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千金与叛逆将军》 第1章 初见狐狸美男 我一向有失眠的毛病。作为一名工作两年有余的医生,职业生涯也算才刚开始,加班加点,生活不规律,也是常有的事。我才二十六岁,但感觉自己已经到更年期了一般,浑身虚弱,只想骂娘。 这一次,我好像睡得久了一点。没有催命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闹钟,隐约间,我似乎听见了来自天边的呼唤。好像是在叫我,又好像不是。我翻了个身,闻到了一股青草的香气。我警醒了起来,我的床单,可是总有点儿消毒液的味道的。 我刚刚睁开眼睛时,一张俊美的少年的脸庞出现在了我的眼帘里,让我立刻瞪大了双眼。好俊俏的少年郎啊,眉毛黑黑的,双眼细长,眼神却是清澈如水。看起来像一只长在山谷中的,不谙世事的狐狸。我不由得咧嘴傻笑。 那少年将手放在我的额头,有些焦急地说,莫不是......摔坏脑子了?我有些生气了,这少年长得好看,却是一个钢铁直男。不过,他这一说,我倒是清醒了些,才看清他的装束,居然是一袭素白长衫,一头长发挽在头顶,插着简单的木簪,却是别致得紧。我又想笑了,这是玩的哪出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使劲地挖着回忆。 少年兀自发着牢骚,“你看看你,叫你不要自己跑出来采药,你非不听,这下可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等一等,我才发现,我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而这时候,我才发觉自己一身酸痛,尤其是一双腿,跟断了似的。 我斜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片山野之中,要不是对面是这俊美少年郎,我一定会以为自己被人绑票了,或是要被拐卖到深山里了。不对,万一他们还有别的阴谋呢?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我这个人,还是能值一些钱的吧? 我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刚刚支撑起,又马上栽倒在地,而且头也昏昏乎乎的。那少年郎有些责怪地说,还逞强呢。我瞪了他一眼,他却趴了下来,要背我的架式。 我犹豫了三秒,好像怕他会反悔似的,马上扑了上去。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草香气。后来我在他的背上又睡了过去。 我被少年带回了一个简陋的小院,但风景还是不错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她很是担忧的模样。我才醒来,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便递到我面前,我怀疑这是孟婆汤。她也是复古的装扮,头上盘着发,脸上皱纹不少,但头发却是乌漆漆的,真是让人羡慕。她笑得让人心头一暖,“墨渊,快喝下它,过几日伤便好了!” 不带这么玩的啊,比起腿断,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我是谁,现在在哪里?该不会是做梦了,还是穿越了? 然而当我发现自己也是一身长裙,而且头上还戴着一饰物时,我才真正发慌了,我,真的穿越了。我得弄清楚,这原主是谁。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很是不妙。女人这一辈子,有两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都没有赶上。我出生在单亲家庭,好不容易才考上医学院,至于嫁人嘛,我想都还没有想过的。 不知道穿越到了这里,我有没有办法,享享清福呢?但我很快便知道,这样的想法,真是奢侈啊。这一看就不像是有钱人家嘛。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贫寒得很。看来命运还真是爱跟我开玩笑。 很快,我就弄清楚了,眼前的老婆婆,是秦婆婆,而那个少年是她的孙子,叫作秦有时。至于我的身份,她欲言又止,一边往药汤里面加了一块糖,一边说,“渊儿,你好好休息,莫想太多。” 接下来,是一段非常无聊的养病生涯。我走得最远的地方,便是院子。当我可以下床时,我就坐在院子里,看秦婆婆和秦有时在阳光下晒草药,或是去外面采药。有时候也会有人过来看病,都是一些山民,像泥土一样老实巴交的,甚是无趣。他们朝我笑,我也朝他们笑。 我的日子,和坐监狱也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现代娱乐方式,在这里都没有,饭菜也是一些素菜,还不如坐牢呢。我从山民的口中得知,现在是大武朝,天下还算太平。我问他们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在哪里,其中有一两个年长的告诉我,这里是云水窝,三百多公里之外,便是国都雍城,但是他们也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而已。 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总有一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也不在意。直到某一天,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时,我准备好好梳洗一番。镜子这东西,云水窝居然也是没有的,而我在溪水边欣赏风景时,偶然间才发现,自己的左脸居然有一块明显的黑色胎记! 我现在才终于弄明白了,我,在这个时代叫作月墨渊,十三岁。我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悲催和愤怒,没钱没富贵也就算了,我居然还是个丑女!我在现代社会,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工作,刚好松了一口气,怎么就把我扔到了这里,这一次,我要认命吗?我越想越气,直接砸碎了一只茶杯! “哐啷”的响声之后,一地碎瓷片。这时,门响了,一缕阳光穿了进来,我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阳光了。阳光中是秦有时那张俊俏的脸,我以为他会笑我,但并没有,他俯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了碎瓷,靠在我耳边,我以为他会安慰我,然而他说的是,“这杯子得好几钱一个呢,以后你就只能用吃饭的碗喝水了。” 我欲哭无泪。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能改变这样糟糕的状况,最好的是,睡一觉,就回到二十一世纪,我还是一名医生,加再多的班,我也不抱怨了,不要工资也干。 第2章 云水窝的青梅竹马 我心情很是不好,才跑出去了几圈,几个同龄的孩子便围着我笑,还对着我脸上的胎记指指点点。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从前读中学的时候,因为有男孩子给我递纸条,被别的女生追着骂,说我没家教,小小年纪便会勾引男人。骂了三次,到了第四次时,我气不过,给了她一巴掌,手都打疼了,从此她老实了。 我想不到,到了古代更惨了。没看见爹娘不说,又因为相貌遭人戏弄。我捡起地上的土块,朝那个为首的男孩砸去,他跑过来,和我扭打在一起,其他人则围观。笑话,我是跆拳道黑带,而且我还是个医生,打哪里最疼,又最不留伤,我比谁都清楚。 当我和那男孩打得正热闹时,秦有时赶来了,他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他本身比我年长两岁,也比那些孩子大。那些孩子一窝蜂都散了。我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墨渊,好样的!” 回到院子里时,我们都没有提今天的事。晚饭时,秦婆婆突然说:“墨渊,这些日子你受了伤,也荒废了不少功课,从明天起,可得补上啊。”我一头雾水,难不成到了这里,我还得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古代不是讲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秦有时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美貌的女子,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秦婆婆瞪了他一眼,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本来我是想着,在秦有时面前装装淑女的样子,可是反正我就是这副丑模样,那也不必装了。他在我面前,也没有顾及形象,我所有的看过的小说都告诉我,青梅竹马是没戏的,我还是等我的天降好了。 当然,也许不用到那一天,我已经回到现代社会。古代的男人,要么穷,要么丑,要么三妻四妾,连看手机过过瘾都不行。 我反正是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但秦婆婆给我安排的每日必做,我也不敢敷衍。她从来不批评我,但只要她用那双深邃慈爱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就像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什么小把戏都抖得一干二净。 我乖乖地去看书,还好我的学历不低,古代的书,居然也能看懂,有些繁体字,便大概加估计,也蒙对了。在学习这方面,我还是有天赋的。而且,秦婆婆让我看的,全是医书,一开始,我不以为然,本姑娘可是正经的医科大学出来的高材生呢,跟一个村妪学医? 但没多久,我就发现,秦婆婆的医术,还有那些可能已经断掉的中医学,真是不简单。我便提起了精神,真正用心看了起来。这才觉得生活有了一些趣味。我就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等我把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时,我就去雍城,开一个医馆什么的,存一些钱,可不能天天吃得这么寡淡,过得这么无聊。 当然,我想带上我的青梅竹马秦有时,他在阳光下的侧脸,真的蛮好看。秦婆婆如果年纪大了,不想进城,我就每月给她寄一些钱回来。雍城是什么样的呢?现在,它成了我的一个目标。 我问秦有时有什么人生目标没有。他一边翻晒着竹匾中的药草,一边笑道:“找个美女,在云水窝过一生。” 我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找个美女倒是俗气得很,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而在云水窝过一生,则真是毫无斗志了。我撇了撇嘴,却想是不是他嫌弃我的长相,故意这样回答。 然而他又笑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道:“墨渊,我们在云水窝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一刹那,我快要被感动得哭了。这个有着狐狸长相的男子,说话还有点毒,内里却住了一个暖男呀。然而他又开口了,“山南的大虎,好像挺喜欢你的,他家的地不少。”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虽然我还不认识大虎是谁,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一定上不了台面,可能他觉得和我正般配呢。我气得满脸发烫,将手中的书一把砸过去,他赶紧求饶,“好妹子,我可错了!” 秦婆婆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们在闹,便责骂起秦有时,“阿时,又在欺负渊儿了?”然后秦婆婆含着笑走过来,递给我几粒裹了糖的山楂,说道:“渊儿快吃,集上碰见了熟人,给了些,我记得你最爱的。” 我吃着山楂,觉得自己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上一次这么幸福,还是很遥远的童年时代,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父亲没有去国外,母亲还是一个全职太太,而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我在这个时空里的父母是谁?怎么秦婆婆和秦有时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呢?秦有时是秦婆婆的孙儿,我又不姓秦,应该不是吧?别人穿越,都是穿越成公主小姐什么的,我倒好,又穷又丑,还无父无母的!想到这里,我又想砸东西了。 没多久,我还是弄清楚了,我的身份果然不简单。我居然是雍城名震天下的月将军的千金!我乐了好一阵,却又觉得不对劲,既然我是大家之女,为何会在这种鬼地方,难道我被遗弃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每次走到溪边,我都不由自主地,去看水中自己的影子。我是一个医生,但对于胎记这方面,没怎么接触过啊。早知道当初应该学皮肤科了。我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就算去了雍城,也恼火得很啊。 我试着问秦婆婆,为何父母将我放在这里。秦婆婆悠然而道:“算命的说你命中有大劫,需得外养才能一生平安。将军和夫人便将小姐托付给老身照看。每年春暖花开时,夫人便会派人接渊儿回府中住小半年。” 我听得半信半疑,瞥见秦有时嘴角露出不屑的浅笑。是了,哪有如此寒碜的大家闺秀,吃着粗茶淡饭,一出门还被人戏弄和欺凌。可见我这父亲母亲也不过如此。现下已是秋日,待明年入府时,我必然好好会会他们。 第3章 我的小闺蜜 在又一次被人追着骂时,一个手持竹剑的小姑娘出现了。她三下五除二,将骂我的那两个男孩打得落花流水。男孩子受到攻击,便转变了方向,开始集中火力向她寻仇。 我看得傻了眼,只见那女孩手起剑落,十分利落地削过去,一个男孩的手臂出了血,那男孩骂骂咧咧,女孩霸气地将剑往地上一插,挑着眉毛说:“还想再来吗?” 其他人纷纷散去,男孩捂着伤口,踉跄地跑开。我定睛看着,女孩穿得破旧,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黑黑的,面带稚气,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和不可侵犯的味道。一时间,我简直对她五体投地。 她发现我在看她,冲我笑了笑,笑容亮亮的,牙齿白白的。她收起了剑,插在腰上,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我愣了愣,连忙点头。难不成我应该认识她?我赶紧说:“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脑子像是摔坏了,好多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听到这里,女孩乐了,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说:“你实在是脑子坏掉了,看我好像不认得我似的,我是阿英啊!”她又说,“你现在可以反抗那些人了,倒也是因祸得福。” 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是十三岁的月墨渊啊,一个脸上长着胎记,十分自卑,可能连爹娘都嫌厌的女孩子,被人欺负,忍气吞声,肯定也是家常便饭了。只是,看这情形,这个阿英是经常保护月墨渊的吧? 我们坐在一块石头上,聊起了从前。这女孩叫作林阿英,名字就很简单,她是没有父母的,只有养母青姨,已经四十多岁了。云水窝里没有学堂,平时除了玩,就是干活。阿英因为没有父母,也总是被人欺负,而我则因为脸上的胎记,不时被笑话。阿英自小便喜武术,养母教她认得几个字,她自己没事便舞刀弄剑,成了云水窝的异类。我是天生的异类,而阿英则是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上次我受伤时,阿英和青姨去了一趟雍城。青姨在雍城有亲戚,她凑近我耳边,告诉我,我还远远地看到了月府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父母居住的地方。阿英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帕,说:“我得了这个,自己也用不上,就送你好了。”说着,便将帕子往我袖子里塞。我只瞄了一眼,这雍城的东西,果然就是精致,连一张帕子都这么好看。 我和阿英直聊到太阳落山才各自回家。吃晚饭时,我袖子里的帕子落了出来,秦婆婆审视着我,秦有时也停下了筷子,那雪白底子,绣着绯色花朵的帕子,实在太招摇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秦婆婆便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阿英送了你,她娘知道么?还是还给她吧。” 我很是不以为然,淡淡道:“那就明天再说吧。”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秦有时在月光里坐着,只要他不开口,就真的好像神仙一样。突然,院子里吵嚷了起来,我是个爱凑热闹的,连忙跑了出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身后跟着阿英,脸色阴沉着。 妇人见了秦婆婆,笑道:“秦婆,上次我和阿英走亲戚,得了一块帕子,本来嘛,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只是那是她姨妈亲自绣的,礼轻情意重。你说是不是?” 我一听,默默地攥了攥袖口,心虚起来。 秦婆婆依旧如平时般微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家渊儿也说了,阿英说是得了好东西,拿来大家看看。上回渊儿的父母差人送来了些东西,里面有一和蜜饯。你知道,这些东西,云水窝也是有的,但雍城是国都,自然又不同。” 说话间,秦有时已经拿过一盒东西来,我也取出那绣帕,那妇人大约便是青姨了,见状嬉笑道:“您真是客气得很呢。”于是令阿英拿了东西,昂首挺胸地走了。 接下来,好几天没有看到阿英。我猜阿英的日子不好过,青姨为了一张帕子,让阿英如此没脸,我又感到很是过意不去。 我打听到阿英家在哪里,秦婆婆让我带上了几只馍。还没走近,却听到一阵谩骂,是那妇人的声音,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你是我捡来的,把你养这么大,也是便宜你了,成天不务正事,重活干不了,细活还是不行,成天疯子一样,拿着把破剑,早知如此,合该让你在野外喂了狼!” 我等了好一阵,青姨出了门,我才偷溜到她家院子里。我在窗外喊着阿英的名字,原来阿英被锁在屋子里了,每天只得一只馍吃。屋内黯淡,阿英饿得无精打采,但眼中仍是藏着精神。我连忙将馍从外面递给她,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歉意。 隔着窗户,我们便说了会儿话。原来只要青姨不高兴,阿英便会被虐待,青姨自己在云水窝,也是受欺负的对象,因为她老公死了,又是外来的,自然容易受到本地人的排挤。不知为何,照理说两人应该相依为命才对,可是青姨特别不待见这个养女,如果阿英在外面受了欺负,被青姨知道了,还会笑她活该。 听阿英这么说,我觉得青姨的精神很有问题,便更担心阿英了。阿英能长这么大,真的是一种奇迹啊。 第4章 来自京城的贵公子南风遥 时间过得还是蛮快的,我穿越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两个月有余了,山中虽无日历,但漫山的枫叶都红遍了。以前上班时,想去香山看红叶,都没有落到实处。如今就在这院子里,倒是可以看到层层叠叠,深的浅的枫叶,可惜没有手机,没法发个朋友圈炫耀一番了。 云水窝果真是极偏僻的地方,山清水秀是真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穷乡僻壤。这地方,连个学堂也没一所,所有孩子的将来,都是可以预见的。大多数是在地里挖呀挖,或者去山上打猎,下河捕鱼。像秦有时这样习医的,都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而且,这里的生活,讲究自产自销,连衣服都需要自己织布,首饰什么的,需得到几十里外的镇上才能买得到。长得有些姿色的女子,都想方设法往外面嫁。但是看看我这张脸,恐怕没办法走这条路的。 我在现代社会是医生,穿越到了这个朝代,还是学医,可能天注定了,要我端这碗饭。我和秦有时不是在读医书,就是在采药草,或者晾晒药草,秋天都快结束的时候,终于酿了一回果子酒,等到下雪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枫叶落得越来越多,每天睁开眼,透过窗户,全是灼灼的红,顿时睡意全无。当我踩着一地红叶到处游荡时,感觉自己成了仙人一般。我转着转着,转着转着,眼里出现了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马车停在了一株枫树下,我回过头去,好奇地望着。 接下来,是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穿着华服,面容清朗的少年郎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他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光景,生得白净斯文,眼神清澈,整个人透出儒雅的气质,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而且很有修养的。 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直到秦有时在背后捅了我一下,笑道:“南风遥来了,你还不赶紧迎接贵客?” 一看秦有时的笑,我便觉得他不安好心。有了南风遥的对比,秦有时的狐狸眼,也失去了魅力。我傻傻地看着南风遥,多好听的名字,多好看的人呐,一看就不属于云水窝,倒像从天上来的似的。 我就像个花痴一样,倒是把南风遥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乘车马,驮着一些东西。红叶纷纷飘落,南风遥的笑里,带着温柔与和善,我要牢牢地记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的美。 南风遥对于之前的月墨渊,意味着什么呢?我是不知道的,但对于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六岁的小姐姐来说,他就是我的菜呀。 从见到南风遥的那一刻起,我就犯迷糊了。在秦有时的催促下,我不得不去煮饭,第一次觉得,煮饭是那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都是一些素菜,可是用了心,便不一样了。这顿晚饭,也特别地温馨,灯火昏暗,饭菜飘香,南风遥的脸庞如玉,我只要看一眼,便克制不住地想再多看一眼。 大家在饭桌上闲话家常。我当然是多听少说,多看帅哥了。原来南风遥此次到云水窝,是来为我们送一些过冬的物资。 他还有一个妹妹,叫作南亭雨,自出娘胎便有弱症,看过不少医生,药也吃了很多,前几年偶然间寻得此处,秦婆婆的药方,确实对南亭雨极有帮助。只是有几味药,只有云水窝才有,年年南风遥到这里来,也就再带一些药,有备无患。 原来南风遥还是一个宠妹狂魔呢,我一面想,一面又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是国都,该有不少名医,怎么医不了南亭雨呢?看来秦婆婆不可小觑啊。 南风遥在这里只停留了两日。而他带来的东西不少,还专门给我带了一支笛子,说让解闷。 南风遥和秦有时倒是有话聊。两个人都爱穿白色,走在一起,活像两朵云凑在了一起。他们一起上山去采药了,我也想去,却被秦婆婆叫住,说那些南风遥带来的东西,得好好归整一下。没多久我弄完了,她又说,该做饭了。 我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没有手机,看不到时间。我宁愿不吃晚饭,看帅哥就够了啊。然而我把晚饭都做好了,南风遥和秦有时才慢悠悠地从山上下凡——,呸,下来,我不由得有点怀疑什么。 那个晚上,大家很久都没有睡。南风遥坐在院子里,秦有时也在。天上有月亮。地上是白的。我手里拿着竹笛,挤进了他们中间,请求南风遥教我吹笛子。秦有时很没眼色,说,我也会,以后慢慢教你。 我将笛子递给南风遥,他笑着的样子,好像融化着月光。他轻轻地吹起了笛子,然后停下来,告诉我指法,我望着他的脸,频频点头。后来我依然只记得他的脸。 南风遥是南校尉的儿子,其父死于一场战争。南风遥和妹妹相依为命。而我的父亲月行川和南校尉是至交,两家一向来往颇多。在南风遥的嘴里,南校尉和月行川都是盖世英雄。只是南风遥却是儒雅君子,现为太子伴衬。 南风遥对秦有时说:“时兄,真是羡慕你呀,人在山水间,多自在。”若是别人说这话,我便觉得他矫情,可是南风遥这样说,我却听得很舒服,好希望他能留下来。 第二天,南风遥就走了,他带走了好些药草,也让我的心空了。那支竹笛被我珍藏了起来,希望下次,他可以亲自教我。 我真想去雍城,那里有我的父母,还有南风遥。父母倒也不打紧,南风遥却让雍城更加诱人了。 不知道南风遥婚配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我脸上的胎记?我又在溪水前照了照,不由得沮丧起来。怪不得,南风遥宁愿和秦有时亲近呢。 如果可以穿越回现代,倒是可以轻易去掉这胎记。不过,在这个地方,只能祈祷它可以神奇地自行消失。可是现在,这两件事,可能都是痴人说梦而已。 我开始勤奋起来,秦有时一天看三个时辰医书,我就要看五个时辰,秦有时去采药,我也必去,绝不躲懒。我缠着他告诉我,南亭雨到底是什么病,什么症状,需要用到哪些药草。 秦有时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话也多起来,絮絮地说了一大篇。我很难不想到一个词,爱屋及乌。当然,我也是这样的。 南风遥离开了我的生活,却没有离开我的世界。雍城,等着我,南风遥,等着我。 第5章 难过的冬天 山里的日子真是难过,只是没有想到,等到下雪了,就更难过了。 纷纷洒洒的雪花,已经覆盖了当时南风遥来的那条山路,枫树都变光溜溜的,偶尔挂着几片火一样的叶子还在坚持着。冬天虽然不必经常去采药草,大多数时间都在宅子里,可是这个地方也比外面好不了多少,雪越下越厚,清晨时却还得早早起来,秦婆婆要我们先扫了庭院,吃过早饭,就多看医书。 早晨扫了雪,到了下午,又是一地的白。在窗户前看书,北风呼呼地响。屋子里倒是有炭火,我想着自己不是将军府的千金吗,就算生得丑,也应该享受千金小姐的生活啊,现下却是连生计都难了。 我向秦有时询问自己的家世,他取笑我,“难不成你真的失忆了?”又说,“等开了春,自然你就回去了,可我记得你并不想去嘛。” 在云水窝有些日子了,我也大概明白了,此前的月墨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脸上天生一块骇人的胎记,性情却是自卑懦弱,十分怕事,像是人人都可欺负。也是,要是我从小顶着这样的胎记,恐怕连门也不想出。 但我是穿越而来的,并不觉得这张脸,便是自己的脸,我只当戴了面具,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现在最大的不安就是,还不是能不能穿越回去,而是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我抚着南风遥留下的竹笛,心里有了一丝坚定的信念,等到春天到了,月府的人接我回去,我一定要去见南风遥,让他教我吹笛子! 阿英比我更惨,她家没有炭火,阿英的衣衫也挺单薄,成天瑟缩着。尽管这样,阿英还是不忘记挥舞着手中的竹剑,身子筛糠似的抖着,但眼神坚定。 这几日,青姨出门了,也不知去了哪里,阿英也不知道。但是青姨离开,对阿英来说可太好了,至少每天不用挨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听说,赶紧跑到阿英家,虽然阿英家又冷又硬,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自在得很。 秦婆婆倒是善解人意,给我们送了炭火,还有吃食。外面落着雪,我在屋子里弄起了烧烤,可惜品种太单调,除了萝卜,还是萝卜,被秦有时嘲笑。阿英特地上山打了野味,野鸡野兔子,烤起来,秋天酿的果子酒拿出来,一下子有了气氛。不要说秦有时了,就是别家的孩子都被馋过来了,眼神痴痴地立在门外。阿英扔出去一只野鸡,瞬间就抢得连骨架子都不剩。 秦有时很晚才回去,我不想回去了。我和阿英一边烤着火,一边说着话儿,带着点儿酒意,我差点说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就在这时,阿英忽然脸色一变,示意我别出声。而我也听得院子时有动静,不禁心中一个咯噔,听来是纷乱的脚步声,很明显不是青姨的。 阿英拉着我的手,从侧门轻快地出去,沿着后山小路往林子里跑。 果然,听得屋内一片东西落地的声响。很快,三五个蒙面人也从侧门出来,顺着小路追来。我从未见过如此的陈仗,来者不善,绝非是寻常贼盗。雪路难行,而雪地里的脚印,很快出卖了我们。 阿英将我推至一旁,自己挺身而出。来人发现了她,抽出手中刀剑,向她砍来。阿英将他们引至山下院子里,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下凶多吉少了,看那些人,都是有武艺的,阿英如何敌得过? 我想看,又不敢看,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阿英被——,然而当我瞪大双眼时,只见雪地里,一个身轻如燕的身影,手持一剑,刷刷地削倒了一排人。我吓了一大跳,那人不是青姨么? 我激动不已,连滚带爬地跑下去。青姨冷冷地看着我们,那样子酷极了,和平时的泼妇风不可同日而语。而地面上一个贼人还在呻吟着,青姨将剑扔给阿英,说道:“用这把剑,结果了他。” 阿英虽是平时无所畏惧,此刻却抖抖擞擞,青姨厉声道:“还不快些!” 阿英闭着眼,双手握剑,朝那人腹部狠狠刺去。青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任何时候,都不要给敌人以任何的机会。”我觉得青姨太酷了,她却毫不理会我崇拜的目光,冷冷道:“月姑娘,山中盗贼猖獗,没有吓到你吧?秦婆婆老人家受不得惊,你就不必告诉她了。” 此时我惊魂未定,又对青姨生出敬畏,连忙点头,悄无声息地溜了回去。秦婆婆和秦有时都睡熟了,天边的月亮又圆又大,将整个云水窝都照耀得如同梦幻。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似的,只有到了明天清晨,我才能真正地醒来。 我一连好多天,没有去找阿英。我害怕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阿英。但我遇到过青姨,她在田里和人吵架,为了争夺田边的一棵银杏树而大打出手,她揪了那妇人的头发,那妇人挠了她的脸,脸上几个指甲印清清楚楚的。 我记得那晚雪地月光之中,青姨的样子,以及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敢透露,怕别人说我疯了。后来我在路上遇到阿英,她身上还是佩着一把竹剑,衣裳单薄,我真的怀疑那晚的事,就是一场梦。 眼神交汇时,我们都笑了,阿英说我们去捉野兔吧,我立刻点头。我怀疑阿英也是知道一些青姨的古怪。但是阿英不说,我肯定不会再提,这就是好朋友的默契吧。 但是别的事,我们可以无话不谈。我随身带着南风遥送的竹笛,阿英叫我可否吹奏一曲,我有点儿害羞,说,“第一支曲子,我想吹给南风哥哥听。”阿英有点儿不高兴了,我连忙解释,“其实我还不会。” 我有我的梦想,如果能回到现代社会,自然是最好。如果回不去,把这脸上的胎记去了,也好。我毕竟是千金小姐,将来若嫁得南风遥,便是圆满一生了。 阿英的想法,是做一名侠女,甚至,成为一名将军。这下轮到我笑了,在这山野之中,哪里来的机会呀?但阿英的热血,不应该受到打击,于是我坚定地说:“阿英,相信你,你能做到的!” 冬日越来越冷,阿英送了我一副兔毛的手套,我送了阿英一坛果子酒。秦有时虽然是个美男子,但读书还是很用功的,我也很用功,关于中医,本来是我的弱项,就当来古代恶补了。听说秦有时配制的药草,对南亭雨很是有效,南亭雨是南风遥的妹妹,于是我也上了些心,研究起南亭雨的病情,还有秦有时给开的药方。 到了冬月末,又下了两场大雪,山间的茅草房都快撑不住了。我的手上,耳朵都生了冻疮,甚至连屁股上都有了。有一天半夜,正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得坍塌之声,我睁开双眼,竟是草房被雪砸倒了一边,我连忙跳下来,然而房屋震动,大片的积雪滑落,如坠冰窖之中。我刚走两步,就被雪砸中了,忍着痛再走两步,整个人栽倒在地,连呼吸都困难了。 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刻,我真的认命了。没有被歹人砍死,却要被雪埋了,我想喊,可是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倒是听到秦有时在外面焦急地喊我,“墨渊!墨渊!”这个狐狸一样的男子,上次救了月墨渊的命,这一次,他会冒死来救月墨渊吗? 第6章 回到现代 当我再次有了意识时,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车水马龙的声音,让我甚至不敢睁开双眼,只怕自己还在梦里!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心地差点跳起来!原来回到现代社会,竟是如此简单!我看到了久违了的繁华的街道,听到了街道上的各种声音,就连汽车鸣笛声,都如同美妙的音乐一般。太开心了,我回来了! 我有太多想要做的事,首先我想喝一杯奶茶,这些日子馋死我了。我走到一家奶茶店门口,门口排着队,我便站在人群之中。后来,前面的人买了,我正要上前,后面的顾客却抢先我一步,走到柜台前。我十分生气,最讨厌这种插队的人了! 我义正辞严地对他说:“麻烦排队,我在您前面呢!”奇怪的是,他毫无反应,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怎么起风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后面的人又走到柜台前。我疑惑地看着他和服务生,难不成当我是空气了。当我低下头的那一刻,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古时候的衣裳,而且还有人踩着我的裙角。真是晦气! 我扫兴地走出了奶茶店,这是现代都市人极寻常的一天,而且和我穿越过去的时候相反,这里是夏天。可是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居然没有影子!我吓了一跳,难不成,是我已经死了,魂回到现代来了? 我只能回到自己的小区,可是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小区,这个时候,我忽然又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城市,是十二年前的城市。那时,东街还没有这么大游乐园,那时,南边的古街,还没有翻新,都是原滋原味的。而那时,我还在,念高中! 我六神无主,我是想穿越回来,可不是这么个穿越法呀。现在的我,对别人来说,和死了有什么不同?我试着回忆,十二年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我先是回了趟记忆中的家,还是冷冷清清的,父母离异多年,母亲一直带着我生活,因为离异和生活艰辛,母亲的脾气很不好。而我在学校里,也是小透明般的存在。 我又回到了那时的学校,果然,在熟悉又陌生的教室,我看到了——我自己!但那又不是我!她穿着肥大的校服,扎着低马尾,脸上长着青春痘,还戴着厚厚的眼镜,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老师在点她的名,“孟小棠!”我刚想答应,她站了起来,声音跟蚊子似的,而且回答问题还答错了。老师示意她坐下,她刚准备坐下,后排的男子杜小虎轻轻用脚勾开了椅子,她啪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惹得班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个杜小虎,真不是个东西,那时候经常欺负我!我一看见他就来气,想拿椅子砸他!不过,现在的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我径直走到杜小虎面前,不由分说左右开弓,那杜小虎“嗷”地叫了起来,讲台上的老师扔过粉笔头,精准无误地砸在他的身上,怒斥道:“不想上课的同学,可以出去!”杜小虎无辜地望着老师,差点哭了出来。 下课的时候,我走到孟小棠面前,真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啊。我有太多的意见了,我想要告诉她,把脸抬起头,音量调大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把自己弄得像个大冤种似的。但是我看得到她,她看不见我啊。 如果我可以回到高中时代,依然现在的实力,自然可以成为学霸,而且,稍一打扮,我还可以成为班花,甚至是校花。从前的我,就是太含蓄了。那啤酒瓶底的眼镜,应该马上换成隐形眼镜,它至少遮挡了我大半的美丽。 我在学校里逛了大半日,越看从前的自己,越是不满意。后来我就跑到各个班,去看那些帅哥美女,从一班的体育特长生,到二班的理科高冷男,再到三班的文艺深情男,再到四班的奶甜男孩,到了放学的时候,我还觉得没看够呢。 我跟在最爱八卦的女生后面,听他们议论着谁和谁在谈恋爱了,谁又劈腿了。然后我在食堂里,看到了各种喂饭的名场面,有男生喂女生稀饭,吹一下,再抿一口,眼神深情,谁料手一抖,一勺饭招呼在了女生的脸上,一时花枝乱颤。 男生的互相投喂,就简单直接了,份量足,直接击中目标,当你犹豫一秒时,它已经被别人抢先了。 可惜无论是什么,我都只能看着。一整天下来,我连饭都吃不上,想不到回到现代社会,我还要饿肚子呢。 孟小棠回家了,我鬼使神差跟在她身后。她没有太多的表情,连我自己都看不透了。我不知道现在的孟小棠,她的身体里究竟住着什么人。不管她是谁,我才是真正的孟小棠。 孟小棠吃过晚饭,就开始做作业,然后是洗漱,睡觉。后来响起了开门声,是母亲回来了。她一脸疲惫,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我知道她很不容易,刚想给她一个拥抱,她却叹着气,走到卧室里,将睡梦中的孟小棠喊起来,说道:“告诉你们班主任,学习资料费,要过几天才交得上。”孟小棠坐了起来,点了点头,又继续睡了。 孟小棠睡着以后,我试着进入她的身体,我发现,居然可以。与此同时,我居然读懂了孟小棠的潜意识,原来,孟小棠身体里的灵魂,不是别人,正是月墨渊!没错,就是那个长着胎记,极其自卑的月墨渊!我想这可不行啊,指不定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还是换回来吧。 第二天清晨,我醒了,孟小棠去念书了,昨晚我不是在孟小棠的身体里吗?我的灵魂,为何不能归于我的身体啊?我越想越气,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得有人说:“醒了。”好像是母亲的声音,便又不是。 这个时候,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墨渊,南风遥要来看你了。” 我一听这话,心跳加速,一睁开眼,却是秦有时!他眯着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没错,我又来到大北朝了,还是冻得掉下巴的冬天!是秦有时救了我,在那场暴雪里,倒了一间茅屋,好在秦婆婆和秦有时都没事。秦有时是从雪里将我刨出来的,我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见我伤势严重,秦有时居然天天在我耳边念南风遥的名字,这个鬼! 阿英也来看我,我睡的那间茅屋倒了,只有开春才能再修造一间。我只能和秦婆婆同睡一屋。秦婆婆每天要念经,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在她的念经声中,遥想雍城的南风遥。我没有在暴风雪中倒下,多亏了南风遥啊。 我和秦婆婆睡在一张床上,秦婆婆忽然说:“渊儿,最近你变了好些呢。”我连忙说:“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秦婆婆笑道:“但你的变化,却是让人觉得欣慰的。从前你爱哭,如今你却总是爱笑,真是上天的庇佑。” 我听到这里,真的想笑了,一个人的改变,关神仙啥事呢,我的灵魂都和月墨渊互换了啊。我在这边过得不怎么样,而月墨渊在那边,也肯定是狼狈得很,叫我如何感谢上苍? 第7章 重回月府 时间过得倒也是快,先前总觉得冬天迟迟过不完,但是过了年,云水窝一天天变化大了。雪色褪去,草绿初生,天空也明润了起来。 正月十五,秦婆婆说,“明天夫人派人来接你的马车,就会来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激动极了,终于可以离开这穷乡僻壤之地,去见见世面了。秦婆婆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很想去,但是你总归是月府的千金,夫人还是疼你的。你去了那里,也别记挂着我们,夏天过完,你便又回来了。” 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但还是拍拍秦婆婆,安慰道:“婆婆,多保重。” 秦有时拿出一大包去年晾干的药草,对我说道:“墨渊,你到雍城以后,将这个转交给南风遥吧。” 又是给南亭雨的药草,这个南亭雨,也真是幸福啊,有这么好的哥哥,我都有些嫉妒她了。 我激动得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院子外了。阿英跑来找我,眼巴巴地望着,我真是舍不得她,还有秦有时,这个狐狸般的少年,平时没少捉弄我,但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两个朋友。 我拉着阿英的手,说,“别难过,半年后我回来,你想要什么,我带给你。” 阿英轻咬着嘴唇,说:“你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也不要难过,我等你回来,一起打野兔,秋天山上的野兔,可是最多的呢。” 秦有时在一旁,笑道:“她哪里会难过呢?已经等不及了。雍城真是好地方啊。” 笑闹了好一阵,在两个妇人的催促下,我坐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见小院越来越远,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了。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都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些吃不消了。 车内两个妇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虽不是锦缎,却也干净讲究,只是神色颇为淡漠。我问一句,她们极简地答一句,甚是敷衍,弄得我也没兴致了。不过,我不是将军的女儿嘛,我也是她们的主子呀,她们这是啥工作态度,真丧,像我欠了她们钱似的! 一路快马鞭,行了两日,前面的景象越来越繁华了。我听得处处热闹,兴奋地掀开帘子,果见一幅城市繁盛的景象。原来已经到了国都大雍城,虽然来自二十一世纪,我还是被眼前的繁华给迷住了。 这时,其中一个妇人,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我一看,是一块面纱。妇人道:“请渊小姐带上它。” 我的兴致被打断,很是不屑,我不打算接受这妇人的建议,她们这一路实在冷到我了,整个冬天都没有觉得这么冷过。我抬起头来,说道:“雍城最近流行戴面纱吗?” 她们说道:“没有。”我便又说:“那府中流行吗?” 她们又说:“没有。” 我笑了,“最近有瘟疫吗?” 她们不吭声了,却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眼光最后落在了我的胎记上。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答案。其实戴面纱也不是什么事,我也不想将这缺陷,暴露于人前,然而这两个妇人,一副鄙夷的神色,让我偏就生出反骨来。我拿起了面纱,白色轻薄,马车刚好经过一座石桥,我将手伸出手,面纱随风飞走,不出意外的话,它掉进了河里。 不等妇人开口,我叫了起来,“哎呀,我说让这面纱在风里吹一吹,好去去味道,怎么它就飞走了呢?姐姐们,要不你们下河去,帮我捞上来吧。” 妇人不再言语,我心想,看到了月府,我再怎么收拾你们两个。但真正到了月府时,我发现此时的她们,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我下了马车,眼前府邸气派,占地宽广,让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却蜗居在一个小公寓的医生羡慕不已。我的梦想就是住着上百米的大房子,现在到了这里,简直不值得一提了。 月府确实很大,我下了马车,又有仆人迎来,我就像机器一般,跟着他们移动。