内心忽然不安起来,他在往监察室走的途中遇到任小花也没顾上打招呼。 郑和平的脸没有杜卫萍那么冷,还是一副让人猜不透的神情,如果郑和平不张口魏宝林完全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要朝那个方向说。 “坐!”郑和平只说了一个字,也就是这个字打断了魏宝林的胡思乱想。 “和平,找我有什么事?” 郑和平没回答,而是递给魏宝林一张纸,魏宝林一看是一封举报信: 3月2日给魏宝林报销飞机票两张 5月21日给魏宝林报购买化妆品的销发票五张 7月11日给魏宝林买金手链一条 9月3日给魏宝林买两箱牛奶 …… “牛奶你能买得起吧?”郑和平问了一句。 “这些都是对我的污蔑!” “你写出的情况说明,明天就交过来!” 魏宝林没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就把情况说明交给了,而这也没能阻止在第二天召开的中层领导会议上被调整岗位。 “这次局里调整部分人员的工作岗位,凡在同一岗位工作十年以上者都是这次调整的对象。以后局中层也要形成能上能下的工作机制,干不好或不想干就下,让想干的人能干的人上来……” 会后魏宝林又接到了卫森的电话,卫森只说了一句话:“魏股长,你给我送来的罚单我派人送你办公室了,这个请你帮我们报销一下吧。” 魏宝林正要吼叫卫森已挂断电话,魏宝林真想把手机扔掉,但想到这部手机是刘建史前几天才给他买的,他又把在空中做抛物状的手收了回来。 “这几天忙啥呢?”恰好刘建史打电话来了。 “瞎忙!” 魏宝林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出现在刘建史面前了,一进门他看着一位微胖的年轻女子悄悄问刘建史:“又换口味了,开始喜欢胖妞了?” “胖的有手感,老摸骨头摸腻了。”刘建史的笑都藏在皮下,脸前烟雾缭绕的。 “我他妈这两天不顺当。”魏宝林倒在一只躺椅上说。 “什么事?老婆又把苗苗打了?” “不是!” 魏宝林模模糊糊地说了一下自己的不顺,刘建史也模模糊糊地听了一通,只是魏宝林最后一句话让刘建史口中的那个烟圈愣是没吐出来。 “你得再借给我五万,房价太贵了。” “魏哥,我不是刚给了你五万?最近万有玛钢他妈的也不来我这里做广告了,义源饼业务也少了很多,我这里的业务实在萎缩的厉害,钱确实有点紧张。” “没谁的业务也不能没了你的业务,明后我就给你拉点业务过来。” “还是魏哥厉害!” 刘建史说完给魏宝林转了五万元钱。 第83章 改建食堂 时隔一个月,林远山来到滨州市局的时候,有一种走错地方的恍惚。滨州市局大院里不再是横七竖八的汽车,汽车都被挡在大门外了,林远山也是把车停在大门外后才进去的。办公楼前新安装了两组健身器材,林远山看到智鹏程正在一个臂力机上吃力地牵拉臂肌,他走过来的时候,智鹏程从97数到100后才停下来。 “不错啊,工作中间还可以锻炼锻炼身体。”林远山真有些羡慕了,用手摸了摸这台臂力机的把柄。 “嗯,每天十点钟做工间操,施局长很关心职工健康。来,你来练一下,看你一下子能练几下。”智鹏程给林远山让出了位置。 听到施局长这三个字林远山才想起陆建宏已经不在此地了,当时陆建宏离任时见过林远山一面,他又想起了陆建宏对他说的话,说要珍惜自己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每一个脚印,不论自己走得歪还是走得正都是自己给这个世界留下的印迹,以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好,我试试。” 林远山上了臂力机一股劲拉了一百下,用时十分钟。 “厉害!”智鹏程给林远山竖起了大拇指。 “哪里,一定差智科长远了。” 林远山往办公楼里走的时候,智鹏程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你找施局长吗?” “对。” “你先到后院看看,施局长可能在后院。” “好。” 听了智鹏程的指点,林远山直接到了后院,施局长果然在后院,正在和欧阳明打乒乓球。 林远山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稍远处,等二位领导打完一局才笑着走过去。 “两位局长打得真专业,绝对是教练级的水平。” 施方针看到林远山走过来,随口说:“温局长来了。” “不,这位是咱们开源的林远山局长。”欧阳明赶紧纠正了一下。 “对,对,是远山,我记错了。” 施方针把球拍放台面上转身朝办公室走去,欧阳明和林远山跟在后面,欧阳明低声对林远山说: “远山,好长时间不见你来。” “欧阳局长,这不才一个月嘛。” “因为过了个年,所以感觉时间好久了。” “也是,咱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别只是埋头工作,也要多汇报才行呀。” “明白,谢谢欧阳局长关心。” 林远山来到施方针办公室时,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金色的奖杯,仔细看了一下,是一个全国乒乓球比赛季军的奖杯。 “远山平时打不打乒乓球?”林远山坐下后施方针问。 “不,我平时不打乒乓球,也不会打。”林远山如实回答道。 “一会儿我教你打,没有我教不会的。” 施方针说到这里,欧阳明就适时地插话了。 “施局长当初是咱们省里最好的乒乓球教练,如果施局长不改行,应该把奥运冠军都带出来了。” “那可真说不准,”施方针一听欧阳这样说马上就接话了,“我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当坐了办公室,离开了我的专业。” “也不错误,不然我们就没机会跟着施局长工作了。” “哈哈,也是。” 谈了十几分钟的乒乓话题才转到工作上来,林远山把重建食堂的想法和施方针说了后,施方针不说话了,眼睛看了看欧阳明。 “施局长,是这样,因为咱们的工作人员经常加班,所以省局一直要求各县局完善职工食堂,只有吃上饭才有劲干活嘛。” “开源局的食堂不能用了吗?”施方针问。 “还可以用,就是条件差了点,面积也小,我想重建一下,好让工作人员有一个舒适的就餐地方。” “嗯,出发点确实不错,这样吧,欧阳局长,开源县局是你联系的,你和远山负责抓下招标,选资质好的企业来做,既要控制成本也要保证质量,不能浪费国家钱财,更不能做出豆腐渣工程。” 施方针下决定很快,欧阳明和林远山从施方针办公室里走出来后,欧阳明问林远山:“远山,你想用哪里的公司?” 林远山知道欧阳明这样问,就是猜到他已经基本选好建筑企业了,不过他当然很轻易地就能应对。 “欧阳局长,你给我招过哪个来我就用哪个。” “我会充分考虑你的想法的。” 欧阳明这样说已经是在公开关照林远山了,不过林远山并没有吐露什么,他想新领导上任他还是谨慎些好。 “谢谢欧阳局长,我相信欧阳局长选的就是最好的。” 林远山回到开源后,把招标的事告诉了何彬,并且告诉何彬只能通过投标才能揽上这个工程。 “你能保证我拿到这个标吗?” “不能。” 林远山没和何彬多解释,何彬也没再多问,他俩对话一向都比较省时省文字,或者说连接他俩的线条全是直线,不需要绕弯。 其实对于林远山来说何彬能不能揽到这个工程并不是他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能否把这件事办成,不然他来开源近三年的时间还没有一件事可以贴上他的标签,好像这三年的时间是被他荒废掉的一样。 苏家兴对林远山说前几年朱安起改建办公楼的时候,确实没有经过招标这一程序,不过林远山认为重建食堂的工程比较大,确实应该有招投标这个环节,不能犯过去的老错误。 因儿子苏骏现在是何彬的得力助手,所以苏家兴也很更关心何彬是否能拿到这个工程,他甚至和林远山说:“如果局长不便于提七星建筑公司,那我来和欧阳局长说一下,我和欧阳局还是能私下说些话的。” “不要着急,我相信何彬能拿下这个标,因为他这次并不打算挣钱。” “不打算挣钱?” “对,你儿子跟何彬干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何彬有些了解了,何彬经常干些不挣钱的事,但也经常获得暴利,他不是常人。” “没错,和何总接触过几回,感觉何总是一个很开阔大气的人。” 第84章 生日蛋糕 下午林远山到县里开完一个会后打开手机一看,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拨打次数最多的是徐艺畅,林远山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徐艺畅回了一个电话。 “明天是彤彤的生日你不回来吗?” “彤彤又要过生日了?” “什么叫又要过了,你是觉得她过生日过得多了? “我今晚就回去了。” 林远山马上结束了这个通话,不然在办公大楼里和老婆吵架让人听到多不好。 韩亚东是在二楼将林远山拦住的,他把林远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好大一盆发财树啊!”林远山一走进去就被一盆发财树挡住了路,他不得不绕过发财树才坐在沙发上。 “这盆发财树我养三年了。”韩亚东给林远山沏了一杯茶。 “那说明你已经发了三年的财了,再过几年就应该上富豪排行榜了吧。” “哈哈,要说富豪榜早上了,我现在是我们村排名第三的富豪,第一位是一个养猪的,第二位是一个小学老师,第三位就是我。你说,我自己弄个厂子怎么样?” 韩亚东说完还故意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林远山笑着接话说:“哈哈,看来我低估你了。不管弄啥,我都支持你!” 韩亚东和林远山闲聊几句后坐到林远山身边低声问:“你这几天有没有见了一下李书记?” “没有。”林远山收回了笑容,他知道韩亚东这样问一定有情况要告诉他。 “昨天魏长效在李书记办公室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韩亚东这样一说林远山马上就明白韩亚东的意思了,他只是一笑说:“我和李书记这边一般没什么事。” “你要主动一些,总不能等领导主动找你吧?你的能力再强也成不了地球的支点,缺了你地球照样转动。” “我在哪里工作都可以,我尽量不做挡别人路的事情。” 韩亚东看林远山是这样的态度叹了口气:“唉,老同学,我真的是替你着急,老魏熟悉的人太多了,好多领导都是他的老上级老同事,这次人事调整他活动最多。我原本是关心你,看来你不需要关心,你这种顺其自然的心态倒挺好,只是如果十年后你还被截留在开源,和家人两地分居,那时你估计就不想顺其自然了,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适合顺其自然,那就是世界就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有两个人在,就有竞争,就不存在顺其自然,所以人们口中的顺其自然都是借口,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亚东,我知道你替我担心,非常感谢,不过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很简单,我辞职回晋阳就可以,只是现在还没到了那么紧迫的程度。” “霸气,霸气!”韩亚东给林远山竖起了拇指。 林远山在韩亚东办公室坐了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他要回晋阳为女儿过生日。 整整一个下午,徐其腾都摇着轮椅坐在一棵柳树下,风有点大,吹着他那已然全白的头发,有那么一缕在额头不停地颤动着,使得他一向坚定的面容看起来有点乱。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林顺来的保姆已是第三次问他: “徐老,咱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话虽这样说,保姆并未离开,继续陪徐其腾站在柳树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穿着一双轮滑鞋从徐其腾的面前经过,那轻盈灵活的身影牵住了徐其腾的眼睛,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男孩,而小男孩也会在绕过一块草坪后再次回到他面前,然后再次快速地滑到草坪那边。徐其腾旁边坐着一位穿着军便装的老人,老人自带着一个小凳子,只要徐其腾出现在这棵树下,他就会走过来挨着徐其腾坐下。前几天这位老人已经向徐其腾讲述了自己的一生,其中最精彩的是他在部队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榴弹炸伤的那次,他说如果不是班长把他扑倒,他可能早就死了。他若不抬腿走路,人们很难知道他是一个残疾人。当年这个老人和徐其腾都是38军的,只不过一个是战士,一个是团长,在部队互不认识,前半个月才认识,才知道他们是战友关系。自从认识这位战友,徐其腾就不那么寂寞了,每天的下午时间都和这个老战友一起度过。 太阳收回它最后一缕光线的时候,徐艺畅回来了,她现在已经习惯先到柳树下找到父亲,然后再推着父亲回家。 “爸,以后要是风刮这么大你就别出来了。”徐艺畅对父亲说。 “这么点风不算什么,十级大风我都遇过。” “那时你才二十八岁,现在你都八十二岁了。” 父女俩一边说一边往回家走。 一看到徐艺畅,保姆就先行回去了,等徐艺畅走回家,保姆已煮上了小米粥。 “丁姨,今天不喝小米粥,做些汤面吧,今天彤彤过生日。” “那就吃和子饭吧。”保姆马上就把汤面和小米粥组合到一起了。 “和子饭别放葱。” “好的。” 林远山的汽车开进院子的时候,徐其腾一下子就听到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前,一直看着林远山走进家门。 林远山一进家门就先来走进徐其腾的卧室里。 “爸爸,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比前一段时间又好些?” “是的,确实比前一段时间又好些,可以一口气走二十米远。” “手可以握笔吗?” “还不行。” 林远山看到岳父写毛笔字的案几上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张宣纸都看不到了,而那杆羊毫已干成硬邦邦的样子。林远山一阵心酸,但很快克制住了。 “前些日子,和向南说了你工作的事,他也很关心你。我和他说我支持你继续在开源做点事业。” “嗯嗯,爸爸。您就别再为我的操心了,要注意您的身体。” 徐艺畅突然走进来问林远山:“你又没给彤彤买礼物?” 林远山给徐其腾按摩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他想了想说:“我就是她最好的礼物,她一见到我就不想要礼物了。”说完,林远山笑了。 “知道你就没买,你什么时候能多关心关心别人了?” “别让远山老考虑这个家务事。”徐其腾又开始替林远山辩护了。 “爸爸,你什么时候能替我说一句话就好了。” “你说话那么多还用人替你说?” 林远山听到岳父比前一段时间说话清晰多了,他内心感到轻松了许多,说不定下次回来岳父就可以写字了呢。 晚九点彤彤才从学校下自习回来,一进门还没看到林远山就先喊了一声:“爸爸!” 林远山扶着岳父从卧室走出来时,彤彤已把沉重的书包放下来,然后到冰箱取了一瓶可乐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对林远山说:“爸爸,我们进入倒计时了。” “进入倒计时就该冲刺了,你要加油啊。” “加油也没用,我怎么努力也进不了全校前三百名。” “不用管名次,只要努力了就可以了,努力不是为了考一个好学校,是为了不后悔,不然将来你会后悔自己少壮不努力。” “我才不后悔呢,人为什么非要努力,轻轻松松活就行。” “好,好,不后悔就好,咱们现在分割你的生日蛋糕吧。” 让林远山欣慰的是他可以每年回家为彤彤过生日了,而在彤彤小时候他几乎没和彤彤分割过生日蛋糕,彤彤是如何长大他脑子里不是很清晰,那时他自己在家里就像一个影子一样,闪一下就不见了。 虽然今天的晚饭吃得迟了点,可是每个人的脸都是幸福的,都洋溢着满满的笑。 岳父和女儿睡下后,林远山好好洗了一个澡,他刚和徐艺畅挤到一个被窝里,徐艺畅就把他推出来了。 “这几天正休例假。” “又修例假?好像我每次回来你都修例假。” “是呀,谁让你总在这个时候回来。” 徐艺畅和林远山聊了聊父亲和女儿后,话题转到了工作上来。 “你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要赶在人事调整前调回来,不然就不好调了。” “已经不能调了,我们的人事关系全部被冻结了。” “什么?” “突然下的通知,我也没有预料到。” “什么意思?”徐艺畅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要长期与我分居?是不是实在不想回这个家?” “你又想哪里去了。” “我感觉你压根就不想调回来,你也不想想,爸爸身体成了这样,彤彤也快上高中了,彤彤的奶奶也身体不好,前一段时间在给彤彤做饭时感觉她呼吸很费劲。” “我妈?” “对。” “你不早告诉我。” 林远山也坐了起来,看样子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85章 热门人选 林远山以为母亲只是给自己找来保姆后就回了林顺,今天听徐艺畅说起才知母亲身体又有不适,想到这么长时间都没顾上回去看母亲他开始内疚起来。 “我明天回去看一下妈妈。” “你别太担心,前几天我给远琴打电话了,说妈妈好些了。” “是妹妹说的?还是妈自己说的?” “妹妹亲口说的。” “那还好,不过早该回去看看了。” 临近午夜,外面的街道还没有安静下来,明晃晃的灯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把屋子照得清清楚楚,像百年前的黑白电影,而林远山和徐艺畅正是两位主角,一个坐着,一个斜靠在床头,都大睁着眼没有睡意。他们想着同一个问题,又同时想着不同的问题。他们盖的被子还是那条双人被,只是中间有了间隔,腿与腿已不再交叉,头与头也不再相抵,徐艺畅穿着一件纯棉睡衣,林远山已无法直接触碰到她的肌肤。 “你不觉得咱们家出故障了吗?爸爸坏了半个身子,一辈子好强的一个人现在自己都管理不了自己了,彤彤的想法越来越多,已不是我这个教授能管得了的,你是离我越来越远了,一年当中都见不了你几次,家里都是我担着,老的老小的小都需要照顾。我感觉我一个人快撑不下去了。”徐艺畅背对着林远山,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也带着一点寂寞。 “你辛苦了,好在请了阿姨,不然还得把远琴叫过来帮忙。” 林远山的回答显然不是徐艺畅想听到的,她一下子又坐了起来:“你就知道请别人帮忙,难道你对这个家一点都不想管吗?” “这样吧,我带彤彤去开源上学吧,这样你就可以轻松些。” 林远山终于想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来,徐艺畅听了停止了抱怨,但也没有点头,只是不知所措地说:“把彤彤送到开源合适吗?她会不会认为我不想管她?” “那明天问问彤彤,如果她愿意去我就带她走。” 徐艺畅一安静下来就回到女人的模子里去了,她有更奔放的美,浓密而肆意散开的头发,任性的睡姿,像自由女神,至少林远山是这样认为的。夜深了,窗外的灯光暗淡了许多,汽车的声响也越来越少了,好久才会有一辆汽车嗖的一下从楼下疾速驶过,接着是长时间的寂静。 第二天早晨林远山醒来的时候徐艺畅还睡得正香,他轻轻地下床,轻轻地开门闭门,来到岳父房间里的时候,岳父已经观察窗外那只山雀好久了。 “这只唧唧黑从哪里飞来的,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大山雀了。”林远山看到那只黑羽毛的山雀悠闲自在地在一株香椿树上跳来跳去,完全不理会他这个旁观者。 “最近我见了好几种鸟,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这些鸟们原谅我们了。”岳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为全人类忏悔。 “是啊,在晋阳也能看到山雀了。” 林远山陪岳父刚说了两三句话,那只山雀就扑棱棱飞走了,他看到岳父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许多,再看到岳父一直颤抖着的右手,林远山的内心隐隐地疼了一下,正在他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丁姨走过来把他们叫到了餐桌上。 林远山帮岳父盛了饭,又给岳父拿过来一只小勺,不想岳父把小勺放一边了。 “徐老还在用筷子吃饭。”丁姨递给徐其腾一双筷子。 “我的左手还行。”徐其腾很自信地用左手拿起了筷子,虽然用得不是很随意,但足以让林远山眼睛湿润了。 丁姨把饭都端上桌子后,才上楼把彤彤和徐艺畅叫下来。饭桌上林远山问彤彤想不想去开源上学,不想彤彤只用一个字就回答了他:“想!” “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摆脱我呢。”徐艺畅对女儿说。 “我再不摆脱你就该看心理医生了。”彤彤冲妈妈挤了挤眼。 “去吧,去吧,反正你们父女都想要自由。” 林远山在家里待了两天后就把彤彤带到了开源。姚燕是在第二天早上在楼梯口遇到林远山父女俩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彤彤,但她想都没想就直接问林远山: “把你女儿带来了?” “对,准备让她在开源上学。” “你这是带着孩子干革命啊?” “没办法。”林远山笑笑。 姚燕和林远山简单说了两句话就驾车离开了,而林远山的车等姚燕的车过了一个红绿灯后才慢慢驶出小区。 头天晚上林远山就已和韩亚东通了电话,今天一大早韩亚东和妻子刘婷就等在了开源二中校门口。林远山把彤彤交给刘婷后就和韩亚东离开了开源二中,韩亚东坐在林远山的车上。 “放心吧,彤彤在刘婷眼皮底下学习一定错不了。” “彤彤和她妈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静起来挺安静,闹起来不好沟通,还有点叛逆,反正是又给刘老师添麻烦了。” “放心吧,刘婷毕竟带过上千个学生了,她很熟悉彤彤这类孩子的心理特点,等着吧,两年后刘婷一定会把一个全新的女儿交还给你。” “我相信,所以把我女儿给你们了。” “给我们了?好,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哈哈。” 韩亚东和林远山刚聊到开心处脸色突然又严肃起来了,就好像谁不小心触碰了遥控器切换了画面一样。 “昨天我又见魏长效去书记办公室了。” “是吗?” “目前他是最热门的人选。” “哦。” “唉,你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太固执,你就不能顺应一下社会?” “不到危难时刻我还是习惯顺应自己。” 林远山刚回到单位,苏家兴进了他办公室。 “我走了这两天局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林远山问苏家兴。 “没发生什么事。”苏家兴坐了下来。 “最近感觉咱们的工作停滞了。机关静悄悄的。” “是的,人们都在等人事调整,都在等揭示谜底。” “下午咱们开个会,工作还是要正常进行,调整期间工作不能断,人心不能乱。” “现在人们都不踏实,都说你要调走了。” “我?”,林远山一时不知道苏家兴是在反映真实情况还是在试探自己,他笑笑说:“我已经被困在开源了,往哪里调?” 下午三点,魏宝林走进局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杨凡同和郑和平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凝重的表情说明他们正在谈论一件重大的事情。这几天局里的人经常这样在公开场合窃窃私语。 魏宝林只听到杨凡同“好些人被搁浅了”这几个字。他认为“搁浅”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应该是被“截和”了,但他没有插话,而是在桌子上翻着报纸——他不是想读报,而是在找签到表。 “你已经迟到了。”任小花提醒魏宝林。 “你又把签到表藏起来了?这才过去了不到20分钟呀!”魏宝林锁着眉头看着任小花问,他很不理解任小花的这种做法。 任小花没再说什么,瞪了魏宝林一眼又偷偷瞅了郑和平一下,当她再次把目光移到魏宝林脸上时,魏宝林扯着一个嘴角笑了,对任小花的这种小心很不屑。 “都快改朝换代了还这么认真干什么?”魏宝林的这句话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你有新消息?”和任小花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江淼抬头问魏宝林。 “都传遍了,你们不知道?” 魏宝林的言论得到了单位同事的更多印证,因为就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主动找他说话的人忽然多了很多,一改往日淡淡的招呼,人们都熟知,魏长效是魏宝林的堂哥。 三点半机关会议正式开始,聚集在办公室里的人们也都陆续走进了会议室,坐在主席台上的林远山看了一下墙上的石英钟后对任小花说:“小花,清点一下人数。” 任小花手里拿着一份会议签到表说:“应到九十三人,实到八十八人,郭万达请了病假,田江影值守办公室,另有三人不知情况。” “会后告诉这三个人单独来见我一下。” 林远山说了这句话后,会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把话筒往近拉了一下,嘴紧贴着话筒说:“最近我发现咱们局里迟到早退的人多了,自由散漫的人多了,上街巡查的次数也少了,群众来办事找不到工作人员在哪里,假冒商品公然摆到大街上了都没人管,相当一部分人出工不出力,甚至于连签到都不签了,告诉各位,只要我在这里当一天局长,我就和你们死扛一天,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说好听话,只会说刺耳的话,从今天开始如果发现谁不守工作纪律,谁工作不作为,要严肃处理!” 林远山说完这些才示意苏家兴开始主持会议,会上各副局长和各个股长所长都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做了简要汇报,但每个人的汇报内容都没有让林远山的眼睛亮起来,林远山听着听着注意力就集中到他那只透明玻璃杯子上了,他看着杯中的茶叶在慢慢舒展、下沉,待茶叶都沉到杯底他就几口把上面的茶水喝掉,这时任小花就会再次给他添满水,他就再次看茶叶上下翻卷,期间还上了两次卫生间,直到魏宝林发言的时候,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魏宝林身上。魏宝林先是把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搜寻了一阵,最终掏出一块卫生纸来,引得全场的人们哄笑起来,后来他不得不来了一个脱口秀,不过他这个脱口秀做得很差劲,结结巴巴,每一句话的开头不是大概就是可能,一直没有吐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 “好了,你别说了,会后详细写一份工作报告交给我!” 林远山打断了魏宝林的发言,然后说:“剩下的人不用发言了,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新内容来,所以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现在散会!” 林远山说完站起身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苏家兴重复了一句“散会!”人们才起身离开。 人们默默地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没有人再到办公室聚集闲聊,楼道里也清静了许多。 一天何彬来到了林远山办公室,何彬自己给自己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连喝两口后说:“渴死我了。” “天气热了。”林远山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天气热点不怕,就怕投标投不中。”何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你在开源唯一的对手就是肖汉廷,但他正忙着上市呢,想必肯定看不上这桩小买卖,所以你胜出的概率很大。” 林远山的猜测是对的,肖汉廷已经聘请了专业的团队来运作集团上市一事,整个集团上市项目的负责人正是肖弥,因此,当市场部汇报投标信息的时候,肖汉廷想都没想就把机会交给了刘其。刘其的参与大大增加了事情的复杂性,这是林远山完全始料未及的。 投标会上来参与的企业不少,但最后举牌的基本就只有何彬和刘其,刘其高大帅气、自带威严气质,对于这位年轻的地产新秀有的人不了解,但不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他父亲的名字——刘绍林。有的企业甚至连做好的标书都没有留下就走了,所以何斌和刘其的竞争也仅用了二十分钟就决出结果了,何彬以几乎不营利的出价中了标,刘其认真看了何彬一眼走出了会场,两三个年轻人随后跟出。 “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新手,他应该是替别人来投标的。”何彬见到林远山后说。 “你说的那个人是刘其,你肯定不认识他,但你知道为什么好几家企业没有再参与投标直接就走了?” “不知道,你说说看?” “他是刘绍林的公子。” “啊,那你不早说?” “干嘛要早说,现在不是很好吗?!” 林远山在和何彬谈论刘其的时候,刘其已经回到江万福那间密室里了。 “林远山明着照顾他同学,看来他已经为了他同学顺利登陆开源不顾一切了。”江万福又是挑着一个嘴角在笑。 “是啊,江总,没有想到他们把价格压到了完全没有利润的地步。” “林远山狡猾,早就都计算好了。以不营利拿下工程来堵住别人的嘴,但是他同学完成了从晋阳到开源地产开发的第一跳。够狠!” “那咱们下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工程多的是,不过,一场好戏快上演了,总有那么一天咱们要和他硬碰硬!” 何彬中标后就开始搭建他的工棚了,林远山看到何彬开工后就不再想其他事了,好像他来开源几年就是为了给职工们盖一个食堂。林远山还帮着搬了几块砖,整天和何彬讨论着食堂的进度要求。 “只能是简约风格了,不然我就亏大了。” “你不会亏大,这个工程是你在开源的免费广告,你已经踏进开源一只脚了,再踏进一只脚你就站稳了。” “放心吧,就是赔钱也得给你把食堂盖好。” “这就对了。” 第86章 油烟污染 彤彤来开源上学后,林远山每天都会到学校接女儿放学,有时没时间接就会临时托付姚燕帮忙。今天林远山到达学校后见女儿捂着肚子趴在校医室的床上,他看到女儿面色还算正常,医生说估计是吃雪糕太多导致的,在家休息一天会缓解。 “能不能走路?”林远山俯下身问女儿。 “能。” 林远山把女儿带上车后开到了人民医院,医生的诊断结论和校医的基本一致,于是林远山把女儿带回了滨河小区,给女儿肚子上放了一个热水带女儿的腹痛果然大大缓解了。 这时徐艺畅突然来到了开源,就好像感知到彤彤病了似的,真是母子连心。 林远山把徐艺畅接回家时,姚燕竟然搂着彤彤在床上睡着了,姚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林远山压根就不知道。 “有人在?”徐艺畅看不懂眼前的情景,她站在门口等林远山解释。 “是楼上的邻居,经常来照顾彤彤。”林远山知道徐艺畅起疑心了,故意大声叫彤彤。 “彤彤,你妈妈来了。” 糟糕的是彤彤醒了姚燕却没有醒。 “妈妈,你来了。”彤彤见到徐艺畅并未表现出有多激动,两只手还揉着眼睛。 “彤彤叫醒你姚姨。”林远山看到姚燕没反应有些着急了。 彤彤推了姚燕几把姚燕才醒来。 “你爸回来了?”姚燕一边说一边翻过身来,当她看到门口的徐艺畅时才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嫂子来了,请进请进。” “姚经理,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不用谢,不用谢。” 姚燕走到门口要出去,可徐艺畅并未让开,姚燕只好又说:“我要回去了。” “再坐会儿吧,不回去也行。” 徐艺畅还在挡着门,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她的那两双眼睛锋芒毕露。 林远山心跳的速度瞬间加快了,他对姚燕说:“姚经理你回吧,辛苦你了。” “没什么,以后有事只管说。” 徐艺畅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姚燕侧身从徐艺畅身边挤了出去。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你说什么呢?” 这两句话只是在徐艺畅和林远山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声音很低,但现场的气氛已是风雨将至的感觉,还好有彤彤在,徐艺畅和林远山都尽最大努力克制着自己。 “妈妈!”彤彤从床上坐了起来。 “彤彤,你怎么了?不舒服?”徐艺畅走到床前伸手摸了一下彤彤的额头。 “没事,吃雪糕吃得肚子疼起来了。” “那你少吃雪糕嘛。” “知道了。” 徐艺畅和彤彤说话间林远山在厨房做了一锅蛋花汤面,他给彤彤和徐艺畅各盛了一碗,又把姚燕送来的脆皮排骨端过来摆桌子上。 “开饭了。” 听到林远山叫吃饭徐艺畅和彤彤都没挪地方。 “我不想吃。”彤彤说。 “我也不想吃。以后别给孩子买这些外卖,既不卫生也不安全。”徐艺畅对着白色餐盒里的脆皮排骨翻着白眼。 “总得少吃点嘛,不然我白忙活了。”林远山从餐厅过来说。 “你现在可是市场局的局长,外面的食品有多不安全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啦,我的教授!以后就只吃家里的,行了吧?!” 徐艺畅见林远山态度软化,就拉起女儿的手说:“走,过去吃一点,喝点热汤肚子就不疼了。” 看到母女二人终于肯吃自己做的饭了,林远山也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故意放大吃面的声音,以提起母女二人的食欲。最后的结果林远山是满意的,母女二人各吃下去一碗汤面,彤彤连碗里的汤都喝了。 彤彤吃了饭额头上出了一点点汗,肚子也不怎么疼了,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林远山和徐艺畅坐在彤彤左右。林远山还没有看了十分钟就歪着脑袋睡着了,母女二人则一直看了两个小时,不同的是,彤彤在戏里,徐艺畅在戏外,直到连续剧演完徐艺畅也不知演了些什么。 “妈妈,他们为什么离婚?” “什么?谁要离婚?” “朴敏君和金若熙呀?” “他们,他们不再相爱了。” “你和爸爸不会这样吧?” “不,不会的。” 徐艺畅关了电视让彤彤睡觉去,然后他叫醒林远山,林远山从沙发上挪到床上没用一分钟又睡着了,以至于徐艺畅在他身边躺下他都没感觉到。 第二天一大早徐艺畅准备回晋阳,林远山送徐艺畅到车站,然后又把彤彤送到学校,紧接着又往单位赶去。 林远山准点到达市监局办公大楼,一楼里已经来了不少办事的人。林远山自顾自地从人群中穿过,正要上楼梯突然听到有人有喊:“林局长,林局长!”林远山扭头看到是卢巧仙在叫他,他停下来,卢巧仙紧走两步来到他面前说:“美体机构你们不管吗?”卢巧仙身后还跟着她女儿郭朵儿和陶冶。 “我已经和你解释了,美体美容机构说的按摩减肥不一定有效,甚至可能有不良反应,不过人家领了卫生许可证,手续齐全,不是我们市场局的管理范围,你们可以去卫生局去投诉。”安小静赶紧跟过来解释道。 “他有夸大其词的宣传,你们怎么不管?怎么不处罚?广告不是你们管的?”卢巧仙的话咄咄逼人。 “服务员的口头说法算不上商业广告,我们也没证据定性违法广告的。” “没证据定性?难道我说的话不算证据?难道那个上面写着韩文的产品不是证据?” “我们不是说您说得不对,但那个美容机构不是没承认这些吗?” “怎么感觉你们不是替消费者说话,倒像和经营户是一家人?” “怎么没替你们说话了,因为没有书面的证据才让你们找卫生局嘛!卫生局主管美容,你们也可以到法院起诉。” “一会儿卫生局一会儿法院的,你就是想把我们推走,我今天偏不走了,不给我个满意答复我就不走了。” 卢巧仙还要说什么被女儿郭朵儿拉到一边:“妈,要不算了,我的皮肤也快好了,咱们走吧。” “你说什么话呀,咱们受了骗就是要维权,不然那些骗子就更嚣张了。” 见卢巧仙还不肯罢休,陶冶也劝了一句:“阿姨,如果市场局不管这事我可以报道出去,让舆论监督他们!” 陶冶一说话卢巧仙就满脸的不屑:“别以为你们记者是万能的,记者有多大本事我还不知道?!” “妈,小陶说的有道理,好多事都是媒体曝光后才得到处理的。”郭朵儿忍不住帮陶冶说了句话。 “陶冶你忙去吧。这次我肯定要讨个说法,到处是假冒东西,你说你身上穿的这耐克才200多块,阿迪达斯的鞋才100多块,能不是假冒的?你们媒体监督了没有?我看啊,你们记者不如我这个老婆子顶用。” 眼看着老妈的矛头又针对了陶冶,郭朵儿郁闷的快哭了。 “朵儿,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卢巧仙看着陶冶离去的背影对郭朵儿说“身高都没长够的一个人还挺能吹牛的,尽拿些假名牌来骗你,以后少和他在一起。一没钱,二没权。动动笔杆子能办了事?” 林远山看到卢巧仙不肯离去问安小静:“怎么回事?” “郭朵儿美体按摩后皮肤起了疙瘩,她妈非要让美容店赔偿,可这些事不归咱们单位管呀。” “你说的道理上没错,可面对消费者咱们首先是要缓解他们的情绪,来投诉的都是带着情绪来的,再让人带着情绪离开容易产生不良后果,如果被举报或反映到媒体上就更不好了。” “我已经跟他们解释了一个多小时了。”安小静认为自己已经尽力了。 “你把这个投诉分流给业务股室去调查了吗?你不接下来,群众会有抵触情绪,不经过调查就下结论很难说服别人。” “知道了局长。” 安小静看见林远山的脸严肃起来就没再辩解,转身回到办公室给稽查一中队打了电话,一中队中队长苗又靑来到举报中心看了下投诉内容刚要发表不同意见,不想被安小静抢先了:“是林局长让把这个投诉接下来的。”说着,朝一旁气呼呼的卢巧仙努努嘴。 苗又青一听是局长的安排,马上冲卢巧仙大声说:“跟我走吧。”说完上了楼,卢巧仙紧跟上去。 “大兵,你给我和局长说说调个岗位吧,这里真不是人干的……”看苗又靑上了楼,安小静正和朱兵低声发牢骚,电话又响了。 “什么?饭店油烟味太大?好的,我们安排人马上过去处理。” 安小静放下电话给南城所南志东去了电话:“有人投诉天狗拉面店油烟问题,消费者就在原地等着了,你们赶快去一下。” 放下电话,安小静继续和朱兵诉着委屈:“我每天两头受气,消费者怪我不作为,领导又说我工作不认真,哎,这个工作没法做。不是今天有人下跪,就是明天有人拍桌子瞪眼,我已经申请了视频记录仪,就怕哪天有人对我栽赃陷害。” “好吧,我找机会和局长说一下。” 这时高明强从楼上下来对朱兵说:“走,南志东让支援下。” “南志东又惹事了?他怎么老惹事。”朱兵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起身出发。 “他说是经营户不配合。咱们帮帮去。” “中午回来吃饭不?”安小静冲着朱兵的背影喊。 “不一定,中午你自己吃吧。” 县环保工作会议的精神一传达到局里,分管餐饮的副局长费国祥就率领餐饮股和各市场所积极行动起来。南正街是开源县餐饮一条街,在这条街上大小饭店有几十家,所以这条街是餐饮专项检查的必选街道。正在这条街上例行检查的南城所所长南志东和夏铭,一接到安小静的电话就奔了过来。 四五月份的大街上是分不出季节的,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还穿着厚外套,而年轻人已经穿起了短袖衣服,四个季节的衣服混杂在一起,而那些穿裙装的女人是最亮眼的,让灰色的街道五彩斑斓起来。 “我发现最抗冻的是女人。”夏铭扫过路边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子说。 “你眼睛往哪里看呢,咱们需要对付的是饭店不是女人!”南志东给夏铭指着路线,来到一处人多的地方,投诉的群众果然还在等着。 “天狗拉面?会不会是顾天狗开的?”跟在后边的夏铭说。 “哪个顾天狗?”南志东进到不足60平方米的小店里,一侧是两张床,一个女人正在收拾床边的杂物,胸前的工作衣脏兮兮的。旁边站着气呼呼的一个老头,看样子是小区住户,周围还有几个,见执法车过来都围过来,“你们看看,这饭店油烟味多大,我们这里的住户都让油烟熏的受不了了。” “你好,我们是市场监督局的。”南志东四处看看向女人亮出了执法证。 “市场局咋了?”女人脸上没有笑,声音也冷冷的。 “有人投诉你油烟扰民,我们过来看看情况。” “随便。” 时间尚早,店内还没有吃饭的客人,南志东带着工作人员直接进了厨房,厨房里设备不少,挂着一个超大的换气扇,下方是一个不小的烧烤机,但就是没有安装油烟净化装置,南志东回到前台看看墙上的营业。 “你们的许可证过期了。”南志东指着墙上对女人说。 “不就刚过期几个月吗?”女人说话时头也没抬。 “那也是过期了。”一旁的夏铭强调。 “过期了我们补办就是了。”女人说话还是那样轻描淡写。 “你们还没有安装油烟净化器。” “没安,咋啦?” 南志东看女人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直接说:“你们要停业整顿。”说着让夏铭把责令整改通知书填好递给了女人,女人皱起了眉头。 “你们什么意思?来不来就让我们停业,你们是和我家有仇吗?”女人提高了嗓门吼起来。 “你们的许可证已过期五个月,必须重新申办才能开门营业。”说着伸手摘墙上的证书。 “不用你们,我自己来!”女人一把把证从墙上拽下来,几下就撕了个粉碎。“过期了,要它干啥!” 第87章 冲突 像朱兵预料的那样,当高明强到达的时候,南志东已经和游四芳吵成了一锅粥。周围的群众慢慢围拢过来有几个人举起了手机,南志东马上把吵架模式调整为演讲模式: “饭店经营人游四芳,证书过期好几个月了,健康证也过期了。这种经营肯定会给消费者带来风险,经营的食品是不是安全的?周围群众吃坏了怎么办?没有证还拒不配合我们工作,还辱骂工作人员!执法人员不欺负人,但也不能受欺负!”南志东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很快就让周围的人听明白了。 “对,现在食品安全太糟糕,总出事,是该管管了。” “开店总得有个手续,没手续确实不像话。” “执法也真不容易,啥人也能遇上。” “快让让,又有市场局的过来了。” 南志东的反复宣讲曝光了饭店存在的问题,这样视频一旦传播出去,只能坏了饭店名声,对执法人员反而是一个正面宣传。 高明强推开人群走进来的时候南志东才停下他的演讲,而朱兵一眼就认出了游四芳,他提醒高明强说:“这是顾天狗的老婆,就是上次在拆迁工地耍泼的那个女人,厉害的不得了。” 可高明强没有把朱兵的话当回事,游四芳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他径直走进饭店亮出执法证:“你们的餐饮服务许可证过期半年了,现在你们饭店属于无证经营,按照《食品安全法》规定,我们应当查封你们的饭店,扣押这里的食品和设备,加上你们没有安装油烟净化装置,所以责令你们停业整顿!”高明强说着让朱兵填好扣押清单递给了游四芳。 “你签个字吧。” “什么?扣东西?凭什么就先查我们?那么多没手续的饭店你们不管,就是专门来找我们的麻烦?” 游四芳直接堵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粗胖的身体占了多半个通道,让站在外边的南志东他们进不来,店里的高明强也出不去。 “你这是在对抗执法,要负法律责任的,马上让开!”高明强大声警告游四芳,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游四芳粗壮的胳膊,然后示意南志东他们把饭店门外的蒸箱和煮面锅扣押回局里。两名工作人员刚靠近蒸箱,游四芳就一下子冲了出去,挡在蒸箱前冲南志东大吼:“你们这是欺负人!不行,等我男人回来了再说!” 僵持间,一辆工具车响着喇叭急速开过来停在饭店门口,顾天狗从车上跳下来: “谁要查我的饭店?想找死吗?” 顾天狗冲进后厨拎出一把菜刀,指着正在搬面袋子的朱兵说:“又是你!老子和你拼了!” 眼看现场即将失控,高明强趁顾天狗没太注意自己,双手抓紧顾天狗的手腕,用力把菜刀夺了下来,顾天狗迅疾又操起旁边的擀面杖扑过来,这个时候游四芳跑到街上大喊:“执法人员砍人了!执法人员砍人了!” 游四芳在门外喊,顾天狗在店里和高明强扭打起来,朱兵和南志东费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扭打中,顾天狗的手划出一道血口,鲜红的血顺着高明强的手背滴到地板上。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干脆杀了我好了!”游四芳见自己丈夫流血了,冲进来一头撞在高明强的胸上,这时朱兵赶紧把高明强手中的菜刀拿下来用脚踢在墙角的冰箱底下。 就在游四芳在撕扯高明强的衣服的时候,110警车开到了天狗拉面店。 “谁报的警?”警察问。 “我们报的警,他们无证经营,暴力抗法。”朱兵说。 “市监局的人暴力执法,拿菜刀砍人,你们看看,我家的人都流血了!”游四芳抓起顾天狗的受伤的手给警察看。 “那店主的伤是怎么回事?”警察又问。 “是扭打过程中误伤的。”高明强解释道。 “当时谁拿着菜刀?” “是他拿着菜刀!”顾天狗指着高明强大声说。 “当时是我从他手里夺过来的菜刀,是他先拿刀的。” “看来你们都有理,走吧,都跟我们回派出接受调查!” 警方带高明强和顾天狗上了警车,直到警车走远人群才散去。 朱兵回到局里的时候安小静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只见朱兵满身都是白白的面粉,右脸还有一道血迹! “你又和别人打架了?” “不是我,是明强哥和人打起来了。” “那你脸上有血。” “我拉架了,血就蹭我脸上了。这工作真憋气,明明是阻挠执法,暴力抗法,可是咱们的人居然让公安给带走了。唉!” 两人正说着,工作人员开始陆续离岗下班,魏宝林看到朱兵的样子惊呼:“你又上战场了?” 这句话正好被苏家兴听到,苏家兴看到朱兵的模样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苏局长,高股长被警察带走了。” 朱兵这样一说本来要下班离开的同事们又返了回来,苏家兴见这么多人围过来没再多问而是叫朱兵上楼和局长详细说一下。 “明强被警察带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咱们的人被带走了?” 一时间楼下议论纷纷,楼上朱兵已经和林远山说了事情的经过,林远山听完没有说话,直接给尹力打了一个电话。 “你的人确实持刀了,也确实伤人了!” 听尹力这样说林远山的眉头锁了起来:“警方说高明强确实持刀了,确实伤人了,如果没有有利的证据,这事麻烦了。” “我可以作证!”朱兵说。 “你是利益相关人,你的证言没多大力度,除非有外人可以作证。”林远山不无忧虑地说。 “高股长是正当防卫吧?” “正当防卫不错,但要是防卫过当就不好说了。” 而很快一个短视频在网上传开,并且这个视频在微信群发布五分钟后就被陶冶捕获了,他当晚就去采访了天狗拉面店。 镜头里,顾天狗那只受伤的手已经被缠上了白白的纱布,只露着五个黑黑的指头,游四芳泪流满面地和陶冶讲述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把我家的房子拆了又来拆我家的饭店?为什么对我们家紧追不放?执法人员都操起刀了,我们老百姓真的没地方讲理了吗?” 陶冶当天下午就把采访的录像送到了河西卫视“民间110”节目组,节目编导看了一遍录像后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敢保证,这个事一播出一定会引起轰动,题目就起个‘菜刀执法’,咱们的收视率又要夺冠了!” “小陶总能淘到好料,厉害!” “咱们的收视率有一半是小陶给淘来的。” “以后咱们的节目名称干脆改成陶冶110吧。” 听着同事对自己的夸赞,陶冶心里甜蜜蜜的,他走到节目制作室门外给郭朵儿打了一个电话:“等着吧,我今天的采访又要上热搜了。” 陶冶和郭朵儿通话的时候,林远山也正打电话和尹力沟通。林远山想到他来到开源后,已经有一个赵军被逮捕了,如果再有一个人被关起来,那么他这个局长一定有问题。可他知道高明强拿刀和顾天狗受伤这两点是无可辩驳的,虽然朱兵说是顾天狗先操的刀,但缺乏有力的证据。 “拉面店里有监控吗?”林远山问朱兵。 “拉面店有没有监控我不知道,即使有监控咱们市监局也没有权力去调取。” “你们去查一下拉面店对面有没有监控。” “对,这也是一个办法,我现在就去查看一下。” 天狗拉面店对面是“义源”食品专卖店,朱兵见到牛胜利时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估计你们要来,提前把监控给你们复制好了,但千万别说是我提供的。”牛胜利说完把一个u盘递给朱兵。 “谢谢牛总,你为我们想得太周到了。” “不用谢,刚才警察也来过了。” “你是说警察已经来调取过监控了?” “是的,警察也已复制了一份视频走了。” “你这边能看清楚对面?”朱兵说着把u盘插进牛胜利的电脑里。 “看不清楚,不过对你们是有利的。” 第88章 三十万点击量 在牛胜利的监控镜头里,只能模糊地看到对面天狗拉面店门里的影像:三五个人扭打在一起,尽管看不清哪一个是高明强,但可以确定有人被围攻,如果和电视播出的那个镜头联系起来,似乎可以确定当时高明强正在被多人围攻。而这是牛胜利的说法,如果换个角度看,得出相反的结论也是很自然的。 “对方不会承认围攻,一定会说这是在制止高明明行凶!”朱兵说。 “高明强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为什么要行凶?行凶是要有理由的,除非他精神错乱了。” “牛哥,你说得对,什么事也得符合逻辑!” 朱兵把录像带回局里时,林远山已不在办公室,苏家兴说林远山被柳然叫走了。 “我们开源县市监局算是出名了,市监局‘菜刀执法’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三十万了。”魏宝林拿着个手机到处转悠,手机屏幕上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被标题为“菜刀执法”的视频。“这次可真不好收拾,说不好一把手要换人喽。” “换人?这么严重?再说了,自己单位的事就不要宣扬了吧?!”朱兵没有给魏宝林好脸色,瞪了魏宝林一眼下楼去了。 “装什么好人,要是我在现场绝不会弄成这样。”魏宝林看着朱兵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朱兵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当时事发突然,他也没预料到。”任小花堵了魏宝林一句,白眼斜视着魏宝林,魏宝林正要回击两句看到苏家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把手机塞进口袋离开了办公室。 苏家兴没兴趣听别人的议论,也不发表任何看法,他一下午守着局办公室的电话,如果高明强被公安局滞留时间超过三个小时,那他这个分管副局长也得受影响,现在妻子病重,他真的是再不能出一点点事情。 林远山是下午六点半赶回来的,他除了看到朱兵和安小静在一楼大厅里“义务值班”外,就只有苏家兴和吴东兰等在三楼了。当然,吴东兰是在加班,她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尤其苏家兴加班的时候吴东兰十有八九也在加班。 林远山的表情是严肃的,苏家兴也轻松不起来。 “那边没有来电话。”苏家兴说。 “上边已经开始过问这件事了,很可能要启动问责程序。”这是林远山带回来的消息。林远山比较担心的是朱兵,担心这个性格直率的特种兵做下糊涂事,给单位捅下娄子,没想到出手惹事的居然是平常看似老练的高明强,据说他是为保护朱兵才动手的。 朱兵一看到林远山就跟了上来,当他把录像放给林远山看时,林远山的表情像初春的冰块一样,化开一点点。 “有用,有用!”林远山连连点头。 “看不太清楚。”苏家兴说。 “这段影像无法独立形成证据,但可以和网上传播的那段形成证据链,有说服力!” 被林远山肯定了以后,朱兵感到一丝欣慰,不然真的像魏宝林说的一样,高明强是因为保护他才被带走的,他觉得愧对同事。 林远山让朱兵把录像送到了派出所,他和苏家兴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到深夜一点林远山才接到薛伟打来的电话,说高明强已经被行政拘留了,林远山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行政拘留五天,没多大问题。”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那一周后他就可以回来上班了。”苏家兴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本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下来了,不想一大早楼道里就乱了起来,林远山推开办公室的门往外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任小花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对着两三个人记者模样的人,“你们有采访可以先找分管局长。” 林远山直接走了出来,他把任小花轻轻拉到一侧: “请记者们进来吧,我来答复这个事!” 走在前面的是陶冶,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了他的采访。 “你认为执法人员在执法过程中拿起菜刀是一个什么性质?” “如果他人身受到攻击,那应该是自卫行为。” “你这是在为你们的工作人员辩护吗?” “不是,我是根据法律这样说的。” “你曾当过十年的警察,应该更懂法。” “你说得对,我相信我们的工作人员绝对不会举起菜刀去执法。” 林远山给了陶冶十分钟的时间,陶冶结束采访后很快就把视频传给了河西电视台,林远山当晚就出现在晚八点的河西新闻节目里了——对于这类能吸引老百姓眼球的事件,媒体总是效率很高。 罗小娟很少看新闻,通常晚饭过后他都是陪罗星星做作业,而今天她让罗星星听写英语单词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了。 “小娟,你快去看看新闻,说市监局的人砍了商户。” 罗小娟对妈妈打断她和罗星星稍稍有些不悦:“妈,你看去吧,我们正听写单词呢。” “你就出来看一眼嘛。” 罗小娟无奈只得随妈妈来到客厅,罗星星也跟了出来。罗小娟只听到林远山的最后一句话,林远山一闪就过了。 “妈,你让我看他干吗?”罗小娟对妈妈嘟囔着。 “妈妈,那个人是谁?”罗星星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走,继续背写单词!”罗小娟说着一把揪住罗星星的衣服把罗星星拖回了书房,然后罗小娟又返回客厅。 “妈,你以后能不能不关注他。” “你总有一天要面对他的,不能总躲着。” “当初你不是不想看到他吗?现在怎么是追着看啊?”罗小娟反问妈妈。 “当初和现在能一样吗,星星都那么大了……”妈妈说到这里,罗小娟赶紧竖起食指压在嘴上示意妈妈闭嘴。 罗小娟辅导完罗星星的学习后已非常困乏,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床上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即闭上眼睛,而是不停地翻看着手机,翻着翻着,她的手指停留在一则新闻标题上:“菜刀执法追踪——市监局长的辩护词”,这篇新闻稿件并不长,一张林远山接受采访的图片下边跟着一个几百字的报道,主要写了林远山与记者陶冶的对话,不过报道后边跟着上万条的留言,罗小娟只读了几条就睡意全无了,她当即把这条新闻转发给了林远山,但马上就后悔了,果然,几秒内她就收到了林远山的回复:谢谢关心!罗小娟没有接林远山的话,而是关了手机,因为她知道她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林远山那边就可能洪水泛滥,她原本想把这个人深埋起来,埋到想不起来最好,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去活了! 罗小娟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在另一个端口的林远山睡不着了,他又连着给罗小娟发了十多个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他试着拨打罗小娟的手机,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这让他心里整夜都烦躁不安。他虽然已和罗小娟见过好多次面,但罗小娟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他们的交往内容还控制在工作范围内,一触及到个人话题罗小娟就不多说了,就像一只躲藏在硬壳里的软体生物一样,一碰触就回缩,就用厚厚的壳保护起自己。林远山知道他给罗小娟造成的伤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但他还是想努力去修复,至少让罗小娟看到他的忏悔。 第89章 巧遇 最终高明强受到了记大过处分,同时被免去职务。 而林远山被叫到蔡双义办公室里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为自己辩护,而蔡双义的谈话方式也是他一贯的不谈只话的口气。 “现在咱们开源县已经上了热搜榜了,李书记一天问好几次,这是咱们县里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舆情啊!所以咱们必须抢先拿出态度,不要等上边督办,那样处理力度会更大,对咱们都不利。” 蔡双义的一番话让林远山觉得自己被停职还应该言谢似的,事情的处理仿佛就像自己孩子打了别人家孩子,先打自己孩子一耳光以避免被别人家重击。 “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社会一个交代,不然舆论的力量是非常大的,好多大人物都是被舆论掀下台的。” “我明白,组织上需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组织上是在想办法保护我,我会好好反思的,这件事的发生我本人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远山表了态后蔡双义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是这样,还谈不到追责任的时候。只是让你先休整一段时间,这期间暂由费国祥主持工作,这样处理能最大化地降低负面影响,给社会一个交代。” 当蔡双义说出由费国祥主持工作时林远山深感意外,不过林远山一向是本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他不去想太多的事情,倒感觉如果哪一天自己被免职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我服从组织安排!”林远山这句话一出口就给这次谈话画上了一个句号,只是他走出县委办公大楼后,蔡双义隔着窗户玻璃一直目送林远山开车驶出大院,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很难说清是反感还是欣赏,是遗憾还是喜悦。而匆匆离开的林远山完全不知道这位副处级领导在七层楼的高度凝视了他好久。 林远山从大院出来就去了何彬的工地,何彬已经给他来电十多次了。 彩刚钢搭建的简易工房里,何彬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林远山走到门口又退了出去,一边用手在鼻尖处扇着风一边冲何彬喊话:“出来说话,呛死个人!” 何彬看到林远山站在门外掐灭烟头走了出去,他指着工地上一堆水泥对林远山说:“开源这边的水泥好贵啊,比晋阳那边每吨高出五十元。” “这家贵你可以换一家买嘛,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林远山说。 “开源每个水泥销售点我都问过了,全是这个价。” “那你买外地水泥,咱们林顺的水泥就又好又便宜。” “外地水泥进不来。” “怎么会进不来?” “我联系过了,外地水泥都不往开源发货,我感觉这不正常才和你说。” 林远山对水泥市场不熟,打电话叫来了苏家兴,苏家兴看了一下水泥袋子上的标识后当即证实了何彬刚才说的话:“开源的水泥就是比外边的贵,并且外边的水泥也进不了开源。” “为什么外地水泥进不了开源?”何彬问。 “开源水泥市场全部由江万福控制着,在开源没有敢卖外地水泥的。” “什么?被人控制着,这不涉嫌垄断了吗?”听了苏家兴的解释何彬更不理解了。 “你说对了,开源水泥确实被江万福垄断了。” 听到垄断两个字林远山不再沉默了,他问苏家兴:“垄断水泥够得上一个大案了,咱们查过吗?” “现在在开源还没人敢动江万福,何况也收集不到证据。” 苏家兴说这些话的时候面部平静,好像他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而林远山和何彬已经不平静了。 “多少年咱们就没有去查处过?” “去过,缺乏证据,定不了性,都是不了了之。再说刘绍林的儿子刘其是这家水泥公司的股东,查江万福就等于在查刘其。” 几个人说到江万福和刘其的时候,完全想不到江万福在另一个地方也正谈论着他们。江万福很少离开江汉大酒店,甚至都很少离开他那个房间,酒店就像他的碉堡似的,他整天隐蔽在酒店里窥视着外边,而外边的人很少能真正接近他。 今天和江万福在一起的是刘绍林和田飞。刘绍林不喜欢喝茶,只喜欢喝咖啡,所以三个人喝着三种饮品:咖啡、茶、运动饮料。 “刘县长,这种古树茶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你尝尝,我在云南认养着几棵百年以上的古树,等于这个茶叶是我自己种出来的。” 江万福说着给刘绍林沏了一小杯茶,刘绍林端起茶杯小喝一口后皱着眉头:“我真品不了茶,无论什么茶在我嘴里都是和中药一样,咖啡虽然也是苦的,但咖啡就能让人深陷其中,能回到记忆当中去。” 刘绍林为什么如此排斥很有文化元素的茶江万福并不清楚,江万福也完全品不出咖啡的意韵,但江万福和刘绍林就是很能谈得来,这让一旁茶和咖啡都品不了的田飞很是费解。通常情况下,江成福和刘绍林在一起时,田飞就坐在对面扮演一个旁观者,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也没看懂这两个人。 “刘县长,这次林远山能保住他的位置吗?你何不趁此机会把国祥推上去?” “我哪有那个能力?” “有个自己人总是好的,听说费国祥也比较认真。” “要说国祥再怎么也比林远山强多了,但林远山是书记提名的人,要想让书记改变看法是很难的一件事。” 两人正聊着姚燕走了进来,她向刘绍林点了一下头,又叫了句“刘县长”后直接走到江万福身边弯下腰低声说:“江总,今晚肖总和罗总要来。” “知道了。” 姚燕说完转身要退出房间被江万福叫住了:“怎么一见领导就要走呢?” “我怕打扰你们。”姚燕笑着说。 “刘县长喜欢你打扰他,来,过来陪刘县长说说话。”姚燕不好拒绝只好在刘绍林一旁坐了下来。 “姚经理很有能力,听江总说自从你来了江汉酒店,江汉酒店客人多了一倍。”刘绍林一开口就对姚燕表扬了一番。 “是江总会做生意,我来前江汉酒店就是开源最兴隆的酒店。” 姚燕和刘绍林说话期间江万福接听了一个电话,然后一脸兴奋地对刘绍林说:“刘县长,何彬那里的要货量已经快三百吨了,林远山估计没想到他的朋友在开源乖乖地成了咱们的客户。” “很好,有生意做就好,不管和谁。” “就是,必须用这里的水泥!