一路上,我虽然目不斜视,却还是留意到了一旁有人对我指点着,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管它呢,来日方长,我人进来了,这里既然是我的家,自然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我被引到一处花厅前,厅外花木葱茂,进去后,到处摆着奇花异草,香气扑鼻,真是个好地方。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转过身来,我吃了一惊,天!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虽然看上去有三十好几,但气质超好,丹凤眼,高鼻梁,肤色雪白似玉,美目若秋水,再加上一身精心的妆扮,我怀疑她是仙人下凡来了。 我还在那里发怔,那妇人开口了,问道:“张妈,为何渊小姐未戴面纱?” 她的声音很优美,却也透着疏离感。一旁的仆人答道:“小姐不肯戴。”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便是月墨渊的母亲月夫人,但是为何,大半年没见亲生女儿,她却是这样淡漠的态度?我一时有些凌乱了,月夫人转身对另一个女子说:“这些日子过去了,这墨渊还是呆呆的,见面连人都不会喊,也不知秦婆是如何教她的。” 我这才留意到月夫人身边还立着一个少女,长相清丽,与月夫有几分相似。少女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喊道:“妹妹。” 我严重怀疑,月夫人不是我的亲妈,哪有这样说自己亲女儿的。而那少女,都要比这亲妈强些。 月夫人对仆人道:“渊小姐不懂事,你们每日要监督着,让她戴上面纱。”仆人唯唯。 我艰难地喊了一声,“娘。”试图确认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月墨渊的娘。 月夫人也不回答,看了看我,说道:“罢了,你去见见老太太吧。” 我被人蒙上了面纱,去月老夫人的院子。月老夫人正在和几个孙辈说笑,享受天伦之乐。我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氛围。月老夫人看了看我,淡淡说道:“回来了。”然后继续和别的女孩说笑。看来月墨渊的归来,完全是被忽略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长得丑吗? 到了晚间,我想起秦有时托我带给南风遥的药草,便对月夫人提起此事。月夫人一边往脸上贴玫瑰花瓣,一边说:“知道了,明日我让人送过去。” 我有些好奇,问道:“娘,这花瓣贴了,有什么用啊?” 这时,另一个少女从门外进来,刚好听到,取笑道:“娘用与不用,都是雍城第一美人,可是你用了也是白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不善啊。 来人是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少女,生得尖尖的瓜子脸,眼神流转中,透出活泼而漫不经心的气息。我已经弄清楚了,先前遇到的那位少女,是我的大姐月雪城,十六岁,而这位言语不逊者,是二姐月锦端。 她们之所以得到这样的名字,也是有些来历的,月夫人生大姐时,正是大雪天气,瑞雪兆丰年。月夫人生二姐时,梦见了撒满繁花的锦绣,更是祥瑞之兆。 但是月夫人生我时,乌云密布,连着好些天,雨水未停。而我出生后,脸上有一块醒目的黑色胎记,可以想象当时,身为雍城第一美人,月夫人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所以月夫人对我冷淡,我也觉得勉强理解。 我又不需要月夫人的母爱,可能之前的月墨渊会有,然而孟小棠的灵魂不需要啊。我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成人了,原生家庭还困得住我吗?只要能在月府,享受到荣华富贵,我就觉得很不错了。 但是我也知道,没有父母做后盾,在这深门大户中,要想好好活着,定然是不易的。好在我也看过一些宅斗剧,宫斗剧,正好可以试试水了,我对自己充满信心。 月夫人对我挥了挥手,说:“你出去吧。” 走出门后,我听到了屋内的说笑声,月锦端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尖尖的,钻进了人的耳朵。果然父母都是喜欢漂亮又聪明的孩子,我甚至感觉到月雪城虽然是大姐,也不如月锦端受到月夫人喜爱。至于我嘛,更是灾难一般的存在了。 第8章 我的名媛亲妈和姐姐们 来到月府好几日了。月夫人派了个小丫环服侍我,这小丫环十二三岁的光景,脸圆圆的,眼睛总像是笑着,有点儿胖,但很可爱。小丫环叫莲生,据说出生于夏天,她爹刚好卖莲蓬回来,就喜得一胖丫头。 那年大旱,死人无数,莲生的父母亦未能幸免,而莲生才五岁,就被本家叔叔卖了换钱。好在莲生被卖到了月府,运气不算太坏。 这莲生从前也服侍过月墨渊。别人见了我,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要不就是眼神中露出不屑来,哪怕是仆人,也便如此。但莲生一脸的乐呵劲儿,让我顿时感觉到了人间的暖意。 也是通过莲生,我了解了月府的基本情况。月府世代习武,如今共有三房,大房世袭爵制,为清远侯。二房倒是另辟蹊径,自己读书考取了功名,为内阁成员。三房,也就是我的父亲,大半生征战沙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当代大将军。 如今父亲月行山尚在外作战,而后宅之中,几乎由月老夫人把持。月老将军去世得早,月老夫人自恃劳苦功高,在内宅有绝对的话语权。 至于我的娘亲月夫人嘛,曾经也是身份高贵的郡主的女儿,雍城第一美人,追求者无数。而自从看了月行山一眼,她便非君不嫁。当时月行山早已订婚,但硬是让月夫人搞砸了。月行山做了负心郎君,娶了美丽高贵的郡主之女,但从此他上战场的次数,倒是越发多了。 月夫人的美丽,全部遗传给了月雪城和月锦端,到了我这里,给了我一块大大的胎记。问题是,我还没怪月夫人,她反倒处处看我不顺眼。 我人已回到月府,和月夫人却也难得见面。明明是自己家里,我却还得蒙上面纱。我每每按照规矩,向月夫人请安时,她不是在妆扮,就是在饮茶,身边不是月雪城,就是月锦端。月雪城端庄,月锦端爱撒娇。我一凑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了,她们就像是名媛一样,相比之下,我不仅长得丑,举止也不淑女。 月夫人悠悠地对我说:“墨渊,你走路的时候,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有,头上的步摇,不要甩来甩去的。” 过了几天,我的头上就没有步摇了。原来我不配。看着月锦端头上插金戴银的,还见缝插针地插着宝石,珠子,翡翠,果然是阔绰得很。如果月锦端行走在街市上,绝对会被洗劫一空。 月雪城的妆扮要简单一些,只一支白玉簪子,再戴两朵嫩色绢花,耳坠子细长细长,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笑一笑,就像春风一样。 虽然我是月夫人生的,但总觉得和她毫无关系,至于和那两位姐姐。月雪城太淡,月锦端太刁,还不如我的莲生小可爱呢。 这天,我去给月夫人请安时,只见月夫人正往月雪城头上插一支翠玉钗。我刚刚进去,月锦端也进去了。月锦端笑道:“大姐戴这钗子,简直绝了。” 我知道自己不适合这里,每每请安也不过是形式,便起身走了。刚走到门口,听得月锦端嘀咕:“她拽什么呀拽,如今她的性子越发野了。” 我假装没听到,月夫人如此美丽,却如此偏心。想到她们在这雍城里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年年在云水窝度冬,吃不好穿不暖,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就是一块胎记嘛。要是我回到现代社会,做个手术是分分钟的事! 第二天,月锦端忽然来找我,说一起去月雪城那里看看。我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是看她眼神真诚,况且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月雪城正在书斋里,看书品茗,很有范儿。月雪城放下书卷,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月雪城询问我最近如何,又叫我不要拘束,听着倒是有几分姐妹情意。月锦端还将头上的珠花送给我,我忽然感到,世间自有真情在。 到了下午,忽听得外面一阵闹嚷。晚间时分,月夫人将我叫了过去,厉声质问我:“为何要下毒算计雪城?” 我一听懵了,月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还装,给我装。”这个时候的月夫人,才让人觉得又可怕又真实。原来,月雪城满脸生了疙瘩,还昏迷不醒,赶紧叫了大夫来看,确实中毒了。 我大叫冤枉,“凭什么认定下毒的人是我?” 月夫人命人上前,将一大包东西丢在我面前,这不是我给南风遥带的药草吗?怎么还在?这些日子过去了,月夫人居然还没有找人送过去? 是了,那包毒药,是在这药草中翻到的,于是我成了嫌疑犯。月夫人给的理由是,我嫉妒月雪城。她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但无凭无据,她只会认定我是狡辩的。 月夫人怒气冲冲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何必生此歹毒的心思,闹得鸡犬不宁?” 我知道这幕后的凶手是谁,真正嫉妒的人是谁。但我说的是另一番话:“母亲请想想,我早已托您将药草送到南府,又怎会带上毒药?若不是母亲大意,药草早就到了南府,难不成我想要毒害的人是南家的人吗?” 月夫人愣了愣,脸微微一红。吩咐人道:“这药草也不知有没有染上毒药,还是拿出去烧了吧。” 此时此刻,我也不敢确定,这药草有没有被毒药污染,我采了好久的药草是,就这样像垃圾一样,被扔了出去。此时,老夫人派人来问话,说月雪城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过几日便是都城里贵眷们举行春日游的日子了,怎能耽搁? 月夫人皱起了眉。月锦端还在一旁调唆,“月墨渊,大姐可是雍城最美的少女,你这样做,是成心要断了大姐的前途吗?” 我只想笑,怪不得她们对我敬而远之,原来我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人。 月夫人说道:“大夫说了,雪城的脸要恢复如初,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还有七天,便是京中贵眷们迎春的日子了,眼下,只有锦端可以去了。” 是啊,月夫人是天下第一美女,月雪城在都城之中,也颇有盛誉,至于月锦端,虽然也标致,但远不及其母和大姐。 我忽然把心一横,说道:“娘,七天的时间,我一定可以让大姐容颜恢复。” 月夫人狐疑地看着我,我马上立军立状,“如果不行,我就不吃不喝,把自己饿死。” 月夫人愣了一下,对月锦端说:“还是去找端姨娘吧。” 月锦端却说道:“娘,外人都只会看笑话,不如就让墨渊试试吧,给她一次将功折过的机会。” 我心中冷笑,月锦端想的,只怕是趁此机会,让我永无翻身之地吧。 我毕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医生,又跟着秦婆学习医术,岂是她们成天涂脂抹粉者,可以比的?我来到月雪城床榻前,又吩咐人出去买了些药品,以清晨梅花上的雪水煎药,月雪城的脸,很快有了起色,到了第五日,竟是恢复如初了。 这个时候,自然有人不高兴了。一天之中,听说月锦端摔破了两三个瓶子,实在是大意得很。到了二月初一,她们盛装打扮,皆出游去了,月府内的小姐们,都出游了,而我还在月府里。 听莲生说,这样的盛会,我每年从未参加过。自然如今,月夫人也不会带上我,很多人还以为,月夫人只有两个女儿。身为雍城第一美女的月夫人,如果带着我出门,她大概是会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吧? 这个时候,我倒是觉得很自在。可是听莲生说,从前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悄悄地哭泣,好在,莲生那张喜庆的脸,还能让人乐一乐,否则真是生无可恋了。 第9章 被众人嫌弃的三小姐 不知不觉,来到月府,已经半月有余了,府里的人,也认得差不多了。 但我完全没有存在感,而他们,尤其是一些女眷,对我更没有好脸色。这就是之前月墨渊过的日子啊。虽然人到了月府,但这温柔富贵乡,反而远不及云水窝自在。这一刻,连我都有点想念云水窝,还有秦婆和秦有时了。月府的一切,都太冷冰冰的了。 我比众人都闲,别的女眷,总有参加不完的活动,月雪城和月锦端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华美的衣服,贵重的首饰,将她们衬托得贵气逼人。就是别的房里的那些小姐,也一个个花枝招展,尽情地绽放着美丽。 可是我,就算在府里,也得蒙着面纱,免得有碍观瞻。连小孩子见了我,都会指着我笑,而一旁的人不仅不阻止,反而跟着起哄。 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大房的二少爷月明轩平素流连青楼,昨夜又是如此,却再也没有醒来。这月明轩有妻儿,一月之中,却有大半时日睡在青楼,真是渣男。 府里有了丧事,我自然也得出席了。可是万料不到,月明轩的妻子兰娘,一见了我,却是双眼发红,透出一股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地后退。那兰娘指着我骂道:“都是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你,明轩也不会出事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闹的哪一出?你自己夫君跑出去泡妞,死在了外面,你不怪他,反倒是我的错了。 我看着这个丧失了理智的妇人,顿时也来了气,便说道:“我是那开青楼的老鸨,还是那卖笑的青楼女?你倒是说清楚,怎么就和我有干系了?我连这个门也没出过,就有能耐弄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了!” 我刚一说完,众人忍着,发出低低的咕咕的笑声,那妇人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无理取闹,骂道:“就是你,你就是灾星,怪不得连你亲娘都嫌弃了你,要将你送到云水窝那偏远之地,任你自生自灭!” 虽然我不是真的月墨渊,但此刻我又仿佛是真的月墨渊。是的,只要我附在这具躯壳里回不去,我这一辈子,可不就是真的月墨渊了吗? 我自然是不服气的,冲她嚷道:“你胡说!” 这时,月夫人过来了。兰娘马上带着哭腔告状,“婶婶,看看您的女儿,她还在这里和我顶嘴,我刚死了夫君,连一个小丫头都敢欺负我了,我不如随着明轩去了,免得活着受闲气,呜——” 我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兰娘的演技,月夫人走到我面前,一身缟素的她,美丽而冷淡。她开口质问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也觉得委屈啊,这么多人可以作证,明明就是那兰娘无理取闹的。我说:“娘,是她先说我。” 月夫人的语气很冷淡,好像一个旁人。她说:“兰娘是你的嫂子,又刚刚死了夫君,纵使说你两句,也是说得的,你怎的和她吵起来了?” 这时,我看见人群中的月雪城,欲言又止,但是被月锦端给拉住了。我又看看其他人,多是一副幸灾乐祸,或是事不关己的光景。若是从前的月墨渊,自然事事忍让,然而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我说道:“明明是兰娘的错儿,她骂我是灾星,若我是灾星,那娘你岂不是生了一个灾星?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也只管教导,哪能如此胡言乱语。” 月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还想说下去,“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我脸上。她居然打我,我的耳朵嗡嗡地响,她说道:“叫你少说两句,你还不听,不听就滚出去!” 这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连亲娘都不为自己出头,还能指望谁。我的心内如同翻江倒海,看样子,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连亲娘都认定了,我是一个灾星。 月明轩死在青楼,没过几天,我听到了一些流言,和兰娘的说法如出一辙,月明轩之所以会出事,就是我害的。 他们说,只要我一回来,家里总是会不顺,去年我回来时,二夫人下台阶时摔了一跤,这是我的错。前年我回来时,老夫人病了一场,也是我的错。还有上年,上上年,总之只要我回来,家里有任何的不对,那都是我招来的。 这全是因为当年我出生时,算命先生的一番说辞。那短命的算命先生,说我是天降灾星,刑克身边之人,差不多要十五岁以后,才能好转。果然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父亲月行山在边地打仗,中了敌军的埋伏,差点丢了性命。 我的成长之路也很不顺,长到三四岁时,月夫人便将我托付给云水窝的秦婆,说是命硬的人,需得历经穷苦,才能磨掉与生俱来的煞气。秦婆从前也在月府呆过,后来告老还乡,还有什么,比云水窝那样偏远的地方,更适宜我这不为上天和父母庇佑之人呢。 白白地受了闲气,兰娘四处散播我的坏话,而月夫人听之任之。莲生悄悄对我说:“小姐,咱们这两日少出门吧,每次出去,别人都在议论你呢。” 我无聊地拿着一把梳子,笑了,“你说说,他们怎么说我的?” 莲生瞪着圆眼,犹豫地说道:“他们说你,克你了轩二少爷,还说下一个也不知是谁,他们还要你赶紧滚回云水窝。” 我说:“那我可得出门,好好听听,都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我没有听莲生的劝,凭什么他们办丧事,我就要躲起来。凭什么府里有一点坏事,就都算到我头上,真是欺人太甚了。 傍晚时分,我带着莲生,在池塘旁赏梨花,梨花融入暮色中,有一种清愁之美。莲生拉着我的袖子,怯怯地说:“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我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少女过来了。我大约记得她们,有大房的二小姐月溪玉,还有二房的大小姐月晓婵,三小姐月如梦,她们身边跟着各自的丫环。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却莫名地带着腾腾的杀气。 我偏是不走,也懒得理会她们。 很快她们来到我面前,月溪玉先开了口,“月墨渊,轩哥哥刚走,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赏花,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她语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月如梦掩着帕子道:“实在是让人寒心啊。月墨渊你不仅命硬,心也够硬的。” 我说道:“你们来干什么,是要一起赏花,那就闭嘴,若要寻事,且到别处去。” 月溪玉冷笑一声,“你自家亲娘都厌了你,你就是个祸害,若我是你,便自投湖算了,下世托生前,记得把脸弄干净了!” 其他人发出一阵哄笑,我被戳到了痛处,想不到人前一个个淑女端庄,人后是这样的嘴脸。 月溪玉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丫环半夏撞了过来,我灵活地一闪,那丫环直接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实是不雅。前两日落过雨,半夏起来时,一脸的泥污。 我笑道:“溪玉姐姐,记得叫半夏把脸洗干净啊,不然多丢你的脸啊。对了,这里就有水嘛。” 月如梦惊叫道:“月墨渊,你真是没有一点世家小姐的样子。” 我蹲了下去,抓起一块湿泥,说道:“你们若再不走,我可真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村野泼妇了。我在云水窝虽的没学会,但和一群人打架,也从没吃过亏。” 月晓婵在月溪玉耳边说:“罢了,咱不跟她一般见识,自有人收拾她。” 她们走了,还是昂首挺胸,但明显气势不足了。莲生惊讶地望着我,然后笑得露出了可爱的虎牙。我对莲生说:“记住,别人骂你,要骂回去,别人打你,要打回去,礼尚往来。” 到了夜间时,我又被月夫人传召了,她的眼神里透着不满,同样也有些惊讶。 她又给我了一番教导,我根本听不进去。一个不知道保护自己女儿的娘亲,也就没资格教导我。但我也懒得驳她,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大概也从不关心我在想什么。但我给她带来了麻烦,这就是我的错儿。 末了,她问一句:“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我心想错你个头,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生事了。”她叹了口气,示意我出去。我知道她对我失望透顶了,但她也同样令我失望啊。 第10章 我不想活成月墨渊 我虽然附了月墨渊的身,但我一点儿也不想活成月墨渊的样子。从前的她,那么窝囊,那么怯弱,听莲生说,月墨渊在月府时,除非有必要,否则她是连门也不出的,受了欺负,她也不会吭一声。 月墨渊的胳膊上,至今还有一道疤痕,那是被月溪玉用簪子划伤的。但月溪玉说不过是姐妹间玩耍,不小心误伤,此事也就过去了。 我挽起袖子,怪不得呢,这样明显的伤疤,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 月府作为将军府,与之联姻的,也都是世家女儿。而月家世代出美女,家族中曾经出过一个皇后,两个皇妃,至于其他的皇亲国戚,就更多了。所以月府比别家更重视培养女儿,将来或许可以给娘家带来不少助力。 但我是个例外,能够高嫁的姑娘,除了家世好,更重要的是容貌。像我这样的,可能连下嫁都难。府里那些小姐,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完全没有顾忌,除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她们也是吃准了,以我这副容貌,将来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那些生着极好的容貌,注定了将来会大富大贵,飞上枝头的好苗子们,自小便受到了极大的重视,也得到了全方位的栽培。 我的大姐月雪城,每天要练三个时辰的乐器,样样乐器都拿得出手,还要练三个时辰的字,还要专门花一个时辰学习仪态,花两个时辰美容美肤。 别家的小姐,虽然时间有的长些,有的短些,但都不敢掉以轻心。月老夫人前面那一辈,月府出了三个嫔妃,再往前一辈,还出了一个皇后。然而这两三代下来,竟是一个也没有。 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无聊的时候,我取出南风遥送的竹笛,呜呜地吹起来,断断续续,实在难听。我想南风遥了。如今我人虽在雍城,却是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 这日我在窗下吹笛时,有人过来了。我这小院子,平素除了我和莲生,就只剩下清风明月来造访了。 却原来是月雪城。她手里握着一枝桃花,说道:“我今日出了趟门,得了几枝桃花,比府里的更红更好看,给你带一枝。” 月雪城说话的语气是淡淡的,但和月夫人的冷淡完全不同,月雪城的眼神里,有着含蓄而动人的暖意。我接过来,月雪城见桌子上有一支笛子,道:“你会吹笛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月雪城见状,便拿起笛子来,教起我来。我认真地听着,心想下一次见到南风遥时,必要让他眼前一亮。 月雪城坐了一会儿,便走开了。莲生笑道:“其实大小姐人是极好的,但她太忙了,从前她也挺关心小姐的。” 我也知道,月雪城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但性子软了些。今日是月夫人进宫去了。月雪城才得了些儿空,至于那月锦端,听说偷溜出去,在外面街市上折腾了一天。月锦端性情顽劣,学什么都只是半罐水,然而到了月夫人面前,她却最是嘴甜,连月雪城都被她比了下去。 我既然不是美女,也没有前途,难不成要混吃等死了?别人的人生,都有无限可能。而我呢,想都不敢想啊。再过两年,我就该议亲了,到时候,这见我就厌烦的月夫人,会给我张罗什么样的人家呢? 而哪一个公子,能够接受脸上长着胎记,还被人说成不祥的女子呢?如果我嫁不出去,月府能容我一辈子吗?我越想越怕。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听莲生说,府里也是有学堂的,每月上半月的课,师傅也是雍城极名的老师傅先生,少爷小姐都可以去读。 我问:“我从前也去读过吗?” 莲生说:“小姐你怎么也和我一样没记性啦!你自然是去的,先前月夫人说你不必去,后来你天天在窗外偷听,老夫人就让你去了。” 我一拍脑袋,“那现在怎么不提醒我?” 莲生不解地说:“你自己不去,我便以为你不想去了,况且从前你在学堂里,总是受欺负的,哭了好多回,有什么好去的呢?女儿家又不用考取功名,读了书也是白搭。” 我气得想揪这小丫头一把,读书总比天天混吃等死要强些吧。月黑渊那样怯弱,却都要努力上进呢。想到这里,我竟有些佩服起她来。 第二天,我便早早起床,由莲生带路,早早地守在了学堂门口。见了颜师傅,我毕恭毕敬地喊道:“师傅好。”颜师傅愣了愣,笑道:“墨渊来了啊,赶紧进去吧。”这种感觉,像极了从前我的班主任,好亲切。 不一会儿,月府里的小姐少爷们纷纷来了,但也没来齐。有人还打着哈欠,有人脸上的妆都画得不匀。我听到月溪玉小声嘀咕,“我还没吃早饭呢,半夏你先回去,叫厨房炖些燕窝粥,天天起得早,伤神啊。”月如梦袅袅走到颜师傅面前,递上一张纸,道:“颜师傅,这是我新作的赋,请师傅看看,还有哪里不好的。” 颜师傅叫住了众人,说道:“看看,如梦小姐多么自觉,完全不用我费心,诸位也应当向她学习啊。”如梦含羞带俏地笑着,娇滴滴说道:“过奖了。” 颜师傅讲的,都是古文,但经由他的嘴说出来,却是极有趣的。只是我的出现,令月溪玉很是不爽,趁着颜师傅出去了,月溪玉将纸揉成一团,向我砸来。 我摊开一看,上面竟然还有字呢,她写的是,蠢货!我笑了笑,又一团砸过来了。我一共捡了十来团,然后将它们扔在了颜师傅的桌子上。 月溪玉大怒,却顾不上我,她先跑上前,准备去捡那些字团。 这时,颜师傅进来了,见此情形,不由得皱眉,喝斥道:“溪玉小姐,请回到你的位置上。” 月溪玉尴尬地笑笑。颜师傅走到桌子前,见到那些纸团,一一展开来看,眉头越皱越紧。颜师傅说道:“溪玉小姐,若你对老夫有意见,可以直言。” 月溪玉连忙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但我不是骂您......”颜师傅叹了一口气,说道:“溪玉小姐,如果你无心上老夫的课,不来了便是。” 那溪玉急得挠头,用眼神向其他人求助,但是别人都假装没看见。果然都是塑料姐妹啊。 总有人看不惯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好欺负罢了。那我偏不让她们如愿。既然没有人能保护我,那我就自己保护自己。我来读书,倒也不是要学多少知识,更重要的是,更清楚地看看,世间之人的嘴脸。 我不想成为从前的月墨渊,我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虽然是一手烂牌,我也没把握打好,但是我不能允许别人,再来践踏我的尊严。告别从前的月墨渊,第一步便是反抗。 第11章 奇怪的端姨娘 来到月府有些时日,我也渐渐习惯了。府里但凡有人有个三病两灾的,还会赖到我头上。但是我很喜欢颜师傅,他从来不会区别对待谁。我曾经问过他,“你相信一个人的出生,就是带着灾难的吗?” 他摸着花白的胡子,“那不过是世人替自己的无能找补的借口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心里便有了底气。 颜师傅一月只上半月课,剩下的半月,大家可以在父母的安排下,学一些别的。比如男子的骑射,女子的女红,化妆等事务。 我这一下又闲了下来。我这张脸,是没有化妆的必要的,至于女红,人人都说应该学,可是我一拿针,便将自己的手指戳了好多眼。看来古代的女子,可是更不容易的。我这拿惯手术刀的手,居然拿不了针线! 我还是高高自己的本行吧,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时代,注定了我应当是学医的。我每日在脑海中回忆,将从前看的医书凭记忆写出来,府里和莲生要好的几个丫环,有哪里不舒服了,我便自己在府里的园子里寻一些药草,让她们熬了汤喝,果然是有效果。莲生惊得直叫,“小姐,你太厉害了!” 正是春寒天,不成想莲生因贪吃了东西,加上受了风寒,竟也病倒了。我这个小姐,倒还得服侍她。 府里丫环生病,若是小病,便捱个三五日,自己也便好了,若是病得严重了,就令管家买一些药材回来,扛不扛得住,那可得看个人的造化了。我才知道,在古代,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是可以要人命的。 我让莲生喝了碗白粥,我便自己出门,去园子里看看,还有什么药草可以采来一用的。走得远了些,刚巧路过一座园子,只见里面的花草分外繁茂,姹紫嫣红,我不由得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自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这里倒有不少药草是现成的,桂枝折下来,薄荷来一把,紫苏再来一把,再摘朵山茶花吧。于是我头顶朱色花朵,手上拎着装药草的小篮,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心想我下次还要来的。 “你是谁,怎的乱摘花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妇人,我也不知是谁,她瘦得脸上可见颧骨,眼神凛冽,穿着素色的锦衣,看不出身份和来历,此前我也没见过。 我壮着胆子,道:“这花草都是月府的,我凭什么摘不得!” 那妇人冷笑道:“别的园子里的花草你可以摘,但此处的花草,是我亲手所植,一根草茎也不要想带走。” 好凶的妇人啊。 我说:“我摘也摘了,你说咋办?” 那妇人抢夺过篮子,将药草丢了一地,说道:“要摘花折草,且到别处去。” 这时,一个瘦弱的少女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妆扮,像是一位小姐,我却也没有见过。她柔声细气地说:“娘,莫生气了。墨渊姐姐一定是无意的。”她认得我? 妇人的眼神变得柔和,脸上也有了笑意,对那女子说道:“秋秋,这几日倒春寒了,你还是少出来,可别冻着了。”妇人一面捏了捏少女的手,说道:“手这么凉,赶紧回屋,娘待会儿给你熬一些红枣鸡汤。” 少女不依地撒着娇,“娘,你就让渊姐姐带走这些药草吧,可能她也有用处呢。” 我感激地笑着,说道:“是的,我的丫环莲生感染了风寒,我寻思着,给她熬些药汤。” 少女拽着妇人道:“娘,你可要帮她。” 妇人不容质疑地说道:“这几味药草又不全,有什么效果,你还是走吧。” 我只得讪讪离开,又去了别处,得了些药草,回到院中熬起来。心中有事,忘记了取下头上的山茶花,途中遇到月溪玉,又被取笑一番。我也懒得理论,径直去了。 到了傍晚,有人来了。来者送了几颗药丸,说是端姨娘送的,吃了这些药丸,风寒即刻就好了。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来到莲生的床前,问她端姨娘是谁,这药吃得不。莲生一听,竟是从我手中抢过一丸药,立马吞了下去。 原来,端姨娘是二老爷的小妾之一。这端姨娘和别的姨娘不一样,端姨娘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和二老爷也有婚约。 后来端姨娘家落败,二老爷娶了别人,又放不下端姨娘,竟纳了端姨娘为妾室。端姨娘自己不肯,奈何娘家贪图月府的荣华富贵,硬是逼着女儿做了妾。 嫁进月府的端姨娘,从不争宠,这些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名叫月秋秋,端姨娘眼里只有这一个女儿,奈何月秋秋有先天的心疾,端姨娘为此操碎了心。好在端姨娘精通医术,否则只怕月秋秋早就没了。 我不由得有点儿同情这一对母女了。端姨娘可以舍弃一切,只要女儿,有这样的母亲,月秋秋何尝不是幸运的? 月雪城也得了风寒,月夫人为她请了城内最好的大夫。不过,月雪城这边还没有痊愈,月夫人又给她安排了功课。我去看望月雪城,刚好月夫人也在,她对月雪城说:“不吃苦,怎能成为人上人呢?你有这个资质,将来进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不能偷懒。” 月雪城脸色苍白,无力地点着头。我等月夫人走后,将一粒药丸塞给月雪城,告诉她是端姨娘给的,她有些不可置信,说道:“端姨娘素来冷僻,不与人来往,和咱们也没啥交情啊。” 我说:“你快吃吧,快点养好身体。”月雪城面带疲色,让人不禁心疼。这个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羡慕美貌又备受重视的月雪城了。天天要学那么多东西,头上还戴着那么多的饰物,看着都沉呐。 虽然我是没人管没人理的,但也自由自在啊。月雪城是潜力股,而我嘛,一点优势也没有,就像是路边的狗尾巴草,在我身上倾注心血,就是赔本的买卖呀。 月夫人等着月雪城成为嫔妃,甚至是皇后,被安排被设计的人生,比起我这被抛弃的人生,好像也不算得有多好呢。 端姨娘的药果然有效果。才两三天,莲生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觉得端姨娘这个人,虽然看着难以接近,其实还是很实在的。 在这深宅大院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像端姨娘这样,与世无争,甚至与世隔绝,自己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在别人看来是异端,但是我却觉得,她太有个性了!若是有机会,我可得好好会她! 第12章 春日宴 春天已过了大半,我总想着出门,但一直没有机会。 听莲生说,三月上巳节,京城里有一场盛会,这个时节桃花开到极致,而东郊年年会举办一场桃花节,能够进入其中的,也只有贵族家眷。我听着就心动了。 这一次,我鼓起勇气,对月夫人说:“娘,三月的桃花节,我也想去。” 月夫人淡淡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我只以为是没戏了,想不到过了一会儿,她说:“那就去吧,把面纱戴好。” 每次听她说,把面纱戴好时,我都像是孙悟空听到紧箍咒一般。 第二天,我又被月夫人叫过去了。她命人把门关上,然后神神秘秘地取出一样东西,我不解地看着她。难不成月夫人要送给我什么好东西? 她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张极薄的东西。月夫人说道:“这是人皮面具,我好容易才得到的,到时候你就戴着它,去参加桃花节,自然不会引起人注意。” 怪不得呢,肯让我出门,也不怕我吓到那些贵人。月夫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命一旁的刘妈妈替我戴上,我坐在那里,像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很快,人皮面具和我的脸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那块胎记被很好地遮掩住了。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太陌生了。 月夫人说:“这人皮面具不必摘下,时间久了,它会和你的皮肤融合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你的脸。” 我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就这样默默出来,回到了房间。等我说出自己的身份,莲生被吓了一跳,说:“小姐,你这是换脸了啊!” 我再次拿起了镜子,如今的这张脸,是极其美丽的,却令我感到有些昏眩,也不知是不是高兴过了头。 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在月府走动了几回,大家都认不出来我了。众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最令人意外的是,月溪玉还一路跟着我跑过来,殷勤地说道:“雪城妹妹!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了,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我回过头去,冷冷地说:“月溪玉,你眼力不行啊。” 同样是姐妹,长得美的,就被人恭维,而长得丑的,就被人作践。月溪玉发现是我后,没好气地哼了两声,说道:“野鸡扮成凤凰,也还是野鸡。” 其实我的眉眼和雪城长得有几分相像,我输就输在那一块胎记上。其实要不是为了能出门,我才不想戴这鬼东西呢,我想出门,也不是为了去参加桃花节,而是为了见南风遥。 据说桃花节上,很多贵族亲眷都会到场,那么南风遥自然也会来的。 上巳节很快就到了,一大早,我们便出发了,天气不错,马车陆续前行,一路上春光惹人,外面的空气,都要好闻得多。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东郊桃苑。下了马车,三三两两的女眷有说有笑,争奇斗艳。这桃苑是个好地方,不仅有千株桃树,还有亭台寺庙,流水围绕在此游玩赏春,确实值得。 桃苑的人越来越多,人头攒动,人们互相寒暄,而我焦急地望着人群之中,想要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 我跟丢了魂似的,左右张望,一旁的莲生不解,以为我是在府里待久了,出来了反倒不适应。 贵族们讲究风雅,玩起了曲水流觞,将酒杯放于绿水中,顺流而下,有人取来饮,有人吟诵,水中漂浮着桃花瓣,沾染了花香。不要说公子们,就是小姐们也放开了自我,从那流水中取酒而饮,春光无限。 南风遥还是没有来。 随着众女眷的一声声尖叫,我吓了一跳,寻声过去,却是一个眉目挺秀,面色沉峻的少年。这人一看,便是冷面郎君啊,和温情款款的南风遥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我也不自觉地跟着叫了起来。 身旁有人议论起来,“这是不久前才打了胜仗的将军常云昇。才十六岁呢,真是英雄出少年。”“听说常将军尚未娶亲,咱们还有机会呢。” 常云昇看了看这边,目光锐利,又走开了。女子们纷纷奔向他,场面甚是壮观。我刚想上前看看,一旁的月秋秋忽然叫唤起来,只见她捂着胸口,浑身难受的样子。难不成是心疾发作了? 端姨娘又没有出来,月秋秋脸色煞白,双眼都渐渐合上了。我连忙为她做心肺复苏。待她醒来,又从她的袖子里取出两粒丸药,喂她服下。 月秋秋缓过神来,跟她出门的丫环才过来,原是为了看常云昇,连自家主子都忘了。 我等了一整天,南风遥也没有来。倒是听到别人提起过他,说是南亭雨身子不适,就没有出门,实在太不巧了。 那常云昇一看就不是斯文人,果然一会儿吵闹起来。常云昇揪住了他已经饮得大醉的弟弟常云山,像提着小鸡似的提起,将常云山带走了。 听人家说,常云山常常在城里赌钱,赊账,用的都是常云昇的名义。这常云昇才从战场上回来,就收到了不少的惊喜,账单都比一本书还厚了。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南风遥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他。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倒也有些人来和我搭讪,我都提不起兴趣。那些穿着华服,甚至还要涂脂抹粉的王公贵族,让人觉得油腻。 我想,要是我把面具摘了,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得落荒而逃呢? 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倒也收获了一些赞美,可是真的很不舒服,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反抗。早知南风遥不来,我也就不来了。月秋秋缓和了些,饮了些茶水,眼睛里闪着星星,说道:“常将军真是不一般啊。” 我望着这柔弱的小丫头,敢情她喜欢的是这一款呢? 桃花节上,最出风头的,要数月如梦了。她装扮得不浓也不淡,人不肥也不瘦,一切都是那么合适。而且她作得一手好诗,在桃花树下,张口就来,将其他人都比下去了,引来了好些艳羡和爱慕的眼神。 她平时的好姐妹月溪玉却很有几分不屑,拉着月晓婵去摘花了。月如梦还在发表感慨,呼吁大家不要摘花,说花也是有灵性的。如此有爱心的月如梦,让公子们更加上头了。 我和月秋秋沿着溪流走了走。月秋秋平时也难得出来,这一次她都是求了端姨娘好久。因为都是青年男女聚会,端姨娘不能跟来,十分不放心,月秋秋对她说,自己会跟着墨渊姐姐的。端姨娘才作罢。第一次被人如此信任,我不由得有些感动。 就在此时,我看到桃花树下,有一个体形较肥胖的女子,正在拾捡着地面的落花。我问秋秋,她答:“这是月晓娟啊。” 我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月秋秋又说:“她是月晓婵的孪生妹妹。” 我仔细一看,果然眉目间有些相似。不过,月晓娟就像是发大了,变了形的月晓婵,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两人是姐妹。 这时月晓娟也留意到了我们,抬头笑了笑,秋秋说道:“晓娟姐,你捡这个做什么呢?” 月晓娟说道:“我捡回去,做桃花糕子。” 我说:“为何不直接摘枝上的呢?那样更新鲜啊!” 她连忙摆手,“枝头的还可以开些日子,若强行去摘,只会让人心里不安,也就失了本意。” 月晓婵成天和月溪玉凑在一起,想不到月晓娟却是这样随和,看事物通透。一时间,我都有些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姐姐了。 第13章 冤家对头 桃花节虽然热闹,但我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回来后,我怅然了好几天。 月秋秋和我走得越来越近,这丫头平时病病歪歪的,自从那日看到常云昇,精神却好了很多。她有事没事就跑来找我,说的话题也是关于常云昇的。原来常云昇还是不少贵族女子心中的男神呢。虽然他人常不在雍城,但关于他的传说一直在。 常云昇倒也是个身世坎坷之人,其父也是一代战神,立功无数。但可惜陷于当时的一场大案里,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常父便身亡,常母此后郁郁成疾,没二三年,便跟着去了。 常云昇还有一个亲弟弟,这弟弟跟他风格完全不搭。常云昇不到二旬便已封为大将军,而弟弟云山不学无术,整日鬼混,本来没剩什么家庭,也快被败光了。每次常云昇回来,得了丰厚的赏赐,常云山底气更足了。常云昇气不过,打过骂过,恨铁不成钢,战场上无敌的将军,却拿这个混账弟弟毫无法子。 月秋秋跟我讲常家的事,眼睛里冒着星星的光。也不知这丫头留意常云昇多少时候了。 月晓娟回府后,便在宅子里捣鼓起来。她用桃花做出了好些玩意儿,有桃花糕,桃花糖,桃花露,还有化妆用的胭脂。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发觉月晓娟真是可爱。月晓娟将所做的东西,都给了我和月秋秋各一份,我们在一起吃着香甜的桃花糕,饮着桃花露,快活极了。 冤家总是路窄的,不请自来。月溪玉和月如梦,还有月晓婵,三人从那边过来,有说有笑的,见我们在亭子里吃东西,也大摇大摆地走来了。 月溪玉总是一副凡事皆看不惯的光景,嘲笑道:“你们三个,一个病秧子,一个胖子,还有一个丑八怪,倒是凑得齐全了。” 我笑了笑,说道:“还差一个疯子呢,你来了,就更全了。” 两边都笑了,月溪玉拿起石桌上的点心碟子,说:“你们让开,我们要在这里赏花。” 月晓娟说:“墨渊,咱们池子那边吧,那里更美。” 也是,懒得和疯子计较,我们便站起身。月溪玉将装着桃花糕的碟子递给我,我刚刚用手去接,只听得“哐当”一声,碟子掉在地上,碎了。 月溪玉反而得意地笑了,说道:“是你自己不接住的,怪不得我。” 真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抬手就给了月溪玉一巴掌。月溪玉有几分错愕,然后一头撞了上来,和我扭打在一起。其他的人,都傻眼了,在一边看着,也不敢插手。 直到月老夫人经过,我们才在她的喝令下住了手。两人的头发皆已扯散,满脸怒色。月溪玉一见了月老夫人,便马上跑到月老夫人身边哭诉,说道:“老祖宗,月墨渊打我呢。” 月老夫人看着这几个女孩子,然后冲我说道:“墨渊,我记得从前你是最忍让的人啊。” 月溪玉大倒苦水,“老祖宗,她可都是装的呢。她才回来几天,都把我欺负得快无立足之地了。” 月老夫人笑了,说道:“我那儿新做了五仁糖,却忘记带过来了。味道好得很呢。”月溪玉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说:“老祖宗还记得孙女最爱吃五仁糖呢!” 月老夫人说:“五仁糖性热上火,你今日却吃不得了。如梦,晓婵晓娟,还有秋秋,你们一起过去吧。至于溪玉和墨渊,不如你们就在此处,抄写《女诫》,直到日落月升时。下次若再不顾姐妹情谊,便是跪祠堂。” 我和月溪玉面面相觑,都傻了眼。看着她们高高兴兴地被月老夫人带走了,我一下子就没了劲儿。不一会儿,月老夫人令人送来了笔墨和纸页,书籍。 我与月溪玉便相对而坐,开始抄写。我是个连毛笔也拿不稳的人,想不到这月溪玉更是不中用,一笔一笔慢腾腾的,写几个字,眉头已皱成一团,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霸道。 后来,月溪玉也不顾我在身旁,开始叫起苦来,“唉呀,还要写到什么时候啊。月墨渊啊,你真害惨了我。” 我撇嘴道:“明明是你先惹事的。” 