老子不管他是谁的关系!” “现在林远山已经被停职,而何彬的工程必须进行下去,我看林远山只能眼看着他的朋友砸钱了。” 说到林远山,姚燕的话就少了,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机,间或过来给添点水。 “何彬这次就没打算盈利,他只要拿下这个项目就算赢了,也就是说何彬已经成功挺进开源。”刘绍林说话间目光在姚燕身上又快速扫了一遍,这个细节被江万福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他刚进来开源他的朋友就被停职了。” 刘绍林还准备要说什么田飞突然起身提醒:“肖总和罗总快要到了。” 姚燕和田飞把肖汉廷和罗小娟迎接到位于餐饮部二楼尽头的201包间里时,江万福才陪着刘绍林乘电梯从七楼下来,刘绍林一进包间肖汉廷就上前握住了刘绍林的手:“刘县长,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一定多唠唠。” 其实今天这个会餐是肖汉廷让江万福有意安排的,让刘绍林感觉是一次巧遇。这样少了刻意的成分,这顿饭就吃得轻松了。 席间的谈话也是随意道来,比如刘绍林说了一个“近两年你们江汉集团发展迅猛”,江汉庭就接一句“我们取得的成绩离不开刘县长的支持,今年我们又推出了上市方案,还请刘县长继续支持我们。” “你们早已具备了上市了实力,我提前祝贺!” 刘绍林举起酒杯的时候,在座的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一一和刘绍林碰了杯子,当罗小娟和姚燕的酒杯同时碰过来的时候刘绍林补充了一句:“江汉集团有你们这两位厉害的美女管家,不腾飞才怪呢。” “我不厉害,还是领导厉害。”罗小娟说。 “谢谢刘县长鼓励!”姚燕道谢。 半个小时后,每个人的言谈都随意多了,已经三杯酒下肚的田飞有些词穷了,酒杯在他手里转了两圈后他突然眼睛一亮,说:“为林远山被停职干杯!” “好,这是一条好消息!”江万福一同举起了酒杯,只是立刻被肖汉廷的眼神制止了,“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看到肖汉廷表情阴晴不定,江万福和田飞把酒杯又放下了。 第90章 姚燕酒醉 得知开源水泥市场在江万福的控制之下,何彬并不惊讶,他对林远山说:“远山,你放心,不论水泥是什么价我都会把工程做好,就当给开源交了一个加盟费。” 林远山知道何彬绝不会半路撤退,一定会对自己支持到底,心存感激之余又感内疚,他对何彬说:“刚把你拉到开源来我就可能要被开源除名了,你还得赔上钱替我收尾,看来我这个人是太自私了。” “哈哈,你什么时候客气起来了,其实你是为了我。” “不管怎么说你就跟我一块倒霉吧!” 吃饭中间林远山接到女儿彤彤的电话,说她已经回到住处,这时林远山才想起今天是周五,女儿要早下晚自习,他赶紧把剩下的几根面划拉进嘴里,就提前离桌了。 林远山回到滨河小区时,看到姚燕的汽车歪着停在楼下,姚燕居然衣衫不整地半躺在楼门口。 “你又喝了?”林远山走过来问姚燕。 “我没喝多,我只是想睡一会儿。”姚燕口齿含糊双眼迷蒙。 林远山用力把姚燕扶起来一直拖上三楼,到了姚燕门口林远山开始在姚燕的包包里找钥匙,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接下来他开始掏姚燕的衣服口袋,正在这时一位大妈从楼下上来,路过林远山和姚燕身边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林远山,而这个时候姚燕说话了:“你在摸我,你想干吗?”这时那位大妈转身跑下楼去。 “你的钥匙在哪里?” “在你心里!你自己清楚。”姚燕嘻嘻笑着。 “找不到钥匙,先到我房子里去吧。” 林远山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把姚燕拖下了二楼,刚到自己门口见两位保安从楼下走了上来,后边跟着刚才跑下去的那位大妈。 “她怎么回事啊?”保安问林远山。 “她喝多了。”林远山随口答了一句,然后一只手抱着姚燕另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 “她是楼上的住户吧?”保安提醒林远山。 “她的钥匙找不到了,只能让她住在我家。” “我看她醉得不轻还是把她送医院吧。” 林远山打开门正要把姚燕抱进屋里,保安的一只胳膊横过来做出一个拦截动作。 “最好是联系一下她的家人。”另一位保安说。 “她好像有一个女儿。”保安身后的大妈也补充了一句,这样三票反对林远山是不能再把姚燕拖回他的房子里了。 本来任由林远山拖拽的姚燕感觉到剧情不能往下演了,她嘴里说着“别管我”身子向里倾斜,这时门突然开了,姚燕跌坐在地上,林远山也几乎失去重心,他紧急抽出一只手抓住门框才保证自己没压在姚燕身上。 门是彤彤打开的,当两位保安看到已经长到一米六的彤彤时表情瞬间轻松下来。 “这是你的女儿吗?”保安问。 “你看呢?”女儿的出现对林远山是最好的解释。 “好乖的女儿。” 彤彤把姚燕扶回屋子里后保安和大妈离开了现场,林远山关上门时姚燕已经倒在沙发上。 “爸爸,把阿姨扶我床上吧。” “你别管,喝多酒的人都喜欢睡沙发。” 林远山没再管姚燕,而是走进厨房开始为女儿烧鸡蛋灌饼,彤彤则守在父亲身边,看那张薄薄的饼在电饼铛里慢慢变成金黄色,等薄饼鼓起来的时候彤彤推开父亲说:“我来,我来!”彤彤用筷子把饼子挑破一个口,然后把一个鸡蛋打进去。 “可以,可以,你将来可以到大街上卖鸡蛋灌饼了。”林远山和女儿说笑着,不一会儿就烧好三四张饼子。 “和爸爸在一起真好。” 彤彤把饼子切成小三角形,先往嘴里塞了一块,然后端了一盘到客厅,不想姚燕早已熟睡。 林远山看着睡在沙发上的姚燕,稍作犹豫后对女儿说:“你做完作业就睡吧,爸爸要到单位值班去。” “不是前天刚值了班吗?怎么又值?” “替一下另外一个叔叔。记得把门反锁好。” “好的。” 林远山开车回到局机关大院,楼上值班室的灯亮着,他直接来到何彬的工棚,何彬和苏家兴两个人正在聊着天。 “林局长,有事?”苏家兴连忙掐灭手里的烟头说。 “没事。”林远山说。 “我是儿子带女朋友回去把我挤出来了。”苏家兴笑道。 “把韩亚东这家伙也叫来吧。”何斌说着拨了电话。 “看来咱们今晚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林远山走进来直接躺在何彬的行军床上,头顶一个三页片的大电扇正在呼呼地旋转着。 “等我在开源拿到地你们就有房住了。”何彬已微醉,喝一口酒吃一粒花生米,已经到了自斟自饮的状态。 听何彬这样说林远山苦笑了一声:“等你拿到地我可能就已经离开开源了。” “怎么了?还没有温热地方就想走人?”说话间,韩亚东推门进来, “来来,先给喝个稀饭,我还没吃饭呢。”何彬给韩亚东盛上稀饭,韩亚东边呼噜呼噜喝着稀饭,边对着林远山道,“老同学你想得严重了,高明强那件事既不是暴力执法也不是持刀行凶,确切地说是自卫行为,不会有事的。” “韩主任的话可是官方消息。”苏家兴看林远山心情低落也赶忙安慰。 “我倒是觉得政府把你开除了是一件好事,那样就可以拉你一起盖房子了。”何彬的话让现场气氛又轻松起来了。 “好啊,我也跟着何总一起盖房子吧。”苏家兴也笑了。 四个人说了很多话,直到天空铺满了星星他们才躺下睡去。 第二天早晨费国祥经过局办公室时,任小花快步跟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他看了一下是一个投诉举报,举报有个厂家宣传食品厂的鸡蛋挂面能降血脂,增强免疫力功效,他粗略地看完文件又递给任小花:“还是让林局长先看看吧。” “费局长,您现在主持工作,有您签字就行。”任小花说。 “组织上让我主持工作只为交代社会,局长还是林远山!” 第91章 大黄 徐其腾现在很少出门,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摇轮椅的样子,也一直接受不了他这个曾经拿枪的人被困在一辆轮椅里,这个可以指挥一个军团的人现在连自己的胳膊腿都指挥不了,比如刚才他努力想把一只杯子放回桌子就失败了,杯子的碎裂声惊动了卧在客厅门口的大黄,它起身跑进卧室,发现主人的失误后也帮不上忙,只是伸出舌头和善地望着主人,好似在和主人说:“没什么,不就打碎一只杯子嘛!”而徐其腾认为这个失误是非常大的,他对大黄说:“看来我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大黄摆了摆尾巴,似乎很理解他的主人,然后它从卫生间叼来了一个塑料铲子,又叼来一把软毛笤帚,动作很熟练,看样子这个工作它干了好久了。徐其腾颤抖着手拿起笤帚一点点把玻璃碎片扫进塑料铲子里,然后又吃力地把铲子里的碎玻璃倒入垃圾桶内,这样女儿徐艺畅回到家就看不到什么痕迹了。 上午十点,一块阳光铺在窗台下的那张长桌上,像一张柔软的宣纸,那只中号羊毫毛笔安静地挂在笔架上,黑色的砚台已经干涸,徐其腾已经好久没有写一个字了。 徐其腾看了一会《存在与时间》那本书,然后又把书放回了女儿的书架里,海德格尔的语言读起来令人头疼,再说徐其腾经常感觉自己已经游离在存在与时间之外了,他经常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是否还裹挟在时间的洪流当中,他经常感觉自己已经立在时间的岸上了。 徐其腾和大黄来到院子里,在一棵枣树下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天空是灰蓝色的,浅浅的云层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天空,偶尔有一架飞机从空中掠过。大黄远没有徐其腾气定神闲,有人或车辆从大门外路过它总是叫上几声,它的叫声并不狂,好像只是例行公事,或对外界重申一下它的身份和地位。大黄刚叫过几声,又有一辆汽车临近,大黄突然站了起来,等汽车开到大门外的时候大黄冲到大门口,站起身,用两只前爪在门上快速地抓扒着,试图想把门打开。一看大黄兴奋的样子徐其腾就知道有人回来了,可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徐艺畅还不到下班时间,莫非是远山回来了?徐其腾还是猜对了,当林远山带着彤彤出现在大门口时,他一下子在轮椅上直起了身子,两只胳膊撑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爸,你小心点。”林远山已跑过来扶住了徐其腾。 “我能走,我能走!”徐其腾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林远山紧跟他身后,两只手臂张开着,随时准备帮忙。 “姥爷,我来扶你。”彤彤跑上来挽住了徐其腾的胳膊。 “开源好不好?想家吗?”徐其腾抚摸着彤彤的手。 “我想姥爷,但不想家。” “哈哈,你就是不想让你妈管你。” 林远山一回来徐其腾感觉自己的腿脚又利索了,一直从院子里挪回屋里。 “爸,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完全没有问题。” “彤彤放暑假了,可以在家里陪你了。” “回来也是整天在外边跑,她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一天就不错了。” 徐其腾坐在沙发上一脸心疼地看着彤彤,此刻他所有的开心都深埋在眼角的鱼尾纹里,而林远山看着已满头银发的岳父眼睛又湿润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以便让自己恢复常态,就在这时徐艺畅回来了。 大黄看到徐艺畅直接就窜出去了,它跃起来舔了徐艺畅的手。徐艺畅进到屋里才看到林远山和彤彤,她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你们回来了?也不提前告我一下。” “我前几天给你打电话说7月5日开学你忘了?” 彤彤这样一说徐艺畅猛然想起来了,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你说过,妈妈太忙没记住。” 午饭是丰盛的,薛姨专门做了清蒸鲈鱼和土豆炖排骨,彤彤吃得嘴唇油亮亮的,薛姨开玩笑说:“是不是在学校里吃不上鱼?” “可以吃上,只是学校里的鱼没薛姨做得好吃。” “彤彤这孩子真会说话。”薛姨高兴地又进厨房炒出两道菜。 直到吃完饭,饭厅只剩下翁婿俩,徐其腾才低低的开口。 “看到你省台的采访了,你们的人员在现场到底做了什么?”徐其腾担心地问。 “是为了自卫抢了经营户的刀,可大家看到的都是另一面。局里正在等待调查结果。”林远山没有多解释,他知道岳父已经知道一切了。 “执法人员举菜刀的画面太有冲击力,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感觉执法人员太暴力,都动刀了。” “是的,这是一次教训。” “停职了?” “唔。” “那就耐心等等,真相总会大白。” “是,不过要是真的被免职了,我反而轻松了。” 当做好最坏准备的时候,林远山反倒是不那么担心了,尤其是和岳父谈完话,心里踏实了好多。 晚上林远山帮岳父洗了一个澡,他每次回来都要帮岳父洗澡,听徐艺畅说平时岳父自己坐在浴缸里也能洗了澡,林远山对徐艺畅说:“爸爸行动不便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洗澡,浴缸容易滑倒,太危险。” “你不在他只能一个人洗澡了。”徐艺畅的这句话立即让林远山没话说了,内心深感内疚。 “当初你说在开源干两三年就调回来了,我看你是干到退休也调不回来。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不管怎样还是有些事业心好,你能调回来就调回来,调不回来就安心工作。” 对于徐艺畅的最新表态林远山似乎有些不习惯,过去她在这个问题上可从来没有松过口。 第二天林远山开车带岳父和彤彤去了天泽公园,岳父执意不肯坐轮椅,也不肯让别人扶他,他在林荫道里慢慢走着,能从一个长椅走到另一个长椅,每过十分钟林远山就会强迫岳父在长椅上坐下来休息一阵。 天泽公园的湖水总是那么平静,湖岸上的山丘树木和亭台全部都倒映在湖水里,有几只橡皮筏漂在远处,阳光洒在水面上,碎碎的像玻璃渣子。 二十年前天泽公园是林远山和罗小娟经常来的地方,罗小娟从来不划橡皮筏,她说不想看到水中的自己,感觉水中的自己总是破碎和飘忽不定的,她喜欢坐在树下,经常和林远山在树下一坐就是半天时光,在那里罗小娟最喜欢把自己隐在草木之间,或者说她原本就来自草木,原本属于草木。当初罗小娟曾经把两颗卵石埋在一棵树下,还说十年后来取,后来的事正如水中倒影一样,破碎而飘忽不定,十年之约仅在三年后就被现实摧毁了。 徐艺畅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和电影院,徐艺畅追求的人生永远在书里,也可以说徐艺畅是把人生当作一部文学作品来活的,以至于林远山和徐艺畅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感觉是一个影视片段。林远山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在湖边会把罗小娟和徐艺畅想到一块,也许世间所有的事都倒映在水中,他是在水中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人和事。 彤彤既不喜欢坐在树下也不喜欢在水上划橡皮筏,彤彤选择的是过山车和激流勇进,要么头朝下旋转要么从高处冲进水里,彤彤喜欢速度和尖叫。 当彤彤再次冲进水里的时候林远山叫停了她的游戏,因为他接到了柳然的电话。 第92章 焦点播报 林远山把岳父和彤彤送回家后就开车赶回了开源,当他走进柳然办公室时看到这位女副县长脸色很难看,猜想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不过他从被停职那天起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最糟糕不过是被撤职,他想真被撤职了就可以去给何彬当副总经理了。 柳然一直等林远山坐下来才开口:“你要出名了!” 她说话用的是降调,林远山又往更坏处想了一下:莫非要给我一个比撤职更重的处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反问:“出名?!” “中央电视台焦点播报的记者要来采访你了!”柳然加强了语气。 “就是说,我真的是要在全国出名了?” “没错,唉,你可真是,”柳然看林远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我一直在担心你,你却不当回事。” “谢谢柳县长对我的关心,我让您失望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看好你的能力和人品,只不过你的性格棱角太多,以后还是要圆润一点好。” “我知道,但我就是学不会圆润。” “你呀你!” 柳然知道劝不了林远山最后只好嘱咐了一句:“明天央视记者去采访你,你说话要考虑好,别由着你的性子来,要有一个公职人员应有的态度。” 第二天一大早焦点播报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就来到了开源县市监局,杨凡同看到走在前面领路的是陶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本来他和陶冶很熟的,但看到陶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内心满满的不悦,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凡同哥,咱们又见面了。”陶冶主动说话杨凡同更不高兴了,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同事们都在看他,好像他是陶冶的内应似的,为证明自己清白他没有理陶冶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陶冶带记者直接来到了林远山办公室,林远山也早做好了接受采访的准备,他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和记者握了手:“欢迎电视台走进我们开源市监局。” “林局长,这是记者柴非。”陶冶给林远山做了介绍。 “知道,知道,经常在电视上看柴记者的采访。” 柴非一开口就切入了主题:“林局长,‘菜刀执法’那个报道在河西省电视台民间110播出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我们央视跟进这个事件是想揭开‘菜刀执法’的真相,你作为局长能不能和我谈一下对这件事的看法?” 林远山听了柴非的提问略作思索后说:“首先新闻报道中所说的‘菜刀’执法是不存在的,我敢说全国所有的执法人员都不敢也不会拿着菜刀去执法,如果拿着菜刀去执法就触犯法了,所以把这件事冠名为‘菜刀执法’的人涉嫌炒作和吸引观众眼球,并没有客观地去报道这件事。 林远山说这话的时候陶冶一脸尴尬,他本想辩解几句但不想影响柴非的采访就忍住没说。 “那你认为事情的真实经过是什么?” “我看过当时的监控录像,监控显示我们的执法人员当时是在持刀自卫,刀是那个经营户的。” “你是说商户不法在先?” “我没这样说,商户当时为何要拿起菜刀我还不清楚。” “你不认为执法人员应该先报警吗?” “一个人遇到危险是先报警还是先自卫他最清楚。” “你的意思是当时执法人员拿起菜刀并没有错?” “对错自有公论,我只希望媒体帮助我们,让更多人了解事实真相!” 采访进行了半个小时,林远山表态强硬,以至于在柴非和陶冶走后几位副局长都挤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林局长,你太厉害了,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为明强说话,让人感动。”费国祥一进来就对林远山竖起了大拇指。 “我只是实事求是,发表了一下我的真实看法。”林远山说。 “林局长,如不出意料的话明天社会舆论就会集中到你的身上,如果现在让柴非重新做一下采访也来得及弥补。”苏家兴提醒了一下林远山。 “我已经想好了一切后果,一切由我来承担!” 事情还是被苏家兴言中了,接下来的几天里网络上声讨林远山的声音铺天盖地,什么“局长公然包庇下属”,“局长公然狡辩”等等,柳然看了央视焦点播报播出的“菜刀执法真相追踪”的报道立刻抓起电话想给林远山打过去,后来又放下了。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知道林远山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也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他的一切言行都跟从自己的内心,几乎没有人能轻易改变他。 焦点播报对林远山的采访一播出省里就立即指示开源县严查这起“菜刀执法”事件,要求对相关责任人严肃处理。 林远山并没有在电视上看自己,也没去关注社会舆论和官方反应,在省里发出严查指示的当天晚上,他不由自主地开车到了罗小娟家门外,大约有一个小时,罗小娟才开车回来。 “找我有事?”罗小娟看到林远山问。 “没事,我只是路过。”林远山说。 “没事我要回去了。”罗不娟从林远山身旁走过时不知为啥脚下没踩稳几乎跌倒,幸好林远山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点!”林远山说。 些时他们俩人都没有注意到,院子外面树旁有个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消失在夜幕中的人正是庞世龙,他本来骑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刚从街边的一家棋牌馆出来,当他看到林远山时一下子就闪到了树的背后,接下来他用手机捕捉到了几张让他兴奋不已的照片,十五分钟后他带着这些照片出现在江汉大酒店。 “江总,今天我有好东西给你。”庞世龙凑在江万福耳边低声说。 “不感兴趣!”江万福并不想和庞世龙多说话,转身朝电梯方向走去。 “不是那个东西,是另外的东西。”庞世龙追了过来。 “凡是你带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你最好别和我说这些。” 庞世龙一直想接近江万福,无奈江万福一直不给他机会,今天他拿到林远山的照片后认为是拿到了一张江汉酒店的通行证,他不相信江万福会拒绝这张照片,于是他在电梯里打开了手机相册。 庞世龙手机里的林远山看似抱着罗小娟!江万福睁大了眼睛,他把庞世龙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着庞世龙的手机足足看了一分钟。 “照片哪里来的?”江万福问。 “我自己拍的!”庞世龙得意地说。 “你这照片我买了!” “江总,照片我送给你,不要一分钱。” “好,一言为定,你送给我后其他地方就不能再出现这些照片了,否则就认为是你干的!” “放心吧江总,我不会乱来的。” 庞世龙把照片转发到江万福手机里后,又当着江万福的面把自己手机里的图片清空,然后讪笑着对江万福说:“江总,您以后要用得着我就只管说。” 江万福知道庞世龙是在和自己讨要职位,想到这些照片足以震动整个开源,江万福决定先稳住庞世龙这个已混得没有人样的人,于是他对庞世龙说:“我只能给你一个保安的岗位。” “谢谢江总,你就是让我每天给你擦鞋我都愿意!” 庞世龙说着又掏出一盒烟递给江万福:“江总,我不建议你抽这种烟,但你可以给客人抽。” 江万福犹豫了一下收起了庞世龙这盒标印着几行外文字母的蓝盒香烟。 江万福把姚燕叫了进来,让姚燕给庞世龙排班,姚燕看着庞世庞有一点意外,她给酒店保卫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让庞世龙去保卫处报到,庞世龙走后姚燕对江万福说:“江总真是各种人才都爱惜,又招到精兵强将了。” “一个朋友和我打过招呼,庞世龙好歹也在公家干过,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可以用。” 听江万福这样说姚燕没再说什么,她正要转身离开一把被江万福拉住:“坐一会儿嘛,朋友刚送我一盒外国香烟,你尝尝。” 江万福把刚才庞世龙送的那盒香烟打开,抽出一根递给姚燕,又打火为姚燕点着,姚燕抽了两口后说:“不错,应该是国外正品。” “那当然,我给你的都是好东西。” 第93章 江万福的罪恶 姚燕在江万福办公室只吸了两支烟就睡着了,江万福看着波浪起伏的姚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他并没有碰姚燕,而是关上门离开了。 江万福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急匆匆独自驾车去了青龙山庄。 肖汉廷正在和方云天喝茶,为二人沏茶的是罗小娟。太阳已西斜,一大一小的两方块阳光铺在地板上,罗小娟穿一件玫瑰色真丝旗袍,左手腕戴一只翡翠镯子,坐在红木茶几对面的方云天时不时地用眼睛瞟一眼罗小娟,在方云天眼里罗小娟比杯中的明朝特级龙井更耐品。 有罗小娟给沏茶,方云天在肖汉廷这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肖汉廷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方云天一个人在说。 “肖总,你融资的时候可别忘了我,我现在已经开始筹备资金,准备抢咱们江汉集团的新股,在我眼中肖总就是一只最大的潜力股。” “我们这些中小企业都是跟着肖总在往前走,我相信江汉集团上市后会把一大批本地企业带动起来。” “有时候我倒希望肖总把我的汽车城并购了,我都有点做不下去了。” “江汉集团上市时间至少还得两年,两年后情况现在还无法预知,再说我并购了你等于把你消灭了。”肖汉廷好半天才回了方云天一句。 “江汉上市是顺理成章的事,不会有悬念也不会有意外。” “方总这样说至少让我们听了信心大增。”罗小娟也插了一句。 “罗总说谦虚了。” 三个人正聊着江万福走了进来,他一看到方云天和罗小娟堵到嘴边的话又生硬硬地咽了回去。 “江总,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方云天站起来给江万福拉开一把椅子。 江万福坐下来后罗小娟给江万福沏了一杯茶,江万福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样子,长时间沉默不语。 “万福啊,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重大新闻要发布吗?”肖汉廷一语猜中了江万福的心思。 “不,不,我就是来坐坐,正好赶上喝罗总的茶。”江万福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江总搞错了,这是肖总的茶,我是为大家服务的。”罗小娟说着给几只杯子又沏满了热滚滚的茶水。 江万福一来罗小娟就坐不住了,就像一个不喜吃榴莲的人一闻榴莲味就远远走开一样,在罗小娟眼里江万福就是一只令她难以走近的大榴莲,江万福的一举一动都会让罗小娟皱起眉头来。而方云山也看出江万福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和肖汉廷说,于是又坚持坐了五分钟后起身告辞,接着罗小娟也说要去学校接孩子离开了青龙山庄。 江万福一直看着罗小娟走出会客厅又开车离开后他才掏出了手机翻出照片递给肖汉廷看。江万福原想肖汉廷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会把他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所以他的双手一直做着接球的动作,像一个二传手。而出乎意料的是肖汉廷不仅没发火而是笑了。 “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原来是管别人的闲事,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肖汉廷问。 “是庞世龙给我的。”江万福的答。 “庞世龙是谁?” “是被林远山开除的一个人。” “你这是被利用了。” “不,我看到照片里是罗总所以很吃惊,就想给你看看。” “这有什么吃惊的,罗总和林远山在二十年前就是恋人。” “他们以前是恋人?” “对。” 肖汉廷点燃一支烟站了起来,江万福一时猜不透肖汉廷在想什么,也不敢多言,稍坐了一会儿决定起身离开,就在他走到门口时肖汉廷对他说:“把那照片删掉吧,以后不要管这类闲事!” “哥,我知道,我不会做损害罗总的事的,我是让你知道一下这个事。” “行了行了!我最近只考虑公司上市的事,咱们所有的工作都围绕上市。” “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县里市里谁不支持咱们?!” “也不能那样说,上市必须有市监部门的认可。” “哦,担心市监局那里?!” 肖汉廷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本来是讨好的目的,但一关系到罗小娟的事,肖汉廷就似乎听不进话去。自感无趣的江万福回到江汉大酒店后越想越郁闷,眼前姚燕还在他房间里熟睡,他盯着姚燕的身体狠狠抽了两支烟,然后把自己的上衣扔在地上,俯下身解姚燕衣服上的纽扣,而此时姚燕下意识地想推开江万福,显然她没有这个力气…… 第二天早上,当林远山锁上屋门准备去单位上班的时候,看到姚燕衣着不整头发蓬乱地从正从楼下一步一步爬上来,一只手扶着楼梯一只手捂着肚子,好像刚被人打过或半夜找不到家在草丛里睡了一夜的样子。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林远山问。 姚燕什么话也没说拐了一个弯继续向楼上爬去。 “发生什么事了?”林远山一把拉住了姚燕。 “没什么事,我只是上了一个夜班,我累了。”姚燕推开了林远山的手。 “真的没事吗?” 姚燕没再回答林远山,爬上三楼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林远山从二楼跑了上来。 “有什么和我说嘛。” “我真的没事!”姚燕朝林远山吼了一句。 看姚燕生所林远山就上班去了,而林远山走后姚燕再也忍不住了,回到屋子里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第94章 开学 有彤彤的陪伴,徐其腾的身体恢复了好多,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坐过轮椅了。每天早晨彤彤都会陪姥爷到附近的骆驼广场散步,广场上有一个大鸽子笼,彤彤一来就会有几十只鸽子从高高的笼子里飞落下来,这些鸽子显然和彤彤已经是老朋友了。当彤彤把玉米粒洒在地面上的时候,这些灰色的天使们便开始低头啄食,吃饱后便会集体起飞,在广场上空盘旋。 “姥爷,我走后谁喂它们呀?”今天早晨彤彤突然想到她明天就要开学了,开始为这些鸽子担心。 “你走了就会有其他人来喂,你要记住,人活在世上什么也不用担心,就像不用担心太阳会不会在第二天升起一样,一切顺其自然,就是生老病死也顺其自然。”徐其腾总爱给外孙女讲些人生的道理。 “姥爷,你一说话就说到生死了,我还不太懂这些。” “我就是想让你早点懂得,因为总有一天姥爷会离开你的。” “姥爷,不许你离开我。” “好,好,不离开,不离开!” 林远山开车回到家的时候爷孙俩还没有溜达回来,林远山打了彤彤的手机彤彤才扶着姥爷往回走。 站在大门外的林远山远远地看到晨光中镀着金边的一老一少缓缓地朝他走过来时,眼睛在一瞬间湿润了,女儿真的长大了,而岳父在缩小,腰已不再挺直,已无法看出他曾经是一位军人。 林远山迎上去从女儿手里接过了岳父。岳父的手已不再有力,岳父的身体很轻,好像一股风就能把他刮走似的。岳父瘦了,但比前一段时间精神了。 “爸,要不你也跟我到开源住一段时间吧,到外边走走也好。”林远山想接岳父到开源生活一段时间。 “我在家里就好,我这个包袱背在谁身上也累。”徐其腾虽拒绝了林远山的邀请,但脸上露出了暖心的笑容。 “姥爷,你和我一起去吧,不然我好发愁上学。”彤彤紧紧挽着姥爷的胳膊说。 “姥爷的任务就是坚守阵地,每个周末等你们回来。” 林远山知道岳父除不想给人添麻烦外更多的是不放心徐艺畅,所以也就没有多劝。 回到家里林远山见岳父写字台上放着一幅字,浓厚的笔体一看就不是岳父的手迹,他走近一看见落款处写着车向南三个字。 “向南和他爸爸来看过我,还说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你是不是应该去书画社走走,不走动人情就淡了。”徐其腾对林远山说。 “爸,我下午就要赶回开源,真的没有时间。” 那个知行书画社林远山只去过两三次,也没像岳父期望的那样在书画社里拜了一个师父,所以林远山的书法水平一直没有什么提高。已经退休三年的启程就是河西省着名书法家,车向南在五年前拜启程为师,到现在车向南不仅书法水平大有提高,职位也提升得很快。 “你要和向南多联络。” “爸,我知道,下一次回来我去看一下向南他爸爸。” “这就对了,人和人之间就是要有来有往。” 徐艺畅中午没有回家吃饭,林远山带彤彤走前给徐艺畅打了一个电话,徐艺畅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林远山照顾好女儿,林远山要她照顾好父亲,这样两个人就算交接清楚了,一老一少各管一人。 彤彤一回到滨河小区就上三楼去找姚燕,敲门不开,彤彤回来问林远山:“爸,姚姨还没下班回来吗?” 彤彤提到姚燕,林远山意识到已经有多日没见过姚燕了,他给姚燕打了一个电话却被挂断了。 自从江万福给姚燕看了她自己的一张照片和林远山与罗小娟一张照片后姚燕就不再有什么想法了。她知道自己连第三者都算不上,甚至就是一个笑话。而且姚燕和江万福接触越多,就越知道自己完全不是江万福的对手,如果对抗江万福自己很可能会在某一天神秘失踪,想到还有做生意欠下的贷款,还有女儿和母亲要她照顾,姚燕选择了归顺。现在姚燕每天用自己换取江万福手中的外国香烟,刚才挂断林远山的来电时她正躺在江万福的房间内吸烟,这种外国烟她已吸上瘾了,一天不吸就会浑身难受。 姚燕虽然知道林远山并不爱自己,但她知道她深爱着林远山,即使和林远山保持一种朋友关系她也很满足,直到看到林远山和罗小娟在一起,她的心头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内心所有的激情都被浇灭了。她在江汉大酒店住了一个月没有回家,整天将自己笼罩在烟雾当中。 江万福走进来的时候姚燕还在熟练地朝头顶的那个水晶吊灯吐着烟圈,江万福把窗帘拉上,姚燕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给我就浪费了。”江万福在姚燕的上方狞笑着对姚燕说。 “对!是你开发了我的欲望,也只有你这种流氓才懂我。”此刻姚燕感觉到灵魂已经堕落到十八层地狱以下了。 田飞经常来得不是时候,今天也是,他敲门的时候正是江万福尽兴的时候,他在门外足足等了十几分钟门才被打开。江万福只披了一件睡衣,而姚燕已经站在浴室的花洒下边,她把水开得很大,整个房间都能听到强劲的冲水声。 田飞是提着两瓶法国红酒走进来的,他把红酒递给江万福看,江万福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毛病。 “看不出来吧?” “确实看不出来。” “我现在也分不出来,都不知道哪一瓶是咱们做的。”田飞从江万福手里又把两瓶酒拿过来,颠来倒去地看也看不出哪一瓶是真的哪一瓶是假的。 “咱们的高仿技术是世界一流的,无人能比!” “是啊,这年月人都可以高仿,何况区区一瓶酒。” “哈哈。” 姚燕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走出来时,田飞随手扔给她一盒香烟:“姚姨,这盒烟可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尝尝。” “怎不叫我姐了?”姚燕接住香烟侧坐在沙发扶手上。 “不敢叫姐了,你长辈分了。”田飞嬉笑着。 “乱说!”姚燕白田飞一眼。 江万福好像没听到田飞和姚燕在说什么,他手指间夹着一根九五至尊眼睛望着窗外,不一会儿他好像拿定主意了,对田飞说:“还是那句话,量不要大,固定消费人群,谨慎行事。” 彤彤自然不会想太多,想也不会想到哪里去,成人的世界她还不懂,所以她在林远山进厨房做饭的空当偷偷给姚燕打了一个电话。 “姚姨,你在哪里,我想你。” 姚燕接了彤彤的电话,她还不忍心拒绝这个小女孩:“彤彤,你回来了?” 江万福听到了姚燕与彤彤的对话,他低声问姚燕:“是不是林远山的女儿?” 姚燕点头,江万福又说:“去吧,去吧,林远山也是咱们需要的人物,你争取把林远山拉过来,这个人用处大得很。” 听了江万福的安排加上姚燕内心确实很喜欢彤彤,姚燕很快开车回到了滨河小区。 姚燕敲门进来的时候,林远山刚刚烧出两张金黄的烙饼来,他把烙饼切成三角状装在盘子里,端到餐桌上的时候看到了姚燕。 “哟,这不是姚经理吗?好多天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只顾赚钱把我们父女俩给忘了。” 姚燕没有接林远山的话,而是坐下来搂住了彤彤:“我看你瘦了呀,是不是回家吃不上饭?” “不,是劳动多,所以就瘦了。” “劳动?你回去种玉米去了?” “哈哈,姨你真逗,要去奶奶家才可以种玉米,我在家要做饭洗碗洗衣服,能不瘦吗?” “你干这么多活儿啊?看来彤彤真的懂事了。” 彤彤与姚燕很容易沟通,这一点林远山很清楚,有时他感觉姚燕更适合当彤彤的妈妈,当然,只是感觉。 第95章 赶集 姚燕离开后窗外下起了雨,一股风刮过有好几颗大雨点从窗外冲进来砸在地板上,林远山赶紧关好窗户拉上了窗帘,而这个时候天空突然闪亮,紧接着一串雷从天际滚过,像千万辆大货车从云层上驶过一样,动静很大。电闪雷鸣的夜晚让林远山格外清醒,他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睡不着。 变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不是林远山睡不着的原因,他睡不着是感觉好些人都变了,比如徐艺畅,罗小娟,还有姚燕!徐艺畅变得不和他吵架了,至少最近几次他回家徐艺畅都没和他吵架,徐艺畅很忙,要么顾不上回家,要么就是伏案写论文,好像一下子对林远山宽容了,不论林远山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再多管了。而罗小娟已经是大企高管,不再是以前温纯的样子了。就连姚燕也变了,看他的眼神以前大不一样了。 雨声小下来林远山才睡着,直到早晨七点的闹钟响起来他才醒来,他穿衣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彤彤已经把牛奶热好了。 “爸爸,你是想让我在第一天就迟到吗?” “昨晚下雨影响我睡觉了,感觉好困。” “好啦,别找理由了。” 彤彤递给林远山一杯牛奶和一块自制的三明治,林远山本来不喜欢吃这种洋快餐,但因为是彤彤做的所以他吃得很香。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女儿,女儿已经长大了,足足有一米六四的个子了,很像当年的徐艺畅,只不过彤彤更懂事,一点都没有徐艺畅大小姐的娇气样子,倒有点罗小娟身上吃苦耐劳的品质。 “我发现你除了学习以外其他方面还行,动手能力挺强的,将来适合开一个小店当个小老板,总得来说有能力生存下去。” “爸,你这是表扬我呢还是批评我呢?什么开一个小店,要开就开全球连锁店!” 口中塞满面包的彤彤笑了,一只手放在嘴边护着担心面包渣掉出来。 林远山把彤彤送到学校后就直接来到了单位,林远山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边,费国祥就走了进来。 “林局长,枣林乡政府请咱们去赶集。” 林远山一听是赶集抬头看了一眼费国祥又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几份文件:“工作时间去赶集不好吧。” “乡政府邀请咱们也不好推辞呀。”费国祥说。 “你带人去一下就可以了,我就不去了。” 见林远山没响应,费国祥脸上略显尴尬:“局长不去我也就不去了,我也得注意影响啊。” 就在这时苏家兴手拿一个户外水壶进来了:“局长,咱们去枣林转转。” “赶集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林远山依然没有抬头,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条直线没有起伏。 “就是赶集咱们才去,现在农村赶集过期食品假冒伪劣商品成堆,老百姓反映很厉害。咱们要突查一下。” 苏家兴这样一解释林远山抬起了头:“嗯,有道理。”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时间不早了,路上至少要用两个小时。” 三个人往外走的时候与高明强迎面撞上,苏家兴随口说:“明强,咱们一起去枣林转转。” “朱科长和王欣要去,我今天还是负责守办公室。” 高明强说完与他们擦肩而过,苏家兴回头想多说两句看到高明强快步走远也就没说出口。 “明强现在不声不响的,有空多和他聊聊。”林远山对苏家兴说。 “这家伙现在还有情绪,确实需要做下思想工作。” “以前他领导朱兵,现在是朱兵领导他,当然有情绪了。”费国祥刚说完这句话朱兵就在汽车旁边开始招手了。 通往枣林的路曲曲弯弯的,加上昨晚刚下过雨,每走一段路就会遇到一个泥坑,就这样颠簸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在王欣驾驶下的这辆面包车就陷进一个大坑里不肯出来了。 林远山下车后看到他正处在万亩枣林之中,密集的枣林沿着乡间小路向山里延伸,不远处一座小山挡住了林远山的视线。林远山的呼吸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在这天然氧吧中,他的每一根血管像山涧的小溪一样欢快地流淌着。树上的枣已经红了,林远山走到路边伸手拉下一条细枝,然后选了一个大个的红枣摘下来用手擦了擦就塞进了嘴里。 “我们的壶瓶枣应该是全国最好吃的枣。”一旁的费国祥也摘了一颗枣吃起来。 这时朱兵和一中队苗又青已经把汽车从泥坑里推出来了,众人上车继续赶路,临近中午朱兵终于把车开进了枣林村。 要青山早就等在村外了,他指挥朱兵把车停下,然后带领大家走入了集市。现在的乡间集市和林远山儿时记忆中的乡间集市大不一样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杂!这边是卖家电的,那边是卖扫帚的,这边是卖草药的,那边是卖化妆品的,走着走着朱兵被几箱“一力”挂面吸引住了,因为“一力”明显仿照了着名商标“伊力”,朱兵再走近一看,发现这种“一力”挂面正是之前投诉举报的宣传能治疗高血压糖尿病的那个,他当即向坐在地上的售卖者指出其违法行为,并和王欣当场扣押了这些三无挂面。 如果不是售卖者从地上站起来,朱兵还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小矮人,但朱兵没有给对方留余地,强行把十多箱挂面搬到了那辆标着市场监管的面包车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不让人活了吗?” “他一个残疾人,自己养活自己都不让吗?” “执法也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吧?” 朱兵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招来了十多个村民不满,很快他和面包车就被村民围住了。 “残疾人也不能违法经营!” 朱兵解释了一句反而激怒了一个人,一个穿背心的年轻人冲到面包车前,拉开面包车就抢夺被扣押的货物,在朱兵和王欣阻拦过程中场面很快失控,等林远山他们赶过来时朱兵已经和那个年轻人撕扯在一起。 “朱兵住手!” 林远山及时喊停,还好朱兵手里抱着一箱挂面,而不像那个年轻人一直揪着朱兵的衣领,想到刚刚经历过的“菜刀执法”事件林远山内心紧缩了一下。 “放开!” 林远山再次发声后朱兵松开了手,眼看着村民把扣押的挂面又从车里一箱一箱搬走。 “他们这是抗法!”朱兵不服气地对林远山说。 “这是农村,和在城里执法不一样,对待这些不懂法的村民就要讲究些方法。”苏家兴在一旁说了一句。 “苏局长的意思是我方法不对?见到假冒商品不该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家兴看到朱兵又对自己瞪起了眼睛便不再说话了,自从朱安起被逮捕后,朱兵对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 “我们不是不管,相反,一定要管,但咱们要换一种方法,先查货物来源,切断源头才能彻底整治,今天你只是处罚了一个人,但还有很多人在卖这种挂面,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林远山是贴近朱兵说的这番话,朱兵从林远山眼睛里读懂了林远山的意思,情绪很快平息下来。 第96章 围堵 面对非法经营行为却无可奈何,让刚上任稽查队队长的朱兵心生郁闷,但林远山说这种鸡蛋挂面既然已经流入市场就不难查清楚,只要筛查一下周边副食店很快就能找到线索。 “残疾人就可以违法经营吗?何况这是食品问题,老百姓吃出了问题怎么办?”朱兵还是想不通。 “是啊,也要考虑一下食品质量有问题没有,是不是应该从食品安全角度下手查生产源头?”一中队的苗又青补充了自己的意见,明显不想接手。 “残疾人当然也得守法,但要具体问题具体处理,可以抽查检验一下,如果存在食品安全问题就不是小事,一定要采取有效措施全县排查,”苏家兴明显支持了一中队意见。 “这个投诉反映的是广告问题,挂面怎么能治病?绝对是虚假宣传!”费国祥直接下了定论,这是他主持工作以来接下的第一个投诉,他很清楚投诉人的诉求。 “质量问题我们随后调查处理吧,先解决老百姓的投诉。”三中队队长谷立新站在了费国祥这一边,领导斗法,他要保持清醒头脑。 看到苏家兴和费国祥意见不一林远山有些不愉快:“这样吧,苏局长牵头,、一中队、三中队按苏局长安排开展查处,国祥配合。” “好,那就先抽检一下。” 有了林远山的话,苏家兴马上行动起来,他安排朱兵去买一箱挂面回来,朱兵听了苦笑了一下:“现在咱们的工作真不好做,检查执法非但不让没收产品反而还得花钱购买。” “我来买吧!” 王欣反应很快,当即掏钱买了一箱挂面提在手里,众人大步朝前面更拥挤的市场走过去。 集市上卖得最多的是壶瓶枣和鸡蛋挂面,这几样农产品都是枣林村的经济支柱,枣林村几乎每一户人家都种有枣树,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在挂面厂上班。 “咱们去挂面厂看看。”逛了半天集市,林远山决定直奔主题。 “林局长,挂面厂就在村口,步行就能到,不远。”要青山用手指了一下前方带头朝挂面厂走去。 按照要青山的汇报,枣林村五年来主要办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带领村人种植枣树,一年后枣林村以万亩规模成为全县的红枣村,另一件就是创办了枣林鸡蛋挂面厂,现在枣林鸡蛋挂面已销往全省一百多个县市,仅这两项举措就让枣林村人均收入增长了五百元,村领导自然也就成了全县优秀村干部。 林远山到达鸡蛋挂面厂的时候,见一个五十多岁穿一身花衣花裤的女人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女人语速过快林远山还完全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但可以听得出女人是在和电话里的人讲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爱香姐,这是县里市场局林局长,来咱们厂看看。”要青山打断了女人的电话。 “什么?市场局?市场局是什么局?”女人显然没听说过市场局,手捂着电话话筒抬头问道。 “就是以前的工商局。”要青山这样不完整地解释是为了让眼前这位女人更快地听明白,如果再解释一下工商质监食药三合一的过程,恐怕这位爱香姐会越听越糊涂。 “工商就工商嘛还说什么市场,你什么时候也咬起文字来了。” “好,就是工商局,你带领我们去车间看看。” “好的,我带你们去。”女人转身大大咧咧地朝车间走去。 “这位是老板娘”,跟在女人屁股后边的要青山低声向大家做了介绍。 “你们看看我们的鸡蛋挂面,质量好,特别受欢迎!”站在压面机旁边的爱香姐满脸自信地给大家介绍着枣林鸡蛋挂面的货真价实。 “这种黄绿色的是苦荞麦鸡蛋挂面,是我们的主打产品,营养下火清理血管,这年月人们都抢着吃粗粮,所以我们的粗粮鸡蛋挂面正赶上潮流,是大城市的抢手货,现在是富人在吃当年穷人的饭,哈哈……” “大姐,你就不用给我们做广告了,我们今天是来检查的。”要青山再次打断了女人的话。 “检查?检查啥?” 女人这个时候才发觉要青山领来的这几个人都不好好听她的解说,苏家兴抓起一把荞麦面用一根手指在手心里搓了搓,对林远山说:“好荞麦面!” “就是卫生看起来不怎么样。”林远山看着几个没有穿工作服满身都是面粉的工人说。 “我们可以取些样品回去检验一下。”苏家兴说。 正在林远山把注意力放在车间的卫生上时,另一边的朱兵走过来低声对林远山说:“林局长,为什么做鸡蛋挂面的车间里看不到一颗鸡蛋?” 林远山还真没有往鸡蛋这方面想,按惯常思维,检查食品首先考虑的都是卫生问题,朱兵却发现了配料问题,林远山听了朱兵的话环顾四周确实没看到一颗鸡蛋。 “查一下他们的进货手续!”苏家兴发了第二道指令后刚才还说话滔滔不绝的女人一下子怔住了,她躲到墙角打了一个电话。 “请把你们的供货手续拿出来。”要青山对女人说。 “供货手续在财务室。”女人看起来还算配合,带领市场局的几个人来到了财务室。 朱兵仔细检查了鸡蛋挂面厂的进货票据后对林远山说:“没有任何购买鸡蛋的手续。” “我承认我们的鸡蛋挂面里没有鸡蛋,可如果加了鸡蛋我们的成本就会提高,而卖价无法提高,这样这个厂子就破产了,厂里几十个人就没钱挣了,他们家孩子也就上不起学了。”女人实在是能言善辩,当场给出了一堆让人不忍驳斥的理由。 但女人的话没打动朱兵,朱兵还是给她开出了财物扣押清单,并让王欣把车开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百多个村民,把挂面厂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鸡蛋挂面厂不是我的,是全体村民的,村民们说了算,你们要查扣我们的东西和这些老百姓说吧!” 谁也没想到女人来了这么一手,当下让市场局的几个人不知所措了,女人的话刚说完,围堵在厂区大门口的村民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谁也别想断我们的活路!”,“不查大厂子专门刁难我们小厂子!”“谁也别想管我们枣林村的事!” 反正走不了,一众执法人员索性各就各位,坐下来。 女人再次进来的时候看到市场局的几个人还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的右嘴角笑了笑故意问道:“几位是要在我们鸡蛋挂面厂住下来吗?” “对,我们今晚就住在鸡蛋挂面厂,你们的人不散我们不走!”朱兵很有力地回复了女人一句,而女人左嘴角又笑了笑走出了仓库。 “好吧,我真是累了,我先睡了,大家晚安!” 朱兵果真倒在一袋白面上闭眼睡去了,苏家兴也感觉背部劳困也不再有什么顾虑歪靠在墙上,王欣则把桌子当成了床,只有林远山还清醒地睁着两只眼睛,像一个站岗的哨兵一样。 “就是他”,一个矮个子忽然窜在前面,朱兵一看,正是刚才想扣押没有扣成的那个残疾人,“就是他不让我卖挂面!” “打狗日的!” “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人群中骚动起来,难听的话时不时冒出来。 看到现场混乱起来朱兵说:“我们报警吧!” “别!”朱兵要报警被苏家兴拦住了,“枣林鸡蛋挂面厂是村办企业,如果查封了厂子就会断了村民的活路,再说警察来了也会充分考虑群众的利益,维护社会稳定是大前提,所以咱们处理这件事不能太武断,要采取一个既保证群众利益又履行好职责的万全之策。” “苏局长,明说吧,你是不是不愿意查这个企业?”朱兵显然不认同苏家兴的说法。 “我怎么不愿意检查?问题是能妥善解决问题吗?就不能想个万全的办法?” “那你说,你给找个万全之策!” 听朱兵话里带着讥讽,苏家兴脸色阴沉下来,眼睛瞪着朱兵一眨不眨。 眼看朱兵情绪上升,战斗即将爆发,林远山赶紧插话按压。 “严格执法是对的,但特殊情况要用特殊办法,”林远山说,“法律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所有的事件终归是人心之间的博弈,最后看谁能把谁征服。” “那咱们就和这群人博弈吧。”朱兵嘟囔了一句不再发言了。 这时大门外跑进来一个胖墩墩的男人,“谁不想活了?谁不想活了?检查到老子头上来了!”说着,眼睛四处瞪着。 “是我!我不想活了,你说怎么办吧?!” 来人刚要发怒,掉头一看是苏家兴凑了过来,赶紧换了一副笑脸,连声道歉:“苏乡长,你啥时候过来的?过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女人不知是你,误会了,误会了。” 苏家兴眯着眼看了一眼胖男人说:“打招呼?执法检查还要专门和你打招呼吗?我日你狗儿的,你这个锁头是要把我们锁在你挂面厂里?不会把我们做成人肉挂面吧?” “哎呀苏乡长,真是对不起了。” “别叫我乡长,我早不是乡长了。” 苏家兴指着胖男人对林远山说这是枣林村村长,也是刚才那个女人的男人,叫张银锁。 “咱们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领导们看这事怎么办吧?”张银锁开始商量了。 “你先说一下你的态度?”苏家兴问张银锁。 “我知道虚假宣传不对,可我们生产出的鸡蛋挂面又不是名牌产品,本来就微利,面里加上鸡蛋成本就增高了,那样就没得挣了。” “小厂子也要守法守规,只有合法经营才会有前景,不走大道走小道的迟早要走到死胡同里,你好好想想吧。”苏家兴训斥道。 这时林远山开口了:“苏局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必须配合我们检查,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关停你们的厂子,而是帮助你们把厂子办好。” “那就别扣我们的货,咱们整改一下算了?领导们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处罚和查扣是法律规定的。不是说咱们单位想咋就咋。你们必须货真价实,不能搞虚假宣传。整改嘛,是后续处置,也是必须的。”林远山说话很坚决,一步不让。 “先别说这些了。先吃饭吧?各位领导。”见局长挺坚决,张银锁换了个话题。 “吃饭?你这不配合的态度,我们敢吃吗?”苏家兴有点不高兴。 “哎呀,老领导,我怎么不配合了?要是别人我还不待理他呢,这不是有您在,我一直在努力配合吗?” 第97章 路遇 深夜了,大门外的吵闹声几乎听不到了,墙根底用铁链拴着的那只黑色藏獒时不时大叫几声,初秋的天气已是凉风习习,树上的叶子已开始飘零,地面上滚动着几片梧桐叶。 林远山一个人站在厂区大院里,头上顶着亿万颗亮闪的星星,这个时候他无法不想起罗小娟,也再次默念起他写给罗小娟的那首《星星》—— “…… 你看它们眨巴着眼睛 看着我们……” 林远山刚默念到这一句就看到张银锁从保安值班室走了出来,“林局长,”张银锁先叫了林远山一声然后走了过来,“你们还是先吃点饭再说,咱们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呀?” “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吃饭的。”林远山笑着说。 “哎呀林局长,咱们都相互让一步,你们少罚点款,我们明天就在挂面里加进鸡蛋,行吧?” 这时苏家兴也从仓库走了出来,对张银锁说:“银锁,做事就和写字一样,如何第一个笔画就写歪,那么这个字就不可能写好了,要是为枣林村做长远考虑还是要诚信经营,你说对不对?” “老乡长你说得对。可是咱们得吃饭不是?!过去你还吃我的饭,怎么现在换了身衣服倒不敢吃我的饭了?” “吃饭无所谓,这样吧,你们配合市监局把罚款交了,然后停业整顿一个月,要么停止虚假广告要么生产出名副其实的挂面来,不走正道总有一天会栽沟里的。” 苏家兴曾在枣林乡工作过几年,和张银锁很熟悉,所以苏家兴说几句话张银锁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再说张银锁知道如果这些穿制服三天两头来厂里转悠他也扛不住,不如退让一步。 林远山把朱兵喊起来的时候,朱兵已经是从头到脚都罩了一层面粉,走在夜色里感觉挺灵异的,王欣在他身后拍了一张照片就直接发职工微信群里了,让正在灯下写材料的杨凡同看到朱兵的鬼照发出一句:“三更半夜的真要吓死个人!”王欣随即发了一个狂笑的表情包。 市监局的面包车离开挂面厂后沿一条乡村土路往回城的方向开去,一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王欣尽管打开了远光灯但还是没有躲过路面上的一个土坑,面包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让朱兵的脑袋直接撞在了车顶上。 “王欣,你能不能稳当点开?”朱兵捂着头说。 “要不你来开?”王欣并不承认自己的失误。 “我开就我开!” 王欣果真停了车和朱兵换了位置,方向盘交给朱兵后这辆面包车还真是走得又快又稳了,可在一个拐弯处朱兵突然踩了个急刹车,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当中,一辆小型工具车横斜在前方,车头和路边一棵树撞在一起。 市监局的人从车上下来时看到路面上铺满了碎酒瓶子,苏家兴随便捡起一个酒瓶子看到了上边“露台”酒的商标,又捡起一个是“龙凤”酒,朱兵也捡起一瓶法国拉菲红酒。 “都是名酒啊!” “这些都是废酒瓶,我是准备要卖到废品收购站的,不小心撞树上了。”一旁的司机解释了一句。 “你专收名酒瓶啊?”朱兵问。 “不,什么酒瓶也收,只是今天拉的名酒瓶多一点。” 林远山什么话也没说,待他们上车绕过这辆工具车后,林远山提出了两点疑问:“深夜一点卖废品?还都是名酒酒瓶,不正常!” “我也感觉不正常!”苏家兴也是同样的观点。 “附近确实有一个废品收购站。”朱兵的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一座破旧的院落,院墙已坍塌了一半,一大堆废品小山丘一样堆在院子当中,院子里一间瓦房里居然还亮着灯。 “停下,进去看看!” 林远山让朱兵停了车,可当他们靠近废品收购站时院内突然传来了巨型犬的狂吠,声音震彻山谷。 “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苏家兴说。 “好害怕,咱们不会把自己喂了狗吧?”王欣在悄悄后退,摸到车门后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林远山听了苏家兴的建议,在废品收购站外稍稍站了一会儿就返回了车里。 “这个废品收购站一定要检查一下。”林远山正式安排了此项工作。 “过几天咱们组织一二十个人来看看。”苏家兴也已认定这个夜间还在营业的废品收购站非同寻常,并且不好对付。 “最好是大白天来,说不定大白天来了这个废品收购站就消失了,我感觉刚才横在半路上的那个工具车也不一定是真的。”王欣显然是吓坏了。 “哈哈,你以为碰上鬼了?”朱兵听了王欣的话笑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杨凡同见到朱兵的时候说:“你们下次去枣林一定带上我,说不定我能写出一部小说来。” “好啊,你最好半夜去采访一下那个废品收购站。” “采访收废品的?不是挂面厂吗?” “挂面厂没意思,最值得写的是废品收购站,说不定你能写出一个聊斋志异续集来。” “听你这话好像你们真的看见鬼了,枣林有那么恐怖吗?” 杨凡同果真跟着朱兵去了枣林,这次朱兵带了两辆车十三个人,他们到达挂面厂的时候张银锁当即就紧张起来了,他走到要青山面前低声问了一句:“要所长,罚款我们已经认了,还有其他事吗?” “我们今天是来检查你们的整改情况的,整改不到位不得复产。” 其实要青山也没想到局里派来这么多人,感觉来了一支拆迁队伍,不过他没有多说话,一切听朱兵指挥。 朱兵检查了挂面厂的所有包装,发现包装上的标语没有变,依旧写着“鸡蛋挂面”几个字,再到生产车间里,确实看到地上多了几筐鸡蛋。 “我们现在做的是真正的鸡蛋挂面,一百斤面粉里加一斤鸡蛋呢。” 朱兵听了张银锁的解释笑了:“按八个鸡蛋一斤算,十斤面粉里还加不进一个鸡蛋嘛。” “哎哟,不能算这么细啊。” 朱兵在厂子里转了几圈后结束了这次检查:“好了,我们会不定期来检查,对你们的挂面也要检验,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欢迎再来!” 朱兵走出大门后张银锁才松了一口气,而要青山就糊涂了,他问朱兵:“咱们还去其他地方吗?” “咱们去一个废品收购站看看。” “去废品收购站?”要青山听了惊讶不已,“收废品的大多不办营业执照,他们不办咱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咱们把废品没收了吧?” “咱们不只是查营业执照,还要看他们收什么废品,走,你跟我们去看看吧。” 市场局的两辆执法车到达废品收购站门外时见大门紧锁,要青山上去敲了好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 “怪了,这个废品收购站是夜里营业白天不营业?”朱兵问要青山。 “我也不清楚,平时我都没注意到这里是一个收废品收购站,我以为是一个放垃圾的地方。” 朱兵没想到他带来十几个人扑了一个空,连那天晚上听到的几只个恶犬也不见踪影了,大门内没有一点人声,几间旧房屋上的窗玻璃已破损,屋顶上的瓦也掉了不少,看着不像是有人常来的地方,莫非那天晚上真见到鬼了? 第98章 医院 肖汉廷从来不劝罗小娟喝酒,但今天很反常地给罗小娟的杯子里加了三次酒,同在桌子上刘其和方云山也和罗小娟举了几次杯,这样下来罗小娟就有些喝多了。 “罗总,你负责维护好我们和市场局这边的关系,保证在我们公司上市前没有不良记录。这个是你近期最最重要的工作,其他方面的工作都可以放一放。”席间肖汉廷对罗小娟说。 “凭罗总和林局长的关系这个任务太好完成了。”江万福加了一句话,只是他看罗小娟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神魂迷倒的眼神,现在好像在重新审视一个陌生人一样,并且他的目光在罗小娟的某些部位停留了好长时间,在肖汉廷面前还是第一次这样放肆。 “江总说话注意点,我和林局长仅仅是同乡关系。”罗小娟明显对江万福所言不满。 “听说——” 江万福还要说什么被肖汉廷制止了:“你要相信咱们的罗总,而不是道听途说。”肖汉廷说完给江万福使了一个眼神,江万福发现自己几乎说走嘴。 “来,为我们结盟共同上市干杯!”方云山又举起了酒杯。 “好,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肖汉廷说。 近期肖汉廷完成了几次融资,其中并购汽车城就是他融资的一个重要项目。 “来,加上我一股!”刘其举起了酒杯。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十点半,饭后江万福等人一一离去,罗小娟则被肖汉廷留了下来。 “很快你就是我的副董事长了。”肖汉廷把手搭在了罗小娟的肩头。 “肖董,这个事你要考虑肖弥的想法,毕竟我是一个外人,不便进入你们家族企业的核心管理层。” “不需要考虑肖弥的想法,这事我一个人说了算。”肖汉廷的身子已经倾斜,罗小娟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最近好像在躲我。”肖汉廷仰着头说。 “不,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躲你,只是今晚我必须回去,孩子昨天就感冒了,我得回去看看。”罗小娟面带微笑,面颊红红的。 “好吧,我让司机送你吧。”肖汉廷坐正了自己的姿势。 半个小时后肖汉廷派司机送罗小娟到家门口,司机驾车离开后,罗小娟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拨通了林远山的电话。 “喂,小娟?是小娟吗?” 罗小娟不说话,但林远山明显听到了她的啜泣声。 “怎么了?你在哪里?” 罗小娟挂断了电话,林远山回拨几次罗小娟没有接,已经躺在床上的林远山几乎是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以紧急集合的速度穿好衣服又跑下楼启动了汽车。 林远山开车到罗小娟家门口时罗小娟已经在台阶上睡着了,林远山闻到了罗小娟口鼻中呼出的浓重的酒气,他叫了罗小娟几声不应就直接把罗小娟抱车上了,好在罗小娟在半路上就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到达医院后林远山为罗小娟换上了病号服,等医生给罗小娟补上液体他才拿罗小娟的衣服到水房洗干净。 要说深夜里人少,在医院遇到熟人的机会应该更少,林远山在水龙头下给罗小娟洗衣服的时候脑子里没有多想,医生告诉他罗小娟的情况不要紧,睡一晚上就没事了,所以他洗衣服也洗得轻松,可这时有人在身后喊他了。 “局长!” 林远山听到声音很熟悉,一扭头发现是苏家兴:“老苏?” “局长你这是?”苏家兴站在门口没往进走,半夜在医院水房里遇到林远山让他吃惊不小,所以他的嘴一直半张着合不上。 “朋友住院我来招呼一下。”林远山笑笑。 “朋友?”苏家兴已经注意到林远山手中的女人衣服了。 “对,朋友。”林远山还是笑笑,他还真不能多解释。 “我老婆又住进来了。”苏家兴赶紧用这句话缓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嫂子又住院了?情况怎么样?” “不要紧,她这人就是医院的常客,打一段时间不来医院都觉得奇怪。” 本来林远山还要说些关怀的话,但他突然扔下衣服跑回了病房,苏家兴也跟着跑了进来,原来林远山是看罗小娟的液体输完了没有,发现还有半瓶子他才松了一口气。 “输液的时候旁边是应该常有人守着的。”苏家兴提醒林远山说。 “是的,我太大意了。” 这个时候林远山发现苏家兴一直盯着床上的罗小娟看,林远山吞吞吐吐说了一句:“她是我的老同学。” “不要紧吧?” “不要紧,就是酒喝得多了点。” “好,我回我老婆病房去了。” “好。” 苏家兴知趣地走开了,林远山暗自庆幸碰到的是苏家兴,如果遇到的是单位的其他同事这件事可能天一亮就传遍开源县城了。 林远山把罗小娟的衣服搭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然后他搬了一个椅子在罗小娟床边坐了下来。罗小娟呼吸均匀,面部也舒展开来了,没有了刚才痛苦的表情,看起来睡得很香。 当年是林远山住在医院里,罗小娟守在他床边,那时的罗小娟还那么青涩,穿着平底布鞋,脑后梳着一根马尾辫子,眉和眼还都是原生的样子,不是现在弯弯细细的眉和粘着假眼睫毛的眼睛。那时他们连手都不好意思牵,也没有悄悄话,罗小娟坐的时间长了林远山会赶她走,一直说“你不用管我,你不用管我。”其实全班同学都看出他们两个人的异常了,只有他们自己还在装同学。至于高中毕业后一起和罗小娟奶奶收土豆,又一起在山坡上数星星的事林远山并不愿回忆,太甜的事回忆起来往往是苦味道。 对于徐艺畅,其实林远山一直没有想明白,他不是不明白徐艺畅这个人,而是不明白徐艺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既然有了罗小娟为何又会有徐艺畅?难道罗小娟注定永远只是他梦中的一个人?一睁眼人就消失了?问题现在罗小娟就在他面前,他能摸得到,又或许现在他正在梦中,连他自己都是虚幻的,罗小娟打给他的电话,罗小娟睡在台阶上的样子,还有这座医院,可能全部都是虚幻的。 护士把罗小娟手上的针头拔掉后,林远山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躺了下来,听到罗小娟喊他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 “我怎么在这里?”罗小娟环顾着四周,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醒了。 “你昨晚喝醉了。”林远山的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我的衣服呢?”罗小娟开始惊慌了,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寻找着她丢掉的衣服。 “我给你洗了。” “你把我的衣服脱了?” “你吐了一身只好替你换掉。” 罗小娟不说话了,一直盯着林远山看,林远山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 我只是帮你洗了件衣服!” 罗小娟还在盯着林远山看,林远山再次强调:“你了解我的!” “是谁让你把我送来医院的?”罗小娟终于又问出一句话。 “是你自己。” “我自己?” “好了,现在你自己照顾自己吧,我要上班去了。” 林远山开始往门外走。 “这么早就上班去?” “你是想让所有的人看到我和你住在一起吗?” 林远山推开门快速撤离了医院,他路过水房的时候扭头看了一下,果然苏家兴又在水房里,正拿着一只暖水瓶在接开水,背对着门。 第99章 拉菲波尔多干红 今天是小雅的生日,下午何彬带小雅到珠宝店逛了一圈,待小雅选中一只玻璃种翡翠吊坠后何彬又带小雅来到了江汉大酒店。 何彬本来想给小雅办一个热闹的生日宴,把林远山和韩亚东都请来,不想小雅说她只想何彬一个人为她过生日,所以何彬在酒店的一个包间里为小雅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烛光晚宴。 红酒,烛光,四目相对,两个人相互看了好一阵后何彬才举起酒杯: “生日快乐!” “谢谢!” 两个人把红酒喝进肚子里后又相互凝视了十分钟,小雅经常说爱不需要说出口,只要一个人永远活在另一个人的目光里就足够了,而当他们第二次举杯后何彬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你又看我不顺眼了?” “不,你今天很迷人。” “那你皱什么眉头,我又没逼你娶我。” “我说过我给不了你婚姻。” “只要能做你的女人我就满足。” 两人第三次举杯,何彬又喝了一口进口拉菲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能不能别冲我皱眉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给个好脸色吧!”小雅有些生气了。 何彬没说话,而是拿起桌子上那瓶进口拉菲仔细端详起来。 “都是外文你能看得懂吗?”现在轮到小雅皱眉头了。 “这酒味道不对!”何彬终于解释清楚他皱眉头的原因了。 “你第一次喝不习惯。” “不,我喝过,所以知道味道不对。” “你以前喝的可能是假的,现在这瓶是真的,这是这个酒店唯一的一瓶拉菲,三千元钱呢。” “拉菲没有三千元这个价,最低也上万了吧?” “是吗?如果真是假的咱们得让酒店退款。” “先让远山看看再说。” 一个浪漫的生日宴被一瓶红酒搅了,何彬结了账提着酒瓶往外走,他准备去让林远山看看这瓶酒。 “先生,我们的酒只能在酒店喝,不准带出去。”一个服务员拦住了何彬。 “我买的酒为何不能带走?” “不好意思,我们酒店就是这样的规定,您看一下菜单上的说明。” 当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何彬时,何彬确实看到菜单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本酒店销售的酒水不得带出酒店”的字样。 “你们这是什么条款?这种限制性条款是违法的。” 何彬声音一大起来就把姚燕吸引来了。 “是何总啊,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姚燕上身微躬,双手交叠安放在腰际,脸上提供出足够用的笑容。 “你们不准客人带酒出去?” “不,我们只是不让把酒瓶带出去,因我们在酒店内部销售的价格不包括酒瓶,菜单上标得很清楚。” 何彬看了一下菜单,果然在酒类价格处备注着“不包含酒瓶”。 “我还第一次遇到卖酒不卖酒瓶的酒店。”何彬笑了。 “不卖酒瓶是为了让顾客能低价享用到世界名酒,不然这瓶酒少说也得四千元。”姚燕继续解释道。 “好,既然是世界名酒我请我的朋友也来享用一下。” 何彬给林远山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在江汉大酒店买了一瓶拉菲,请林远山带同事们都来享用一下,林远山一听何彬的口气就知道何彬一定找他一定有事,于是他叫上苏家兴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到了江汉大酒店。 姚燕没想到何彬一个电话就把林远山叫来了,而林远山看到姚燕也在场更肯定了他的推测。 “林局长真是比110速度都快。”姚燕半开玩笑地和林远山打了个招呼。 “何总叫不敢慢。”林远山笑着说。 而何彬故意拿起那瓶拉菲在林远山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我买了一瓶2010年的拉菲波尔多红葡萄酒,咱们分享一下。” 林远山一眼就看出何彬手中这瓶拉菲和他在枣林村乡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么贵的酒在开源这个县城里随处就能看到应该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他从何彬手里接过酒瓶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中文标识,至少判断这瓶酒不是从正规渠道进口的,他把酒瓶递给苏家兴后,苏家兴随口就说出三个可疑之处。 “酒瓶封口不够严密,不像是高档酒的封装效果,还有酒瓶盖颜色和标签纸纸质都和真品不一致。” “你喝过这种拉菲酒吗?”林远山问苏家兴。 “我没喝过,但见过。” “来大家尝尝。”何彬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包括姚燕。 “这个酒喝起来确实是葡萄酒,但是不是拉菲波尔多红葡萄酒就需要进一步鉴定了。”苏家兴尝了一口后说。 姚燕看到苏家兴在质疑这瓶拉菲酒,她开始不安起来:“要不叫我们江总过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一听姚燕要叫江万福,林远山当即制止了:“别把事情搞那么复杂,苏局也是随便说说。” “那几位先喝着,一会儿我让前台给打个折扣。” 姚燕正要往外走被林远山拉住了:“姚经理,你也尝一下。” 林远山一拉姚燕就坐了下来,林远山又对苏家兴和何彬说:“我和姚经理是距离最近的人,只隔一堵墙。” “哈哈,这一堵墙可就远了,把墙打通才能走近。”何彬笑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把墙打通?”小雅补了一句后低头笑了。 几个人吃完饭后各自散开,林远山和姚燕一起回到了滨河小区,只是姚燕走进楼道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同时鼻涕和眼泪都流了出来。 “看见你好疲乏,工作很累吗?”林远山问。 “不,不,只是……”姚燕说着又打起了哈欠,“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姚燕紧走几步上了楼,林远山正要掏钥匙开门感觉听到楼上有异响,于是他跟了上来,看到姚燕浑身颤抖,好半天无法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姚燕听到林远山这样问惊慌失措,钥匙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来时又遇上了林远山犀利的目光,不敢有一点辩驳。 “只试过几次,当玩呢。”姚燕说。 “我帮你开!”林远山从姚燕手中抢过钥匙,打开门后一把把姚燕拉进来扔到了沙发上。 “没想到你堕落到这种地步!” 姚燕哭了,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你又不爱我。” “我不爱你是你堕落的理由吗?” “那也用不着你管。” “这东西会毁了你的一生!” “你是在救我吗?” “是呀!你是我朋友!” “我会改的。我改了你会要我吗?” “你胡说什么!” “呵呵,那你还是别管我的事了!” …… 第100章 恶战 第二天上午,苏家兴将那瓶拉菲酒瓶的照片拿给邹开看,邹开看后得出了和苏家兴同样的结论:“假冒!” “拉菲全年供货中国才五万瓶,而实际上全国销售拉菲葡萄酒二百万瓶,看来每四瓶拉菲葡萄酒中只有一瓶是真货。” “即使是假冒也大多存在于大城市,在开源见到拉菲葡萄还真是让人想不到,我查酒二十年都没见过。” “这说明开源发展起来了,都快和大城市接轨了。” “哈哈。” 和邹开聊了几句,苏家兴来到了林远山办公室。 “局长,那瓶拉菲极有可能是假冒的。” “查!”林远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导致桌子上的水杯倾倒,茶水从桌子上流到地上,像一个细细的瀑布。 “好的,我今天就开始调查。”苏家兴没想到林远山动这么大的气。 “江汉大酒店一定要查!”林远山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次是把笔筒拍倒了。 “检查江汉大酒店?”苏家兴看到林远山满脸怒气有些不理解了,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名酒假冒案,如果连酒店一起调查问题就不那么单一了。 “江汉大酒店是开源的一颗毒瘤,咱们一定要铲除这颗毒瘤!”林远山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在桌子上砸了一下,好在桌面很厚实,完全经得住他的拳头。 苏家兴不得不坐下来和林远山好好谈谈,在他眼中,这个前刑警办事干脆利落,法律意识极强,正义感满满的,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现实。 “江万福这个人咱们还是轻易不要动,动江万福就等于动肖汉廷,江汉大酒店是肖汉廷控股,当初就是肖汉廷建起来的。” “肖汉廷怎么了?为什么你们开源人谈肖色变?开源是肖汉廷的天下?”平时苏家兴说话林远山很注意听的,但今天苏家兴的话不起什么作用了。 “肖汉廷在开源影响这样大绝不只是因为有几个钱,他一定有强大的背景和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哈哈,我也有背景和杀手锏!” 看到林远山两耳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苏家兴不再劝说了,他起身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林远山也感觉自己的情绪没有控制好,但一想到姚燕昨晚的那个样子他的血压就开始往上升,他甚至认为姚燕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真的关心姚燕太少了。 苏家兴找到了郑和平,他故作神秘地和郑和平说:“走吧,和我一起去一下枣林,你们枣林村出问题了!” 郑和平休假半月回来感觉局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比如他看到林远山走路步子迈得大了,脚步也重了,苏家兴说话不那么坦然了,开始交头接耳了,朱兵说话声音高了,而高明强说话声音低了,且两人不再搭档了,经常兵分两路行动。 “出什么问题了?”郑和平盯着苏家兴的眼睛看,他感觉苏家兴眼睛里一定藏着一颗炸弹。 “枣林鸡蛋挂面里没鸡蛋。” “哈哈,苏局长是不是觉得我心情不好逗我高兴,我以为你要扔一颗炸弹出来,不想扔了一颗鸡蛋出来。”郑和平大笑起来。 “还有一件事,我们发现枣林村一个废品收购站里专收名酒瓶子,我还看到过一瓶1982年的拉菲。” “是吗?”郑和平收住了笑容。 “何总昨天在江汉大酒店也买了一瓶拉菲。” “看来田飞搞的那个假酒仓库只是一个二级批发点,真正的制假窝点咱们还没挖出来。” “对,当初没有深挖下去,不过因为这个事局长发火了。” “局长发火了?我知道了,当初那个假酒案就是局长办的,大概他感觉自己办的案子没办彻底,挫伤了他的自尊了。” “应该不是你分析得这么简单,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把这个案子拿下来,不然局长要炸裂了。” “我感觉局长的脾气变坏了。” “毕竟来开源好几年了,能总保持好脾气吗?每个人所有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 “好,好,别给我讲哲学了,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吧。” “今天下午就去!” 下午苏家兴和郑和平带了包括朱兵魏宝林在内的十多个人到达了枣林挂面厂,当苏家兴把注册商标的受理通知书交给张银锁的时候,张银锁连声感谢。 “苏局长,一开始以为咱市场局是处罚我们来了,现在才知道是帮助我们来了,如果你不提醒我还真不懂注册商标的事。” “产品的商标就像人的名字,不起个名别人很难记住你。” “对,对,只有起个名才能出名。” “苏局长和枣林是有感情的,苏局长只能让你的厂子越办越好。”一旁的魏宝林一口一个苏局长。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给大家带些挂面回去吃。”张银锁招了一下手,就有几个工人搬出来几十箱挂面 ,要往市场局的车里放。 “挂面我们不能拿,你给我们做一顿和子饭吃就行了。”苏家兴说。 “好,好,和子饭,让我老婆给大家做。” 十几个人在张银锁家里吃了和子饭后,天也就暗了下来,苏家兴一直等到天上的星星都亮出来他才带人开始往废品收购站的方向走去。出发前他让每个人拿了一根树枝,他还让带路的村民带上镰刀,说方便开路和驱赶蛇虫,也可以对付山里的野兽。 “我们要步行去那里吗?”王欣开始发愁了。 “对,步行,走后山绕过去,小黄和小刘在原地等着,我们一打电话你们就开车过去接应。” “好的,苏局长。” 这支游击队伍从后山走出来,潜伏在废品收购站的后面,在草丛里被蚊子咬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听到车辆的声音了,但苏家兴并没有示意行动,又过了十多分钟,车辆再次启动的时候,苏家兴带人包围了这个废品收购站。 而让苏家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废品收购站的三条大狗冲出笼子扑了出来,还好每个人手里都有武器,当一条恶犬扑向王欣时,一村民果断地挥舞镰刀把恶犬砍杀在地。 郑和平没想到这是一场恶战,他也本能地自卫着,直到手中的那根树枝折成了几寸长。 朱兵是直奔那辆工具车而去的,他首先控制了驾驶室。工具车上整齐码放着几箱酒,朱兵打开几个纸箱,里面全部装着高档名酒,甚至还有几瓶十九世纪的葡萄酒,都属于收藏级别的酒。 苏家兴让朱兵打了110,然后他到后面搜索,看到一个井盖,苏家兴掀开井盖,发现井下亮着灯,有几名工人正在井下劳作,苏家兴让他们上到地面,然后他自己下了井,发现井下是一个三百平方米的地下假酒包装车间,世界各地的名酒应有尽有。 地面上的郑和平问工人这里的老板是谁,工人说是一个南方人,叫巩义。但整个搜查过程巩义也没有出现,这让郑和平和苏家兴很意外,战斗结束得比他们想象得快,等警察来到的时候,也只是帮他们往车上装了装假酒,并没有带走任何人,一直在狂吠的三条狗都已经毙命了。 第101章 山路遇袭 谁也没想到从这个只有三间破瓦房的废品收购站里竟然搜出三千多瓶假冒名酒,用了两辆皮卡车才拉走。 一路上有警车护送,苏家兴和郑和平都放松了警惕,车刚走出十多分钟,郑和平就在汽车的颠簸中呼呼入睡了,苏家兴虽没有睡着但闭着眼睛,耳朵里听着身后车槽里玻璃酒瓶相互碰撞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一曲班德瑞的轻音乐。 而就在凯旋途中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山坡上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第一辆皮卡车的车槽里,顿时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夜空。还好车速很慢,朱兵在踩下刹车的同时高喊了一句:“下车!” 车上四个人跳下车后迅速向远处撤离,苏家兴一边跑一边朝后面几辆车挥手:“下车,下车!” 只用了五分钟所有人就撤到了山坡上,一瞬间,被砸中的那辆皮卡车火光冲天。 苏家兴没想到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他站在山坡上四下里察看了一下,没看到什么异常情况,随即他给林远山打电话,正在睡梦中的林远山听到车着火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119没有?” “打了。” “我现在带人去接你们。” “不用了,消防队很快就过来了。” 林远山没听苏家兴的,带了四个人往枣林乡赶去。 消防车开过来的时候火已灭,那辆皮卡车就剩下一副骨架了,所以消防队员下车简单察看了一下就又开车走了。 “我们返回村里吧,等天亮了再走。”郑和平提议。 “不敢留在村里,还是尽快回到城里比较好。”苏家兴和郑和平的看法完全相反。 “问题是不会有第二块石头滚下来吧?”一直躲在朱兵身后的王欣怯怯地问了一句。 “别怕,有我们呢,还有消防车跟着,继续走!”一个警官说了话,大家才走下山坡重新启动了汽车,只是有几个人挤到了警车里。 现在是凌晨三点,漆黑的夜空连颗星星都看不到,布谷鸟在林间凄厉地叫着,这个由一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保驾的车队缓慢地行进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过了一个弯道还有一个弯道,好像总有一座山在前方堵着,又好像有一股黑色的浪潮正席卷而来,要把这几辆车淹没似的。 上边的这一段文字是王欣的心理感受,他透过车窗玻璃密切注视着山坡上的动静,而他咚咚的心跳声早已被放大,好像整个山谷都能听得见。 “停!” 王欣突然喊了一声,朱兵不得不踩了急刹车,看到一只灰兔在车灯下快速横穿道路隐身在草丛中。 “别自己吓自己!” “我总感觉有人在一棵树后边盯着咱们。” “就你这胆子是不是半夜都不敢上卫生间?” “真的需要小心,刚才的石头绝对不是自己滚下来的。” 王欣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山坡上有异响,紧接着又有一个大石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石头砸向路边的一棵杨树,折断的树干向前倾倒重重地砸在路面上,还好没有命中任何车辆。 “谁!”前方警车拉响了警报,几个警察同时打亮了强光手电,“我们是警察,谁在山上?” 带队的警察打了增援电话,并掏出手枪朝天鸣了两枪。车上的人都已下车,躲在了车的侧面。 “我们进入埋伏圈了。”王欣捂着耳朵哆嗦着说。 “难道真有人想灭掉我们?”朱兵现在开始相信王欣的话了。 “谁这么嚣张?”郑和平悄悄问苏家兴。 “真说不来,但一定与废品收购站有关,也与何彬买的那瓶拉菲有关。”苏家兴一边察看周围形势一边说。 “那就是与江万福有关了?”郑和平说。 “江万福这么胆大?” “或许另有其人。” 警察鸣枪后,山坡上没了动静,只有刺耳的警笛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半个小时后有几十个火把从山后冒出来,原来是警笛声惊动了附近的村民。 有村民们涌来大家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一点点,村民们很快就从山上下来走到车队跟前。 “出什么事了?”为首的一个壮汉问被堵截在路上的人。 “老有石头滚下来,好像是有人故意把石头推下来的。”王欣抢先回答了村民的提问。 “夜间温度低,热胀冷缩,山坡上一些石头松动了,滚下来是常事,所以在夜间走山路就比较危险。” “你是说石头是自己滚下来的?” “那当然,如果石头不是自己滚下来的就是鬼推下来的,这条路可是有名的鬼门关,经常闹鬼。” “难道我们遇到鬼了?” 有村民加入,路上热闹起来,火把和警灯辉映在一起,很有影视效果,这一幕被朱兵用手机全部拍了下来。 林远山的车和警方的车是同时到达的,警方又增援了三辆警车和二十名警力,还包括三条警犬。林远山看到公安局尹力副局长亲自来到了现场,赶紧上前握了一下手。 “尹局长,三更半夜赶过来,真辛苦你们了。” “公安这一行你最清楚,哪有个昼夜。” 尹力简单和林远山说了两句话后就对现场做出了安排,他让两辆警车继续护送市场局的人出山,其余警员带着警犬登山察看,加上有村民协助,一场搜山行动开始了。 林远山留了下来,他仔细观察了从山上滚下来的那块石头,有篮球那么大,这块石头如果砸在车上是要出人命的。 “这块石头如果是有人故意推下来的,那够得上故意杀人罪了!”林远山对尹力说。 “所以需要上山勘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为的痕迹。”尹力说完朝山上走去,林远山紧跟其后。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林远山看到山坡上随处都是人走过的痕迹,荒草倒伏,新土外露,但显然这些痕迹都是那几十个村民造成的。林远山继续往山上走,他看到几株被折断的灌木,这就应该是那块石头滚落的路线,林远山继续往山上爬,在灌木丛里捡起一个烟头,借着尹力的手电光,林远山看到这是一支真龙牌香烟的烟蒂。 “村里不可能有人抽这么贵的烟。”林远山对尹力说。 “也说不定,现在农村的有钱人越来越多的。”尹力没有肯定林远山的话。 “我认为这个证物值得提取。” “提取,一定提取,取证就是要做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除了在现场提取到一个烟头,再没有其他的发现,警察在山坡上勘查完毕后顺路进了山后的沟子村里。警察在村子里走访了一百多户人家,没有收集到有用的线索,然后警察又去了那个废品收购站,发现废品收购站已空无一人。 “在这里打工的人可能多数是枣林村的人。”林远山提示了一句。 “好,咱们去一下枣林村。”尹力终于听取了林远山一句话。 警察到达枣林村时,太阳已经在山后边露出半个脑袋,整个枣林村像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一样。 警察果然在枣林村找到几个废品收购站的工人,但经过调查没有一个工人在昨天晚上离开过家,也就是说都不具备作案时间。当警察调查废品收购站老板巩义的信息时,发现巩义这个名字及身份证号码都是假的。 “用假身份证的人必定有问题。”尹力说。 “估计人已经逃跑了。”林远山推测。 第102章 现场会 正如林远山所说,那个“巩义”已跑得无影无踪,尹力和林远山在枣林乡没有收集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甚至连巩义的一张照片都没找到。 “看来这个南方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尹力对林远山说。 “前几天我朋友在江汉大酒店买过一瓶假冒拉菲酒,或许巩义背后还有其他人。”林远山有意把江汉大酒店这条线索提供给了尹力。 “仅凭一瓶酒购不成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罪,那属于你们市场局查处的范围。” 听到尹力无意去调查江汉大酒店,而“巩义”又逃走,林远山知道他们市场局又办了一件只能斩草不能除根的案子,想到这里他感觉到一团气窝在胸腔里吐不出来,他总感觉在开源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遮着天,好像每一个人都被这双大手控制着,这或许就是他来到开源后每一个案子都办不彻底的原因。 “局长,咱们抓不到人但可以扩大宣传,只要让消费者能辨认出假酒,假酒就没有了市场,到时造假窝点不捣自毁。”和林远山一起来到枣林的杨凡同说。 “你说得对,找不到源头就堵住出口,明天咱们就召开一个现场会,好好宣传一下,消费者的眼睛亮了,造假者也就不好骗人了。” 林远山还在枣林调查的时候,田飞已经在江汉大酒店里连续十二个小时没出门了,并且手机也关了,罗小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受肖汉廷的指派,罗小娟要去晋阳接一个重要客人,罗小娟本来准备带田飞一起去,由于找不到田飞只好带一个司机去了。 田飞就躲在江万福的那间密室里,密室门被一组衣柜挡着,衣柜旁边是一张大床,姚燕和江万福正双双躺在床上。姚燕完全不知道江万福的卧室里还藏着一间密室,也不知道从密室里可以把卧室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知道她在江万福的这张大床上多次被躲在密室的田飞录像。 “都藏好了?”江万福每问姚燕。 “都搬到我家地下室里了。”姚燕此时说话断断续续,气息跟不上。 “就是说藏在林远山脚底下了?” “对,你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哈哈,你越来越懂事了。” 江万福让姚燕换了一个体位:“林远山碰过你几次?” “你瞎说什么,没有的事。” “哈哈,我什么都知道,你他妈是那种主动送上门的货,只不过是被人家甩了。” “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玩了。” 姚燕坐起身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后面容才舒展开来。 “林远山这个人有些不上道,我江万福对他没做啥过分的事,可他竟然搞到我的头上来了,就因为何彬买了一瓶红酒就把事情搞这么大,连公安都惊动了。” “我觉得他只是在工作,并不针对你。” “你还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林远山说话,你想问题太复杂了。” “不过他林远山也太单纯了,竟然不晓得在开源还没有人敢动我,公安算什么?就是李光宇和我说事也得客气些。” 第二天上午,穿一身灰制服的庞世龙正在大厅里巡走,突然发现市场局的车开到了对面的广场上,接着朱兵和王欣从车上跳了下来,庞世龙让另一个保安过去了解了一下,知道市场局要在对面召开打击假酒现场会后,他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江万福。 “这是打到我城门上来了,好个林远山,咱们走着瞧!”江万福隔着玻璃看到对面来了好多人,那个穿浅绿色裙子的女人很像柳然。 江万福猜得没错,柳然确实到场了,一起到场的还有二十家媒体记者和五十家商户负责人。安小静和江淼负责向周围的人群发传单,朱兵和王欣则举着一瓶正牌酒和一瓶冒牌酒大声宣讲着如何识辨假酒的相关知识。 “江总,住在咱们酒店的那个何彬是林远山的朋友,可以在何彬的房间里安一个摄像头,一定能拍出精彩镜头,到时拿给林远山看看。”庞世龙认为自己想出一个妙招儿。 “你知道什么,在酒店安装摄像头是违法的,再说何彬那样的人还怕别人拍他的照吗?”江万福斜了庞世龙一眼。 “何彬不怕但那个叫小雅的女人怕。” “那个女人更不怕,你太小看她了。”江万福又斜了庞世龙一眼。 看到陶冶一直在拍照,朱兵把他在枣林山路上拍的照片提供给了陶冶。 “这是什么?车着火了?”陶冶问。 “对,我们本来扣押了两汽车假酒,可在半路上一辆汽车被一块石头击中就着火了。” “听起来你们的工作也是很危险的嘛。” “那当然,我们也是经常有生命危险的,这一次我们几乎被烧死。” 当天晚上,开源电视台,河西省卫视,还有央视12频道,同时报道了开源县市场局打击假酒的新闻,杨凡同的老婆总共在电视里看到七个杨凡同,有一个镜头里,一个女孩子还找杨凡同在她的t恤上衫上签了个字。 “为什么还有人找你签字呢?”老婆问。 “那个女孩子是白塔文学社的,喜欢读我写的诗,所以就找我签字了。” “你都有粉丝了?” “我的粉丝多着呢。” 还真如杨凡同所说,第二天就有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外,林远山两次从楼道里走过,都看到那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任小花告诉他说那是杨凡同的粉丝,找杨凡同来了,而杨凡同跑了。 其实杨凡同就躲在郑和平的办公室里,早就想上厕所了也不敢出来,一直坚持着。 “你怕什么?那女孩子还会吃了你?”郑和平笑着和杨凡同说。 “那不是一个女孩子,是一个少妇,不敢招惹。”杨凡同一脸紧张地说。 “不就是想请教你如何写诗吗?” “诗可以在微信里用文字讲,追到这里来就肯定不只是为了诗。” “看来你魅力很大嘛,怎么就没有一个少妇追我呢?”郑和平做了一个鬼脸。 “你不赶紧帮我把那个女人支走还在这里取笑。” “看你吓成这样就知道你老婆对你有多严厉,唉,好吧,我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郑和平正要出去,林远山走了进来。 “凡同。” “局长,那是个外地女诗人,我一会儿就让她走。”杨凡同说。 “我不是说那个女人,是说谁把那天晚上的照片给陶冶了,刚才县里打电话说不该曝光那天晚上执法车被烧毁的事。” “为什么不能曝光?我写给市场导报的稿子里也写了。” “你想,执法车被烧就涉及安全责任以及刑事案件了,事情就闹大了,多多少少会给开源带来些负面影响。” “难道要隐瞒吗?” “总的来说领导认为这件事过度曝光了,有些不高兴。” “一定是有谁在领导跟前说了什么。” 齐志诚此时正在青龙山庄,江万福和罗小娟都在,罗小娟接回来的那位客人也在。 “你们开源的经营环境还真让人不放心,执法车都被烧了。”那位客人对齐志诚说。 “万董,这仅仅是一个单一事件,你应该对我们开源一百个放心,我们很期待你们的投资。” 肖汉廷本来是让罗小娟去他的房间里把那瓶三十年的龙台酒拿过来,说是在一个红色箱子里,可当罗小娟打开一个红色小木箱时,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第103章 红木箱子 罗小娟看到的不是酒而是一把手枪!罗小娟赶紧把盒子盖上,看了看门口见没人进来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自己的心脏就像一把鼓槌一样强力跳动着,她坐下来试图平复一下自己,可越想平静下来就越平静不下来,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感觉罗小娟已超时肖汉廷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找到了吗?就在那个红木盒子里。” “找到了。”罗小娟突然看到柜子里还有一个红木盒子,盒子上面画着一条龙,她直接抱起盒子返回了餐厅。 “罗总,我差点要去接你,以为你半路上被人劫走了。”江万福笑着说。 “谁敢劫持罗总,不得让肖总把他的头敲下来。”那个万总嘴里吐着烟圈顺便吐出一句话来。 “让大家久等了。”罗小娟把盒子轻轻放在餐桌上,然后打开了盒子的金属扣。 “这瓶酒我存二十年了,但今天是应该打开的时候了。”肖汉廷说着把酒递给了旁边的服务员。 “好酒,好酒!”服务员一开瓶浓郁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房间,万总连连叫好。 这个万总的全名叫万全,只有三十来岁,小个头,丢了一只眉毛,眉骨处横着一道伤疤。 服务员分好酒后,万总站了起来:“我先敬各位一杯,很高兴来到开源,开源是一个好地方,感谢肖总的邀请,感谢齐县长抽出宝贵时间来接见我。” “开源欢迎你,希望你多把资金投给开源。”肖汉廷的话明显就是一句引导语,接下来大家就听齐县长的表态了。 “只要你肯来开源投资,我就能保证在我们的开发区给你圈一块一百亩的地皮。” “齐县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干!” “欢迎万总,我们开源是个自由市场,人称小香港,意思是香港能办的事我们这里也能办。”江万福也讲了一句话,但被肖汉廷瞪了一下。 “什么叫香港能办的开源就能办?香港是资本主义社会,咱们是社会主义社会,有本质的区别。” “对,对,我哥说得对,我没文化不懂什么主义,不过我说的自由是做买卖更自由了,比如化妆品店也能捎带着卖炸鸡,理发店也能提供身体按摩,听说一个食品厂里都开始生产衬衣了。” 肖汉廷没想到他那一眼没起什么作用,他一脸尴尬地向齐志诚解释道:“万福一喝多就开始乱说了。” “哥,我没喝多,我感觉自从林远山来了开源,开源的工商户就不那么整齐了。”江万福说。 “别指名道姓说别人!”肖汉廷的脸沉了下来。 “你是说林远山管理不力?”齐志诚认真起来了,盯着江万福问。 “何止是管理不力,市场局的特点是选择性监督,他们叫双随机一公开,可我们酒店已经被随机抽中好多回了,而其他酒店就很少被检查,听说其他酒店里都雇用了几个林顺人,和林远山容易沟通,我正打算去林顺专门招一次工呢。” “你能直言我很高兴,我一定会过问这个事的。” 肖汉廷并不喜欢江万福这种做事方式,晚宴结束后,他让江万福留了下来。 “桌子上还有其他人,你在县长面前说林远山的坏话会传到林远山耳朵里的。”肖汉廷告诫江万福。 “哥,我就是让罗总给林远山传话过去,如果她能传过去就更证明了她和林远山的关系,再说也是给林远山提个醒的时候了,这家伙目中无人。”江万福气呼呼地说。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还想要市场局局长给你面子?” “不给我面子就算了,可他也不给哥面子呀,怎么敢碰哥的女人呢?” “……”肖汉廷脸黑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看到肖汉廷的脸色凝重起来,江万福立刻起身告辞,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不由得轻快地打起了口哨。 田飞就等在青龙山庄大门外,他接到江万福后启动了汽车。 “罗曼已经走了吗?”江万福问。 “已经走了。” “以后你给我多盯着点罗曼。” “她每天就在我眼皮底下,我是她的保卫科长嘛。”田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右嘴角一直向上挑着。 江万福离开后,肖汉廷取过了那个红木箱子,他正要打开却被一旁的万全拦住了。 “这个箱子有人动过。” “什么?”肖汉廷大惊失色。 “你看箱子上有一枚女人的手指印。”万全指着贴在箱子正面的一小片金铂纸说。 肖汉廷一开始什么也没看到,他学万全侧着头看,果然在光线中看到金铂纸上留着一枚小小的指印。 “要注意您跟前的女人。” “放心吧,既然在跟前就是我的人。”肖汉廷虽这样说,但内心已不再坚定,很用力地把手里的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里。 罗小娟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进门妈妈就看出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路上没事吧?”妈妈关切地问。 “没事。”罗小娟说话有气无力。 “有事就说。”妈妈着急了。 “没事,一天都在招待客人有些累了。” “累了早点休息吧,星星已经睡了。” “星星睡了吗?” 罗小娟专门走进儿子的卧室看了看,看到儿子睡得很稳她才退出来。 “妈,我不在家时千万别让星星乱跑。” “他都长那么大了我怎么能管得住,再说男孩子不让出去玩会在家里憋坏的,本来星星性格就有点内向,得让他多交朋友。” “反正要多加注意,现在的社会很不安全。” “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没这么胆小啊?” “外面难免有坏人,所以要小心!” 看到女儿认真的样子,妈妈只好说:“好,好,注意!” 罗小娟睡下后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那把手枪一直在她眼前晃。 “也许是一个仿真枪。”罗小娟极力安慰着自己,但那把枪幽深冰冷的光泽让她感觉那是一支真枪,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枪。 她在手机里翻出了林远山的电话,几次想拨打几次犹豫不决。她又给林远山编辑了一则短信,但没发出去就又删除了。而这个时候林远山来电了!罗小娟已经有好多次这样的体验,每当她想给林远山打电话的时候,林远山就给她打了过来,好像她的心思林远山能感应得到。林远山连续三次打过来电话的时候罗小娟接通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接林远山就不打了,林远山一般只拨打三次,就是他经常说的事不过三。 “睡了吗?” “如果睡了还能接你的电话吗?睡了也得被你吵醒。” “骗谁呢,你分明是在等我的电话。” “谁等你电话了,想啥好事呢。” “那好吧,你睡吧,不打扰了。” “你已经打扰我了,打扰了人家就不能挂电话。” “你平时都不爱和我多说话所以我不敢多说嘛。” “那你打过来电话干什么,不敢多说就不要打电话给我。” “我只是想听一下你的声音。” 罗小娟不说话了,她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而那边的林远山已经猜到罗小娟一定有事想和他说,不然罗上娟早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肯定有事情。”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有事,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的没什么事。” “我看还是开车去你那里一下吧,看来你遇到麻烦事了。” 罗小娟本想说不字林远山就挂断了电话,十多分钟后,罗小娟窗外就亮起了灯光,林远山没打汽车喇叭,只是闪了一下远光灯和近光灯,罗小娟看到车灯闪烁只好起床走出门外。 “我不让你来你偏要来。” “我没听到你说不让我来啊。” “我还没说你就挂断电话了。” “进车里说,不然这么晚让人看到会起疑心的。” 罗小娟钻进林远山车里时,林远山并没有做什么动作,而是急切地问罗小娟:“是不是那个肖弥又给你出难题了?” “不是。” “那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感觉不想在江汉集团里干了。” “不想干还不容易,你明天辞职就行嘛,辞职后我介绍你去七星房地产公司任副总,那里原本是让我过去当副总的,现在你去吧。”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想,肖汉廷会轻易让我走吗?” 这个时候,林远山突然用手捂住了罗小娟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车窗外,罗小娟看了看窗外什么也没有,林远山在手机屏幕上打了“看树下”几个字,罗小娟还是一脸茫然,林远山又打几个字:“树下有一个人影。” 第104章 朱兵结婚 当初选择来开源任职的时候,林远山以为自己在开源最多待三年,而现在四五年过去了,才觉得一切刚刚开始,就好像一个登山者,刚开辟出一条路,而目标还离自己很远。 再过一周,林远山就迎来了他来开源的第五个“315”,他不愿再像往年一样例行公事,而是准备要做些大动作,这一次林远山亲自担任活动总指挥,他决心要把这次活动在全省甚至全国打响。 而林远山刚召集中层以上领导开动员会,就有三个人要请假,一个是苏家兴,另两个是朱兵和安小静,队伍严重缺人。苏家兴是因为妻子病重请假,林远山不仅准了苏家兴的假,还告诉他只管安心照顾妻子。至于朱兵和安小静要结婚,婚假是法定的,他也不能不准,但告诉两人315那天必须归队。 “林局长也真是的,只给咱们一周的假期啊?”在婚纱店安小静满腹怨言地对朱兵说。 “是咱们定的结婚时间不合适,你想一个做市场管理的人偏要在315时候结婚,这不是故意和单位对着干吗?”朱兵给安小静解释着。 “谁非要结婚了?是你儿子催得不行嘛。”安小静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说。 “医生说是儿子?”一见安小静摸肚子朱兵就一下子把工作给忘了。 “不是医生说,是我说的。” “你的眼睛又不是b超。” “我能感觉到,我一定怀着一个儿子!” 安小静几乎把婚纱店的婚纱全部试穿了一遍才选好一件,当售货员说出这款婚纱的价格时安小静又乖乖地把婚纱脱下来放回了原处。 “9999?太贵了!” “便宜没好货,结婚是终身大事,不应该在终身大事上省钱。”售货员在一旁一个劲地劝说着。 “买!”朱兵把自己的银行卡往柜台上一放对售货说。 “还是租一个吧,这婚纱穿一回就没用了。”安小静还是舍不得买。 “如果我连一件婚纱都买不起就没脸娶你了。”朱兵说。 安小静虽然嘴上说舍不得买,但看到朱兵这么果断心里自然是暖暖的。 “我说过,房子买不起但婚纱和戒指一定会给你买的。”出了店门朱兵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说新娘子不能穿租来的婚纱,但可以住租来的房子,对吧?” 安小静这样一说朱兵马上转移了话题,他指着前面的一家拉面馆说:“吃饭去。” 朱兵和安小静在去拉面馆的路上与魏宝林撞上了,他胳膊上挎着一位美女。 “哟,老魏,这是你女儿吗?”安小静故意问。 “哈哈,不是女儿,这是我老婆!” 魏宝林这么大方地承认石苗苗是他老婆让安小静很吃惊,魏宝林走远后安小静对朱兵说:“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包个二奶还这么高调。” “什么二奶,人家已经从二奶变成大奶了。” “什么?魏宝林离婚了?” “对,终于把黄脸婆甩了。” “我看这人是过于膨胀了,就像一个气球,吹得过大了会破的。” 朱兵和安小静的婚礼定在了开源宾馆,因为有纪律限制,朱兵只请了部分单位同事参加了他的婚礼。当天苏家兴没有来喝朱兵的喜酒,林远山推测苏家兴的老婆一定病得厉害,郑和平也证明了这一点。 “听说已经转院到北京了。” “苏局长也是难啊,一辈子挣得钱都给老婆治病了。” “苏局长是一个被大材小用的人,按他的能力当个县长也绰绰有余。” “唉,一个人一个命运,人的节奏和命运的节奏不合拍就会有遗憾。” 人们在同情苏家兴的时候发现林远山拿着一个酒瓶在转圈子,郑和平马上看出了林远山的意思,他随口说了一句:“这酒应该没问题吧?” 见林远山没说话,郑和平接过酒瓶自己辨认了一阵子,然后又说:“看不出问题来。” “味道还不错,绝对是正宗的晋酒!”一旁的杜卫萍也尝了一下说。 “杜局长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杜局长是咱们局里最好的品酒师。”杨凡同冲杜卫萍竖起了大拇指。 郑和平已经为每一个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他率先举起杯说:“来,借朱兵和安小静这个大喜的日子,咱们共同喝一杯。” “是啊,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感谢朱兵和安小静这么及时地举办了一场婚礼。” “他们的婚礼应该是延期了,再拖下去孩子都生出来了。” “好像没看见老局长?” 不知谁提到了朱安起,一桌子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郑和平,希望他说点什么,关于老局长的事也就他知道的最多,但郑和平盯上了一盘醋泡花生米,用筷子一粒一粒地把花生米夹起来送入嘴里,那吃香的样子好像他有半年没吃过花生米似的。也正在这时,新郞和新娘敬酒来了,很快桌子上又沸腾起来。 “通关,通关,这十关通了你们就可以安全撤离了。”杨凡同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也夹起一粒花生米,只不过是把这粒花生米送在了新郞的嘴边,可新郞一口就把这粒花生米给吃进肚子里了。 “我还没下命令你就吃了?罚!” 杨凡同又夹起一粒花生米,这一次他让新郞把花生米夹在两唇之间,然后嘴对嘴喂给新娘吃。 “这也太简单了,看我的!”朱兵通过了这一关。 下一关是高明强,只见高明强用筷子挑起一撮甜面酱抹在朱兵的脸上,然后让安小静舔得吃了,在安小静舔食的过程中,他还不停地用手机拍照,然后直接发到了职工微信群。 而朱兵和安小静走到林远山这一关时,林远山举起酒杯对两位新人送上了祝福。 “过几天去看一下老局长。”林远山小声对杜卫萍说。 “好的,老局长和苏局长家爱人都应该去看看。”杜卫萍提了一个小建议。 “对,咱们专门抽一天时间去看一下。” 看着朱兵的婚礼没有父母在场操办,同事们都有点心疼,当郑和平说朱兵还是租房子住时,林远山的面部像遇到低温的水一样瞬间凝结起来,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得想办法给大家弄房子,让大家都有房子住。”林远山说。 “现在商品房一平方米六千多元,朱兵哪能买得起。”郑和平说。 “等何彬在开源拿到地,一定让他给咱们让出一个单元的优惠房子来。” “那好啊,有局长这层关系,咱们买何总的房子一定便宜。”杨凡同拍起了手。 “何总那个人真的不错。”郑和平没有像杨凡同那么直白,而是说了一句既能顺着领导意思又不用领导负责任的话,他想如果局长这句话实现不了呢?低价卖房对于开发商来说不只是少赚几个钱的问题,重要的是搅乱了当地的房产市场,要是惹开源地产老大江汉集团不高兴了那就麻烦了。 第105章 活动 朱兵婚礼后的第二天,林远山就带着几位副局长看朱安起来了,当林远山走进一个水泥地面木制门窗的旧楼房里时,感觉回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好用作婚房的那一间新铺了木地板和贴了壁纸,大大的一个彩纸绣球还挂在屋顶上,让这个灰白的空间里有了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和新的活力。 朱安起躺在另一个房间,多年不见,朱安起的样子让杜卫萍都不敢认了。 “爸,林局长看你来了。”朱兵俯下身大声对父亲说。 “哦,啊?”朱安起已经说不清楚话了,眼睛浑浊,反应迟钝,朱兵把父亲扶起来的时候,朱安起生疏地看着一屋子的人,好像谁也不认识。 “老朱,我是林远山。” 当林远山拉住朱安起的手时,朱安起认真地盯着林远山的脸看了看,然后试探着问:“你是新来的局长?” “我来好几年了。” 林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心有愧疚,老局长认不出他说明他关心老局长不够。朱安起当年已被开除公职,已不算是单位的离退休职工,所以单位每年慰问的老干部名单里没有朱安起的名字,因而林远山也就好多年没见过朱安起,如果不是朱兵结婚,人们可能已把这个在工商行业工作了四十年的人给忘了。 “你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林远山又用力握了一下朱安起的手。 “我没什么要求,也不能有什么要求,我已经是一个被除名的人了,你们能来看我就很感谢了。” “别这样说,你永远是我们的老领导,再说朱兵也是咱们单位的职工,不要说见外的话。” 朱安起已经落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水,好像这两滴泪水在他眼里已积蓄好久,一直等到今天才夺眶而出。 “林局长,”这次是朱安起主动握住了林远山的手,还加上了另一只手,“我已经是一个快被阎王收回去的人了,已经没用了,你不用管我,但我希望你能替我管一下朱兵,朱兵还很不成熟,做事冲动,你要多指点他才行,这也是我唯一求你做的事,我就把朱兵交给你了。” “老局长,你放心吧,朱兵已经是咱们局里的骨干成员了,会越来越好的。”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朱安起抬起右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十多分钟里,林远山的话题一直没离开朱安起的身体,朱安起也没谈起别的事,这样显得两个人的谈话很亲切,朱安起的眼睛虽然一直是湿润的,但脸上淅淅浮起了笑容,林远山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于是起身告别,朱安起说了谢谢和欢迎再来这样的话后,林远山出了朱兵的家门。 “好好照顾你爸爸!” 林远山回头拍了拍朱兵的肩膀。 “老爸和老婆都要照顾好!” 杜卫萍补了一句。 “我会随时准你的假。”这是郑和平的话。 每个人都和朱兵说了一句暖心的话,朱兵鼻子酸了一下,眼泪也几乎蒙住双眼,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装出一副心能载大事的样子笑着说了两个好字,然后目送领导们乘车离开。 回程的路上杜卫萍再三感慨:“几年时间朱局长就变成那个样子了,人啊!” “别以为人有什么了不起,也就能折腾几十年。”费国祥接着说。 “人啊,就像树叶子一样,一场秋风就四处飘落了。”杨凡同即兴朗诵了一句诗。 “我看我们在飘散前还是赶紧搞我们的315吧。”郑和平幽默了一句引得大家笑了起来。 由于苏家兴请假不在,林远山担任了这次315活动的总指挥,活动的内容虽然还是查处投诉举报案件和现场宣传法律法规两大项,但今年林远山改变了策略,把查处力量集中在大案要案上,把宣讲内容重点放在消费维权和识别假冒伪劣产品上。 “既然是搞活动,就要大造声势,就要集中查处一批大案要案,查一件曝光一件,邀请媒体全程跟踪,让欺诈消费者的商家来个见光死。”林远山在活动准备会上说,“政策宣传方面不只是发几张传单了事,要进行现场宣讲,以实物示例,要让消费者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如何辨别假冒伪劣产品,让不良商家没了市场,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欺诈消费者的行为。” 林远山讲完话几位班子成员也都发了言: “是的,假冒伪劣商品是查处不完的,如果消费者不买自然就没有人去生产了,所以要擦亮消费者的眼睛,让更多的消费者一眼就能认出真假猴王来。” “可是我们只能在城里宣讲一下,也只有少数人能听到。” “也可以去乡镇宣讲,农村人的消费保护能力更弱,如果买到假种子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 “所以对不良商家要零容忍。” 会议最后任小花宣读了工作人员分组名单,当朱兵听到他被补充到举报中心时,当即表示不同意。 “把我放出去好吗?我可不愿被关在笼子里。” “不忍把你们这对新婚夫妻分开,再说这两天投诉举报量大,小静又大着一个肚子,恐怕承担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你是她最得力的帮手,对吧?”315活动副总指挥郑和平说。 “把我窝在举报中心可就无法发挥我的能量了,我适合打前阵,不适合做后方工作。” 朱兵抗议了几句郑和平又把他调到了稽查组:“那你还是上街去吧,我也觉得让你坐办公室是一种浪费,你带一中队专门检查城区商铺,让高明强配合你,你俩本来就是一对黄金搭档嘛。” “明强哥是我的老领导,也比我经验强,还是由明强哥来带队吧。”朱兵一听要把高明强分配给他就有些发愁。 “现在你是股长,自然是你带头。” “好吧。”朱兵硬着头皮领了任务,他不发愁工作,就是发愁指挥别人,他本来是一个适合单打独斗的人。 朱兵把分组名单拿给高明强看时,高明强只说了几个字:“行,我怎么都行。” “明强哥,咱们兵分两路吧,你检查东城区,我检查西城区” “好,好,我到东城区。” 朱兵和高明强说话的时候总是要送上一张笑脸,而高明强则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用字极少,好像自从被免去科长职务后,对所有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对待工作很机械,不拒绝也不努力,不出差错也不出成绩,他好像做了好多工作,又好像什么也没做,没事的时候他就盯着看窗外那株银杏树发呆,如果有人来和他说几句话,他也大多数是说几个“嗯”“啊”“哈”这类的字。郑和平常来和他坐,也无法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话来,所以郑和平每次都是喝完一杯茶就走了。郑和平曾和林远山说高明强是不是有点抑郁了,林远山说不会有的,因为高明强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的,有一天看到高明强从地上捡起一个硬币,完全不像一个抑郁的人。 315的前一天,朱兵检查了两条街,高明强也是检查了两条街,朱兵查出十三种问题商品,高明强查出十一种问题商品,朱兵拉回一车假冒牛奶,高明强拉回一车假冒饮料,高明强能如此准确地和朱兵同步没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是做不到的。 下午朱兵和高明强依然是各奔东西,而在收工的时候,高明强和朱兵没有同时回到局里,这是朱兵没有料到的,原来高明强几个人开着的那辆车坏了,停在大街上开不回来了,要朱兵去接他们。 下午高明强扣押了一汽车卫生纸,王欣开玩笑说他们变成批发卫生纸的了。朱兵开车接上他们路过开源广场时,看到广场已被人群覆盖,杨凡同正站在台子上,一手拿着一个话筒一手拿着一只牙膏大声讲解着。朱兵本来不准备停车,要直接开过去,但他突然接到了林远山的电话,要他去一下广场。 第106章 供货单 朱兵和高明强路边停车来到开源广场时,看到广场上的人群分了两个圈子,围着杨凡同的那个圈子比较安静,都在仰着头听宣讲,看到杨凡同又举着一个不锈钢锅在讲解着什么,而另一个圈子里的人比较喧闹,朱兵拨开人群挤进去才看到被埋在里边的几位局领导。 “朱兵,你把他们这个案子接下来,尽快调查清楚。”林远山指着那个老年男子说。 “这是我们的举报材料,后边附有一百人多人的签名。”老年男子把一沓文字材料递给了朱兵,朱兵看到最后几页印着上百个红红的指印。 “你们是联名举报?” “对,联名举报!” “你们举报万寿丹做虚假广告?”朱兵一边阅读材料一边问。 “对,万寿丹声称内含野生灵芝,说有治疗癌症和延年益寿的功能,为什么我爱人吃了一粒万寿丹反而得了癌症了呢?我们计算了一下,万寿丹年产十多万粒,按每粒含一克野生灵芝计算,他们一年至少需要一百多公斤的野生灵芝,可我国野生灵芝存量极少且价格昂贵,我们对此有怀疑,要求市场执法部门进行调查。” 在老年男子讲述当中,周围其他人也时不时插进几句来,意思都一样,就是认为万寿丹做虚假广告和成分不实。朱兵看了一下周围,好像今天来的群众大部分是举报万寿丹的,有几个人还拉着一条横幅标语,上面写着“万寿丹骗人!”,现场还有几个扛摄像机的人,一看就是一场有组织有策划的举报,那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举报?是谁在挑战肖汉廷?朱兵看了一下高明强,但从高明强眼里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高明强刚抽了一口烟,满脸都是烟雾。 “明强哥,下午咱们去肖汉制药公司看看吧。” “好,好。” 回市场局的路上朱兵对高明强说:“没想到万寿丹被一百多人同时举报,看来万寿丹的售后服务做得很不好,要说那个肖汉廷很厉害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敢举报他呢?” 高明强正在看手机屏幕,但听到朱兵和他说了这么多,就说了一下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我认为是有人专门策划的一个举报,普通老百姓如果不是严重影响他们切身利益的事,一般不会集体告状。” “有人专门策划的?” “对,而且这个策划人来头不小,敢挑战肖汉廷。” “在开源谁敢挑战肖汉廷?”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和肖汉廷有重大利益冲突的人,不过我看到举报人里有好几个人穿着开源中药厂的工作服。” “你的意思是开源中药举报了肖汉制药?” “除了开源中药谁还有这个能力和胆量和肖汉廷对着干?” 其实是谁在举报万寿丹朱兵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高明强终于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他从高明强的手下变成高明强的领导以来,他和高明强说话都异常小心,他知道无论能力还是资历他都远不及高明强,所以他在高明强面前不敢有一点领导的架势。 想到百人举报万寿丹的案子可能是有人专门组织和策划的,朱兵把这个案子排在了所有案子的前面,第二天上午朱兵就和高明强来到了肖汉制药公司,接待他们的是田飞,田飞很配合地把原料进货手续和产品质检报告提供出来,朱兵和高明强查看后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我们的万寿丹都销到美国去了,不会有问题。”田飞满不在乎地说。 “我们要把这些手续带回去核对。”朱兵提取肖汉制药近一年的购货手续回去细查。 “好的,随便你们查!”田飞很痛快地在朱兵递过来的一张表上签了字。 朱兵和高明强回到局里对肖汉制药的一千多张进货单逐一进行核对,发现有百分之六十的进货单联系不到供货商,不是联系电话错误就是联系地址有误,也就是说这一部分供单可能是伪造的,也就是说这些供货单上所列的野生灵芝购买数量极有可能是假的。 “找不到供货商不能推断这些供货合同是假的,也就不能断定万寿丹里野生灵芝含量造假。”面对一堆无法查清的供货单朱兵没了主意。 “如果我们查到真正的供货商就可以证明这些供货单是真是假了。”高明强的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 “我们现在不就在查吗?可是打了一百个电话也没有一个是卖灵芝的,甚至有一个电话回复说机主刚刚出车祸死亡,唉,田飞估计正在他办公室里笑呢。” “别急,慢慢来。” 朱兵和高明强两个人像两个穿山甲一样正使劲往肖汉制药里钻的时候,杨凡同已把他的消费知识讲座搬到了网上。在杨凡同的建议下,开源市市场局微信公众号增加了一个“火眼金睛”栏目,定期发布消费维权安全和消费知识,按杨凡同的话说,如果消费者的消费防卫能力提高了,假冒伪劣产品自然就没了市场,不良商家也会越来越少。 “我看你不论走到哪里也是玩笔杆子玩得最好的。”郑和平读到杨凡同在“火眼金睛”上写得第一篇稿子时给杨凡同竖起了大拇指。 “凡同这个专栏搞得好,保护一个人不挨打不如教会他武功,刀枪不入了就不怕被人宰了。”杜卫萍也满口赞称。 “咱们不仅要培育优秀的企业,也要培养优秀的消费者嘛。”杨凡同笑着说。 “远见!远见!”郑和平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由于“火眼金睛”这个栏目的开通,开源市市场局的微信公众号关注度直线上升,很快就拥有了十万粉丝,只不过举报中心的案件受理量也在同步增长,把安小静累到一下班回家就躺沙发上了。 “杨凡同的微课开讲后投诉举报的人更多了,还说让消费者都练成火眼金睛呢,是不是越看不清楚了?”安小静在家里和朱兵发着牢骚。 “投诉举报量上升说明微课有效果,人们辨识假冒伪劣产品的能力强了,自然投诉举报就多了,不过投诉举报的人多起来,假冒伪劣产品就会越来越少,投诉举报量的走势应该是一条抛物线才对,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一开始是不懂得投诉举报,到最后是没什么要投诉举报。”朱兵给安小静很专业地分析了一下。 “你还懂抛物线啊?” “我不仅懂抛物线,也懂钓鱼线啊,这不又给你钓一条大鱼吗?” “得了吧,在鱼塘里钓鱼也算钓鱼?” “那也是用鱼线钓上来的。” 朱兵正在给安小静做酸菜鱼,酸菜鱼是安小静最爱吃的一道菜,其实安小静真正爱吃的是酸菜,她小时候妈妈每年都要腌一大缸酸菜,她吃酸菜一直吃到十八岁,离开故乡后她去过很多地方,也吃过很多美味,但还没有一种美味能如酸菜一样让她一生都吃不够。 