月溪玉说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啊,我长得那么漂亮,还处处被你大姐二姐压一头。” 我觉得好笑,“那你不去找她们的事儿。” 月溪玉哈哈地笑了,说道:“就算是你替她们的吧。” 我哼一声,明明是柿子拣软的欺呗。 真是个极无聊的下午,我和月溪玉两人,就在这亭子里,手不停歇地抄写《女诫》。莲生悄悄给我送来了茶点,月溪玉惊叫道:“我要告诉老祖宗去!” 就在这时,半夏也鬼鬼祟祟地来了,给月溪玉带了些吃的。我们赶紧吃了些东西,又继续抄写。 快到傍晚了,月溪玉的母亲大房夫人也寻来了。大夫人平时还是有些拎不清的,但是极疼月溪玉这个女儿。月溪玉前面有两个哥哥,后面有一个弟弟,她便成了活宝,自小便被惯坏了。 大夫人说道:“跟娘回去了,今日有美味的炙烤羊肉,快要熟了,冷了味道就差远了。” 她说得我直咽口水。月溪玉为难地说:“可是老祖宗说,要得天黑了才能回去。” 那大夫人一拍桌子,说:“什么事有吃饭要紧?” 这个时候大夫人坐在一旁,抢过月溪玉手中的笔,开始抄写。我差点惊掉下巴,大夫人可真是溺爱女儿啊。怪不得月溪玉如此,原来大夫人更甚。 但我真是羡慕月溪玉了,有这么宠自己的娘亲,生怕她误了饭点。而我呢? 不一会儿,大夫人就领着月溪玉飘然而去,只剩下我一人孤军奋战。月溪玉离开的时候,还直冲我做鬼脸。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找我,我肯定会投入他的怀里,视他为此生唯一。但是除了莲生,别无他人。等到月亮上了池塘时,我终于可以回去了。然而就在半路,却听到了月夫人的传召。 月夫人将我唤至房间内,又是一通耳提面命。说我不懂规矩,丢人现眼到老夫人眼前了。要是再这样的话,就早些让我回云水窝,免得我成天冒冒失失的! 说实话,这里一点儿也比不得云水窝呢,这些日子,这个亲娘,仍是如同外人一般,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雪城和锦端,原我是多余的吧。 月溪玉骄纵,有大夫人撑腰,月秋秋病弱,有端姨娘护着,然而我,好像总是在给月夫人惹麻烦。这真是我的错吗?那么,谁能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赢得月夫人的喜欢呢? 但是,为什么她们可以做自己就行了,身边总是有人罩着? 第14章 拜师学艺 端姨娘在月府的妾室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大老爷纳了三房妾,分别是雪姨娘翠姨娘桂姨娘,二老爷也纳了两房妾,秀姨娘,端姨娘。妾室们争起宠来,自然是厉害的。不过,端姨娘因为身份的特殊,却和别人大为不同。 除了女儿,端姨娘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样子,争宠这种事,就更不上心了。但即使是二夫人,也从不为难她,反而对她相当客气。这倒不是因为端姨娘与世无争,而是因为,端姨娘医术高明,就是连宫里的御医,也未必比得上。 端姨娘曾经救过差点难产而死的赵国公府的儿媳,也曾治好了西城郡主女儿的眼疾。不少人家都知道端姨娘不简单,凡是贵眷们有什么不自在了,便要请端姨娘上门看看。端姨娘自然也就不仅仅是一个小妾了。 端姨娘听闻桃花节上的事,对我甚是感激,问我想要什么。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医。” 端姨娘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淡然的模样,说道:“这倒也不是不行,听说你在云水窝,也是跟着秦婆学医吧?但三夫人同意吗?” 月夫人?她哪里关心这个啊。她给雪城和锦端安排学那么多东西,到我这里,啥也没安排。雪城渐渐长成美丽又有才学的大家闺秀,那锦端虽然是半罐子水,却也能晃荡几下。 哪里像我,如果不是穿越过来,本来懂得医术,又和秦婆学了几个月,我真的就跟个粗使的下人一般无见识。 端姨娘见我为难,说道:“也无妨,只要你有空暇的时间,便过来坐坐,我便将我知道的,多少说与你一些。也好跟秋秋做个伴。”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这月府之中,亲娘不像亲娘,亲姐也不像亲姐,倒是和秋秋,晓娟她们合得来些。当然,在别人看来,我们都是有点儿缺陷的可怜虫,将来也必然嫁不得什么贵婿,自然也比不上其他小姐了。 和我一样开心的,便是月秋秋了。我去找她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端姨娘也就寻了时间,给我讲一些医学上的知识,还送了我两本书籍。端姨娘的话不多,但真是个实在人。 在月府之中,除了那半月的时间,专门上颜先生的课,还有就是看书学医,我的进步,令端姨娘很是欣慰。见我总是以面纱罩着半边脸,端姨娘便说:“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其实你在任何人面前,也不必如此。” 我听了她的话,虽然语气很淡,话里却透着一股力量,让我很受震动。我放宽了心,在端姨娘面前摘了面纱,那左脸上的胎记,实在是有些骇人。然而端姨娘仍是云淡风轻。秋秋跑上前,仔细地看了看,问端姨娘,“这可有法子医治不?” 端姨娘叹道:“其实三夫人之前也问过我,我也试过,但就是不行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月夫人为了弄掉我这脸上的胎记,花了不少钱,什么江湖郎中的也都信过,但一点效果不见。因生我那年大旱,就连雍城里都出现了饿死人的景象,月府也屡遭不顺,众人也就相信了我是灾星的鬼话。 现在,我可能要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在这个朝代过一辈子了。靠父母靠不住,靠姿色更不行,有一门本领,将来也不至于太坏吧。像端姨娘,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娘家落了难,她自己只能做一个妾室,但现在谁也不敢欺负她。 有时我也去端姨娘的药草园里,种药或采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云水窝。只是,现在身边的人,不是秦婆和秦有时,而是端姨娘和秋秋。有时候月晓娟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过来找我们。 月夫人的重点关注对象,永远是月雪城。对于月锦端,月夫人则是稍微放松一些。看样子,月夫人是要将月雪城当作最重要的筹码了。大家都说,月雪城长得,和从前做过皇后的一位先祖有几分相似,有画像为证。所以,月雪城身上的责任,比任何人都要重。 月雪城的世界,除了学习,便是学习。无论哪一方面,她都堪称是最强的。只是月雪城的性子,有些偏软,属于稳重省心那一类的。 在月雪城房间里,据说有价值千金的来自西域的琵琶,也有成色最好的蓝田玉石做的宝瓶,还有来自深海的夜里可以照亮整个房间的珊瑚......原来富养女儿,自古以来就有了。但前提是,这女儿得配得上。 像月锦端,就比不上月雪城了,而像我,就连寻常人都比不上了。 既然嫁人的那条路是行不通的,我也不恼,来自现代社会,我自然觉得,单身更可贵。但前提是,我得有钱。看这样子,就算我嫁了人,也嫁不了什么有钱的家庭,而且,月夫人不可能给我多少陪嫁。 我跟着端姨娘学医,心情快乐又自在,有时夜里也点着灯,挑灯夜读。莲生也就陪着我,我说你去睡吧,她直摇头,后来就倒在我身上,打起了呼噜。古代人嘛,都是习惯早睡的,但我是个夜猫子,就算没有游戏和电影,比起白天,我也更加钟爱黑夜。 因为在夜里,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脸上的胎记了。虽然我不是真的月墨渊,但我真的开始用这张脸,行走在这个时代时,我还是感到了,来自心底的恐惧和自卑。 第二天清晨,我是起不来的。莲生用香喷喷的糕点,放在我鼻子前,如果没有效果的话,她就去偏房里,拿一把不知什么时候采摘的,已经枯掉的药草来,往我跟前一送,我立马睁开了眼睛。 莲生不可思议地说道:“小姐,你是中了邪了吗?中了端姨娘的邪!” 其实她不知道,这也是我的职业病啊。端姨娘当我的师傅,可是严厉得很。有时候命我抄医书,我若抄错了一个字,她便罚我将此处重抄十遍。她说:“既然是为医,绝不能有半分差池,一字之差,一念之差,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端姨娘出去为别人看病,回来后,也会告诉我病人的症状,并且让我试着开药方。有两次的方子,还令她喜出望外,说无需增,亦无需减,像裁衣服似的,正是合身。 那一次,别人给了端姨娘一些谢礼。端姨娘不要,盛情难却,她便抓了一把金瓜子。回来后,分了我一半。我可是乐坏了,心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城,我一定要买好吃的,好玩的,这雍城我可还没有好好地逛过呢。到时候回去,都不好意思跟阿英讲。 我还想着给阿英买一把好剑,她成天带着把竹剑,心里一定是渴望拥有一把真正的剑。 有了钱,我特别想要出去,日日在这深宅大院里,春天的气味儿越来越淡了。 第15章 再见常云昇 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月府里的大老爷,二老爷,还有老夫人,各位夫人,还有几位嫡出的千金,都进宫去参加宴会了。 我自然是没去的,宫里我倒是也想去,但趁此机会,溜到外面去,岂不是更好玩? 我头天就告诉了莲生这个想法,莲生直摆手。我做了大半夜她的思想工作,第二天天不亮,她挂着熊猫眼,将我带到后宅偏静处,果然那里有一个狗洞。 只是,还未走近,就听得一些动静。我们疑惑地躲在一丛竹木后,却见有人正从狗洞里往外钻,过了一会儿,听得围墙外有人开心地说:“这下可以好好玩半日了!” 原来是月溪玉,我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儿,确定月溪玉走远了,我才和莲生钻了出去,外面的天地,果然宽广,连呼吸都顺得多了。莲生说:“老爷夫人他们一般是黄昏时候回来,咱们不能在外面逛久了。” 我哪里听得进这些,拉着莲生一路小跑,一边问她雍城哪里最热闹,哪里的吃食最有名。对了,我还要买一把佩剑,到时候带回去送给阿英。 在雍城逛了大半日,肚子填得满满的,犹未尽兴。我忽地想起南风遥来,便问莲生,“南风遥的家在哪里呢?” 莲生听了,急了,说道:“小姐,那儿可远着呢。况且,你若去了,连门也不方便进去的。” 我怅然地说:“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便够了。” 莲生最不禁软磨硬泡,我这才知道,南风遥离这里也不过几里地。我拉着莲生,不觉便来到南府大门外。我也不知道,南风遥会不会出来,或者,他在不在府里。但望着南府,我就觉得好亲切。后来还是莲生提醒我,再不走,待会儿可就被发现了。 我还是不想走,想象着朱漆大门打开的瞬间,南风遥笑着向我走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人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鬼鬼祟祟,一直在南府前窥视?” 我被吓了一跳,美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我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个兵士。他满怀狐疑地打量着我和莲生,好像认定了我们图谋不轨。我连忙向他解释,我们只是走到这里,有些累了,便想歇歇。 但那人根本不听,硬说我们已在此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这兵士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就要将我和莲生带走。我大喊道:“抢劫啊!抢劫!”路上的行人听了,纷纷调头,但看见那人的穿着,便又只顾赶路了。真是人心不古啊。 我拉着莲生就跑,那家伙居然当真追起来,没几分钟,便将我们追到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顺手将路边小摊上的一簸箕豆腐,扣在了他的脑袋上,相当炸裂的情形。那人摸了一把脸上的豆汁,五官都快挂不住了,还大声嚷嚷着:“走,跟我去见将军!” 真是不走运,只是想看看我的男神,却被当作危险分子被抓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看到了那个人口中的将军,这不是就是常云昇吗?他一脸冷峻,骑着马,威风凛凛的,怎么带出这么熊的兵了? 常云昇审视着我和莲生,问那人道:“长勇,这两个女子有什么问题吗?” 被叫长勇的散发着豆腐的清香,说道:“我根据将军的吩咐,将南府旁可疑的人拿住,将军可以好好审问了。” 常云昇好像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那就审审吧。你们先自己说说。” 我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去看帅哥的,那要怎么说呢?我只好说:“我就是想在那多呆呆。” 常云昇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蒙着面纱?倒与我们找寻的女杀手有几分相似。” 怪不得能带出这样的兵了,这将军也是头脑清奇啊。莲生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吓得直哆嗦。 我刚刚准备解下面纱,那常云昇突然说:“不必了,你们走吧。” 我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原来裙间露出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刻着“月”字,都是在朝中做事的人,想必常云昇也认得这玉佩的。怎么今日出门时,竟忘了解下来呢?若是他向月府人告状,我可就死定了。 我和莲生转身就走,他却将我们喊住了,“等一下。” 我连忙拉起莲生就跑。常云昇从马上跳下来,很快挡在我们面前,说道:“若真是未做亏心事,怎的如此心虚?” 他人站在我们面前,让人觉得有一股逼人的气势。我不知道怎的就招惹到他了,连忙放低姿态,“我们真的都是良民啊,况且,你见过杀手这么容易被拿下的吗?” 常云昇嘴角微微上扬,但不像秦有时笑得那么狡黠,也不像南风遥笑得温柔,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我看了看天色,照这样下去,可能月府那一帮人回去了,我还脱不得身。 常云昇说道:“这匹马借给你们,送你们回家。” 我连连说:“不用了。”我不想和这人再有任何纠葛。借了这马,就得还马,还了马,说不定又生出别的事儿。今日出门一趟,都如此不顺,以后我更没有机会出来了。 常云昇不容质疑地说:“那也行吧。” 我走了几步,却觉得腿脚酸痛起来。我把心一横,倒回去,问:“你说的话还作数不?” 常云昇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和莲生在他们的注视下,好容易才跨上马去。我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我大惊失色,看向那常云昇,他却是淡定得很,毫无怜香惜玉之情。莲生失声叫道:“好吓人啊。”那长勇嗤笑道:“咱们将军驯过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 莲生忽然怼道:“跟你一样。”长勇嘴上吃了亏,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已经开始奔跑了。好在,我曾经在马术馆做过兼职,而这马也是通人性,我抱着吓得花枝乱颤的莲生,像老母鸡抱着它的蛋似的,生怕摔碎了。没多久,便到月府了。我和莲生下了马,莲生站都站不直了,那马就回头径直走了。 好在,当我们回来时,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呢。真是特别的一天啊。没有见到南风遥,却见到了常云昇,要是告诉月秋秋,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呢?算了,还是明天告诉她吧,我今天好累呀。但是我又将心提了起来,听常云昇的语气,南府好像和什么不好的事牵连在了一起,南风遥会不会有事呢?一想到此,我又坐立不安了。 我把买回的佩剑藏在屋子里,再过三四个月,就可以带回去给阿英了。我还是睡不着,又跑到月秋秋的房间里去。月秋秋本来是要睡了的,一听到我说遇到常云昇了,两眼便开始发光了。这样絮絮地说了半日。便倒在一起睡了过去。 我想起白日常云昇的神情,也不知秋秋喜欢他什么,冷冰冰,硬梆梆的,钢铁直男一个。哪里比得了南风遥。不过秋秋说,常云昇就像她母亲一样,有些硬的外表下,有着让人心安的东西。 第16章 常云昇这个大冤种 过了两三天,府里众人又要出门了。这一次,是去郊外的大安寺参拜。月老夫人携众女眷前往,连月秋秋也要去的。我头天吃东西坏了肚子,便不去了。 当然,我这是权宜之计,我可不喜欢去逛什么寺庙。 我想趁此机会,再次溜出去,去南府附近撞撞运气。只要能看到南风遥一眼,我可就心里踏实了。谁知那月溪玉也没有去,她有不少时候,有钻狗洞出去的嫌疑。甚至我觉得,那狗洞就是她弄出来的,我只不过捡了个便宜。 我带着莲生,也从狗洞钻了出去,直奔南府。 我们穿过人群,对于街上的热闹景象,我也没什么兴趣,眼前只有南风遥那张迷人的脸庞。我和莲生在南府外的大树下候着,足足有两个时辰,虽然偶尔有人进出,但都不是南风遥。 莲生说道:“小姐,你干嘛非要看南公子嘛,我觉得前几天那个将军,人长得也很帅啊。” 我敲着莲生的脑门,说道:“真是不争气的家伙,我可不是看脸的人。”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肚子饿了,还是没见到南风遥,我和莲生只得先找一个地方吃点东西。 我们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两份炒面。正吃着,忽然听到街上一阵骚乱。我好奇地望过去,只见常云昇抱着一个人,正从对面的万花楼下来。常云昇衣衫上沾着血,倒是吓了我一跳,那个叫长勇的愣头青跟在他的身边,驱散着挤向前看热闹的人群,吼道:“走开了,走开了!” 我也顾不上吃面了,跑到街沿,只见常云昇怀着抱着的人鲜血淋漓的,仔细看时,原来是常云山,常云昇每走一步,那鲜血便跟着往下滴,极为骇人。 而常云昇的神色中,闪过几丝慌乱。原来杀敌无数的大将军,也是有软肋的。人群中有人议论道,常云昇这个弟弟,吃喝嫖赌,无所不作,屡次将常云昇拖下水,一个娘怎么生出两种天悬地陋的人物来。 常云昇叫长勇赶紧去附近的药房找个大夫来。长勇依言,骑上马飞奔而去。常云昇坐了下来,怀中仍搂着气息奄奄的常云山。然而长勇很快回来,没有带回半个人,为难地说:“这一带的药房,都是赵家的......”常云昇硬着眉头,说道:“那就再去别处请!”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说是常云山和赵世子为了万花楼的一个花魁争风吃醋,积怨已久。今日之事,必也是为此。要不是常云昇闻讯赶来,只怕常云山这条命就赔在这里了。 那赵世子果然带着一群人,趾高气扬地从楼上下来了。经过常云昇身旁,笑道:“对不住啦,其实您是大将军,死人什么的,什么没见过呢。要怪就怪您弟弟没眼色,春桃跟了我两三年了,这是整个雍城都知道的事!” 常云昇一言未发,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也是,摊上这么个弟弟,真叫人脑瓜仁疼。 我赶紧问莲生最近的药房在哪里,然后给了她金瓜子,叫她买了些药过来。莲生很快回来了。 我们来到常云昇面前,将几味药递给常云昇,让常云山赶紧服下一种,又让常云昇解开常云山的衣衫,他是后背中了一刀,刀口颇深,我将外用药厚厚地敷上,才勉强地止了血。别人看见一个女子,当场给男子上药,有人便议论起来。 常云昇说:“小姐,多谢相助。只是人多口杂,只怕于小姐清誉有损,请小姐先回吧。” 他倒是提醒了我,要是这种事被传开,我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救人一命,也顾不得太多了。 此时长勇也回来了,带来了大夫,大夫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好在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常云昇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又令长勇掏出一些银钱,以示感谢。 我本来是不想收的,但是这两回出来,手里的金瓜子用得差不多了,又真想收下。就在我犹豫间,长勇已将银钱塞到了莲生手上,莲生羞得满面绯红。 长勇又叫了一匹马车过来,我们眼见着常云昇将他的弟弟抱进了马车里,很是小心。莲生感慨道:“有这样的哥哥,真的好福气。” 我正好想得相反,有这样的弟弟,可真是晦气得很,除了败家,还净招惹是非。只怕常云山离开了常云昇,都不能活到现在。 既然得了些银钱,也不算白出来一趟。常云昇还真是一个大方磊落,从不占人便宜的人。 我还想再去南府碰碰运气,莲生说太晚了,下次吧。 我只觉得好头疼,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在南风遥家门口,我都两次碰到常云昇了,却一次也没有遇到南风遥。而莲生却兴致勃勃地和我说起了那个叫长勇的家伙。她说第一次看见长勇的时候,觉得是很讨厌的,不过这一次,他拿钱的样子,可真的是太迷人了。 我纠正道:“是钱迷人,不是他。” 莲生居然顶起嘴来,说道:“难道不可以钱和人都一样迷人吗?” 好吧,我不反驳了,我怀疑莲生还有别的想法。 回到月府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上沾有血迹,赶紧换了衣衫,让莲生赶紧将换下的衣裙洗了。没过多久,其他人也回来了。我马上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月秋秋跑过来,显得很兴奋,她虽然身子骨羸弱,却喜欢出门。 接下来她说的话,要让我大跌眼镜了,她告诉我,今天去寺庙里,还遇到了南风遥兄妹! 刹那间,我有一种想砍死自己的冲动。而月秋秋和南亭雨因为身体都不好,常年吃药,惺惺相惜,倒更有话聊。我便问道:“那南风遥呢?据说是雍城第一美男子呢。” 月秋秋并不以为然,说道:“美是美的,但也没有常将军给人的感觉。” 我说:“那是什么感觉?” 她歪着头,说道:“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天突然裂开的,那种感觉。” 这丫头,倒是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常云昇现在怎样了,是寸步不移地照顾着常云山吧?一个男人,照顾另一个男人,可能也不比打仗轻松吧? 谁知端姨娘忽然唤我过去,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她盯着我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我还想撒谎来看,可是却说不出来,她的眼睛仿佛可以洞察一切。我尴尬地笑了笑。端姨娘说:“你的身上,有血腥气。” 我只得说,自己出门去逛,无意间见常家公子受了伤,便出手相助。端姨娘说:“你若真想出去,其实只要有正当理由,随时都可以出去。就算是逛街,大不了多叫几个下人跟着。” 我心想,叫几个人跟着,和在府里有什么不一样?端姨娘说:“既然你如此喜欢出去,以后我若出门,便都带上你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我可不喜欢和你一起出去啊!但我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道:“好,太好了! 第17章 与端姨娘出诊 第二天, 我正在园子里采蔷薇花,春天都快过完了,蔷薇花开得却更好了,端姨娘过来叫我,说让我和她一起出去一趟。 端姨娘带上了一些药物,我贴心地接过来。还有李妈妈,是端姨娘身边的老人了,也跟着一起出去。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处府第前,我抬头一看,却吃了一惊,居然是常府。 端姨娘先是进了一处宅院,给一位妇人把了把脉,开了些生气血之药。我想这也不算什么,没必要亲自跑一趟吧。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是常云昇。端姨娘平时不是只给女眷看病的吗?我不解地看着,李妈妈小声告诉我,常云昇和我爹月行山交情颇深,想来这次常二公子伤得挺严重,所以才会请端姨娘出手。 李妈妈和端姨娘去了常云山所在的院子,我就和那妇人说说话。原来她是常云昇的堂嫂,平素也和月府有来往,与端姨娘在出嫁前便是闺中好友。怪不得呢。 不一会儿,端姨娘已看过了常云山,开出药方来。常云昇知道我是端姨娘所教的以后,说道:“原来如此,幸亏昨日遇见了渊小姐。若他日有能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我倒是想起一事来,便说:“既然你是将军,军中能否收女子呢?” 常云昇笑了起来,道:“古有木兰从军,虽说建功立业是男子的事,但女子也未必做不到。若是渊小姐想在军中干出一番事业,为何不早早请求令尊大人呢?” 端姨娘说道:“渊儿说着玩的,将军切莫当真。月家的女儿,都没什么见识的。” 常云昇说:“姨娘不要太自谦了,月府出过皇后,也出过贵妃,指不定以后也会出女将军呢。” 端姨娘也笑了。 有长辈在,谈话总是有点放不开。我想起那日,常云昇带着长勇在南府旁捉拿疑犯,很想问他抓住了没有,我又想告诉他,有一个叫月秋秋的小姑娘,我还想告诉他好多东西呢。 这时外面淅沥淅沥,竟落起雨来。常家堂嫂非要拉着端姨娘,聊聊家常。这妇人也是可怜,成日家闷得慌,夫君有两三房妾室,她去年好不容易怀了孕,却被气得流了产,夫君反而愈发宠爱小妾了。她每觉身子不爽,便请端姨娘过来瞧瞧。 我倒是没什么心思,和端姨娘出来,也并不觉得自由。我想了想,见端姨娘没有走的意思,便道:“姨娘,我想出去走一走。” 端姨娘说:“那叫李妈妈一起。” 我甚是别扭,常云昇见状便说:“无妨,我派个丫环跟着渊小姐,姑娘家难得出门,想逛逛也是常事。” 只是他这么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看穿了秘密,要是派个丫环跟着我,那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让李妈妈跟着我呢。我说:“还是算了。” 我陪着端姨娘坐着,听她们拉着家常,十分无趣。隔着窗户,雨倒是越发大了。看样子,也只有等雨停了再走。不过,如果此时让我去南府,就是淋着雨,我也是去得的。 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我们移步到大屋,只见饭菜已备好。雨声断续,不像先时勤了。我无聊地侧过头,却见窗外经过一个身影,我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是我在做梦吧?这不是南风遥吗?我盼了好久的南风遥! 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才到门口,只见南风遥和常云昇并身而立,我望着南风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疑惑地看了看我,我顾不上解释,却忙不迭将面纱摘了下来。 是的,是我,他见我难看的样子,但他从未嫌弃过。南风遥也喜出望外,说道:“墨渊,竟然是你!” 我笑得合不拢嘴,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一旁的常云昇,脸上流露出惊诧的神情。不管了,虽然我讨厌别人注视我的脸,但是只要南风遥是笑着的,我就不会惧怕任何人的眼神! 南风遥是来看望常云山的,他们本来自小也相识。我顾不上吃东西,只是傻傻地看着南风遥,觉得这一桌子人都是电灯泡,恨不得把他们都屏蔽了。南风遥和常云昇说着一些旧事,又说到常云山的伤势。 常云昇说:“幸好昨天碰到渊小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南风遥笑得很是动人,我就像喝了酒似的,飘飘然起来,南风遥说:“渊小姐的医术,真正是叫人佩服。” 我听得害了羞,端姨娘对我说:“渊儿,快吃饭,要凉了。” 端姨娘不知道的是,只要对着南风遥,就是冻坨子,我也能吃出幸福甜蜜的感觉。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一时我也是顾不得了。 我们要离开常府时,我还舍不得走,对南风遥说:“好好保重!”南风遥笑着,冲我挥着手。一旁的常云昇惯性地锁着眉头,眼神却是淡定得很。 我刚要出常府,长勇突然跳出来,说道:“渊小姐,莲生好不好,今日怎不见她来?” 我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嘴上答道:“好着呢!好着呢!” 南风遥还在常府,估计两兄弟要好好聚一聚了,我真的有点羡慕常云昇了,想见到南风遥,就可以看到。而我,毕竟是深闺女子,想出门也不是那么方便的,独自出门,是不可能,要不就是身后跟着一群人,真是没有云水窝自在呢。 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的表现,确实是有些过了。大约他们都觉得我是花痴了,而常云昇第一次看到我真实的相貌,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倒是没有被吓坏。 马车内,端姨娘告诉我,今日医治常云山所使用的药物,我一边傻笑,一边点头。李妈妈明知故问:“姨娘,我看渊小姐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该给她也把把脉呢?” 我去,这个老妈妈,装吧你就!我说:“我哪里不对劲了,非得成日家端着,笑也不能笑,话也不能说错一字,才算是好的吗?” 李妈妈说:“可是奴才记得,从前的渊小姐,连说话也不敢大声一点儿呢。” 端姨娘说:“自然是女大十八变了,渊小姐这样不好吗?” 李妈妈连连附和,“好,好,当然是好了!” 我要还是从前的那个月墨渊,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月府的大门了,就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也不会有人心疼半分吧?我那个爹,总是在外面打仗,而我所谓的娘,成天打扮得跟仙子似的,根本接受不了我这样的女儿。 一时间,我的心里又渗出了苦涩来。我也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南风遥的,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但,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一想。 第18章 豪门盛宴 已经到了夏天,夏天,也只有三个月而已。到了秋天,我可又要回云水窝了。我一想到,自己和南风遥才见过一面,心里便泄了气。 我的丫头莲生好像有了点儿心事,本来她就爱傻傻地笑着,如今只觉得整个人更傻了。她一向是有点儿贪嘴的,人也长得偏圆。可是我发现她藏了一枚钱币。我倒也不是觉得她贪财,毕竟要是私藏,也不可能只藏这么一枚。 那丫头一见被我发现了,脸就泛红了。凭我二十六岁小姐姐的经验,我还能看不出来么?莲生长年在深府中,最近见过的外男里,最有嫌疑的,便是那长勇了。我也不揭穿她。莲生还在试图遮掩,说道:“怎么会还有一枚钱呢?我当真不知。” 听说最近沛国公府夫人五十岁生辰,将要举办一场隆重的宴会,到时候将有不少王公贵族参加。 月府的小姐们听说后,都蠢蠢欲动了。我也不例外。月府素与沛国公府交好,自然是要去的。对于未出阁的女孩们来说,这样的聚会,也是难得的机会,既长见识,也可以接触到不少皇亲贵族子弟。 我是想着,南风遥自然是要去的。莲生听说后,却小心翼翼地问我,常将军会不会去。 我说:“难说,常将军是大忙人,未必像我们成天无事。” 小丫头一脸失望的神色,根本掩饰不住。果然如此,我便笑道:“不去也好,常将军身边的那个二愣子,可能又要给你塞钱了,到时候吃胖了,看谁还要你?” 莲生死不承认,却笑得面色绯红。离沛国公夫人的生辰还有一个月,听说府里其他小姐都在做准备了。 有人开始裁制精美华服,有人开始节食,还有人从外面买回据说有美颜奇效的各种好东西,古代女子的卷,和现代人也差不多,主要在于脸蛋和身材。 我没什么好卷的,月夫人的意思,到时候我可以戴上次那张人皮面具。可我一想到,就觉得瘆人得厉害。那人皮面具戴在我的脸上时,我总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听月夫人的话,而是像平常一样,蒙着面纱即可。 四月二十三,是沛国公夫人的生辰,我们是参加的晚宴。沛国公府,自然是豪华气派,张灯结彩如新年,热闹异常。来者皆是贵客,国公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下了马车的人们,彼此客气寒暄着。府内外仆人忙而不乱,客人多而有序,笼罩着夜色与灯火,伴随着笙歌阵阵,让人乐不知蜀。 我带着莲生,在人群中寻找南风遥的身影。果然,他来了,那么风度翩翩,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贵眷们也纷纷谈论起来,南风遥在京中女子们心中的地位,那是没得话说。南风遥的妹妹南亭雨也来了,瘦瘦怯怯的,弱不禁风,美得像月光中的梨花一般。 南风遥小心地跟在南亭雨身边,眼神暖得像阳光。就是这样的眼神,能将所有少女的心都融化了。男女客分桌而坐,南亭雨被安排过来了,南风遥的眼神紧跟着他。 南亭雨一过来,众女眷就围了上去,纷纷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我简直插不进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些乱了。我听见了月溪玉的声音,原来她和赵世子的妹子赵云儿吵了起来。那赵世子本就为人嚣张,其妹也颇有兄长之风。月溪玉生性也是张扬的,两人碰面,不知怎的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莲生凑在我耳边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说:“这毕竟是在外面,实在是丢脸得很。” 赵云儿不依不饶,非说月溪玉撞到了她。月溪玉毫不客气,说:“是你自己为了看南风遥冲过来的,自己不长眼,怪我咯!” 赵云儿说:“明明是你为了看南风遥,冲撞了我,旁人皆可以作证。” 她一说完,周围的人都噤了声,但很快又成了一团乱麻。 此时夫人们还在前厅和沛国公夫人叙谈,赵云儿扯住了月溪玉的头发,却扯落了一把,她说道:“原来是假的,头发皮肤,受之父母,你竟然如此,当真是大不孝!” 月溪玉也不示弱,一掌拍过去,赵云儿脸上的粉抖落了不少,脸上出现了色差。我连忙说道:“今日是沛国公夫人的好日子,纵是有事,也不能去了沛国公的面子啊!” 那赵云儿望向我,不满道:“你又是谁,脸上蒙着块纱布,一定丑死了,凭什么来说我!” 我说道:“我丑不丑,与小姐无关,但如果沛国公夫人今日过得不爽,必然大家都不会高兴。” 那女子怔了怔,没有开口了。众人也就不再吃瓜,散的散,走的走。 突然,我只觉脸上的纱巾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我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众人有的惊叫,有人的却幸灾乐祸地笑。 莲生连忙将面纱拾起,替我蒙上。但不少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我知道,今天的宴会之后,我将会成为他们的谈资。 饭后,我带着莲生,在后花园里转着。 谁知又遇上了那赵云儿,赵云儿堵住了我的去路,见她如此霸道,我们转身便走。赵云儿却冲上来,一把扯去我的面纱。真是无聊至极,怎的有这等泼妇?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替我将面纱拾了起来,却是常云昇,赵云儿很是不屑,扬起手来,常云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赵云儿带着哭腔道:“常云昇,你欺负弱女子,我要告诉皇上,让他治你的罪!” 常云昇不以为然,狠狠地放下她,说道:“你在此地也横行霸道,这么多眼睛都盯着你呢!” 这时,南风遥经过,赵云儿赶紧丢下常云昇,脆生生地喊:“遥哥哥!遥哥哥!”南风遥有些无奈,只得过来。赵云儿便向南风遥诉苦,常云昇转身就走。赵云儿见南风遥手上提着一只兔子琉璃灯,便撒起娇来,说:“好美!我也想要。” 南风遥为难地说:“这是亭雨的。”果然是宠妹狂魔啊。 赵云儿立刻换了嘴脸,说道:“我怎么会和雨妹妹争呢,我最喜欢雨妹了。” 我实在受不了了,虽然想看到南风遥,可是有赵云儿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南风遥迅速地成为后花园的中心,被少女们围了好几圈。我沾不到边,便去了楼台上,吹吹酒气也好。而且在楼上,能更清楚地看到南风遥。 莲生刚好碰上了长勇,扭捏着不肯走了。长勇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兔子灯,两人好像忘记我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我独自上了楼台,夜色中,楼台上倒是清静,下边是沸腾的夜宴,而天边闪烁着几颗星,却有些孤单。 我想不到,这个时候,这里居然会有人。那人站起身来,我认出来了,原来是常云昇,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我们便开始聊了起来,常云昇素日酷酷的,但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聊起天来,没边没际。常云昇上一次打仗,还是前年的事,打了整整两年,拿下了一座城池,死了不少人,他说得动容起来,说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打仗。” 后来不知怎的说到我的父亲月行山,原来常云昇还挺佩服月行山的。月行山已经出门三年整了,常云昇说,“大概今年年底,月将军便会回府了。” 我淡淡地应着,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父亲。这常云昇平时话不多,但饮了酒,就管不住嘴了。他说道:“沛国公夫人给今天来的未成家的公子送了一份小礼,是兔子灯,南风遥的,不知送给谁了?” 这人原来内心也是八卦得很,他这么问,大约也是知道我的心思。我反问他,“你的那一只呢?” 他摸了摸袖口,叫道:“长勇!” 我就这样,和常云昇说了一会儿话。我心里还记挂着南风遥,便跑去看,南风遥的那只兔子灯,果然还在南亭雨手上。那些望眼欲穿的小姐们,该是失望了。 夜渐深,众人纷纷离去。我和莲生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府了。莲生高兴得很,原来这常云昇喝得多了,但什么都答应,将兔子灯给了长勇。长勇便正好借花献佛了。 马车将行,突然外面有人喊。我听到是南风遥的声音,心头好不激动,揭开帘子,却装得无比淡定。南风遥骑着马,递过来一样东西。我顿时喜得眉开眼笑,是一只琉璃兔子灯。 南风遥说道:这东西挺有趣,送你玩儿吧。” 我赶紧接过来,南风遥的眼睛,闪烁着最美丽的星星。而手里的兔子,亦是璀璨晶亮,照进了我心底。莲生却在旁边说:“这会才送,是不是有点晚呢?连话也说不了两句,就该走了。”这丫头,一定是和长勇说了不少的心里话,居然泼我冷水来了! 第19章 月夫人吃醋了 自从又见了南风遥,我乐了好些天。 但是月夫人对我又不满意了。因为宴会上我被赵云儿揭下面纱,关于月府有一个丑八怪小姐的事,不胫而走。月府本来是盛产美人的,如今却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这些年来,月夫人一直将我藏着掖着,而真正的月墨渊本来也很社恐,怕见生人。谁想我倒好,这次回来,让月夫人觉得,完全不在掌控之中了。 我也有些委屈,明明是我在外面受了闲气。可是月夫人作为我的亲生母亲,对我的态度不是安慰,而是嫌弃。纵观整个月府,也只有月夫人做得出这种事了。 连端姨娘都私下劝我,不必将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别人爱怎么嚼舌根,就由他去好了。就算真有一天嫁不掉,甚至就算离开月府,凭我现在的本领,也能养得活自己了。 端姨娘道:“要是秋秋也能像你这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人心总是如此。端姨娘只希望秋秋健康快乐,而月夫人却嫌弃我脸上的那块胎记,倘若我脸上没有胎记,只怕她也会像培养月雪城那样,对我施以重压。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庆幸了。我虽然很想成为美女,却也不想活成大姐月雪城,看着都累呀。 月夫人责备我在宴会上出风头时,我便顶嘴了,“那赵云儿太嚣张,我们月府的人,可不能白被欺负了去。” 这话不知怎的,又传到月老夫人耳里了,那日吃饭时,月老夫人对我表示赞赏,对月夫人说道:“若是能以淑女的方式,赢得别人的尊重,自然最好,若是别人都骑到你头上来了,撕破了脸闹一场,又有何妨?” 月夫人说:“墨渊太引人注目,并不是好事。” 月老夫人说道:“难道她被人欺负了,就是好事了?” 月夫人的脸红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老夫人道:“虽然墨渊生来与常人有异,但终究是你亲生的呀。便是灾星什么的,也终归是你生下的吧?” 月夫人说道:“儿媳怎会如此想,不过是想着,女儿家识大体,懂规矩,日后方能寻得好归宿。” 我也懒得听月夫人的那些话了,听来就像是狡辩。要是她真的待月墨渊好,能年年将月墨渊送到云水窝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真是笑死人了。 我越来越亲近端姨娘了,和月秋秋也处得如同亲生姐妹一般。我不想博月夫人的喜欢,也不想和月雪城比,更不想和月锦端争。在端姨娘的小院里,却有着一种岁月安稳的感觉。 端姨娘病了些日子,我每日忙着亲自为端姨娘熬中药,月秋秋虽然身子不好,却也是跑前跑后,端茶递水。本来颜师傅又来讲课了,我担心着端姨娘的病情,就迟迟不肯去。 端姨娘却撑起精神来,硬把我赶了出去,说道:“颜先生的课,你还是要多听听。虽然女子不必读那么多书,但你若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坚持。” 我鼻子一酸,便收拾一番,赶去听课。无事时,我见端姨娘胃口不好,便去厨房里寻了些清淡的食材,在小院子里,熬一两样清淡养人的粥。 一日是黄米粥,一日是百合山药粥,一日又是槐花粥,还有鱼糜粥。我又特意去请教月晓娟,让她教会我做了两样适宜病人食用的糕点,忙得不亦乐乎。 我忙着为照顾端姨娘,一日傍晚,忽然被月夫人唤去。我将粥菜端给了端姨娘,才去见月夫人。 此时,我因为去得匆忙,头发散落了,也没来得及收拾,衣衫上还沾着一股米饭的气味。 月夫人走到我面前,突然伸出手,替我顺了顺头发,倒吓我一跳。我连忙说:“我一会儿回去,就重新梳好。” 月夫人又看了看我的衣裙,我连忙说:“裙子我也会换,今日匆忙,也没来得及戴面纱,下次我会记得。” 月夫人语气变得温柔起来,说道:“我命人新做了一些点心,你们姐妹们都尝尝吧。” 我这才注意到,月雪城和月锦端也好。月雪城含着笑,月锦端满不在意。 我不知道月夫人怎么突然换了风格,总觉得哪里不对。 果然,不一会儿,月夫人说道:“端姨娘的病,快要好了吧。” 我说:“差不多了。” 月夫人又说:“听说这几日你忙前忙后,倒是辛苦了。但毕竟家里养着这么多下人,你不必事事自己去做的。” 我听到这种话,差点笑出来了。不必事事去做?在云水窝的时候,我什么粗活没做过,还差点几次弄得没命了呢!现在我倒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这种话,不知道月夫人自己信不信。 月夫人替我夹了一筷子烤肉,说道:“这是烤的新鲜鹿腿。” 我实在不喜欢有人给自己夹菜,何况这个人,是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所谓母亲。我说道:“鹿肉啊,我以前在云水窝常吃的,以前冬天,我们能吃的,除了野兔子肉,便是鹿肉了。” 月锦端兴奋地叫了起来:“这么好玩啊,说得我都想去云水窝了。” 月夫人瞪了她一眼。我说道:“那今年咱们一起去吧。” 其实我对月夫人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保持距离,是比较好的状态。她对我冷淡,我已经习惯了,她若突然对我好,我会感到头皮发麻的。 我们各怀心思,吃了顿晚饭。我想了想,可能还是最近月夫人被月老夫人说过,月夫人就故意与我亲近,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失职的母亲吧。做给别人看的,算什么事啊。 吃过饭,我急急地告辞了。月夫人说池塘里的荷花快开了,不如去看看。我说:“晚间还要熬药,端姨娘的事情,一丝也不能马虎。” 我真是去熬药了,守着院角的药罐子,药香熏着月色,远处隐约有蛙叫声。我悄悄地将上次南风遥送我的琉璃兔子灯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着,月光下,这琉璃灯更加光滑晶亮。南风遥能送我兔子灯,我还是很意外的,毕竟他的爱慕者那么多,而我,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但是我就想做做梦,难道不可以吗?就算南风遥有一天拒绝我,或者找了别人,我也不怪他,他能将这个灯送给我,我就很高兴了。 听说,月夫人已经在为月雪城和月锦端的终身大事做准备了,我嘛,不指望的。我对莲生说:“看样子我是嫁不出去了,你要是哪一天嫁给长勇了,我一定祝福你,把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送你做嫁妆。” 莲生看了看我,说道:“小姐,你好像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啊。” 我当时想抽她一下,但又发现,她说得太对了。我不仅丑陋,而且也没有钱,又穷又丑的我,偏偏还要做梦,怪不得莲生都觉得,我实在是有点恼火。 