而朱兵的酸菜鱼还没有做好,林远山就打来了电话,问他万寿丹那个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朱兵说正在调查,林远山却突然说暂停调查,明天开会研究再说。 “暂停调查?”挂断电话后,朱兵把林远山说得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万寿丹那个事不调查了?不调查如何答复那一百来个举报者?再说315那天局长现场办公的新闻已经在省电视台播出了,突然停止调查会不会引起群众上访?”安小静一连提出好多疑问。 “局长说暂停,就和足球赛教练提出暂停请求一样,只是为了重新布阵,比赛会继续,也会有结果的。” 朱兵把酸菜鱼端到餐桌上的时候,安小静才慵懒地起身挪过来,她用筷子夹起一口酸菜先尝了一下,然后才坐在餐桌旁吃起来,说了一句“味道还行。” 林远山给朱兵打完电话后又给罗小娟回了一个电话:“一百多个人联名举报,还带着记者,我们必须立案调查,不过明天我在局里开个会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 “对,明天你开会了解一下情况,你要知道如果万寿丹出了问题就等于我出问题了。”罗小娟满心焦虑地说。 第107章 姚燕被带走 林远山给朱兵打电话的时候罗小娟就坐在他对面,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他打完电话才放松下来,将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 本来林远山正在厨房为彤彤做和子饭,听到重重的敲门声他以为是姚燕,手上糊着面粉脖子上挂着一个围裙就来开门,当他看到罗小娟站在门外时着实吃了一惊。罗小娟穿着一套棉质休闲服,素脸,头发扎在脑后,看样子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都顾不得打扮。 罗小娟一进门就问林远山是不是在立案调查万寿丹,是不是把万寿丹列为315的第一案了,是不是想砸了她的饭碗,罗小娟的问题一句接一句,语气也一句比一句急切,以至于她全然不知彤彤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是消费者举报的,是一百多个消费者联名举报的,是在现场举报的,是315那天被举报最多的,我们必须重视,必须放在第一位去调查,我们得尽快给群众一个交代。”林远山的话也一句追赶着一句。 “你一点点都没想过我吗?你查万寿丹就是在查我!” “我知道,但必须查,其实不是我在查,是市场局在查,也不是查你,是在查肖汉制药。” “好,既然这样你查吧,就当我没来!” 罗小娟转身就走,林远山一把抓住了罗小娟的手腕。 “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 “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有用吗?我已经想通了,如果我丢了饭碗大不了扫大街去!” “你进来,慢慢说。” “我不进去了!” 两个人正在门口拉扯,彤彤走了过来:“阿姨,进来坐吧。” 罗小娟看到彤彤的时候一下子不动了,她看看彤彤又看看林远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是你女儿?” “是,是我女儿,孩子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坐嘛。” “好,好。”罗小娟的声音柔和起来,露出了微笑,并自觉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来。 彤彤给罗小娟洗了苹果端上来,还冲了一杯绿茶。 “你女儿长得真像你。” “眼睛像我,都是单眼皮。” “个子真高,有一米七了吧。” “一米六七。”彤彤随口回答了一句就进书房做作业去了。 看女儿关上了书房门林远山把目光全集中在罗小娟身上,他看到此刻的罗小娟完全就是二十年前的罗小娟,淡淡的眉尾,没有棱角的嘴唇,手指还是那么细。林远山忽然觉得罗小娟就是自己的妻子,而这个出租屋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好像一直就在一起,不曾分开过。不过林远山不敢想太多,想太多自己就又掉进现实里来了,想太多眼前的罗小娟就又变成罗曼了。 而罗小娟没有忘记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她一句话就把林远山从二十年前拉了回来:“田飞提供的资料不全,我这里有足够的资料可以证明我们的万寿丹是含有野生灵芝的,你看,这些都是我们购买野生灵芝的进货单。” 罗小娟把一沓进货单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林远山没有看这些票据,说:“你把这些给办案人员,只要能说明问题就行。” “好,我明天就把这些送到市场局,不过还是需要你和他们说句话的。” “我现在就给朱兵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先看一下你的这些补充证据。” 于是林远山就给朱兵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后罗小娟说:“谢谢,算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怎么能和我说添麻烦这样的话,这样说让我难受,别这么无情。” 林远山说到无情两个字时罗小娟不说话了,又好似有好多话要说而不知从何说起,她认真地看着林远山的脸,又转头看了一下书房的门,直到她起身告别走到门外才把话说出来。 “你难道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吗?”门外罗小娟的眼里已经是一闪一闪的了。 林远山看到罗小娟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赶紧用手臂环住了罗小娟的肩。 “当年你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去你家好几次都没见到你。”林远山压低声音说。 “你当时都顾不上我了,我当然得离开。”罗小娟用手指轻轻擦掉挂在眼角的眼泪。 “你误会了,当时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的女儿都长这么大,还说什么事也没发生。” 林远山承认彤彤就是一个不可辩驳的证据,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都是无效的,被自己爱的人怀疑,说明爱得不够,比如给人一罐蜂蜜,那人如果说蜂蜜是苦的,那说明蜂蜜不纯,所以林远山更多的是自责,他知道当年绝对是自己的错,一切所有解释的都是借口。 “我希望以后能够弥补我对你的伤害。” 而罗小娟推开了林远山的手:“有的东西是无法弥补的,我们再回不到过去了。” “不,我们——”林远山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很费力。 “你回去吧。”罗小娟朝楼下走去,林远山返身回屋,而他们俩还是没有避开楼下上来的人,只见姚燕一手抓着楼梯扶手,一手捂着肚子吃力地出现在楼梯转角。 “姚燕?你怎么了?不舒服?”和姚燕面对面撞上的罗小娟看到姚燕脸色发白额头滚动着一粒一粒的冷汗,有一粒汗珠已经砸到罗小娟的手背上了。 “我没事。”姚燕看了罗上娟一眼,然后直接坐到了地上。 “到底怎么了?肚子疼吗?” 在罗小娟蹲下身子去扶姚燕的时候林远山已经走过来,然后从背后一把抱起姚燕,一口气抱到楼上。 “你从她包里把钥匙掏出来。”林远山对跟上来的罗小娟说。 “找不到。”罗小娟打开姚燕的包翻找了几下也没找到钥匙。 “摸摸她的口袋。” “也没有。” “你的钥匙呢?”林远山问姚燕,而此刻的姚燕已经是浑身发抖。 “打开门,帮我打开门!”姚燕急切地说。 “打不开。” “撞,撞开,家里有药,我快坚持不住了!” 林远山把姚燕放地上,然后使劲拉了拉门把手,那个防盗门一动不动,林远山掏出自己的钥匙插进去,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我还说试试,这一试还真打开了。”林远山看了看开着的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钥匙好像一时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钥匙在你身上啊?”罗小娟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不,这是我的钥匙。” “你的钥匙能打开姚燕的门?” “不,不,我——”林远山又陷入了无法解释的境地,而这个时候姚燕已经爬回屋子里,然后一把拉开抽屉寻找着什么,等林远山和罗小娟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姚燕翻出一小包白色粉末! “你还在吸?”林远山一把抢过白粉,两眼射出两把剑,直指姚燕。 “给我,给我,求你了。”姚燕像一个乞丐一样向林远山伸出手,不停地哀求着。 “这是什么?”罗小娟也感觉到了异常,而林远山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走进了卫生间。 “啊,不要,不要!”姚燕疯了一样跑进卫生间,但她只看到坐便器里旋转而下的水流,一瞬间姚燕像泄了气的橡皮人一样瘫软在地。 林远山的脚从姚燕的身体跨过去,然后径直出了房间,留下罗小娟进退不定,刚到门外感觉不妥,又折返回来照顾姚燕。 姚燕在哭,同时伴随着剧烈的身体颤抖,罗小娟从床上拿来一条被子盖到姚燕身上,然后退到客厅里想等姚燕安静下来,而事实是姚燕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受姚燕的影响罗小娟也感觉浑身发冷,她不敢靠近姚燕,又不敢离开,只好打电话给林远山。 “你跑哪里去了?要不要叫医生来一下?” “我已经叫医生了,你先守着。” 罗小娟没想到刚才还抱着姚燕上楼的林远山现在居然扔下姚燕不管了,现在的林远山已经不是当初的林远山了,让罗小娟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好在不一会儿楼下就响起了警笛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而当门被推开时,出现在罗小娟面前的是三名警察,两男一女。 姚燕的房间很乱,衣柜和抽屉里都没有整理,两位警察搜查了约十五分钟,连牙膏都挤出来嗅了嗅,没找到什么物证后警察带走了姚燕。 罗小娟一脸惊慌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被站在门外的林远山一把拉进了屋子里。 “警察把姚燕带走了!”罗小娟喘着气说。 “嘘!”林远山竖起一根食指堵在嘴上,他看见书房的门没有动静才又小声说,“她需要进里面住几天。”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她跟江万福混的结果。” “刚才警察搜查姚燕的家了。” “我已经给她处理干净了,不然问题就大了。”林远山看着罗小娟。 “其实你做了一件违法的事。” “对。” “我劝你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谢谢你提醒我,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和姚燕只是普通朋友!就像当年和徐艺畅一样,也是普通朋友,但你总是要把事情想歪。” “好,好,不说这些了,本来你的事我是无权干涉的。” 罗小娟起身要走又被林远山一把抓住:“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只有过一个人,就是你。” “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妈会担心我的。”罗小娟走出门又回过头来,“万寿丹的事你松松手,别把我也送给警察。” “放心吧,如果警察抓你,我就说我和你是同伙,咱俩就可以一起坐牢了,不能一起生活和你一起坐牢也是我的幸福。” 林远山的嘴角藏着笑,而罗小娟还是一脸的不信任:“去去去!”然后噔噔噔下楼去了。 第108章 照片 第二天,林远山召开了一次万寿丹案件分析会,会上林远山没有多说话,而是一直在听其他人的发言。朱兵是第一个发言的人,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眼睛也不看白纸,只是哪一句话说不上来的时候才会快速地在白纸上扫一眼,只扫一眼他就能连续说上十多分钟。 “就是这样,进货单据就是一堆白条,供货商一个都联系不到,他们说供货商都是常年在深山里采药的人,几乎都是一次性交易,交易完就不再联系了,但我认为这话不真,难道这些采药人都人间蒸发了?”朱兵最后这样说。 “不是人间蒸发,是成仙了,常年采摘野生灵芝的人早已是长生不老的人了。”郑和平的一句话激起一阵哄笑,很快笑声就像潮水一样又落了下去,接下来开口的是杜卫萍。 “这是一件群体投诉案例,省电视台也报道了,所以咱们必须拿出一个清晰的调查结果。” “我也这样认为,得拿出一个清晰的调查结果。”费国祥开会的时候习惯重复别人的话。 “我们需要找人工种植灵芝的供货商,计算出人工灵芝供货量,也就估算出野生灵芝的购买量了。” “这个案子也许压根就不是咱们的,可能是林业局的。”沉默许久的高明强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直到此时林远山才开了口:“明强说得有道理,这个案件可能是林业局查处更合适,可是涉及虚假宣传,咱们必须找到证据和真相。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不宜高调,越高调对方就越有防备,再说如果万寿丹不存在虚假宣传,过早地让媒体介入可能会误导舆论,所以从今天起不再接待媒体记者,等案子调查完结再向社会公布也不迟。” 林远山无法阻止对万寿丹的调查,也不想阻止,他为罗小娟做的就是暂时把媒体挡住,或许真相并不是投诉者说得那样。 “我也赞同局长的看法,我们办我们的案子,不要让媒体牵着鼻子走,再说江汉集团是一家即将上市的企业,做伪劣产品的可能性不大,我听说投诉万寿丹的人并不是普通消费者,而是开源中药厂,也就是说这是两个制药厂在博击,我们稀里糊涂地被别人当成枪来使。”林远山说完后魏宝林说话了,魏宝林感觉林远山持保守态度所以顺势说了好多话,“我在肖汉制药公司里亲眼看到很名贵的野生灵芝,万寿丹里含有野生灵芝应该不假。” 会开到这里朱兵有些不高兴了,他一下子站起来说:“如果领导们说这个案子不用办了我就撤案,我怎么感觉市场局变成了肖汉制药的办公室了,你们都在替万寿丹说话!” 林远山知道会议的语调转变和他刚才的讲话口气有关,他也知道他必须支持朱兵,结束会议前他对朱兵说:“不管什么结果都需要拿出一个结果,如果没有违法经营行为咱们就还企业一个公正说法,但是,如果有违法,咱们就快查快处,给百姓个说法。你要加快进度,随时把调查情况汇报给我。” “好的局长!”领导们的但是语言表达法,朱兵还是懂得的。他认为局长最后一句话是给他的一张王牌,所以满怀信心地离开了会议室。 会后林远山接到了何彬的电话,何彬要林远山赶快到学校看一下,说在学校里看到他儿子了。 “你胡说什么?” “不信我发照片给你。” 何彬发了一张照片给林远山,见照片上是罗小娟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 “你看到没?罗小娟的儿子,和你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一样,太像了,你真的没有发现?” 林远山虽然认真地看了一下那个男孩,但他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罗小娟身上了,他发现罗小娟穿了一件旗袍,脖子上还围着一条丝巾,林远山还是第一次看到罗小娟中国风的打扮。 “说话呀。”何彬在手机里喊。 “我还有事,挂了。” 林远山挂断何彬的电话后又盯着罗小娟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他把照片下载到手机里保存了起来。 罗小娟并不知道她被何彬偷拍,她把星星送回家后就匆匆赶到了青龙山庄,当她走进餐厅二楼包间的时候,已经有十多个人等候着她。 “罗总,你不来这饭菜就没有香味。” “罗总不来酒也不香。” “罗总不来我们都没胃口。” 好几个人同时找话和罗小娟说,只有两个人不发声,一个是肖汉廷,另一个是肖弥,不同的是肖汉廷给罗小娟的是一个温热的眼神,而肖弥给的是冷眼,父女俩投在罗小娟身上的目光完全是来自夏冬两个季节,肖汉廷的眼里好像奔涌着一条大河,到肖弥的眼里就直接结冰了。 “曼姐,我好羡慕你,可以穿旗袍,看我这苹果腰,只能穿睡袍。”说话的是世达汽车城董事长方云天的夫人董月。 “董夫人腰缠万贯当然穿不了旗袍了。”江万福盯着董月那张丰满而油亮的脸打趣道。 “什么腰缠万贯,这不就要让你们江汉集团吞并了嘛。” 董月说的吞并是指江汉集团的重组计划,江汉集团预计年前在国银证券挂牌上市,目前正处于企业重组融资阶段,而世达汽车城是他拉到的一个最优质的合伙企业。 罗小娟微微躬下身说了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的话就入席了,她看到刘绍林也在座,还有证券公司和会计师律师两个事务所的人也在座。 开场白一结束后,话题就很快集中到公司上市上边来了,当韩律师说到要保证公司三年内不得有任何违法违规记录时,罗小娟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的表情马上就被肖汉廷捕捉到了。 “罗总有话要说吗?”肖汉廷问了一句。 “咱们的万寿丹被举报的那个事还没有结果呢。”罗小娟说这句话时看到肖弥正好盯着她。 “那不算个事,林远山不会在你这个老同学身上开刀的。”肖汉廷的这句话听起来轻实则重,罗小娟知道肖汉廷完全把攻克市场局的任务甩给了她。 而肖弥和她父亲的看法不一样,她一脸严肃地说:“爸爸,不能不当回事,万一在万寿丹上出了问题咱们的上市计划就泡汤了。” “这么点小事罗总一句话就解决了,在开源县也只有罗总能把林远山吼住。”江万福也说了一句,但罗小娟马上回了一句。 “江总说话注意点,我凭什么去吼林远山?” “罗总,我想二十年前你没少吼林远山吧?” 看到江万福又是一副阳奉阴违的嘴脸,罗小娟的脸马上沉了下来,气氛就要僵持住的时候,刘绍林说话了:“这个林远山总是不知道他的工作重点在哪里。” “是啊,我们江汉集团待他挺好的,他总是冲我们来,已经朝我们打了好几枪了。其他企业对他意见也很大呢!”江万福一听刘绍林带头指责林远山,他早就窝在肚子里的话一下涌了上来。 “打你枪是因为你成了他的靶子,你若成了他的同盟就不打你了,所以还是你的工作没做到位。”肖汉廷及时堵住了江万福的嘴。 “罗曼,你和林远山熟,你给我们讲讲林远山这个人怎么样?”刘绍林突然给罗小娟出了一道问答题,这可让罗小娟不知如何回答了。 “刘县长,虽然我不愿背后说人,但领导这样问我,我不回答也不合适,那么我说一下我个人对林远山的印象,林远山很坚持原则,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但肯定也有展现人情味的时候。”罗小娟很不情愿地回答了刘绍林的提问。 “比如呢?罗总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江万福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头疼的表情。 “我听懂了,罗经理的话就是提醒咱们的企业要做好自己,不越红线。假设有些一般的违规,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恶果。这样就好啊!来吧,不谈论了,咱们喝酒!”刘绍林举起了酒杯,所有人也同时举起了酒杯。 “来,刘县长我敬你一杯。”罗小娟站起身主动和刘绍林碰了一下杯子刘绍林脸上的肌肉才舒缓开来。 一桌子人觥筹交错中,罗小娟的手机响了,她走到门外接听电话,听到了母亲急切的声音:“星星又发烧了。” “什么?又发烧了?” 罗小娟和肖汉廷说了一声就匆匆赶回家中,看到儿子又无力地躺在床上罗小娟用手摸了一下儿子头。 “不行得去医院看看呢。”这已经是罗星星在本月内的第三次发烧了,母亲在一旁提醒了罗小娟一句。 “好,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可能是学习太累了。” 罗小娟给儿子量了一下体温,又是37°5,她让儿子喝了一杯白开水后,先安顿儿子睡了。高考临近了,罗小娟认为儿子是因为学习压力大导致抵抗力下降,她决定让儿子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去学校。 罗小娟也累了,她刚躺在床上就收到了林远山一条短信:“有人说你的儿子长得像我(哈哈)” 林远山发的短信大多数情况罗小娟只是看看不一定回复,但今天这个短信让罗小娟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谁说的?” 看罗小娟回复的短信连表情包都没带着林远山赶紧解释了一下:“一个朋友随便瞎说的,别当真。” 知道是一个玩笑后罗小娟才安心睡去。 第109章 再进黑峰 第二天上午,罗小娟带儿子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林远山已经坐到全县清明节防火会议室里,防火总指挥刘绍林在主席台上一再强调:“今年的清明节防火工作要各单位一把手带队,要确保不出问题,一丁点问题也不能出,谁出了问题谁就直接写一封辞职报告好了!” 而这一时期正是集中查处315投诉案件的时候,全局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已外派,所以这个时候抽调防火人员是很困难的,防火重要,消费者的利益也重要,林远山回到局里后开了一个小时的局务会才确定了全年的防火值班办法,而当朱兵听到自己近期又被抽调到防火队的时候直接找林远山来了。 “局长,往年抽我去防火对工作影响不大,而现在我负责稽查股的工作,我要走了工作会拖下来的。” “你别担心,这段时间让明强负责稽查工作,上山防火不能没有你这个特种兵。” “我们发现了万寿丹的一个灵芝种植基地,看来万寿丹果真是用人工种植灵芝在冒充野生灵芝。” 林远山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他原本是相信罗小娟的,但他更相信朱兵的话,不过他并没有改变带朱兵上山防火的主意,他这样对朱兵说:“看来万寿丹里确实有人工种植灵芝,相信明强很快就会拿出调查结果,防火是我亲自带队,叫你当组长也是因为这个工作担子不轻。” 朱兵很想亲手办万寿丹这个案子,这也是他担任经检股股长以来办的最大的一个案子,他需要用一个大案子来证明自己,但现在看来这个成果已经拱手送给高明强了。虽然朱兵有些想不通,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防火任务。 朱兵离开后林远山给罗小娟打去了电话:“小娟,你和我说实话万寿丹里到底有没有野生灵芝?” “我现在有事。” 罗小娟挂断了林远山的电话,这个时候她正看着儿子红红的血注满了三个采血管,完全顾不上万寿丹的事。 林远山以为罗小娟工作忙没有多想,下午就带着防火队员朝黑峰进发了。从县城出发的时候林远山心里只有防火的事,他给每个人都配备了防火衣和防毒面具,一路上他还在不停地讲防火和灭火知识,他说扛一把铁锹去灭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讲的是科学灭火,不能再用人肉去灭火了,不能再不怕死了,说人要怕死,努力活着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人负责,更是对社会和国家负责,经林远山这样一讲,王欣有些糊涂了,他问林远山:“局长,那着起火来咱们灭不灭啊?” “看情况,生命第一,你能灭就灭,没能力灭就跑,最好别把自己烤了红薯。” “问题是咱们逃跑的过程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当反面教材怎么办?”魏宝林也提出一个问题。 “逃生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了,怎么会成为反面教材?人肉能救了山火吗?当然看到一个小火苗你也跑就不对了,所以我说看情况而定,做什么事也要靠智慧而不是靠蛮力。” 通往黑峰的主路已经修成一条双车道的柏油路,路边的村庄也变了样子,都变成了砖瓦房,房子的外墙统一刷成了白色,这是开源县打造全国环境卫生城市带来的成果,在路过一个稍大些的村庄时林远山还看到村里矗立着一栋五六层的楼房。 “现在黑峰人也生活好了,住上了楼房,回家就上网。”魏宝林看着车窗外说。 “没多大变化,下楼还得放羊。”王欣说。 “你们说话还挺押韵的,连起来就是一首打油诗。”诗人杨凡同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诗歌。 “现在的放羊和以前放羊不一样了,听说黑峰已经成了黑山羊养殖基地,黑峰人这几年有钱了。” 郑和平介绍过现在的黑峰后林远山就越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好像眼前这个黑峰并不是五年前他来过的那个黑峰,当汽车下了公路停在山脚下的时候,他看到白色的梨花像瀑布一样从山顶倾泻而下,山沟里一群黑山羊正在低头吃草。只要双脚踏在泥土上,林远山就有一种回归的感觉,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好像他身后的城市是一把巨大的镣铐,刚刚从他身上卸下来。 下车后林远山就把人分成了两组,一组在山脚下设卡,一组上山巡查,晚上他们会到山下农户家里寄宿。头一天守在山下的郑和平就拦截到几个提前上坟的人,他们以为提前一天上坟会躲过工作人员盘查,没想到还是被搜身了,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极度不配合,当场和郑和平他们吵了起来。 “这是什么社会?连坟都不让人上了?” “大爷,不是不让你上坟,是不让带纸扎和火柴,怕发生火灾。” “你们不让我上山上坟那我就给你们上坟吧!”老人说着把携带的纸扎扔地上,掏出火柴就要点,还好火柴被王欣一把夺下来,接着老人双膝跪地给王欣磕起头来。 “大爷别这样,来我带你去上坟。” 王欣无奈只得陪老人一起去上坟,当他和老人走到半山腰时遇上了巡山的朱兵,朱兵看到老人手里带着纸扎拦住了老人的去路。 “这位老大爷非要烧纸,我陪着他保证出不了事。”王欣说。 “谁能保证不出事?还好局长没看见,不然肯定会训你的。” “那怎么办?” “没收!”朱兵说完没收了老人手里的纸扎和火柴,“大爷,不允许在山上点火,不然就把你送进公安局里了。” 也怪,一见朱兵老人就不敢闹腾了,老人没再往山上走,而从原路返回了。 林远山一个人登上了山顶,不想他一到山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场景,三间石头房和一个土崖!而此时夕阳如当年那个时候一样,把天边染得血红,林远山仿佛又看到了小宝如一片叶子一样飘落山崖的身影,又看到了失去理智的刘厚生。石头房已塌去一半,院子里的土狗和土鸡已不见踪迹,唯一多出来的是老像树下的两座坟堆。显然还没有人来上坟,坟头已经被荒草覆盖,坟前只竖了两片瓦,不见牌石。 听到朱兵的呼喊林远山才回过神来,他匆匆走下山头,看到朱兵后说:“咱们撤退吧,天快黑了。” “撤退!下山了!”朱兵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喊,很快其余的十来个人就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大家撤下山的时候落日刚刚掉到山的那边去。 第110章 森林大火 山下的胡三娃家里养着一百多只黑山羊,天黑下来的时候黑山羊已经全部入圈,羊圈就在房子后边,所以满院子里飘着一股羊骚味。 林远山走进院子里,看到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胡三娃已经大家煮了一锅羊汤,魏宝林已经在一边端着一个大碗哧溜哧溜地喝着羊汤,热汗从他已经光秃的头顶上冒出来,看样子这锅羊汤是很够味的。林远山是一个闻不得羊骚味一口羊肉都吃不下的人,但今天他已经无处可逃,他的衣服头发已惹上了重重的羊骚味,尽管他躲进了里屋也无法阻止这种难闻的骚味钻入他的鼻孔。 “这地方,真够呛的。”林远山用右手捂着口鼻,一脸苦想地看着郑和平说。 “一个小时后就适应了,二十年前我被乡政府派进村里蹲点,曾和一窝猪做了两个月的邻居,那个味道更重,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吃猪肉了。”郑和平笑着回忆了一段年轻时当村干部的经历。 林远山晚上只吃了一个白面馒头,喝了一大碗白开水,然后就躺在胡三娃家的大炕上了。要说躺在大炕上睡觉是最安稳的,林远山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时候他想到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看母亲了,于是给妹妹林远琴打了一个电话,妹妹在电话里说母亲近期身体不错,每顿饭能吃半个馒头。听到母亲身体不比较平稳后林远山放心了,他准备清明节防火任务完成后就回林顺看母亲。 给妹妹打完电话后林远山开始翻看和回复手机信息,当看到罗小娟的头像时他发现罗小娟有信息给他,打开看也没看到什么文字,只看到一幅照片。照片来自医院的病房,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林远山看到这个男孩的面容很熟悉,想了想发现这个男孩就是何彬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里的男孩。 “这是你儿子吗?生病了?”林远山给罗小娟发了一个信息。 “是。”罗小娟很快就回复了。 “感冒了?” 问到这里罗小娟不说话了,这时杨凡同朱兵他们都挤到了大炕上来,王欣也正要挤上来被朱兵拦住了。 “你到另一屋去吧,这里已经挤不下了。” “另一屋也挤不下了。” “那你只能去羊圈里睡了。” “哈哈哈。” 朱兵的话引起一阵哄笑,而林远山好像不在现场似的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王欣,他一会看一下手机,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胡三娃搬进来一扇废弃的门板放在地上,上面又铺了一层旧棉被,这样算是给王欣安置了一个床铺。 “死人才睡门板呢,这也太不吉利了吧。”王欣拒绝了这块门板。 “要不你到炕上睡,我睡门板,我不讲迷信。”朱兵从炕上跳了下来,“在部队野营的时候我在坟地都睡过,连个鬼也没看到,所以什么神呀鬼的都是迷信。” “兵哥就是胆子大,佩服!”王欣高高兴兴地上炕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雨如期而至,防火队员们是披着雨衣出门的,走前胡三娃还对他们说“有天公替你们防火你们就在我家休息一天吧。” “那不行,防火是硬任务,我们不能脱岗。”林远山回了一句踏着泥泞的乡间土路朝山上走去。 雨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天,路过一个坟头的时候林远山听到一个女人嘤嘤地跪在地上哭着,坟前摆着一盘水果和一碗面条。林远山走过来察看了一下,没发现有纸张和火柴一类的易燃物,而在他刚走过去十多米,听到跟在他身后的朱兵呵斥了一声:“拿过来!”林远山回头,看到女人用手紧紧掖着穿在外边的雨衣,朱兵却扯着女子的雨衣想要扯下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 “她把纸藏在衣服里了。” 林远山走近一看,果真看到一截黄色的纸从女子的领口处露了出来。 “大姐,你还是把纸拿出来吧。” “这天气又不会引起火灾,我保证点着以后现场就灭了。” “不行,不允许点火!” 这时朱兵已经伸手从女子领口处把纸扯了出来。 “山下的人检查得太不仔细了,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带纸进山了?”朱兵说,“我看那个魏宝林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好今天下雨,不然太危险了。” 看朱兵跑下山去林远山又到别处巡查去了。 下午雨渐渐停了,林远山到山下给大家开了一个会,严肃批评了魏宝林把关不严,而魏宝林并不接受批评,直接和林远山说:“那女人把纸藏进她的衣服里,我总不能伸进手去摸人家吧?局长,你可是当过刑警的,摸女人可是犯罪呀,搞不好火防不了我自己倒被关进去了。” “你能不能不狡辩?也请注意你的用词,周围都是老百姓,别说那些难听话。” 看林远山脸色不好魏宝林没有再多说话,但一下午阴沉着脸,好像憋着一肚子牢骚话,这时又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魏宝林拉下横杆截停了女子:“请把扣子解开!”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衣服脱了?” 这时杜卫萍走过来在女人身上摸了一下说:“过,过。” 女人走过去后魏宝林对杜卫萍说:“杜局长,你得和我一起把关,不然这个工作我可做不了。” “你的脑子别往歪处想工作就好做了。” “谁往歪处想了?都是些一年也不洗一次澡的女人,谁会往她们身上想?” “唉,你除了长了一张黄嘴就没其他了。” 杜卫萍不再搭理魏宝林,这时她看林远山从山上下来,林远山走到她跟前说:“卫萍,你在山下盯着,我让和平在山上盯着,我有些急事回去一下,很快就会来。”林远山说完就和司机小黄匆匆离去。 林远山是接了罗小娟的一个电话才从山上跑下来的,罗小娟说她儿子病重让林远山无论如何回去帮她一下,林远山说他正在山上防火,罗小娟哭着吼了一句“你别后悔!”就挂断了电话。 罗小娟能在电话里和林远山哭喊说明一定有急事,林远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县城一趟。回去的速度要比来的速度快很多,一个是全程下坡路,另一个是他的内心一直在加速度,不到一个小时汽车就停在了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林远山走进住院处的时候罗小娟正在楼道里流泪,见到林远山泪流得越多了,好长时间说不成一句话。 “孩子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嘛。” “医生说血液不正常。” 罗小娟哽咽着把一张化验单递给了林远山,林远山看到化验单上的白细胞数量已经高达三十多万。 “别急,咱们听医生的,不行转到大医院,反正要尽一切可能给孩子看病。”林远山抱住了罗小娟不停颤动的肩膀。 林远山能做的也就是陪在罗小娟身边,他不是医生,面对夺命的白血病束手无策。 夜深的时候罗小娟渐渐平息下来,她对林远山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星星—— ” 罗小娟刚说出星星两个字眼泪又流下来了,而这个时候林远山的手机响了,是郑和平惊慌失措的声音:“局长,着火了!” 第111章 得知真相 林远山是举着手机冲出医院的,除了郑和平的叫喊声他还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 “小黄,快,着火了!” “什么?着火了?” 小黄把车开出医院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说:“这天气也能着了火?” “消防车已经去了,我们开快点。” 一路上林远山给郑和平打了十多个电话,郑和平说半个山坡都烧起来了,有没有人员伤亡还不知道。 “告诉人们别盲目往山上跑,注意安全!” “咱们的人已经跟着消防队员上山救火去了。” 林远山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上百个村民从村里涌了出来,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手握一根棍子,都要上山灭火。 “大家停一下,停一下!”林远山走到进山口把横杆放了下来,“天这么黑,山上的情况不明,大家别贸然上山,很危险的!” “怎么能见火不救呢?” “烧死几棵树不怕,烧死人就怕了,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的生命!” 还好火势正要往另一个山头漫延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接着雨越下越大,到天亮的时候明火基本上看不到了。 林远山在胡三娃家又住了三天,直到大火完全熄灭他才带着二十个人撤回县城。 火在山上燃烧的这三天江万福也没睡好觉,他担心火着太大了也担心火着不起来,而田飞则在他身边发着牢骚。 “天气也太糟糕了,总下雨。” “如果不下雨后果难以预料。” “多大的后果也是他林远山扛。” “万一被查出来怎么办?放火罪可是重罪!” “小六做得天衣无缝,查不出来的。” “你别太得意了,火可不是好玩的,搞不好会自焚。” “没有人员伤亡估计林远山的官帽丢不了,不过给他的处分也轻不了。”田飞继续说。 “我看顶多给一个严重警告,没什么用,他照常当他的局长。”江万福嘴里咬着几根茶叶,一只脚蹬在茶几上。 “姚燕应该从里面出来了吧?” “别担心,她迟早会找回来的。” 这时那个叫小六的敲门进来,拿着手机给田飞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林远山正在告诉人们别盲目上山救火,视频下方亮着一行文字:“怕死局长不救火!” “这是谁做的视频?”田飞问。 “是我拍的,文字也是我加上去的。” “哈哈,好,臭摆臭摆这家伙。” 开源市场局的人都看到了这个视频,林远山也在朱兵的手机上看到了,他对别人送给他的“怕死的局长”这个新称谓只是笑了笑,并且对朱兵说“我们不能一直不怕死,有时候也要怕死,怕死也是一种能力,是一种智慧和责任,因为生命不只属于自己。”朱兵听了连说“是,是。”其实他也不懂林远山在说什么。 林远山从山上撤下来后就一直在接受调查,一周后他得到一个记大过的处分,他虽然感觉这个处分稍稍重了点,但也在预料当中,他拿到处分文书的那一刻才感觉黑峰的这场大火才真正灭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罗小娟,而当他赶去医院的时候那个病房已经换了别人。星星去哪里了?林远山突然紧张起来,脑子里冒出了个不祥的预感,他给罗小娟打了电话但罗小娟没有接听,他心里更惶恐了,最后问护士处才知罗星星转院到晋阳市肿瘤医院去了。 林远山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开车去了晋阳,当他赶到肿瘤医院见到罗小娟和罗星星时才松了一口气。躺在病床上的罗星星戴着一个大口罩,脸色苍白,口罩上方露出来的额头和两只细长的眼睛还真像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林远山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罗星星,虽然他只看到罗星星一半的脸,但他感觉确实有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条件不错啊。”林远山脸上带着微笑,尽力让病房里的气氛温润起来。 “是,这里条件确实不错。”罗小娟也露出了微笑。 “妈,我的书呢,拿过来我要看。”罗星星心里只想着他的高考,他曾和罗小娟说他将来想去美国留学,到美国后就可能找他的父亲了。 “医生还不允许你看书,等好些了再看吧。” “不看书好无聊的。” “你可以看电视呀。” 罗小娟给罗星星打开电视后和林远山退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罗小娟才对林远山说:“已经开始化疗了。” 林远山在罗小娟的头顶看到两三根白发,也看到了罗小娟眼角细细的皱纹。 “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化疗很痛苦的。”林远山问。 “现在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骨髓移植。”罗小娟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林远山,“我想告诉你的是——”可每次说到这里罗小娟就又有停顿下来了,好像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还不知道如何更好地把接下来的话表达出来。 “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星星他其实,他其实是你的儿子。” “什么?星星是我的儿子?”林远山没有激动,只有不解,确切地说他没听懂罗小娟的话。 “小声些,咱们到外边说去。” 罗小娟拉林远山走到楼外的一棵树下,今天天气不错,天空很干净,风也暖暖的。 “是我不好。”罗小娟的眼睛湿了,她看了看周围人不多,从包里取出一块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时你已经和徐艺畅在一起了,我心情不好就赌气走了,原本要拿掉这个孩子的,可是后来还是生下来了。” “你是说星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林远山仰头看了一下天空,天上只有一轮太阳,太阳什么也不说,他突然发现亿万年来太阳就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文字符号图像,其实太阳也不用说什么,因为它已经把一切都照亮了,或者说一切都是太阳创作出来的,它知道所有故事的开头和结尾,它不说穿是为了遵守宇宙间的沉默法则,不然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故事了。 “感谢你最终告诉了我,这可能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原本可以在一起的。”林远山的眼睛也湿了。 “星星知道吗?”林远山又问。 “还不知道,我一直告诉他父亲在美国,所以他总想着以后能去美国留学,想去找他的父亲。” “那现在可以不可以告诉他?” “要在他病情稳定下来才能告诉他。” 林远山再次回到病房时,罗星星正在看一场足球赛,他兴奋地指着电视屏幕说:“妈妈,梅西,你看,梅西,你认识梅西吗?” “梅西是谁呀,我不认识。” “你啥都不认识,你这人太落后了。” “我认识梅西。”林远山接话了。 “叔,你也喜欢看足球吧?”一听罗星星叫自己叔叔林远山心里痛了一下。 “对,喜欢,我上学的时候还当过前锋,等你好了咱们俩踢球。” “去哪里踢?整个开源县都没有一支专业的足球队,中国人只喜欢在乒乓球案子上玩,不喜欢在绿荫场上玩,就是说中国人只喜欢玩小的,不喜欢玩大的。” “不用管别人,咱们玩大的就行。” “叔叔你真好。”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林远山不敢看星星的脸,眼睛看向了窗外,视线里一片模糊。 第112章 野牛沟 下午五点,当苏家兴妻子的灵柩被抬出边河村的时候,郭朵儿家的孝子们已从野牛沟返回。郭司非脸上的神色已平静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好像他肩上刚刚卸下千斤重担一样。郭司非多看了几眼低头跟在灵柩后边的苏家兴,内心突然生发出一种怜悯之情,在今天这个灰蒙蒙的日子里,穿了三十年制服的他终于和自己走在一条道路上了——这是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每一个人都会经过,今天是送亲人,明天就可能是自己,在这条通道上人和人是没有分别的,苏家兴这个常年在大街小巷追赶他的大猫也不例外! 郭朵儿的奶奶比苏家兴的妻子早一个时辰入土,坟墓都修在野牛沟,相距不到百米。除郑和平和高明强外,林远山也跟着送葬队伍来到了野牛沟,以至于让苏家兴眼里闪出了两种泪花。 花圈覆盖坟头的时候,光秃秃的野牛沟绚烂起来,一下子显得很热闹,甚至吸引来一只灰兔的观望,灰兔一定以为世道变了,野牛沟开出了巨大的花朵,而且有人住了进来。 苏家兴离开墓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妻子的新坟,他默默地和这个与他共枕三十年的女人做了最后的道别,至于他在内心说了什么话可能只有那只灰兔知道。阳光斜照在坟头上,沟底的水在细细地流,坟墓背靠的那座小丘在众人的喧哗中一言不发。 “这是一个好地方。”郑和平和苏家兴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风水先生的口气。 “是啊,这块地是我选的,给老婆选也是给我自己选,人啊,在世上都是浪子,真正入土以后才叫安居,入土后就不动了,就不再有什么想法了,就安心了。” 苏家兴的感慨儿子苏骏并不能理解,他说:“爸,别那么悲观。” “你爸这不叫悲观,这叫悟了。” “郑叔,我觉得所谓的悟了就带着一种消极的情绪,难道那些努力拼搏的人都是些痴迷不悟的人?韩国诗人高银说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觉悟,为醉而来,只有醉着才活着。” “你也读诗?”一听到诗这个字一直走在后边的杨凡同眼睛即刻就亮了。 “我没专门读诗,这句诗也不知道我从哪里听来的。” “你看他那个样子能和诗有了关联吗?”苏家兴说着看了儿子一眼。 “不,任何人都和诗有关联。”杨凡同坚定地说。 林远山的注意力在对面山头高高竖着的一块大石上,那块足有十米高的巨石是独立于山体之外的,一定是被谁安放在山顶上的,而这个大力士是谁呢?很难想象是凡人所为。还有对面的那间石屋,里面曾住过谁?是不是一对夫耕妇织的小夫妻,是不是生有一子,还喂着几只鸡?走在荒野间总是免不了让人感慨人世,几千年来人世间有多少故事上演,又有多少故事落幕? 一群人走出墓地,走下一个斜坡,进入一条从沟里伸出来的土路上的时候,众人被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叫停了,扭头看,一辆冒着黑烟的农用车颠簸着从沟里开了出来。 “里边还有村子?”林远山问。 “没有了,我们村就是这道沟里最后一个村庄。”苏家兴说。 “那这农用车是从哪里来的?” 说话间突然有一个金属块从农用车上掉了下来,在路面上砸出一个坑,而司机完全没有觉察到,继续歪歪扭扭地向前开着车。 “你的东西掉了!” 苏家兴喊了一声农用车才停下来,一个脸面黑乎乎看不清年龄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金属块跟前时弯下腰试着搬了一下,但无论他多用力那个金属块都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铁块?”苏家兴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只管运输。” 黑脸司机直起身打了一个电话,大意是东西掉地上了,搬不动。打完电话黑脸司机开车走了,苏家兴弯下腰仔细辨认了一下,他说这可能是锌块。 “锌块?这山沟里有制锌厂?”林远山问。 “从没听说过沟里有什么厂。”苏家兴一脸疑惑。 “可能刚才咱们看到的是幻觉,这条沟坟头多,人们经常在这里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事。” 一个村民正神秘地说着,从沟里又出来一辆摩托,摩托走近下来两个人,两人把掉在路上的锌块捆绑在摩托上又返回沟里去了。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在冒烟?”杨凡同有了更新的发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人们果然看到一个小山头的后边隐隐约约冒着一股黑烟,因为太阳已下山,黑烟很快被暮色吞没了。 “走吧,不关咱们的事。”郑和平说。 “奇怪了,我得去看看。”苏家兴没有听郑和平的,朝冒烟的方向走去。 “那就去看个清楚。”林远山一招手大伙全部调转了方向。 天黑了下来,一群人在苏家兴的带领下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走进了一个山坳里,可除了满沟满坡的乱石外什么也没有。 “哪有人?这里边是不可能有人的,有也只在地下,我放牛从来不进这里,这里边一根草也不长。”一村民说。 “那我们刚才真的见鬼了?鬼也现代化了还开着农用车骑着摩托车?”另一村民说。 林远山看到前面完全没有出口,要想从这里走出去要么是原路返回要么是翻过这座山头。 “刚才那辆摩托车去哪里了?”苏家兴不甘心,继续往里走着。 “那边都是坟墓,别去了。”村民在后边喊了苏家兴一声,可是苏家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林远山跟着苏家兴去了,其余的人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暮色中,这个乱石嶙峋的山沟阴阴森森的,十几个人站在山沟里好像随时要被什么东西掳去一样。 苏家兴和林远山又爬上一个小土坡,突然看到土坡那边有一个简易的小房子,小房子里透出一点点微弱的灯光。 苏家兴要走过去被林远山一把拉住了:“天黑了,不安全。” “没事,这里还是我们村的范围,即使有人也可能认识。” “那也不安全,把大伙都招呼过来再下去。” 林远山朝身后招了招手,身后的十几个人看到后跟了过来,等大伙走下土坡走进那个小房子里时,看到里边有三个人正坐在一支蜡烛下吃饭呢。 “是小二吧?你们在这里边做什么?”其中一个人苏家兴果然认识,是他们村那个四十多岁都没娶上媳妇的小二。 “给人干活呢。”小二放下碗站了起来。 “干什么活?” “炼铁块。” 这时苏家兴看到屋子外边堆着上百个金属块,应该是他们在土路上看到的锌块,只是小二识别不出来。 “给谁干活儿呢?” “给全有干呢。” “全有是谁?” “全有就是村里郭玉海家外甥。” 郭玉海是边河村村长,和苏家兴是发小,苏家兴一听到郭玉海的名字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这支送葬队伍往回返的时候已经是披星戴月了,好在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把出山的那条小土路照得发白,像一条飘落在山间的白丝带。 “快看,快看,鬼火,鬼火!” 突然有村民惊慌失措地叫喊,林远山看到远处确实有两三个蓝色的光点在空中飘荡。 “这条沟的老坟多,夜间经常能看到磷火。”苏家兴说。 “有意境,有鬼火的地方才更像个人间。”林远山倒是很享受这种神秘气氛。 大伙几乎是跟着几个鬼火走出了野牛沟,等看到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时,那几个蓝色光点也就消失了。 当天夜里,林远山和市场局的几个人返回了开源县城,临走前他让苏家兴了解一下那个土法炼锌点的情况,说那些人明显是在非法生产,且土法炼锌会带来高污染,一定要查清楚。 林远山没想到苏家兴还没有给他回话就有人找到他办公室里来了,并且来的人竟然是韩亚东! 韩亚东一进远山办公室就丢给林远山一盒龙井茶,说他刚从杭州带回来的,市场上轻易买不到。林远山当即冲泡了两杯,看着绿色的茶尖在水中立起来,心情清爽了许多。 “你这人也就能喝点茶,喜好太少。” “不是喜好少,是能力不足,好多东西享受不了。” “这大千世界不享受就浪费了,人只能活一次,把自己管得那么紧干吗?” 两人闲聊了几句韩亚东才不经意地说到正题上:“听说你们昨晚跑到野牛沟里去了。” “对,苏家兴中年丧妻,我们都去关心了一下。” “沟里做锌块的是我小舅子,他就临时做几个月,别管他就是了。” “听说是边河村村长郭玉海的外甥在做,难道你老婆和郭玉海是一家子?” “不,那个叫全有的是我小舅子雇佣的,我小舅子忙不常去,说把手里这批货出手了就不干了。” 这时陶冶突然敲门进来了,他一见林远山就说:“林局长,听说你们在野牛沟发现一个土法炼锌厂?” 第113章 土法炼锌 从陶冶的口中得知,野牛沟土法炼锌的事已经在一夜间传遍整个边河村,陶冶也亲自走进野牛沟实地证实了一下,并且拍摄了不少照片,今天他来找林远山是想进行深度调查,凭着多年的职业敏感他已经意识到野牛沟土炼锌这件事是一篇大文章。 而没等林远山开口坐在一旁的韩亚东就抢先作答了:“误会,误会,没有的事,没有人土法炼锌,只是有人把部分锌块存放在野牛沟了。” 韩亚东这样说几乎堵住了林远山的嘴,好在事情还真没有调查清楚,所以林远山只对陶冶说了句正在调查的话,而陶冶完全没有觉察到现场微妙的气氛,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林局长,我也去看了,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 陶冶一打开手机韩亚东就站起来了,他看了一眼陶冶的照片,再次否定了陶冶的说法:“这照片不能说明问题!” “那现场这个大土坑是什么?”陶冶用手指着图片问。 “你们当记者的是出于一个什么初衷?是唯恐天下不乱吗?记者也有维护社会和谐的义务,而不是故意挑起事端!”韩亚东有些不高兴了。 “我们当记者的就是要报道真相!”陶冶的声音也升高了。 “错!你们应该报道社会的真善美,你看自从吸毒上了新闻,吸毒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艾滋病报道的多,艾滋病患者越来越多,自从电视上报道了一起幼儿园伤人案,接着就有五六起伤害儿童大案发生,所以说不是什么真相也能报道,你要考虑到你的报道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很可能你的报道会误导更多的人去做土炼锌的事,等于你给众人提示了一条生财之道嘛。” 听了韩亚东说的一大堆话陶冶反驳道:“土法炼锌不只是一种非法生产,更重要的是一种严重污染环境的行为,这种关系到老百姓生命安全的事我们新闻记者不能旁观!” 看到陶冶和韩亚东争执起来,林远山对陶冶说:“这个事等我们有了调查结果再答复你吧。” “好,我改日再来。” 陶冶走后韩亚东对林远山说:“这小子专门报道开源的负面新闻,好像与咱们开源有仇似的。” “哈,哈,哈,”林远山笑了,“他与开源不仅没仇,还是开源的女婿呢。” “他是谁家女婿?” “不知你知道不,买种子的郭司非,他老婆卢巧仙是我们举报中心的常客,几乎每一次消费都要举报,我们市场局的人都已经把卢巧仙当远房亲戚了。” “郭司非?好像听说过。” “郭司非没听说过,那尚峰这个名字你总知道吧。” “省内名企,亿万富翁。他们有啥关系?” “陶冶是尚峰的独子!” 韩亚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凭空又多了一个麻烦,心里沉甸甸的,他把陶冶这个名字默念几次后匆匆离开了林远山办公室。 苏家兴是三天后回到单位上班的,他见到林远山简单说了一下野牛沟的事:“就是个人的一个土作坊,是环保部门职责范围内的事。” “要看那些土法炼出的锌块流入市场没有,如果有售出咱们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还是摸清楚为好,我们要做到心中有底,别人举报出来咱们就被动了,再说那个陶冶已经盯上这件事了,如果这件事上了电视要牵扯到好几个部门。”林远山很当回事地说。 “锌块的流向我也调查了,没拿到任何证据,后来我就向环保局反映了,现在环保局已接手。” “那就好。” 听苏家兴说环保局已经开始调查野牛沟的事,林远山也就认为这件事已经过了,苏家兴离开后林远山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他原准备晚上赶回晋阳看看星星,不想罗小娟说星星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已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星星过几天还要参加高考。 “还要参加高考?星星的身体状况可以参加高考吗?” “可以的,高考是人生大事不能误了。” 虽然林远山也觉得高考重要,但他还是担心罗星星的身体,他当晚去了罗小娟家里,他看到罗星星在书房复习,旁边还守着一个家庭教师,林远山在书房门外看到罗星星状态还好,面色红润了些,眼睛也清亮了许多,看样子好像仅仅是得过一场感冒似的,并无大碍。 从林远山进屋,罗小娟的妈妈就满脸喜色,那样子像二十年前林远山的母亲初次见到罗小娟一样。小娟妈给林远山沏了热茶,切了水果,还取出一盒香烟放在桌子上。 “妈,他不抽烟的,你忘了?”罗小娟知道香烟一定是妈妈专门为林远山买的。 “以为远山在机关呆的时间长了,已经学会抽烟了。”妈妈站着,一直盯着林远山看。 “你妈身体还好吧?” “还行。” “我记得你妈比我大六岁。” “是,但您看起来比我妈小十几岁。” “哪里,你看我头发全白了。” “我妈的头发也早白了。” 罗小娟妈妈和林远山拉了一会儿家常话后到厨房做饭去了,她知道不能一直占用女儿的空间,她知道适时而退。而客厅里只剩林远山和罗小娟的时候就没人说话了,两个人就一直坐着,有时两双眼睛对视一下,有时分别看向别处,林远山连着吃了两个苹果,本来还想吃第三个但没好意思再伸手去拿。 罗小娟妈妈端上菜的时候看到两个人还没有想好一句话,她忍不住了,直接对罗小娟说:“要不告诉星星吧!” 罗小娟大惊失色,赶紧用手紧紧捂住妈妈的嘴:“妈,别乱说。” 妈妈推开小娟的手又抢着说了一句:“孩子等他爸爸快二十年了!” 罗小娟管不住妈妈的嘴只好起身把林远山拉进了卧室里,妈妈也跟了进来。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星星?” “我会告诉的,但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虽说林远山早就想父子相认,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了,他说:“妈妈,等我和星星再熟悉些再说比较好。” “那好,过几天再说。” 罗星星直到家教老师离开才见到林远山,他一见林远山就把林远山拉到了他的书房,指着一书柜的日本动漫书籍给林远山看。 “叔叔,我将来一定也写一本动漫书。” “你喜欢动漫?” “星星迷动漫远远超过足球。”紧跟着走进来的罗小娟说。 “兴趣多好,有兴趣的人才有创造力。” 罗星星显然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叔叔,林远山临走前罗星星把一个进击的巨人日本手伴送给了林远山。 罗小娟送林远山到门外说:“星星是把他最心爱的东西送给你了,看来你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太高兴了,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 林远山小心地把进击的巨人带回家里时,彤彤尖叫一声,然后一把从林远山手里夺了过来,并扑向林远山把头埋在林远山的肩头激动了好一阵。 “爸,这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不要文学名着,也不要手机电脑,给我一个动漫手伴就足够了。” 彤彤眼里闪着泪光,就像沉浸在梦里一样,而林远山看着女儿感觉自己是一个很虚伪的人。 “爸,你从哪里买来的?” “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还有人送你动漫手伴?有意思,你这位朋友一定是年轻人。” “是的,他只比你大一岁。” “改天让我认识一下他。” “好吧,找机会。” 林远山今天很兴奋,在床上躺了一阵一直睡不着又起身下床打开了电视,最近他看得最多的是足球,今天他特意把电视屏幕切换到动漫频道上来,电视里正在演进击的巨人,他一下子就对这部动漫入迷了,一直看到凌晨两点。 谁知道凌晨两点还要重播新闻,沉浸在幸福中的林远山突然在电视屏幕里看到了野牛沟的那个大土坑! 第114章 媒体调查 其实林远山知道,只要陶冶盯上野牛沟,野牛沟就必然会上电视,只是这么快就在电视上看到野牛沟是林远山没有预料到的。林远山关了电视上床睡去了,他知道明天一早县里肯定要就此事开会,所以要早睡早起,而他刚躺床上韩亚东就打来了电话。 “远山,你们没有调查清楚就不要随便下结论,现在就捅到电视上让我怎么办?” 韩亚东的口气很不好,林远山解释道:“这个事主要是由环保局和有色金属管理部门监管,我们市场局只是配合调查。” “可是事情是你们市场局的人说出去的,本来只是一个小型加工点,你只要说一声我让我小舅子把摊子撤了就行,现在在电视上一报道事情就搞大了。” “新闻媒体我们管不了啊。” “你们管不了新闻媒体但可以管住你们的嘴,不要乱说好不好?” 林远山听韩亚东说话的方式越来越不对了,他正告道:“我们的人没有乱说!” “没乱说就好,我和郭司非联系一下,告诉他别再让他那个女婿乱采访,不然把他的那个记者证给他撤销了!” 虽然昨天就听韩亚东说野牛沟那个大坑是他小舅子挖的,但林远山以为韩亚东只是口头上和他打个招呼,只是想告诉他不要继续追究这件事,没料到韩亚东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喂,”林远山还要说什么韩亚东已经挂断了电话,其实韩亚东现在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画面里林远山完全不知道——韩亚东的妻子现在已经没有了教师的模样,她的头发由于愤怒而蓬乱地遮着半张脸,几个沙发枕已经被扔到地上,而韩亚东则像一头笼中的猛兽一样在地上焦躁地来回踱步。 “我不让你干你非要干,看看出事了吧!”刘婷还在吼。 “这个林远山,完全是根铁棍儿,连他同学的面子也不给!”韩亚东认为一切都是林无山搞糟的。 “你直接和他说清楚,就说——” “你疯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去!” 第二天,韩亚东把警告郭司非的任务交给了江万福,江万福又交给了田飞,田飞交给了铁头,铁头交给了三鬼,三鬼找到住在郭司非隔壁的表姑,表姑见到郭司非和卢巧仙,说可千万别让你女婿再管那个野牛沟的事了,不然会捅大搂子的! 郭司非当下把郭朵儿训了一顿,让郭朵儿马上告诉陶冶别胡闹,郭朵儿也告诉陶冶了,陶冶满不在乎:“谁想找我让他直接找我好了,犯得着托这么多人吗?” 田飞确实找到陶冶了,而且和陶冶说的两句话都很有分量,但陶冶只是笑笑,说田飞别影响他的工作,田飞当下就揪住了陶冶的衣领,可是陶冶一点不惧。 “要么你打死我,要么你拿开你的爪子!” 田飞直接给了陶冶一拳头,陶冶当下就被120救护车接到了医院,郭朵儿赶到的时候陶冶的脸上已经贴了两块胶布。 “田飞这个人你可不敢惹,不然你哪一天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人们都不知道!”郭朵儿再次劝说陶冶。 “我现在不是还没有消失吗?” “那我不管你了,我告诉你,你要再有什么事我可管不了你了。” “你不用管我!” 郭朵儿是越和陶冶吵架就越跟得紧,陶冶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而陶冶也知道郭朵儿这个脾气,所以也不怕惹郭朵儿不高兴,大不了郭朵儿像影子一样缠着自己。事实证明连尚峰这个亿万富翁都没有改变了他的儿子,其他人就更不行了,郭朵儿也一样。陶冶再次来到了野牛沟,他发现野牛沟已经变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似的,陆陆续续地有人来,有老农会摸着那长方形的灰白金属块问:这不是铁吗?有人会站在大土坑边往下看,奇怪这土坑里是怎么烧炼锌块的,而环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则在河沟里取了水样,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水被污染了吗?我们村的癌症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这句话如天雷滚滚迅速在村里炸开,下午就有百十个村民找到县里来了。 林远山赶去的时候,他隔着上访人群看到了被围困在大院内的韩亚东。林远山向韩亚东招手,示意韩亚东把他拉进去,而韩亚东却看着他两眼冒火,好像认定他就是造成这个局势的元凶。上访人群完全不理会韩亚东的劝说,大院内所有的人和车都无法出去。 最后林远山是绕到大院后门进去的,当他来到三楼会议室时,李光宇和齐志诚都在座,环保局安全局的两位局长也在座。 “你们市场局今天就把这个非法炼锌点给取缔了,严格按国家规定去查处,环保局调查污染情况,如果确实造成了严重污染该移交公安的就移交!” 林远山走出会议室后直接来到了韩亚东办公室,韩亚东的脸色还没有缓和下来,见林远山进来也没能给出一个笑脸。 “我是来告诉你县长让彻底取缔,你要告诉一下你的小舅子。”林远山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 “不用告诉我小舅子了,实际上投入的钱都是我的。”韩亚东看了一眼林远山又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大门外的人群比刚才少了,但大门口还是无法通行。 “都是你的投资?” “对,我原打算只做一两年就不干了,不想还没有赢利就被你给搅黄了。” “其实你应该预见到,制锌有污染,总有一天会被人揪出来的。” 林远山说到这里韩亚东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到林远山身边用一根手指敲着桌面字字强音地说: “野牛沟无人居住,有也是些死人,能污染了谁?废料里残留的也是些重金属,即使进了河道也会沉到河底,不会流到下游去的,何况边河底部都是石子,会把残渣截住,保证流出去的水是干净的,这些我都请人去论证过,你以为我办事胡乱操作吗?” “现在的情况是村民不管什么科学论证,一有污染源就要和疾病挂起钩来,即使河道没有被污染你这个制锌点也不能办了,县长已下命令让彻底取缔!”林远山看着韩亚东那双描着几条红血丝的眼睛说。 “好,好,我不给你添麻烦,我把摊子收拾了算了。”韩亚东两手一摊,做出一副不求人的样子。 “不是你去收拾,现在是由市场局去收拾,东西要被全部拉走的。” “什么?林远山,你还有没有同学情谊了?你要抄我的家吗?” “亚东,”林远山站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的,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别说群众已经堵到大门口,就是没人举报我也帮不了你,我认为朋友之间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帮忙,超出底线的事你让我怎么办,不好意思,我还急着回局里安排工作,我先走了。” 林远山走出韩亚东办公室时,韩亚东把桌子上的一沓文件都摔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叉着腰在地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把他的呼吸调均匀了,直到他坐在椅子上他的心才慢慢平息下来。 韩亚东给妻子刘婷打了一个电话,说遭遇到林远山这个人,这次是输局已定,刘婷听了直接从学校去了市场局。 刘婷本想直接推门进去,不想门是锁着的,刘婷在楼道里到处叫喊:“林远山在吗?林远山在哪里?” 刘婷的喊声把郑和平给喊出来了:“哟,刘主任来了,来来来,先进我办公室里来。” “林远山在哪里?”刘婷站在郑和平门口问。 “我们局长开会去了,刘主任,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 “我还是等见了你们局长再说吧。” 郑和平请了刘婷两次刘婷都不肯进去,郑和平只好陪着刘婷站在楼道里,为安抚刘婷的情绪郑和平没话找话地和刘婷闲聊着。 “刘主任,我外舅明年就要中考了,想去你们开源二中上高中,到时可全靠刘主任你了。” “没问题,好学生我们二中都欢迎。” “我外甥的学习成绩不算好,上次期中考试成绩大概就是三百多分。” “三百多分?那不行,三百多分别想上我们开源二中。” “这不是想让刘主任帮忙嘛。” “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如果差几分我可以给你想办法,如果差二百多分我一点办法没有。” “哎呀,刘主任,咱们可是二十年前就认识了,这么不讲情面啊?” 正说到不讲情面这几字上,林远山适时地从外面回来了,他见郑和平和刘婷就笑着说:“谁不讲情面啊?” “刘主任真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看来我外甥是上不了开源二中了。” “哎,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没说上不了,只要你外甥能考出六百分就有希望上。”刘婷显然落入了郑和平设下的陷阱,但她已无力自救。 “我外甥能考出六百分我也用不着和你刘主任费这嘴皮子了。” 这时林远山插话进来了,他略带批评的口气对郑和平说:“你拿一个考二三百分的学生和刘主任说是你说话没有分寸,简直是拿开源二中开玩笑。” “是,是,我的话说得确实不太合适。” 和郑和平对了几句话刘婷的火气从脸上退了不少,走进林远山办公室里刘婷先坐了下来,她本想等郑和平出去再说,但郑和平就是不出去,刘婷只好用上了暗语。 “亚东和你说那个事了吧?” “说了说了。”林远山说。 “这事全靠你了。” “弟妹,我实事求是告诉你,这件事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你和亚东可是三年的同学,你难道一点不念同学情了吗?” “不是,我林远山绝不是那样的人,要不你们去和县领导说说去?” 郑和平认为他该说话了,他先送上一个笑脸,然后细声慢言道:“刘主任,就如你刚才对我说的一样,有些事也不是我们局长能做了决定的。” 刘婷知道面对一个前警察和一个全县出了名的辩手她完全不是对手,只能告辞了。 第115章 同学情尽 刘婷坐着的时候林远山已经三次挂断了罗小娟的来电,刘婷走后林远山赶紧给罗小娟回了一个电话,说他很快就会赶过去。 林远山先去了位于商业街的时光屋蛋糕店,他特意为罗星星定做了一个足球造型的生日蛋糕,店家还说这是他开蛋糕店十二年以来做的第一个足球蛋糕,店家说受到了启发,给青年做蛋糕一定要新潮,一定要有特别的意义,最后为感谢林远山提供了这个新卖点还给林远山打了八折。 当罗星星看到林远山给他带来的生日蛋糕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叔,太棒了,这个蛋糕我都舍不得吃了,谢谢叔!” 罗小娟看到儿子兴奋的样子对林远山说:“今天应该是星星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他开心就好。”林远山稍感欣慰,罗星星的笑就是上天对他的谅解。 前几天林远山几次在微信上问罗小娟要不要让他和罗星星父子相认,可罗小娟总认为时机还不够成熟,现在相认还有些唐突,担心罗星星接受不了,林远山也没有强求,如果事情公开还真不知道彤彤会有什么反应,罗星星的突然出现已经让徐艺畅写下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他不愿彤彤也因此受到过大的震动,他对罗小娟说他会采取一个循序渐进的方法,让两个孩子熟悉起来后再说出真相。 林远山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一个是可乐鸡翅,另一个是咖喱土豆,都是罗星星爱吃的。罗星星和林远山的互动明显随意了许多,他还给林远山倒了一杯可乐,举起杯子敬向林远山时说:“叔,我感觉咱俩特别容易沟通,有好多共同语言。”罗小娟听儿子这样说好好看了一眼林远山,林远山也对视了罗小娟的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如桌子上罗小娟特意点亮的烛光一样温婉和幸福。 “等你高考完了我带你去乡下玩玩。”林远山对儿子说。 “哪里的乡下?是我妈的老家吗?”罗星星问。 “是的。” “你和我妈是一个地方的人?” “是的。” “你们早就认识?” “是的。” “你现在是不是在追我妈?” 罗星星说到这里被罗小娟呵斥住了:“别乱说。” “我是和叔叔开玩笑的。” 正在林远山的脸烧起来的时候徐艺畅打来了电话,林远山不敢挂断徐艺畅的电话也不想当着罗小娟的面接电话,他尴尬地看了一眼罗小娟紧走几步出了餐厅才接通徐艺畅的电话,徐艺畅在电话里又吼了起来,说彤彤回到晋阳后就不见人影了,打电话也不接,林远山马上给彤彤打了一个电话,还好彤彤接通了,彤彤说在同学家玩,林远山让彤彤赶紧回家,彤彤却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俩都不回家为什么让我回家?”在彤彤的质问下林远山无话可说了,他一回头看到罗小娟就站在他身后。 “你回去吧。”罗小娟说。 “好,我回去看看。”林远山眼含歉意地离开了罗小娟家,而罗小娟看着林远山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有些失落,她知道她在给罗星星争取爱的同时分割了彤彤应当得到的爱,这样的关系好像永远也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永远都是爱的越多就痛的越多。 林远山准备驱车回晋阳的时候彤彤打来电话说已回到家里,林远山又和岳父通电话证实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你不在家吗?”林远山给徐艺畅发去一条短信。 “你不在家时就别问我在不在家了,我提醒你抽时间回来去民政局办手续!” 林远山没有回复徐艺畅的短信,而是衣服也没脱在床上躺到了天亮。 林远山一到单位就听苏家兴说了一个重大新闻:“陶冶被人打断腿了,边河村的村民跑到上边上访去了!” 还没等林远山说什么苏家兴又说:“因为事件已升级,我已把野牛沟制锌点的所有财物封存了,并冻结了三百万的非法资金。” “冻结了三百万资金?”林远山问。 “对,现在我才知道土法炼锌行业是暴利行业,听说这个炼锌点持续时间并不长,在短时间内就捞取了几百万的资金。” “你的反应很迅速,很主动,不然等上级下来督察咱们就被动了。” “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完全是韩亚东搞砸了。” “你的意思是陶冶被打和韩亚东有关?” “那当然,这几天除了韩亚东谁会去动陶冶?韩亚东整天和江汉集团那帮人混在一起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苏家兴大谈韩亚东的时候韩亚东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问林远山:“远山,你是真不想让我活了?” “亚东,你先坐下,有事咱慢慢说。”林远山起身让座。 “慢慢说?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小舅子的账户和东西给查封了?” 苏家兴看韩亚东来势汹汹,主动答复韩亚东道:“韩主任,陶冶的腿被打断了你知道吧?现在村民已经跑到上边去了,是你小舅子没有给其他人留下余地!” “你不要把陶冶被打和我们联系起来,今天我要在这里说清楚,如果你们市场局认不得我韩亚东,我韩亚东以后也不认识你们市场局!” “亚东,你冷静一下。”林远山也劝道。 “我能冷静吗?”韩亚东说到这里努力压了压自己的火气,他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又把吸进口中的烟吐出来后说话的语速才缓下来,“远山,这样吧,你让我小舅子取出一部分你们再冻结,钱都是他借别人的,你们不调查就全部冻结了不是要他的命吗?” “冻结不是我们单位权力范围,你问问县里吧。再说如果证实这些资金是合法的最终会解冻的。”林远山说。 “县里指定你总负责这个案子,他们说只要你点头就能办了。你别解释,我什么都懂,我把属于我自己的钱取出来行不?” 苏家兴一看这阵势赶紧接话了:“韩主任,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现在这件事已被挂牌督办,我们不敢有一点慢动作,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脚,只能让你小舅子耐心等待了。” “好,林远山,我佩服你,你这样铁面无私真是好样的,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亚东——”林远山紧跟着韩亚东下了楼,但韩亚东头也没回就开车走了,站在楼下的林远山盯着大门看了好一阵,看大门的老张还以为大门外有什么情况,到大门了查看了一下只看到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大门外驶过,浓烈的汽车尾气呛了他一鼻子。 当天晚上林远山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的陶冶,病床边的郭朵儿正和一个女记者讲述着他们可怕的经历:“我们正在野牛沟作采访,突然来了一辆小汽车,车上下来三个人,每人手里拿着铁棍,看到陶冶就打……” 最后女记者面对镜头说此事已被立案调查,电视台将跟踪报道以维护新闻记者的尊严和采访权。 而那些去上访的村民是由柳然副县长和十多名信访局工作人员用专车接回开源的,随后省督察组进驻了开源县。 由环保、安全、市场等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野牛沟制锌点处理结果和边河村污染情况上报了省督察组,最终结果是没收野牛沟制锌点全部资产和非法所得,并处罚金五十万元,野牛沟制锌点负责人同时被逮捕。 案件处理结果在经电视台向社会通报后,林远山主动去了韩亚东家里,韩亚东不在家,刘婷说到外地看病去了。 “亚东最近身体不好?” “对,最近他一直头晕。” “那是得好好到医院检查一下。” “他是死是活我已经管不了他了,我弟弟这边的事还管不过来呢。” “抱歉,你弟的事我也没能帮上忙。” “远山,我们并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我弟弟的投资款都是亚东给他借来的,有的还是高利贷,现在所有的钱全被没收了,我们恐怕卖了房子都还不起债啊!” 刘婷说着哭了起来,林远山只好说努力帮他们去借些钱,而刘婷直接拒绝了。 “不不不,不麻烦你了。” 林远山知道自己已经是不受欢迎的人,于是起身离开了韩亚东家里,他刚走出楼门,韩亚东就从卧室里走出来,然后来到阳台上看着楼下林远山的背影咬着牙说了句:“林远山,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第116章 汽车城 魏宝林已经在龙湖家具城逛了三个小时,几乎每一个门店都进去了,可以说比他工作日上街巡查都看得细,而直到天黑下来也没买下一套家具。石苗苗想要的是全木家具,她说买不起红木家具也买一套水曲柳的,而魏宝林知道整个开源县家具市场的全木家具都是木皮贴面的复合家具,所谓的水曲柳家具也就是家具表面贴了一层水曲柳木皮,实际上是由松木制成的。不过即使是松木也是天然木材,也算是比较环保的家具,无奈魏宝林银行卡里只剩八千块钱了,就连一套人造板材家具也买不起了。 龙湖家具城对面是世达汽车城,魏宝林在家具城出来越过马路走进了汽车城,跟在他身后的石苗苗故意说今天不买家具买一辆汽车回去也行,魏宝林说女人的欲望就如气球一样,总有一天会膨胀到炸,石苗苗斜了他一眼说跟上他吃饭都不能随便吃,三年都没吃过一只螃蟹,她仅有一尺九的腰怎么会膨胀到炸?魏宝林没再多说,他一句话就会招来石苗苗十句话,他多说两句石苗苗很可能就把汽车城给吵翻了。 魏宝林直接走进了奔驰汽车4s店,老板陈昊把他迎进办公室,又沏了一杯白茶给他,他喝了一口茶,关心了一下陈昊的生意,听陈昊说奔驰车市场回暖后他顺势说: “既然生意不错就把罚款交了吧,今年单位罚款任务不小,看在多年照顾的份上帮个忙。不然抽查的时候很容易抽到你们家,如果查出问题轻则罚几十万重则停业整顿,到时你损失就大了。” “魏哥,我懂得,这些年多亏魏哥关照,那我就提前交点,不能让魏哥难做。” 陈昊说完让会计取出一万人民币交给魏宝林,魏宝林说了句过几天把收据给他送过来就带着石苗苗离开了。魏宝林在世达汽车城和玛钢管件城溜一圈下来石苗苗的包里就有了十万元现金,虽然魏宝林告诉石苗苗说这些钱只是借用一下,但石苗苗很快就把借用这两个字忘了,她直接在汽车城买了一辆红色小排辆汽车开回了家。 魏宝林和石苗苗刚刚搬进新居不久,室内的家具和家电还没有配齐,卧室放着一张双人床,餐厅放着一个大理石桌面的餐桌,脚下铺着复合地板,墙上新贴的壁纸还散发着黏胶的味道,石苗苗一进屋就先开窗通风,一边开一边说: “你就知道买便宜货,两个月了屋子里的味道都跑不掉。” “凭我几千元的工资能给你把这套房子买下已经不容易了,全靠我自己的本事。”魏宝林说着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还不知道魏哥你的能力?!你以后要多工作,好好工作,你们的工作其实真的挺好的,来钱快。” “工作嘛就像搞对象,做得好就是爱情,做得不好就是耍流氓。” 石苗苗给了魏宝林一个坏笑然后走进浴室打开了沐浴头,魏宝林放下水杯追到浴室掀开那块花色浴帘说:“陈昊交的那个钱是要上交单位的,你可要记得。”说完用眼睛对石苗苗的全身快速扫描了一下,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 “不开票不就没事了?” “不能每次都不开票。” …… 两人的声音很快被流水声淹没了。 方云天是无意中听说管理费这件事的,方云天说管理费早就停收了,商户说所谓的管理费实际上是罚款,方云天更糊涂了,他说哪有预交罚款的?商户说谁家能保证无违规操作?如果让市场局细查起来恐怕会交更多的罚款,还不如提前交了好,买个平安。 方云天越听越不舒服,他说这个管理费就和保护费一样,商户更是敢明目张胆地在销售中做手脚了,这样下去会毁了世达汽车城的声誉,怪不得听好多人说在世达汽车城买车陷阱多,最后方云天让工作人员把预收罚款的事悄悄举报了。 调查组工作人员到达开源时林远山已经回到晋阳,前一天妹妹林远琴带母亲住进了省肿瘤医院,林远山赶到医院时母亲已被推进手术室。林远山怪妹妹不早告诉他母亲的病情,而妹妹说母亲只是有些腹痛,以为是胃寒,前几天去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腹内有肿块,让转到大医院治疗,这不,一来省肿瘤医院医生就安排了手术。 林远山走得着急没顾上告诉彤彤,他习惯性地调出罗小娟的手机号码,准备托罗小娟照顾一下彤彤,可考虑到彤彤与罗小娟不熟,加上罗小娟还要照顾罗星星,于是林远山最终还是给姚燕打了一个电话。林远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姚燕了,好在姚燕还是那个声音,还没等林远山说什么姚燕直接告诉他彤彤已在她家里,让他放心,林远山听了内心又加了几分自责,他发现自己总是在需要姚燕的时候才想到姚燕,而姚燕总是如家人般默默照顾着他和彤彤。 母亲的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当医院把母亲从手术里推出来时林远山都快认不出母亲了,他没想到半年没见母亲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好像半个母亲已经离开了,剩下另一半消瘦到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身体深陷在白色床单中,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孩子那么大,林远山只轻轻一托就把母亲从推床上抱了起来,当他再把母亲小心地放到病床上时,就如同他小时候母亲抱他上床睡觉一样时一样的画面,林远山一阵心酸,他感觉黑暗中有一双大手正在一点点把母亲从他身边拉走,令人绝望的是他对此无能为力。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母亲那双沉着坚定的眼睛,母亲看着他平静地说:“不要当回事,这人世间就是随来随走的一个地方,人人都一样。” “妈,医生说做了手术就会好的。”林远山安慰着母亲。 “我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不用医生说,我自己知道。”林远山知道母亲的那双眼睛可以透视时间,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在母亲生命的旅途中母亲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真正需要安慰的是他和妹妹而不是母亲。 这个时候徐艺畅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一进门就急切地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连我的腿在哪里放着都不知道。”林远山母亲笑了。 “麻药还没退了呢。”一旁的林远琴给徐艺畅解释了一下。 “妈,我煮了些南瓜小米粥,你先喝点粥吧。” 看到徐艺畅把保温盒打开,小米香随热气冒出来,林远山赶紧把粥接过来,坐在床前一口一口喂自己的母亲吃,这个过程他一直都没敢看徐艺畅的眼睛。 林远琴带母亲来晋阳看病是先和徐艺畅联系的,入院手续都是徐艺畅跑上跑下办下来的,徐艺畅还托人专门从北京请来了专家会诊,对徐艺畅所做的一切林远山都听林远琴说了,所以他感觉在徐艺畅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徐艺畅离开的时候林远山送到了门外:“谢谢你。”林远山对徐艺畅说。 “谢什么,妈妈永远都是妈妈,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照顾她的。”徐艺畅就走出了住院楼,留林远山在楼道里呆站了好一阵。 下午林远山接到了郑和平的电话:“有人举报魏宝林在汽车城预收罚款。” 林远山听了郑和平的话有些难以理解:“罚款还可以预收?” “这是魏宝林创造的一个新名词。” 林远山只简单地和妹妹说了声局里有事就开车赶回了开源,当他回到局里时费国祥和魏宝林已处于失联状态,郑和平说这两个人自从昨天被调查组带走到现在还没露面,林远山听了主动到达调查组,很快也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整整一天林远琴都打不通他的手机。 第117章 魏宝林出局 方云天常到青龙山庄喝茶,所以罗小娟早已不把方云天当客人,她走进来的时候一句客套话没有,而是直接问方云天:“方总的车展什么时候搞啊?” “预计是在国庆节搞,这几天我正操闹这个事呢。” “你们举办国际车展对开源也是一次全世界范围内的宣传,是一件大好事。” “可这两天好事搅和了一下,就你们林顺县的那个林远山,搞什么预收罚款,还没犯错就先罚上了,这不是逼着人犯错吗?哈哈哈!” “预收罚款?林远山应该不会这么混吧?”罗小娟听了大吃一惊。 “他就这么混,‘预收罚款’是‘菜刀执法’后市场局的又一新举措,可惜都不合法,所以他们又有几个人被调查组叫去了。” 方云天说到这肖汉廷微微笑了一下说:“我看这个林远山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好像来开源好几年都不认得开源的路,都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罗小娟已经没有心思给面前这两位跺一脚就能在开源砸个坑的大佬煮茶了,她说了句要去接孩子离开了青龙山庄。 罗小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滨河小区,打不通林远山的电话只能到家里找了,她登上二楼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稍稍平复了一下她才敲门,而当姚燕打开门从门里控出半个身子时她竟以为走错门了。 “哟,罗总来了,请进请进!” 虽然罗小娟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彤彤,她还是有些恍惚,姚燕赶紧说明了一下:“林局长回晋阳去了。” 这个时候罗小娟才知道没走错门,但听姚燕说林远山在晋阳就知道姚燕还没听说汽车城的事。 罗小娟走出楼门的时候,姚燕一直在阳台上看着她,而罗小娟也能感觉到她背后那双火辣辣的眼睛,所以她一直没有回头。 石苗苗已经在家里开始行动了,她在一天之内就低价转卖了魏宝林给她新买的房子和汽车,然后收拾了两大箱衣服连夜搭火车跑回了四川老家。魏宝林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三天后魏宝林已经被开源县调查组移交到开源县检察院。 因费国祥负有领导责任,最后顶着一个记大过回到了开源县市场局。 林远山再次赶回晋阳的时候,母亲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林远山只能隔着玻璃看看母亲,母亲紧闭着双眼,感觉母亲极度疲劳,好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生说啥了?”林远山急切地问妹妹。 “医生说如果一周内有好转,咱妈就可能从里面出来回到普通病房。” “咱妈会挺过这一关的,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对咱们会有交代的,妈的命运一生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不在医生那里,这我知道。” 林远山和妹妹正说着见徐艺畅走了过来。 “妈今天情况怎么样?”徐艺畅问林远琴。 “还是不睁眼。” “要不要转院到北京?” “这要听医生的意见。” 徐艺畅和林远琴对话过程中林远山一句话也没说,徐艺畅也全程没看他一眼,而徐艺畅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问林远山要不要回家睡,还没等林远山回答林远琴就抢先替他回答了。 “哥,你回家去吧,留在医院也用不上,现在我都用不上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听医生召唤就行了。” 林远琴说完还使劲推了一下林远山,林远山很听话地跟着徐艺畅走出了住院楼。 “辛苦你了,家里医院都是你在照顾。” “你和我说话越来越客气了。” 林远山坐进徐艺畅的汽车里后才发现徐艺畅又换了一辆新车,林远山并没有问这车是什么时候买的,徐艺畅也没说,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有车窗两旁的路灯在一闪一闪地往后退。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还是川流不息,有好多人或许每天都要擦肩而过,但很可能一生都不相识,人的一生很难琢磨,感觉很不真实,还好林远山一直努力把自己活得真实一些。 一进门林远山就看到餐桌上摆着好几个菜,他直接过去先吃了一口。 “你做了这么多菜啊!”林远山眼里满含感激地看了徐艺畅一眼。 “你想我能做出这么多菜吗?这都是我叫的外卖,知道你肚子一定饿了,不管好不好吃先让你填饱肚子再说。” 徐其腾颤巍巍地从卧室走出来时,林远山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我没事,我没事。”徐其腾说着坐在了椅子上,“你妈情况怎么样?” “这两天在重症监护室里,过两天她就从那里边出来了,我妈是很坚强的一个人。” “你说得对,你妈那个人骨头硬,会没事的。” 晚饭过后林远山洗了一个热水澡,当他从浴室出来时发现徐艺畅已闭眼睡着了,他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看到徐艺畅睡得很安稳也就没有打扰。 母亲终于又挺了过来,第二天林远山到了医院里,母亲已经在向外望着,看到林远山贴在玻璃上,母亲慢慢举一只手,朝林远山做了一个不用管我的手势,一瞬间林远山眼睛就湿了。 这次林远山在晋阳待了一周时间,双休日的时候把彤彤也接了回来,有彤彤在,家里热闹了几天,医院里的母亲看到彤彤也一天比一天精神,在彤彤回来的第二天就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了。 林远山返回开源的前一天晚上拉了徐艺畅的手,但徐艺畅把他的手移开了,徐艺畅说在妈妈住院期间不想谈他们两个人的事,林远山没听徐艺畅了,再次握住了徐艺畅的手,徐艺畅干脆从床上下来,抱着枕头到彤彤卧室睡去了。 林远山回到开源后及时调整了分工,把枣林所的要青山调回局里任市场股股长。 第118章 醉酒 九月的开源已是凉风习习,刚刚从伏天的大蒸笼里走出来的人们开始登山远望,天空干净,空气清爽,连绵起伏的山坡上五彩斑斓,好似一幅幅画在天地间的水彩画,而站在玉泉山顶上的林远山和罗星星则是画中的两个小人,此刻林远山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上天的一件作品,苍穹下人的所有行为都是那么的无用。 “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一个泉眼。” 罗小娟在山坡的另一侧招着手,她的样子在林远山眼里很熟悉,二十年前罗小娟站在外婆家的玉米地头也是这样朝林远山招手的,恍惚间林远山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这里,好像和罗小娟在这里过了二十年的日子,还养大了罗星星。 “哇,好甜的水。”罗星星已奔过去,双手并拢接了泉水喝进肚子里。 “少喝生水,怕你肚子疼。”罗小娟把罗星星拉到一边。 “这是天然矿泉水,老百姓叫神仙水,喝了不会有事的。” 林远山走过来直接嘴对着泉水咕咕地喝了好几口,可罗小娟有些不高兴了,对林远山说:“星星的胃口弱,医生不让他吃生冷的东西。” “对,对,还是听医生的好,我刚才说错了。”林远山赶紧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道了歉,并且一路上为自己的粗心自责,他发现在星星面前自己还没有进入父亲的角色,还没能真正把一个父亲的爱给予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他低下头默默地跟在罗小娟母子身后。 半山腰是一个道观,叫龙泉观,里边只住着一位道士,姓吴,曾在华山修行三十年,道行很深,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向吴首长打问自己的命运走向,今天从来不占卜的罗小娟也踏进了龙泉观的木门。 罗小娟见到道长后,说想知道一下儿子的前途如何,可道长只看了罗星星一眼便双目紧闭,不再说话,罗小娟让林远山带星星出去,屋子里只剩道长和罗小娟后,罗小娟掏出三张百元纸币塞进旁边的捐款箱,然后又向道长恳求道:“吴道长,您就给我说说吧。” “无量天尊!” 见吴道长不肯说什么,罗小娟只好退出道观,下山的路上她对林远山说:“这位道长以前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现在怎么不开口了?” “不开口就是没话说。”林远山说。 “以前见了我话很多的。” “以前你常来这里吗?” “跟着肖总来过几次。” 听到肖总两个字林远山看了一眼罗小娟,没再说什么,而罗小娟没有觉察到林远山异常,继续说道:“肖总和这个吴道长是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林远山猛地抬起了头,他显然感到很吃惊。 “对,听肖总说这个道长当年是因为一个女人才出家的。” “这样啊?看来这位道长还是一个情痴。” 下山的路上,林远山和罗小娟一直走在罗星星的身后,见罗星星一边走一边开心地用手机拍照,林远山和罗小娟都感到了一丝欣慰。罗星星身体的恢复程度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想,看起来像一个健康孩子一样,但一想到罗星星即将去青海上大学林远山不免有些担心。 “星星开学的时候我去送他。” 林远山说出这句话时突然看到山下走上来几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正是肖汉廷。 “肖伯伯!”罗星星看到肖汉廷兴奋地奔了过去。 “哈哈,星星也来了?” 罗小娟看见肖汉廷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知道此刻肖汉廷的突然出现绝不是偶遇,想到此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而这个时候肖汉廷已经走到了她和林远山的前面。 “哟,林局长,这么巧啊?”肖汉廷向林远山伸出了手。 “肖总,确实很巧。”林远山握了一下肖汉廷的手,感觉肖汉廷的手很有力量。 “你们俩是一起来的?” “不,不,也是巧遇。”还没等林远山接话罗小娟就替他抢先回答了。 “看来今天真是太巧了,咱们三人同时遇在一起难了。” “咱们四人遇在一起更难!”肖汉廷身后的江万福走上前插了一句话。 寒暄过后林远山继续朝山下走去,肖汉廷要罗星星去见吴道长,罗小娟说已经见过了,肖汉廷说他带着去见才算真正的见,罗小娟望了一眼已走出去几十米远的林远山,然后跟着肖汉廷又返回了龙泉观。 林远山没想到三个人一起登山最后是他一个人下山,他也知道和肖汉廷绝不是巧遇,看来肖汉廷已经盯上他了。 林远山来到山下的停车场,找到自己的汽车坐了进去,他没启动汽车,而是一直等在汽车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远山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不想罗小娟直接挂断了,几分钟后罗小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先回吧。” 林远山从玉泉山下来没有回滨河小区,而是直接开车到了何彬那里,他感觉内心堵得慌,得找何彬喝几口酒。 林远山见到何彬的时候何彬一个人正在独饮,还是那间小酒馆,还是那张靠墙角的桌子,只是何彬的身边没有了小雅。 林远山一坐下来就自己主动给自己倒上酒了,他这种异常的举动让何彬大惑不解,何彬的眼睛在林远山脸上搜索了好一阵,还是没看出什么来,林远山面带微笑,小口品酒,说话的声调也很平稳沉着,但何彬还是认为出什么大事了,不然林远山不会主动要酒喝的,想到这里何彬把酒瓶从林远山手里抢了过来。 “你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什么事能刺激到我?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心死了!” “你瞒了别人瞒不了我,我知道你的心从来没死过。” “真没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和你一起喝酒了。” 林远山重新夺回酒瓶再次把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后给何彬的杯子也加满了酒,何彬竟然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还是你和我坦白吧,别忘了我曾是警察。” 林远山往椅子上一靠,何彬就把憋了好多天的话如倒豆子一样向林远山倒了出来。 何彬说好不容易拿到开源二中的教学楼建设工程,却被肖汉廷的水泥给坑了,不说在开源只能买肖汉廷的水泥,主要是肖汉廷的水泥质量太差,让他盖起的楼房至今无法通过验收。 何彬在林远山面前发了一通牢骚后,林远山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承认他之所以在开源一直打不开局面就是一直被肖汉廷挡着路,而让他一直下不了决心的是肖汉廷分明是把罗小娟当成了他的挡箭牌。 “你得让罗小如离开肖汉廷,不然肖汉廷仅用一个罗小娟就把你打败了。”何彬说。 “罗总怎么会听我的话。” “不听你的话能给你生下儿子吗?” 说到这里林远山眼睛一亮,他突然觉得一直把罗小娟看作肖汉廷的人是大错特错了,罗小娟在二十年前就是他的人了,罗小娟在肖汉廷身边不正好吗? “你要和罗小娟联手才对!”何彬继续给林远山打着气。 “彬哥,咱俩再干一杯,喝完这瓶酒我就去帮你扛水泥去。” “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别说扛水泥,你连你自己都扛不动了。 何彬没收了林远山的酒杯,因为林远山已经大醉。何彬把林远山送回滨河小区后,林远山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问罗小娟飞机票买下没有,说一定给他也买一张,他要亲自送星星到西宁,不想罗小娟却说一张也没买,说肖总要送星星去西宁,肖总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林远山听了不再说话,也不挂断电话,直到罗小娟那边挂断电话他还保持着一个接听电话的姿势。 第119章 难以定性 林远山是被林远琴的电话叫醒的,他一看时间已过七点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一口饭没吃就跑下楼启动了汽车,今天母亲要出院,他要送母亲回林顺老家。 林远山出了滨河小区刚右转车头又踩了刹车,他突然掉头朝罗小娟家开去了,到达罗小娟家门外时正好看到罗小娟和罗星星在打羽毛球,明亮的阳光照在罗星星的脸上,让罗星星看起来多了活力,连续两次扣回了罗小娟发来的球,而罗小娟看到林远山的车就停了下来。 “林叔叔来了。”罗星星和林远山打招呼。 “星星,叔叔想带你到林顺玩一下,你去吗?” “去!”罗星星还没等罗小娟反应过来就一口答应了。 “不行,我担心你照顾不好星星,感冒了怎么办?”罗小娟不同意。 “小娟,你也一起去吧,我妈有二十年没见过你了。”林远山看着罗小娟恳求着。 “我去更不合适了,会让村里人说闲话的,再说今天我已经和星星的老师约好了,想带星星和老师道别一下。” 林远山不论怎么劝罗小娟就是不愿带罗星星跟随林远山回家,最后林远山不得不说出最严重的一句话,他用只有他和罗小娟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我是怕以后我妈看不到星星了。” 林远山这样一说罗小娟吃了一惊,两人默默地对视一会儿后罗小娟说:“那好吧,星星开学前我一定让你带他回一趟林顺,回去就说星星是你朋友家的孩子,带回村里玩的。” “好,我过几天来接星星。” 显然,林远山很感激罗小娟,他转身走的时候眼里浸满了泪水。 林远山赶到晋阳肿瘤医院时,母亲已经把行李收拾好,林远山劝母亲再住一段时间,母亲却说医院是离鬼门关最近的地方,不能在医院久住,不然就回不了家了,说回家比治病更重要,林远山知道母亲决定了事谁也改变不了,只好和妹妹林远琴把母亲送回了林顺家里。 林远山只在家里住了一天就回到了开源,因他要在周一赶到政府会见新任副县长杜卫国。杜卫国接替柳然分管市场局对于林远山来说是大好事,虽然柳然一直很支持林远山的工作,但柳然的作风过于温和和保守,很少有大动作,而杜卫国则不同了,杜卫国是转业军人,为人直爽,行事果敢,在开源县有很高的声望,是县领导里唯一一个不去青龙山庄喝茶的人。 林远山和杜卫国是在市场局办公室见面的,杜卫国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着车就来了,这也是林远山来开源工作以来第一次遇到分管县领导主动来找局长谈话。 林远山和杜卫国谈话期间苏家兴和费国祥都在座,而杜卫萍临时当起了端茶倒水的服务员,杜卫国在乡镇工作二十年,几乎对开源的每一个村子都了如指掌,但他对开源的工商业还不熟悉,所以他一直说是请教来了,说林远山苏家兴都是他的老师。 谈话的气氛一直很轻松,杜卫国临走前到市场局的每一个办公室都走了走,连安小静都在这位新任副县长面前说了好多话,安小静最大胆的一句话就是:“杜县长,如果你买到伪劣产品就向我们举报。”众人大笑之时杜卫国一脸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在开源买到伪劣产品就是我们工作的失职,哪一天我们很难买到伪劣产品了,我们的市场监管工作就做好了。” 就在杜卫国和安小静说话间,十多个人同时涌进举报中心,说要举报肖汉地产! 杜卫国现场听取了举报,十多个举报者说肖汉地产的售楼人员说开源一中要迁到杨家庄村,于是他们高价购买了肖汉地产在杨家庄村旁边开发的优学小区的房产,但现在他们到开源一中核实的情况是开源一中没有搬迁计划,他们认为肖汉地产做了虚假宣传。 “我好像也听人说开源一中要搬迁,难道是假消息?”杜卫国问。 “是肖汉地产故意制造的假消息,这个假消息一出优学小区的房子就卖空了,售价比县里的其他小区都高,人们都是按学区房买的,但现在发现与优学小区紧邻的只有一个民办幼儿园,所有人都被骗了。” “好的,我们会很快查清楚的,如果存在欺诈消费一定给大家追加损失。”林远山答复后举报人才离去。 杜卫国离开市场局前给林远山留下一句话:“不管是谁卖房子,一定要严肃查处!” 而在二十公里外的青龙山庄,江万福正在哈哈大笑:“我这招儿妙吧?宣传单上加了个学区房三个字房子就被抢空了。” “但被人发现是假消息影响就不好了。”罗小娟说。 “不能说是假消息,开源一中确实向县政府申请过搬迁的事情,只是县政府还没有批准,所以消息是真的,只是还没有落实罢了。”江万福辩解道。 “没落实就不能往外宣传,否则别人会说我们是搞假宣传。” “罗总,你的思维有些堵塞了,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假宣传,开源一中申请搬迁是事实!” 江万福和罗小娟争论不下的时候同样在座的刘其说话了:“这样宣传没问题,开源一中的搬迁申请是我爸爸批阅过的,这个我可以证明,咱们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个利好消息,这也是商人经常用的经商之道,就像股市一样,要抓住利好消息股票才会涨。” 江万福听刘其帮自己堵住了罗小娟的嘴乘势转移了话题,他突然提到了何彬,他对肖汉廷说:“哥,咱们的混凝土已经不再供给何彬了,这家伙一直在说咱们的价格高,他有本事到外地去买吧。” “哈哈,你让他到外地买混凝土这不是坑他吧,哪一家的混凝土进开源不得在咱们这里领通行证?”刘其听到何彬被耍开心地笑了。 “那没办法,谁让他不守规矩了。” 罗小娟实在是坐不住了,她起身告辞时江万福故意说了一句:“罗总,我发现只要我一来你就着急着要走,果真那么见不得我吗?”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罗小娟离开后江万福站起身走到窗前望了望罗小娟远去的背影回头对肖汉廷说:“哥,一定是传话去了。” “什么时候都不用怕人传话,怕人知道还是自己不够强大,真正厉害的人从来不怕别人知道。” “哥说得对,我们怎么会怕林远山知道,撑死他也吃不了我们。” 罗小娟确实给林远山打电话了,只是林远山没顾上接听,因为林远山正在开局务会,杜卫国走后林远山就把几个副局长和相关人员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会上林远山说有杜县长的现场指示,市场局要立即行动,要彻底查清肖汉地产是否售房过程中存在虚假宣传,如属实要依法查处并给受骗群众一个交代,而苏家兴说他早就知道这个事,也让朱兵去调查过,调查结果是开源一中要搬迁至杨家庄一事只是传言,肖汉地产的售房广告中并不包含此类内容,这样无法定性肖汉地产存在虚假宣传的事实。 “看来江汉地产故意放出一个开源一中要搬迁的风声,不得不承认江汉地产的营销手段高明,只用一句空话就把房子卖了,关键是咱们市场局还不能去查处。”费国祥接着说。 “对,传言不是广告,且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句空话是江汉集团的人传出来的。”同样在座的郑和平也和苏家兴持一样的观点。 林远山没想到他刚拍了桌子要调查江汉地产就在局务会上被否定了,而且他无法反驳,他知道在开源任何事都无法逃过苏家兴的眼睛,他想信苏家兴知道一切,苏家兴才是开源真正的主人,而他只是开源的一个门客而已。 “这样说我们是无法给受骗群众挽回损失了?”林远山问。 “除非受骗群众有被欺诈消费的证据。”苏家兴说。 “我们的调查工作还是要进行,要给举报人一个有理有据的答复,不然上千个高价买房的人不会罢休的,搞不好又要引起群体上访了。” “是的局长,工作还是要做,即使知道结果也要履行程序,其实我工作三十年来经常做这样的无用功。”孙勇权站了起来 “苏局长,你带队,一定调查清楚!” 最后林远山把任务交给了苏家兴,苏家兴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儿子苏骏打来的电话,苏骏在电话里说他和老板的汽车都被人砸了! 十多分钟后林远山和苏家兴赶到了何彬的工地,他们看到何彬和苏骏的汽车机盖上都被砸出一个大坑,还被人用红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x! “报警了吗?”林远山问。 “报了,警察也来过了,只在监控里看到两个黑影,应该抓不到人。”苏骏说。 “不用查,这是肖汉廷在警告我,看来我快被赶出开源了。”何彬苦笑了一下。 “何总,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和肖汉廷对着干了,咱们干不过人家,不然咱们这座楼就封不了顶了。” 苏骏这样说苏家兴不解地问:“你们和肖汉廷对着干了?” “肖汉廷把周围十个县的水泥都垄断了,价格比市场价高出十个点来,我和林顺水泥厂联系了一下肖汉廷就不给我供货了,可林顺的水泥也进不了开源,全省十多个水泥厂家都被肖汉廷控制住了,听说肖汉廷成立了一个水泥协会,凡进开源的水泥都是统一价格,而且江汉集团是省内所有水泥品牌的代理经销商,总之不经过江汉集团谁也别想买到水泥。” 何彬的这句话让林远山锁起了眉头,苏家兴很清楚林远山在想什么,他靠近林远山低声说:“动肖汉廷要谨慎。” 林远山好像没有听到苏家兴在说什么,而是对何彬和苏骏说:“你俩修车去吧,我们要回单位上班去了。” 林远山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才给了苏家兴回复:“我决定碰碰肖汉廷!” 听林远山口气坚决苏家兴的手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好,我愿意带队!” 第120章 巨额处罚 苏家兴的队伍只有三个人,但在林远山的眼里苏家兴几乎带走了市场局一半的力量,因为苏家兴把朱兵和孙勇权带走了。苏家兴没有直接调查江汉水泥,而是脱掉制服去了一百公里以外的林顺县如铁水泥厂。如铁水泥厂是一个河南人开办的,销售科长也是一个河南人,二十多岁,对苏家兴他们三个人完全不认识,当苏家兴表示要订购买一百吨水泥时这位河南小伙来兴趣了,专门请苏家兴他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苏家兴和销售科长谈价格,这位年轻科长却皱起了眉头,说价格没办法谈,昨天全省二十多个水泥厂刚统一提了价,尤其是发往开源的水泥都要先发到江汉水泥厂,因江汉水泥是省水泥协会的会长单位,江汉水泥厂是全省所有水泥在开源的代理商。 “这样说我们无法从你们这里直接买到水泥了?”朱兵问。 “和直接买一样,只是在江汉水泥那里中转一下,江汉水泥那里不会加价的。” “昨天水泥统一提价是哪里的规定?”孙勇权问。 “是省水泥协会的规定,每次提价都是省水泥协会统一通知。” “你能给我们看一下提价文件吗?” “好的,没问题。” 年轻人很痛快,吃完饭后回办公室取了一份省水泥协会的文件给了孙勇权,孙勇权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告诉年轻人说回去请示一下领导很可能明天就打款过来了,年轻人说收到货款后三天内发货,双方谈得很愉快。 事情好像太顺利了,没费什么力气,可当三个人驾车离开二十分钟后孙勇权就从汽车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小车追了过来,孙勇权加大油门直接把车开进了当地的派出所里。林远山说这里的派出所所长是他小学同学,也姓林,其实林顺县好多人都姓林,三个人在林所长办公室小坐了一会儿,看所长很忙就没有多打扰,他们走的时候林所长说派警车护送他们回去,苏家兴摆手说不用了,朱兵也说回自己家不用护送,但林所长执意派人护送,果然,当苏家兴他们出了派出所时,那辆黑色轿车就等在不远处,好在有警察护送,一路上还真没出什么事,可他们不知道罗小娟也在去市监局的路上,他们到达林远山办公室时罗小娟的汽车已经开进市场局大院里。 “让送你们的警察进来喝口水。”林远山说。 “人家已经掉头回去了。”苏家兴说着把省水泥协会的文件递给了林远山。 “水泥又涨价了?”林远山读完文件说。 “这不是涨价的问题,这是价格垄断问题!”苏家兴坐下来说。 “就凭这一张文件就能确定是垄断行为吗?”林远山又问。 “凭这个文件咱们就可以立案了,咱们要把所有参与价格垄断的水泥厂调查一遍,证据收集起来后就可以处理这个案子了。” 正在这时罗小娟敲门进来了,林远山显然没有思想准备,惊诧之时罗小娟却转身直接面朝苏家兴:“苏局长,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我?”苏家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一眼林远山,发现林远山和他一样迷茫,他转向罗小娟,“什么事啊罗总?” “你从林顺拿回来的那个省水泥协会的文件是作废过的,那个年轻的销售科长搞错了,他委托我和你要回去。” 所有人瞬间明白了罗小娟的来意,正在苏家兴不知如何回答时林远山当即回绝了罗小娟:“这个文件有没有作废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远山,”罗小娟突然感觉自己唐突了,又改口,“林局长,是江总让我来的,江总说一切都是误会。”罗小娟的笑开始不自然起来。 “我和江总之间应该没有误会。”林远山的口气略冷,搞得罗小娟越不自然了。 罗小娟看到林远山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把在场的四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低了一下头,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语气变柔和了,她说:“林局长,苏局长,我就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你们说吧,市场局和江汉集团还是不要把关系搞僵了好,江汉集团毕竟是开源县的龙头企业,肖总这个人还是什么事都愿意协商的。” 林远山感觉今天的罗小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站在了肖汉廷那一面,他对罗小娟说:“你还是回话给你们的肖总吧,我们市场局和哪个企业都不想搞僵关系,但我们要履行我们的职责,有举报就有调查。” 罗小娟和林远山两个人对起话来旁边的人就都不作声了,孙勇权和朱兵两人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俩感觉正在看一部精彩的电影。 罗小娟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开了市场局,罗小娟走后林远山拍了一下桌子:“调查!” 苏家兴看到林远山拍桌子后并没有及时表态,他好像还在等林远山第二次拍桌子,他总感觉林远山这个拍桌子有点冲动和情绪化,办公室内沉默了几秒钟,林远山脸上的肌肉也松缓下来后,苏家兴才又说话。 “我们确定了要一查到底吗?” “那当然,如果不一查到底咱们就是渎职!” “好,一查到底!” 朱兵和孙勇权两个人还是一副看影视剧的表情,不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张大了。 其实林远山一下班就赶紧开车去了罗小娟家里,开门的是罗小娟的妈妈,林远山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罗小娟正在给罗星星整理旅行箱。 “远山,我刚做好南瓜小米粥,你赶紧趁热喝一碗。”罗小娟妈妈一见林远山就笑盈盈的,她仰头看着林远山,就像看着自己多日不见的儿子一样。 “姨,我先和小娟说句话。” 林远山刚走到罗小娟身边就被罗小娟拉进一个小房间里。 “你怎么来了?” 罗小娟这么一问林远山反而不知回答什么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罗小娟,而罗小娟一脸嗔怪。 “你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你吗?亏你还当过警察。” “有人跟踪我?”林远山疑惑地问。 “你去外边看看。”罗小娟手指门外。 林远山没往门外走而是靠在窗前向外看了看,窗外一个人也没有。 “你看见有人跟踪我了?” “不是我看见,是我知道!” “管他,我不怕被人跟踪。” 林远山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你是有家庭的人,总往我这里跑不好,再说你最好不要和肖汉廷斗,你应该不是他的对手。”罗小娟继续说。 “你把肖汉廷抬得太高了吧,我劝你最好早日离开江汉集团,凡不走正道的人你最好远离。”林远山反而劝起了罗小娟。 “你不能这样说,没有肖汉廷就没有我的今天,当初谁管我们娘俩?肖汉廷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忘。” 林远山发现他无法在罗小娟面前说肖汉廷一句不好的话,他感觉肖汉廷在罗小娟心目中分量太重了。 “那你现在把我当你什么人?” “暂时什么人也不是。”罗小娟的眼睛看向了一边。 “我至少是星星的爸爸。” “现在还不是。” “不是?”林远山直直地看着罗小娟问。 “没公开就不算是,至少星星还不知道。”罗小娟坦然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远山平静地说。 “那我们就公开,早就应该告诉星星的。”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是时候?” “等到了时候。” 两人正说着星星推门进来说姥姥叫吃饭,罗小娟和林远山随即走了出去。 “姨,我不吃了,我还有事。”林远山和罗小娟妈妈告别后又拍了拍星星的肩膀,“星星,叔叔走了。” “叔叔再见!” 罗星星一直把林远山送到门外才返回来,罗小娟的妈妈一边盛饭一边嘟囔着:“远山每次来都是顾不上吃饭。” 一个月后,江汉集团接到了市场开出的一百万元的罚款单,在青龙山庄,肖汉廷把这张巨额罚单递给了罗小娟。 “林远山这个人确实有意思,具有挑战性。这样,集团暂且不考虑上市了,我们就全力以赴考虑怎么处理他。小曼,你可以原话转告林远山。”肖汉廷笑了笑说。 “林远山算什么玩意儿,整死他就和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一旁的江万福愤愤地说。 第121章 夜路 田沃村是开源县继城关村后第二个被城市吞没的农村,随着一个占地五百亩冠名为永乐华的大型游乐园的建成,田沃村的村民已由农村户口集体转成城镇户口,村里有一百多户人家拿到了上百万的补偿款,年终每个村民还可以领到两万元的分红,其中就包括郭司非家。 永乐华游乐园开业大典和郭朵朵的婚礼都选在了农历六月二十九这一天,上午十点钟陶冶迎娶郭朵儿的车队到来的时候正好是永乐华游乐园大典开始的时候,这样参加永乐华游乐园大典的一些嘉宾的汽车就被陶冶的婚庆车队给夹在中间了,其中就有刘绍林的汽车,尽管他的司机狂按喇叭前车也还是像一只蜗牛一样在缓慢蠕动,司机下车跑到前车窗前拍打,前车司机也不示弱,摇下车窗瞪着眼说: “拍什么?不看在娶媳妇吗?” 这时站在主席台上的刘其和田飞已经带着十多个人赶过来,三两分钟时间十八辆婚车里的司机就被拖了出来,婚车上的红花也被撕了下来,陶冶从车里出来大喊:“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你阻挡交通!” 还没等陶冶解释什么,陶冶和他的车队就被强行拖走了。 婚车被拖走急坏了新娘子郭朵儿,她站在她家新楼的阳台上直跺脚。 “妈妈,这可怎么办呀?” “你急什么?怕嫁不出去啊?” “妈,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卢巧仙刚说完就见迎亲队队长进来了,这位胸戴红花的队长自我介绍说是陶冶的二姨夫,并把手中一个精雕细刻扎着红绸的檀木礼盒双手递给了郭司非和卢巧仙。 “亲家,这是我们的聘礼,请收下!” 卢巧仙接过礼盒随手放一边说:“人都被警察带走了这婚还怎么结呀?” 这时坐在一旁的卢巧仙的妹妹打开礼盒惊呼了一声:“哟,这礼盒怎么是空的?” “什么?空的?”卢巧仙一把夺过礼盒查看,发现礼盒里边确实空无一物。 一旁的陶冶表哥却笑了,他拿过礼盒,把盒底的红色绸缎掀起来,从礼盒底层抽出一张银行存单。 “叔,礼单在这里呢。” 卢巧仙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一千万元面值的定期银行存单,存款户名写着郭朵儿三个字。 正在卢巧仙盯着那张银行存单的数字的时候,陶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和郭朵儿说:“朵儿,咱们坐火车回去吧。” “什么?坐火车?”郭朵儿的表情夸张起来。 “车都被扣在交警队了,只能坐火车了。” 陶冶说着拉起郭朵儿的手就往外走,卢巧仙这时回过神来了,她一把拉住女儿问:“朵儿,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妈,我——” 郭朵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冶拉出了门,陶冶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一旁的表哥却依旧笑着说:“火车婚礼更有意义!” 永乐华游乐园大典过后,肖汉廷在刘其的庆功宴上夸赞了刘其年轻有为并一次性筹资三个亿的能力后私下和是绍林说:“把尚峰儿子的婚礼给搅和了并不是明智之举。” “什么?尚峰儿子?”刘绍林问。 “那个叫陶冶的记者就是鑫材钢铁老总尚峰的儿子。”肖汉廷慢悠悠地说。 “尚峰的儿子是一个小记者?他儿子怎么姓陶?” “那小子很叛逆,姓的是他母亲的姓,对他父亲的千亿公司不屑一顾,就爱搞新闻报道。” 刘绍林听后脸色变了一个颜色。 罗小娟也在酒桌上,她没有多说话,宴席结束后她就和肖汉廷同坐一辆车离开了,路上肖汉廷对罗小娟:“你放心好了,西宁那边的房子我已经安排好,我会派一个班的力量去给星星陪读的。” “谢谢。” 罗小娟回到家中才看到林远山发来的信息,是这样几个字:“母亲病危,我回林顺去了。” 罗小娟给林远山打过电话的时候,林远山回复一条正在开车的信息就挂断了。 天色已暗下来,路两旁的山峦都已没在暮色中,初秋季节,山坡上本应是油画效果,但林远山只看到黑色的山头一个一个从自己身边掠过,他驾车沿着蛇一样的盘山公路向大山深处行进着,眼看着前方的路越走越黑。 偶尔也会在转弯处突然看到一辆大货车驶出来,像巨兽一样,豪叫着,与大货车错车的时候,林远山感觉自己已挂在悬崖边上,随时会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下山崖。 嵌在山坳里的村庄闪闪烁烁,如一块块星空从天上掉了下来,其实本来就无所谓天和地,天就是地,地就是天,当年他和罗小娟躺在山坡上,他看着满天星星曾对罗小娟讲,如果人站到月球上,那么地球就是天,地球上的人就都活在天上,当时罗小娟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像两颗星星。 那棵从山垛子上斜生出来的老榆树还在,远远地林远山就看到了它消瘦的身形,车行至老榆树下方的时候,那熟悉的灯光和房舍就全部展现在林远山面前了,自家的房子就在路边,离河道最近的地方。 听到汽车的声音,林远琴已从大门里迎了出来,林远山什么也没问急走几步进了老屋,见母亲安静地躺在炕上,林远山走到母亲身边,母亲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母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终究也没说出一句话。 “妈,我送你去医院!” 林远山说着伸出双臂想要把母亲抱起来,只见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时林远琴把林远山拉到一边,说母亲有交代,万万不能把她送医院,万万不能让医生给她开出一张死亡证明来,万万不能用医院的白色床单把她裹了再把她推进太平间,万万不能把她当成一个病例,让她躺在自己家里慢慢地去吧,去不等于死,去就是去了,不是死了,有大山作床,有天空作被,怎能是医院那一间病房和那一张铁架床可比得了的,即使去了也是被老天爷召唤去了,也是回归天地了,这是造化,母亲这样说。 林远山将泪流满面的脸扭向了一边,一旁的大姐给他一块纸巾,他把自己的脸收拾干净后才又面向母亲。林远山握着母亲的手,然后掏出手机,翻出彤彤的照片给母亲看,“妈,彤彤就要上高三了,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他用食指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给母亲翻看着一张张照片,翻到一张春节全家福的照片时林远山停顿了一下,翻到彤彤三岁时被奶奶抱着的照片时林远山又停顿了一下,而翻到一张罗小娟和罗星星的照片时林远山不说话了。 “这不是小娟吗?她的儿子这么大了?”母亲问林远山。 “妈妈,这是您的孙子,是我和小娟的孩子。”林远山指着罗星星给母亲看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原来我还有一个大孙子!”照片中的罗星星和年少时的林远山几乎一个模样,母亲瞬间明白了。虽然气息微弱,却笑得很满足,带着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妈啊!”林远琴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而林远山则俯下身依偎着母亲躺了下来,他摸着母亲的脸,又不时整理着母亲的头发。 “该叫舅舅们来了。”大姐提醒了一下,林远琴出门去了,十多分钟后,舅舅们叔叔们,还有十多位邻居们都来了,舅舅还叫来村里一个木匠,连夜给母亲打好了棺材。 而第二天上午,当徐艺畅带着彤彤驱车赶回来时,看到罗小娟带着星星正徘徊在大门口! 第122章 葬礼 大门敞开着,大门正对面已经搭好了灵棚,林远山身着白衫双膝跪地,两手放在膝盖上,头低着。陆续有亲友走到灵堂前上香上供,有一个老女人远远就哭上了,动作和表情都很夸张,哭腔也婉转悠长,是那种有唱词的哭,哭得很专业,这种完全可以归入戏剧范畴的哭灵方式也只有极个别村保留下来了,也只有一些老年妇女还掌握这项技巧,就是有这样高水平的哭灵人才会让整个丧事显得很有气氛,加上旁边唢呐的演奏,整个村庄都被渲染了,好像在五里外就能听到。 “姨,您进屋休息一下,别累着了。”大姐把老女人扶进屋里去了。 林远山还不知大门外有两个女人正看着他,罗小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走进去,而徐艺畅也站在原地不动。徐艺畅看看门里的林远山,又看看眼前的罗小娟,一时不知是走进去还是该原路返回。罗小娟随意回了一下头看到了身后的徐艺畅,两双眼睛就这样碰在一起了,两双眼睛都一眨不眨的,但徐艺畅的眼睛里明显冒着火,罗小娟礼貌地向徐艺畅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没有减轻徐艺畅灼灼的目光,徐艺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给林远山拨了一个电话。 “我到门外了!” 