莲生说:“小姐,不如你嫁给常将军吧,他和老将军是忘年交,而且常将军从不近女色,只要老将军多美言几句,咱们以后,还是可以常在一起的。” 我去,这个鬼丫头!明明知道我喜欢南风遥,却开起我和常云昇的玩笑!我是那么见异思迁的人吗? 当我将药端到端姨娘面前时,端姨娘精神已好了许多,看向我的眼神,很是欣慰。 第20章 被牵连的南风遥 我在月府,倒是比从前略自由了些,想要出门,只要说出正当的理由,当然不是出去玩,而是采买些药材,或是去参加某个贵眷家的宴会,带上丫环,随从,也便没有人多问了。 我也去了一次南府。是南风遥主动派人来请的,说是南亭雨旧疾又犯了。本来我正和端姨娘要出门,端姨娘示意我去南府,不必跟着她了。 对于南亭雨的病,我心底是有数的,从前听秦有时说起过,这南亭雨主要是先天不足,是胎里带来的病。父母死得早,南风遥极看重这个妹子,为了南亭雨可以付出所有。 南亭雨这病,主要靠养,我给她开了些药,又施了两针,她缓和多了,脸色仍是苍白。南风遥急着令人炖滋补的汤,我说道:“也不要太心急了。这两日食用清淡一些,等病情稳些了再补,才能事半功倍。” 南风遥终于舒展开了眉头,请我到前厅坐着,令下人安排午饭。我嘴上说着:“得回去了。”可脚步却挪不开,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乱响,有下人来报,原来是隔壁南风遥堂兄南圣达家。是常云昇带了一队兵,据说在南圣达家,抓住了一个女杀手,那人是从边地过来的。和南圣达素来有勾结,至于其他的事,尚不得知。 我望着南风遥,南风遥面无表情。南风遥与南圣达向来是不怎么对付的,当年南风遥父母死后,南圣达仗着年长南风遥七八岁,在宗族中又有势力,对南风遥兄妹不仅不出手相助,反而不时打压,甚至掠夺了不少南风遥父母留下来的东西。这南圣达出事,自然南风遥是冷眼旁观的。 不过,不一会儿,常云昇带着人往这边走来了,一脸肃色,对南风遥说:“南兄,例行检查。两家毕竟只有一墙之隔,查清楚了,也免得被牵连。” 南风遥说道:“怎样都好说,只是舍妹身体不适,你们别的地方皆可查,舍妹的房间,请不要惊动了。” 常云昇挥了挥手,底下的人分作几股小队,即刻散开进入各个房间搜查。 其实已经是夏天了,阳光还有点烈。穿着严实的常云昇站在日头下,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南风遥说:“常兄,进来喝盏茶吧。” 常云昇简短地说道:“不用了。” 很快,那些士兵回来复命了,果然是一无所获,而南亭雨的那个房间,自然也是没有搜查的。 常云昇得知后,说道:“怎么不搜了,不搜就洗清不了嫌疑。南圣达这次证据确凿,或下狱,或流放是少不了的。你们尽早自证清白,免得落了别人的口实。” 南风遥突然间有些气大了,发起火来,“常云昇,你是不相信我南风遥吗?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平时我也在朝廷做事,做太子伴读,清清白白,你与我算是旧相识了,却如此猜疑?” 我站在他们中间,感觉到战火被点燃了,我自然是向着南风遥的,可是常云昇说的,也不无道理。在南亭雨的事情上,南风遥是冲动了点儿。不过,这样的他,更显得真实暖心。 想到这里,我却不由得笑了。他们见我如此,一时都有些懵了,居然一齐问我:“你笑什么?” 我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我连忙说:“听说南府后宅有一片池塘,荷花大概是开了吧?我刚才还听雨妹说,她想在凉亭里看荷花呢。” 既然南亭雨想出去走走,那自然也能搜查她的房间了。南风遥说:“那好,你们快一些,千万不要将房间弄乱了。” 我和南风遥,将南亭雨夹在中间,带她去后宅看荷花了。虽然是夏天,南风遥还是贴心地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我们在亭子里,说了一会儿话。 南亭雨见着池中荷花开了一些,疏落落地撑起于碧叶间,精神立刻好了很多。即刻又闹着要划船,要摘荷花。南风遥便亲自划了船,我们坐在船上,在池塘里打着转儿,摘了一束荷花。 南亭雨笑得很开心,南风遥也笑得很开心。 不久,常云昇就带着他的兵离开了。也确实没有搜到什么罪证。我想到刚才长勇看向我的眼神,连忙借故到前院去了,南风遥也跟着出来了。 果然,常云昇正在那里候着,而长勇东张西望,显得有些搞笑。常云昇抱拳道:“南兄,告辞了。” 南风遥不屑地笑笑:“可要搜仔细啊,下次不要再来,想搜就搜,显得我南府没人似的了。” 常云昇说:“等过两日这公案结了,我请你喝酒赔罪。” 南风遥有些嗔怪地说:“想留你喝茶,怕你也是没时间了。你是大将军,自然身上担子重,一丝也不马虎,一点人情也不讲。” 长勇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憋得挺难受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要笑了,我也冲他眨眨眼睛,表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旁的士兵见状,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故事,都纷纷以吃瓜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有点觉得可惜,因为要是这两货真的成功了,那么我和莲生就只有分开了。 南风遥和常云昇又互相嘲弄了几句,常云昇便带着人马匆匆离开了。 我是在南府,吃了些东西,才回到月府的。当我回去时,端姨娘都已经回来了。莲生也跑出来,说道:“小姐,你怎么去那么久!” 我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莲生就激动得跳了起来,再不肯放手,拉着我连连追问。这时月晓娟派人送来了新做的槐花糕,飘散着一股清香甜气,我刚拿起一个,莲生不依不饶,非得让我说完了吃。我想那长勇,二愣子似的,有啥值得喜欢的呢?我便说:“莲生,你可不可以换一个?” 莲生往自己嘴里塞着槐花糕,说道:“换啥换,我看那南公子也没什么好的啊,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常将军呢。” 我笑了,“莲生你就喜欢糙汉子。” 莲生嘴硬:“小姐,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嘛。” 吃着槐花糕,和莲生斗着嘴,空气里全是槐花的香甜,心里也甜甜的,南风遥的模样,就像不染凡尘的仙,他护着妹妹的样子,让我觉得,好温暖。 但是很快我就被月夫人喊去谈话了,月夫人告诉我,现在南府乃是非之地,让我不要卷入其中。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看。我马上反驳,道:“南风遥完全和那件事无关!” 月夫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把剩下的话又咽了下去。月夫人说道:“我不管他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南家出了事,他姓南!” 果然是世情凉薄,南风遥什么也没做,流言却开始满天飞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南风遥也不必进宫陪太子伴读了,而南圣达的处理结果,据说也出来了,虽说只是嫌疑,但宁肯错杀,绝不放过,当朝天子泽帝罚他一人流入边地,永不许回来。罪不及家眷。乖乖,这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呢。 大家都开始远着南府,远着南家的人。但是端姨娘依然去南府,看望南风遥的堂嫂。那妇人又惊又惧,整个人很是不好。而南圣达的那几房美丽的小妾,居然都极有默契地卷铺盖走人了,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些钱财和贵重物品。 其中有两房妾室,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带走。孩子饿坏了,哭哭啼啼地找到南风遥的堂嫂。南风遥的堂嫂又含着泪水,来到南风遥面前。 南风遥本来是仙人一般,现在却是不堪重负。光是听说,我的心就开始痛起来了。 但是又听说,南风遥素日的朋友都远着他,倒是常云昇去看了他好几回。两人喝酒到深夜。既然常云昇都确认南风遥的清白,我们这些旁人,又怕什么被牵边呢? 第21章 月溪玉的真爱 既然常云昇都肆无忌惮地去找南风遥,而端姨娘也能去南府,那么对于我来说,就更没啥好顾忌的了。南风遥现在,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但是想不到,听月溪玉在宫里做护卫的二哥说,那常云昇和嫌疑犯走得太近,最近已经被有心之人参了好几本了。大老爷二老爷也发话了,说是与南府保持距离,不要做了陪葬。 我自然不能再去南府了,端姨娘也没有再去。她见我的心情烦乱,便道:“如今你总是有些心浮气躁,不要为了旁的人和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端姨娘又说:“有些人来去如一阵风,不要因为一阵风,乱了心绪。” 我又点点头,在端姨娘面前,我是个小透明。我知道,若南风遥无事,我自然不好高攀,若南风遥出了事,我就是想和他一起吃苦,只怕也没这个份。一时间,我又觉得沮丧起来。 莲生最近的心情很是不错,就算没机会和那长勇见面,她也成日乐呵呵的。长勇有时会跑到月府外面的街上,只为了能看到莲生一眼。 莲生无事时,便央了买菜的妈妈一起出去,帮人家背点扛点,莲生还说,最近吃胖了,要减肥。免费的劳动力,人家当然来者不拒,肯定心想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莲生就这样谈起恋爱来了。两人有时隔着远远的人群,暗送秋波,那几个老妈子议论着今天市场上的菜价,肉新不新鲜,莲生却陷入了爱河,根本顾不上那些俗人。 古人谈个恋爱,就是这么含蓄,但也很有意思。我想起了南风遥送我的竹笛,还有兔子灯,南风遥是谦谦君子,自然是更含蓄了。 但是我想不到,月溪玉的爱情,却可以如此奔放。 月溪玉一向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大有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式。大夫人也总是自信满满,觉得这个女儿又美又聪明,将来必定嫁得好夫婿。月溪玉也是命好,大房有好几个儿子呢,不管是兄长,还是弟弟,都把月溪玉当成了团宠。 二房只有几个女儿,月如梦是妾室秀姨娘所出,一股绿茶味儿,月晓婵和月晓娟是二夫人生下的双胞胎,可惜月晓娟吃药吃得整个人都走了形。月秋秋是妾室端姨娘所出,是一个弱苗子。 三房,有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叫月麒麟。前两个也罢了,还能让月夫人有面子,至于我,不说了。我脸上的胎记,让月夫人直到现在,还打不开心结。 我是在和端姨娘,月秋秋去大安寺祈福时,发现了月溪玉的异样的。 大安寺距城不远,那天刚好是月秋秋的生日,年年这个时候,端姨娘都会带上月秋秋去庙里祈福。好像月秋秋每多活一天,对端姨娘来说,都是意外之喜,理应跪谢菩萨。端姨娘平日也是极理性的人,但她偏信这个。也许也不是信,而是寻一个寄托而已。 清晨时分,我们便出发,到了大安寺,上了香。大安寺的草木种植得不错,平添幽意,我们便在此多逗留了一些时间。 端姨娘和月秋秋不想再多走,便在禅房里歇息,品着素茶。我和莲生闲不住,还想往山上再走走,毕竟难得出来。 我们一出门,莲生便掩不住喜悦之情,往山上行了一阵,那长勇笑得像佛陀似的,站在那里,早候着了。 莲生低下头去,我推着她,长勇看着莲生,脸上红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莲生,你来了。” 寺庙里,我就成了电灯泡,陪着他们走走停停。长勇出手倒是阔绰,一会儿就摸出一只玉坠,莲生推却着不肯接。长勇说:“这是开过光的,佛祖会庇佑你的。” 既然是佛祖的恩赐,莲生也就却之不恭了。然后他们越聊越来劲,好像把我这个小姐遗忘了。 我有些无聊,懒得和他们一起了。走啊走,走到一处更僻静的地方,听到草木深处,有人絮语。但即使是絮语,其中那女子的声音,我还是听出来了,可不就是大房的团宠月溪玉嘛!怪不得她也经常偷溜出门,原来是有情况的。 我觉得很是好奇,便凑近去一些,听她说道:“表哥,等明年二哥娶了亲,你就向我父母提亲,他们必是同意的。” 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恨不能,现在就将你娶回家。” “讨厌,”月溪玉笑道。 这时,旁边禅房的门响了,是有人推门出来了。我来不及调换姿势,偷听的模样,正好被那人看到。更要命的是,那人竟是常云昇,他打了一个哈欠,一出门就看见了我。我半蹲着身子,也来不及解释,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好像压根没看到我似的,径直走了过去。 我连忙轻手轻脚,也迅速撤离了,身上却已惊出了一些汗。这个常云昇,长勇来约会,他跟来干嘛,真是闲得无聊了吗? 我又自己逛了一些时候,却又两次撞上了常云昇。我尴尬地笑了,说:“好巧。”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长勇前几日便说要来大安寺,我还以为这里有什么玄机呢,顺便也过来看看。”我心想,死鸭子嘴硬,承认自己八卦有那么难吗?总是装得那么高冷,骗骗小丫头罢了。 第二次撞上的时候,我正举着一串冰糖葫芦,撩起了面纱,咬下了一颗。他走过来,我的嘴里含着冰糖葫芦,于是又尴尬地笑了。今天不雅的样子,都被他看光了,真是社死的一天。 然后,我不想撞上他了,赶紧冲到下面去,找到月秋秋和端姨娘。莲生也来了,一脸喜色。月秋秋说:“我现在歇够了,也想出去再逛会儿。” 我和莲生只好陪着她,就这附近再走一圈。谁知那长勇和常云昇迎面而来,月秋秋的脸顿时绯红,望着常云昇,却又不敢动一下,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 长勇向莲生抛过妩媚的眼神,弄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常云昇目不斜视,好像一个行走的机器,动作标准而没有感情,果然是要将高冷人设进行到底。我这个时候想做的事,就是朝他脚下扔一块香蕉皮,毁了他形象,让月秋秋死了心。 这个时候,莲生突然对我说:“那边人群里,有一个小姐,好像是溪玉小姐呢。”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说道:“怎么可能呢?那月溪玉最不喜求神拜佛了,会来这种地方?”但我知道,月溪玉真的胆子太大了! 我又有些好奇,能够让月溪玉头脑发昏,自己跑出来私会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要是这样的事,被月府众人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我对月溪玉,也说不上鄙夷,只是觉得,她是月府里,最特别的女子。 别人的梦想都是贵妃,皇后,而她满心追求真爱。也是素日被惯坏了吧?像我那大姐月雪城,离府一步都必须得到月夫人批准,相比之下,我是自由得多。 第二天,第三天,好多天,我在府里,都不自觉地关注起月溪玉来。她的确美,美得张扬,又有家世背景,是野蛮女友的那种类型,要是放到现代社会,她绝对是又暴力又明艳,脑子还欠抽,很容易让男人上头,也很容易自己上当受骗那种。 第22章 夏日练兵 夏天竟然过了大半。 天气热得令人心发慌,大家都不想出门,尤其是我。因为这样的天气,再戴面纱,是极不适宜的,不一会儿,汗水便会将面纱沾湿。我又想到再过不了多久,就得回到云水窝了。云水窝自然是个好地方,可是秋冬时节条件艰苦,过冬最是恼火。 我觉得有些害怕了。我可得多挣一些钱,这样才能添置更多的东西,让这个冬天更好过。 跟着端姨娘出去,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妻女看病,所得的报酬不会少,即使不是现钱,却也必有厚礼。所以我现在手头也有一些富余了。我小心翼翼地收着,心里也才踏实了些。 想不到时间一长,有关我的流言却也不少了。说我脸上有胎记,是灾星下界——这倒是没什么新意的。 又有人说我一双眼掉进钱缝子里了,明着是给人治病,其实是贪图钱财。听着这样的话,我不由得觉得好笑,本来双方你情我愿的事,却被旁人说得如此不堪。 还有人说我贪恋南风遥的美色,还觊觎常云昇的孔武有力,于是我不仅贪财,而且好色。只要圈子大一点了,果然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月夫人自然也听了一些去,她当然很不满意。她不满意的,不仅是这些流言,其实流言不可信,谁人在背后不被人说道呢?然而她不满意的,还是我本人。所以她一听这些流言,更加恼怒,我给她添了麻烦。 月夫人冷冷地说:“你看看雪城,你简直连她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不家,你若是对南风遥有意,就早些断了这心思,南风遥之前有一个极喜欢的女孩,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她的话,精准无误,似一把刀子一般,扎在了我的心上,我比不上月雪城,虽然这是实情,可是我也不想承认。 我暗恋着南风遥,本来觉得很美好,可是她这么一说,我竟觉得自己十分不配,而且她的最后那句话,更是将我震惊了!我本也不相信自己,现在只觉得勉强缝合的心,竟然不堪一击,碎成了渣。 端姨娘见我兴致不高,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带着我在府里走了走。经过月雪城的院子时,传来一阵婉转的琴音。 她又在练琴了,这我知道,月雪城每日的时间是排得满满的。经过月锦端的院子时,月锦端正在竹木下练字,嘴撇到了一边去。经过月如梦的院子时,月如梦正在跳舞,连续转了好多个圈圈。 比起她们来,我好像是自由的,但我又是最不自由的,我连被压迫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认准了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 端姨娘又带着我出门,我以为是去某个贵眷家里,给人治病养生。谁知马车渐行渐远,行了好久,却来到郊外。掀开车帘,只觉路上烟尘滚滚,骄阳晒不化尘土,却将世界晒得滚烫。 我听到了一阵操练声,呐喊声,脚步声,疑心莫不是来到战场上了吧?下了马车后,我迟疑地站在那里,只见不远处,乌压压的一片兵士,那站在高处指挥的人,却是有些熟悉。 再一看,可不就是常云昇吗?如此大热的天,还在练兵呢?看着就吓人。这个时候,我心头一点委屈的愤怒也没有了,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身长青布衫,五官硬朗,而微染沧桑。端姨娘喊道:“堂兄。” 男子原来也是贵族公子,家族落魄后,男子成了一名军医,人称沈先生。端姨娘令李妈妈将先前准备好的一袋药丸交给男子,说道:“夏日暑热,我特地制了这清热袪暑的丸子,效果是不错的。” 常云昇发现这边的情形,也赶了过来,对端姨娘一迭声感谢。常云昇满面是汗水,目光依旧如炬,但高冷的神色,却又像总是自带冰雪。看见他,我顿时心凉了一下。 端姨娘说:“将军大人,这样的天气,你怎的还在练兵?太遭罪了。” 那男子先就笑了,说道:“阿端,你也不是不知道,常将军带兵用兵,自有一套。越是不利的天气和环境,越是磨练人。” 常云昇微微笑,说道:“有些日子没打仗了,平时不多练练,到时候上了战场,刀剑无情,只会后悔今日不够辛苦。” 这毒辣的日头,实在是难受得很。那些在烈日下一丝不苟练习的军士,他们可真是铁人。当然,这常将军,也真是个狠人。为了自己的业绩,他对下属的鞭打和摧残,让我刮目相看。从前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冷,现在我觉得他的心真是硬。 常云昇说:“端姨,多谢您的药丸子,前几日军中有人中暑,吃了您的药丸,很快就没事了。但您只需要吩咐一声,我自然就派人去取了,何必亲自到这种地方来。” 我的脸上沁出了汗珠,将面纱都染湿了。端姨娘说:“我也是有私心的嘛,来看看堂兄,兄妹聚一下。”我心想,这常云昇就是不通人情世故呀。 我忽然想到了莲生,便想替她看看长勇。我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就往那边走去,那么多人,长勇在哪里呢?我就走近一点,睁大眼睛,挨着挨着瞅。那些士兵也盯着我,满面是汗地笑着。我问其中一个,“长勇呢?”那人笑道:“不在这里了。” 这时,端姨娘在那边喊我:“渊儿,快跟我回去了。” 我回过头,看见常云昇正走过来,一身挺直,威严不可侵犯。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说:“常将军,以后要是到月府来取药,一定要派长勇来哦。” 常云昇说:“墨渊小姐,真是操心得很。” 我也不示弱,说道:“常将军,果真是铁面无情之人。” 常云昇说:“像你们这样的小姐,不过都是温室里的花草罢了。” 我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更来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跑过去,对端姨娘说:“姨娘,我现在不回去,想在这里看着,看他们能练多久,我就能陪多久。” 端姨娘说:“你这是与谁置气?” 我说:“不是置气,谁叫他看不起我们月府的女子。” 端姨娘无奈地摇着头,对沈先生叮嘱了几句,便和李妈妈先离开了。 我就找了一处树荫坐下,看着常云昇操练士兵。这日头毒得,我在树底下,依然是直淌汗水,很快我就后悔起来。但常云昇看过来时,我便挺直了腰背,精神十足。 沈先生给了我一枚药丸,我先吞下了。我和他聊起天来,聊到端姨娘的从前,又聊到常云昇这个人。常云昇父母死得早,族里也没什么人了。这常云昇小小年纪便参了军,虽然没读多少书,却在军中学了不少打仗的本事。虽然现在才十六七岁,却已是颇受皇帝青眼的将军,常云昇一身是伤,功绩都是出生入死换来的。 听到这里,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个人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已近傍晚。常云昇才下令收队返回。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我如何回去呢?” 常云昇说:“你如何来得呢?” 我说:“总之我要是有半点闪失,你都交待不了。” 常云昇冷着一张脸,嘴角却有一丝笑意。我直接往地上一倒,沈先生连忙叫我,“墨渊小姐,墨渊小姐!” 常云昇无奈地说:“这要是上战场了,也是个逃兵。” 我“噗呲”笑了,没办法再装下去,只好拍拍身上的尘土起来了。常云昇说:“我记得月府的小姐,最是端庄雅静的。你倒是不怕被人笑话。” 我哪里是月府的小姐呢? 他吹了个口哨,一匹黑色马儿很快来到我面前。我认得,是上次那匹马,常云昇说:“请吧。” 我跨上了马背,又想起了什么,对常云昇说:“记得告诉长勇。”我还没说完,马儿就开始奔跑了。这马也像它的主子一样,没耐性也没温情,好在很稳妥。到了月府后,那马又自己离去了,倒也是训练有素的。 第23章 我有一个梦想 这几日,在一本古籍上,我发现了一个偏方。是祛除胎记的。这偏方里的药材,也都是可以找到的,只是这偏方需得一味药引。而药引也不难找,只是要多费些时日。就是夏日荷花上的清露,秋日菊花上的寒霜,冬日梅花上的白雪,还有春日牡丹花上的雨水。 如今是夏日,为了收集荷花上的清露,我自然不能怠慢。月府其实也是有荷花的,但我想到南府也有荷花,我借着给南亭雨送药的机会,偶然间聊到,我需要一些荷花上的露水。 没过几日,我便收到了南风遥送来了一瓶子荷花清露。南风遥果然对我是有心的。但我怕不够,又在月府的池塘里,天天清晨去收集,竟然又采了好几瓶子露水。这下只待秋天了。 这件事是瞒着端姨娘的,因为她说过,那些偏方不可信。但我总要试一试的。就像月秋秋的病,端姨娘也试了好些偏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偏方不可信。我没有试过,就不能说一定是没用的。 月府里已经有好几个女孩过了及笄之年,月雪城,月溪玉,还有月如梦,据说明年就要进宫参加太子妃的人选了。月如梦不过是妾室之女,自然是没戏的,而月溪玉暗中与人互通款曲,加上她那样的性情, 自然也成不了气候。倒是月雪城,胜算极大。 女孩子的婚事,在古代是最大的事。虽然月如梦是妾室所出,但二老爷也早就替她在谋划了,至于月晓婵,月晓娟,还有月锦端,长辈们也都有自己的计划。 可是我不知道,关于我,他们是如何安排的。我这张脸,可以吓退无数人。月府也不是养不起我这个闲人,但要我在这里吃一辈子闲话,听一辈子闲言碎语,我宁肯老死在云水窝,至少清静。 我有一个梦想,治好这张脸,挣很多的钱,如果南风遥不嫌弃,我可以做他的丫环,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带上我的钱,回云水窝,好吃好喝直到老死。 最近二夫人很是憋屈,二老爷让二夫人将月如梦收养到自己膝下,成为嫡女。 二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的,她有月晓婵月晓娟一对孪生女儿,况且月如梦一身的绿茶味儿,和她母亲一样,二夫人看着就来气,要是将月如梦收养膝下,不是自己恶心自己吗? 到时候那丫头的行情水涨船高,比过自家女儿,二夫人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二老爷不仅偏宠妾室和庶女,还如此践踏正室的尊严! 月如梦的母亲,秀姨娘,一副柔弱不禁风的样子,月如梦也复制了她的娇弱和心机。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是还要还要。 二夫人没煞住性子,和二老爷吵了一架。二老爷转头就去了秀姨娘房间,秀姨娘说:“妾别无所求,能陪在夫君身边,一辈子也就够了。只是如梦这孩子,又懂事又乖巧,生生被我这个亲娘给拖累了!早知如此,我不如去了!” 二老爷哪里见得美人落泪,秀姨娘这些年来的招数,翻来覆去也无非那些,却都好用。二老爷男子气概爆棚,说道:“你放心,我会说服那母老虎。” 二老爷连日冷落二夫人,向其施压。二夫人装作不知,但事情在月府,已然是闹开了,成了笑话。大老爷房里也有几名妾室,但在大夫人的严控下,都无所出。 而月行山常年征战在外,府中连一个妾室也没有。只有二老爷,左一个妾右一个妾的,眼中无正妻,连老夫人都看不下去。 月老夫人将二老爷叫至面前,先是斥责了一番,二老爷表示,自己绝非是宠妾灭妻,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家族着想。 二老爷恳切地说:“母亲想想,我这一房皆是女儿。如梦的个人条件是最好的,人也最聪明,晓婵平庸,晓娟和秋秋呢,又体弱多病,将来若是如梦能嫁得好夫婿,自然也是好事。” 月老夫人沉吟半响,说道:“你这算盘打得倒是精。” 二老爷说道:“母亲,我这是用心良苦啊!” 不久,月老夫人就将二夫人叫到跟前。二夫人进去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喜色的,而出来的时候,面色冰冷。 这时,秀姨娘那边传来消息,说秀姨娘要上吊寻死,免得带累了月如梦。月如梦抱着秀姨娘,哭得死去活来。秀姨娘自然没有死成,二老爷很快到了现场,三个人抱在一起,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二夫人却是静悄悄地,脸上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一旁的张妈妈扶着她,说道:“夫人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二夫人冷冷地说:“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话虽如此,身子却是虚软的,若不是张妈妈扶着,只怕二夫人已立不稳了。月晓婵和月晓娟赶忙上前来,二夫人说:“我没事,晓娟,你做的莲子羹极好,去做几碗吧,晚上就吃它了。” 我也听说了此事,二老爷逼着二夫人认月如梦做嫡女,真的是强人所难。二夫人娘家近年来势微,比不上月府,这才是二老爷敢硬到底的原因。 二夫人没有出色的子女,自身也不得二老爷喜欢。倒不如端姨娘洒脱,端姨娘也什么都没有,但她不在乎,而且端姨娘的医术,让她实际上早就脱离了妾室这个身份。 没有悬念的,过了几天,二夫人认了月如梦,做了嫡女。月如梦的竞争力,自然是更强了。 月夫人也将月雪城看得更紧了,日日苦练琴棋书画,不能输给一个庶女。要是月如梦嫁得最好,到时候岂不打了月府这些正妻的脸?月夫人实在是太紧张了。 月府里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攀高枝。攀不到的,没什么用的,就懒得花太多时间和精力了。要是我像月雪城一样,天天练琴棋书画,目标就是成为太子妃,那我可能早就疯了。月夫人的梦想,成了雪城的梦想,我有些同情月雪城了。 因为二夫人心情不好,月晓婵和月晓娟也受到了影响,心情低落。月晓娟这个吃货,连对美食都失去了兴致。月晓娟问我:“我是不是很没有用,除了吃,什么也不会做。月如梦就是处处比我强。” 我说:“当然不是了,你会做好多美味的糕点。而且你做糕点的本事,只会越来越好,那月如梦虽然长得漂亮点儿,但一脸狐媚子气息。过几年了,她那张脸只会越来越老,就算嫁到高门大户,那夫君不也得纳一屋子妾,她的糟心事还多着呢!” 月晓娟听后,眉头舒展开了,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娘亲说过,宫里的糕点,都没有我做的好吃呢。我才不是废物。” 看着她释然的样子,我也放了心。只是,劝别人是容易的,要劝自己,实在是难。有谁来开导开导我呢? 第24章 七夕 已经立秋了。不久,我就要回云水窝了。 七夕节很快就来了,。这一天,皇后召京中贵眷进宫,有迎接秋天的意思,大夫人带上了月溪玉,月夫人带走了月雪城和月锦端,二夫人带上了月晓婵和月如梦。府里其他小姐,就做做针线,到了夜晚,可以看看星星,吃吃水果和糕点。 我想到不久就要离开,也需得购置一些东西,好带回云水窝。白天我便带着莲生,去街市上逛去。吃了些东西,又买了些东西,心下满足。 我想着给秦婆做两身衣裳,便进了一家布料店。刚好和对面的人撞在一起。那人咋咋呼呼道:“没长眼睛啊你?” 我只觉得对方有些面熟,穿着倒是华服,搂着一个娇俏的小美人。再一想,可不就是常云昇那败家子弟弟,上次险些被赵世子打得没命的常云山嘛! 常云山当真是花心大萝卜,跟常云昇完全相反。那小美人还在撒娇,说道:“云山,新进的这纱料,做衣衫一定好看得很,薄如蝉翼,朦朦胧胧的。” 常云山大手一挥,“买,各种颜色都来一份。” 见此情形,我真是想笑了,常云山又注意到了我,说道:“刚才撞到本公子了,你怎的不道歉,还敢笑?” 莲生说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常云山瞪着牛铃般的眼睛,说道:“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敢如此无礼!” 这个时候,莲生说道:“长勇,长勇。”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长勇,还有他的主子常云昇。常云昇二人组,直接冲进店里来,常云山吓得甩了美人的手,就赶紧向外面跑去。美人焦急地喊:“常公子,你记得付账啊!”美人有些气急败坏了。 常云昇吼道:“滚!”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美人看了看他身上佩的剑,连忙花枝乱颤地溜了。 布料店的老板陪着笑脸,常云昇说道:“杜老板,给您打过招呼了,只要是我弟弟带着女人来,一律不卖,否则他赊的账,我是不认的!” 杜老板笑呵呵地说:“常将军,这大过节的,喝杯茶先。这您得跟令弟说清楚啊,我要是不赊给他,他就要砸了我的店,我不敢啊。”这人装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常云昇装作拔剑的样子,说道:“你不怕我?!” 那人立刻说道:“记下了记下了。” 常云昇和长勇走出来,我和莲生就盯着他们。常云昇不顾长勇和莲生眉来眼去,说道:“长勇,继续,这几条街上有名的首饰店,布料店,脂粉店统统跑一趟,对了,还有青楼,酒楼,都不许他赊账!”长勇一边应着,一边不舍地看着莲生,就像牛郎织女一般。 我不由地说:“常将军,你真没有人情味儿。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满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七夕嘛,跟我们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说:“是情人节啊,你是单身狗,自然不懂了。” 他吃惊地看着我,说道:“情人?真是笑话。你还骂我是狗?” 我连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今天是团聚的日子,为什么要弄得这样尴尬呢。” 常云昇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给你解释。”然而他已经走远了。我望着莲生难过的样子,说:“不要紧,咱们可以追上去。” 莲生不好意思起来,我拉着她跑了两步,还是放弃了。又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长勇和常云昇,倒是远远地像是看到了月溪玉。我刚要上前一探究竟,常云山堵在我们面前,说道:“刚刚让你们跑了,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这么倒霉。” 我问道:“你想怎样?” 常云山居然说道:“本公子现在饿了,身上也没钱了,你得赔我钱。” 我天,怎么有这么碰瓷的,脑子有病吧。我说:“那要赔多少呢?” 常云山说道:“我要吃炙羊肉。”我哼了一声。 他见状说道:“我要吃鱼片儿。”我又哼了 一声。 他说道:“小笼包子总可以吧。”我说道:“差不多。” 跟前就是一家包子店,我们都坐了下来,这常云山,倒是长得面皮白净,也挺俊美,只是脑子确实不够用的。他见我打量他,傲娇地说道:“怎么,见本公子貌比潘安,是心动了吧。” 我笑道:“常云昇来了。” 他马上站起来,左看右看,准备开溜。我不禁笑出了声。 他正在低头吃包子的时候,我又喊了一嗓子,“常云昇来了。” 他将信将疑,环顾四周,准备开溜,见又是我在诈他,便凶恶地瞪了我一眼。 这位许诺要给小姐姐买各种好东西的常公子,现在是如此狼狈。 我站起身来,对刚走到跟前的常云昇说道:“常将军,麻烦你将这里的钱结一结,你弟弟可是饿坏了。” 常云山抬起眼来,差点被噎着了。常云昇说:“跟我回府。” 常云山乖乖地点点头,心里一定在骂我。常云山还在告我的状,说道:“是她要点这个包子的。” 长勇说:“二公子,上次你被人砍伤,是这位月小姐救了你一命啊!” 那常云山好像被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常云山就是来霍霍他哥的。 常云山一脸感动,就差跪在我面前,说道:“月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的!” 我说:“那倒不必了。叫你哥把钱结了,再借用一下长勇,就够了。” 常云山立刻跑到常云昇面前,说:“哥,我马上跟你回去,长勇就多逛逛嘛。” 常云昇没有表示反对。常云山冲长勇挤了个眼色,长勇立刻向莲生跑过来。 常云昇喊道:“等一下。” 我们瞬间感到了窒息。常云昇朝长勇扔过一个钱袋子来,说道:“这里的钱结了,剩下的钱,你想什么就买吧。” 我们差点跳了起来,等常云昇一走,翻了翻钱袋子,也没什么钱,但买一盒胭脂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勇就拿着这钱,买了胭脂。我又一次成为了电灯泡。我想到了南风遥,这个七夕,他会怎样过呢?月夫人说过,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给秦婆做了两身衣裳,又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回到月府后,见月秋秋和月晓娟在做糕点。他们说,晚上赏月可以吃的。 到了晚上,月亮没有出来,连星星也看不见,可能是阴天的缘故。我们几个坐在葡萄架下,吃着糕点,听着秋虫声,说着话儿。秋秋说,墨渊姐姐又要回云水窝了,不要走好不好。 月晓娟说:“墨渊,云水窝的冬天,一定很难过吧。?” 确实是挺难过的,但是当我跟她们讲到打野兔子,在雪里疯跑时,她们的脸上,却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天气渐凉了,她们不能待太久,但我一个人,却又睡不着,便仍在那里坐着。 后来月雪城来了,我问她今日进宫的情形,她却有些倦怠,看得出来,她是累了。 我叫她早些去歇着,她却又说:“只有这个时候,我好像是属于自己的,我连那个房间,也不想进。” 我觉得她有点凡尔赛了,但也不好说别的。她问我是要回云水窝了吗?我说是的,她居然说:“我也想去云水窝。” 疯了吧,也不知道今天,月雪城是受了什么刺激,我能说她是不知好歹吗? 第25章 惜别离 再过十来天,我就要回云水窝了。 端姨娘给我准备了一些东西,有两件她亲手缝制的御寒的衣物,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缝好的,真是有心了。月夫人看似很淡然,却也给我一些衣物。至于月秋秋和月晓娟,也送了我一些小玩意。莲生快哭了,拉着我的手说:“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说:“这不是算命说的吗,我在十五岁之前,可不能长住月府。” 莲生要跟我一起去,我不肯,吃苦一个人也就够了,何必再带上别人呢。 想不到,这个时候,南亭雨的病又犯了,南风遥派人来请。 我带着莲生,匆匆忙忙地赶到南府。出来迎我的,除了南风遥,还有南亭雨,我不由得怔住了。 南风遥笑着说:“不这样说,只怕月夫人不肯让你出来。雨妹近日还好。” 那如此匆忙地叫我来,却是为了何事呢? 南风遥说:“听说你快要回云水窝了,我们兄妹便想着,和你聚一聚。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望着他迷人的笑容,真想他有别的意思呢。不过既然南亭雨无恙,还是挺值得高兴的。只要南亭雨好好的,南风遥也便好好的,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我给南亭雨带了一些药草过来,并且许诺道:“等我回了云水窝,药配得更齐全,想来将来有一日,雨儿的病会彻底治好的。”是的,作为医者,我现在有两个心愿,一是治好自己的脸,二是治好南亭雨。这样,我就能牢牢地把握住幸福了。 我们在前厅里,说了一会儿话。宫里有人来传话,太子令南风遥进宫一趟,南风遥便匆匆离去,临行前令下人好生接待。 今日也算是我和南亭雨聊得最久的一次,南亭雨如同一朵被保护得太好的花儿,娇弱而满含天真之气,一双乌溜溜的眼眸,让人看着便生出怜惜之情。但和南亭雨说话,她却是懂事而聪慧,让人觉得更心疼了。 南亭雨令下人摘了一些莲蓬,我们便一边剥莲子吃,一边说着话儿。南亭雨说:“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附近的大安寺,听说渊姐姐从小就在云水窝长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便跟南亭雨讲起来,讲着讲着,就忘了形,不觉已是傍晚,晚天暮色,流转着朦胧的美丽。 我想要告辞了,然而南亭雨拉着我的手,说道:“墨渊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等哥哥回来再走啊。” 谁能拒绝这样娇弱的女子呢?虽然我也是女子,但此刻心中升起了一股英雄气概,立即答应,“好的。” 南风遥一直没有回来,我应该回去了。然而听得外面街道一片喧哗,夹杂着喊打喊杀声,府里下人来传,外面街上出现了叛军,见人便砍杀。南亭雨花容失色,说道:“墨渊姐,我怕!”然后又哭起来,“哥哥不会有事吧?”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南风遥啊,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回来啊。叛军该不会杀到府里来吧?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表面却还强装镇定,说道:“没事的,天子脚下,叛军必定很快就会被清剿!” 我和南亭雨也不敢睡觉,就点着蜡烛,还有莲生,以及几个丫环婆子,至于男仆,都守在屋外。我还是觉得不安稳,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常云昇了。要是常云昇在,可就好了。莲生更是哭着喊着长勇的名字。 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众人也实在抵不住困意,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打起了盹儿。我抱着南亭雨,她也支撑不住,渐渐合上眼睛了,那颤呀颤的长睫毛,真是美丽。莲生靠在我的旁边,也睡着了,嘴角还流出了口水。 我毕竟从前熬夜惯了的,还能撑得住。只是我有些遗憾,要是南风遥此刻也在这里,那该多好,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形,我都会觉得无所畏惧。 后来,街道上终于清静了。我也放了心,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才听说昨夜有一小股叛军乱窜,已经被常云昇抓了起来。也不知道南风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看到他,我就想哭。他温柔地说:“好了好了,昨夜我真是该死,我该早些回来的。” 我说:“幸好你没有回来,听着都骇人。”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原来是昨夜逃跑了几个叛军,常云昇正带着人到处搜查呢。 常云昇在南府见到我,吃了一惊。南风遥说道:“常兄,昨夜一夜未眠吧,该休息一下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我说:“常将军,这次又怀疑这里藏了叛军?” 长勇笑道:“这次真是例行检查,家家户户都要查的。”一边用眼神和莲生问好。 搜了一番,自然没什么结果。我也懒得理会,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天,说道:“这天气可真是好,常将军都舍不得回家了。” 然而就在我抬头的瞬间,忽然发现,院子里的一棵高大茂密的乔木上,隐约有些不对劲。我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去看,而是对常云昇说:“各位大人,何必那么卖命呢?南府有上好的茶叶,喝杯解解乏再去吧。” 常云昇冷冷地说:“墨渊小姐,你成天闲得很呢。昨夜一夜未归,现下还舍不得离去,女孩的清誉可是要紧的,该走的,都走了啊。” 我不由得笑了,“昨夜谁不是一夜未归?你不也是,南公子也是,我与一屋子人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呆货,想将他引开此地,怎么就不能明白呢。我用眼角余光觑着那树丛中的人,忽然见他手里举起了短尖刀。 我立刻拉着常云昇,跑向一边,那刀深深地插进地面的泥里。常云昇十分自然,都不怎么看,直接将手中剑向树上扔去,正中那人的腿部,那人直接从树上栽落下来,挣扎着起身,却被众人迅速按住。 我笑道:“常将军,你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却不如我啊。” 常云昇笑笑,说道:“多谢。”然后转身带着人撤离了。 我也不能多待了,不然回去不知被骂成怎样。我和莲生坐上南府的马车往回赶,果然,见了月夫人,她不由分说,给了我一巴掌。我也没有太多感觉,要是我昨天出了意外,再也回不来了呢?我能想象到,也没几个人会为我哭的。我还活着,管它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就得高兴些儿啊。 端姨娘和月秋秋见了我,问长问短。大家都没有想到,雍城居然也会不太平起来,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尤其是在晚上。 我把收集的那些装荷花露水的瓶子,交给了莲生。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都没有出门。听月溪玉的二哥月成海说,最近叛军不时出没,常云昇倒是出力不小,皇帝对他更待见了。还说过了这段时间,要给他安排亲事,所有皇亲国戚的女儿,他都可以先看着。 怪不得这家伙如此上进,果然不是一般人。不过皇帝显然是瞎操心了,我看常云昇除了对打打杀杀有兴趣,其他的事情,他都不上心的。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成就,还不赶紧跳进美女窝里去了?常云山那样不成器,还成天忽悠小姐姐呢。 第26章 途中遇险 过了中元节,我就启程,回去云水窝了。来的时候,我心里空空落落,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是空空落落的。 这次,月夫人安排了两匹马车送我,一匹是我和两个妈妈坐的,另一匹是用来驮运一些东西的。月夫人也给秦婆婆带了些东西,还叫我转达对秦婆的问候。我面上应着,觉得她虚假得很。 马车行了半日,渐渐出了城,进入山谷间,只觉得越来越颠簸了。这一路,必定又是极无聊的,两个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好想念莲生。罢了,也懒得理会她们,只管闭目养神吧。两天的时间,中间在途中小镇歇一夜,明天黄昏之时,便能到云水窝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动静。马车被逼停了,我小心地掀开帘子,却见几个气势汹汹的山贼挡在了马车前。车夫直喊大爷饶命,为首的山贼道:“把那一车货物给我留下。” 车夫道:“只要您放过我们,其他的都好说。” 这时,有人说道:“那车上坐的都是什么人,下来看看。” 我暗叫不好,这下可要做压寨夫人了,两个妈妈更是吓得不敢作声。其中一个妈妈强装镇定,下了马车,说道:“我们不过是过路的,大爷行行好,我一个老妈子而已,犯不着大爷什么事。” 一群山贼笑道:“莫怕,你这样的,送大爷大爷都不要!车上可还有别人?” 我吓得直哆嗦,这时,忽然那些山贼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我不知怎么回事,心下更怕了。再次掀开帘子时,只见那地上倒下一片山贼的尸体。我吓得失声尖叫。如今我是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了。 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马车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渊小姐,别来无恙吧?” 我立刻掀开帘子,果然是常云昇。我松了一口气,说道:“常将军要去哪里?” 他说:“近日此地不太平,月夫人特意叫我送你一程。” 开玩笑吧?月夫人怎会知道这些。常云昇说:“是我告诉她的。她也找不到别人,便一时求了在下,将你送回云水窝。如果你不肯,我便马上回去。” 我当然是乐意的,那两个妈妈说:“既然常将军护送小姐,也就不必我们跟着吧?” 我巴不得甩了她们呢,便让她们坐这马车回去,我宁愿坐那拉着货物的马车。 常云昇骑着马,跟在马车一旁,我的心里也踏实了,行程也快了许多。 到了天黑之时,我们刚好赶到一个小镇,找了家客栈,拴好马匹,便进房间休息。常云昇说:“今日想必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可要早些启程的。” 我望着他的脸,此刻间竟觉得也有几分温情。 我是有些累了,可是偏偏睡不着,客栈生意冷淡得很,这山间小镇实在冷清。我掏出了南风遥送给我的竹笛,有些遗憾,没有机会让南风遥教我。好在月雪城教了我两次,我摸索着,吹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连不起。 过了一会儿,常云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说道:“渊小姐,你的笛声实在不动听,停一停好吗?” 我不以为然,说道:“我睡不着,你要是不喜欢听,可以不听。” 他好气又好笑地说:“我就住在你隔壁,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听不见。” 我心想,这人真不会说话啊,你说点好听的,我不就不吹了嘛,你要这样子,那我偏要与你硬扛到底了。 我又呜啦呜啦地吹了一阵,门忽然被推开了,涌进来一片白月光,然后我看到了常云昇冷毅的脸。我瞪着他,说道:“你要做什么?” 他二话不说,夺过我手中的笛子,然后走到外面,就在月光里,开始吹了起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悠扬的笛音从他的指尖和嘴里飘出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在我看来,完全不解风情的直男,却也有着如此装逼的一面!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背影,居然也是仙气飘飘的。一时间,我又想到了南风遥。 后来,是我求他不要吹了。然而他不肯听,原来男人一旦记起仇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常云昇又在外面敲门了,叫我起来吃饭,吃了好赶路。我没好气地说:“我不吃,我要我睡一会儿。” 过了一阵,常云昇说道:“我要出发了。”他只说了一遍,没了动静,他这人一惯不开玩笑。我赶紧翻身而起,生怕他先跑掉了。 我也没有梳头,也没有洗脸,坐在马车里,早饭也没有吃。常云昇丢过来一只馒头,我不想吃。他说:“现在不吃就中午吃,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 我还是吃了,感觉自己像个难民似的。一会儿他又扔过来几只枣,说是在山里摘的。 到了下午,终于抵达目的地了。秦有时老远看到我,笑得特别开心,飞奔过来,抱住了刚刚下车,跟个蓬头鬼似的我。常云昇看着我们的举动,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我说你别急啊,好歹明天早晨再走嘛,再不济吃顿饭嘛!可是常云昇生怕被抢似的,掉头就离开了。等他走了好一阵,我才想起来,南风遥送我的笛子,还在他那里!我真恨不得骑上一匹快马,追上他,并且狠狠地骂他一顿。就算下次遇到他,我也不能放过他! 不管怎样,我又回到云水窝来了,我们把货物卸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阿英,悄悄地把剑送给她。阿英比去年又长高了一截,她说我也高了些,青姨还在地里干活,阿英便拔开手中的剑,兴冲冲在院子里比划了一阵。 青姨回来的时候,我才回去。然而刚到院中,就看见了常云昇的身影。我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了。可不是他吗?他正和秦有时寒暄着呢。 我说:“常将军不是走了吗?” 他将笛子递给我,说道:“你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我记得南风遥说过,这里的药草,对雨儿的病情很有帮助,我顺便帮他带些回去。” 原来是记挂着南亭雨呢。我暗想常云昇是不是喜欢南亭雨,秦有时说道:“药草随时都有,南小姐的病情,如今稳定许多了吧。” 我说道:“时哥哥,有我在,雨妹的病自然是不怕的。” 我和秦婆在厨房里弄了几个小菜,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常云昇忽然说:“这样的日子,当真如神仙一般。可不比我每日舞枪弄刀的。”秦有时笑道:“大将军建功立业,为国家之栋梁,我们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我想到了阿英,便问常云昇,“女子可否参军,可否做将车呢?” 常云昇看着我,我说:“不是我。” 他说道:“不管是谁,只要能吃苦,愿意付出,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心里有了点数,就想找个机会,和他说阿英的事。然而我也不好和他单独接触,而且后来,他和秦有时去睡觉了!我拿出了竹笛,刚想吹奏,又觉得不妥,吵到秦婆婆可就不好了。 第二天清早,我特意起得很早。然而令我无语的是,常云昇已经走了!他也真是没礼貌,至少也得和我道个别嘛! 第27章 下雪了 回到云水窝,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了。 转眼间又到了飘雪的时节。我想起了那个偏方,冬天收集梅花上的雪,化成水存着,来年好用。阿英得了那把佩剑,欢喜得什么似的,青姨很是不屑,却也没有再阻止她。 可是云水窝也没有梅花啊,至少我没看到过。秦有时知道我要寻找梅花,颇为不在意,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想要什么,就即刻可以得到的。你若想看梅花,就回雍城去啊,那里什么都能买得到。” 他还是那样嘴毒,脸上笑得很是灿烂。我在一瞬间想要撕开他的脸,叫他得瑟! 我没办法告诉他,我这么做的目的,否则他又该笑话我了。我心想,既然秦有时也不知道,那我就去问阿英好了,反正她成天也在外面跑,对这云水窝,也是了如指掌的。 可是阿英也不知道,哪里有梅花。她又猜测距离这最近的镇上应该有,毕竟那里人烟稠密些,应该会有人家栽种。再说深山之中,也可能有野梅花。她就听人说,云水窝出产一种绿色的梅花,只是她没有见过而已。 我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只要是下雪以后,我总是借着打野兔的名义,在外溜达。秦婆婆问道:“渊儿,你怎么天天在外面,也不着家?” 我悄悄把实情告诉了秦婆婆,秦婆婆哭笑不得,说道:“渊儿,你这也太冒险了,什么都是不确定的,你却非得要试?那方子未必有用,那绿梅也未必真有,你就一根筋地扑上去,用力也要找对方向啊。” 我没有告诉她,我这么做,是为了一个人,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我也不能不赌一把。 秦婆婆倒并没有阻拦我,只是说:“那叫有时多陪着你,你们一起去。” 我才不想让秦有时陪着我呢,他总会笑我,我还是叫阿英好了,只是阿英也不是随时都有空的,青姨每天也要给她安排不少事儿。对云水窝,我也算是熟了,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这天雪后放晴,一片白玉世界。这样的天气,最适宜打猎,我吃过早饭,便打算出发。这时,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匹黑马,我正觉得惊奇,却见那马儿似曾相识,再一看,可不是常云昇的马嘛,我和莲生还坐过的呢! 马儿的样子像是很焦急,马的背上,也似乎有着血腥气。我懵懂地看着它,直接翻身上马,还没坐稳,它便撒腿就跑。 马儿带着我,在雪后的深山狂奔,到了一处,终于停了下来。我左看右看,白茫茫一片雪地。我问马儿:“你的主子在哪儿?” 就在此时,忽然感到旁边的雪地动了一下,难道是有野兽?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准备开跑。架不住好奇,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白雪纷纷抖落,一只手从雪地里伸向天空,这雪里居然有人! 我壮着胆子上前,以为是这附近迷路过路人,或是体力不支跌倒的山民。那人五官硬挺,脸上的雪渐渐化掉了,一片湿润,我又吓了一跳,居然是常云昇!莫非是我眼花了吧? 我见他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我连忙俯 下身,凑在他耳边,轻声喊道:“常将军。”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伸向空中的手,又垂落下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努力地想将他拽起来,他却根本动不了。我这才发现,他身下的雪,竟染着殷红血迹,也不知伤在了哪里。 这个时候,我好后悔,后悔没有叫上秦有时或阿英,如果有一个帮手,我也不会如此手足无措了。 我是去叫救兵呢?还是—— 我准备去叫人,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听到雪地里的他咳了一声,声音细而脆,好像被风一吹,就无声无息了。和我平时所见的,那个冷酷的常云昇,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我走不了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山楂,放到他嘴里,他闭着眼,慢慢地嚼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常将军,你也有今天啊。”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用尽力气,将他从雪地里拉起来,让他靠在一块山石旁,马儿善解人意地趴下,然后我试着将他弄到了马背上。 我自己也坐了上去,轻轻扶着他,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来,我见他背上的衣物都湿透了,整个背都染着血红色,不觉更担忧起来。 秦有时正在院口,远远地看见了我,连忙跑过来,一副吃惊的模样。我的衣裙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将常云昇带了回去,先让秦有时为他治伤,是刀剑之伤,背后有好几处,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我则将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清洗干净,又去和秦婆一起熬药。一弄不觉已是深夜了,我困极了,绿梅没有找到,却救了常云昇一命,也算是没有白去。这常云昇不是常胜将军嘛,怎么失手了? 到了次日中午,常云昇才幽幽醒来。原来从雍城到云水窝这一带地方,是与邻国梁国的交界带,本是深山密林,素少人烟。但近年来边境不平,屡屡生事。 常云昇收到密报,说京城有叛军出逃梁国,而且朝中有线人。常云昇将信将疑,在这一带地方巡视了好些日子,倒也并无异样,不过是一些山贼罢了。 入冬后却果真有大批黑衣人过境,常云昇率军阻拦盘诘,却反而遭到暗算,中了埋伏。常云昇这才怀疑,军中也出了内奸,将行程暴露给了对方。若不是常云昇的马儿驮着他狂奔,又值夜深下雪,叛军急着过境,只怕他早就没命了。 我说道:“常将军,马有失蹄,人有失算啊。” 秦婆婆说:“渊儿,不要开玩笑了。” 常云昇早没有了往日的高傲,虚弱地说道:“渊小姐说得是,多亏了渊小姐,我才能死里逃生。” 我笑道:“不要谢我,谢你的马儿吧。你也救过我一命,如今我还给你,也算两不相欠了。” 常云昇在云水窝养了好几天伤。刚能下地,他便要离开,说是京中的兄弟们都不知道他的消息,还是早一点回去的好。 既然我这边没有梅花,又寻不到传说中的绿梅,我便对常云昇说:“常将军,你回去告诉长勇,让他告诉莲生,下雪的时候,让她收集一些梅花上的雪水,我来年可用。” 常云昇说:“渊小姐很有雅兴,这雪水是用来煮茶的么?” 我不置可否,说道:“总归是有用处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像融化的雪水,他的声音也比从前温柔了些,“我一定转达。至于绿梅,我府上就有,可以送给你。” 我笑了笑,说:“不麻烦了。” 他也不再客气,转身骑马去了。秦有时站在旁边,说道:“墨渊,他好像是要打算以身相许了。” 我真的没办法忍受秦有时这张嘴啊,我从一旁的松枝上抓起一把雪,朝秦有时扔去,他也不示弱,也抓起一把雪,往我身上丢。我们追逐着,发出尖叫声,已经行到前山拐弯处的常云昇,忽然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向我们。 第28章 远道而来的绿梅 常云昇离开后,秦有时又取笑了我几回,我也懒得理他。 我的日常,仍是看医书,洗衣做饭,和秦有时玩笑,和阿英聊天儿。阿英有些苦恼,从这个冬天开始,青姨已经有为她说对象的意思了。青姨手里的那几个对象,有云水窝种田的,养猪的,还有附近镇子上的商家,最好的一家,也不过是乡绅的儿子。 阿英是不想嫁人的。但是她又能怎样的呢?女儿嫁到了十几岁,可就是该嫁人的年纪了。我最多也不过再过两三年,古代可是没有大龄剩女这一说的,要想赖在娘家一辈子,得需要多厚的脸皮,多大的勇气啊!何况青姨并不是通情达理之人。 我只想快些除掉脸上的胎记,这样我就有底气,和南风遥在一起了。否则就算南风遥愿意接纳我,我也总觉得还是不配。 这日午后,我正坐在院子里,忽见山路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的,却是长勇。我真的怀疑自己又眼花了,但长勇远远地就叫我:“墨渊小姐!” 我赶忙迎上去,长勇笑嘻嘻地跳下马车来,这时马车里下来两个士兵,我纳闷了,长勇这是干啥,常云昇这是有何用意? 只见那两个士兵从马车内搬下一株植物,我上前细看,居然是一株绿梅!梅树也才半人多高,却虬枝如龙蛇,颇有气势,并且已经点缀着嫩绿的花骨朵。这常云昇,还真是言出必行啊! 我不由得眉开眼笑,长勇说道:“谢谢渊小姐,让我去见莲生,莲生说可想你啦!” 我取笑他道:“莲生更想你吧?” 长勇摸着脑门,傻傻地笑着。然后却麻利地吩咐那两个士兵,快去把梅花栽好。又询问我种在哪里合适,我一看,就种在我窗前吧,这样梅花开时,香气便可以飘到屋子里了。 这时秦有时也过来了,大为惊叹,又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得意而笑。长勇说:“莲生让我给你带了好些糕点了,说是有她做的,还有那个晓娟小姐做的。”长勇又忙着往下面搬东西,他往外搬一样,我接住一样,后来接不下了,就交给秦有时,让他搬进屋里。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不争气的常云山居然也给我送了东西。长勇说:“将军回去后,二公子得知将军受了伤,痛哭流涕,发誓要改过。又听说是您救了将军,便非要托在下给您送礼物,以表谢意!” 这个常云山,能送出什么礼物?我满怀疑问,他给他亲哥,都只能送厚厚一沓的账单,不把常云昇气得吐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况且,常云山只懂得吃喝玩乐,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长勇将常云山送的东西递过来,我顿感意外,居然是两本厚厚的古医书!这个小子,果真是用心了,这些东西,便是花钱,也未必能买到啊。我才觉得,常云山也是极聪明的,只是管不住自己。 长勇和那两个士兵吃过晚饭,便执意要走。长勇走前叮嘱道:“将军说,那绿梅十来日浇一回水,不可太勤。” 秦有时笑道:“将军什么时候对这些种花种草的事上心了?” 我说:“好像你对这些上心便是正常,别人便只配打打杀杀吗?” 秦有时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嘴里依然没有好话,故作委屈地说道:“墨渊,我就如此不堪吗?常将军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说道:“时哥哥,将来你不知道会娶怎样的一个媳妇,才能管得住你这张嘴!哦,不,你这样毒舌,谁敢嫁给你呢?” 秦有时跑到那株绿梅前,说道:“墨渊,这梅花要开了,晚间也应该会落雪,你可得好好守着,别让雪轧坏了梅花,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晚上果然落起了雪,风吹得呜呜直响,我小心地推开窗户,看到风雪中颤动的梅枝,冻得直哆嗦。这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常云昇,却更加想念起南风遥来。这落雪的夜晚,南风遥会在做什么呢?还有南亭雨,天气这么坏,她的病情,应该没有反复吧? 第二天清晨,刚刚醒来,只觉一股清香袭人。往窗外一看,果然绿梅开了好些。我兴奋得顾不上冷,赶紧起床,还没有洗漱,就先收集了一瓶子梅花上的雪。谁知秦有时抱着一个罐子过来了,好家伙,他这是要干啥! 他笑着走过来,用手捋梅花上的白雪。我有些来气,“秦有时,你抱这么大个罐子做啥呢?” 秦有时说道:“梅花上的雪,自然有用处,只许你用,不许我用吗?” 我气冲冲地说:“我才拿一个小瓶子,你用这么大一罐子,你也太贪心了吧?” 秦有时笑道:“真是小气,我这罐子,要积好多回的雪,又不是就下这一场雪就完了。” 好像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看他不惯,说道:“别弄伤了梅花。” 秦有时说:“我刚刚还想,采几枝供瓶子里呢。”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也是遇得到他。只要他敢动这梅花,我不和他拼了才怪。不管怎么说,这绿梅得来不易,要不是常云昇派人送来,只怕我还在深山里苦苦找寻呢。 我的日子也算自在的了,欣赏着淡绿色的梅花,沉浸在幽芳之中,吃吃莲生和晓娟做的糕点,晓娟做的,大约是梅花糕,坐在梅树下品尝,别有一番风味。我和阿英常在梅树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说话,秦有时常常来凑热闹。 这天夜里,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却看不清是谁。好像是南风遥,我赶紧跑上前,可是不管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我一激动,从梦中惊醒了,只觉得无比的失落。 我下了床,披着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闻着淡淡的梅花香,心中却是孤独。长勇会迫不及待地找莲生,就连常云昇,说送东西,也就马上送了,我这才惊觉,这些日子,自己见常云昇的次数,居然比南风遥要多得多。我先前以为是偶然,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安了。 从家世上来说,我是配得上南风遥的,可是从相貌上来说,我总归是不自信的。所以每每想到这个偏方,我的心情总是反反复复。一会儿觉得必有希望,不由得笑逐颜开,一会儿却又感到希望渺茫,顿时便失去了信心,觉得做什么都是无益。 这样日复一日的拉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 有了荷叶上的清露,也有了秋霜,梅花雪,只待来年春天牡丹花上的雨水了。要是真无希望,即刻放弃了,倒也好,我不是那无自知之明的人。 这株绿梅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却似乎让我更加茫然了。端姨娘曾经叫我不要相信偏方,大约也是深受偏方之害的。满满的希望,换来尽是失望,这才叫人生不如死啊! 第29章 月行山归来 天空落起了雪,这个冬天,好像有落不完的雪。 不知不觉,还有一个月,便是春节了。忽然月府派人来,说是月行山——也就是我的父亲,经过征战数年,已于前一月抵家了。 月行山好几年未见这些子女,得知我仍在云水窝后,便说不用顾忌什么,要我在新年前赶回去,大家团圆。 我心想最近从雍城到云水窝的路不是不太平么,万一在路上遇到山贼,叛军,余党什么的,所以我还是心有戚戚,不敢回去。月行山可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派出了一支亲信,特意来接我。 我是舍不得秦婆和秦有时,但是冬天嘛,确实云水窝是太艰苦了,好吃的没有,保暖的衣物也少,况且我在这个朝代的爹爹,还是让人有些向往的。既然他主动想要见我,就说明他待我并非是那样无情。 秦有时站在梅树前,和我挥手告别,阿英很是失落,本来我们说好一起过年的,阿英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我只能安慰她,以后得了好剑,我给你留着。其实我在担心,说不定等我明年回来,阿英就嫁人了。 我坐在马车里,有好几个士兵前后相护,我不由得感慨,有一个做将军的父亲就是不一般,顿时感觉自己好有面儿。 一路行来也无事,山间雪地,虽是难行,却也平安,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等行到大多半路途时,只觉得寂静的山间,有了不寻常的气息。我掀开帘子一看,却是一支队伍,浩浩荡荡,领头的马车扬着面显眼的旗子,赫然写着顺天镖局四个大字,押运者个个满脸凶气,让人不寒而栗。我不由得生出疑惑,再往西去,便是云水窝,往北,便是梁国,这些货物,是运往何处的呢? 但我也不敢多看,出门在外,什么事都不重要,自己的性命可要顾好了。这两国交界处,地势复杂,魑魅作崇,上一次连常云昇都被算计了,可见江湖险恶,更比正面战场残酷。 尽管有人护送,上一次的事,还是在我心底留下了阴影。直到远远地能看到雍城了,我才缓过劲来。这个时候,我好想快点见到端姨娘,莲生,秋秋和晓娟她们。还有月雪城,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更美丽动人了。 刚到雍城城门,我兴奋地掀开帘子,只见长勇带着一队士兵经过,我的心情更是激动了,连忙喊道:“长勇,长勇!” 长勇回过头来,冲我乐呵呵地笑。我问:“你去哪里?” 他说道:“也没啥事,就是到处逛逛。” 嘿,这傻小子,口风还挺严的,不告诉我也罢了,我还不稀得知道,看我告诉莲生,叫莲生捉弄他两回。 长勇满脸堆笑:“渊小姐,告辞了,听莲生说,她又备好了你爱吃的糕点。” 听到这里,马车外的护送我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我故意取笑他说:“莲生没有先给你准备吗?”众人笑得更厉害了。为首的冯伦说道:“小姐,这是外面,您还是要矜持一些。” 冯伦据说是月行山多年的战友,糙汉子一个,脑子倒是古板得很。我说道:“冯叔,你有没有女儿,或者儿子?” 谁知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瞬间成了市井妇人一般,“我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儿,叫作团儿,团儿最是可爱,粉团团的,像朵花似的。我刚离家征战的时候,她还不大会走路,歪歪地跑着,随时像要摔倒似的,嘴里喊着‘爹爹’,我真想快些儿看到她!” 这冯伦却是个话痨子,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住了,他说要去给女儿买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又说:“将军也是极疼你们这些儿女的,在军中时,我常听他说起小姐呢!” 我并不怎么相信,月行山即使要说,也应该说的是月雪城和月锦端吧,她们那么漂亮,带出去才有面子,将来能嫁得好人家,也对娘家大有助力,我算什么呢?长得丑就算了,还被人说成灾星,月夫人对我的态度,更是冷淡得很。 冯伦果真跑去给他家女儿买东西去了,我倒也不需要他再送了,轻车熟路,不久便来到月府。枝头积雪未化,素白掩映中的月府,比起春夏时节,更觉空灵静谧,远离尘嚣。 我的心情,却突然有些紧张。茫然地下了车,刚刚进了府,有人便迎上来,说道:“渊小姐回来了。” 正是午饭时候,我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月老夫人的院子,里面温暖如春,一屋子都是人,比往日更加热闹,美酒珍馐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只一闻,便让人醉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清瘦而面善的中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喊着我的名字,“渊儿,你可还好?” 我定睛一看,这人的丹凤眼,略有雪城的气韵,是个美男子,穿着青布长袍,却颇有儒雅之气,但眼神里,透出一股决断之气。我连忙喊道:“爹爹。” 他笑着拉过我的手,拍了又拍,说道:“还是这么怯怯的。” 我这才有几分相信冯伦的话了。月行山看来确实是个好父亲,至少有用心的。月夫人亦起身,却只是淡淡地问:“一路都还顺利吗?” 我点点头,落了座。月行山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月老夫人对这个久未归家的儿子又是爱,又是有些责怪,不时地为月行山布菜,又令人为月行山斟酒,月行山说道:“母亲,你再如此灌我,明早也不知几时能起,进不得宫,皇上怪罪起来,儿子可担当不起呢!” 月老夫人笑道:“尽管放心地喝,咱们娘儿也有五六年的光景未见了吧?你在外面辛苦,娘在家里也不容易,日日念经,为你祈福呢!” 月老夫人一到儿子面前,话就特别地多,这顿饭,也吃了不少时候。 月行山和月夫人是极恩爱的,月行山在宴会上,便对月夫人这些年的付出表示愧疚和感谢。月夫人饮了些酒,更是粉面含春,透出丝丝妩媚之情,和平素判若两人。 晚宴终于结束了,我回到自己的院中。但已有人送来了东西。原来月行山也是有心的,征战回来,却给家人都带了礼物。给月雪城带的,是异域风情的一套头饰,黄金打造,精美绝伦,给月锦端的,是一块锦绣, 华丽无比,而给我,我小心地打开那个盒子,是一把可随手带的削铁如泥的小刀。我倒是喜欢这礼物。当然,月行山也给其他房都送了礼物,月府沉浸在一团喜气里。 我的心里,也感到挺安慰的。这个父亲,令我喜出望外,我觉得在这深宅之中,自己是有了一些依靠了。 夜已经不是上了,我却还跑到端姨娘那里,跟她们叙旧。莲生有一些伤感,最近长勇不怎么来找她了,她怀疑长勇是不是变了心了。我告诉她不会,莲生说:“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比我还懂他?” 我笑道:“那个傻瓜,除了你,哪个还看他得上?” 这下莲生笑了,我说道:“莲生,相信我,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莲生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三夫人和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府里人谁不知道,将军从无其他女人,眼里只有三夫人,这在整个雍城,都是独一无二的。” 莲生说得倒也是,我也感到很意外,在这个时代,就算寻常的富贵人家,也是三妻四妾,男人哪有不贪恋美色的呢?就算再美的爱人,也不可能只拥有一个。从这一点来说,我倒是很羡慕,也很佩服月夫人的,她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月行山对自己如此言听计从呢?我可得多看看,好好学学。 第30章 夫妻恩爱 月行山回来以后,我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一些了。只要月雪城和月锦端有的东西,也都有我一份。月行山在得知我和端姨娘学习医术后,十分赞成,对端姨娘也很感激。我真是怀疑,月行山是亲爹,月夫人却未必是亲妈。 不过,有月行山在,月夫人虽然跟我还是不亲,但语气却似乎缓和了些。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总是一脸喜色,月夫人无疑成了月府最幸福的人。这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所不能比的。 她们房里都有妾室,成日家跟妾室斗智斗勇,大房还好,而二房正室随着娘家的每况愈下,也越来越没有话语权,上一次二夫人被逼着收了月如梦做女儿,二老爷犹不满意,嫌族中男丁太少,不利于整体发展,还在计划着纳妾。 月行山和月夫人成日家形影不离,两口子进宫谢恩,还带上了月雪城。月行山派人来问我,可否愿意一起进宫?我其实是想去的,可一想到从未进过宫,礼仪什么的也不会,而且自己这副尊容,难道还要蒙上面纱面圣吗? 月夫人说道:“渊儿自幼胆小,何必带她去?” 我心想不去就不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总归是嫌弃我的。 我在府里和莲生玩,把早前收集的荷花露,菊花霜,还有梅花雪归于一处,只等待牡丹花开,便能看看成效了。莲生说:“大家都在传,皇上对将军甚是看重,雪城小姐又如此完美,皇上有意让雪城成为太子妃。” 我听了,也没甚兴趣,只是觉得,雪城也未必想要这样的生活,别人看着眼红,其实雪城的志向,并不在此。但不管雪城乐不乐意,家族的安排,她从来是不会抗拒的。她看似拥有最多,实则也是个可怜人。 只要我除掉了脸上的胎记,我就要嫁给南风遥,即使他不主动求娶,我也要想尽办法,把自己嫁给他。我是将军的女儿,又有一身的医术,对南亭雨的病,也大有帮助,试问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嫁给他? 我胡乱地想着,冬天的雍城,天黑得特别早。月行山和月夫人也回来了。 但是他们有些不对劲,不像往日那般喜色。月夫人脸色阴沉着,莫非进宫有什么不顺的事?我见她那副情形,自然是要远离的。心中却又好奇,这不是一对模范夫妻么?这才几日啊,演不下去了吧。豪门之中,哪有什么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月行山多年没有别的女人,恰恰是最古怪的事。 我披上了狐狸毛的披风,这也是月行山前些日子带回来的。我去了月雪城的院子,空中微微落着雪,月雪城正坐在炉火前,美丽的脸上,渗出了缕缕忧愁。我感觉自己可能也来得不是时候,月雪城却将丫环支走,又让我命莲生先回去,说道:“今儿我有些闷,你多陪我一会儿吧。” 我自然求之不得,其实我是挺愿意亲近月雪城的,只是平时总不得闲。不是我不得闲,而是她不得闲。今日若不是月夫人心情不好,顾不上月雪城,只怕她还是不得闲。 月雪城示意我坐她对面,然后起身,令我惊掉下巴的是,月雪城打开一个朱漆的柜子。我以为她是要给我看什么宝贝,谁知她拿出来的,是一壶酒。她又取出两个杯子,说道:“陪我喝几杯。” 我更加诧异了,说道:“大姐,天也不早了,何况,你平时不是滴酒不沾的吗?” 月雪城的笑里,带着苦涩,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墨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 什么,还有人羡慕我?而且这个人,还是众人眼中最优秀,最完美的月雪城。 我忽然间,也有了很多感触,月雪城刚刚倒满一杯,我便端起来,直接饮了一口,月雪城见状,点头道:“今晚多喝几杯。” 我有许多疑问,但是都没有问,后来月雪城喝了酒,有点上了头,脸红扑扑的,说起今日进宫的事。月行山和月夫人本来是好好的。但月行山在圣上面前,主动请缨,明年又去驻守陈国边境,因近年来陈国屡屡来犯。 夫人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一路无话。皇上倒是说,不着急,这几年月行山辛苦了,一身是伤,还是在雍正好好休养吧。 月行山倒是心怀大下,相比之下,月夫人的做法,也不是不可理喻,好容易盼回了夫君,可是夫君又要出门,这不跟守活寡一样吗?放着这么美的夫人,还成天想着事业,月行山也真是暴殄美人啊。 不过,月雪城又为何情绪失落呢?月行山夫妻闹得不愉快,月雪城也不必如此吧? 月雪城又饮下一口酒,可能饮得急了些,呛得直咳嗽,我连忙帮她拍了拍背,说道:“别急,别急。” 月雪城说:“你不知道,明年春天,就要选太子妃了。” 我说道:“你不想做太子妃?” 月雪城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不是我,我到底是谁?”反复念着这几句,然后她就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到她,就抱着她,和她一起哭了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后来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在月雪城的床上,月雪城还没有醒过来,而空气中,还有一股浓浓的酒气。门已经被打开了,月雪城的丫环站在一旁,正在收拾,忽然间我看见了月夫人! 月夫人非常生气,面色铁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雪城还要练琵琶,你们昨夜居然还喝了这么酒,太不成体统了!” 我大感不妙,连忙利落地滚下来,一边推了推一旁的雪城,雪城还在嘟囔,说道:“喝......我还要喝!” 我也管不了太多了,准备自己开溜。月夫人叫住了我,说道:“你跑什么,带着雪城做这些事,你还敢跑!” 正在此时,月行山赶来了,见此情形,说道:“夫人,这些小事,你气什么?我的女儿爱喝酒,我觉得是好事啊。” 月行山笑呵呵地,月夫人说道:“雪城是太子妃的人选,时时刻刻应当记得身份,至于墨渊,就算她要做个酒鬼,我也没意见!” 我低着头,搓着手,月行山笑道:“墨渊,你若爱饮酒,找爹爹呀,爹陪你喝!爹那儿有不少好酒!” 我也笑了笑。月行山去拉月夫人的手,笑道:“夫人,你也不要紧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月夫人终于缓和了一些,我赶紧溜掉了。也不知雪城醒来后,又会面临怎样的说教。莲生已候在门外,扶着我,我们赶紧跑开了。我说:“莲生,你昨晚怎么没有来接我回去?” 莲生委屈巴巴地说:“小姐,我是来了的,可是怎么拉也拉不走啊。你还说我。” 我倒是没有印象了,只是仍担心月雪城,以后她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啊。 第31章 常将军驾到 今日,我正在端姨娘的药草园里采梅花,忽然莲生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听说常将军要来府上。”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我说:“那你可以去看看长勇了。” 莲生羞涩地笑着,这时,月秋秋过来了,大约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苍白的面色上,飞起一抹红晕。这些日子,秋秋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听说她是每到冬天,就特别难过。 我摘了几枝梅花,给端姨娘房里插上一瓶。后来端姨娘说:“这梅花今年开得特别好,给将军也送一些过去吧。” 我带着莲生,便又采了些梅花,插在瓶子里,给月行山的屋里送去。路上刚好遇到二夫人和月如梦。我向二夫人问了安,那月如梦见了梅花,说道:“这梅花好生漂亮,也给母亲和我送一些吧。” 我真是无语,这月如梦自从被收为嫡女后,身上那股绿茶味是愈发浓了,什么都想要。我说道:“梅花是端姨娘给的,没有多的了。” 月如梦说道:“母亲,您看,连墨渊现在都这样拽了。” 我说道:“你自己去摘嘛,非得抢人家手上的。” 这时二夫人开口了,说道:“如梦,墨渊说得对,你去端姨娘那里要些过来。” 月如梦笑着圆场,“母亲,这事不急,我们不是出门还有事吗?可不能耽搁了。” 真是好笑,从前月如梦在二夫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倒是拿出了一副嫡女的派头,把月晓婵和月晓娟都压下去了。有些事二夫人是被逼无奈,如同吃了苍蝇,月如梦若太不知趣,二夫人还会惯着她么? 月如梦的生母秀姨娘,平素最恨的便是端姨娘。虽然秀姨娘极会讨男人欢心,最得二老爷宠爱,然而她还是比不过冷淡的端姨娘。而且,因为端姨娘医术颇高,身份特别,就是月府这些正经夫人,也不会为难端姨娘的。 我笑道:“二夫人慢走。” 莲生小声说:“这如梦小姐,真是山鸡扮上凤凰了,拿腔拿调的,自以为将来就是贵人了一样。” 我说:“管它呢。一夜乍富罢了。” 我来到月行山的房间,将梅花放好。听说月行山还在前厅会客,那来者,自然是常云昇了。好像月行山和常云昇的关系不错,这一次常云昇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这时莲生又在我耳旁说了:“听长勇说,好像最近以来,边境并不太平,连雍城都是如此。” 莲生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回云水窝时,遭遇山贼,后来回雍城时,又遇到送镖的队伍。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要不要告诉月行山呢? 常云昇没有吃午饭,便要离开了。我和莲生远远地看到了他们,长勇憨憨地笑着,抛过来一个媚眼。常云昇的眉梢,也似乎挂上了微微的笑意,我真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又看了一眼。 待他们走后,我连忙上前,月行山笑道:“墨渊,你又没有事可做啦?” 我笑道:“爹爹,近日确实清闲,我刚刚摘了些梅花,放在你书房里。” 月行山听后,哈哈一笑,说:“我这女儿真是有心了。那你往你母亲的房里,放了没有。”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时月行山吩咐身边的随从道:“去将那瓶梅花放到夫人房里,就说是小姐送的。”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月行山真是宠妻第一人啊。我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爹爹,那常云昇到府上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月行山说道:“不过是一些杂事,我们也好些年未见了,快要过年了,见上一面,说说话儿。” 月行山的语气里,流露出对常云昇的欣赏之情。其实常云昇也确实不错,但糙了点儿,冷了点儿,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笑,他也是若有若无的,好像很快就能被风吹散。 快过年了,我真想见南风遥一面,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很好了。 过了两日,我竟然听到了一种说法,月行山之所以如此看重常云昇,是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月雪城是要选太子妃的,而我又是这样上不得台面,自然就是给月锦端看中的对象吧?这是谁传出来的,已不可查,反正没多久,大家都觉得十有八成是如此了。 月锦端自己也听到了,她也远远地看到过常云昇,常云昇并不是她想要的人。她的梦想,也是选太子妃,而不是嫁给一个一脸冰霜,常年征战的武夫,她在背地里抱怨道:“凭什么要拿我去做牺牲?爹爹可怜他从小无父母,怎能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月锦端看不上的人,却是月秋秋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月秋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令端姨娘很是担忧。 这日雪后放晴,我想出门走走,刚好月行山也要出门,他说道:“墨渊,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头子,就带上我一起吧。” 我噗呲一笑,但心里着实有些不情愿,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去南府一趟,可是月行山若跟着,我就太不自由了。 不过,我又想到,也难得和月行山一起出门,真正的月墨渊难得体会到父母之爱,这也算是弥补了吧。于是我也坐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雍城,却并没有多作逗留,当我掀开帘子时,却见已经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我再抬头看时,只见街对面的商铺,赫然几个“顺天镖局”的大字映入眼帘。 顺天镖局冷冷清清,月行山远远地看了看,便叫马车继续前行。我小声地说:“爹爹,你是要托运什么东西吗?” 月行山说道:“年下了,我倒是想托运一些东西回老家,不过,我想起过几日,老家有人过来,就不必专门托运了。” 原来月老夫人的老家,在距此几百里外的兴城,年年到了年底,月行山都会有所表示,毕竟老家条件艰苦些,更重要的是,他们也知道月行山的慷慨,也习惯了不请自来。 月行山带着我,逛了东市逛西市,我也乐得大采买,莲生都快拿不住了。 我正在挑选一块玉坠时,对面一双眼睛笑嘻嘻地望着我,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常云山!他生龙活虎的,笑得两眼成了月牙儿,跟在他身边的仆人,也抱了许多东西! 常云山笑道:“墨渊小姐,月伯父,你们好啊。” 月行山笑了笑。 常云山道:“墨渊小姐,你想买什么,尽管买,我来付账!” 我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常二少爷,你的账单清了吗?” 常云山争辩道:“不要看不起人啊,我现在是个好人了,手上也有钱了。” 这个时候,常云山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云山,你这个月的钱,只怕又要用光了吧。” 是常云昇,莲生兴奋地差点叫出来,长勇也来了! 我笑道:“哪有这么抠门的哥哥,快过年了,买些东西怎么了?好歹你还是将军,差这几个钱吗?” 常云昇看了看我,说道:“墨渊小姐可以多买一些,便是买下这雍城,月将军也是没意见的。” 月行山笑了,说道:“云昇,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前你是距女子远远的,如今却口齿利落起来了。” 我说道:“在美貌的女子面前,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在我们面前,常将军一向口齿伶俐。” 常云山笑道:“我哥哥一向忙于沙场杀敌,自然不像我,走到哪里,都受到女人稀罕。” 我哑然失笑,稀罕你?还不是你舍得出血,自己放不出血,就放兄弟的血! 常云昇对月行山说:“伯父,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他们便有说有笑地去了,常云山抓住我,说道:“我最近看上了一个姑娘,请你帮着我,挑选一只玉坠, 我准备送给她。” 果然这二少爷就是大方,钱不多,但人傻。我就帮他挑了一只,他笑得合不拢嘴,还告诉我这姑娘的姓名,相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倾国倾城,如同神仙公子。我撇着嘴笑了笑。他说要感谢我,我想着反正他是傻的,就小小的宰一下好了。 我选了一圈,挑了不少东西,还让常云山请我们吃东西,常云山忍着心痛,说道:“还想要什么,只管说。” 我也不太贪,吃饱喝足后,也就满意了。常云山有些沮丧,说:“可能下个月,又得吃素了。” 长勇傻呼呼地说:“不会的二少爷,最近将军又得了许多赏赐呢。” 常云山更不高兴了,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个人,对外人大方,对自家人抠门的。” 长勇一个劲劝莲生多吃点,莲生笑得满脸灿烂。我这个小姐,总是在做他们的电灯泡,这时,我更想南风遥了。 第32章 一梦回现代 腊月二十六了,月府里已是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自从月行山回来以后,我也不必蒙着面纱了,就算出门,也是想戴面纱便戴,不想戴便不戴,觉得很是自由。 这天夜里,南府派人来,说是南亭雨病又犯了,十分凶险,请端姨娘去一趟。近日月秋秋的病情也很不稳定,端姨娘很是为难,这对我来说,却是个机会,我连忙说:“端姨娘不得空,我去好了。” 月夫人说道:“看把你能耐的!去什么去,这大冬天,外面雪都不知多厚了,就有事,也明天再说。” 我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我便悄悄去求月行山。月行山派了两个随从,我们便出发了。 地面积雪未化,外面又飘起了雪,雪夜马车难行。比平时差不多多花费了一倍的时间,我们才来到南府。 