林远山一抬头就看到了大门外的罗小娟和徐艺畅,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门外边面对着两个女人。罗小娟离林远山近一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徐艺畅离林远山有两三步远,需要林远山上前一步才能够得着,林远山大脑里已经做过向罗小娟伸出手和向徐艺畅迈出步的动作了,只是他的肢体好像僵住了,显然眼前的两位女士也僵住了。 “爸爸,奶奶怎么了?”彤彤扑到林远山怀里哭了。彤彤抱住林远山让林远山更不能动了,情急之下林远山只能用眼睛紧盯着两位女士,只怕其中一个突然掉转头走了。 好在关键时刻林远琴出现了,她上前一把抓住徐艺畅又一把抓住罗小娟:“嫂子,小娟姐,进屋里去,进屋里去。”林远琴说着落下了足够多的泪水,可以说是泪流满面。在这悲痛时刻两个女人都保持了高度的理智,竟然随着林远琴走进了摆满花圈的小院。 罗星星四处张望着,显然周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了,他第一次见识农村的葬礼,第一次见红色的棺木和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身穿白色孝衫的人,还有现场演奏的吹吹打打的民乐,看起来那个吹唢呐的老伯肺活量很足,一口气能吹一个很长的调。正在罗星星被唢呐吸引过去的时候,罗小娟把罗星星拉到了灵前,她让罗星星给这位去世的奶奶磕个头,罗星星毫不犹豫就跪下了,磕完头他就又听唢呐去了,他还不懂得磕这个头的意义,以为仅仅是行礼,而一旁的罗远山早已泪眼模糊。 一直等罗小娟走开徐艺畅才领着彤彤来到灵前,徐艺畅凝视供桌中央的那张黑白照片良久,后来泪水就止不住了,一直流,后来她跪了下来,彤彤也跟着跪下了,她用手捂住脸抽泣着,彤彤也哭出了声,嘴里不停地叫着奶奶。林远琴把一块白布扎在徐艺畅头上,给彤彤头上也扎了一块,然后扶起徐艺畅,让徐艺畅进屋先休息一下。 林远山没有发现罗小娟是什么时候走的,当他在院子里找不到罗小娟的时候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罗小娟说星星要去大学报到,今晚就要上飞机。林远山对罗小娟说了声谢谢,罗小娟说她后悔上次没让林远山带星星来林顺,林远山说这次来也一样的,星星的奶奶一定已经看到星星了,林远山再次说了谢谢。 而就在当晚,一张照片在手机微信群里被疯狂转发,当江万福看到这张照片时哈哈大笑起来,他对田飞说:“干得好!” “舅,你得感谢庞世龙,这张照片又是他搞到的。” “世龙,我看你适合去情报局工作,你很有当间谍的天赋。” “江总,不谦虚地说,我也认为我有这个天赋。” “哈哈。”江万福再次仰天大笑,接着说,“这才是和林远山过的第一招,大招还在后边呢!”笑着笑着江万福的面部表情即刻又变得狰狞起来。 当江万福田飞庞世龙三个人互碰酒杯的时候,在青龙山庄的肖汉廷也看到了这张照片,照片上林远山站在中间,看起来正不知所措,离林远山近一点的是罗小娟和罗星星,离林远山远一点的是徐艺畅和林彤彤。肖汉廷的眉头是皱着的,这个时候罗小娟正坐在肖汉廷的对面。 “林远山得罪的人太多了。”肖汉廷声音低沉。 “这可怎么办?影响太大了?”罗小娟看起来极度担心,她一直看着肖汉廷的脸,好像从肖汉廷脸上能找到她要的答案。 “你需要离开开源,只有你远离林远山才能让这个话题画上句号,这样对你和林远山都好,不然这件事炒作起来林远山很可能会被立案调查的。” “那么严重吗?” “难道你不觉得严重吗?你看看,照片上的罗星星和林远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一看就是父子关系!” 罗小娟完全没了主意,肖汉廷给罗小娟沏了一杯热茶,接着又调整了位置,从罗小娟的对面坐到了罗小娟的身边,一只手臂很有力地环住了罗小娟这个明显受到惊吓的小女人。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这几年你安心在西宁陪孩子学习,你的新职务是江汉集团西宁分公司总经理,我已经在西宁买了一块地,这块地全权交给你打理。” 罗小娟低着头好久没有说话。 林远山带着彤彤一起回到开源后他把彤彤送进了学校,安排彤彤住进了学生宿舍,他想到彤彤高三课业紧张,而他工作又忙,担心不能按时接送女儿上下学,也不能按时给女儿做好饭,只能让彤彤住校了。 晚上林远山联系罗小娟娟的时候手机语音提示对方无法接通,他不知道罗小娟已经登上了飞机,一起出行的还有肖汉廷和罗小娟的母亲。 飞机降落西宁后肖汉廷把罗小娟母子带到一座别墅里,罗小娟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有三四个服务人员正恭候着,罗小娟刚把行李放好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就把饭菜端上了餐桌。 “这是阮大姐,是我请来的金牌保姆。” “罗总好。”阮大姐恭顺地站一旁对罗小娟说。 “好,好。” 饭后罗小娟安排母亲和星星休息后对肖汉廷说:“其实我和我妈都可以做饭的,不需要雇保姆。” “需要,非常需要,星星身体不太好,不适合住校,需要专人照顾。” “肖总,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罗小娟说这话时眼睛是湿润的。 “我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事。”肖汉廷的手放在了罗小娟的手上,而罗小娟显然无法把手从那只大手里抽出来。 罗小娟躺在床上才看到林远山的短信,罗小娟回复道:“我已来到西宁,计划长期留在西宁陪儿子读书。” “什么?长期留西宁?” “这也是为了你,我在开源只能给你制造麻烦,只有我远离开源才会终止传言。” “我不怕传言。” “我怕,我怕影响艺畅和你的关系,你要相信,艺畅是真爱你的人。” 林远山不知道罗小娟为何会突然离他而去,他盯着手机屏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罗小娟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有星星就够了,星星就是你,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因为我生了另一个你。” 林远山的眼睛湿润了,最后他回道:“谢谢你,我也从未离开过你,因为这么多年,你就一直住在我心里,请相信。” 罗小娟没再回复,林远山一直等到深夜两点钟也没见罗小娟再回复。 第123章 一盘水果 林远山手机屏幕每十五秒就要黑屏一次,所以他每过十五秒就要用手按一下开关键,以保持他和罗小娟的对话框的亮度,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可以说对话框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他难以释怀的过往,他反复阅读着这些黑色字体,好像他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些文字的真实含义,就在他的手指再一次触摸屏幕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声音很有力度,也很急促,他起床走到门口,眼睛对到门孔上,看到姚燕站在门外! 林远山刚一开门姚燕就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把姚燕扶正说:“你又喝这么多?” “哥,我有话要对你讲。”姚燕说着要往屋内走但被林远山挡住了。 “有话明天说吧。” “不行,现在就得说。”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林远山强行把姚燕推到门外,然后他扶着姚燕上了三楼,等姚燕开摇摇晃晃地开门进屋后他就返了回去,任凭姚燕在身后一声声喊他哥他也没有再理会。 林远山回到屋子里就关灯睡去,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林远山急匆匆打了一个出租车赶到单位时,任小花从办公室出来截住了他。 “局长,再有半小时县人大代表要来咱们单位测评。” “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刚接到人大的电话通知。” 林远山直接朝三楼会议室走去,苏家兴和郑和平已经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人大从来没有这样突袭过咱们,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苏家兴感觉事情不妙。 “这几天没听说县里有什么特殊举动呀?”郑和平说。 说话间办公室的小田端来一大盘水果,林远山看到眉头一皱,问:“端水果干吗?又不是要聚餐,赶快端出去,以后开会一律不上水果,一人一杯白开水就行。” “任主任让买的,说人大代表要好好招待。”小田说。 “我们这里是工作单位,不是酒店宾馆,我们正常配合人大代表测评就行。” 小田只好把水果端了出去,一旁的苏家兴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又没说出来,不一会儿任小花走了进来。 “局长,今天来的人大代表都是开源县的大老板,老板们讲究多,咱们还是摆点水果吧,不然咱们单位好茶也没有,就给每人倒一杯白开水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平时办事的老百姓来了你给倒过水吗?人大代表为什么要特殊优待?会议室桌子上堆一堆水果瓜子的,像什么?以后要改了这种做法!” 苏家兴又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又没说,这时郑和平说话了:“局长,水果已经买了就摆上吧。” “不用,把买的水果送食堂,中午让咱们的职工自己吃!” 苏家兴把憋在嘴里的一句话咽进肚子里了,他知道说出来也没用,林远山不会听的。 人大代表们仅过了十多分钟就来了,足足来了三十多个,带头走进来的是世达汽车城老板方云天,第二个是恒通广告公司的刘建史,还有万有玛钢的吴明,跃步鞋业凤山果业等开源大型企业董事长,但这三十多人当中却没有开源规模最大企业江汉集团的董事长肖汉廷!林远山早就发现了这一不大正常的现象,但他没有多想,在会议室里回答着人大代表一个又一个提问。 全县无证经营的工商户有多少? 你们对产品质量抽检率是多少? 是否存在以罚代管? 消费者投诉案较去年有回落吗? …… 你怎样解释针对市场局的三百多起群众投诉? 每一位人大代表的提问都异常犀利,林远山已经感觉到测评现场气氛凝重,也知道无论他如何回答都不会让测评组满意,他侧脸看了一下苏家兴,正好苏家兴也在看他,从苏家兴眼睛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测评组离开后林远山马上召集副职以上领导到他的办公室里,但谁也说不出这次测评组的真正用意,最后郑和平说不会是那盘水果没有端上桌的缘故吧,林远山和苏家兴听了都笑了,这个时候任小花端进来一小盘水果,大家看到都笑了,搞得任小花一脸疑惑,正要把水果端出去郑和平赶紧说:“放下,放下,我要吃!”郑和平抓起一只苹果啃了一口又说“人家那些大老板们谁稀罕几个苹果”,苏家兴也说问题绝对不在水果盘上。 中午林远山在单位食堂吃大碗面的时候,青龙山庄已是觥筹交错,肖汉廷站起身对着一桌子人高高举杯说:“我肖某人敬各位一杯,开源的营商环境还是靠大家共同维护,各位如此关心开源的发展令人敬佩!” “我们会一直跟着肖总,肖总走哪条路我们就走哪条路!”一桌子人齐刷刷站了起来。 “这个林远山确实该换了,除了罚款这个人几乎不知道工作该如何去做!” “不识时务的家伙!” “哎哎哎,我们喝酒不管政事!” 大家落座后,刘建史来到了肖汉廷面前:“肖总,以后还是要您多多关照我哟,我一口干了这杯以表诚意!” 刘建史一口把一杯53度的白酒喝进肚子里后,一旁的江万福和肖汉廷说:“哥,今年万寿丹的广告我给他了,我告诉他,做我们的广告不许赢利!”江万福说完哈哈大笑。 “只要做得好谁做也一样,广告费咱们不会少给。” “谢谢肖总!”刘建史连连点头鞠躬。 “哎,建史啊,你可要给我多报料啊,不然万寿丹的广告轮不到你。”江万福低声对刘建史说。 “知道,知道,不过说到报料我可以联合另一个人。”刘建史附在江万福耳朵上说。 “谁?”江万福问。 “魏宝林!” “这家伙出来了?” “对,是我把他捞出来的,这家伙恨死林远山了。” “你好好干,我现在已经掌管了万寿丹,打算和你长期合作!” “谢谢江总!” “不对,你要谢的是肖总。” 刘建史在和江万福嘀咕的时候,肖汉廷已经把脑袋偏向刘绍林那边了,这时方云天突然高声说:“今天谢谢大家!都投出了自己忠实的一票,算是给我出了气了。” “我们就是要公正行使我们人大代表的权利。” “哈哈哈!” “林远山在开源的时间长不了了。” …… 今天姚燕也在座,是江万福带她来的,姚燕今天没有多喝,一直在认真听酒杯与酒杯碰撞声,江万福已经喝到酩酊大醉,他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在桌子下边摸着姚燕的屁股,示意她离开此地,换个地方玩去。姚燕轻轻挡开了江万福已经肆无忌惮的手,立即起身离开了青龙山庄回到了滨河小区,她上到三楼的时候惊讶地看到林远山正站在她的门口。 “林局长,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没,我不会走错。”林远山看着姚燕微微笑着,待姚燕一打开门他就跟了进去。 “我可是被你推出来的人,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呢?”姚燕回头对林远山说。 “昨天时间确实晚了,我想到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才把你送回来,再说昨晚你确实喝多了。” 林远山进屋坐到沙发了,姚燕给林远山沏了一杯茶。 “我想知道昨天你想和我说什么?”林远山问姚燕。 “说什么也迟了。” “什么意思?” “你都已经被打差评了我还能说什么?” 昨晚路过一个包间的时候,听到江万福在包间里哈哈大笑着,并说了一句“林远山我很快会让他滚蛋的”。姚燕直接进了包间,看到刘建史和庞世龙都在座。 “有美酒怎么能没有美女呢?”姚燕故意说。 “是呀,有美酒怎么能没有美女呢?”刘建史看着姚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来,我的燕子,罗曼走了,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你培养成第二个罗曼!”江万福说着把姚燕拉到了他身边。 酒桌上姚燕知道了第二天人大代表们要去测评林远山的事,并知道这次测评完全是肖汉廷一手策划由江万福实施的,而且刘建史和庞世龙已经草拟了一份关于林远山生活作风问题和工作上乱作为不作为的举报信,这才让姚燕在深夜两点敲了林远山的门。 “你早就知道人大代表要去我单位的事了?”林远山问。 “我昨晚才知道,我还知道好多人想搞你,连那个庞世龙提起你都咬牙切齿,你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不论得罪谁我劝你还是不要得罪江万福和肖汉廷,江万福是装了一肚子坏水的人,而肖汉廷更是只手遮天的,所以在开源你要现实一点,不能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情。”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 林远山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姚燕一个人呆坐了半天,然后一个人又流了好多泪。 第124章 雨夜 第二天林远山就被付双义叫去了,付双义向他公布了人大代表对开源市场局的差评结果,林远山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来开源工作六七年怎么就落了个差评?不过林远山向来不愿去深究事情的原由,他习惯接受一切已经发生了的事。 “三十个人大代表就有十七个要求更换市场局局长,开源县市场局也是全县唯一一个被人大代表给了差评的单位,组织上不得不考虑你的任职问题,你自己也考虑一下。”付双义说这话时身子前倾一直看着林远山的面部反应。 “付部长,还是那句话,我任何时候都服从安排,让我去哪里都行。”林远山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为自己争取什么。 “给你一周的考虑时间,一周后你要提交一份述职报告。” “好的付部长,我很快会写好的。” 付双义和林远山的谈话很短,只用了十分钟,当林远山走到门口时付双义又把林远山叫住了,他起身到林远山跟前拍了一下林远山的肩膀:“远山,我是很认可你的,执法部门就要有执法部门的力度,这个肯定没错。但是,服务地方经济、为企业保驾护航更是咱们工作的重中之重,要好好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你别灰心,换个部门工作也一样,都是给党和国家工作。” “谢谢部长,我也这样认为。” 林远山回到局里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写好了述职报告,他把述职报告交到组织部后就带着彤彤驾车回到了晋阳家里。 家里只有薛姨和岳父在,徐艺畅整夜未归,虽然第二天是周六但徐艺畅还是不见人影,林远山不得不给徐艺畅打了一个电话。 徐艺畅进家门的时候与上一次林远山在林顺见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发型是新做的,一向着装简洁的徐艺畅穿了一条秋款长裙,脚上也踩了一双细高跟鞋。徐艺畅瘦了,所以显得高了,也显得年轻了好多岁,林远山还看到徐艺畅嘴唇上涂着淡淡的唇膏。 是彤彤先迎上去的,彤彤问妈妈为什么昨晚没回来,徐艺畅说在学校开会晚了就住在学校了,彤彤说想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徐艺畅直接说把她的那一台给彤彤用,彤彤高兴地跑到了徐艺畅的书房里。 林远山站在门口,徐艺畅进屋的时候林远山还帮徐艺畅把挎包和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注意着徐艺畅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而徐艺畅一直没有与林远山对视,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光脚走进了父亲的卧室里。 “爸,今天按摩师来过了吗?” “来过了,告诉人家明天别来了,我感觉按摩效果并不好。” “爸,按摩可以通血脉的,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有效果了。” “我这个人不爱被人摆弄,每天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可以了。” 林远山进来的时候岳父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林远山将岳父推到院子里,秋天的太阳可以用手去摸了,像老家的棉被一样,这是林远山的感觉,小的时候他经常躺在山坡上睡觉,那时他感觉太阳就是一床大棉被,那种舒服劲至今记忆犹新。 林远山一整天都陪着岳父,和岳父聊了好多国家的事情,直到岳父问起他工作的事情他才吞吐起来。 “爸,也许我要回来了。” “回来晋阳?你可以调回来了?” “我想回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了?有事你就说。” 林远山又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天,天上什么也没有,那群经常从头顶飞过的灰鸽子不知哪里去了,实在找不到一个可转移的话题林远山才不得不老实交代:“我可能要被免职了。” “免职?为什么?” “我被人大代表打了差评。” “你犯什么错误了?” 林远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也不能说自己就没错,他只说了一句“工作中总是要出状况的”,后来岳父也没有细问,只是一直在安慰他:“是非曲直本来就分不清的,没有人能料事如神,也没有人能把事情做到让所有人满意,只要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了。” 直到晚上徐艺畅才开口和林远山说话,林远山主动为那张照片辩解了一下:“那天我完全不知道小娟要去,不过她能去我从内心还是很感谢的,只能感谢,你说难道我能赶她们母子走吗?” “看你这话说的,谁不让你感谢了?我也没要你赶人家走啊?你做得很对,小娟也做得对,难得带星星去送奶奶,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 “不,我更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彤彤奶奶住院那段时候你每天都去医院看望,谢谢你。” 林远山伸出手要握住徐艺畅的手,不想徐艺畅突然站了起来,她在地上走了一个来回,然后背靠在衣柜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远山,我们分开吧,前一段时间妈妈病重我不便向你提这些,现在妈妈已经去了,咱们也把该办的事办了吧。” “我不同意!”林远山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坚决。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那张照片已经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几天我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猜别人怎么说?别人都说我和罗小娟是二女共一夫,现在只有离婚才能消除这种影响,再说你心里早就没有我了,我们别再演了,太累了!” 徐艺畅的声音突然失控,林远山赶紧提示:“小声点,会让爸爸听到的。” 林远山和徐艺畅一直谈判到深夜,直到徐艺畅说她已另有所爱希望林远山给她自由的时候,林远山再没有理由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林远山在签下自己的名字时胃部突然痉挛,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溢到咽喉的酸水又吞进肚子里才勉强写好自己的名字。徐艺畅没有发现林远山的身体异常,她把签有她和林远山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小心折叠好,然后对林远山说: “先不要告诉爸爸和彤彤。” “我长期不回家爸爸会觉得奇怪的。” “你可以回来呀,你不回来看彤彤了?也不再认爸爸了?我承诺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既然这里还是我的家那我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我们还是亲人,但不再是夫妻了。” “谢谢你把我还当亲人。” “你是我女儿的父亲,我们是彤彤的父母,这种关系这辈子也改变不了。” “谢谢。” 当天晚上林远山又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徐其腾已经坐在林远山的身边。徐其腾手里盘着两颗不锈钢健身球,他笑眯眯地对林远山说他盘这两个健身球好几个月了,感觉手比以前灵活多了,他还说以后要少坐轮椅,说轮椅会彻底毁掉一个人,这个时候林远山才发现岳父并不是摇着轮椅从卧室出来的,岳父是如何出来的他还一时想象不出来。 “爸,你不坐轮椅会很危险的。”林远山说。 “我又不去远地方,近距离走走我扶着墙就可以。” “那一定要有薛姨扶着你。” “不用,不用,用别人扶着还不如坐轮椅呢。” 林远山起身上了一下卫生间,出来后他给岳父倒了一杯开水,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又挨着岳父坐了下来。 “我昨晚给向南打电话了,他说会给李光宇打电话过问你的事。” 一听岳父给车向南打电话林远山赶紧把水杯放下了,他有点措手不及地对岳父说:“爸,不用麻烦人家,我能不能留在开源并不重要,即使回林顺种田去我也愿意。” 徐其腾并没有接住林远山的话说,而是说到了徐艺畅:“你毕业的那年艺畅原本已经办好去美国留学的手续了,可她遇到你了,后来她就放弃了美国留学,你要相信艺畅当年为了你是不顾一切的。” 林远山听了这句话先是木僵了几秒钟,他直直地看着岳父那张已布满斑点的脸,突然低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艺畅就是一直没长大,一直耍小孩子脾气,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让着她。” “爸,是我关心她少。” 说到这里林远山已经确定他昨晚和徐艺畅的对话岳父已经知道了,所以他一直不敢再抬头。 “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待你如我的儿子。” “爸,我知道!” 林远山的眼里浸满了泪水,所以他越不能直起身子了,只能低着头让泪水悄悄地滴落在地板上,岳父也给了他这个哽咽的机会,隔了好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林远山平静下来后紧紧握住了岳父的手,说:“爸,你说得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两天后,林远山与徐艺畅去民政局进行了离婚登记,从民政局出来林远山就带彤彤连夜离开了晋阳,彤彤已误一天课,不能再误了。 这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车驶出晋阳市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林远山打开雨刮器,紧盯着前方的路,同时车速也降了下来,因为从晋阳回开源的路有好几段下坡路,也有好几个涵洞。好在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车窗玻璃已不再淌水,路边的树木也渐渐显出了轮廓,有几辆车从身边经过后彤彤的话多起来,她谈了她们的英语老师,说她们的英语老师很年轻,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英语老师说如果将来想做语言方面的工作一定要有出国留学经验才能在就业上占优势,所以彤彤说她也想去美国留学。林远山听到女儿要去美国留学的要求时决定先到服务区休息一下,他没有拒绝女儿,但他也不敢一口答应女儿,他在服务区给女儿买了一瓶可乐,他也拿了一瓶,他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思索着留学的问题。 第125章 开临高速 站在黑峰山上,任何一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放眼四周,起伏的山峦和满眼的金黄无不令人心旷神怡超然忘俗,当清爽的秋风无遮拦地贴着一座座山的脊背呼啦啦刮过,车向南的风衣正迎风飘荡,随行的报社记者把镜头对准车向南及时抓拍了一张极经典的照片,并快速将照片发回报社。 “将来我们的高速公路要像一条大蛇一样从山里穿过,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看至少要等五年的时间才能通车。”车向南对身旁的齐志诚说。 “这条高速路开通后两个小时就横穿全省,到时开源要随着这条路腾飞起来的。”齐志诚的目光看向远方,这个造型也被随行记者拍摄下来了。 下山的时候车向南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我早年和林远山来过这里,那时上山的路还没修,我们是扯着树枝爬上来的。” “看来车厅长早就熟悉我们黑峰山了。”齐志诚的回答也很随意,但在车向南口中听到林远山这三个字时他突然怔了一下,不过没有人发现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林远山是在河西日报上看到车向南的,他看着车向南留在报纸首页的那幅足可以上墙的照片时给车向南打了一个电话:“向南哥,你来开源为什么不让你知道呢?” “没那个意思,昨天时间紧确实没顾上给你打电话。”车向南在电话那边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好像信号不是太好。 林远山还要说什么车向南突然终止了对话:“我正在外边探路呢,有时间咱俩再聊。” 林远山一个人呆坐了好久,他感觉他来开源后好多人都疏远了,天黑下来了他也懒得把灯打开,就愿意一个人呆在黑暗中。 苏家兴敲门的时候林远山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办公室里,他起身在墙上乱摸了一气才找到开关,打开灯后苏家兴已推门进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你也没走啊?” “我不用急着回家,反正回到家里也是我一个人。” 苏家兴苦笑了一下林远山也苦笑了一下,苏家兴抽出一根烟又放了回去,林远山说可以抽,苏家兴说准备戒烟了,林远山说为什么要戒烟,而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觉察到郑和平也悄悄走了进来。 “不是苏局长要戒烟是东兰股长的命令,不然他就不好接近东兰股长了。” 郑和平替苏家兴回答了林远山的提问。 “你能不能不瞎说?让年轻人听见了影响多不好?”苏家兴低声警告着郑和平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外。 “谁瞎说了,要不要把东兰叫来问问?”苏家兴说不过郑和平,只好起身把门紧紧闭上。 三个人开了开玩笑话就转到正题上来了,郑和平骂肖汉廷又玩他的老把戏,说几年前肖汉廷就联合人大代表把建设局局长给罢免了,现在矛头对准市场局了。苏家兴也说这次人大代表测评完全是肖汉廷策划的,说这是一个信号,说明肖汉廷开始对林远山发起进攻了。 “那我们得做好迎战的准备,肖汉廷可不是江万福,这个人还是很有手段的。”郑和平的面部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一向笑眯眯的眼睛也不再眯成一条线了,而是睁大了许多。 “我觉得和肖汉廷这个人最好还是别针锋相对,路上遇到石头最好的选择就是绕着走。”按照苏家兴的性格,他从来就不主张面对面作战,他是一个喜欢迂回的人。 林远山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等苏家兴和郑和平充分表达出各自的想法后林远山才开口,他说:“我们把注意力从别人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别人也不攻自破了。” 林远山说到问题苏家兴和郑和平都不说话了,他俩是要等林远山把问题说出来,林远山还真指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我们的问题在于把所有的企业都当成了对手,一直认为执法工作就是查找企业的问题,任务就是处罚企业,其实这种工作方法是完全错误的。为什么咱们被称作公仆,公仆就是以提供服务为主的,所以我们以后要把工作重点从强化监管转移到规范经营和服务企业上来,为企业服务到位,政策宣传到位,违规违法经营就会变少,预防问题永远比解决问题更重要,所以我们要转换思维,寻找工作的突破口!” “有道理,有道理,是该转换思维了。”苏家兴连连点头。 看苏家兴和郑和平连连点头林远山继续说:“我们要把企业当成我们的亲戚,当成我们的孩子,我们要到企业去走亲戚,去关怀他们,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地下处罚通知书。” “可是我们还要考虑到如果企业有问题我们不去处罚就等于不作为!”郑和平提出了异议。 “企业有问题还是要查处的,可以说问题一个都不放过,但我们不能只是打孩子,更多的应该是教育和培养孩子才对,我决定要全面改变我们的工作方法,要派出工作组,进驻企业,给企业当保姆……” 三个人一直讨论到深夜,到一周开全局会议的时候,林远山“为企业提供保姆式服务”写进了最新工作方案里。 苏家兴感觉林远山是要下一局大棋了。 林远山悄无声无息地展开保姆式服务的时候,江万福正大张旗鼓地销售着他的万寿丹。 第126章 寒露 随着天气转凉万寿丹的销量开始上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源人把万寿丹列为自身保健的第一补药,一到寒露时节开源人见面习惯问一句“吃过万寿丹了吗?”而万寿丹的火爆如深藏地下的岩浆一样在市场上是看不到的,走在开源街头,任何一家药店里都没有万寿丹的踪迹。 由苏家兴带领的“进企业送服务”第一保姆式企业服务队走进开源平和药店时,看到一张益寿丹的立地式广告牌在冷风中立在药店门口,一位女店员看到苏家兴盯着广告牌上的一块漂亮的灵芝图片忙热情地走过来问:“请问您要买益寿丹吗?”苏家兴摇了摇头,女店员又问:“您是不是想要万寿丹?”苏家兴这次没摇头,他知道店里并没有万寿丹,当他的眼睛从益寿丹的广告牌上移开疑惑地看向店员的时候,女店员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您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就可以到货。” 对于万寿丹人传人的销售模式苏家兴是很清楚的,但跟在他身边的杨凡同有些想不通,他直接问店员:“为什么万寿丹要打电话才能到货?” “万寿丹是厂家直销,在药店里是直接买不上的。” 如果不是药店老板从店外走进来苏家兴就几乎要从店员手里拿到万寿丹了,也就是说就几乎要证实药店的违规销售行为了,同时也能顺腾摸清万寿丹的销售脉络,可药店老板一见苏家兴就先制止了女店员:“这是苏局长,你不认识吗?” 女店员一听是领导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改口说:“苏局长,我以为您想要这个货,所以试着帮您联系一下,我们店是不卖万寿丹的。” “苏局长要买什么药用得着你给联系吗?”药店老板瞪了女店员一眼,女店员才不再多说话,闭上嘴退到一边。 苏家兴和药店老板说今天他带来的不是稽查队是服务队,不是来检查是来帮忙的。 “帮忙?”药店老板完全没听懂苏家兴在说什么。 “对,我们是帮忙来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就只管说,也可以给我们的工作提建议,我们今天在你店里当一天义工,站在你们的位置真实感受一下你们的想法和困惑,我们市场局现在推行执法和服务并进的工作方式,帮助企业把问题解决了违法违规的事也就少了,如果哪一天我们的稽查队没多少事干了,我们的企业也就正规起来了。” 药店老板给苏家兴递过来一杯白开水,苏家兴喝了一口水起身在货架之间开始走了一圈,药店老板紧跟他身后,只担心他看出什么问题来,而当苏家兴随手拿起一瓶多种维生素时药店老板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这个摆错地方了吧?保健品怎么摆到非处方药品货架上来了?” “对,对,摆错地方了。” 而当苏家兴看到更多药品货架上的保健品时药店老板却找不到更多的借口了,为缓和气氛苏家兴再次强调今天不是来检查的,药店老板也叹息了一声说了句药店不好经营的话,苏家兴说找不对方法什么买卖也不好做,这个时候店里进来一位中年女士,一进店女士就问店里有没有药剂师,药店老板和店员却都张着嘴答不上来了。 “今天你们店里没有药剂师吧?”苏家兴故意这样问等于是替药店老板回答了顾客的问题,中年女士听后离开了药店。 “总是在桌子下面做小动作什么时候也干不成大事。”苏家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说。 “没办法啊,现在各家药店都是这样做的。”药店老板看起来很无奈。 “你去那些大型连锁药店看看,大药店很少有你们这些毛病。” “人家大药店实力雄厚,我们不敢比啊。” “只要你一直玩这些小伎俩,你就永远也发展不起来。” 这时一位老年顾客走进店里直接和店员说:“我预订十盒万寿丹,黄金衣的那种。”老人说着把一沓现金放在了台面上,药店老板看了看苏家兴急忙拿起钱退还给老人,告诉老人他们店不卖万寿丹,老人却不高兴地对老板说:“我是你家的老顾客,怎么这样不帮忙呢?” “大爷,店里有益寿丹,你为什么不买益寿丹呢?”苏家兴问老人。 “益寿丹能和万寿丹比吗?万寿丹里有野生灵芝,益寿丹里是党参,差远了。”老人把钱装衣服口袋里离开药店后,店里所有的人好半天没说话。 苏家兴知道有些问题不只是经营者的问题,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因素会牵着经营者往下歪道上走,比如万寿丹,用口口相传的这种古老的广告模式把自身包装成一粒神药了,在民间越是没写在纸上的事越显得神秘,越是传言人们就越信。 第二天苏家兴就走进了开源中药厂,开源人还是习惯以旧名称称呼这个早已股份制的老牌国企,但开源中药厂并没有因为融资配股而强大起来,相反的是开源中药厂现在的销售额反而不如改制前了,董事长于天启叹息着对苏家兴说,如果今年益寿丹的销量继续下跌开源中药厂就要接近破产的边缘了。 开源中药厂是一个几乎没有不良记录的诚信企业,董事长于天启为保护益寿丹百年的信誉一直守本经营,对于百年前从宫廷里传出来的那张秘方他一直都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的违背,他常说益寿丹不只是一种药,益寿丹是中华医药的魂,所以开源中药厂传承的不只是一种治病良方,而是博大的中医文化。 苏家兴和于天启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当年于天启在省中药材学校上学,苏家兴在省工商学校上学,两个学校离得很近,两个人又都是开源同乡,所以学生时代苏家兴和于天启就天天在一起,毕业后两人都回到了开源,前几年苏家兴老婆生病的时候于天启经常送些益寿丹给苏家兴,苏家兴一直很感激于天启。 不过今天苏家兴不是感恩来了,他是要来开源中药厂详细了解一下肖汉制药的一些情况,因为苏家兴知道最熟悉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而开源中药厂对自己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肖汉制药一定了如指掌。 “开源人谁不知道,万寿丹完全是益寿丹复制品,如果肖汉廷不把我们的总药剂师挖走那有现在的万寿丹,窃取商业机密可是犯罪啊!” 于天启每说到此就开始心痛了,因为开源中药厂的前身是清末的隆升堂药店,而隆升堂药店的创始人就是于天启的曾祖父,解放后隆升堂公私合营,后来国有制,但不管如何变革,于天启是益寿丹真正的传人。 “我敢说万寿丹里一株野生灵芝也没有,他们的灵芝种植基地我都知道在哪里,甚至万寿丹一些低价的促销品里边人工灵芝都没有。”于天启继续说,“现在是六耳猕猴在兴风作浪,但没人来捉妖啊!” 苏家兴跟随于天启在生产区走了一圈下来发现有好几个生产车间已经停产了,再看到厂房外凋零的树木脚下破损的砖砌地面,他的内心也沉重起来,毕竟这个中药厂曾经是开源的一张王牌,也是能勾起开源人无数回忆的一处旧址,他忽然觉得开源中药厂走到如今这步天地也有他的责任,好在苏家兴看到林远山这次的决心很大,也知道林远山推出的换位思考工作思路有更深层次和更宽泛的考量,他相信开源制药界的局面很快会有改变。 “你们不是在换位思考吗?你站到我这一边想想我现在是什么感受?我都快扯起横幅到省城上访了,再不撕破脸就没我们的活路了。”于天启说。 “我现在已经把位置换过来了,我和你有同样的感受,我会向我们林局长详细汇报的。” 杨凡同从进入开源中药厂拍了好多照片,当他拍到厂区里那座巨大的灵芝雕塑时,他在镜头里看到雕塑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缝,后来他让路过的一个女工站在石雕前面才挡住那条裂缝。 “照片不要急着发出去,暂时别让肖汉制药的人知道你们来过这里。”于天启对杨凡同说。 “还怕他们知道啊?我们可是正常工作,你这遮遮掩掩的倒像是我们在和你秘密联系似的。” “于总说得对,我们过几天还要去肖汉制药,这个时候最好别给肖汉廷放什么信号。” 听苏家兴也这样说杨凡同收起了他的相机。 苏家兴和杨凡同他们回到开源县市场监督管理局时,看到郭司非和卢巧仙站在办证大厅,距离几米远站着他们的女儿郭朵儿和女婿陶冶,卢巧仙一看到苏家兴满脸笑容地说:“苏局长,朱兵在帮我们办证呢。” “你早就该办证,你要再不办证就得先让你女婿把你们报道报道。” “嗯嗯。呵呵。”卢巧仙一身的名牌也挡不住一脸的尴尬。 第127章 大企业直通车 与苏家兴所走的医药路线不同的是,朱兵在这次进企业送服务活动中走的是小微企业路线,几天下来朱兵已经替十多个小微企业办理了营业执照,见苏家兴走过来笑称他已经是一个专职代办人了,这几天打电话找他代办手续的人特别多,有的人不知道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他说居然有这么多人知道接电话的人是他老婆。朱兵正和苏家兴哈哈笑着安小静又走了过来,说一个人打找朱兵,听声音是个女的,朱兵一听摆手说“你就告诉她朱兵不在!”一旁的杨凡同趁机起哄说“不敢面对说明问题越大。”引得好几个人大笑起来,笑声落下来苏家兴关切地问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安小静:“你还在坚持上班啊?我都担心你哪一天把孩子生在咱们楼道里。”安小静一句生楼道里好一出生就出名的话再次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下班前邹开、杜卫萍、费国祥等进企业送服务带头人从各企业回到市场局时林远山召开了一个工作小结会,会上分管质量监督的皱开汇报说他们小组这次走进企业主要从提升产品质量方面为企业提供帮助,已经为义源饼业、宏鑫玛钢等联系了国内优秀的知识产权服务机构,帮助这些优质企业申请国际质量认证和申报长江质量奖等,费国祥说他们几天来走了几十个餐饮企业,主要从食品卫生和环境保护方面给予了指导,还说通过这次和企业的亲密接触还发现很多问题,说中小餐饮企业的进货渠道还不正规,抽油烟机也有好多不符合环保标准,这些问题都得逐一解决。 “是的,我们进企业送服务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发现问题,我们的职责是市场监管,这次送服务活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监管的方式,换个位置看问题就不一样,站到对方立场看问题才会看得更清楚。” 林远山对第一阶段工作做了一个小结后马上部署了第二阶段的任务:“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走进大型企业,要给大企业开直通车,凡属于县级以上重点项目都要特事特办,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继续精简审批环节。” 林远山在会议现场给各个送服务小组分配了新任务,林远山本人也要亲自带队走进农业生态园看一看,林远山领任务后杜卫萍主动申请去怡尔酒庄走一走,苏家兴笑着说她是见了美酒就走不动了,她点头承认,而当苏家兴接到江汉集团这个大客户时要求多加几个人,林远山把朱兵和王欣派给了他。 杨凡同不论走进哪个企业都带着一个相机和笔记本,他和苏家兴走了两天,跟邹开也走了两天,这一次他跟上了林远山。 开源农业生态园是河西省在开源开发的一个省重点项目,这个项目也是李光宇争取来的,连同开临高速和开源机场,都是建国以来开源最大的投资项目。李光宇说开源没有矿产就继续在农业上做文章,开源不是黑金也不是黄金,开源要的是绿宝石,而这块绿宝石足有两万亩大,把整个清水乡都圈进去了。 杨凡同举起相机的位置是开源农业生态产业园农产品交易大楼的顶楼,在这个位置整个农业生态产业园一览无余,而林远山了解到的是进驻农业生态产业园的一百多家智慧农业种植园和农业产品研发企业需要到市场局领证挂牌,林远山当着农业生态产业园管理委员会主任卜风的面说要市场局要在园区内设立一个临时办公室,集中办理园区内新建企业的营业执照和相关许可证照,这让卜风握住林远山的手感激地摇晃了好久。 一周后杨凡同整理的文字和图片已经登上了河西日报,肖汉廷看到后坐不住了,让江万福把刘绍林请到了青龙山庄。 “这样说这次咱们动不了林远山了?”肖汉廷问刘绍林。 “暂时动不了了,不过这不等于以后动不了。”刘绍林说。 肖汉廷这顿饭吃得一点胃口没有,和刘绍林也没喝多少酒,一中午他都在吃一盘醋泡花生米。 江万福看肖汉廷心事重重的样子反而笑了,他把一大块肥肉咽进肚子里后说:“各位需要考虑林远山这个人吗?林远山连我一根毫毛都动不了!” “你又说大话了。”肖汉廷瞪了一眼江万福。 “哥,你什么时候把林远山放在心上了?”江万福真的有些不理解现在的肖汉廷。 于斯一中午嘴里含着一句话一直不敢说,江万福给于斯倒了两杯酒后于斯终于鼓起勇气说了:“肖总,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罗总叫回来,你看罗总一走市场局的人就来咱们公司散步来了,昨天来了十多个人,苏家兴领头,朱兵断后。” “他们也去我的酒店了,我连杯茶都没请他们喝。”江万福接着说。 “他们这次来不是喝茶来了,是打着帮扶企业的幌子侦察来了。” 而肖汉廷听了于斯的提问只短短地说了句:“罗曼要照顾孩子。” “哥,听别人说林远山叫罗曼是罗小娟。” “罗曼就是罗曼,不是罗小娟!”肖汉廷突然用了力,他嘴里吐出的这几个字好像要把桌子砸烂似的,吓得于斯和江万福都不作声了。 其实苏家兴并没有真正走进江汉集团,每次来于斯都让他们在几棵柳树下散了散步,而没有让他们去办公区以外的任何地方,所以苏家兴并没有看到万寿丹的生产车间,也没看到传说中存在在江汉中药博物馆里的那株千年灵芝。按于斯的说法,江汉集团作为开源最大的企业一向守法守规,无论在产能或信誉方面都是一流的,说万寿丹已经被世界品牌协会认定为世界驰名商标,也是整个河西省唯一一个世界驰名商标。 听于斯说到世界驰名商标苏家兴先是一惊,随后笑了:“所谓的世界品牌协会和其认定的世界驰名商标在中国是不被认可的!” “为什么不认可?”于斯问。 “在国外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成立一个什么什么协会,冠世界两个字的评审项目多的是,不是每一项都有权威性,世界驰名商标就是一个山寨称号。” 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苏家兴三次走进江汉集团又三次无功而返后,终于因一个房地产投诉的案件有了突破,一座由江汉地产新建的住宅楼有一个单元的阳台在一个大风的下午同时坍塌下来,造成了一人死亡和三人受伤。朱兵和王欣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第128章 血迹 华庭小区从2012年开始动工到现在已经建设了五年多,虽已有上千户居民提前入住,但小区的一角仍有长长的云臂在空中搬运着钢材。这是一座集居住商贸休闲于一体的高档住宅小区,也是开源县最大的住宅小区,售价也最高,被开源人称为富人区。 朱兵走进华庭小区院子里的时候,事故现场已经被上百个人围住,聚集在外围的是小区业主,他们情绪激动,连续不停地高喊着豆腐渣工程和退钱这几个字。 朱兵靠近事故现场的时候被一道警戒线拦住,他看到几个警察正在警戒线内做着现场勘查,现场地面上有一个用白色粉笔勾勒出的人形图,人形图头部的位置有一滩粘稠的血迹,听旁边的人说死者已被运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 “你们市场局没必要这么早介入吧?” “我们是接到举报电话赶来的,再说坍塌的不是楼房,是阳台,这些碎石残渣一运走我们就取不上证了。” “你们负责的不是消费纠纷吗?碎石残渣你们也管?” “业主举报房屋质量问题不就是消费纠纷吗?” 就在朱兵和旁边的一位物业管理人员闲聊期间,警察已经完成勘察撤离了现场,朱兵是和安全局住建局的人一起进场的,在住建局的工作人员勘察楼房建构的时候,朱兵只是提取了几块水泥和几根钢筋,而后他让开发商签字的时候被拒绝了,好在王欣全程都录了像。 安小静给朱兵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打通,事故现场人声嘈杂朱兵完全没听到电话铃声,后来安小静决定一个人去超市一趟。 下午六点半天已经暗下来了,安小静骑着一个电动车在下班回家的人流中穿行,她的肚子已经大到让她看不到路面了,所以一路上她骑行的速度很慢,在一个拐弯处一辆公交车突然从她身旁驶过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发现自己又处在大汽车的盲区了,她赶紧加速离开弯道驶向超市存车场。 吴东兰一出超市就看见安小静一个人挺着个大肚走过来,吴东兰上前扶住安小静的胳膊问:“朱兵没和你一起来吗?” “电话都联系不上,谁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安小静嘟着个嘴说。 “没事没事,大姐陪你逛超市。” “谢谢姐。” 有吴东兰的陪伴安小静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当听安小静说要购买些婴儿用品时吴东兰帮安小静选购了婴儿服装奶瓶纸尿裤洗澡盆等,吴东兰指着奶粉货架对安小静说:“奶粉就买咱们国产的就行,那个绿草地牌的奶粉就是咱们市场局近期抽检过的,质量没有问题。” “现在是不是好多人都在给孩子买进口奶粉?”安小静看着吴东兰有些犹豫。 “我家孩子小时候就吃着这种奶粉,现在长一米八了,没问题的,进口奶粉太贵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好,听吴姐的。” 安小静把购物车装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把这一大堆东西带回家,听吴东兰说要送自己回家安小静几乎流出泪来。 安小静的家住在六楼,没有电梯,这是一套老式二手房,是朱兵给安小静买的婚房。吴东兰气喘吁吁地提着两大包东西爬上六楼时候看到房门已打开,安小静的妈妈已提前一个月从老家来到了开源,见吴东兰送女儿回来赶紧把吴东兰请进屋子里。 “辛苦你了!”安小静妈妈给吴东兰沏了一杯茶。 “没什么,我和小静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吴东兰一边和安小静妈妈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安小静的房子,房子的装修是黑白色调,设计图案主要由超现代感的不规则线条和不规则方块组成,最后吴东兰的目光落到一辆坦克模型上。 “朱兵就是喜欢军模,买了好多。”安小静把吴东兰引到一间小房间里,房间里有大玩具柜,玩具柜满满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军模,有战斗机有导弹,还有几十把长长短短的仿真模型枪。 “这种模型枪不是禁售的吗?”吴东兰问。 “都是朱兵早年收藏的,不知他从哪里买来的。”安小静拿起一把手枪给吴东兰看。 “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对,还可以射发子弹呢。” 安小静把几颗塑料珠装进手枪盒子里,她朝墙壁扣动扳机时塑料子弹迅速射出,竟然在墙上反弹回来击碎了一块窗玻璃。 “你在干什么?”安小静妈妈听到声响走进来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吃惊地问。 “看来这玩意儿挺危险的,最好别玩!”吴东兰也对安小静说。 “一般不玩的。” 安小静把仿真手枪放回原处后吴东兰就准备离开了,可就在吴东兰刚走到门口时却看到苏家兴从楼下跑了上来,吴东兰见到苏家兴面露尴尬,小声对苏家兴说:“怎么跑到这里找我来了?”“我不是找你!”苏家兴说着又有一个人从楼下跑了上来,是郑和平!正在吴东兰不明所以的时候,苏家兴和郑和平已经走进安小静家里。 “苏局长来了?哟,郑书记来了,坐坐坐!”安小静看到单位两位领导突然来到她家感觉很意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苏家兴看到安小静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他扭头看了一下郑和平,郑和平知道苏家兴是把第一句话让给自己了,他上下看了一下安小静笨重的身子,然后才看着安小静的眼睛说:“小静,是这样,朱兵受伤了,”说到这里郑和平停顿了,这时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安小静妈妈,又接着说:“你身体不便不用去医院,让你妈妈跟我们去医院一下。” “还是我跟你们去吧。” 安小静坚持要去医院郑和平又看向苏家兴这边,最后苏家兴点了点头说:“好吧。” 几个人走下楼的时候苏家兴让吴东兰也一起去医院,于是安小静还是坐进了吴东兰的汽车里。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车灯明晃晃地照着前方的路面,路边飘着豆花和油条的香味,安小静感觉肚子饿了,她好想吃一根油条,但她知道现在只能是忍着了。婚后安小静的脸在一点点变圆,尤其怀孕后她整个人都变圆了,朱兵经常叫她馒头,而她也经常因此把拳头砸在朱兵背上。安小静的妊娠反应一点也不明显,只是胃口越来越大,一天比一天吃得多,有一天她竟然独自把半只鸡吞进了肚子里。 “你饿了吗?”吴东兰看到安小静的眼睛一直盯着路边摊停下了汽车。 “没,没有,我不饿。”安小静连摆手说。 “你不饿一定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吴东兰下车给安小静买了两根油条,安小静几口就吃下去了。 “我就是喜欢吃油条。”吃完了安小静满足地用手抹着嘴角的油渍。 “你和我一样,怀孕后就是吃不饱,不像有些女人怀着孩子却吃不进东西,整天从肚子里往外吐。” 安小静并没有太着急,在她看来朱兵这个把汽车都可以开烂的人磕磕碰碰是经常的事,今天朱兵很可能又去拳击房打沙袋去了,很可能和谁起冲突了,或自己把自己伤了,安小静这样想,因为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几次。 十多分钟后当安小静跟随苏家兴和郑和平走进医院急诊部时,看到两个护士推着一个病床从急诊室出来,病床上罩着白色的床单,只是白色床单把病人的脸都盖住了,而且白色床单上浮着点点血迹,这种景象让苏家兴停下了脚步,而且当苏家兴看到跟着病床一起走出来的林远山和杜卫萍时脸色一下子变了。 林远山看到苏家兴悄悄摇了摇头,苏家兴当即伸出手臂拦住了身后的安小静,而安小静看到了朱兵手腕上戴着的那手表,那是安小静在婚前送给朱兵的。 “是朱兵吗?”安小静扑上去一把扯开了白床单,朱兵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朱兵!朱兵!”安小静呼唤着朱兵,但朱兵的眼睛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局长朱兵怎么了?”安小静抬头问了林远山一句话就晕倒在地,苏家兴急忙叫医生把安小静推进了急诊室。 朱兵的遗体被推进太平间的时候安小静的裤子全湿了,她身子下边的白色床单也湿了,急诊医生惊叫了一句:“孩子要出来了!” 第129章 小巷 安小静是听到孩子的哭声才睁开眼睛的,她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墙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莫非这里是天堂?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姑娘抱着一个婴儿给她看: “你醒了?看看你的宝宝,多可爱。” “我的宝宝?” “对,你的宝宝,是个男孩。” 年轻姑娘把婴儿放在她胸前,她感觉到婴儿的心跳和她是同步的,婴儿的呼吸是那么的熟悉,没有错,这是她的宝宝,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个小天使,眼睛从眼角流了出来。 吴东兰出现的时候安小静才真正回到现实中来,因为她看到吴东兰就想起了朱兵,也想起了盖在朱兵身上的那块白色床单和床单上的鲜红的血迹。 “朱兵在哪里?”安小静问吴东兰。 “朱兵受伤了,需要转院治疗。”吴东兰向安小静撒了一个谎。 “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现在还不能接电话。” “我要去找他!” 安小静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吴东兰赶紧又撒了一个谎:“朱兵进手术室了。” 接下来的几天吴东兰主要负责向安小静撒谎,当她实在编不出任何谎言的时候只好对安小静说朱兵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要在里边待多长时间?” “医生说估计得一个月。” 至于朱兵的伤情,吴东兰对安小静说是一场车祸造成的,还说肇事者在逃,警察正在追捕。 而一周过去后警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让林远山彻夜难眠。 案发现场是一个只有一米宽的小巷,这条小巷窄却长,属于旧城改造范围,小巷内的居民已全部迁移,小巷周围十一万平方米的地皮已被江汉集团投标买下,林远山看到大片的房屋已被推倒,只有朱兵倒下的那条小巷的房屋没有被推倒,而朱兵习惯从这里穿过是因为这条小巷是他回家的捷径,也是他走了二十多年的老路。 朱兵曾和王欣说过,他小的时候几乎每天在这条小巷里玩,小巷里有好多四合院,有时一个小伙伴藏起来他们用整整一天的时候都找不到,有一次朱兵跑进一个三进式的大院里,爬到后院一个无人居住的阁楼上,看到一对用铁链锁起来的木门中间留有缝隙,瘦小的朱兵竟然从门缝中间钻了进去,可当他钻进去后就害怕了,里边有一张被尘土覆盖的长桌,长桌上摆着几十个灵牌,灵牌前的香炉早已熄灭,屋顶的大梁上挂满了蛛丝。 朱兵从未到过如此寂静的地方,一丁点声音也没有,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甚至都不敢轻易走动,感觉他只要走动一步屋子就要坍塌下来似的。朱兵费了好大劲要钻出去,但无论他调换哪个角度他都钻不出去了,好像他的身子变粗了一点,也好像门缝又窄了一点,这个朱兵没有预料到的突发情况令朱兵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院子里的枯树上突然飞起两只乌鸦,而当乌鸦飞走后院子里又没有了声音,这个时候他心跳的声音开始放大,就像他的胸腔是一个扩音器一样。 后来朱兵哭过叫过,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用,他看着天一点点暗了下来,直到门缝外的那棵枯树在他面前消失,对面的屋角也慢慢消失了,好像有一个巨人给这世界倒了一桶墨汁,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他自己都看不见了。小小的朱兵体验到当恐惧达到极限也就不恐惧了,他感觉他和整个世界都已进入一个黑洞,已不复存在。 朱安起一开始是一个人在大街小巷寻找朱兵,后来他叫了几个亲友一起寻找,找到半夜就有警察参与进来了,一群人一直到天亮才在那个被人遗忘的祠堂里找到朱兵,而当时朱兵睡得正香。发生这件惊天动地的事后,朱安起对朱兵的管教严厉起来,放学后限定朱兵二十分钟内回到家中。而多少年来朱兵总对那间祠堂特别好奇,总想知道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是谁。他对王欣说,再了不起的人也会消失,也有撤退的一天。 而现在令王欣不停地痛哭的是,朱兵居然这么早就撤退了,突然不告而别。 警方的尸检报告显示朱兵是贯穿性枪伤,一枪致命,子弹直接穿过了朱兵的心脏。警方在现场一直没找到那颗子弹,现场除了几道零乱的自行车轮胎印和一滩朱兵留下的血迹外,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拆迁区,警方一直没有提取到任何其他物证。 王欣说当晚他和朱兵把从华庭小区提取到的水泥和钢筋样品送回单位后他俩就分开了,朱兵还是骑着他的那辆半旧自行车离开单位的,走前朱兵还说第二天要把样品送到质量检验中心去。 一周后林远山已是第七次来到案发现场,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原有的痕迹都已被白雪覆盖,林远山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脚印。林远山一直在寻找那颗射穿朱兵身体的子弹,林远山相信那颗子弹一定还在现场,可能嵌在某一个断壁间,也可能遁入土层下,林远山知道如果不在年前找到那颗罪恶的子弹,开春后待肖汉地产的挖掘机进场后,这个案件将成为悬案,朱兵将死无对证。 林远山来到朱兵倒下的地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把地面上的雪除去,他看到了雪层下暗红色的泥土,林远山想用手摸一下这块被朱兵染红的泥土,但他又把手缩回去了,他感觉这块泥土就是朱兵血肉模糊的脊背,很可能一碰就会痛就会再次流出新鲜的血液来。 朱兵是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说明子弹来自背后,地面上没有拖动的痕迹,说明朱兵倒下后就没再起来。林远山猜测凶器应该是一把穿透力强的54式手枪,且是贴身射击,所以枪击的声音不大,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应该是跟踪朱兵多时了。 下一场雪也好,可以让眼睛干净起来,可以让人静下来,他知道那颗子弹就在他附近,之所以看不到是他的心太乱,他需要像白雪覆盖大地一样把近几天的思绪清空,他需要从头思考这个案子—— 朱兵是在骑行途中被子弹贴身击中的,那么凶手也处在一个和朱兵同向同速的骑行当中,因这个小巷的宽度是无法通过一辆汽车的;凶手不可能骑摩托车,摩托车的响声会吸引朱兵的注意力,所以凶手也一定骑着一辆自行车。54式手枪的射程只有50米,子弹穿过朱兵的身体后射程不会超过二十米,也就是说那颗子弹就在前方二十米范围内! 二十米内没有建筑物,前方五米远的地面上有一个建筑垃圾堆起的土石堆,林远山突然有了力量,他开始疯狂地徒手挖掘那堆土石,从早晨一直挖到下午,当阳光开始倾斜,当他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的时候,林远山已经把土石堆掏去一半,就在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林远山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把浮土吹去,一截黄铜色的子弹头露了出来,林远山的心脏开始怦怦地跳起来,他先用手机给这颗子弹拍了张照片,然后到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安局而去。 前几日公安局局长尹力就已告诉林远山这个案件已被列为部级督办案件,省公安厅的人已经来到开源,而当林远山带着那颗子弹来到公安局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省公安厅督办此案的负责人正是马一超。 马一超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林远山了,当林远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林远山穿着一件拉链式的休闲装,头发已半白,人虽然不胖不瘦,但脸上已多了好几道岁月的刻痕,此时的林远山看起来更像一个乡村干部。 但当林远山展开手掌时,马一超的眼睛变直了。 “远山,你还是那么厉害!” 马一超用镊子夹起这颗子弹,放在距他眼睛20cm处仔细观察起来,他看到子弹表面还有残留物,当即把子弹交给另一个警察。 “马上化验一下,看看上面有没有人体组织。” 看到子弹被送去检验林远山悄悄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事情已经离真相近了一步,他坚信这颗子弹就是杀死朱兵的那一颗。 “远山,别站着,坐!” 马一超招呼林远山坐下,并让旁边的警员给林远山倒了一杯水。 “远山,我看你是干什么也离不了老本行,我们的人对现场进行了上百次搜查也没找到这枚子弹,想不到你随便一挖就给挖出来了。” “一超,朱兵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一定要帮我把凶手找到。”林远山说这句话时眼睛红红的。 “远山,这不叫帮,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会尽力的,相信我。” 马一超拍了拍林远山的肩膀。 “一超,我相信你,说实话,我刚才一看到你就有信心了。” 其他警员都离开后马一超和林远山聊起了过往,当马一超知道林远山和徐艺畅已是离异状态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怪林远山没有好好珍惜徐艺畅,林远山点头承认,说他自己对不住他生命中所有的女人,马一超听了笑着问林远山生命中有多少女人,林远山则苦笑了一下,说母亲和女儿也是他生命中的女人,母亲离世前他不能尽孝,女儿他也照顾不好,马一超最后说,如果林远山不离开公安部门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林远山点点头,说他是一个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明天将会在哪里。 尹力进来的时候林远山起身告辞,尹力留林远山一起吃饭,林远山摆摆手婉拒了,说还要接女儿放学,说完林远山离开了公安局。 第130章 西宁之夜 其实这几天林远山又把彤彤托付给了姚燕,林远山回到家的时候姚燕已经给彤彤做好了饭,林远山看到热乎乎的饭菜一下子感觉肚子好饿,于是直接坐下大口吃起来。 “是不是中午又没吃饭呀?” 姚燕问林远山,但林远山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饭菜,好像没听到姚燕在说什么。 “爸爸,我过几天就放寒假了,是你送我回去还是我自己回去?” 对于彤彤的问话林远山显然也没听到,姚燕眼看着林远山把一碗南瓜粥倒进了肚子里,姚燕知道林远山一定是还没从工作中回过神来,他知道林远山专注吃饭的时候往往是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这时电视里正好在播新闻,姚燕看到华庭小区的画面叫起来:“看,那不是朱兵吗?” 姚燕一说朱兵两个字林远山马上放下碗跑到电视前面,他看到朱兵和王欣把一块带着钢筋的水泥装进面包车,而在林远山的眼睛又要被眼泪蒙住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陶冶扛着一个摄像机也在画面里,他赶紧擦了擦眼睛,看见陶冶的摄像机镜头从楼体转向了朱兵和王欣,直到朱兵和王欣驾驶面包车离开华庭小区。 林远山给杨凡同打了一个电话,让杨凡同联系一下陶冶,然后他又出门去了。 彤彤看父亲完全不顾她不高兴了,一个人在一旁抹眼泪,姚燕搂着彤彤解释说:“你爸爸这几天忙,你放假的时候我会开车送你回去的。” “姚阿姨对我真好。”彤彤把脑袋顶在姚燕胸前不再流泪了。 杨凡同果然把陶冶带到了林远山的办公室里,林远山见到陶冶说想看一下陶冶那天在华庭小区的完全录像,陶冶很痛快,当即把录像在林远山电脑里播放了一遍,一开始林远山没看出什么,他接连看了十多遍,终于在画面的一角发现一双一直盯着朱兵的眼睛!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而人骑在一辆自行车上,当朱兵的面包车开动的时候,这个人骑车跟在面包车后边也离开了华庭小区。 林远山问陶冶可不可以把这段录像复制给他,陶冶也当即答应了,陶冶说他也很希望能早日抓到杀害朱兵的凶手,他随时都愿意提供帮助。 “你这个录像除我之外暂时别给别人看,也不要对别人说,好吗?” “好的,我听林局长的。” 陶冶走后林远山又叫来了王欣,他让王欣把市场监督局大门外的监控调出来,他整整盯着监控看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那个穿羽绒服的骑车人,那人一直跟踪朱兵和王欣回到市场监督局,等朱兵骑一辆自行车离开单位后,那人又尾随朱兵而去。 林远山连夜让王欣联系了沿途的商户,并调取了每一个商户门外的监控录像,但无论哪个监控里都看不清骑车人的面容,并且朱兵和他身后的那个人同时在一个拐弯处消失了。 第二天上班后林远山让苏家兴和郑和平也看了录像,苏家兴在一个路灯下发现那个骑车人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苏家兴说这几年很少见人穿黑布鞋了,但开源县还有一个人一直穿,那就是田飞! 听到田飞两个字林远山按了暂停键,郑和平说他也往江汉集团这个方向想过,因为朱兵动了肖汉廷的奶酪,华庭小区一旦被查出有质量问题将无法再售出,并且很可能会引发退房潮。 “这一切还都是咱们的猜测,不要外传!” 林远山下了保密令后问了安小静的情况,苏家兴说吴东兰专门在医院照顾安小静,还说安小静天天哭,已经哭得奶水不足了,郑和平说局里同事们自发为安小静捐了些钱,杜卫萍也代表工会给安小静买了些营养品和奶粉。 “我们要走进江汉集团看看。”林远山突然说。 “我们去江汉集团看什么?”苏家兴有些不理解了。 “每一个企业我们都要关心服务好,江汉集团也不例外!” 这次行动林远山没让杨凡同带相机,而是让每个人都戴了一个纽扣式的微型摄像机。 每天接待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组的人是江汉集团副总裁于斯,据于斯说肖汉廷已有好长时间不在开源了。 其实林远山并不知道,当他在江汉集团公司内部走动的时候肖汉廷远在西宁,在罗小娟从学校接罗星星回到住处时,肖汉廷已经坐在沙发上。 “肖总来了?”罗小娟猛然看到肖汉廷时尽力用微笑遮掩着她内心的震惊,因为她一直不知道肖汉廷也有这个房子的钥匙。 “我等你们好久了。”肖汉廷虽然也面带微笑,但罗小娟似乎觉得肖汉廷的笑里有其他内容。 “肖伯伯来了?”随后进来的罗星星一见到肖汉廷就当即把书包放下,高兴地坐到了肖汉廷身边,“肖伯伯,你是不是接我来了?” “没错,我是接你和你妈妈来了,不过我们不用着急回家,我带你去玩一玩再回去。 “去哪里玩?” “去美国玩,你想不想去?” “想!” 看到罗星星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罗小娟的心脏已经快从胸腔内跳出来了,但当着儿子的面她没说什么,而是先去厨房做饭去了。 “肖伯伯,去美国我们要呆多少时间?”罗星星一下子对美国充满了期待。 “你想呆多长时间就呆多长时间,如果你喜欢美国我可以送你去美国上大学。”肖汉廷轻轻捏着罗星星的脖颈,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 “真的吗?肖伯伯,我爱你!”罗星星张开双臂抱住了肖汉廷,脑袋枕在了肖汉廷的肩上。 “星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我一直是把你当我的儿子看待的。” “伯伯,我知道。” 罗小娟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时候看到肖汉廷正在给罗星星擦眼泪,这一幕让罗小娟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端着的一盘菜几乎倾倒在桌子上。 “小心,小心。” 肖汉廷赶紧走过来接过了罗小娟手里的盘子。 罗小娟不想影响罗星星的心情,所以在饭桌上她并没有反对罗星星美国留学的事,而是全程陪着儿子高兴。 晚上罗星星和肖汉廷说了好多话,这也是罗星星生病后表现得最兴奋的一天,也是罗星星长这么大和她以外的人说话最多的一次。但罗小娟的内心已是焦灼万分,她不知道肖汉廷想干什么。 罗星星上床休息后客厅里只剩了肖汉廷和罗小娟两个人,罗小娟虽然一直坐在肖汉廷的对面,但还是被肖汉廷拉到了身边。 “星星的身体不允许他出远门,留学的事还是等他本科毕业后再考虑吧。”罗小娟几乎是恳求肖汉廷说。 “我会把你和星星都送到美国去的。”肖汉廷紧握着罗小娟的手说。 “不行啊,我还要照顾我妈妈。” “可以把你妈妈一起带去美国。” “我妈妈是一个喜欢守着家哪里也不去的人。” “你妈妈不是喜欢守着家,是喜欢守着你,你去哪里她就会去哪里的。” “不,你不了解她……” 肖汉廷已不想让罗小娟再说什么,一把抱过罗小娟把他厚厚的嘴唇压在了罗小娟的嘴上,罗小娟使出全身力气挣扎着,而她越是挣扎肖汉廷抱着她越紧。 “别这样,孩子会听到的!” 罗小娟挣脱开后跑进了卧室,而肖汉廷也跟了进来,当肖汉廷把外套脱下来的时候一个硬硬的东西“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131章 薛公岭 肖汉廷迅速松开了抓着外套的那只手,这样罗小娟的目光寻着声响转过去只看到一件厚厚的毛呢外套落在地上,而肖汉廷慌张的神色被罗小娟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年来罗小娟还是第一次看到肖汉廷如此凌乱,肖汉廷弯下腰时眼睛紧盯着罗小娟,手却在地板上乱摸着,他的手突然停下来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然后把外套团起来紧紧抱着向后倒退了两步,直到他的背撞在门边框上才稳住脚。 “小曼,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罗小娟的心也一直是紧缩在一起的,她已经感觉到刚才砸到地板上的硬物的危险性,但好在肖汉廷后退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才开口说话。 “肖总,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照,只是我今天想告诉你我不是罗曼。”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你的话?” “肖总,你忘记罗曼吧,我是罗小娟,从出生就是,现在也是。” 说到这里肖汉廷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我肖汉廷深爱着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虚构的女人。” 肖汉廷退出房间后罗小娟一夜未敢合眼,她的双耳整夜听着外面的动静,而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甚至一点气息声也没有,寂静的可怕。 林远山的手机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他本人也处于一个时刻待命的状态,所以罗小娟第一条信息发过来林远山就收到了,黑暗中林远山看到“速来西宁接我和儿子”这几个字,林远山回了两个字“好的”后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以紧急集合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独自一人驾车朝西宁驶去。 从开源驾车去西宁要用九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林远山告诉罗小娟马上拨打110报警,罗小娟回复说不能报警,因她和孩子都在肖汉廷手里。 一路上林远山感觉群山都在为自己让路,连隧道都单独为自己敞开着,亮闪闪的荧光路牌像列兵一样护送着他那辆只有1.0排量的二手汽车,唯一遗憾的是天上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夜色深重,林远山独自一人驾车行驶在青银高速上就像在上演一部电影大片,又感觉是一个梦境,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高速公路上。 汽车翻过薛公岭的时候有一束远光灯从后边射过来,不到五分钟后车就追了上来,林远山看了一下时间,此刻是凌晨三点四十分钟。林远山减慢了速度将车变道到慢车道,这样他的车与行驶在快车道上的后车之间就空出一个车道,以让后车快速超越自己。但事情并不是林远山设想的那样,后车向林远山并拢过来,当林远山看到后车车牌上7777的尾号时内心一惊,这是田飞的车! 深夜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田飞的汽车,这个随机概率太小了,所以林远山又开始怀疑自己了。林远山小时候曾有过梦游的行为,他总是在睡梦中突然跑到大街上,等母亲追上他的时候他就又睡着了。而现在追自己的是一辆3.0排量的奔驰轿车,而且自己看得非常清楚! 林远山想紧急找一个服务区停下来,但在这段落差有750米的薛公岭下坡路上竟然没有服务区,这个时候田飞的汽车在尝试着靠近自己,路的右侧是山体,林远山完全找不到躲避的岔口,并且这个时候他也无法给罗小娟打电话。林远山知道唯一能摆脱田飞的就是弃车逃跑,这就需要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车来,但当他踩下刹车的时候突然发现刹车已失灵,他一直不知道这辆1.0排量的汽车是翻不过薛公岭的,即使翻过去也可能是车毁人亡,他已经意识到这正是田飞的策略,田飞正是要把他逼到车毁人亡! 想到这里林远山紧张起来了,他双手死死把着方向盘,并打算靠汽车与山体的摩擦冒险将车停下来,就在他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前方有一个紧急避险坡道,林远山毫不犹豫把车开上了避险坡道,坡道成功地阻止了林远山的汽车继续不受控制地前行,但林远山的汽车在坡道上翻了一个跟头,最后四脚朝天栽到了路边。 林远山头朝下的时候看到了天上的星光,蓝色的星光,还有一轮大大的蓝色的月亮,罗小娟穿着一件长款纱裙向他走来,像天使一样。 其实在林远山与车一起翻转的时候,罗小娟已经给林远山打了十多个电话,每一次拨打罗小娟听到的都是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与林远山失去联系罗小娟开始不安起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思考了十多分钟还是无法拿出一个判断,后来她又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漆黑一片,只能听到风从大地吹过发出的呼哨声。接下来罗小娟放下窗帘走到了卧室门口,她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门突然被人重重地敲了两下,而这“咚咚”两声好像不是敲在门上而是直接砸在了她的胸口,罗小娟的身体猛然向后仰了一下,她的心随着敲门声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罗曼开门!”肖汉廷的声音低而重。 “罗曼开门!”肖汉廷又重复了一遍。 罗小娟慢慢把门打开,她手里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把自己的身体当武器了,所以她一看到肖汉廷就扑上去,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把比她高一头体重一百公斤重的肖汉廷紧紧抱住。罗小娟感觉自己非常成功地控制了肖汉廷,她的身体已经死死地压住了肖汉廷衬衣口袋里的那个硬物,她感觉肖汉廷已经无法把那个硬东西拔出来了,或者说如果肖汉廷伸手掏枪她就抢先拔出来与肖汉廷同归于尽! 肖汉廷的手没有往衬衣里掏,而是同样地张开双臂把罗小娟紧紧抱在怀里。肖汉廷哭了,他大大的泪珠滴在了罗小娟的头顶,他哽咽着对罗小娟说:“你只有想和我拼命才肯拥抱我,虽然你的拥抱带着杀机,但我还是很感动!” “你会杀我吗?”罗小娟抬头看着肖汉廷的眼睛问。 “我不会杀你的,我宁愿把我自己杀了也不会杀你!”肖汉廷说完把罗小娟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我的心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不会再对任何一个男人燃烧了。” “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能得到你的心,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就感觉无比幸福了。” 罗小娟在肖汉廷的怀里停留了十多分钟,当她感觉到自己和肖汉廷的心跳渐渐变缓的时候她才小心里把自己从那个宽厚的身躯里抽出来。 其实屋子里一直都没有开灯,但罗小娟能清楚地看到肖汉廷的面庞,肖汉廷也一样能看清楚罗小娟,他们俩人在相互面对的时候早已不需要借助灯光了,灯光一向是用来照亮陌生人的,在熟悉的人面前每一个人都有透视能力。 黑暗中罗小娟朝儿子的卧室走去,整整一夜她都在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隔壁儿子的声响,可以确认的是肖汉廷确实没有到儿子的卧室去,这也是罗小娟一直没有打110的原因,她感觉她和肖汉廷之间还没到了绝情忘义的地步,毕竟二十年来一直是这个男人在照顾着她和儿子。 罗星星还睡得很香,罗小娟轻轻地把门打开的时候听到了罗星星的均匀的呼吸,她给罗星星拉了一下被子,然后就又轻轻退了出来。 天微微亮的时候罗小娟做好了早餐,罗星星也起床了,三个人吃过早餐就把行李搬到车上启程了。 天上铺着厚厚的云层,完全看不到太阳,罗小娟一直担心会下雪,肖汉廷说他看过天气预报,今天白天多云,雪到晚上才会落下来。 江万福是在肖汉廷的汽车驶出京藏高速的时候打过电话来的,但肖汉廷直接挂断了,随后江万福又连续打来七八个电话,肖汉廷都一一挂断,最后肖汉廷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坐在后排的罗小娟知道肖汉廷不接江万福的电话主要是不想让自己听到,她提示肖汉廷说可以在前方服务区稍停一下,汽车开进服务区的时候罗小娟进了卫生间,这个时候肖汉廷打开手机赶紧给江万福回了一个电话。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后再说吗?你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让我怎么开车啊?” 江万福完全顾不得肖汉廷高兴不高兴,他结结巴巴地说:“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田飞死了!” 第132章 蓝色的夜 肖汉廷刚听到田飞死了这四个字电话就断了,这是因为姚燕也听到了,江万福猛然打开门把贴着身子靠在门外的姚燕一把抓了进来。 “姚经理,你可以去当国际间谍了!” “啊!你把我弄疼了!” 摔倒在地的姚燕试图要爬起来,而江万福抓着她的头发一直把她拖进暗室。 “感觉到疼了宝贝?疼才会刺激!” “放开我!” 姚燕不知道在这个超强隔音的暗室里她的喊叫谁也听不到,她不得不承受江万福疯狂的进攻,直到她失去知觉。 姚燕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冰冷的卫生间里,江万福正拿着喷头朝她的身上冲冷水,这一招很管用,姚燕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江总,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姚燕求饶后江万福才停手,他把喷头砸在姚燕身上说:“想要活着你以后就给我老实点!” 姚燕从卫生间爬出来又被江万福扔在沙发上,等江万福从沙发上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全身瘫软,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吗?我还是有点舍不得杀死你,因为你是最能让我尽兴的女人,在做女人方面你比那个罗曼强十倍,罗曼只是一幅画,只能看不中用!” 第二天早晨江万福派给姚燕一个任务,让她去刺探林远山的死活,按江万福的话说,只有见到林远山的骨灰她才能从江万福手里拿回她所有的照片。 在姚燕驾车北上的时候,林远山正行走在一片蓝色的森林里,有蓝色的雾气在枝叶间弥漫,头顶的树梢间有蓝色的光线照进来,而罗小娟就站在树顶,紫色的纱裙在空中飘荡。就这样,他抬头望着罗小娟,罗小娟俯身看着他,感觉他和罗小娟完全不在一界,相互之间隔着一层不可穿透的透明屏障,可望而不可及。蓝色的夜空铺满星星,今晚的星星异常闪耀,罗小娟好像在呼唤他的名字,从罗小娟的口型上可以判断出来,只是他听不到,他看到罗小娟在流泪,咸涩的泪水竟然穿透屏障落到了他的嘴角,一滴,一滴……有藤蔓像蛇一样缠绕过来,缠住了他的身体,越缠越紧,他开始奋力挣扎,奋力撕扯…… “远山!远山!” 罗小娟从树顶落了下来,林远山听到了罗小娟的呼唤,真的听到了。 “远山,你醒了吗?” 罗小娟已经很近了,林远山看到罗小娟穿着的这件紫色纱裙正是二十年前和他一起躺在麦田的那一件。 “小娟!” “远山!” 林远山终于和罗小娟可以对话了,但奇怪的是天空变白,森林消隐,空间变得只有一间房那么小,白色的房间里只有他和罗小娟。 “我们在哪里?” “在医院。” “不是在梦里吗?” “不是。” 当罗小娟的手紧紧握住林远山手的时候,林远山终于看清了罗小娟头上的每一根发丝和眼角细细的皱纹,林远山要坐起来,他刚动了一下刺骨的疼痛让他放弃了。 “我好痛!” “你刚做了手术,别动!” 这个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凌乱的高跟鞋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在大声问:“护士,告诉我林远山在哪个病房?” 林远山和罗小娟都听出了姚燕的声音,当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房门的时候,姚燕呼地一下闯了进来,和姚燕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强气流,气流把白色的床单都掀起一个角。姚燕一进来就打了一个趔趄,她及时抓住门把手才站稳。罗小娟看到姚燕画着很浓的妆,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围巾,身上罩着一件宽松的外套,整体看起来和往常干练职业化的女经理形象差距很大,完全不像姚燕本人了。 “罗总,林局长没事吧?” “林局长已经没事了。” 罗小娟走过来扶住了姚燕,因为她看到姚燕的一只鞋跟已经掉了下来,而姚燕踮着一只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别这样,林局长已经好多了,你这一哭反而把大家的心情都搞坏了。” 罗小娟蹲下来往起拉姚燕的时候她猛然看到姚燕左脸颊上有一大片瘀青,尽管涂了厚厚的粉也无法遮盖住。 “你的脸怎么了?” 姚燕没有回答罗小娟的问话,她把头顶埋进床单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谁打你了?”林远山厉声问了一句,但姚燕还是泣不成声。 “你不说我就不会管你的!”林远山又补充了一句,但姚燕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站起来,有事就和我们说。”罗小娟拉起姚燕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并递过来一杯水。 “我早就让你离开江万福你不听,一切都是自找的!” 林远山的眼睛早已看透了姚燕的内心,他断定姚燕受到的伤害只能来源于江万福。 “你明天就辞职别干了!” 苏家兴走进来的时候姚燕还在抽泣,苏家兴奇怪地看了看姚燕,又看了看罗小娟,然后他走到林远山床前贴近林远山的耳朵说:“局长,你爱人来了。” “你告诉艺畅了?”林远山一惊。 “你出这么大的事,医生让叫家属过来。” “可是——” 林远山的下半句还没说出来徐艺畅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彤彤。 “远山,你怎么样?” “我没事。” “吓死我了!” 看到徐艺畅用两只手按压着她自己的胸口林远山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过徐艺畅,他第一次发现徐艺畅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头发也留长了,指甲上很精致地涂上了指甲油,好像离开自己后徐艺畅回到女人轨道上来了,林远山深深地感觉到他给徐艺畅的爱太少了,因为他知道只有男人才会把一个女人变成真正的女人,他甚至从内心感谢让徐艺畅回归女人的那个男人。 “爸爸,疼吗?”彤彤坐在林远山身边伸出手轻轻摸着裹在林远山头部的棉纱 “爸爸不疼。”林远山也轻轻地摸着女儿的头。 “你以后不要开车了,开车好危险的。” “好的。” 林远山突然发现他的身边围着四个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女人,只是他看她们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内疚,她们爱他越多他就感觉越有罪过。 罗小娟和姚燕默默退出病房的时候林远山目送了她们,只留下徐艺畅后林远山问起了岳父,徐艺畅却躲开林远山的目光看向窗外不再言语,林远山着急起来,说:“爸爸的情况你要随时告诉我,别瞒着我!” “外爷不认识我和妈妈了,叫妈妈服务员,叫我小姐姐。”彤彤告诉了林远山真相,林远山听后震惊了,他没想到他离开后岳父竟然变化这么大,他不敢再问下去了,他知道自己需要尽快回去看看岳父。 林远山在春节前一天离开了医院,当他的额头顶着一道七公分长的疤痕站在岳父面前的时候,岳父突然给他敬了一个军礼! “团长好,二连连长徐期腾前来报到!” 岳父以前多次和林远山说起过他的团长,一个山东汉子,额头上有一道疤痕,说是在对越反击战中受的伤,那时一个越南兵手持砍刀砍向团长的额头,幸好团长及时把一把匕首捅进了越南兵的肚子里。 林远山在家里陪岳父住了两周,夜里他和岳父睡在一个床上,白天他会推着轮椅带岳父到公园里走走,只是岳父经常把公园中央的那座山当成老山,并且会把拐杖举起来朝老山那边射击!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徐艺畅开着车来接他们,他把岳父的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然后扶岳父坐进车里,路上岳父对他说:“团长,我还真不知道你活过来了!” 第133章 围棋 林远山离开晋阳的时候徐其腾哭得像个孩子,林远山也哭了,翁婿俩在家门口难舍难分的样子让一旁的徐艺畅和彤彤也哭了,徐其腾颤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五角星对林远山说:“团长,这是你当年的帽徽,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把你的帽徽保存起来了,现在还给你。”“谢谢,您回去吧,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林远山把岳父交给徐艺畅后就出了家门,他是昨晚接到了马一超的电话才决定返回开源的,马一超说朱兵的案子有了新进展,这个消息让林远山兴奋不已,不顾自己的鼻梁还没有长结实就又出发了。 林远山沿着人行道朝公交车站走去,刚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徐艺畅开车追上了他。 “你别管我,上班去吧。” “赶紧上车吧,别和我玩客气。” 林远山坐进徐艺畅的汽车后两个人有十多分钟没有说话,汽车快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林远山终于说了一句: “谢谢你还给我留着一个家。” “你真的和我客气了,我们虽已不再是夫妻,但永远是亲人,永远是一家人。” “艺畅,真的谢谢你!” “你再和我说谢我就把你的家门钥匙没收了。” “好,好,我不说谢了,我说我爱你行吗?” “爱永远都不是嘴上说出来的。” 这个时候徐艺畅的手机响了,徐艺畅连看都没看就挂断了电话。 “你可以接的,现在你不论接谁的电话我都管不着。” “你是不是脑袋被撞坏了?” 徐艺畅一瞪眼林远山赶紧闭上了嘴,徐艺畅将车开进火车站停车场,林远山下车后朝徐艺畅摆了摆手就被入站的人流吞没了,而徐艺畅一个人留在车里坐了好长时间。 徐艺畅一直没有回白杨的电话,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现在她会拒接白杨的电话,在与林远山离婚前她每天都想见到白杨,那时她感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是白杨,而当她接到林远遇车祸的电话时,她几乎是飞奔到医院的,看到林远山脸部缠着纱布躺在床上,她清醒地知道她的生命中真的不能没有林远山,林远山早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 林远山回到开源的时候接到徐艺畅发来一条信息,写着“常回来看爸爸”几个字,林远山回了一个“好”字就赶往公安局见马一超去了。 马一超早已等候在窗前,林远山一进门马一超就伸给林远山一个拳头,林远山正疑惑不解时马一超突然摊开手掌,林远山赫然看到一颗金黄色的54式手枪子弹躺在马一超的手心里。 “这颗子弹是从田飞身上搜出来的,和你在土堆里挖出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听马一超这样说林远山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他想要触摸一下这颗子弹时马一超的手掌突然又合上了。 “怪不得在陶冶给我看的录像里我看到跟在朱兵身后的那个人很像田飞,想不到肖汉廷还要用子弹来对付我们,真是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了!” “你说你都查到人家的大本营里去了,人家能不恨你吗?如果你把江汉集团的地产公司搞垮就等于把肖汉廷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了。” “所以肖汉廷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了?” “对,肖汉廷要大施魔法了,不过全国形势非常有利于我们,我们正处在一个天时地利的绝佳时期。” “我们?” “对,我们!要成功控制住肖汉廷需要你的参与!” “好,我们一起干!” 林远山从公安局走出来的时候心胸澎湃,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又回到了自己的最佳状态。 林远山回到市场局直接到了苏家兴的办公室,他问了华庭小区阳台坍塌事件的进展情况,苏家兴说华庭小区的建筑设计和建造过程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华庭小区使用的水泥和钢筋,坍塌楼房使用的水泥三氧化硫和氧化镁含量都超标,强度也不符合标准,可以说华庭小区用的是废品水泥,并且钢筋也不合格,建筑材料质量不达标是这次阳台坍塌事故的主要原因。 “华庭小区坍塌事故关系到一千多户业主的利益问题,属于重大质量问题,一定要严处!” 林远山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紧握了一下拳头。 “现在申请退房的业主快把江汉地产围住了,安小静那里有上百份来自华庭小区的投诉等着我们处理呢,再说江汉水泥厂和肖汉制药厂也是我们准备要抽检的企业,看来我们要把整整一个执法队的人派到江汉集团去才够用!”苏家兴向林远山汇报了一下详细情况。 “好,这次行动由我来带队,从明天开始我将以个人名义面对肖汉廷,只有抛开我的职务我才能全力以赴,才能查清朱兵真正的死因。” 一说到朱兵苏家兴的手也握成了拳头,也说出了和林远山一样的话:“从明天开始我也要以个人名义面对肖汉廷!” 林远山和苏家兴宣誓般的对话似乎把老天都感动了,窗外突然飘起了雪花,只是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默默地铺满大地,盖住了世间所有脏污的东西。 两个人都声称要抛开职务后相互之间的言语一下子自由起来,苏家兴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林远山说:“远山,我感觉你得和江汉集团的罗总多联系,把罗总发展成我们最有力的内应才对。” “你这家伙,我躺床上的时候你擅自把我前妻叫来,现在又鼓动我去找我的前女友,你这不是故意给我制造绯闻吗?”林远山居然用拳头捶在了苏家兴的肩头。 看到林远山异样的表情苏家兴笑了:“我们现在只能用这一招儿了,还好你在这方面很厉害。” “你什么意思?想不到你老苏也装着一肚子坏水啊!” “哈哈!” 就在苏家兴和林远山把先前紧绷着的脸松开的时候,罗小娟给林远山打来了电话,电话里罗小娟声音焦急,她说罗星星和她吵架了,吼着要认肖汉廷做父亲! “什么?” 林远山没等罗小娟详细解释就挂断电话直奔青龙山庄去了,他在罗小娟的带领下来到了肖汉廷的会客室,一进门他看到罗星星正和肖汉廷下围棋,他们进来的时候肖汉廷没有抬头,罗星星也没有抬头。 “星星,你不是一直问你的亲生父亲在哪里吗?现在你的亲生父亲来了,你父亲要接你回去。” 罗星星慢慢抬起头问罗小娟:“谁是我父亲?” “林叔叔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妈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能不能不开这样的玩笑?你不觉得丢人吗?” “星星,林叔叔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妈妈怎么会拿你的身世开玩笑呢?” 这时罗星星突然抓起一把围棋子摔在地上,顿时黑白色的围棋子四下溅开,有几颗滚到了林远山的脚下。 “你不是说我的亲生父亲在美国吗?我要去美国找我的亲生父亲,林叔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为什么二十年不管我?他到学校接我放过学吗?和我下过围棋吗?做这些的都是肖伯伯,所以父亲并不是一个生物学关系,并不是谁和我有生物学关系就是我的父亲!请你们离开这里,在我心目中肖伯伯才是我的父亲,其他人都不是!” 罗星星站起来很大声地冲罗小娟和林远山喊叫着,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眼里闪着泪水却不肯掉下来。 林远山看到罗星星的情绪异常激动赶紧解释道:“星星,你妈妈确实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罗小娟奇怪地看了林远山一眼,林远山悄悄扯了一下罗小娟的衣服说:“我们走吧,别惹星星不高兴。” 林远山转身离开了青龙山庄,罗小娟也紧随其后。 第134章 父子相认 回去的路上罗小娟一直在哭泣,罗星星从西宁回来后就一直住在青龙山庄,罗小娟知道罗星星整日围着肖汉廷转是想到美国去,也知道罗星星想去美国是为了找那个在美国躲了二十年的父亲,罗小娟没想到当年她一个善意的谎言竟成了罗星星最大的心结,为让罗星星放弃去美国的想法罗小娟不得不当着肖汉廷的面说出真相,但结果是不仅罗星星不能接受林远山,罗小娟也随即陷入社会舆论的漩涡中,罗小娟的汽车还没有开回家,一则“罗星星到底姓什么”的消息就已开始在手机微信里传开,林远山看过传言后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表面上还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告诉罗小娟不用理会外界的风言风语,做好自己就行。 罗小娟一回到家中就倒在了床上,她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一言不发,一起走进的林远山已经想不出更多宽慰的话了,也是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屋子里唯一说话的就是墙上的石英钟了,指针的脚步声越响亮,屋子里就越安静,林远山突然发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你妈妈呢?” 罗小娟还是不说话,林远山用手轻轻推了一下罗小娟,罗小娟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你妈妈回乡下去了?” 林远山一边猜想一边在屋内走动起来,他看了另外两个卧室,确实一个人也没有,最后他在一张写字台上看到一张黑框照片,罗小娟的妈妈在相框里笑得很慈祥。林远山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也没听罗小娟说起过,但林远山突然明白罗星星不愿回家的原因了。 林远山快步返回罗小娟身边,见罗小娟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林远山问:“妈妈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妈走的时候我都不在她身边,当时我陪星星在西宁,因为怕影响星星的身体,我一直没敢告诉星星也没有回来,所以感觉很对不住妈妈。”罗小娟低头啜泣着。 “那星星是回来后才知道的?” “是的,他不愿意待在家里就躲到青龙山庄去了。” “你有没有发现,肖汉廷已经完全控制了星星,我们要把星星从肖汉廷身边夺回来!” “我也这样认为,肖汉廷许诺送星星去美国就是一个圈套,可星星一心想去美国,我不知道如何把他拉回来。” 这个时候听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罗小娟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擦去眼角的泪水就见罗星星站在了她的面前,后面还跟着肖汉廷。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看到儿子在向自己道歉罗小娟一把抱过儿子说:“没事,没事,妈妈没有怪你。” “星星,和你爸爸也拥抱一下。”这个声音来自肖汉廷,而罗星星也很听话地向林远山张开了双臂,这一幕让罗小娟与林远山都吃惊不已,不过林远山不敢迟疑,迅速而有力地把儿子抱在怀里。 “星星,好好和你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告诉你爸爸妈妈,伯伯要回去了。” 直到肖汉廷离去,罗小娟和林远山都没缓过神来,在罗星星面前他们顾不上多想,林远山忙着帮罗星星搬行李,罗小娟忙着到厨房做饭去了。 林远山在罗星星面前一下子显得紧张起来,不知和罗星星该从何谈起,罗星星倒是表现得很放松,他笑着问林远山:“爸爸,你既然一直在国内,为什么不见我?你让我等了你十八年。” 林远山愧疚不已,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如何解释,他只得说:“爸爸不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在你身边。” “还好现在我们父子相认了,肖伯伯说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生命是你和妈妈带来的,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给了我生命,现在我终于有了爸爸了。” 罗星星依然笑着,但眼泪已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掉下来,林远山摸着儿子的脸说:“爸爸会用后半生弥补你的。” 罗星星的突然回归让罗小娟和林远山又惊喜又沉重,他们没想到父子相认竟然是在肖汉廷的安排下进行的,看来他们一家三口都在肖汉廷的控制之下,林远山已强烈地感觉到了来自肖汉廷的威胁,他知道肖汉廷随时可以把罗小娟和罗星星从他身边夺走。 到了晚上,罗星星还是提起了美国留学,说他们学校和美国大学有交换生项目,他很想去世界一流大学里深造一下。林远山和罗小娟完全无法拒绝罗星星的要求,但又担心罗星星的身体,后来罗小娟说罗星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再出国留学比较合适,罗星星一听要再等待,眼神又忧郁起来了。 “没事的,我感觉我的身体完全好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身体罗星星还举了一百下哑铃,罗小娟怕把罗星星累着只好说:“好吧,妈妈同意了。” “妈妈,我真的可以去美国了吗?”罗星星的眼睛里即刻放出了光芒。 “是的,你可以去了,到时妈妈会陪你去的。” 一旁的林远山虽然知道肖汉廷又一次达到目的了,但他也只得对罗星星说:“好,爸爸支持你!” 罗星星熟睡后罗小娟对林远山说她会全程陪读,让林远山放心,林远山点点头,说了好几个好字。 第二天林远山就给何彬打了一个电话,何彬接林远山电话时还远在上海,当何彬听林远山说急要四十万元钱时何彬犯难了,但何彬很快回复说三天内把钱转到林远山账户上。 林远山的银行卡第二天就多了四十万元,何彬第三天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被人砍了?”当何彬看到林远山额头上的疤痕时惊诧地问。 “你说你,我几乎丢了性命你都不知道。”林远山笑着说。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当时一下子就穿越时空了,去了另一个世界,怎么能告诉了你?” “你还去过另一个世界?” “对,后来又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当何彬听林远山讲述了他遭遇车祸的全过程时何彬的眉头锁了起来,他说事情不简单,感觉林远山遭遇的不是一场车祸,分明是一场谋杀! “你要小心了,可能会有第二次。”何彬警告林远山。 “你说对了,对方已经对我展开了全面进攻,连我儿子都被他控制了。” 何彬突然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对林远山说:“我就不信咱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不了一个肖汉廷!” “肖汉廷是不要命的一方!”林远山微微笑着说。 “莫非他决心要和你同归于尽?”何彬有些不解地问。 “很可能是这个结局。”林远山依然笑着。 “肖汉廷犯得着为你赌命吗?” “他不是为我赌命,是为小娟赌命!” 何彬听到这里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了。 第135章 龙圈风 何彬发现林远山已经被肖汉廷死死咬住,只要肖汉廷一用力林远山的人生就可能被其咬碎,而林远山对肖汉廷却无力还击。 “你最好离开开源,撤退也是一种战术,不战就是战,唯如此你才能全身而退。” 何彬的形势分析并未说服林远山,林远山说:“我已经不顾自己了,我必须豁出去!” “豁出去从来就不是上策,是无策之策,搞不好会全家覆没!” “哈哈!”林远山又笑了,而且笑出了声,他无奈地对何彬说:“彬哥,你真的不适合上战场。” “我从来就不会上战场,打仗是下策!” “好,好,你比我高明!”林远山冲何彬竖起了大拇指。 “我不是比你高明,我是旁观者清!” 当林远山把从何彬那里拿到的四十万元转给罗小娟时,罗小娟又给林远山转了回来。 “星星留学的费用已有了,这钱你还给别人吧,我知道你没钱。”罗小娟说。 “你就不能让我尽一点父亲的责任吗?”林远山又给罗小娟转了账。 “这么多钱就靠你几千元的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人家?” “你别管这么多。” “肖总已经给了星星二百万,留学足够了,你真的不用借人家钱。” 说到这里罗小娟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但为时已晚,林远山的心情一下子灰暗下来,头也低了下来,虽然罗小娟一再解释她只是不想让林远山负担债务并无他意,但林远山的心情还是轻松不起来,他感觉有生以来从未像现在如此失败过。 事情的发展确实如何彬所预测的一样,第二天林远山就被叫去谈话了,一周后林远山被免职!在新局长到任前局长暂由苏家兴代理。林远山被免职事件的轰动性堪比八级地震,一夜间成了全国的头条新闻。 苏家兴临时受命的时候正在搬家,儿子苏骏要结婚,苏家兴把房子让给苏骏做婚房,自己搬去吴东兰家住去了,当天郑和平还和他开玩笑说要喝苏家兴和吴东兰的同居喜酒,苏家兴本已答应郑和平晚上悄悄请二三人聚聚,但苏家兴还没来得及告诉林远山,林远山就已离开了单位。 林远山离开后没有再露面,苏家兴打电话也不接,后来苏家兴接到林远山一则短信:“苏局,我来的时候你就是代理局长,现在还是代理局长,这完全是我中间插了一杠子,我这个人本不属于开源却来到了开源,不然早就是局长了,朱兵也不会离我们而去!” 苏家兴是在马一超办公室找到林远山的,林远山要去哪里苏家兴猜得很准,他知道林远山离开就是为了在马一超手下当助手。马一超对林远山的离开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按马一超的话说林远山离开是迟早的事,和绯闻事件无关,根本原因是林远山在开源的五六年间完全就没有转换了角色,他的骨子里还是个警察,一直就没切换到局长这个身份上来。苏家兴向马一超林远山表示他虽不是警察,但很愿意在朱兵被杀这个案子上出点力,马一超让苏家兴打头阵,让肖汉廷彻底放松一下,然后他和林远山在背后秘密行动。 三月的阳光晒在脸上暖暖的,路边的树木已泛绿,苏家兴带着二十个人来到肖汉制药厂的时候,整个厂区已是春意盎然,一树一树的百合花开得妖艳,像富人家身着绣衣的小姐。 林远山对苏家兴说到达肖汉制药厂后一定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肖汉制药厂里有没有野生灵芝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看有哪几间房打不开,一定要把这些暗室的准确位置手机发送给他。 苏家兴并没有完全按林远山说得做,他把主要精力用在了检查万寿丹的原材料和进货单上,苏家兴果然没有找到肖汉制药购进野生灵芝的票据,整个检查过程杨凡同都录了像,苏家兴认为只要把万寿丹虚假宣传的真相揭露出来江汉集团这座大厦一定会摇晃起来。朱兵查出江汉地产的劣质水泥和钢筋后,江汉集团的手里还抓着肖汉制药这根救命稻草,而如果肖汉制药倒下去,江汉集团的根基就完全被瓦解了。 而就在苏家兴集中精力调查万寿丹期间,任小花对苏家兴说魏宝林的母亲找来了,说魏宝林得了白血病,已保外就医,要单位给捐助些钱。听到魏宝林病危,苏家兴马上暂停了对万寿丹的调查,而是带领全体局领导赶往医院。 所有人都没想到近一年没见的魏宝林已完全变了模样,脸色灰暗,身体消瘦,苏家兴走近魏宝林床前的时候,魏宝林只有睁开眼睛的力量。魏宝林的母亲在旁边一直抹着眼泪,嘴里骂着那个花光魏宝林钱财的四川女人。魏宝林说不怪四川女人,至少四川女人在的时候他是快乐的,他甘愿把钱都花给让他快乐的女人。 若在以往,苏家兴总说魏宝林鬼迷心窍了,但现在看到一个将死之人这样说他点了点头,他知道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用好或坏去简单地评价。 “我恨过林远山,但从来没有害过他,我好歹还是有底线的。江汉集团给我钱让我揭发林远山,我没有要,这些都是真的。”魏宝林气息微弱。 “知道你,大家知道你,你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大家都相信你的!” 苏家兴一直在安慰着,魏宝林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在魏宝林的母亲哭天喊地的时候,苏家兴和郑和平共同为魏宝林结清了医疗费用,并拨打了殡仪馆的电话。 苏家兴再回到肖汉制药的时候,肖汉制药的仓库已经被清空,他们没有来得及扣押货物,但苏家兴记下了所有上锁的房间。 苏家兴带人撤离肖汉制药的时候厂门外堵了两百多人,都是来找肖汉制药厂要钱的,郑和平低声对苏家兴说这么多人来挤兑说明江汉集团复苏的希望很渺茫了。 一行人回到单位时,单位的大门也是被上百人围堵着,原来华庭小区的业主要求退房,任小花的嗓子早已喊哑,一见到苏家兴就赶紧站到了苏家兴的背后。 “大家不要担心,你们退房的请求我们要等华庭小区的房产鉴定结果出来才能答复,大家的消费权益一定会得到保护的。” 杨凡同五千字的“神药是如何跌下神坛的?”纪实报道在三天后就挂上了各大网站头条,一夜间上千颗万寿丹已被人扔进垃圾桶里,苏家兴不得不又让杨凡同写了一篇报道,声明经检查万寿丹无毒副作用,主要由小麦粉做成,类似于治疗心理疾病时经常服用的安慰药。 好多人第一次听到安慰药这样的名词,杨凡同在文章中说把安慰药当成小馒头就可,并补充说如果一个人能真正做到无视疾病,那么所有治病的药都是类似于安慰药。 林远山并没有进入肖汉制药厂,他知道即使肖汉制药厂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但厂子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安装着摄像头,像一千个天兵在值班一样。 林远山每天晚上都躲在肖汉制药厂对面的一个小酒馆里,这样的蹲守他以前经历过上百次,他现在有一种重新归队的感觉。 但林远山还是接到了罗小娟发来的信息,罗小娟劝林远山别和肖汉廷较量,说他与肖汉廷之间并无仇怨,用不着如此对立。林远山没有多说什么,只回复罗小娟说他不与任何人作对,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杀人犯! 一天夜里,天上的星星一个都看不到了,灯光下林远山看到一个人影从肖汉制药厂里出来,很快钻进一辆黑色轿车里开走了,而那辆轿车的尾号正是田飞一直使用的7777,想到这里林远山感觉周身发冷,这个时候窗外尘土飞扬,一阵狂风刮来,在不远处扭成一个不大的龙圈风,圈着大街上两只垃圾桶移动了十多米,然后就消失在两棵树背后了。 第136章 空号 林远山在小旅馆蹲守的第三天终于发现了异常,见罗小娟的那辆红色小宝马车于凌晨 一点开进肖汉制药厂,后边还跟着两辆黑色轿车,并且两辆轿车都没有车牌号码。 林远山拨打了罗小娟的手机,语音提示已关机,林远山心想罗小娟不会在深更半夜出入厂区,坐在车里的一定是另外一个人,很可能有人故意用罗小娟的汽车作掩护!林远山将此情况汇报给马一超,十分钟后三辆警车就悄无声息地堵在了肖汉制药厂的大门外。 马一超亲自带队来到了现场,等那一红二黑的三辆小车从药厂驶出来的时候,三辆警车已是警笛大作,五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呈半圆式将药厂大门包围起来。 林远山抢先一步走到小红车旁边,当他打开车门时看到罗小娟正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小娟?”林远山看见罗小娟时也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判断错了,果真是罗小娟坐在车上。 “我回厂子里拿些我个人的东西,我和星星明天就要去美国了。”罗小娟的手一直紧抓着方向盘,好像随时要踩油门冲出包围似的。 “你和星星明天就要上飞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林远山总感觉罗小娟的话语不合逻辑。 “原来订的航班取消了,只好紧急订了明天的,我正准备告诉你呢。” 无论罗小娟如何掩饰林远山都无法阻止警察的行动,警察已经把跟在罗小娟身后的两辆黑色轿车检查了一遍,发现汽车的后备箱里都是些财务票据和销售凭证,警察要来检查罗小娟的汽车时,林远山下意识地把车门关上了,并且大声对马一超说:“马哥,这是小娟,你还记得她吗?” 马一超上前看了一眼罗小娟吃惊地张大了嘴:“是小娟啊,多年不见!” “她来拿一些个人物品。”林远山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这时罗小娟主动把后备箱打开了,马一超看到后备箱确实放着些衣物书箱一类的个人物品。 “干嘛大半夜的来拿这些东西?”马一超问。 “急着赶飞机。”罗小娟冲马一超笑笑。 林远山看到马一超还是不准备放罗小娟,就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她要赶飞机,不然一会儿就误了。” 马一超已经很明白林远山的意思,他朝罗小娟一挥手说:“好,不耽误你时间了。” 罗小娟驾车离开后,马一超带警员撤离现场,走前郑重提示林远山应该去机场送一下罗小娟,林远山马上领会了马一超的意思,当即启动汽车朝机场开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罗小娟果真到了飞机场,同行的有三辆小车,共九个人,林远山向马一超及时做了汇报后马上朝罗小娟走过去。 “星星,要走了吗?”林远山是先和拖着一个大旅行箱的罗星星说话的,他看到自己的儿子马上要离开国土心有不舍,本来在罗星星成长的二十年间他就没有陪伴过,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林远山突然感觉眼前这个流有自己血脉的大男孩好像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孩子看自己的目光依旧是那么陌生。 “再见叔叔,不,再见爸爸。”罗星星最后说出爸爸两字时声音几乎听不到,只看到了嘴唇上下碰了碰。 罗小娟一直没有理林远山,待林远山和罗星星道别完毕就直接和罗星星朝候机大厅里走去,林远山紧追了两步对罗小娟说:“小娟,去了美国后多来电话。” 罗小娟白了林远山一眼小声说:“你别演戏了,我知道你是来执行任务的。” “不,我不是,你误会了。” “你看那边还跟着三个人呢。” 林远山顺着罗小娟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三个便衣警员站在不远处,林远山一时语塞,虽然他到机场送别罗小娟母子是真心的,但现在已无法解释清楚。 罗小娟登上飞机后,林远山见了马一超,马一超说昨晚放走罗上娟完全是为了帮林远山解围,还说罗小娟离开肖汉制药厂后去了青龙山庄,后来又从青龙山庄带着罗星星去了飞机场,如果罗小娟从药厂偷运出什么违禁品一定放在了青龙山庄,不过肖汉廷没有到机场送行让人感到很意外。 林远山无法理解他昨晚的判断失误,看来他并不真正懂得现在的罗小娟。 马一超说案件又陷入了僵局,因为无证据所以不能搜查江汉集团,林远山说他可以再借市场监督局进江汉集团里走走。 林远山找到苏家兴的时候苏家兴正在搬家,苏家兴说儿子要结婚,他把房子给儿子腾出来了,现在借住在吴东兰家。“你们领证了?”“早就领证了,我操什么闲心啊!”“哈哈!”林远山和苏家兴开了几句玩笑后转入正题,建议苏家兴把肖汉制药厂生产的不合格产品没收回来,苏家兴表示他明天就对肖汉制药来个二次检查。 当林远山和苏家兴再次来到肖汉制药厂时,药厂大院里已是空空荡荡见不着几个人,市场局工作人员向药厂留守人员出示了产品抽查通知书,然后苏家兴就带领二十多人把药厂的每一个车间及库房都检查了一遍,除查出几吨未出售的万寿丹外还真没查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苏家兴让留守人员把几个上锁的库房打开,也只看到一些废旧的制药设备,最后一间库房打开时,苏家兴看到里边堆着上百袋中药材原料,苏家兴在这些中药材原料里抽取了几份检验样品,正准备要退出林远山突然飞起一脚,成堆的中药材顿时坍塌下来,林远山把埋在下边的几个袋子打开,上千个小包装的白色塑料袋滑落出来,林远山不用划开袋子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及时拨打了警方的电话。 警方虽然对肖汉制药厂留守人员进行了连夜审问,但依然搞不清被林远山发现的两百斤白粉的来源。肖汉制药厂的企业注册登记信息显示第一位法定代表人是罗小娟,其实林远山看到白粉的一瞬间内心猛地紧缩了一下,他担心这些足可以判死刑的东西与罗小娟挂上钩,好在企业法定代表人在一年前由罗小娟变更为江万福了,林远山更相信白粉与江万福有关,并决定当晚就与姚燕了解一下情况。 今年是彤彤参加高考的年份,林远山为让彤彤安心学习已将彤彤送入学校的学生宿舍,这样姚燕照顾彤彤的时候就少了,林远山与姚燕见面的时候也少了。姚燕很少回家,至于姚燕每天在做什么林远山并不知道,林远山敲了几次门姚燕都不在家,后来他给姚燕打了一个电话,姚燕才露面。 姚燕和林远山什么也没说,她劝林远山别再和肖江两人斗,说这两人是穷凶极恶之人,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看到林远山一脸无畏的样子,姚燕又苦口婆心地说林远山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林远山说孩子住在学校里很安全,姚燕最后只好放弃了劝说,并告诉林远山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说这几天肖汉廷和江万福都不见了! 林远山听到肖汉廷和江万福失去联系后很是吃惊,他见到马一超说应该对两人发出通缉令,马一超说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自然也无法通缉。 “江万福是肖汉制药厂的法定代表人,在肖汉制药厂内部搜出白粉,难道还够不上立案吗?”林远山问。 “白粉案已经立案,但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东西与江万福有关,因为三个月前,肖汉制药厂的法定代表人已经换成田飞了,董事长也是田飞,而田飞已死,此案已死无对证!” 当晚林远山给罗小娟发了一条微信信息,但微信显示他已不再是罗小娟的好友,信息发送失败,他又往罗小娟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也提示发送失败,林远山拨打罗小娟的电话,语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第137章 三进黑峰山 林远山宁愿相信罗小娟到美国后换了手机卡,或许过几日罗小娟就会和他联系,但他完全不会想到罗小娟压根就没有出国! 那天罗小娟从开源坐飞机到北京转机,北京到美国的机票是当晚七点多,期间肖汉廷派人接罗小娟母子到酒店休息,中午还吃了点西餐,七八个小时罗星星都在温馨和憧憬中渡过,到太阳西下的时候,肖汉廷派出两辆车送罗小娟母子到首都机场,车行半路上,突然有一辆车从中间横穿过来,后车刹车不及重重地撞了上来,导致坐在后排没有系安全带的罗小娟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当场晕厥,鲜血顿时蒙住了她那白净的脸庞。 坐在第一辆车里的罗星星并不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情况,前车司机一路加速,车后排还坐着两个穿深色西服的人,罗星星被夹在两人中间。 车祸发生后并没有人报警,双方司机简单交流了几句各自开车离去,其中罗小娟所坐的车辆偏离原来的路线消失在夜幕中。 初夏的黑峰山郁郁葱葱,夜空下一座座山头正沉睡在厚厚的密林中,寺庙里的灯光柔和安详,在肖汉廷看来就如同小时候奶奶在晚上准时点亮的那盏煤油灯一样。罗小娟被抬进来的时候肖汉廷已经默念了一万个阿弥陀佛,所以罗小娟如他所想,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罗小娟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只有十多平方米且没有窗户的密室中,桌子上点着一个罩着灯罩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台灯。罗小娟惊恐地看着肖汉廷,脸上依然挂着血迹,肖汉廷用一块温热的毛巾替罗小娟擦拭着。 “这是梦里。”肖汉廷一边擦一边说。 “梦里?” “对,我们只有在梦里才会真正地在一起。” 肖汉廷俯下身亲吻着罗小娟。 “这个梦为何这样真实?我能听到你的心跳。”罗小娟用手挡住肖汉廷的嘴唇疑惑地问。 “越真实就越是梦,现实才是幻象。” 肖汉廷轻轻为罗小娟脱去衣服,为罗小娟穿上一件几乎没有分量的真丝睡衣,把罗小娟轻轻抱着放在地上,仿佛是在摆弄一件珍贵的瓷器一样,极尽努力又小心翼翼地把罗小娟抱在怀里。 罗小娟感觉自己在梦中是无法拒绝肖汉廷的,就如同一只小雀面对一条张着大口的毒蛇无法逃脱一样,毒蛇会一点点把小雀吞进自己的腹中。 而罗小娟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好像是林远山在远处呼唤她的名字,她双手用力往外推着,但她丝毫没有推得动,肖汉廷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她身上,令她几乎无法呼吸,就在她无法承受的时候肖汉廷突然放开了她。 “睡吧,只有好好睡觉你才能真正醒来。” 肖汉廷说完这句话罗小娟的眼皮真的沉重起来,很快她就进入了另一个梦乡,她又坐在那块她曾反复在梦中遇见的,夕阳笼罩下的玉米田埂上,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林远山不见了,只有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罗小娟一个人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沿着田埂慢慢朝前走去,田埂上的土很松软,罗小娟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一只黑乎乎的大鸟突然从她头顶飞过的时候,她受到惊吓脚下一滑摔倒在田地里,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远山!”,可罗小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被困在小黑屋子里。 “小曼,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不用怕,有我在呢。”肖汉廷摸着她的额头在安慰她。 “我们还在梦里吗?”罗小娟问。 “是的。” “这是什么地方?” “是我出生的地方。” “你是说我梦到的地方是黑峰山?” “是的。” “黑峰山为什么这么小?” “因为我长大了房子就变小了。” 肖汉廷向罗小娟慢声细语地回顾了自己在黑峰山度过的二十年时光,他说他们家原本有一个很大的院,大院里还套着好多个小院,只是这个大院仅仅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他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大院子里住了,而是住在这个小黑屋子里,当时他的父亲已被人打死,他的母亲躲进一个尼姑庵里,那时尼姑庵里还没有尼姑,山下一个小婶子经常上山来看他和母亲,小婶子每次来都会带着她的女儿妞妞和一捆青菜。