南亭雨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我询问了原因,原来是将过年了,最近活动量大了些,饮食也不规律,才导致旧疾发作。我拿出银针,为南亭雨扎针,外面雪花飘飘,南风遥守在旁边,一脸关切。 夜已经很深了,我准备回府。南风遥有些为难地说:“不然,墨渊你今夜就不回去了吧?万一雨儿再有事.....”我一听内心狂跳,正合我意。 我便对那两个随从说,“你们一人回去,告诉我爹爹情况,一人也留下来,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吧。” 这二人听了,也没什么可驳的。南风遥便安排留下的随从,先去休息了。我替南亭雨盖上被子,只觉世界安静得很,都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还有我的心跳声。南风遥的眼神里,有无限的温柔。 南风遥令人将我带去休息,而他自己还守着南亭雨。我说道:“有事就马上叫我,你也早点睡吧,让丫环守着就好了呀。” 南风遥一脸疲惫之色,却仍旧笑着,说道:“我没事。” 丫环将我带到了东边厢房,闭了门窗,我躺在温软芳香的床上,对着燃烧的蜡烛,却是睡不着。 雪越下越大了,我缩在被窝里,烛光摇曳里,好像看见南风遥正在向我走来,满脸的笑意,能将心融化。他对我说:“墨渊,闭上眼睛。” 我就闭上了眼睛,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 后来风把窗户推开了,我听到动静,起来关窗,却忍不住披上了外衣,打开了房门,想欣赏一下,雪夜之美。那边南亭雨的闺房里,还亮着灯呢。 我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前明晃晃的,怎么天亮了吗?我再回头看时,这是怎么回事?地面的雪不见了,空中的雪也不见了,那些古老的房子,统统不见了。突然听到了汽车鸣笛声,我大吃一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现代,而且,我依然是个隐形人!这样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忍不住,又去找寻被月墨渊附体的我自己,孟小棠。等我回到家里时,母亲还没有回来,孟小棠已经放学回家了。她正坐在桌子前,我以为她是在写作业,走近了一看,却发现她是在写日记呢!她现在的状况,看起来比刚到现代社会好多了,脸上还泛起了一抹笑意。 我好奇地站在她身后,想看看她写的是什么,她的日记里,出现了一个叫作林泽安的男生,我知道那个男生,长得不错,家里也有钱,是会让很多女孩心动的那种类型。当时,我也曾喜欢过林泽安呢。 等孟小棠走后,我赶紧翻开了她的日记本,天哪,大半本日记里,居然全是林泽安的名字,这丫头是彻底陷进去了么?但是根据我的记忆,当年林泽安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班花张娜,而且他暧昧的对象,还不止一个。 我当年倒也不像孟小堂这样沉迷,而且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有些不值。 我真想告诉孟小棠,快醒醒吧。像林泽安这样的男生,跟你完全不搭。 晚上,孟小棠在母亲回来之前,把这本日记锁进了抽屉。她睡觉的时候,嘴角向上弯着,我睡在她的旁边,知道她一定是梦见了林泽安。 第二天,孟小棠很早起床,我也早早醒了。既然已经回到现代,我就跟她去看看,她这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吧。 孟小棠到了学校后,时间还早,教室里的人稀稀疏疏。她掏出了一本书早读,我却觉得她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果然,不一会儿,林泽安来了。这位帅哥的到来,引起了班上女生的注意力,他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一群女生迅速向他靠拢,有的说:“林帅,我的小笼包带了没有?”还有的说:“人家想要的是烧麦啦,怎么带成甜包子啦?”林泽安果然招人喜爱。我记得他确实是喜欢给走读生带早餐的。 早餐散发得差不多了,林泽安突然走到孟小棠面前来,柔声细语地说:“小棠,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南街那家店铺的千层酥,我给你带的。” 旁边有同学起哄,“唉呀,林帅,你好像不走南街哦!是故意绕道去的吧?” 林泽安笑了,说道:“绕什么道,你们不要乱说好不好。” 孟小棠不自觉羞红了脸,说道:“谢谢。” 空气里飘出了暧昧的气息。林泽安站在孟小棠的面前,像极了偶像剧男主角。不过孟小棠嘛,公正地说哈,虽然我就是孟小棠,便仔细地看一看,确实五官平平,倒是有几分清秀,可是和惊艳众人的班花相比,那是没办法在一个赛道的。 我站在孟小棠旁边,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就是暖男基本操作而已,孟小棠啊孟小棠,你可千万不要陷进去啊。 后来,上课铃声响了,只见班花张娜姗姗来迟。班主任看了看她,说道:“张娜你能不能一天不迟到?” 张娜一副淡定的模样,嘴角还带着笑意,说道:“老师,下次我一定注意。” 班主任也不好说重话,毕竟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再说张娜本来也是学渣,迟到也是家常便饭,不迟到才是怪事呢。美女登场,好多人纷纷向她望去。我注意了一下,林泽安却反而低着头,翻着书页,也是挺装的。 林泽安人缘好,靠着平时爱给同学帮忙,考试的时候呢,要是抄得好,也能名列前茅。要是身旁都是难兄难弟,那可就一跌到底了。 教室里的同学在上课,我就坐在后排的空座位上看人。孟小棠上课还是挺认真的,林泽安眨着大眼睛,看着老师,尽显迷离神色。而张娜纯属不在线,脸上是一种超脱于世外的表情。 下课后,张娜很快就出了教室,而林泽安都没有看她。难道我记错了,林泽安不是和张娜是一对嘛? 谁知道下课后,林泽安拿着习题,来找孟小棠了。这小子改性啦?他居然认真学习起来了。 孟小棠讲得很认真,林泽安听得也很投入,下节课是体育课,连他的哥们来叫他出去打球,他都直接拒绝了,说:“这道题我还有些不懂。” 难不成是穿越过来的孟小棠,有了超能力,居然把这个大帅哥给迷住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我盯着林泽安的迷人的脸庞,心想,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孟小棠讲完了,林泽安意犹未尽,孟小棠说:“下节是体育课,你还不去?” 林泽安说:“体育老师有事,安排自由活动呢。再给我讲讲这几道题。” 我晕,我想看八卦,可是越看,我越是看不懂了。 第33章 三角的感情,陷进去的那个最傻 根据我的观察,孟小棠是真的陷进去了。虽然林泽安并没有太明显地撩她,可是越是这种若有若无的靠近,越是让人上头啊。 这林泽安我还是知道的,学习不怎么样,已经换了两三个女朋友。张娜是其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我没办法相信,他是吃腻了大餐,想换一道清淡小粥。 孟小棠最近的心情不错,天天写日记,日记里总会出现那个令她脸红心跳的名字。 其实,要是换成我,我也没办法拒绝林泽安的。毕竟,他又帅,又会讨女孩子喜欢。我承认我有一点酸葡萄心理。我又留意起张娜来,下课后,放学后,我都跟着张娜,看她最近在干些什么。 女神不愧是女神,很快,我就发现了端倪,张娜和隔壁班的体育代表走得很近。不得不说,体育代表也很帅,而且是那种阳光又有力量的帅气。哦,难道是张娜移情别恋了?怪不得林泽安开始对着其他女生放电,是为了引起张娜的注意吧? 张娜买了两支冰淇淋,和体育代表一人一个,两人肩并肩走过,十分般配。林泽安正好望着窗户外面,一见他们,立刻收回了视线。我顿时心里有数了。这林泽安明明就是喜欢张娜的嘛。可怜的孟小棠,可能连备胎都算不上。 可是我没有办法去提醒孟小棠啊。她看向林泽安的眼神,含着羞涩,带着期许,而林泽安也和她越走越近。甚至连班主任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感觉不可思议。 孟小棠也有自己的追求者,是一个成绩中等的男孩子,叫作黎海,长得不如林泽安好看,但是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跟孟小棠倒是挺搭的。但是孟小棠眼睛里只有林泽安了,果然人都是看脸的,女孩也不例外。但是在看别人的脸的时候,可不可以先看看自己的脸呢?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呀! 校庆要来临了,班上组织庆祝节目。张娜漂亮,又能歌善舞,自然是要大出风头的。这一次,张娜要表演一支傣族独舞,孟小棠虽然性情并不张扬,内心却也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班长找了过来,他们准备策划一出古代情景剧,选来选去,就选了课本里的《孔雀东南飞》。班长演焦母,怂恿着孟小棠出演刘兰芝。孟小棠小小地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黎海自告奋勇,要出演焦仲卿。本来已经定了,可是林泽安冒了出来,非要演焦仲卿。 相比之下,当然是林泽安的这张脸,更加吸引人。班长也很公正,就说你们抽签吧。林泽安冲着孟小棠笑了笑,眼神直冒星星,还没等结果出来,孟小棠就认定了他是焦仲卿。 果然孟小棠的运气有些好,黎海本来想趁着这个时候,和她靠近的,现在却只得退出赛道。林泽安带着胜利的笑容,自信满满地走过去,而不远处,张娜正在和另一个女生谈论着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只要有时间,孟小棠和林泽安便在彩排情景剧。他们练得很投入,孟小棠甚至真的哭红了眼睛,好像自己就是刘兰芝了。林泽安连忙摸出纸巾,笑道:“你不用这么难过的呀。” 孟小棠又笑了。 而隔壁便是舞蹈室,张娜也经常在里面练舞。常常有一帮无事可做的男生,放学以后,还趴在窗口,看张娜跳舞。我也趴在窗口看,张娜真的又漂亮,身材又好,我要是男的,也会看得目不转睛。 孟小棠和林泽安,还有班长他们排练了情景剧,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张娜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收拾准备回家。 林泽安倒是大方,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吃烧烤!” 第二天的时候,他又说:“今天我请你们吃麻辣烫!” 甚至,林泽安知道孟小棠住得稍微有点远,还会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他温柔地说道:“女孩子走夜路,是很危险的。”明明路上车水马龙,夜幕才刚刚开启呀。 就这样,孟小棠的心撞呀撞,撞呀撞,我跟在后面,觉得事态越来越严重了。不行,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我跟着孟小棠,回到了家里,孟小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今天下班得稍微早了点儿。母女俩的日子,平平淡淡,母亲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问孟小棠话,最近成绩怎么样啊,有没有进步啊。孟小棠回答得都很简洁。今天她比较慎重,没有写日记,而是一直坐在桌前写作业,直到母亲叫开饭,她才离开。这时候的她,倒是智商在线啊。 又过了两天,是校庆的日子,学校里非常热闹。孟小棠和班长,林泽安表演的情景剧收获了不少掌声和好评。还有人说,“那个孟小棠,平时也不觉怎么样,可是化了妆,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呢!” 孟小棠正好从后面经过,听见了,心里美滋滋的。而台上张娜正在表演独舞,赢得一片喝彩声,尖叫声。孟小棠在人群里找林泽安,可是找来找去,却发现穿着汉代服装的他,也来不及去后台脱下衣服,而是站在人群里,望着舞台。 孟小棠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跑到前面去,替她看了。那林泽安,眼睛直直地盯着张娜,眼神复杂,有欢喜,也有落寞,好像同时掺杂着冰块与火焰。这才是放不下,这才是爱。 我跑回去,孟小棠已经不见了。这丫头的心情,大约也是起起落落的吧。 孟小棠放学回家后,又开始写日记了。今天,是甜甜的一天,但是也夹杂着些许的苦涩。她也是知道的,林泽安,没那么喜欢自己。 孟小棠写完了日记,就倒床睡下了。然而夜里十二点,我突然被一阵咆哮声惊醒了。我惶恐地睁开双眼,卧室的灯已经被打开,母亲披散着头发,恶狠狠地将孟小棠从床上拽起来,骂道:“林泽安是谁?我一天连干好几份工作,你却在学校里谈恋爱?” 原来是孟小棠忘了锁上抽屉,本来母亲对那个上锁的抽屉就很好奇,如今得了机会,她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孟小棠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抽泣,而母亲大声吼叫着,好像孟小棠犯了天大的错。 第二天,母亲就跑到学校,找班主任,找林泽安,弄得场面相当尴尬。孟小棠哭个不停,好在班主任努力劝解,好说歹说,才让母亲闭了嘴,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林泽安,“小子,再敢骚扰小棠,我打断你的腿!” 林泽安一言不发,孟小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事呢?人家林泽安也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喜欢她呀。 母亲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怕耽误孟小棠的学业,还有一点,当初母亲就是在读高中的时候,被父亲三言两语哄骗到了手。 母亲后来连大学都没有考上,不到二十岁就嫁了人,生下了孟小棠,这也成了母亲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所以,当发现孟小棠也有这样的苗头后,母亲崩溃了。 第34章 不出意外失恋了 接下来,孟小棠和林泽安的关系,就变得很有点儿尴尬了。孟小棠母亲闹过一场,虽然只是在办公室,但流言还是传开了,同学间议论纷纷。有的女生甚至在背后说:“看那个孟小棠,表面上文文静静的,实则想法多着呢。”还有的说:“她那个长相,也不起眼嘛,怎么跟班花相比。” 孟小棠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和前些日子判若两人,数学老师叫她上讲堂时,她差点儿摔一跤。当她站起来时,身后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孟小棠却不敢回头看,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眼神。 比起这些,更令孟小棠难过的是,林泽安的敬而远之。自从母亲警告过林泽安,林泽安果真自动远离了孟小棠。孟小棠仔细想想,其实人家也没有对自己表白过什么呀,自己和林泽安,到底是什么也不算的嘛! 这样过了几天,我发现张娜还是和隔壁班的体育代表走得很近。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林泽安也会望向张娜的方向,果然,还是班花的魅力大。他和孟小棠保持距离,也不是坏事。要是孟小棠真的沉了进去,到时候再失恋,付出的代价,可就更大了。 孟小棠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林泽安和那个体育代表因为几句口角,打了起来。张娜不在。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林泽安心里憋着一股气,那个体育代表,也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的。 体育代表叫嚣道:“你拽什么拽,娜娜都不要你了,你就是垃圾!” 林泽安一听到体育代表提到张娜,情绪更加冲动,像咆哮的狮子,上前抓住对方的衣领,说道:“你敢再提娜娜,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当时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十分紧张。而一旁吃饭的同学纷纷躲闪,更多的人围了起来,看着两大帅哥互相叫板。体育代表忽然邪魅一笑,凑近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林泽安满面涨得通红,直接给了体育代表一记拳头。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吃瓜群众越聚越多。 孟小棠在食堂的一角吃饭,那边他们干架干得热火朝天,看他们干架的人,也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孟小棠只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吃着酸辣粉,被呛得眼角湿热。 很快,这场声势浩大的pk就被制止住了,没有分出胜负,吃瓜的群众也恋恋不舍,好一会儿才散开。孟小棠仍然不敢抬头去看,直到林泽安离开了,她才侧过头,远远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来“张娜”这两个字,便可以让他发狂。孟小棠心里一阵酸楚。 因为有了林泽安打架的新闻,之前孟小棠的事,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大家在背后议论的对象,换作了林泽安和张娜。张娜也听说了这件事,但她没什么反应,也是,像她这样美的美女,根本不需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隔壁班的体育代表还是时不时来找张娜,而且还是专挑林泽安在的时候。张娜不知道真是不喜欢林泽安,还是故意气他,偏偏就要和体育代表一起出去。这让林泽安特别没面子。 原来再帅的男生,也会在自己喜欢的对象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做,感觉很无力。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更是成了校园的新闻。 这天晚上,住校的张娜,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也许是老毛病。到了夜里十一点过的时候,突然肚子疼了起来,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这个时候,宿舍里也乱作了一团,校医室已经关门了,而且看张娜的情况,可能比较严重。 有人就说,“赶紧扶着张娜出去,打车去医院!”又有人说:“去找乔云(也就是隔壁班那个体育代表)。”然后果真有人去男生宿舍喊乔云。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乔云都没有来,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走读的林泽安却来了。林泽安家虽然离学校不远,但是大晚上的,一听到张娜不舒服的消息,马上就打车过来了。而且好说歹说,求着门卫开了门,二话不说,将疼得直冒汗的张娜背上就走。宿舍里的女生都感动得不行,这么帅又这么贴心的男朋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就这样,林泽安一大晚上,将张娜送进了医院,自己又在医院守了一夜,还替张娜垫付了医药钱。第二天,他也请了假,相较于学习,搞定女友,当然是更重要的事。 张娜的母亲中午从老家赶了过来,那小子还体贴地买好了午饭,又买了饮料,贿赂未来丈母娘。据说张母对其印象不错,这一番操作,果然是没有白费力气。 林泽安为了张娜不顾一切的事情,很快又在校园里传开了。 孟小棠终于明白了,林泽安是真的喜欢张娜。不管张娜喜不喜欢他,他都喜欢。 孟小棠感到好难过,但又有些释然。一开始,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缺一个过程,只要慢慢地发展,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孟小棠明白了,有的人,即使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不,只是躺在那里,哪怕眼睛闭着,一句话不说,却已经赢了。 经过这一次,张娜也回心转意了。尤其是在听说那体育代表明明就住在学校,得知自己突发疾病,居然连理由也懒得编,就是不肯过来。这样的人,当然是靠不住的。还是林泽安好,人嘛,都是需要比较,才能得出结论的。说起来,林泽安可还得感谢体育代表呢。 林泽安和张娜开始没有顾忌地,在班上撒狗粮。张娜出院,是林泽安亲自去接的她,林泽安还送上了一枝红玫瑰,正式表白,拿下了张娜。张娜回来上课后,林泽安随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甚至在课堂上,隔着重重人海,眉目拉丝,点燃了暧昧的气氛。 孟小棠想要无视这一切,可是越是假装看不到,越是会注意到。孟小棠回家后,撕毁了那本日记,她哭了。我站在她面前,想要安慰她,可是我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呀。哭过以后,她将日记丢进了垃圾桶,并且迅速地处理掉,然后坐在桌子前写作业。 孟小棠又成了一个乖乖女。这样的乖乖女,老师喜欢,家长喜欢,可她自己不喜欢,可她也不能说出来。 孟小棠住的是老式小区,下楼梯倒垃圾时,一不留神踩空了,摔了一跤,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这也让她更加清醒了。 孟小棠回家后,喷了些常备的药水,眼泪汪汪的,早早地就睡觉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日子,干什么好像都不顺啊。 但第二天,孟小棠还是跟没事人似的,早早出门,上学,放学,脸上带着微笑。也许,真的没事了啊。我发现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这个女孩子,虽然才十三四岁,可是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脆弱。 但也许,是没有依靠,不得不逼自己成长起来吧。 第35章 南风遥是在表白吗? 我还在为了孟小棠而感慨,忽然听得门外一阵说话声。 是南风遥的声音,他说:“不必喊,昨夜墨渊太累了,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丫环诺诺。 我的心底顿时漾开了一阵甜蜜,这个南风遥,果然真是体贴啊。我睁开眼,环顾四周,窗外映着清光,看样子,快中午了吧。我回到现代,过了好些日子了。可是看室内的摆设,还有燃尽的蜡烛,分明还是为南亭雨治病的那一晚啊。 我穿上衣服,下了床。丫环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服侍我洗漱。我望向外面,院子里积雪皑皑,反映着素光。窗外有一株红梅,开得正好,一时间,我不由得想起了,云水窝的那株绿梅。红梅热烈,绿梅清雅,各有各的妙处。 不一会儿,另一个丫环抱着一瓶红梅进来了。一股幽香浸染着房间。丫环说,是南风遥令放的。 我梳洗完毕,便走出去。先是看了看南亭雨的状况,她已经没有大碍,我重新开了药,虽然不舍得离开,却也是时候回月府了。 南风遥令人准备了清淡可口的早餐,以雪水和梅花,粳米熬煮的梅花粥,还有腌制的甜酸味的萝卜丝儿。我吃得满心欢喜,好像掉进了蜜罐子里,闻着清寒的空气,都觉得散满了甜蜜。 我要离开了,南风遥一再说着感谢。又将一只玉瓶放到我手上,我很是不解,他笑道:“墨渊,这只玉瓶是我家祖传的宝贝。” 我疑惑不解,怎么了,这是救了南亭雨一命,要重谢我啊?我说道:“不必如此客气。” 南风遥说:“你救了雨儿,就是送再大的礼,也是不够的。不过,这只玉瓶里,装着昨夜我在梅花上收集的白雪,还有我对你的心意。” 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瞪大了双眼,再三确定,我没有做梦,而他,也是清醒的。这实在是意外,雍城里的第一美男子,居然主动对我告白,我的心里,总还是不相信的,可又没办法拒绝。外面的梅花是真的,手里的玉瓶是真的,而他,也是真的。 是了,我为何要在意世俗的目光呢?缘分这个东西,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回想从前,他送过我笛子,送过我兔子灯,他为什么不送别人呢?我只觉得,自己的脸滚烫起来,我说不出别的话,只是红着脸,默默地看着他。这就是一眼万年了吧。 既然他向我表白了,我又舍不得离去,我便叫昨夜跟我一起来的随从先回去,而且我撒了一个谎,说南亭雨的病情还有些凶险,我再看看,下午再回去。 其实南亭雨的病情,已经稳下来了,而且她睡得很安稳。天空中又落下了雪,外面的红梅,不怕风欺雪压,开得十分精神。我和南风遥坐在亭子里,烤着火,看着白发飘飞,是那样的浪漫。以后,我都会记得这一个雪天。 我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竹笛,说道:“风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吹笛子?” 南风遥笑着看我,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接过竹笛,详细地为我讲解起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笛声悠悠,震落了梅花瓣上的雪花,他的睫毛眨呀眨,就这样在我的心底掀起了浪花。我认真地学着,后来,我也可以吹奏几个调子了。 南风遥怕我饿了,又命人烤了栗子,桔子端上来。我说道:“桔子还可以烤着吃吗?” 他笑了,剥开一瓣,递到我嘴边,说道:“桔子烤过后,别有一番滋味,也是不错的。” 我果真尝了尝,味道其实有点儿怪,但我说出的话,却是:“实在是好吃。” 看雪看梅花,吹笛子吃桔子,最重要的是,这一切还有南风遥相陪。南风遥说:“过两年,我就到府上提亲。后年便是及笄之年了。” 我害羞地笑了,心想其实老娘已经二十六岁了,真是占了老大的便宜。 南风遥还要留我吃晚饭,我想到待会儿雪下大了,可能又回不去了,总归也是不好的。 我坐着南府的马车,往回赶。我掀开帘子,回头望着南府,雪花纷飞中,那地方如同琼楼玉宇,让人向往。南风遥站在朱门外,一身白色狐裘,迎雪而立,目光晶然,这个男人,以后真的属于我了?我抱着他送的玉瓶,冰凉温润,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月府,我果然挨了一顿骂。月行山先就骂我,说我光顾着病人了,都不晓得回家。这时月夫人过来了,月行山笑道:“娘子,我已经骂过墨渊了,你就莫再骂了嘛。” 月夫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有什么好骂的,她在南府,又不是去的地狱,况且她这样子,有什么不可放心的?” 我就知道,月夫人总是会泼我冷水。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个从来就嫌厌的女儿,却已经俘获了雍城第一美男子,南风遥的心!我想了想,南府虽然不算太显贵,但也是官宦人家,南风遥年纪轻轻,已是太子伴读,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天下间,哪里还有这么完美的事? 我小心地将玉瓶藏了起来,像藏起了一个美梦。一有时间,却又打开来,摸一摸,看一看,却又生怕它是梦。 我记得南风遥跟我说过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他是君子,绝不会戏耍于我。一想到此,我的心底又踏实了些。 我只将这个喜讯,悄悄告诉了莲生,连秋秋都没有告诉。毕竟秋秋身子骨太糟糕了,情绪不能激动。 莲生还有些失望,说道:“小姐,你要是嫁给那个常云昇,那该有多好哇!我们便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说道:“那你是选我,还是选长勇啊。” 莲生的眉毛耷拉成了八字,说道:“那还是选小姐吧。” 我笑道:“口是心非,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是口是心非的。” 莲生说道:“我首先是小姐的丫鬟嘛。” 我呢,我管自己身上是什么身份,反正我就是我自己,什么月府,月行山,月夫人,他们又不是我真正的父母,我也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自然,我还是要以自己为主的。像他们一辈子,被人安排,被命运捉弄,我才不要! 夜里,我吹起了竹笛,莲生在我耳边说:“小姐,确实不怎么好听。” 我只好作罢,怕待会儿其他人跑来找我算账。我又取出了南风遥送我的兔子灯,我提着灯,走在雪地里,天气冷得刺骨,雪积了有一尺多深。兔子灯的光亮,照出了夜的轮廓,而我的眼前,全是南风遥。 直到月行山在身后叫我:“墨渊。”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将兔子灯藏起。 月行山却笑道:“我都看见了,这兔子灯很别致的。” 我尴尬地笑着,月行山说道:“拿给爹看看。” 我便将手中的兔子灯递过去,月行山说:“听说这是别人送你的?” 我天,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却还留意这些小事?月行山却说道:“听说这灯是外面的巧阁制的,虽然数量不多,但雍城大户里,好多女儿家都有。” 我说:“是的,我知道。” 月行山仿佛喝了一点儿酒,想说什么,却又藏头藏尾的,叫人不明白。他又说道:“从前,我特意为一个女孩子,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支玉簪。” 我顿时好奇起来,“是娘吗?” “嘘,”他放低了声音,说道:“不是,你知道,那是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啊!我以为自己和她,会是一辈子。” 我现在确定,他确实是喝醉了。他一屁股坐在松树下的大石头上,眼睛如同少年一般,冒着星星。我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兔子灯,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过,如此恩爱的一对夫妻,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可见古人的婚姻,真的与爱情没有多少关系。 第36章 好友来京城了 过了年,就是正月了,喜气不减。 正月初五这一天,我正和月秋秋,月晓娟,还有莲生在一起说话,忽然间有小厮来报,说是有人找我。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南风遥,我拢了有拢头发,拉着莲生便往外面跑。后来到了门口,却不是南风遥,而是秦有时和阿英! 我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们怎么来到这里了?看起来,他们风尘仆仆,十分狼狈。我刚想将他们拉进月府,秦有时却说道:“墨渊,你要是有钱,就给我们点儿钱,我们先在外面找家客栈住吧。” 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英一脸忧色,秦有时说道:“青姨硬要阿英嫁人,阿英不肯,我是带着她,连夜出逃的,心想来到雍城再说。” 我拉着阿英的手,想了想,说道:“若是住在外面,未必青姨不会找来。不如,”我想到了南风遥,“我们去南府吧。”毕竟要是将他们安置在月府,月夫人肯定不答应的。 我找了个借口,就说南亭雨旧疾发作,便和他们一起坐上马车,直奔南府。一路上,阿英的话很少,秦有时倒是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这下我要是回去,只怕会被青姨打死呢。”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秦有时也是好心,如果他不出手相助,阿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时秦有时又说:“想不到云水窝到雍城也不平静,我们先是到镇上,偷了一匹马,路上遇到打劫的,好在被一群正好经过的将士救了。” 我心下狐疑,觉得那可能不是打劫的,而那群将士,也不是正好经过,但我并未多言,毕竟一切只是猜测。 很快就来到南府,正好南风遥不在,他进宫去了,最近过节,安排比较多。南府里只有南亭雨这一个主子,南亭雨最近状态还不错,当她出来相迎时,穿着湖蓝色的长裙,青丝归拢于头上,耳畔垂下细细几绺,头上簪着雪色的珠花,真是清丽柔弱,像从诗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南亭雨见了我们,微微地笑了,说道:“渊儿姐,他们是谁啊?” 我一一介绍,秦有时与阿英,一身的倦色,穿着简素粗陋,眼睛里却透出好奇来。我告诉她:“这位少年,便是我的师兄有时,你喝的药,也有不少是他在云水窝采集的。”而关于阿英,我则说道:“阿英姐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南亭雨一脸崇拜的神色,说道:“那可太好了。欢迎欢迎。” 我回过头去,只见秦有时盯着南亭雨,眼神是我所从未见过的。说是惊艳吧,却又比惊艳来得更温柔,那眼波之中,泛出了春水一般。 我们进屋后,我厚着脸皮开口了,说想让他们在府上小住几日。其实我也说不好他们会住多久,为了避免吓到南亭雨,还是等南风遥回来再说吧。 午后,南风遥终于回来了,显得很是意外,马上命人煮酒,要和秦有时好好喝几盅。秦有时说道:“我不过是三五日,便得回去了。”南风遥说:“多待几日吧,难得来,这雍城过节可是热闹得很呢。总要把元宵节过了再走。” 秦有时说道:“我们私自出来,婆婆一人在家,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南风遥说:“早几日迟几日,也不耽搁什么啊。” 南风遥的眼神充满了真诚,这时阿英只是默默地吃饭。我知道,秦有时倒是必须回去的,可是阿英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接下来,阿英应该如何安置呢? 我一时也想不好,心里不由得有些乱。南风遥又说道:“雨妹在府里平时也是闷得慌,要是阿英不嫌弃,住上一年两年的,也不成问题。” 不要说阿英,连我也对南风遥心生感激了。谁知道阿英说道:“谢谢南公子的美意,到时候我有了自己的去处,便不会再打扰了。” 我忽然想起,阿英一直以来的梦想,她是想参军行伍,做个将军什么的。对了,可以求一求月行山啊,再不然,去找常云昇试一试,也是可以的。大武朝也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军的呀。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心情也放松了。我才发现,秦有时看南亭雨的眼神,果真是有些不一样。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无所察觉,这重色轻友的家伙,真是过分了。我原来还以为,秦有时和南风遥之间有什么暧昧,想不到这秦有时连对方的妹妹也不放过呢! 午后,我把阿英拉到一旁,单独聊了好一会儿。原来这次青姨是要将她嫁给镇上的一个富户,已经收了人家不少钱财。阿英担忧地说道:“这次定是连累秦婆婆和时哥哥了!要是他回去了,指不定青姨会如何报复呢!而且,青姨是会些功夫的。” 我连忙安慰她,说道没事的,木已成舟,青姨也不能真的怎么样。然而我悄悄地附在耳旁,说道:“我手上也积攒了不少钱,到时候让时哥哥带回去,加倍地赔偿,想来青姨和那富户都不会有太大意见。” 我说这话时,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意思了。不过,我真的有几个钱了。平时陪端姨给那些贵人诊治,也不是白白看的,什么珠宝,钱财,虽不是来者不拒,却也不是全然不收的。 至于阿英的将来,我想需要找个机会,好好和月行山说一说。 自从那次月行山喝醉了酒,和我说了心里话后,我对这个中年男子,更多了几分亲近,虽说仍不能拿他当作亲生父亲,却也感到,这人真是不错。我想让他带一带阿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回去后,月行山还在外面,不知道和谁喝酒去了。直到月亮升起,他才回来,又被月夫人说了一通。 于是等到第二天清晨,我一早就在月行山的门外候着,倒是将他吓了一跳。他笑道:“墨渊,你有什么事吗?” 我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月行山却很是为难,说道:“墨渊,若阿英是个男儿,此事便好办,但她是女子啊。” 我有些生气了,说道:“你也瞧不起女人吗?” 月行山说道:“并不是瞧不起,而是夫人会生气啊!” 我还来不及多问,那边有丫环来报,“夫人请将军一起用早膳了。” 我只得作罢。虽然这月行山并不是深爱月夫人,可也真是听夫人的话呢。没办法,可能只有去求一求常云昇了。但是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是特别熟,不如,叫莲生去跟长勇说说,再由长勇去跟常云昇说?虽然希望也不大,倒是可以试一试的。 我于是叫莲生去向长勇打听,最近常云昇的行程,虽然是过节,常云昇倒也不肯让自己闲着,真是个工作狂人。只好先将此事搁一搁了。 正月里,也无人请我和端姨娘去看病,即使有个什么慢性病痛,也要尽力拖到二月,免得不吉利。我倒也是闲得很了。 第37章 两个冤家初相会 又过了两日,常云昇倒是来月府,和月行山饮酒,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莲生远远地看着长勇,终于逮着机会,跟他说了几句。长勇说:“这事恐怕不好办啊。哪有女的在军中的?”莲生骂他,“那我们的事也就不好办了。” 长勇赶紧说:“那我试试,试试。” 我甚是无聊,问道:“常云昇会不会听长勇的劝呢?” 莲生说:“多半是不能的,人家才是头头嘛,长勇算啥呢。能拿捏住常将军的人,可能还没有出生。” 我说:“谁说没有出生的。” 莲生诧异地望着我,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探询,我连忙说道:“你想什么呢?我救过他的命,这区区一件小事,他还能不听我的么?” 我这才将在云水窝之时,救过常云昇的事说了出来。莲生听得入神,说道:“那小姐你赶紧过去,告诉常将军啊。” 可是月行山在那里,我怎么好直接冲过去呢。其实莲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如果常云昇真的在意,自然便会听进去,如果他听不进去,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若是别的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样的事,我心里也没有底。我嫌闷得慌,便带着莲生,去南府找阿英,也带阿英出来逛逛嘛。阿英已经换上了漂亮的衣衫,略略打扮了。想不到,一向如同男子般不注重形象的阿英,却也颇有光彩,透出一股英气来。 我不想求常云昇,但我想去找一找,常云山。感觉和常云山更好说话呢,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但即使不成功,也没什么要紧的。和常云昇就不一样了,看他那端着的样子,我总觉得,没啥底,虽然救过他,也觉得不能拿此作为条件。 然而常云山并不在府上,这些日子,他的零花钱管够,常云昇并未像平时一样对他加以限制,自然他又玩得忘乎所以了。 我带着阿英,去任何常云山可能出现的地方,从最出名的青楼,到最出名的酒店,却出乎意料,没有抓着人。我还在想着,这小子莫不是转性了?就看见常云山摇摇晃晃地,从一家酒楼里走出来。果然是本性难改的。 我赶紧上前,生怕他又溜走了。他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一时没认出我来,却将注意力落到了一旁的阿英身上,挑逗道:“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真是俊俏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英哪里见过这种登徒子,顿时火起,一个巴掌呼过去,常云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身旁的仆人连忙扶住了他,说道:“二少爷,这是墨渊小姐的朋友啊!” 阿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道:“这是常家二公子,花花公子一个。” 常云山一听我这样介绍他,不乐意了,说道:“我哪里花了?哪里花了?”我见他醉成这样,估计我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便说道:“我们回去吧。” 谁知常云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一个劲地道起歉来,说自己失言,不要放在心上。我说道:“既然这样,有一件事,你去问问长勇,如果你能帮上忙,我就感谢你。” 阿英小声说道:“这种人,只怕也不可靠啊。” 我说:“管他可不可靠,总得试一试。一物降一物嘛。” 我带着阿英和莲生离开了。常云山还在后面追着喊:“墨渊小姐,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谈嘛。”阿英转过头去,做了个挥拳的动作,常云山顿时站在那里,眉开眼笑的,表情贱极了,说道:“女侠,女侠,你叫什么名字?” 常云山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堪,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阿英解释道:“其实他人也不坏的。” 阿英说:“这种人,真的有多远,就要离他多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只得讪讪地笑,我这个朋友,真是嫉恶如仇啊。 我和阿英又逛了一会儿,我便将阿英送回了南府。为了看到南风遥,我又进府去了,但是南风遥不在,他又进宫了。他说要娶我,到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家了,看着便很亲切呀。想到这里,我不由地笑了。 我赶回月府时,常云昇还没走呢。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远远地看着他,他居然冲我笑了笑,好像在说,可以的。我擦了擦眼睛,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 不一会儿,月行山就过来,对我说,阿英的事,他跟常云昇说了,常云昇倒是爽快,很快就答应了。早知如此,我何必去找那常云山,多此一举呢?我都有些后悔起来了。只怕这会儿常云昇回去,常云山又会跟在他耳边,念叨好一阵子了。 既然常云昇答应了,那我得赶紧把这件事落到实处。 第二天,我先去了南府,将阿英带到了常府,常云昇果然还在。出人意料的是,常云山也在,没有出去鬼混。 我将阿英的情况,向常云昇说明,并无隐瞒。我一再强调,阿英是个好苗子。常云昇点点头,目光坚毅,说道:“军队中皆是男子,若你真想行军打仗,自然是要比男人更能吃苦。” 阿英坚定地说:“我什么苦都不怕,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必然不会叫你后悔!” 这时,常云昇又说:“为了方便,我们结为兄妹,你是我的义妹,自然军中无人敢欺压你。” 这时,窗外有响动,我们向外望去,只见常云山一脸尴尬,笑着走了进来。他居然一直在外面偷听。 常云昇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说:“其实,阿英姑娘,你不必硬要参军啊,打仗实在苦得很呢。” 我们都有些不屑,这个败家子,自然是一事无成的。常云山见大家不理会,又笑着说道:“女孩子家嘛,找个好人嫁了,多好啊。” 阿英冷冷地说:“多谢二公子的好意提醒。” 我倒是觉得,这个纨绔子弟的眼睛里,确实闪烁着几分真诚的光。然而以他的认知,又怎能理解阿英的志向呢? 常云昇说道:“云山,你就不要瞎掺和了,你今日要去哪里玩,就去吧。” 常云山说:“好,我不开口了,我就在一旁听听,可以的吧。” 常云昇的意思,让阿英即刻换了衣裳,跟自己先适应一段时日,若可以,便继续,若是坚持不下来,便作罢。这时常云山又忍不住了,说道:“真的,苦着呢。” 阿英的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有常云昇在场,只怕她又会呼他一记耳光。有些人,真是爱犯贱。 偏偏常云山毫无自知之明,又问常云昇:“哥,你不会有什么私心吧?” 我真的好无语。常云山果然是见不得美女的,连阿英这种姿色中等的人,他一见了,也要认真地撩一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果然,众人散去后,阿英在我耳边,说道:“那人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我想说,阿英这是犯了烂桃花吧?居然被常云山这种人盯上,难不成是常云山见惯了莺莺燕燕,对阿英这种风格的,感到了新奇?果然男人的心思,是猜不透的。 搞定了阿英的事。我自然也要感谢常云昇。可是一贯高冷的他,居然说道:“你拿什么感谢我?” 我啊了一声,说道:“难道这件事,不是你答应的家父吗?我回去问一问,看家父怎样感谢你。” 常云昇连忙说:“墨渊小姐,开个玩笑。” 什么时候,一向不苟言笑的常将军,居然和我开起了玩笑呢?我不由得笑了,说道:“常将军,你可不可以,不要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呢?那样严肃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似的。” 常云昇说道:“是吗?”一边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第38章 元宵节的意外 很快,元宵节到了。这天夜里,整个雍城灯火辉煌,我也早就迫不及待了。早早吃了晚饭,月府众人纷纷出去赏灯夜游,端姨娘因为担心月秋秋身体吃不消,不许她出去。 我向秋秋许诺,给她买一只花灯,和她最爱的糕点回来。我和月晓娟,莲生坐了马车出去了。月溪玉,月晓婵,月如梦,月雪城,月锦端她们,也都出门去了。 街市上灯火如昼,月亮已经升起,据说皇宫还有专门的活动,开了一角宫门,专门举办了猜灯谜大赛,有兴趣者,都可以一试。当然,能进去的,也不是一般的人。 我们在街上闲逛着,看灯,看人。这一天,也是年轻男女互看的最佳时机,而且是光明正大地看,若有看对眼的,只要条件相当, 也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不一会儿,莲生便撞见了长勇,两人兴高采烈地同游去了。我嘱咐莲生,不可玩得太晚,一会儿还要回去的。莲生不服气哼了一声。我就像一个老母亲,被自己青春期的女儿嫌弃了,吃力不讨好。 我和月晓娟走走停停,还买了面具戴上,混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游走,感觉好好玩呢。要是大家一直都戴着面具,那该多好啊,就不会有人,嫌弃我的胎记了。现在,就算有人摘下我的面具,我都怕会将他们吓到。 逛了好几圈,也差不多了。我就想去看看灯谜大赛,若是赢了,兴许也有什么好彩头呢。 就在人群里,我看见了阿英,她的目光也在找寻,大约也是找我吧。而她身后不远处,常云山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上前拍了拍常云山的肩膀,说道:“你再这样鬼鬼祟祟,我可要喊了。” 常云山极其卑微,向我求饶道:“好姐姐,别出声,我也就是来看灯的。” 我看他不老实,瞪了瞪他。他连忙坦白,“是的,我就是来看阿英的,我也有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你看,她瘦了呀,也黑了呀!” 我懒得理会,叫住了阿英,阿英一见我,高兴极了,我们有说有笑,没有目的地游着。阿英感慨道:“这雍城就是好啊,满目繁华。” 我问她这几日初到军中,可还适应?阿英说道:“并不觉得苦,反而是充实得很,连睡觉都格外踏实,将军对我也很关照。” 看来常云昇这人,还真是实在,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只要答应了的事,必定会办到。再看看他那兄弟常云山,一味的油嘴滑舌,怪不得阿英看见他就嫌烦呢。 既然到处都逛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去看一看诗词赛事。其实我对灯谜什么的,也不大通,可是凑凑热闹,开开眼,也是好的呀。 来到皇宫,从西角门进去,那里早围满了人,我一眼看到了南亭雨,还有秦有时,怎么不见南风遥呢?站在中央的,是一位主持的宫人。他将早就准备好的灯谜,一个一个地抛出来,众人可抢答,若答对了,便可以得到一个大礼包,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倒是更令人期待了。 南亭雨虽然弱不禁风,却已答对了好几个灯谜,果然她是有些才华的,不愧是南风遥的妹妹。秦有时站在一旁,像个跟班似的,替她拿礼物拿到手软,还甜甜地笑着,跟个哈巴狗儿似的,一个劲地夸赞。我这才知道,秦有时也有不毒舌的时候。 我也想要得到大礼包啊,可是古代的灯谜,我是啥也不懂,而阿英也没什么文化,我们只有大眼瞪小眼,看着别人的热闹。 我凑近南亭雨身旁,轻声问道:“风哥哥没有出来看花灯吗?” 南亭雨微笑道:“他有些事情耽搁了,就不来了,若他来了,只怕这些彩头都得归他了。” 我也不好多问,就继续看灯吧。我又问秦有时啥时候回云水窝,他居然白了我一眼,说道:“真扫兴!” 唉,我确实是有些无聊啊。南风遥不在,连常云昇也不在,只有那常云山,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冒个头,挥挥手。他在人群中,也抢答了好几次,除了答错,还是答错,引得众人哄笑。老宫人认得他,说道:“二公子,你这才学,可是欠缺了一些儿啊。不过,你这么积极,到时候彩头也可以单独给你留一份。” 众人便又笑了。常云山真是好出洋相啊。阿英很是鄙夷,说道:“将军怎么有这样不成器的弟弟啊!” 我说道:“有一个好哥哥,弟弟自然是要享福的了。” 不一会儿,我发现人群中的紫珏郡主,目光一直往我们这边瞟着。我顺着她的目光,原来是落在了傻呵呵的秦有时身上。我不由得心里暗暗好笑,一向眼高于顶的紫珏郡主,居然会看上一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凤凰男! 不过,秦有时的外表,确实还是很不错的,更重要的是,秦有时也有学识,替人医病,他可是一把好手。这么好的男子,就算穿着不显眼,却也是一身的光芒。但秦有时一定不喜欢这么强势的女人,我还是早点让他离开好了。 我提醒秦有时,南亭雨的身子弱,不能久逛。果然,他听了这话,很快就和南亭雨离开了。人多如潮,那紫珏郡主一时没看住,就再也找不见了,她气得直跺脚。我心想,秦有时虽然毒舌,但一有事,我必是护着他的,紫珏郡主 是何等的霸道,我可不能让他羊入虎穴呢。 我去询问常云山,常云昇人在哪里。阿英则远远地站着。常云山虽是和我说话,眼睛却瞟向阿英。我骂道:“你再这样,当心她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了!” 常云山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哥也不知在哪里喝酒呢。运气好的话,也许你能撞见,他是素来不爱热闹的。” 真是废话。夜也深了,莲生也过来找我,我问长勇,长勇也是如此回答。这常云昇,也真是古怪之人啊。 我说再逛逛,途中遇到了月雪城,还有月溪玉她们,她们都准备回家了,可我还想找一找常云昇。倒不是多想见他,只是想拜托他一件事。 灯光渐渐稀疏,我走到一个拐弯处,恍惚间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时,却看见了常云昇!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在行人渐稀疏的长街,踏着光影而来,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恍惚了。 我站住了,看着他,他问我:“听说你在找我?” 我说:“是这样的,秦有时快要回云水窝了,我有一些东西,想麻烦你花上一两日,送他回去,毕竟这一路不太平。” 常云昇说:“没有别的话了?” 我说:“自是没有了。”然后我想了想,说:“明日我会将这些东西送到府上。” 常云昇说:“今天是元宵节。” 我说:“是的。”心想又是废话。 常云昇又说:“今晚的月亮真圆,真大。” 我说:“是的。” 他又说:“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发现,常云昇可能有些喝醉了,废话像他那个弟弟一样多了起来。我说道:“可能吧。” 这时莲生走了过来,笑道:“小姐,那个鲤鱼灯好美,我们买了它吧!” 常云昇说道:“难道长勇没有给你买吗?我可要好好教训他了!” 我不由得笑了,这是常云昇吗?原来他的骨子里,也住着一个常云山啊。我说道:“常将军,你可不可以,将这个鲤鱼灯买下来,送给我们呢?反正你也没有可送的对象,口袋里的钱一定多得没处使。” 常云昇皱起了眉,说道:“到底是送给谁?总得送清楚吧?” 我说道:“你怎么这么小气,不买就不买!” 常云昇还是买下了鲤鱼灯,我是想拿着,将它送给月秋秋的,如果月秋秋知道,这是常云昇买来的,一定会很高兴的。常云昇刚刚买了灯,我便将买灯的钱给他,他不解地看着我,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收下了钱,果然是个直男。 回到月府后,我将鲤鱼灯给了月秋秋,果然,月秋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把灯捧在手里,总也不肯放下,苍白的脸色都泛出了红晕。端姨在窗外看着,满脸怜爱和心疼。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在收拾财物,准备将这些钱财都让秦有时带回去,作为阿英逃婚的赔偿。这些钱财,也是足够了吧。 终于没有什么事了,我推开窗户,望着空中的白月亮,想着南风遥,此时皎洁的月光下,他在做什么呢?他没有来,这个元宵节,也就令人意趣全无了。也许明年的元宵之夜,我们便能手牵着手,一起去逛灯会吧! 第39章 双重打击 正月十六这天,我便将一些财物打点好,准备送到常府。 刚刚到大门口的时候,却有人将我们拦下来,说是要查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我说道:“自然是我自己的东西。”那仆人低头道:“渊小姐,最近过节,府里看管不严,时常有盗窃之事发生。为免生事,凡是有大件物品出府,老夫人都责在下好好检查。” 什么时候兴了这种规矩?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我着急着赶路,懒得理会,那仆人却拦住不放,又指使另一个仆人去汇报。 很快,大夫人来了,后来二夫人也来了,还有众小姐,今天都还没有出门,听到动静,都赶过来了。月夫人也姗姗来迟。 大夫人听了汇报,说道:“这几日确实府里不安生,墨渊你没事怎么要弄这么些东西出门,还是打开看看比较好。” 二夫人身边的如梦说道:“墨渊一向不爱奢华,想必也没啥贵重之物,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大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近日倒是听说,就连皇宫里都在掉东西呢。咱们虽然不能比皇宫,可是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啊。” 我去,这是明摆着把我当贼了吧?我将几口袋东西丢在地上,说道:“这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值钱,但都是我挣来的,干干净净的,要看快点,我还有事!” 月夫人面露不悦,说道:“墨渊,你这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我望着这个名义上是我亲娘的女人,我还能有啥好态度?我都被当作贼看了,她还漠不关心?月雪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娘二娘,墨渊她不是这个意思。” 月如梦说道:“墨渊确实也挣了不少钱,这些都是她该得的啊。” 大夫人命人打开那些包裹,亲自检查。众人的眼神,也都落在了上面,他们发出了尖叫声,纷纷叹道:“居然有这么好东西。” 下人挨着翻了一遍,别的倒也罢了,算不上多稀奇,但里面有一只上好的鸾凤金簪,还嵌了碧玉石,成色上等,做工考究。大夫人说道:“你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我说道:“这是去年给梁王府的老夫人诊治时,老夫人病好后,因说投缘,就赏给了我。” 大夫人说道:“你给人家治了病,人家自然该谢你,但用如此的重礼道谢,恐怕还没有这样的人家吧。” 众人齐刷刷望着我,端姨娘也赶来了,说道:“我可以作证,确实这是老夫人送的,当时墨渊不要,可是老夫人说,以后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找墨渊,也不会再给东西了,就当是一次买断吧,墨渊这才接受了。” 月如梦在一旁甜甜地笑道:“我就说是误会嘛,可是渊姐也不早跟三娘讲。” 不知道为什么,月如梦一开口,我就觉得有一股阴风吹过来。二夫人也对月夫人说道:“可不是,你自家女儿得了什么,你居然半点不知。看这样子,墨渊再干几年,只怕连月府都能买下了。” 月夫人有些尴尬,脸色泛红,的确,她对我这个女儿,实在是所知有限。 大夫人又说:“既然是干净的东西,我们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了。不过,墨渊你要将这些东西带到哪里去?总该告诉自己亲娘吧。” 说罢,众人纷纷散去,月夫人站在我对面,我不想去看她的眼神,只是蹲下身,把那些包裹都清理好。莲生也在我身旁,默默地帮忙。 月夫人说道:“你能告诉我,要将它们带去哪里吗?” 我怎么可能告诉她,我是为了阿英呢?说了她也不会懂的。 她又问了一句:“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痛,这个问题,我从没有想过。我机械地理着包裹里的东西,珠光宝气的,有些刺眼。我说道:“秦婆婆现在年纪大了,我把这些东西带给她,她也不必那么辛苦。” 月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不像是这家的人。” 她走了,离开的身影,也一定是优雅的。而我,忽然心酸,眼角有泪水要溢出来了。 这个时候,长勇他们刚好进府来了,我还蹲在地上,手已经没有动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一个人蹲在我面前,我抬起头,却是常云昇。他诧异地望着我,说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病了?” 我连忙说道:“这些东西你带走,告诉时哥哥,留一些给秦婆养老用。” 常云昇说:“墨渊,你有什么事吗?” 我最讨厌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的语气也不太好,“你烦不烦哪?!” 果然,他很快就带着长勇离开了,还有我所有的积蓄。我又成了一个穷光蛋了。莲生说:“小姐,不用难过,凭你的医术,挣钱也是不难的。” 莲生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但她不会直接去触碰这个东西。 我一天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掉了。现在月府的人一看到我,眼神都是怪怪的,好像我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其实,真正干这些事的人,比我疯狂多了。哪个夫人没有私房,二夫人娘家败落,她明里暗里不知帮衬了多少,就是月老夫人,也不时给她那个不争气的兄弟送钱送东西,养着一大家子人。我又没拿月府一根针一根线! 常云昇派常勇护送秦有时回云水窝了。 我心情不好,想去见见阿英,刚好南亭雨有事找我。 我以为南亭雨的旧疾又犯了,赶紧过去,却见她好好的,面色还有些红润了。南风遥不在府里,最近奇怪得很,他老是不在。我每次问南亭雨,她都说的是,进宫去了。 南亭雨遣走了下人,望着窗外,说道:“渊姐,如果没有我哥哥,我们会不会还是好姐妹?” 这话问得太突兀,我点了点头。 南亭雨略一思忖,说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全凭哥哥照护长大,我知道哥哥疼我,为了我,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不知道南亭雨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此时的她,不再是印象里那个柔弱而寡语的小女孩,她其实是很通透的。 南亭雨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的哥哥,他是个好人,但是,我怕他在无意之间,伤害到你。” 我越听越糊涂,说道:“遥哥哥不会的。” 南亭雨说道:“渊姐姐,你离开我哥哥吧,不要对他抱有期望。哪怕,他向你求亲。” 我听不下去了,说道:“雨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你的病,不适宜操劳过度。” 后来也不知说了什么,这个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妹妹,给我当头一棒,她不看好我和南风遥,直接叫我们分开。我心里想,原来她的骨子里,是这么的自私呢,居然干涉起哥哥的感情之事,果真是被惯坏了啊。 不过,若真是要南风遥在我和南亭雨之间做选择,我还没那个自信呢。 第40章 南风遥的心上人 最近这几天,也不想出门,可是总觉得,月府的气氛也是怪怪的。尤其是月如梦,月溪玉她们,一见了我,眼神里总像有什么,好像忍不住要笑了似的。我的心情有些低落,于是我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这日,月夫人,月行山都不在家。月雪城却来找我,我感到很是意外。 月雪城将我叫到她的书斋里,半日才缓缓地开口,说道:“近日有一桩奇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我知道月雪城的性子,是最不爱八卦的,她如此说,必然是有缘故,我忙问道:“我这两日不大舒服,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呢。” 月雪城已经遣走了身边的丫环,屋里袅袅燃着檀香,月雪城说道:“那南风遥,居然冒着雪天,在太史令府外等了一整夜。” 我更是听得云里雾里,说道:“南风遥和太史令有什么交情吗?” 月雪城将一盏红枣汤递到我的手上,说道:“太史令有一个女儿,叫作谢苏苏,长得极美,前些年去了外地,最近回了雍城。” 我知道了,月雪城说了这一句,我便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个叫谢苏苏的女子,将击碎我所有的幻想。不管南风遥对我承诺过什么,这些统统不作数。谢苏苏没有回来,为了南亭雨,他可以闭着眼睛娶我,然而谢苏苏回来了,他的爱情便又复活了吧? 我只觉得心头一片凉,手也冷得直打颤,捧着红枣汤,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怪不得月溪玉,月如梦她们用那种眼神看我呢,原来是在看我的笑话呢。 我强打起精神,对月雪城说道:“姐,你不必担心,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南风遥,不过大家闹着玩的。” 月雪城看着我,说道:“那就好,听说南风遥最近得了风寒,也弄得有点儿惨呢。你以后还是少去南府吧。别人还以为你有所企图呢。” 我出了月雪城的书斋,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倒了。就算南风遥没那么喜欢我,我也是不怕的,可是从天而降的谢苏苏,让我感到无能为力。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这算不得什么,而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而疯狂,这才是不可阻挡的爱情。我这才发现,我确实有点自作多情了。 可是听说南风遥生病了,我的心又替他担忧起来。他病得严不严重呢?为什么没有来叫我去看看?他是不打算再见我了吗?我觉得委屈极了。 那个谢苏苏,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将南风遥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甚至多年后也不能忘怀? 这个晚上,我失眠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虽然已进入正月,外面却落起了雪,天气奇寒。我想到在这样落雪的天气里,南风遥居然可以在人家府外候了一夜,可见他有多么喜欢谢苏苏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最大的距离,是我脸上的胎记,现在来看,却是一个叫做谢苏苏的女子。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对我轻许承诺,让我做了备胎?他真是该死! 第二天,月如梦叫住我,说道:“想不到南公子不仅人长得好,做诗也是极好的。” 我一向懒得和月如梦说话,她却兀自说道:“南公子写给谢小姐的情诗,如今满雍城都传开了,真是感人肺腑啊!墨渊,你要不要看看?哦,对了,你们关系好,说不定,他早就给你看了吧?” 这月如梦,自从成了二房的嫡女,真是刷足了存在感。把一众小姐都比下去了,如今也只有月雪城能盖她一头。以前她是暗戳戳地茶,现在她的茶倒是变得高调起来了。 中午吃饭,刚好几个老爷都在府上,月老夫人说大家吃个团圆饭。虽是团圆饭,男女仍分席,不过更热闹了。月溪玉和月如梦凑在了一块,月溪玉是个炮仗,声音大得想不听见都难。月如梦说道:“你们听说过了吗?元宵节那天,南公子给谢小姐送了亲手制作的花灯,据说是荷花造型的,象征着和和美美,而且还放置了西域来的香料,香气一沾衣衫,三日也不散呢。” 月溪玉高声道:“真的吗?这南公子好懂女孩子的心啊。我记得,他曾经送过兔子灯给墨渊啊,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是不想理会她们的,看见我不好过了,都跑来寻我的开心。那月溪玉是个没眼色的,还在拉我的衣袖,说道:“墨渊,你是不是喜欢南公子啊?不要做梦啦!你是没见过那谢小姐,长得可标致了,跟朵花儿似的......” 我真是受不了了,说道:“这满桌的菜还堵不上你们的嘴么?” 月溪玉笑道:“我们说几句又怎么了?你现在真是拿大了,也是呀,你有钱,连梁王府的老夫人都送你那么粗的金簪子,哪像我们。不过墨渊,你那么有钱,又懂医术,好歹把自己脸上那块儿弄一下吧,兴许呀,南公子就回心转意了!” 我只觉得满脑子的血直冲脑门,冷笑起来,“玉姐,我自然不能跟你比的了,我是没人要的,你不一样啊!” 月溪玉可能也想到什么了,恼羞成怒起来,一筷子朝我丢过来,我也不示弱,半碗汤向她泼去,月溪玉冲过来,和我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 很快,我们被制止住了,我和月溪玉都受了惩罚,不准吃饭,去跪了半日祠堂。月溪玉还在怪我,说我小气。 我真是服了这位大小姐,只能她埋汰别人,别人还不能反抗了咋地? 月溪玉还不忘补刀,说道:“你这样的,确实嫁不掉。” 我自然知道她的那些事,说道:“我嫁不嫁都无所谓,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月溪玉说道:“我听我母亲说,你娘为你安排的是一个腿瘸的王爷。” 我才不信她说的话,我说道:“总归是王爷,有一点小毛病,也没什么不妥。” 月溪玉说:“那人三十有余,还未娶亲。” 我说:“年纪大会疼人。” 月溪玉说道:“你好无聊。” 我说道:“不是为了让你闭嘴嘛。” 傍晚从祠堂里出来,空中又落起了细细雪花,春日里,竟是比冬天还更冷些似的。 过了两日,我实在忍不住了,打听到太史令府在何处,我像一个小贼似的,连莲生也没有告诉,便偷溜着出了月府,去太史令府附近转转。 后来,我想着今日宫中有宫宴,谢苏苏应该会出席吧,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果然,谢苏苏出来了,虽然我不认识她,但直觉告诉我,她就是谢苏苏。她穿着绯色的衣裙,眉目如画,有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眼,美得不染凡俗之气。其实比她美的人,也不是没有。然而这一刻,我明白,她就是南风遥想要的人。 谢苏苏缓缓地进了轿子,我似乎能闻到一股幽香。马车不疾不缓地走了,我有些落寞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南风遥,这些日子,他憔悴了不少,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疯狂和伤感。看见我,他也并没有太意外。 我想要质问他,却发现居然什么也问不了。好像受伤害的人是他,他现在这么惨,我不应该再给他任何的压力。 我微微地笑了笑,保持着冷静,说道:“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居然也不作任何解释,我说道:“好巧啊。我回去了。” 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而他还望着渐行渐远的谢苏苏的马车,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离开。 这一刻,我是该死心了。我恨死我自己了,居然相信,他会爱我,会娶我! 回到家里,我偷偷地哭了很久。我将那只兔子灯,还有那支竹笛,还有那个玉瓶,全都打包好,令人送还给他。就这样吧,结束了吧,其实我们也没有开始过,现在也没有人安慰我,都觉得我活该。 第41章 大病一场 我失恋的事情,大约也传遍了雍城的贵眷圈了。我倒是不怕丢脸,然而我丢了月夫人的脸,她对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月行山倒是来找我说话,他说:“那南风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要相信自己,错过你,是他没福!” 我不知道,月行山是如何有信心,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反正我是没啥信心的了。或许我以后,真的只能配一个有残缺的人,或是终身不嫁。我和南风遥的事,她们都笑我异想天开,自作多情。 我连门都不想出了,就算端姨娘有时出门,叫上我一起去,我也神情恍惚,提不起精神来。 听说过两日皇宫要举办一场宫宴,我父亲也在被邀请之列,而南风遥作为太子陪读,加上文采好,人也长得好,自然也是要出席的。不知道那谢苏苏到时会出席否? 我鬼使神差地,竟还想再见到他们。我总觉得,自己还有些不死心。万一谢苏苏不要他,万一他就回头了呢? 我央着月行山,带我进宫赴宫宴,同去的,还有月雪城。月夫人说道:“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不用去了吧?” 月行山也说道:“你最近精神不好,还是多在家歇歇吧。” 我还想说什么,月夫人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我,“都跟你说了,这次宫宴,你爹只带雪城去,你跟在一旁算什么!” 我一听,不再言语。这时雪城开口了,柔声说道:“爹娘,墨渊跟上,也没什么妨碍呀,我看着她就好了。” 月行山也说:“其实出去散散心也好。” 月夫人不再说什么,开始和月雪城打扮起来,而我就不用了,只需戴上面纱即可。 宫里是晚上开宴,到了傍晚,我们乘坐马车进宫。一路上也颇为热闹,天气也回升了,连日来的积雪终于消融得差不多了,却觉得这世界消瘦而难看,反不如冬日里丰盈洁白。 我是心不在焉的,下马车时,远远地看到了南风遥的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却也让我心中被拉扯似的疼。 男女分席,月夫人与那些贵夫人寒暄,而我也并未与月雪城一起坐,我在人群中,找到了谢苏苏,鬼使神差地,我坐在了她旁边那一桌。谢苏苏今天打扮得更加美艳,一身珠光宝气,凤目凌人,更显华贵。我偷偷地看了她好几眼,她脸上那抹高不可攀的神情,让我不得不甘拜下风。 昨夜没睡好,人也有些飘忽,我没拿稳面前的杯盏,竟是掉在了地上。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捡它。谁知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我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对面的几个女子掩面而笑,她们之中,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 有一个是赵世子的妹妹,从前便有过过节的,她笑道:“月小姐这是怎么了?连杯子都拿不稳了?被男人抛弃了,也不必如此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脸上烫得不行,说道:“你把嘴放干净一些!” 那女子挑眉道:“月府若无镜子,你总该去湖边照照自己吧,下次要找男人,可要看清楚了,聋子配哑巴,不要净想着攀高枝儿!” 我只觉得头痛得很,她是击中了我的痛处,我实在是忍受不了,骂道:“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尊容!” 这边吵闹起来,那边月夫人赶了过来,喝斥了我,自然说是我的不对,没有风度。要我赔礼道歉。那女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怎能服气,将头转过去,一声中吭。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月夫人,我看您家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我只觉得这声音十分好听,回过头来,却见一旁的桌子上,站起一个衣着华丽,眉目凛然的女子。 月夫人说道:“湘瑟公主,不必替她说好话。这次回去,我必定好好罚她。” 被叫湘瑟公主的女子说道:“我明明什么都看见了,说的也不过是事实,你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你这可是是非不分了啊。” 月夫人赔着笑,赵世子的妹妹也不说话了。湘瑟公主说道:“来我们这边吧。” 我起身,走了过去,和另一个女子交换了位置。湘瑟公主说:“我听说过你。” 我客气地笑笑,心想我现在都成了雍城的名人了吧? 她又说道:“常云昇是我的远房表弟,他提起过你。” 我还是笑笑,说道:“常将军与我是认得。” 湘瑟公主说:“我第一次见你,果然觉得很是亲切,和那些人都不同。”她又看了看我脸上的面纱,说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何必蒙着脸?” 我不好意思了,说道:“怕吓着人。”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道:“别人都不怕说难听的话,你又何必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我不知怎样回答,她又说:“上次梁王府少夫人给我送了一盒你做的药膏,用了肌肤白净多了,气味也很香。我不好再向少夫人多要,你若有时间,可为我再制一些?” 我笑道:“自然是无妨。不过梁夫人的肤质和您的又不同,我得重新调配方子。” 我和这湘瑟公主,也算是一见如故了,那边赵世子的妹妹气得直瞪眼,明明是想整治我,却不想因祸得福了。 宫宴结束,我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忽然又像风中的花瓣一样,飘零一地。我望着谢苏苏离去的背影,然后我看见了南风遥跟上去的背影,我想要追上去,却觉得脚步沉重。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我傻傻地看着南风遥紧跟着谢苏苏,但谢苏苏并不理会他。南风遥也是够痴情的呀。 我胡思乱想着,却觉得脑子越来越觉,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后不省人事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浑然特别难受,疼得厉害,人也昏昏沉沉的。端姨娘亲自照顾我,煎好了药,喂我喝下。我虚弱地问道:“我这是要死了么?” 如果真是死了,倒也无所谓了,与其痛苦而纠结地活着,还不如一了百了。 莲生衣不解带地服侍我,凑在我耳边说道:“老爷和夫人商量呢,觉得要早日把你的终身大事办了,免得你成天心神不定的,生出多少事来。” 我一听,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病榻上弹起来,他们这是要干嘛?是觉得我离开男人活不下去了吗?不,就算是失去了南风遥,我也要活出个样子来,绝不能叫别人看扁了去。 过了两三日,我倒也真的缓和了很多。连同一颗心,也变得平静多了,可能这就叫作心灰意冷吧。没有了颜面,没有了爱情,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我生病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南亭雨赶来看望我,莲生说道:“就是他这妹子,否则他也不会假意与你交好,小姐你不必再见她了,以后她得病没得治了,也不要可怜她!” 话是如此,可南亭雨毕竟也没得罪我,我不能迁怒于她。南亭雨很是过意不去,我微微笑道:“原是一场误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阿英也来看我,这些日子她愈发精神了,真有女侠的风范。她听了莲生讲起前因后果,就拔着腰间的剑,说道:“你一句话,我替你去收拾!” 我连忙抱住了她,就到此为止吧。 南亭雨停留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阿英坐了好一阵子,说了会儿闲话,我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常云山如何了?” 阿英顿时眉毛立起,说道:“不提他也罢!要不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我真恨不得宰了他!将军人那么好,怎么有这样混账的弟弟?” 莲生笑道:“将军自然是好的,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姑娘也多着呢。” 阿英不好意思起来,捶着莲生道:“小丫头,看我如何治你!”两人就当着我的面,在房间里追逐打闹起来。 我心生感慨,不要难过了吧,为了她们,也为了自己。 第42章 人不贪财,有何乐趣可言 我养了好几日。二月出头,春光明媚起来,我的心情却是黯淡得很。 这一日,我是准备去大安寺逛逛,然而还未出门,便听说有人找我。更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南风遥!我一听来报,心中猛地一个激灵,却故作平静地说道:“告诉他,我没得空。” 然而那南风遥居然就守在府外不走了,我想我也没那么大的魅力,可以令他回心转意,八成又是南亭雨的病犯了吧?要不是南亭雨的病,从一开始,也许他就不会搭理我。 端姨娘也听到了动静,走过来对我说:“墨渊,一码归一码,南公子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但南小姐并没有任何的错处。” 我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的,所以我还是会去南府一趟的。”端姨娘说道:“要不,你告诉我,南小姐的病情,我去看看。” 我说道:“端姨,南亭雨的病,变化多端,我已经熟悉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戴上了面纱,来到月府门口,果然见南风遥垂手而立,他还是那么俊秀,穿着素色的衣衫,眼神流露着忧郁,确实让人无法招架。我感觉心里又要翻江倒海起来,却极力克制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南风遥自觉有愧,并不敢直视我,说道:“渊小姐,雨妹的病情更厉害了,要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再麻烦你。” 我笑了,轻声道:“我知道,你自然是不肯再见我。” “不,”连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道:“没关系,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 我停了停,又说道:“既然你找到了我,我自然是不能见死不救的。不过我也不是闲着无事,要看病可以,总得有些酬劳。” 南风遥有些意外,很快说道:“那自然没有问题。我必会重重酬谢。” 我说道:“那你说个价?” 他略一思忖,道:“黄金百两。” 我笑了笑,这价倒也不低了。我说道:“那就三百两吧。” 他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我跟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这条路,感觉分外漫长。我听到外面的鸟叫,声声叫唤着春天,然而我连掀起帘子的心情也没有。我收的他家的钱,不是看病的钱,而是我的精神损失费。而且,我把这些都明码标价了,以后我不欠他,他更不欠我,不会觉得愧疚。 来到南府后,南亭雨的病情果然来得凶猛,可能也跟近日心情不佳有关。我在里面弄了半日,南风遥就在门口紧张地守着,完事后,我出门时,才看到他脸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我见过他疯狂的样子,也见过他紧张的样子,但都不是为了我。 等南亭雨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就准备离开。南风遥跟在我身后,说道:“谢谢你。” 我说道:“不用客气了。记得准时煎药。还有,尽快将黄金送到月府,我不赊账的。” 我故作潇洒地离开了,我不知道,南风遥是不是在背后看我,也不知道,他脸上的神情是不是很失望。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如果我是他,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但我不是他,我为什么要理解他?我就是忍不住地恨起他来。 去一次南府,我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下午,我才到家一会儿,南府的黄金就送上门来了,把众人吓了一跳,都跑来看热闹。月如梦说道:“墨渊,你可厉害了,看一病,收人家黄金百两,这样下去,只怕整个月府都比不上你有钱了。”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其他人要么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要么好奇地窥探我。我懒得解释,我就是爱财如命,有什么问题吗?我不管她们是嫉妒还是看不起,反正我总得找一样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到了傍晚,月行山回来了,月夫人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听说此事,先是月夫人说了我几句,后来月行山将我拉到一边,说道:“墨渊,你若是想要钱,爹爹可以想办法,你如此这般,传出去多难听啊。” 我笑了,想不到堂堂一个将军,还害怕别人说话难听。我说道:“爹爹,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不必管人家怎么说。不要说黄金百两了,就是千两,那南风遥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月行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墨渊啊,你不能掉进钱眼子里啊。” 我说道:“爹爹,你想喝酒吗?若是想喝酒,渊儿可以陪你。若是还要唠叨,我可要回去点我的金子了。” 月行山连连说道:“你心里不自在,爹陪你喝酒,啥话也不说了。” 于是,我们就在月行山的院子里,喝起酒来,我看见梨树已经含苞了,白白的一点点,空中浮起一钩月亮,也是白色的。多么适宜初恋的春二月,我却失恋了。去他妈的! 我压制下了心头的感伤,和月行山对饮,我的酒量居然不错,月行山说道:“你不愧是我的女儿,遗传了我!”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用骄傲的语气说我,倒是令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我说道:“爹,我总觉得,自己是没用的人。” “谁说的,”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家墨渊不比任何人差劲!你看看你,懂得治病,这一点,就比好多人强了。你会给我摘梅花,还会陪我喝酒,你虽然脸上有一块胎记,可是你的眉眼,真是俊得很哩,仔细看你的胎记,也不难看,像一朵云睡过去了,万一哪天它醒了,就自己跑了呢?” 天哪,我不知道,我的这个时代的父亲,居然如此可爱!我太喜欢他的解释了,不由得笑了起来,将酒杯高高举起,与他碰杯。笑着笑着,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其实白天在南府时,我就积蓄了好多情绪,它们像冰块一样。如今,这温热的酒一进了肚子,倒是统统化掉了,一股脑儿地往外流着。 我喝着喝着酒,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只见月亮已经升高了,夜色朦胧,我的身上披着月行山的披风,他说道:“我们说了要一决高下的,我数了数,今日我们差不多呢,明天还有兴趣来不?” 我感受着月光里,月行山暖暖的眼神,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虽然我是个灾星,丑八怪,可是作为父亲,月行山真的一点也没有嫌弃我。我感觉自己,并没有被这世界抛弃。 我大声地答道:“明日奉陪到底!” 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第43章 南风遥发怒了 第二天,我醒得迟了些。醒来后,莲生立即端过来一碗红豆汤,我有些不解,莲生道:“是老爷让厨房一早就熬好的,说小姐醒了,就端过来。老爷可真是宠你啊。” 我喝下红豆汤,心想待会儿要不要又去找月行山喝酒。莲生说道:“小姐,你还去啊?你知道现在府上的人怎么说你吗?”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如何说?” “他们说你是财迷,如今又酗酒,是没得救了。”莲生看着我说道。 府上真是闲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啊。我的好他们看不到,我有半点不是了,统统都在笑话我。我想着过去看看,走到月行山的院子前,正撞见月夫人。月夫人看我冒冒失失的,说道:“酒醒了?你能不能省点心?又来找你爹,他在书房里呢。” 我诺诺,点头,等她走过去了,才一口气跑到书房,喊道:“爹,我来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并未看见月行山,一个人却回过头来,正好门外的阳光比我先跑了进去,光打在他的脸上,居然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常云昇吗? 我有些讪讪的,说道:“常将军在这里啊。” 常云昇笑道:“月将军刚刚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渊小姐可有事?” 我说道:“没什么事,你们先聊。” 我转过身,正要离开,常云昇突然叫住了我,说道:“渊小姐。” 我回过头,诧异地问道:“你可有事?” 他说道:“没,什么。阿英最近挺好的。”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然后又准备走了。 他又叫住了我,真是磨矶,这次我连头也没有回,淡淡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说道:“墨渊,我可不可以,叫你墨渊?” 我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向严肃冷酷的常云昇,居然要和我套近乎了。我一时很难适应,只是“嗯”了一声。我还搞不懂,这里面有什么状况。我不能答应他,但是直接拒绝,好像也不对。 这时,月行山过来了,他笑道:“渊儿,今天可不行啦,我与常将军有事要谈,有机会了再与爹爹喝酒吧。” 常云昇说道:“墨渊小姐还喜欢饮酒?” 月行山说道:“是啊,我的这个小女儿,最是像我,酒量好着呢!” 常云昇便笑了,说道:“我那里倒有几坛子好酒。” 我匆匆地告辞,突然觉得,常云昇很不对劲。 我有些无聊,就在端姨娘的药草园里发呆,不一会儿,空中落起了小雨,莲生来给我送伞,我才发现衣服湿了。 我正往回赶,突然听到南风遥来府上了,而且要找我。我心下觉得奇怪,他肯定是不想见我的,怎么又来了?难道南亭雨的病情有所反复? 我猜测着,南风遥已经进府了,在前厅候着,月府一些没事可干的人,也跑去看这位美男子了。我换了一身衣裳,才赶过去,谁知他一见我,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我吓得险些后退,连忙叫莲生去倒茶。 这时,前厅就只有我和南风遥了。而厅外两侧是一些看热闹的人。 南风遥走到我面前,质问道:“月墨渊,你若恨我,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你怎能将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云里雾里,不知所谓,说道:“我做了什么,你不要含血喷人!” 他冷笑道:“昨日你给雨妹看病,今日她却吐血了,我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说你开的药过猛,是在杀人!” 原来如此!我笑道:“你若不信我,为何请我?你若信我,为何又听旁人的话?你不过是自己心虚罢了!” 南风遥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你的心肠如此歹毒,果然别人说的没错,你就是灾星!” 当我听到后面两个字时,我的脑袋一下子炸裂了。我想不到,南风遥居然如此说我,就算他是口不择言,我也没法原谅他了!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说道:“是,我是灾星,但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更没有害过你妹妹!若我真医坏了南亭雨,便拿我的病为她偿命!” 这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夫人听到动静,也赶过来了。