肖汉廷和妞妞从小玩到大,又都在山下的学校读书,高二的时候他还偷偷送给妞妞一块手帕,可在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就和同学们一起到开源农村插队去了,从那以后他再没见过妞妞。 “你现在一定是想家了,所以才会梦到这里。” “是的。” “可为什么我们一直睡不醒呢?” “会醒的。”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猛烈地敲门,肖汉廷打开门的一瞬间一束刺眼的亮光从门外射进来,肖汉廷和门外的人说了两句话又把门关上了,但他身后的罗小娟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外一株绿油油的垂柳在风中摇曳。 “这不是梦,你骗我!”罗小娟嘶吼着质问肖汉廷。 “是梦,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梦。”肖汉廷说着想再次拥抱罗小娟,这一次罗小娟奋力把肖汉廷推开了。 “你最好别碰我!”罗小娟顺势抓起了桌子上的台灯。 “小曼,你别冲动,你要为星星多想想。” 一听到罗星星罗小娟僵住了,她慢慢把台灯放回原处问肖汉廷:“星星在哪里?” “被我送到美国去了,你放心,有三个人陪护星星,连美国警察都不会找到星星在哪里。” 虽然肖汉廷说话时一直深情地看着罗小娟,但罗小娟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再次疯了一样冲肖汉廷喊叫起来:“你好歹毒!我要向公安局告发你!” 这时肖汉廷突然像一头狮子一样冲过来,用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地卡住罗小娟的脖子并猛烈摇晃着。 “你说谁歹毒?不是林远山逼我到这个地步的吗?” 看到罗小娟的脸色变得通红肖汉廷突然把手松开又后退两步说:“不,不,对不起,小曼,我不该这样对你。” 在罗小娟努力恢复呼吸的时候肖汉廷又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你为什么一直不能接受我?我是把心掏出来交给你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请你相信我,我爱你!” 罗小娟也流泪了,她对肖汉廷说:“肖总,你对我的好我知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关照我和星星,我现在就是你的人,希望以后还是由你来关照星星。” 肖汉廷突然冷笑起来:“你现在终于归顺我了,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你担心我伤害星星,你还是把我当坏人来看的,你还是不信任我,其实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宁愿伤害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 肖汉廷站起来走向罗小娟,再次轻轻将罗小娟拥在怀里。 “宝贝,我不会伤害你的。”肖汉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时罗小娟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我的手机去哪里了?” “昨晚撞车后你的手机被撞碎了。” 肖汉廷从床单下面拿出了罗小娟的手机,罗小娟看到手机屏幕已粉碎,且手机已无法开机! “你想给林远山打电话吗?你拿我的手机打吧,就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 罗小娟看到肖汉廷递过来的手机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后来她还是接了过来,当她拨打林远山手机时只听到了忙音,她正准备要拨打第二次,突然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要我给他打电话吗?”肖汉廷故意问罗小娟。 “别打了,我不想让林远山找到你。” “哈哈,你还是关心我的。” 而十多分钟后,林远山把电话打回来了,罗小娟一把夺过手机挂断了来电,林远山又连续拨打了三次,罗小娟连续挂断了三次,后来干脆关了手机。罗小娟在做这一系列动作时肖汉廷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精神错乱的患者一样。 罗小娟和肖汉廷在小黑屋里待了好长时间,至于待了多长时间她无法计算,屋子里没有白天黑夜,也看不到日升日落,有时候罗小娟感觉这个小黑屋就像一具棺材一样,感觉她好像已经离开了阳界,下到了阴曹地府,每次她全身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到动不了的时候,肖汉廷会把她推醒。 第138章 煤气中毒 面对罗小娟母子的失联林远山一时间无能为力,好像他以往的能量都是身上那套制服赋予他的,现在他既不能擅自进入江汉集团,又无权追查肖汉廷的踪迹,甚至连罗小娟的乘机信息都问询不到。一个月来林远山急得几乎要疯了,每天都要和马一超通电话,但马一超最近态度模糊,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开源露面了。林远山知道如果马一超一旦退出朱兵案他将彻底陷入无助的境地。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林远山联系了韩亚东,虽然韩亚东连续三次说忙,但最后还是答应见他一面。林远山来到韩亚东办公室里,韩亚东让林远山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直到下班前十分钟才顾得上和林远山说话。 “远山,你现在可是轻松了。”韩亚东取出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白水放到林远山面前,然后自己点着一支烟,嘴里吐了几个烟圈后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让你笑话了。”林远山承受着韩亚东的讥讽。 “你误会了,我从来不会笑话我的朋友,相反,我很佩服你,你能左右了自己的人生,不像我捧着一个铁饭碗就是不敢松手,你有你的世界,我没有,我是活在别人世界里的人。” 林远山无心和韩亚东绕舌头,他一脸真诚地恳求韩亚东说:“亚东,我今天来是求帮助的,小娟和孩子都联系不上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韩亚东听林远山这样说笑了:“有大侦探马一超你不找,找我这个打卡上班的小文员有啥用?我又不能调兵遣将,也不能随意离岗,我连开源都很难出得去。” “我知道你一个电话就可以打遍全国,小娟和孩子是被肖汉廷送上飞机的,你帮我联系一下肖汉廷可以吗?” “你说这话好像你压根没有当过警察一样,你想,如果肖汉廷能联系上还叫失联吗?开源有上千人在找他,今天早晨还有二百个被江汉集团集资的人把政府办公楼围了两个小时。” 林远山看到在韩亚东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起身告辞:“那就不给你添乱了,我自己再想办法吧。” 而林远山刚站起来韩亚东却拍住林远山的肩膀又把林远山压下去了。韩亚东把烟头掐灭对林远山说:“远山,看在我们相处近二十年的份上我对你说句真心话吧,你想想你来开源都干了些什么?你一手捣毁了开源最大的企业,江汉集团可是开源的纳税大户啊,哪一个企业能百分之百地遵规守法?就如一个人,谁身上能没有毛病?你不能只挑毛病,而要看整体效益,江汉集团一倒会有上千人失业。我现在实话对你说,你查封的那个制锌厂是我投资开办的,我无非是想给家里挣个买菜钱,可你不让啊,三五下就给取缔了。你现在逼的自己辞职了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也就是说你连你自己都不放过!” “你骂得好!讲得精彩!不过我就是我,本性难移啊!告辞了!”林远山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韩亚东一个人愣愣地发呆,若有所思。 林远山在回去的路上意外接到了陆建宏的电话,林远山好久没有听到陆建宏的声音了,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听到陆建宏的声音浑身一下子又有了力量,可当陆建宏转入正题时林远山又沉默了。 “远山,听说你们在查肖汉廷?社会上肖汉廷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你是消灭不完的,一些不正当社会现象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这是正常的社会过渡,你动了好多人的利益,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对你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叔,我已经不是局长了!” “什么?你又辞职了?” “叔,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唉!事已到此我就不再多说了,祝你好运!” 就连陆建宏也有所顾忌,林远山似乎理解了马一超为什么最近不常在开源露面了,林远山感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现在他只能一意孤行,至少他要找到罗小娟和儿子罗星星在哪里。 其实除韩亚东外,林远山要找的第二个人是姚燕!林远山认为通过姚燕或许能找到江万福,而找到江万福就不难找到肖汉廷。 糟糕的是姚燕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好在林远山知道姚燕常去一个朋友开的美容店里做皮肤护理,林远山直接从美容店里把姚燕接回了自己的出租房里。 “今天怎么想到去接我了?让我朋友还以为你是我的新男朋友。”姚燕一进门笑着说。 “以为就以为,我想你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林远山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等姚燕为他沏好茶他才又坐正身子。 “看你累的,你一天在跑什么?” “小娟和星星找不到了!” “小娟找不到了?”姚燕听了大吃一惊。 “你知道不知道江万福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想想他可能在哪里?” “他可能在他的密室里。” “密室?” “对,江万福办公室墙壁里有一间密室,是隔音的,只有我和朱兵知道。” 林远山听了姚燕所说眼前一亮,他正要给马一超打电话突然感觉头有些重,姚燕起身准备再给林远山倒一杯水,可她刚走到饮水机旁身体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林远山见状没有去扶姚燕,而是奋力爬到门口把房门打开,然后冲楼上楼下呼救。 邻居把林远山和姚燕从屋子里拖出来时已有多人围观,直到救护车将二人接走还有人在林远山门外窃窃私语。 “一男一女这是怎么了?” “是煤气泄漏了。” “他们两个人不是楼上楼下吗?怎么倒在一个屋子里了?” “你少见多怪,单身男女倒一块有什么稀罕的。” 林远山和姚燕并未听到邻里间的流言蜚语,他俩被送进医院时已呈昏迷状态,被医生及时送进高压氧舱才脱离了生命危险。林远山在医院吸了一周的氧就出院了,而姚燕比林远山恢复得慢,在医院整整整住了一个月才感觉自己的大脑思维和记忆力恢复正常。 事发后林远山到物业办调取了楼道里的监控录像,发现事发当天有一个穿卫衣戴帽子的人进过林远山的房间,林远山随后报了警。入侵林远山房间的人很快就被警察抓到了,但此人说只是进屋偷了几百元现金,没有动过煤气阀门,最后警方只能以治安案件处罚了事。 林远山对姚燕说他当天并未进过厨房,也未开过煤气,绝对是有人故意在害他。 “到底是谁想害你?”姚燕问林远山。 “应该和上次车祸是一个主使。”林远山说。 “田飞不是死了吗?” “田飞不是主使!” “莫非是江万福?” “在开源除了江万福玩这种下三烂手段没其他人了。” “看来不除掉江万福我们是不能正常生活了。” “可现在证据不足,警方无法启动对他的调查。” “证据?证据多的是!” 姚燕终于将江万福对她干的所有事告诉了林远山,林远山鼓励姚燕到公安局报案,并答应充当姚燕的贴身保镖,保证姚燕的安全。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吗?” “是的,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保护你的。” 姚燕听了林远山这句话笑得泪花花的,她说有林远山这句话一辈子都满足了。 当林远山带姚燕到达公安局刑警队时,林远山看到马一超又来到了开源,林远山让姚燕在马一超面前把江万福的所有恶行说了一遍后马一超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办!办不了这个案子我这个警服就不穿了!” 马一超终于决定立案了,至于马一超为何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心林远山在何彬给他打过来的电话里得到了答案,并且这个答案让他大吃一惊,何彬说车向南在开会现场被人带走了,并且说是刘绍林把车向南供出来的。 林远山干脆把何彬叫到了开源,何彬说车向南涉高速公路腐败案被抓,车向南把一个高速收费站的承建权以极低的投标值交给了刘绍林的儿子刘其,而刘绍林正是搭通肖汉廷与车向南的桥梁,据说车向南升职时获肖汉廷资助一千万! 何彬讲了很多,但林远山还是大张着嘴不敢相信,他脑子里浮现的是车战亭,那个从朝鲜枪林弹雨里出来的老军人又如何接受自己儿子被控制的事? 林远山要求何彬留下来和他一起当协警,何彬笑了,说自己只关心生意,不关心政事,林远山告诉何彬小娟和儿子失踪一个多月了,何彬听了收回了笑容。 “你个人的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也不当什么协警,咱俩单独行动更好!”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远山一口喝下了酒杯里的酒,何彬还取笑说他一喝了酒就什么也干不成了,林远山说他必须要喝下这杯酒才能开始接下来的战斗。 “那第一站去哪里?”何彬问。 “黑峰山!”林远山斩钉截铁地说。 第139章 纸条 在进入黑峰之前林远山带着姚燕来到了吴东兰家里,他们进门的时候苏家兴和吴东兰正在包饺子,林远山打趣说两人的日子越过越甜蜜,苏家兴赶紧把饺子煮进锅里,又拿出两瓶晋酒放桌子上,林远山看到苏家兴又是一副留客畅饮的架势赶紧摆摆手说: “我和何彬要去一下黑峰山,让姚燕在你们这里住几天,不然我怕她再煤气中毒了。” “你放心吧,我们这里是最安全的。”苏家兴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开源有什么动静你就告我。” “好的。” 林远山走到门口苏家兴又拉住林远山说:“要不要给你们增加一个兵力?” 何彬接住话说:“你是指苏骏吧?苏骏本来就是我的兵,不用你说我都可以带他,不过苏骏还得留在我公司里守门,公司不能没人管啊。” “不,我说的是高明强。” 林远山略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说:“那太好了,谢谢你!” 第二天林远山何彬和高明强三个人是驾着一辆中型suv上路的,一路上三个人轮流驾车,三个小时后汽车开到黑峰脚下时天色已暗下来,林远山跟着导航一路开进了山里,但进山后林远山就失去了目标。 “你有多大把握认为肖汉廷回黑峰了?我们在这么大的山中找一个人感觉就像玩游戏一样。”汽车沿山区公路绕了两个大圈后何彬向林远山提出了疑问。 “肖汉廷一定在黑峰,人到了穷途末路时候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就是要不自觉地回到原点。人生的轨迹就是一个圆,世间万物的运行轨迹也是一个圆,一切最终会回到原点,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别和我们讲哲学了,你说一下咱们的汽车停哪里吧。” “右转先找个开阔地停下来。” 何彬在汽车里点着一支烟,林远山马上示意他灭掉,何彬按下车窗玻璃顺手把烟头扔了出去,林远山大喊停车,高明强把车紧急停在了路边。 “这里是原始森林,不是你扔烟头的地方!”林远山告诫了何彬一句,然后下车将烟头踩灭。 林远山进山后看着无边的松林一时不知朝那个方向进发,他直接报警了:“我要报案,我儿子走丢了。” “你儿子什么时候走丢的?”警察问。 “一个月前去往机场的路上失联的。” 当警察听林远山说孩子的母亲也一起失去联系时严肃起来,警察联系了机场,信息很快反馈回来,说罗小娟和罗星星两人当天压根就没有登机! “没有登机?”警察的话如一颗炸弹在林远山脑子里炸开了,没有登机他们母子去哪里了? 林远山将情况紧急电话告知了马一超,马一超调出了当日罗小娟和罗星星乘坐的汽车影像和两辆车的车牌号。 警方从搭载罗小娟和罗星星的车辆信息和运行轨迹方面展开了调查,三天时间共提取上百个监控录像,但能清楚地显示车牌号的监控只有三个,一个监控显示搭载罗星星的汽车朝青龙山方向去了,另两个监控显示搭载罗小娟的汽车朝黑峰方向开去,虽然影像在半路上中断了,但至少说明林远山的追踪方向并没有错。 “肖汉廷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父母留下的那个四合院里,他曾经说过小时候随母亲在寺院生活过几年,我们上山去!”路上林远山颇有把握地对何彬和高明强两个人说。 “能找到汽车就能找到人。”高明强的目标是那两辆载人的黑色汽车。 “那咱们就上山去吧,寺庙都在山上。”何彬倾向于林远山的判断。 虽然林远山已经把搜索地图缩小到一座山的范围了,但三个人进入黑峰山森林公园后很快就被群峰淹没了,三个人的内心和浓重的暮霭一样暗沉和不辨方向。 两个多小时后林远山把车停在山脚下,何彬下车做了一个深呼吸,说把二十年欠缺的氧气都补足了,高明强说他最喜欢在深夜爬山,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他经常和战友在半夜跑出营房到山里面捉野兔。 “你们看过野兔在月光下跳舞吗?” 林远山顾不上听高明强讲故事,他仰头看了看每一座山峰,又细数了几颗星星,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你在和老天爷拉家常吗?”何彬走过来故作好奇地问。 “今晚的星星真亮,一颗颗都能数得见。”林远山继续仰着头,似在自言自语。 “今晚咱们不会就是在这里数星星吧?” 何彬正和林远山说着话突然发现高明强不见了,林远山把目光从天上转到地下,五十米外黑黑黢黢,什么也看不清。 “明强!明强!” 林远山喊了几声高明强一直没有回音,林远山和何彬顺着山路快步朝山上爬去,一直追到大佛寺才追上高明强,见高明强一个人坐在金鱼池边林远山一把揪起了他:“你能不能不到这些危险地方来?你一头栽进去就完蛋了。” “不是完蛋了,是圆满了。”高明强笑着说。 “明强,你什么时候这么悲观了?”何彬对高明强的话很是惊讶。 “不是悲观,是朱兵死后我就看淡生死了,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死无差别,你看那块心经壁上不是写着诸法空相不生不灭吗?” “看来你已经有收获了,这么快就领悟了心经的精髓,不过我们今天不是学佛来了,是寻人来了。” 三个人继续向上,很快又到了三三庵的门外。 “哟,我们终于来到大世界了,看,你们往下看,村庄就像陷在一片火海当中一样。”高明强望着山下无边的灯火说。 “你就不能用词好一点吗,在我眼里山下的村庄分明是一块块巨大的宝石在闪耀。”何彬修改了高明强的比喻句。 “你们生意人眼里永远只有财宝!” 何彬和高明强对话的时候林远山已经绕着三三庵走了一圈,他上前敲门,门里无人响应,他正准备翻墙进去,就在这时大门支支扭扭打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出家人,一见林远山就问:“请问施主是林远山先生吗?” “是的。”林远山虽然感到很惊讶,但还是接话了,他知道在深夜的山顶被一个僧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这是一位女士留给你的字条,请收好。” 出家人给了林远山一张字条就又把山门关上了,林远山借着手机的光亮看到这样一行字:“星星在青龙山庄,快去救他!” 何彬不相信字条所说,认为是调虎离山计,高明强也不相信,说三三庵里并未住僧人,也就是说刚才的僧人是假的。而林远山分明看到纸条上是罗小娟的字迹,他不相信罗小娟会骗他,即使有所迫也不可能骗他,看到字迹有抖动迹象,说明罗小娟当时正处在一个危险境地。 林远山让何彬守在门外,他和高明强翻墙进了三三庵,他俩在寺院里什么也没看到,连刚才的僧人也不见了,林远山又急忙从寺庙里翻出来,他担心何彬在外边有危险,何彬说刚才那个僧人从后面下山去了。 林远山正要从后山追下去被何彬阻止:“他有枪!” “你看到了?”林远山问。 “刚才那人用枪指着我,所以我没有动。” 何彬的话让高明强紧张起来,高明强当即拨打了110电话,在警察回应前林远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马一超从开源打过来的。 “远山,速回开源,我在青龙山庄找到你儿子了!” 第140章 地下 马一超电话里的一句话几乎让林远山失去思维能力,他感觉自己正被肖汉廷当猴耍,通话结束后林远山一言不发地朝山下急行,跟在后边的何彬和高明强好几次从斜坡上滑下来,到达山底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是浑身土腥味,高明强甚至丢掉了一只鞋。 回去的速度是加速度,为不出危险半路上何彬剥夺了林远山的驾驶权,何彬说他还不想死,还想好好地活着,不允许林远山把他的性命不当回事。无论何彬说什么林远山都一言不发,何彬劝林远山不要冲动,说冲动只会丧失智力,情况越危急越应该冷静,即使有一把刀劈过来也要努力看清刀划过的弧线,要让周遭的一切进入慢镜头,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一切,才有躲避和反击的机会。 高明强负责开车,何彬负责开导,至于林远山内心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三个人回到开源时天已蒙蒙亮,林远山让高明强直接把车开到青龙山庄,但进入青龙山庄后才知道罗星星已经被马一超送进医院。 林远山看到罗星星时罗星星已经无力说话,眼睛紧紧地闭着。医生把林远山从病房里叫出来告诉他说罗星星的白血病已经复发,情况不容乐观,需要马上进行化疗,并递给林远山一张催款单。 林远山看着催款单半天不抬头,站在一旁的何彬一把从林远山手里夺过催款单说:“这样吧,我负责星星所有的医药费,但你要和我公司签订一份终身的劳动合同,将来无论我是让你当我的副总还是让你当我的司机你都得服从!” “彬哥,谢谢你再次帮我!”林远山紧紧抓住何彬的手,眼里浸满了泪水。 “去看看孩子吧。”何彬拍了拍林远山的肩膀,林远山稍稍舒缓了一下呼吸才又走进病房。 “爸爸!”林远山坐到罗星星身边时罗星星睁开了眼睛,还试图要从床上爬起来。 “星星,你感觉怎么样?”林远山摸着儿子的额头问道。 “感觉没有力气,腿有些疼。” “你要先养好你的身体才能做其他事,这也是我一开始不同意你去美国留学的原因。” “知道了。” “星星,这一段时间爸爸一直找不到你和你妈妈,你们去哪里了?” “爸爸!”罗星星把脸埋进林远山臂弯里痛哭起来,林远安抚了好一阵罗星星才控制住自己。 “那天去飞机场的路上妈妈出车祸了,后来我也误了航班,后来我一直在青龙山庄养病。” “你没有和妈妈联系过吗?”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这一段时间谁照顾你?” “几个叔叔照顾我,但夜里很害怕,我总能听到床下有声音。” “现在不用害怕了,爸爸会和你在一起。” 林远山和罗星星正说着话罗星星就睡着了,林远山看着儿子没有血色的脸内心如扎进去一万个钢针一样难受,深深地愧疚于自己二十年前极不负责地把儿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仅没有陪伴儿子长大,还让儿子受到了病痛的折磨,儿子好像只是作为他的罪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让他一生都难以原谅自己。 林远山找到医生,说自己愿捐出骨髓救儿子,医生说罗星星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做骨髓移植,如果身体有所好转可以考虑。林远山感觉要尽快把罗小娟找回来,他相信星星只要看到妈妈病情很快就会好转。 林远山又去见了马一超,马一超说他已经按姚燕的提示找到了江万福的密室,但江万福并不在密室里,后来又发现江万福密室的地板下还有一个地道,几个警员顺地道往外走,竟然在城外一处坟地找到了出口,正好是江万福家的祖坟。 “就差把坟刨了,江万福总不能躲到他家的祖坟里面去了吧?”马一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江万福他们都很难找到,更别说肖汉廷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伙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以至于上百警力也一时对付不了两个老混混。 马一超说到坟墓二字一下子提醒了林远山,他想起罗星星曾说在青龙山庄时总听到地下有声音,于是林远山用拳头在马一超桌子上重重砸了一下说:“走,青龙山庄!”。 马一超派出三十警力由县公安局副局长尹力带队随林远山再次到达青龙山庄,林远山来到罗星星曾经睡过的那间房子,他和几个警员全力把那张沉重的红木大床挪开,又把地毯掀掉,地毯下是木地板,林远山用手分别敲了每一块地板,找到发出空音的那一块后,用他带来的一根撬棍用力一撬,地板下果然有一个暗室。 尹力正准备让警员下到暗室里被林远山制止,林远山用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在尹力面前晃了晃,尹力点了点头让人先往暗室里扔了几颗催泪弹,但十多分钟过去了下边没有任何动静,尹力又让人朝下边喊话,还是没有人回应。 “我们直接下去吧,很可能下边没有人。”尹力低声和林远山说了一句后直接叫过来两名警员。 “等等!”林远山再次把人拦住,然后从床上扯下床单把一把椅子裹缠起来,直到做成一个人的样子后用一根绳子吊了下去,黑暗中,椅子刚落地暗室深处当即飞来两颗子弹,紧接着是一梭子子弹。地面上的人本能地向外撤离,撤到了房门外边。 听枪声就知道暗室里不只一种武器,也不只一个人,并且在扔下十多个催泪弹后下面的人仍然在抵抗,说明下边有防毒面罩和氧气瓶! 枪声停止后,尹力再次命人喊话:“马上缴械投降,否则死路一条!” 暗室里又没有了动静,尹力怀疑这个暗室也连着地道,也有出口,如果那样的话下边的人很容易逃脱。但林远山说这帮歹徒正是无处可逃才躲到暗室里,说明这里是他们最后的藏身地点,这也是他们持枪抵抗的原因。 林远山建议尹力往暗室里放烟雾,以加速下边氧气的使用速度,如果没有了氧气下边的人自然会投降。 尹力派人找来几罐二氧化碳持续往暗室里放了半个小时,但下边一直没有人回应,三十名警察整整守了八个小时后决定强攻! 林远山还是先把几把椅子放下去,下边没有再听到枪声,接着几名穿着拆弹装的警员直接跳了下去,五分钟后林远山和尹力也下到了暗室里。 暗室有百十平方米大小,墙壁还凹凸不平,看起来修得比较仓促,有水滴从墙壁上渗出来,所以地面湿漉漉的,有好几个小水坑。 林远山正淌着水往里走,前面的警员突然高喊:“尹局长,这里有人!” 林远山走过去看到一个戴着防毒面罩的两个人倒在地上,尹力对林远山说:“正如你说的,他们的氧气用完了。” 尹力先让警员把两人的面罩取下来,发现一个是江万福另一个是庞世龙,两人已昏迷,尹力踢了两脚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尹力说赶紧把两人抬出去送医院,看看能不能抢救过来,警员把江万福和庞世龙抬出去后尹力发现两人身下压着一个长形木箱子,打开一看里边放着十多支枪,有八支手枪和两支冲锋枪! “真够厉害的,他们具备一个班的战斗力了。”尹力拿起一支油光发亮的枪在手里掂了掂说。 “这是一支54式手枪,很可能就是打死朱兵的那一支。”林远山想起了朱兵,眼睛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江万福和庞世龙被送进医院后全部被抢救过来,江万福始终不说一句话,而庞世龙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向警方做了交代。庞世龙说出了江万福的上线人物,还在自己手机里找出了江万福强奸姚燕的录像,说是从田飞那里复制过来的,最后庞世龙说罗星星是肖汉廷派人送回青龙山庄的,并说肖汉廷走的时候带走了两支54式手枪。 “肖汉廷在哪里?” “肖汉廷在哪里你们得问江万福,我真的不知道。” 尹力连续审讯江万福三天也没从江万福嘴里问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尹力给江万福讲了好多政策,但江万福说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肖汉廷给的,所以他绝不会出卖肖汉廷。 虽然江万福拒不交代,人证物证俱在,马一超已将此案上报公安部,一天后公安部已对肖汉廷发出了a级通缉令。 但林远山还是心急如焚,他告诉马一超说要再次上黑峰寻找罗小娟,马一超拦住他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第141章 大山深处 林远山听马一超说要亲自带队去追捕肖汉廷顿感热血沸腾,他告诉马一超要尽快行动,因为肖汉廷手里还有一个人质,要尽量确保人质的安全。林远山浮在脸上的焦虑早已被马一超看在眼里,但马一超说警方不一定能保证人质安全,只能保证全力去追捕。 “好,咱们今晚就起身!”马一超刚说出这句话天空就滚过一个响雷,林远山紧张地看着窗外,眼睛紧追着那一道闪电,直到闪电消失,只剩下密集而强力的雨声。 “雨下这么大我们估计高速公路都封了。”马一超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对,对,飞机估计也停飞了。”尹力跟着说。 “火车应该没问题。”林远山已不能再等,每等一秒钟他就感觉罗小娟离死亡又靠近一步。 “远山,你也不要太着急,在咱们到达前肖汉廷不会加害罗小娟的,因为现在罗小娟是他手里唯一的武器,没有了罗小娟他将完全失去反抗力。”马一超宽慰着林远山。 “是这个道理,如果肖汉廷提前对罗小娟下手那就是愚蠢行为。”尹力又跟着说了一句。 “那就等雨停了再出发吧!” 马一超最后决定不冒雨行动,林远山没有再多说话,但在回去的路上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以至于没能集中注意力,汽车突然偏离道路开上了路中心的绿化带,交警赶过来的时候给林远山测了酒精,证实林远山无饮酒情况后才让他离开现场,但那辆撞坏绿化带的汽车已经被交警拖走。 雨中的街道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林远山沿人行道朝医院方向行进,他记得好久没有这样通透地淋过雨了,雨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来,他感觉体内每一条血管都被雨水冲刷了一遍,这也正是上天为他做了一次盛大的洗礼。有车灯缓慢地从他身边经过,晶亮的水花开满路面,所有的树木高楼都静默在雨中,只有人民医院四个大红字在林远山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何彬一个人坐在医院楼道里,手里揉搓着一截香烟,偶尔把烟丝送到鼻子下闻一闻,就这样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把一包烟都快揉没了。浑身淌水的林远山从楼梯口走上来的画面在何彬看来就像一部大片的片头,就等着亮出字幕了,而事实上是林远山穿过屏幕走到了他的身边。 “车让交警拖走了。”林远山木木地说出一句台词。 “你没被警察拖走就好,我都困得扛不住了。”何彬张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星星已经睡着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远山轻轻走进病房,把身上的衣服扔进卫生间里,然后光着脚来到儿子的病床前。儿子的脸色还是那么没有血色,好在呼吸还均匀,睡得很安稳。 林远山在陪护椅上躺下来的时候耳朵是竖着的,他在听窗外的雨声由强转弱,直到滴滴答答起来,就好像一部宏壮的交响乐演奏完毕来了一段轻音乐一样。林远山在轻音乐的伴奏下进入了梦乡,曾一度睡得很深沉,连儿子醒过都没觉察到,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空已呈白色,儿子已经坐起来,一个人看着窗外。 “星星,今天爸爸要去找妈妈,我叫一个阿姨来照顾你好吗?” “爸爸,你找妈妈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爸爸,你以前是警察,一定能把妈妈找回来。” 罗星星的泪水流下来的时候林远山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罗星星低声啜泣着,林远山轻拍着罗星星不停耸动的肩膀。 姚燕接到林远山的短信息后急急赶到了医院,她的身后还跟着苏家兴和吴东兰,林远山把星星交给三个人后就带着何彬和高明强再次向黑峰山进发了。 大雨过后山路湿滑,而罗小娟脚上却穿着一双高跟鞋,几乎无法行走。肖汉廷扶着罗小娟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山沟往里走,遇上乱石摊肖汉廷就把罗小娟背起来,肖汉廷的体力很好,能连续背罗小娟走几公里。 “这地方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路都被草埋了。”肖汉廷一边走一边说,“我小的时候天天来这里玩,那时水里有很多鱼,所以缺粮食的那几年我也没饿着,母亲还会在草丛里偷偷种些胡萝卜和土豆,晚上我经常捡些柴火烧土豆吃。” “山对面原本有一个观音庙,很小,供着一个泥塑的观音菩萨,母亲经常煮好鸡蛋去给观音上供,每天都会求观音保佑我,可惜那个观音庙很快就被人推倒了,观音菩萨也身首断裂,变成了泥块,后来母亲悄悄捡回来用玉米糊又把观音菩萨给粘合起来了,用一块红绸布包着藏在箱子里,当时我还对母亲说母亲才是真正的菩萨,竟然救了观音。” “我上大学后母亲还说是观音保佑的,特地从箱子里把观音请出来供在桌子上,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观音又变成了泥土,被倒入农田中,因为这件事母亲一直没有原谅自己,每天都会对着那块农田磕头。” 两个人都累得走不动的时候暂时停了下来,罗小娟坐在一块石头上,露水已把她的裙摆打湿,她脚上全是泥,左脚腕处还被草叶划开一个小口,血凝结成一条红色小虫子一样爬在她白白的皮肤上。 鸟雀永远都是欢快的,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小小的身体占据了整个天地,完全不理会人类的悲喜。 “你为什么不坐飞机到国外去,到了国外你就和这些小鸟一样自由了。”罗小娟对肖汉廷说。 “不,一出国就等于死亡,我只是在中国是肖汉廷,只是在你面前是肖汉廷,在国外我什么都不是,死都死不到家里。我可以死,但不可以输。” “……别那样,我不希望你死。” “这个是所有人的宿命,不由得你我。” “我想给星星打一个电话,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里没有信号,我也把手机扔掉了,你不用担心,星星和他亲生父亲在一起一定很安全。” 几辆警车已经驶上对面的盘山公路,虽然看起来离肖汉廷很远,但肖汉廷知道这几辆车很快就会开过来。肖汉廷再次背起罗小娟向大山深处走去,他加快了脚步,鞋走丢一只都不顾,磨出血都不顾。 肖汉廷的母亲就躺在一棵雪松下面,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墓堆藏在草丛中,坟头开满了各种小花,小花在微风中摇曳。 到达终点后肖汉廷终于把罗小娟从背上放了下来,这个时候太阳已高照,但因树高林密,阳光都被树叶挡住,坐在树下的罗小娟感觉浑身发冷,不得不双臂互抱,缩成一团。肖汉廷脱下自己的上衣给罗小娟披上,然后折下一堆树枝铺开,让罗小娟坐了上去。 马一超是带着三条警犬进山的,只是警车山上山下兜了好几个圈也没看到肖汉廷的影子,只看到红红绿绿的游客从山下爬上来,人越聚越多,马一超下令让警员拉起了警戒线,并联系景区管理处暂时封闭了进山口。 林远山和警队走的不是一条路线,他早早就弃车步行,穿行在无人区。林远山也和马一超一样完全没有方向,但林远山知道肖汉廷所在的地方一定无路可走,一定是天高地远处,一定是普通人很难到达的地方。 林远山背上背着几瓶矿泉水,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边走边砍,跟在他身后的高明强和何彬举着一架望远镜,前后左右察看着绿叶背后的动静。 马一超给林远山打电话的时候和林远山隔着两道山梁,林远山告诉马一超要离开大道走小路,走到没路就有可能接近肖汉廷了。 马一超所带的部队共计一百多人,马一超将队伍分成十个小组分头行动。马一超带着十个警员朝林远山所在方向走来,林远山每走一段路都要给马一超发一个共享地图,当高明强告诉他沟底好像飘着一个红丝巾时,他的手机已经失去信号,无法再和马一超联系。 “应该离肖汉廷不远了。”林远山说。 “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要小心。”何彬建议林远山跟着树干走,说如果子弹飞过来还有树干可以挡一下。 林远山捡到那个红丝巾时太阳已经接近对面的山头,感觉很快就要滚落到山后面去了。 “天一黑我们就失败了。” “我们加快!” 高明强走到林远山前面又被林远山拉到了自己身后。 “临走前我衣服里装了两本硬皮书,子弹过来应该能抵挡一阵子。”高明强说。 “你的点子还真多,不错,适合野战!”林远山按了按高明强的胸脯,果然硬邦邦的。 第142章 来自地下的枪声 罗小娟已经筋疲力尽,整个人沉没在草丛间,任虫蚁在她身体随处游走。天气晴朗,天空是墨蓝色的,星星闪着金属的光泽,她知道月亮也在,在她看不到月亮。小时候只要星星在天上她就能把月亮找出来,月光下她会从村的东边跑到村的西边,从一个山头后边或从谁家的屋角后边把月亮揪出来,像抓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十多年后和林远山一起看月亮时,月亮就不乱跑了,总是停在一个地方等他们。所以当时她一直认为她处在一个三角恋当中,月亮是第三者。 我不认为你是天上的一颗星星 是你吸引了满天的繁星 你看它们眨巴着眼睛 看着我们,见证着 我们铺满大地的爱 罗小娟把这首诗又朗诵了一遍,当然肖汉廷没有听到,她再大点声肖汉廷也不会听到,因为诗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肖汉廷不会听到来自那个世界的声音,那个世界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不是第三空间也不是第六空间,那是个蓝色的世界。 突然星星在慢慢远去,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天空似降下一个大大的黑幕,罗小娟惊慌起来,她感觉天空突然变成了一座坟墓,要把她埋掉,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妈妈!” 罗小娟听到儿子在喊她,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罗星星飘在她的上方,罗小娟伸手去摸儿子,却怎么也摸不到,好像儿子只是一个影子,没有血肉。 “小曼,你做梦了?” 肖汉廷摇着罗小娟的两个肩膀,罗小娟看清楚了,眼前不是罗星星,是肖汉廷,肖汉廷的脸已经被夜色浸染,发着幽蓝的光。 起风了,风吹过罗小娟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和泡在冰水里一样,周身发冷。肖汉廷将罗小娟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并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罗小娟身上。 “只要你静静地等,兔子就会出来跳舞,像小精灵一样。”肖汉廷把罗小娟的头发捋了捋说。 “我死了吗?”罗小娟问。 “还没有。” “我什么时候死?” “你想死吗?” “我不知道。” “不,你不能死。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我爱的人好好活着!” 罗小娟不再说话,肖汉廷也不再说话,他的手停在罗小娟的发间,像一个机器人断了电一样,僵住了。 对面的草丛中突然动了一下,似有东西快速经过此地或离开此地,并消失在远处。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雨点,有一点没一点地滴在罗小娟的脸上,滴在罗小娟的唇上,滴在罗小娟的眼里。后来雨点又从罗小娟眼里流了出来,黑暗中肖汉廷没有看到罗小娟在流泪,但他好像听到了,听到了泪水流下来哗哗的声音。 “我的母亲把房门打开了,她让我们进去。” 肖汉廷用了半个小时掘开了母亲的坟墓,然后他抱起罗小娟走到墓口,又坐下来,一点点滑了进去。 林远山并不认识那条红丝巾,他还从来没有见罗小娟系过,但他确定这里有人走过。林远山他们又往前走了二百米,发了一只陷在泥泞中的皮鞋,再往前走,又捡起两只高跟鞋。 “这双鞋一定是小娟的!” “他们把鞋走丢应该走不远了。” 又往前走了五百米,林远山发现已经走到了山沟的尽头,已经没有路了,只有几座坟头散落在树丛中。林远山发现有一大片草倒伏着,旁边有一大堆新土,只是不见一个人。 “人到哪里去了?”何彬环顾四周,只看到粗粗细细的树木包围着他们,“难道上天了?” 林远山按何彬的提示看了一下天上,天空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林远山用手电在树丛间来回扫了几下,最后手电光圈停留在一个开口的坟墓前。 “这个墓被人挖开了?”高明强问了一句,林远山竖起食指示意高明强闭嘴。林远山带何彬和高明强躲到一棵树的背后蹲下来,但过了好一阵也听不到坟墓里有任何声音。林远山开始紧张起来,他起身要往过走一把被何彬拉住。 “小心!”何彬说。 “我想下去看看!”林远山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 “看,大部队来了!” 林远山顺着高明强的手指,看到远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等马一超带着警员走近,林远山告诉马一超人可能在坟墓里。 “没动静吗?” “没有!” 马一超让警员朝坟墓里喊话,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下去看看,如果我没了消息你们就把这个坟墓炸掉!”林远山走到坟墓入口说。 “你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不行,我不允许!”马一超拦住了林远山。 “没有其他选择了,我必须下去!”林远山挣脱马一超的手正要往墓穴里跳,一颗子弹突然从地下飞了出来! “小心!”马一超一个飞扑把林远山按在身下。 “远山,别下来!”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罗小娟的喊声,罗小娟刚喊了一句就被肖汉廷捂住了嘴。 “就送我到这里吧。小曼,永别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林远山不顾一切纵身跳了下去! “小娟小娟,你在哪里!” 借着外边射进来的光线,林远山看到罗小娟正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又看旁边,肖汉廷也瞪着一双眼睛,肖汉廷的太阳穴开着一个洞,正在往外冒血。 “小娟,我背你上去!” 林远山把罗小娟背到墓口才发现他可以跳进来却出不去,墓口高达两米,墓壁光滑无任何可借助的地方,外面的两个警员顺下一根绳子才把他和罗小娟拉到地面上来。 “报告马处长,肖汉廷自杀了!” 一出墓口林远山就高声汇报了地下的情况,现场所有的人听了都异常惊讶,马一超立即派三名警员下到墓穴中,不一会儿肖汉廷也被拉了上来,肖汉廷的脸已经无法辨认,只有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 现场勘查完毕,肖汉廷被装入尸袋,罗小娟被带上了警车,虽然林远山知道罗小娟被带上警车是在履行法定程序,但内心还是很不舒服。 “小娟应该先去医院。”林远山低声对马一超说。 “当然是先去医院。”马一超说。 “小娟是人质!”林远山再次强调。 “没有人能证明罗小娟是人质!”马一超也加重了语气,并且令林远山无言以对。 回开源的路上何彬问林远山罗小娟是被救了还是被抓了,林远山说可能被救也可能被抓,何彬听后不再多言。 每经过一个高速服务区林远山都会和高明强调换位置,八个小时后他们三人回到开源县城时又是一个刚刚发白的清晨。马路上有晨练的慢跑者,也有挥着大扫帚的清洁工,林远山一路鸣笛将车直接开进医院。 罗小娟病房里守着两名女警,病房外守着两名男警,林远山看到这情形只得先去看罗星星,可没想到罗星星已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他隔着玻璃看到罗星星身上插了好多管子,他敲了敲玻璃,罗星星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说罗星星病情突然恶化,并给林远山开出一张病危通知书,林远山拿着这张地狱传票手开始发抖。 “医生,可以抽我的骨髓,我儿子需要我的骨髓!” “孩子离开icu才能考虑骨髓移植,你别着急我们正在努力抢救。” 医生离开后林远山贴着玻璃再次呼唤自己的儿子,这次儿子慢慢地睁开了眼。 “爸爸!” 林远山看到儿子的嘴唇在动,他大声对儿子说:“你妈妈回来了!”想到儿子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又跑到罗小娟病房外,请警察给罗小娟录了一个短视频,又跑过去放给儿子看。 “星星,妈妈就躺在你隔壁,妈妈有点累,输点液体就去看你。” 罗星星看到妈妈在手机里和他说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第143章 永失儿子 对于江万福近一个月的零口供,马一超亲自提审了江万福,当马一超把肖汉廷血淋淋的尸体照片拿给江万福看时,江万福如一只装满水的大桶突然被人捅破一个窟窿,桶里的水哗然泄出。江万福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仰头号啕大哭,在这个过程中马一超没有做任何制止,直到江万福哭到泪干,哭到声音渐小,身体不再抖动,头低下来。 “你的零口供并不能帮到你,只能让你罪行加重!”马一超对江万福厉声说,“你把所有的事情装在肚子里不觉得是装了一块大石头吗?总有一天你会被这块石头压垮的,当然,你死不足惜,但你的老父亲承受不起,他老人家还不知道你的去向,如果想见父亲你得争取。” 提到江万福的老父亲江万福抬起了头,满眼渴望地看着马一超,马一超接着说:“真正厉害的人从不走歪道,其实总想厉害的人恰好是不厉害的人,因为真正厉害的人从不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厉害,也不需要制造什么影响力,真正厉害的人是能做到别人影响不到自己,是一个完全做自己的人,而你是肖汉廷打造的一个虚拟人物,没有了肖汉廷你什么都不是,因为你早就把自己丢掉了!” 江万福和马一超要了一支烟,马一超起身亲自为江万福点上烟,江万福吸一口,又把吸进去的烟雾吐出去后开口了:“是的,我的人生是我哥一手打造的,没有我哥就没有我江万福,我现在已经是一文不值了,等于又变回了零。” “你不是零,是一个负数!” “是是是,我负别人的太多了。” …… 长达七个小时的供述,江万福对自己的罪行做了详细的交代,并供出大量江汉集团的罪行。 “肖汉廷送罗小娟和罗星星去美国原本是计划好的一个圈套,实质上是将罗小娟押为人质,因为看到罗星星病情复发才将罗星星送回开源。” 天黑下来的时候江万福证实了罗小娟的清白,罗小娟当夜被解除监控。 罗星星看到妈妈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罗小娟贴着玻璃向儿子招手:“哈啰!星星,你是不是又想偷懒,你能不能赶快从里面出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游,你不是想去天山吗,想去你就快点好起来啊。” “妈妈,我很快就出去了!” 林远山在楼道里放了一张折叠床,他和罗小娟日夜守护着罗星星,一周后罗星星的白细胞数字开始快速回落,在罗星星生日那天医生终于把罗星星从icu里放了出来。 林远山和罗小娟早已埋伏在病房里,待罗星星被护士推进来,他俩突然从一个塔型大蛋糕后面现身,拍着手齐唱生日歌,罗星星看着自己的父母,满脸的幸福又满脸的泪水,林远山还送给罗星星一部相机,对罗星星说以后多到户外走走,亲近阳光身体才会好起来。 一周后,罗星星的各项身体指标已接近骨髓移植的要求,林远山和罗星星的骨髓也配对成功,但林远山不知道骨骼移植前罗星星还要经历一次大化疗,大体意思是把自己清空才能让外体骨骼进入,等于是一次全身大换血。而大化疗同时又是对罗星星的又一次灭杀,如果这一次罗星星不能死里逃生,那么这个治疗方案将宣告失败! “骨髓移植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对林远山说。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林远山的心开始沉重起来,满眼焦虑地问医生。 “没有其他办法了,骨髓移植是最后一场突围战,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医生说话都是直接了当,不会做任何掩饰,林远山盯着看了医生的眼睛三分钟,最后还是坚定地在手术方案上签了字。 在罗星星手术准备期的几天时间里,林远山暂时离开了医院,因为彤彤已到高考日,高考的两天时间他需要二十四小时陪考。 徐艺畅也已到达开源,和彤彤住在考场附近的一个酒店里。考前林远山为彤彤做了一碗百分面,也就是一根长面两个荷包蛋。 “主课的满分早就是150了,100分算刚刚及格。”彤彤笑说。 “你还不懂什么叫100分,其实100分不是100分,100分是指满分,也就是说无论满分是多少都是100分,100分是个形容词。” 林远山这样说一直在林远山面前不苟言笑的徐艺畅笑了,说:“你以为彤彤真的不懂啊?连孩子的玩笑话都听不懂。” 林远山突然感觉到彤彤已长大,已不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很可能女儿能看清的事物他都不一定能看清,因为女儿的眼睛比他的眼睛要清澈得多。 在女儿面前林远山总是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灿烂些,并一再告诉女儿考多少分都是成功,说高考是个过程不是结果,就如铁路沿线的每一个车站一样,高考是人生中的一个大站,过了这一站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但徐艺畅还是注意到了林远山的忧虑,并且这个忧虑不是因为女儿的高考,把女儿送进考场后徐艺畅直接问林远山是不是心里有事,林远山低下了头。沉默了十多分钟后,林远山终于向徐艺畅说了罗星星的病情,这次轮到徐艺畅惊呆了! “那你还是回到医院去吧,毕竟那边生命攸关,彤彤我陪着就行,其实这孩子陪不陪都行,和我一样把什么事都不当回事。” “我要陪彤彤考完,然后你带彤彤回家,等罗星星做完手术我会回去看爸爸。” “你不要太担心爸爸,毕竟有我呢,你管好星星就行,不然你真的太累了。” 听了徐艺畅最后一句话林远山再次低下了头。 彤彤高考结束后林远山立即返回医院,当晚医生就抽取了他的骨髓,第二天罗星星被送进了骨髓移植仓。 林远山的骨髓进入儿子体内的那天天气很好,游走在天空的云朵白得一尘不染,蓝天更像是一面精心被人擦拭过的镜子,天空下,城市街道和楼房也掩映在绿树红花丛中,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而世界又是镜像,随时都可能幻化,本来那天罗星星还和林远山通过电话,说已不是那么疼痛了,吃饭也开始有味道了,但晚上罗星星突然陷入昏迷,随后是持续的高烧。医院紧急将罗星星从移植仓推出来进行抢救,但揪心的六小时过去后医生让林远山和罗小娟去看罗星星最后一眼。 往病房走的路上,罗小娟的腿已经没有力气,林远山用身体支撑着罗小娟,当他们一步一步走近罗星星时,罗星星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看着生他养他的人。 “妈妈,我本来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现在我要回到天上去了,你不要难过,我每天晚上都会在天上看着你,我不会消失,会一直都在。妈妈,我是一颗恒星。”罗星星说完调皮地笑了,而他的生命也定格在这个十八岁男孩调皮的笑容里。 罗星星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窗外风云突变,天上的星星还在闪烁,只是在狂风大作中,所有的星星乱作一团,在云层中狂奔。 林远山俯下身亲吻了儿子的额头,又为罗星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最后他把罗星星渐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看着儿子越来越白的脸泪流满面:“星星,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在天上找你,到时你可要出来哟,不能爽约。” 同样注视着儿子的罗小娟感觉自己的能量已耗尽,像一件轻飘飘的纱巾一样滑落在地,林远山轻轻放下罗星星,又从地上将罗小娟扶起来。 林远山不得不给何彬苏家兴他们打了电话,苏家兴联系了殡仪馆,何彬开过来两辆汽车。儿子化成灰烬后,林远山亲自把儿子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然后让何彬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了林顺。 故乡的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个水,一切看似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当年他和罗小娟经常乘凉的那棵槐树还在,但村里好多个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母亲再也不会站在村口等他了,好多人都和星星一样隐藏了自己。 林远山把星星的骨灰安放在父母亲的坟墓旁,他在小小的坟头上栽了一棵小柳树,并在罗星星的墓碑上刻上了“林远山罗小娟之子”几个字。 安葬完罗星星后罗小娟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也不再哭泣,脸上卸下了痛楚,她对林远山说要回开源收拾一下房子,要开始新生活。林远山也希望罗小娟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就让何彬先把罗小娟送回开源,而他自己在儿子坟前守了七天七夜。 一天夜里林远山给罗小娟打了一个电话,但罗小娟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林远山急急赶回开源,只在罗小娟房子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不要找我。” “你又消失了!”林远山冲着天空大吼大叫着。 第144章 告别开源 何彬连续三天没有联系上林远山感觉事情有些不正常,他以为林远山在林顺山沟里手机信号不好,于是何彬再次驾车去了林顺,而村子里的人说林远山三天前就离开了,何彬来到罗星星的坟前,坟头的新土还在,花圈也安静地摆放在两侧,确实没看到林远山,何彬山上山下找了个遍,最后只得返回开源。 林远山在滨河小区的租住房里已换了别人,住在楼上的姚燕也不见踪影,后来何彬想到姚燕曾在吴东兰家住过,何彬赶到吴东兰家时,恰好吴东兰和苏家兴都在。 “苏局长,远山失联了。”一进门何彬就焦急地对苏家兴说。 苏家兴拨打了林远山的手机,如何彬说的一样,手机主意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何彬说要不找到姚燕打听一下林远山的去向,吴东兰说姚燕到了一个保险公司做业务员去了,前几天还来她这里要她买保险,现在估计正在外边跑保险呢。吴东兰给姚燕打电话,姚燕说在村子里,吴东兰说有重要事,让姚燕速归,不想姚燕说什么事也没有客户重要,有一个客户已经被她说到七八成了,等做了这一单再回去,吴东兰只得说林远山失踪了,姚燕一听当即挂断了电话。 姚燕赶回来的时候何彬他们三个人还等在吴东兰家里,姚燕一进门就说林远山前几天退了租房,可能住酒店里了,好在她对每一家酒店都熟悉,于是给每一个酒店发了寻人信息,但得到的反馈都是查无此人。 接下来何彬开着车带着姚燕找了大半个开源城也没找到林远山,他们返回吴东兰家后苏家兴选择了报警! 马一超已经离开开源,苏家兴见了公安副局长尹力,尹力查了林远山的信息后问苏家兴:“你们有没有去晋阳找过?晋阳可是林远山的家呀,你们联系过他的家人吗?” “他离婚了。”何彬说。 “离婚了也可能在晋阳嘛,毕竟他女儿还在晋阳,此案还够不上立案条件,除非林远山的家人来报案才能立案。”尹力最后说。 苏家兴认为尹力说得很有道理,正准备和何彬一起赶往晋阳姚燕却说了这样一句话:“找徐艺畅不如找罗小娟!” “对呀,咱们怎么把罗小娟给忘了呢?林远山肯定和罗小娟在一起。”苏家兴说。 “不对,罗小娟我能想不到吗?那天我把罗小娟从林顺送回来,罗小娟在火车站下了车,她告诉我说要出去散散心,所以我肯定罗小娟不在开源。”何彬说出了罗小娟的去向。 “那咱们别找了,林远山一定是找罗小娟去了,我还是去跑我的保险吧。”姚燕说着要离开,一脸失落的样子。 “凭我对林远山的了解,电话连续三天打不通很不正常,他曾经是警察,电话常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他还说过只怕这个世界上牵挂他的人联系不上他,所以林远山绝不会连续关机的。”何彬又否定了姚燕的看法。 几个人又讨论了半个小时,苏家兴说反正罗小娟家就在开源,不如先去罗小娟家看一看。当几个人来到罗小娟房门外边时,罗小娟家房门紧锁,苏家兴多次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何彬走到罗小娟窗下,可窗户已高出他的头,他把汽车开过来,又站到汽车顶子上往里望,他赫然看到林远山就躺在罗小娟家地板上! 何彬要破门被苏家兴拦住,苏家兴打了110电话,警察到场后把门强行打开,林远山已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说林远山主要是三天未进食,血压降低造成的昏迷,医生为林远山输了葡萄糖后林远山苏醒了。 而何彬生气了,他在医院病房里开始大骂林远山:“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想把自己饿死吗?你饿死你女儿就可能饿死,难道你不管你女儿了?再说你还欠着我五十万块钱,难道你不还我钱了?你想坑我吗?我可是在口袋里没钱的情况下把汽车卖了借给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没志气呢?你真的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姚燕也把林远山数落一顿,说林远山不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人。 第二天林远山出院,何彬把林远山押进自己的汽车里,走前问姚燕愿不愿意跟他干,如果愿意何彬给姚燕一个公司人事主管的职务,姚燕欣然同往。 何彬的汽车离开开源时林远山让何彬开得慢一些,一路上他望着窗外的一山一木发呆,他告诉何彬第一次来开源时是为了追捕一个杀人犯,但从黑峰山开始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他在开源的六七年时间里就像演了一部大片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事,他现在就如一截被洪水冲到下游的断枝一样,光秃秃的只剩了一个躯干,属于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你不是还有女儿吗?”何彬一边开车一边说,“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原本就是一个影像,从一开始就是不真实的,所以你要珍惜我们这些能摸得着的人,摸不着的不要过于迷恋,当然,人往往都喜欢追求遥不可及的东西,因为事物越模糊就越美丽。” “你不适合从政,我早就让你当我的副总,你非要来开源当什么局长,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开源混到连临时工都不是了,还好我一直把副总的位置给你留着,你至少要给我打十年工,你要清楚,我的借款是有利息的。晋阳还是咱们的根据地,只要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一路上何彬像是在数落林远山,又像在不停歇地为自己打气。 汽车连续钻了几个山洞,每过一个山洞就会迎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新世界,直到绿油油的麦地出现在车窗外林远山的脸才不再沉郁,他指着车窗外的麦田说:“我原本是种麦子的高手。” “哈哈,那你应该回家种田去嘛。”同车的姚燕笑了。 这时林远山的手机响起来,何彬看到来电名字显示的是“老婆”二字,林远山接通后手机里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又是那么急切无助: “远山,爸爸病了,你快回来吧。”徐艺畅的声音还没落,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爸爸,快回来吧!” 林远山听到女儿的声音,心里一阵酸楚。他默默地挂掉电话,眼神坚定地望着远方。 “我要回晋阳。”林远山轻声说道。 “你回去能干啥?”何彬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回去。”林远山语气坚定。 何彬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林远山一旦决定,便很难改变。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林远山的心情也愈发沉重。他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也思考着未来的路。 终于,车子抵达晋阳。林远山下车,深吸一口气,迈向了未知的前方......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