大夫人听南风遥的痛诉后,便训起我来,说道:“墨渊,我不是说你了,你不能干些图财害命的事啊!” 这时,月晓婵,晓娟,还有月溪玉,月如梦她们也来了。她们有的说我绝不是那种人,有的说我早就被金钱迷了心智。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南风遥说道:“若是雨妹因此丧命,我必然会去官府讨要说法,月将军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女儿的?” 月行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如何教导女儿,与你何干?” 月行山站在我身边,说道:“不必害怕。” 大夫人见状,说道:“三弟,你可不能偏袒自家女儿啊。人家南公子是有证有据,没有冤枉她呀。” 常云昇开口了,说道:“南公子,既然南小姐一直是墨渊小姐在医治,你就应该相信她。” 南风遥说道:“我就是后悔,当初太相信她!” 我冷冷说道:“南亭雨是近日摔伤过,体内有淤血,我开的药,自然与往日不同。你自己回去,要不了三日,她必然大安。” 南风遥不说话了,常云昇又说:“南兄关心自己的妹妹,真是让人感动。不过,口不择言,只会让人寒心。” 南风遥悻悻地说:“既然常兄也如此说,想来不是袒护她,我先回去了。恕我冒犯。” 南风遥一走,我强撑的精神一下子垮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莲生吓得直叫:“小姐,你没事吧?” 我面无表情,幽幽地说道:“没事。” 月府的人也渐渐散去,月行山将我拉起来,安慰着我,“这个南风遥,自己对不起人,反而以为别人要害他!” 常云昇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今天我也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我也不在乎,也不是第一次了。本来今天是个晴天,这天气反复无常,雨竟是越下越大,如同我的心情。 我对常云昇说:“今天的事,务必不要告诉阿英。” 他说道:“你还在担心别人。” 月行山说道:“雨也下大了,云昇,不如就晚些走,在亭子里喝一会儿茶,中午我叫厨房弄几个像样的菜。” 常云昇说道:“老将军您可真有意思,陪自己女儿喝酒,却要跟我饮茶?” 月行山连忙笑道:“那就酒好了,有的是好酒!” 莲生撑着伞,扶着我离开,我听到月行山在后面说道:“云昇,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那可是好得很哪。” 这话说得,我真不好意思回头看,月行山确实太夸张了,我怕一回头看,自己就忍不住笑出来。雨声淅沥,我听到常云昇居然附和道:“是好得很,是好得很。” 我一向以为他正直不说假话,他现在就是在应付月行山吧?我不敢回头看,害怕看见,明明是不能相信的话语,却撞见了貌似真诚的眼神。就像那一年,在云水窝,初见到南风遥一样。如今,却是一地鸡毛。并没有真正地发生什么,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第44章 桃花糕喂了狗 听莲生说,边地有变,长勇将要随常云昇征战。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阿英该不会去吧?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赶紧去阻止她。 想不到我还没有去找她,她却先找上门来了。阿英眼里闪烁着光亮,说道:“墨渊,我真的很想上阵杀敌。” 我虽然和阿英情同姐妹,也欣赏她的抱负,却实在是不愿意她身陷凶险之中。我说道:“阿英,战场上刀剑无情,我太担心你了。” 阿英握着我的手,坚定地说道:“墨渊,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知道阿英的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真是拿她没办法。 但我又一想,阿英想去,只要常云昇不让她去,她不就去不了了吗?她可以不听我的话,她还能拒绝常云昇的意思吗? 我知道常云昇和月行山交情深厚,此番常云昇被皇帝钦点,平复边乱,临行前自然也是要来和月行山话别的。 我开始注意月行山那边的动静。果然,下午的时候,我听到消息,常云昇来府上了,和月行山饮酒。月行山心情很不错,特意拿出了窖藏多年的好酒。我这样冒失地前往,不会打扰到他们吧? 不过,为了阿英,我就豁出去了。 我最近和月晓娟学会做一样新糕点,叫作桃花糕,取桃花汁液,加以细米粉,和以桃花粉制成,糕面点缀桃花瓣,胭脂红色,揭开盒盖,宛如春天的容颜。 我借着送糕点的名义,踏进了房间,他们喝酒喝得正高兴,有说有笑,谈论着边地之事。我说道:“常将军,尝尝这桃花糕吧,去了边地,只怕那里还是飞沙走石,春日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月行山笑道:“没错的,云昇,吃一吃,也讨个好彩头。” 两个惯于在沙场作战的粗糙汉子,望着食盒中的糕点,面露喜色。常云昇惊道:“原来墨渊小姐,竟也有这一手好手艺呀。” 月行山道:“我这三个女儿里,墨渊别的不说,心灵手巧是数一的。” 常云昇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倒是不敢下手了。” 我打趣道:“常将军,是怕我下毒啊?” 常云昇道:“无功不受?。墨渊小姐,我受之有愧啊。” 月行山说道:“云昇,你怎的磨磨矶矶起来,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我说道:“将军果然是聪明过人,我确有一事相求。请你出征之时,万万不要带上阿英。” 常云昇听罢,皱了皱眉头,说道:“这糕点看来我无福消受了。” 我以为阿英已经够倔强了,想不到常云昇也是个不开窍的。 他见我不高兴,说道:“阿英虽是女儿家,却胜过一般的男子,舞刀弄枪,全然不在话下。她早就跃跃欲试,要闹着上战场了。况且,这次的边乱,并不是特别厉害,也许小半年就回来了。你若真懂得阿英,就不该拦着。” 我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常云昇又说:“比如,墨渊小姐你喜欢治病救人,但一般的女子,也不好抛头露面,总是要受人指指点点。可为何你还不顾别人的看法,不时穿行于城中各家呢?” 原来这看起来木愣愣的常云昇,其实也有几分口齿。我望向月行山,向他求助。 月行山呷了一口酒,赞道:“好酒,不错!”然后他又掰了一块糕,一半分给常云昇,说道:“这也不错,尝尝!” 他们居然无视我,我真是白费力气了,早知也不做糕点了。 常云昇尝了尝桃花糕,说道:“果然很好。到了边地,可能有桃花,却没有这么美味的点心了。” 月行山笑道:“你快些回来,到时候没有桃花糕,还有荷花糕,菊花糕,梅花糕,变着花样儿做。” 我没好气地说:“做什么,做梦吧!” 月行山说道:“看看我这小女儿,越发有脾气了。” 常云昇说道:“墨渊小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英的,只要我活着,她就必然毫发无损。” 我嘟囔着嘴,说道:“你乐意照顾就照顾吧。” 看来是没戏了,我也懒得和他们贫舌,转身便退了出去,心想这糕点也算是喂狗了。月行山和常云昇还在继续饮酒,看来今天不喝光几坛子,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我回到自己院子里,莲生也正在苦恼,长勇这一去,她还不跟丢了魂似的才怪。 月晓娟和月秋秋都在这里,大家吃桃花糕。月秋秋听说常云昇在府里,又听说他要去打仗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苍白的脸色和胭脂色的桃花糕形成了鲜明对照。 这个傻丫头,我抚着她单薄的背,说道:“常云昇打了好几年仗,什么没经历过呀。” 人一多,我们有说有笑,我也暂时忘记了烦恼。 到了晚间,我装了一盒子桃花糕,让常云昇带回去给长勇和阿英一些。 天色朦胧,常云昇带着几分醉意,接过我手中的篮子,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跟你说说。” 我说道:“不必了,将军有些醉了,还是早早回去吧。我也不配再求您什么了。” 他露出苦笑的神情,说道:“墨渊,我今日才发现,你竟是这么不讲道理。你有气,就撒在我身上,明明是自己劝不了阿英。” 被他说破了心思,我都有点儿恼羞成怒了,便说道:“我也是今日才发现,将军竟是如此小肚鸡肠呢。” 他双手提着篮子,笑呵呵地看着我,说道:“我想和你说说别的事。” 我转过身,说道:“闲事就不必说了。” 我走到回廊拐角处,忽然发现月秋秋正在那里,眼睛光溜溜地望着,见我走过来,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彼此有些尴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常云昇已经走远了,月光晕开,一树桃花映着亭台,点染得黄昏很是暧昧,月秋秋的脸上,也像是被桃花染过。 我还想着,怎样打破这有些僵硬的气氛,她倒先开口了。 月秋秋说道:“墨渊姐,常将军是喜欢你的吧?” 我“啊”了一声,说道:“你这丫头,也乱说起话来了。” 我知道她暗恋常云昇,她倒好,先倒打一耙,我连忙说道:“那个冷面人,懂得什么喜不喜欢的,我求他办件事,他居然一点都不肯听。我要真有这样的郎君,我先扇自己耳光。” 月秋秋细声说道:“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在发光。” 我当然是不肯承认的,他看我的眼神,关我什么事。况且,我这样的女子,之前在南风遥那里,就是自作多情了,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要是谁真的喜欢我,除非他当着我的面,向我发誓,否则我是再不信的。 月秋秋说道:“我知道,南公子那样的才俊,世间少有。但是你看看,常将军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而且不虚浮,为人讲义气,丝毫不亚于南公子啊。” 我去,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月秋秋是如此成熟,理智,我还以为她只是长了一副恋爱的脑子呢。可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南风遥了,就一定要喜欢常云昇呢? 我说道:“秋秋,你看,今天月色很好。” 我突然想,不知现在,常云昇走到哪里了呢? 不,我马上告诉自己,不能想。这一次,我绝对要管住自己的心。 第45章 将军的告白吓人一跳 距离阿英他们出征,还有三天了。 我想既然劝不了阿英,不如就由着她去。但是实在又放心不下,莲生说要去大安寺,替长勇求平安符,我也正有此意。 正是春三月,也正好趁此机会出游。自从和南风遥分道扬镳,这个春天都快过去了大半了。 天气不错,我们一早便坐马车,赶往郊野的大安寺。我想到除了替阿英求平安符,也得替月秋秋求一个。 一路春风送,车外鸟语如织,我时不时地掀开帘子,感慨时光过得太快。 我们先求了平安符,然后又在寺庙里逛了逛。莲生凑在我耳边说:“长勇过来了。”我点点头,莲生就小跑着溜掉了。 我有些无聊,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望着空中纤薄的云彩,觉得自己也快飞起来了似的。 忽然,我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我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朝这边看。我假装不知道,将视线移到一边。我是戴着面纱的,也许那人有几分好奇吧。 这时,一个女子被数人簇拥着,从庙里出来,衣着华丽,容貌艳美,我一看,这可不就是南风遥的心上人谢苏苏吗? 那男子向谢苏苏迎上去,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们。谢苏苏目不斜视,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吓得我赶紧低了头,地上已落了不少花瓣。 我正在出神呢,身后有人喊道:“你在这里呀?” 我回头一看,正是阿英,不由得喜出望外。阿英说道:“今日有些儿空,还可以闲逛一下。” 我连忙将求得的平安符拿给她,阿英说道:“墨渊,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的阿英,自然是不错的。” 就在这个时候,常云山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了,满面是笑,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我说道:“二公子,你也喜欢逛寺庙啊?” 常云山笑道:“我大哥出征在即,长勇都来了,我还能不来么?”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阿英。 阿英没好气地说:“走到哪里,都能遇到。” 我对这常云山,也没什么好感觉。这个花心大萝卜,居然看上了我的阿英,我头一个不答应! 阿英说道:“墨渊,我们去那边看看。” 常云山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阿英冷不丁地转过身去,凶道:“你再跟着,别怪我不客气了!” 常云山虽然是常云昇的弟弟,可是阿英真不给他面子,也是这常云山太不知趣了,一见了阿英,就两眼色眯眯的放光。阿英又是眼睛里最容不得沙子的人,常云山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常云山根本不自觉,还在说道:“阿英,你还是不要去打仗了,连我都见血就昏,更不要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了。墨渊小姐,你得劝劝她呀。” 阿英抽动着腰间的佩剑,厉声道:“再这样我真是不饶你了!” 常云山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说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他还在继续跟着,只是隔得更远些了。我说道:“阿英,你要是那么讨厌常云山,可以告诉将军去,他最怕他哥了。” 阿英不以为然,“不必,他这样的混混,我完全应付得过来。” 接下来,我才知道,常云山已经在阿英那里,受了不少伤了,不是胳膊,就是腿受伤,他不长记性,阿英也不客气。常云昇怎么不说,但是自从阿英来了,常云山确实没有花天酒地了,以前他的身边围了不少女人,现在他是碰上了阿英这块硬骨头,愈发来劲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阿英长得也不算很美,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息,偏偏常云山就是要犯贱。男人这个物种,真的奇怪得很呢。 近午时,准备回去了。其实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就想看看谢苏苏的去向。在山下的马路旁,我正准备上马车,却留意到谢苏苏也正上马车,一举一动都美极了,让人自愧不如。 我正傻傻地盯着谢苏苏,先前见过的那个男子,却也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好像是什么秘密被发现了,连忙移过视线。他却缓缓走过来,我心想他不会质问我什么吧? 这个时候,却听到随从说:“马车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走不了了。”我就让他们先弄一下再看。 这时,那人已走到我面前,却是面含微笑,说道:“你好,我叫谢良安。家父是太史令,我们的马车有多余的位置,小姐若不嫌弃,可与府中女眷同行......” 竟有这样巧的事?我左右张望,心想我要是和谢苏苏一起,不知道会怎样呢?我竟有些期待起来了。 这个时候,传来马的嘶鸣声,我还未反应过来,常云昇骑着马,已来到我面前,虽然是风尘仆仆,却也有几分威风。 我笑道:“常将军,这个时候来逛啊,是要在寺庙里吃午饭吗?” 他却潇洒地跳下来,走到我面前,说道:“墨渊,我有话对你说。” 这时长勇还在摆弄着莲生送他的平安符,我出于礼貌,对谢良安说:“多谢公子。” 常云昇却抢过我的话,说道:“谢公子,我来接墨渊了,就不麻烦你了。” 我听他这话说得奇怪,好像我是他什么人似的。那边谢苏苏在喊:“哥,时间不早了。” 谢良安又行了一个礼,说道:“常将军,后会有期。” 马车很快就弄好了,我正要上马车呢,常云昇叫住了我,说道:“墨渊,我送你回去吧。” 我犹豫着,阿英,莲生,长勇他们都望着我,我说道:“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如何担得起。” 莲生跑到我跟前,小声说道:“小姐,你不要装糊涂啦。” 我就这样站着,好像要站到世界的最后一刻,常云昇就这样地看着我。我实在受不了了,说道:“好吧。” 这就样,我们在众目睽睽中,乘着同一匹马,飞奔而去。我想这常云昇,该不会是疯了吧?我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说道:“常将军,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他却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来到一条溪流旁,山色映水色,碧波上淌桃花,山间多翠竹。除了春花与鸟叫,再没有人烟。 他说道:“这里景致如何?” 我去,他带我来这里,就只是看风景的?他要是喜欢我,大可以直白一点,说句我爱你会死啊。 但是接下来的这句话,实在让我有些震撼,他说:“这是儿时,父母经常带我来的地方。我父母离世后,我一个人跑到这里,哭了整整一天。” 我见他的脸上有悲戚之色,心生恻隐,便说道:“将军也有这样不幸的童年啊。” 他看着我,说道:“我见了你,便想带你来这里。” 我笑了笑,他又说道:“莲生都替长勇求了平安符,我也想要一个。” 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坐在溪畔的青石上,说道:“早说我也替你求一个。不过你这么神勇,应该也是不需要的。” 他的脸上泛过一丝红晕,像被桃花照亮了。他又说道:“等我回来,我就向府上提亲。” 这句话可把我吓到了,我想不到他又如此直接。我的脑子乱得很,但还是有些高兴,很快却又担忧起来。 我想起了之前和南风遥的事情,我都成了整个雍城的笑话了,现在我可不能轻易答应谁。我甚至怀疑,他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或者,他只是同情我? 我说道:“将军,等你回来,若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再说吧。” 我提出要回去,他却说道:“再陪我坐坐吧。” 我们就坐在这山水间,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话,我偷偷地瞄他,他闭着双眼,感受春风的洗礼。我觉得自己是被绑票了,想要逃走,却连方向都不知道。常云昇居然如此对我,我得想一想,他到底为何会喜欢我。是看上了我的容颜,身材,还是我的钱,还是我的医术?我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我觉得用不着三五个月,只消三五天,大约他就会变卦的。不信就等着瞧吧。 第46章 别人都桃花泛滥,独我不敢春心荡漾 阿英走了,常云昇也走了,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因为害怕离别,我没有去为他们送行。 这次常云昇走得比较放心,因为阿英的缘故,常云山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极少在外面瞎逛,为了青楼翘楚跟人家大打出手。我真想不到,原来一个女人,也是可以改变一个男人的。不过,依据我对阿英的了解,常云山多半是没戏的,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英才走,常云山就跑来找我。我很是不解,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我摸出了他的意思。他是来跟我打听,阿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决定趁这几个月好好改造自己,等阿英回来时,便让其刮目相看。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我觉得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阿英都不会喜欢他。我说道:“你省省心吧,阿英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他有些诧异,我说道:“如果是你哥哥,可能还是有希望的。” 常云山说道:“你的意思是,阿英是为了哥哥,才上战场的,我就说不对劲嘛!” 我懒得理他,看见了吧,这人前十几年混吃混喝,不学无术,等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自卑得很,从前追姑娘的路子,完全行不通了。面对阿英,他不能砸钱,甜言蜜语也没有用,恼火得很。 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阿英喜欢强壮的男人。没过几天,我听说常云山开始拜师学武了。我只不过是开玩笑的话,他居然当真了。我觉得不行,于是又跑去告诉他,阿英喜欢有厨艺的男人。 没过几天,我又听说常云山居然追着雍城里最好的点心师傅,要和人家学艺,花再多钱都在所不惜。常云山一有空便在府上试验,做失败的糕点,都可以喂几只猪了。他还亲自送了些过来,让我试吃,眼巴巴地等着我夸他。 我为难地说道:“二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他瞪着大眼睛,问道:“渊小姐,有什么不足,你尽管指出来。” 我勉强地笑道:“很不错了。” 我真怕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此患得患失,让我都看不下去了,只得先诓着他,可不要再来找我了。 但是他热情不减,第二天,又亲自送过来了猪油白糖糕,正好被月夫人撞见。月夫人冷冷地看着常云山,说道:“常家二少爷,小女人在闺中,还请少爷为小女的名声考虑。” 常云山嬉笑道:“月夫人说得极是。我自己做了一些糕点,听说月三小姐不仅医术好,手艺更佳,我就想前来讨教一番。月夫人您如同仙子一般,果真名不虚传。” 听着常云山的话,这小子真是谁都敢惹啊,也不怕月夫人生气。谁知月夫人嘴角竟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一个女人,最是禁受不住赞美的话。月夫人道:“二少爷真是了不起,这么小的事情,也肯钻研。” 常云山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下次我再多带些糕点,请夫人和大家也尝尝,指点指点。” 常云山这张嘴啊,就跟抹了蜜似的。不过呢,就是撩不动阿英。 不管常云山怎么折腾,我自己的心情,也算平复过来了。只是南风遥才送走,又来了个常云昇。我不知常云昇怎么会看上我,我是持怀疑的态度,所以也不愿多想。现在我的日子,倒是平静得很了。 月雪城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最近月夫人频频带她出入皇宫。还有二夫人和月如梦。这两房都在竞争呢。月雪城有倾世之姿,月如梦也生得不错,要是与皇亲国戚结亲,这身价自然大涨。 月夫人的用意很简单,就是想让月雪城做太子妃,做了太子妃,将来还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二房的嫡女,都不成大器,而月如梦如今虽挂着嫡女的牌子,谁都知道,她原先就是庶女。所以大家都更看好月雪城。 月雪城去了几次宫里,虽然平静,眼中却像是含着莫名的哀愁。我知道,她其实并不向往皇宫的生活,她本来就是最没有自由的人,而她的去处,就更没有自由了。若我是她,也觉得窒息。 我有幸又去了一次皇宫,皇宫对我来说还是陌生得很,一进去就难免兴奋,眼睛到处看。 我想不到,一向沉稳的月雪城,居然也若有所思地向别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似的。我说道:“姐,你丢了什么吗?” 月雪城一下子有些紧张似的,说道:“没,没有。” 我们经过御花园时,迎面走来一路人。为首的衣着华服,五官俊秀,眉眼间却有着一股痞气。我心想,这人是谁,好有渣男的气质。 我正在想着呢,月雪城拉着我向对方行礼,说道:“四皇子好。” 原来是四皇子沧灵,对方见我戴着面纱,说道:“这位姑娘没有见过,怎么还戴着面纱。让我来猜猜,不是绝世美人,就是丑八怪无疑。” 月雪城说道:“四皇子见笑了,这是舍妹墨渊,自幼怕生的。” 沧灵笑了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怕你,你也不必怕我。” 说时迟,那时快,沧灵顺手从我发间拔下一枚金簪,挑落了我的面纱。我个去,真是该死,我差点一脚踹向他。身边的丫环连忙替我捡拾面纱。 沧灵一见了我脸上的胎记,大吃一惊,说道:“真是可惜,其实你也挺美的,有胎记算什么?你看看我,脸这里还有块疤呢。” 这人不顾大庭广众,便将头发撩开,果见额前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沧灵说道:“我若要去了这疤,也是容易的,但我偏不,管他们喜不喜欢!” 我尴尬地笑着,手里拿着面纱,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沧灵对月雪城说道:“今日有些凉,你穿得单薄了些。” 我看了看月雪城,今日虽无太阳,但月雪城穿着鹅黄绣花薄衫,曳地翠色长裙,罩着一件杏子色披风,应该也不冷吧? 沧灵说道:“今日菜式很好,多吃一些,可不要只管饿着。” 雪城点了点头,脸颊绯红。我心下知道了,原来这四皇子撩妹的本领还是挺高的。但我觉得他不适合月雪城,他太飘了,像一阵风,而月雪城像雪,骨子里有一点忧愁,为了风而融化,却未必留得住风。 我正思忖着,沧灵已经走了。月雪城对我说道:“墨渊,四皇子说话就是这般直接,不必放在心上。” 我才不把他放在心上呢。只是月雪城,心里好像已经有了一个人了。 现在是春天,也是容易发生爱情的季节。只是不知道,每一个故事,能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如果不能有,我宁愿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要发生,一个人,自由又自在。 我重新戴上面纱,看着月雪城红扑扑的脸,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的羡慕。谁不想被欣赏,被喜欢,得到一份认可呢?但我必须清醒,有的东西,我碰不起了,也要不起了,就算是我不配好了。 第47章 竞选太子妃 春末,牡丹花开了。我特意在下雨的时节,收集了花瓣上的雨水,将去年的荷花露,秋菊霜,冬梅雪加在一起,调匀了,再配上一些别的药材,既外用,也内服。偏方上说,三日为一个疗程,需得七个疗程才能有效 。 我用到第三个疗程的时候,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感觉这方子可能是没用的,但还是继续坚持。等到第五个疗程的时候,突然脸上过敏,起了不少疙瘩,又红又肿,这下我真的必须戴了面纱才敢出门了。就算是在府里,我也害怕被人看见。 但是我还在继续用着,心想万一这只是暂时的情况呢?我便抱着侥幸的心理,每天仍使用。莲生都感到十分意外,说道:“小姐,你可别再抹了,当心整张脸都毁掉了。” 我不能甘心,但还是害怕起来。算了吧,注定了,这胎记是要伴我一生的。 听说太子就要选妃了,京城中的贵女们,开始有的忙了,月府也忙成了一团。当然,关注对象也就那么两三个,除了月雪城和月如梦,月溪玉和月锦端,月晓婵,但凡是周正些的小姐,都必须参选。至于像我和月晓娟这种,就不用担心了。 结果好像挺不错的,都在预料之中。月雪城果然不负众望,被太子沧霖一见钟情。至于其他人,都没有戏了。 月溪玉本来也没打算要嫁进皇宫,自从去年在大安寺遇见她和男子私会,我便知道,进宫做贵人,可不是月溪玉的追求。但月锦端和月如梦是拼命想往高处爬的,月如梦犹可,而月锦端藏不住心思,浑身透出一股浮躁之气。 我知道,月雪城才不想做太子妃呢,她喜欢的人是四皇子沧灵。可是太子享有优先的择偶权啊,太子看不中的女人,沧灵和其他皇子之后才能选。连太子尚此,怪不得古来为了争夺皇位和权利,就是亲兄弟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干掉对方。 月府里一片喜气洋洋,月雪城却面无表情。月夫人自觉得脸,更是意气风发,月老夫人也连连夸赞她教女有方,还单独给了月雪城好些祖传首饰,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羡煞众人。 谁知这天夜里,月雪城和月锦端在房间里闲聊,月锦端无意间推倒了烛台,月雪城避之不及,蜡烛刚好倒在月雪城的手背上,蜡油滚烫,月雪城哪里受过这样的伤痛,疼得直叫。 月夫人闻声赶来,问起时,都说是月锦端不小心。我和端姨娘赶到时,月雪城眼中犹含泪水,而月锦端低垂着头,眼睛里却并无什么愧疚之色。月夫人叫我们一定要治好月雪城,切不能留下疤痕。只要有了半分疤痕,就做不了太子妃了。 我顶着满脸的肿块,为月雪城上药,她的手背上,烫伤了好大一块,月锦端可真是狠心。月雪城却还在替她解释,说道:“二妹也不是故意的。” 我心想,这都不是故意的,要是她故意起来,还不要了你的命?果然是枪打出头鸟,就是亲姐妹之间,也见不得对方比自己好。 她们都走了,我为月雪城包扎好了伤口,便刚要离去,月雪城却说道:“墨渊,陪我坐坐。” 我不好拒绝,只得留了下来,问道:“伤口很疼吧?” 月雪城说道:“我的心更疼。” 我安慰她,说道:“二姐不是故意的。” 月雪城说道:“我不是说这个。她们都羡慕我被选上了太子妃,其实,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她喜欢的是四皇子,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我便问道:“你想嫁的人,不是太子?” 月雪城眼里的泪更多了,她说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我觉得自己总是被命运束缚,因为脸上的胎记不得自由,不过说实话,我大不了被人看轻,最多就是骂我丑女,当我喜欢南风遥时,也有人说我白日做梦。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也没有人强迫我,要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月雪城虽然完美无缺,但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被规划好了的,必须要怎样,否则就是不孝,就让众人失望了。 听说太子人也是不错的,可是月雪城偏偏和飞扬不羁的四皇子看对了眼。 四皇子沧灵,虽也颇得皇帝所喜,但将来绝无继承皇位的可能。若能嫁给太子,又怎能退而求其次,做一个王妃呢! 我实在不知如何安慰月雪城了,后来她擦干了泪水,微微笑道:“好了,也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和月雪城完全相反的是,月如梦那边,因为竞选太子妃失败,月如梦对自己要求愈发严格了,每日琴棋书画安排得满满的,饮食也严格控制,因为大武朝的女子,时兴以瘦为美。 二夫人手中,也只有月如梦这一张牌,不得不集中火力栽培她。秀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万一月如梦真的高嫁了,只怕秀姨娘也会和二夫人平起平坐呢。二夫人咬着牙扶持月如梦,又恨自家两个女儿不争气,却也没有办法。 月行山其实并不在意,月雪城当选太子妃这件事。月行山说道:“咱们家在京城虽不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却也是衣食不缺,富贵有余,又何必让孩子们活得如此辛苦。” 月夫人哪里听得进去,说道:“将军在外行军打仗,想得真是简单,雪城将来若当了皇后,那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就算以后没有男儿建功立业,也可保一两世的繁华。” 月行山说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一劳永逸的,怕不是雪城吧?” 月夫人和月行山争了半日,其实也是无益的,毕竟月雪城已经当选了太子妃,再过些时日,就要完婚了。对月府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我看着月雪城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她手上的伤虽然很快痊愈了,可是眼睛里越来越没有了光。而且,在未完婚之前,她都不能再进宫了。这也意味着,月雪城和沧灵没有任何的机会。 而月如梦已经将目标定为了沧灵,沧灵的生母萧妃也颇得圣宠,沧灵虽比不上太子沧灵,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毕竟月如梦真实的身份是庶出,真要想嫁给沧灵,也是自不量力的。萧妃也曾有意于月雪城,还曾在皇帝面前提及。不过,皇帝虽然宠萧妃,却仍坚持原则,太子将来是一国之君,京城里最好的女子,也自然应由太子挑选。 月如梦之前,从妆扮到走路,一步步参照着太子的喜好,却并没有赢得太子的心。如今她们又打听到了沧灵的喜好,准备量身而做。听说沧灵喜欢听弹琵琶,月如梦便天天练习琵琶,又听说沧灵喜欢看跳舞,尤其是戚夫人所发明的折腰舞,月如梦又从早到晚地跳舞。 这世界,每个人都想抓住,自己抓不住的东西。 第48章 月雪城之死 近日月行山颇为忙碌,倒不是为了月雪城做太子妃的事,而是从雍城到云水窝的那条路,又匪事频出。我在想,那条路颇为偏远,怎的比别的山林更为凶险呢?而且既有山贼出没,也有走镖运货的车队。 再说只是匪事,也不必月行山亲自出马吧。先前常云昇也对那条线路颇为上心。闹月行山说道:“我怀疑这里的水很深。但是每次除了击退山贼,竟也没有别的发现。过路商人,走镖运货的,虽也遭遇他们的打劫,好在损失不大。只是那里紧邻梁国,容易有外敌入侵,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月行山偶尔喝醉了酒,便跟我提几句外面的事,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但是我更有兴趣的,是他的情事。我知道,当初月夫人并不是月行山最想娶的人,那么月行山曾经想娶的人是谁呢?可是月行山即使喝醉了,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有一天月行山喝醉了,我替他取下腰间佩剑,看这剑剑鞘上镶着宝石,很是不错。我忍不住抚摩着,忽地,那宝石有如一个机关,自动旋开,吓了我一跳,我更加好奇了,将宝石取下来,对着窗外照进来的日光,却看见那凹处赫然刻着一个字,“洛”。我更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宝石安上去,重新装好。 月行山是不爱月夫人的,但也过了这么些年,在外人面前还扮演着恩爱夫妻,却也真是不容易啊。 月雪城的精神越来越差,月夫人命我多陪着她,和她说说话。谁知月雪城竟然对我说:“墨渊,我好想再见沧灵一面!” 我知道她的心结,她没有死心呢。但是见面又有何益呢?反而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我觉得自己都感到压抑得很。 一天,我和莲生出去逛逛,突然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塞给我一样东西。我十分疑惑,他低声道:“我是四皇子身边的人,这是给雪城小姐的书信。” 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对方已经走远了。我手里拿着这封信,竟觉得有千钧之重,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月府,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书信拿出来。 第二天一早,月雪城就不见了。府里大乱,出动了所有人去寻找。等找到时,月雪城正在一座小桥上,望着桥下的流水出神,看起来很是平静。然而,月雪刚要准备上马车时,忽然整个人往后面一栽,人事不省了。 月雪城昏迷不醒,虽然我和端姨娘用尽了法子,也无济于事,更令人意外的是,月雪城居然是服了毒,而且已经服了好一段时间了。也许,自从得知自己必须嫁给太子的那一刻起,月雪城就放弃了自己。不能掌控的人生,她终是弃了。 月雪城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我没日没夜地守着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我拆开了那封信,然而我惊讶地发现,这不过是一封分手信罢了。 信中沧灵劝说雪城要接受现实,他们是有缘无分的,要她安心做好太子妃。我看得心生凉意,眼泪默默流下来,雪城啊,你真是不值得!做太子妃多好啊,要狗屁的爱情! 我轻轻地靠在月雪城旁边,摸着她冰凉的手,她是多么美丽的人啊,却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心好痛。 我靠在月雪城,柔声说道:“我见到了四皇子了,他说,很想你。” 我说完这句话,月雪城的眼角,竟缓缓滑落一滴泪滴。 月雪城还是走了,月府最骄傲的女儿,却以服毒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对外只能说是猝死,否则会影响到月府其他女儿的前程。 月府一夜之间,由喜事变为丧事,月夫人最是伤心,连路都走不稳了,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没有妆扮,一身素衣,面色十分憔悴。月雪城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但是皇宫也专程派了人前来慰问。 月雪城最想见的人,沧灵并没有来。男人就是现实,在利益面前,女人算什么呢?要不是他的引诱,月雪城也不至于走到极端,非要以命相抗。 大家都很伤心,但是伤心几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月夫人想命人将月雪城生前的东西也烧了,随同月雪城到另一个世界。 月行山却坚决阻止了她,说道:“就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安安静静的吧。她本来不属于这里。” 月夫人不再坚持,而是陷入了沉思中。也许,她对自己从前的做法感到后悔了吧,她用尽了力气,月雪城也不负她的期盼,然而只差一步,月雪城却毫不犹豫地背离了她,这是多么狠的报复啊! 月雪城死了,大家流了流泪,新的日子又开始了。 月夫人命人封锁了月雪城的房间,里面那些贵重的物品,也被封存起来了。 月行山也是难过极了,话也少了好些。 听人说,沧灵也生病了,而且病了好些日子。我听后笑了笑,沧灵是喜欢月雪城的吧,但这样的喜欢,也仅仅就是一场病罢了,却要了月雪城一条命。若我是月雪城,必然不会做这种傻事,想要我命的人,必须先得给我他的命,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悄悄地将沧灵写的那封信烧了,一边烧,一边叹气。 常云山也来参加了月雪城的葬礼,平时油嘴滑舌的人,在这种肃穆的场合,一言不发,居然有些常云昇的意思了。 常云山和我在一边说话,常云山说道:“此次哥哥出征很顺利,还有两三个月,大约就回来了。”他的眼睛闪着光。 我知道他是想着阿英。其实他若真的活出人样,阿英嫁给他也是不错的。 月行山刚失了女儿,近日又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斥责,说是都好长一段时间了,为何梁国边境依然比较混乱? 其实,凡是靠近边境的地方,百年也难得有十年是太平的,皇帝的指责,显然是有些硬栽了。月行山也知道,这是月雪城离世,皇帝不满,拿自己出气呢。已经选定的太子妃,在府上离奇死去,很难不让外人产生联想。真是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嫌塞牙。 后来才知道,是萧妃在皇帝耳边吹了枕头风,说月雪城之死,是月府没有照顾好月雪城,也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萧妃哪里是替月雪城抱不平呢,也是为了儿子,出一口恶气罢了,不能拿太子出气,那就找好下手的月府。 也许月雪城没有嫁进皇宫,也是一种幸运吧。否则以她的性情,不是被玩死,就是屈死闷死。 第49章 月溪玉下嫁 雍城的夏天,我却收到了一枝桃花。是从边地寄过来的。 桃花已经枯了,颜色却更加浓艳,我以为是阿英寄给我的,然而和桃花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封书信。打开来看,却是短短的几行字,上面说,再过两个月,他们就回来了,那边正是春天,战事基本已定。是常云昇,他在上面说,上次我做的桃花糕很美味。 我取出那枝桃花,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阿英出的主意。经过月雪城之事,我更加有些恐慌了,害怕一不小心,就重蹈月雪城的覆辙。一般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婚事都不能自主,若是先就把心交出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所以我也不打算回信。我甚至希望,这场仗可以打久一点,常云昇不要那么快回来,要不我真不知如何应对呢。 我现在继续和端姨娘,月秋秋呆在一起,月秋秋的身体每况愈下,端姨娘很是忧心。月雪城之死,让端姨更加紧张起自己的女儿来。她现在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了,整日就守着月秋秋。 谁知道月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房的月溪玉,居然被发现和男子在外面闲逛,而且大摇大摆的,很快风声便传到了月府,震惊了众人。 月溪玉倒是一点也不慌,在月老夫人和各房长辈面前,她说道:“那人也不是外人,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兄,我就是想嫁给他。” 众人一听这话,都被吓到了,想不到月溪玉如此直率,如此脸皮厚。月老夫人说:“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要气死谁呢?” 月溪玉跪在地上,说道:“听说爹爹要将我许尚书令的儿子,那人又丑又好色,我怎能嫁给他!” 月老夫人道:“所以你就自己给自己找女婿了?你这是丢了整个月府的脸啊!” 二老爷也说道:“侄女啊,你那表兄乃商户出身,身份低微,你这是自入沟渠啊!” 大夫人和大老爷更是气得不行,大老爷的胡子都吹起来了,说道:“我没你这样的女儿,要么你就去死,要么就乖乖地给我闭嘴!” 大老爷的脾气,和月溪玉倒是有几分相像。月溪玉也不甘示弱,说道:“死有什么好怕的,像雪城那样,一了百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提到月雪城,众人一时沉默了。月夫人更是面色凝重,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大约她也不会逼着月雪城出人头地。 月溪玉在大堂被众人教训,劝说,完全没有效果。月老夫人罚她跪祠堂,想好了才能吃饭。月溪玉也不甘示弱,说道:“反正我的事,那尚书令的儿子也知道了,他要还娶我,我倒是佩服!” 这月溪玉反抗起来,可不是像月雪城那样伤自己,而是将枪口对准外界,宁可鱼死网破的。 但是我又觉得,月溪玉和她那个表兄好了那么久,大夫人平时看她那么紧,不可能完全不知道的。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闹出来,倒是个好时机。 月溪玉果然有脾气,饿了两日,人倒在了祠堂里,奄奄一息,却还是不肯服软。 这个时候,月溪玉的哥哥弟弟们,可就派上了用场了,他们平日最护月溪玉了,而且各自也在朝中有些势力。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月老夫人竟然松了口。 月溪玉要嫁给她那个表兄杨似锦了。月老夫人命大夫人向杨家传话,让杨家早日来提亲,好让月溪玉嫁过去。 月溪玉不顾名声,就此一搏,倒是成功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月溪玉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干了三碗饭。我在园子里遇到她,她愈发得意,走路都像带着风似的。我说道:“溪玉姐,恭喜你了。” 月溪玉高傲地说道:“我才不会像月雪城那样,把自己憋屈死呢。我不想嫁的人,我就不会嫁,我想嫁的人,我就一定要嫁。” 我说道:“是啊,我真羡慕你这样的福气。” 她大摇大摆地走开了,一脸得瑟样儿。莲生见她走远了,附在我耳边,说道:“真是没脸没皮的,堂堂一个大家小姐,跑去和人私会,还觉得自己了不起。” 我说道:“女孩子嘛,都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倒也无可厚非。” 莲生便跟我闲聊起那杨似锦的家世,杨似锦是大夫人的远亲,人是长得很不错的,家里是一夜暴富,还是借了月府的光。杨似锦小时候,经常和其母亲来月府走动,自从有了钱了,倒也少上门来了。 过几日,杨家果然派人上门提亲,大老爷和夫人都比较平静,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要不是有月雪城的事在那里摆着,还有其他几位爷的求情,以及月溪玉的破罐子破摔,大老爷还真是不会松口。 看着摆满大厅的东西,大老爷仿佛牙疼似的,呲着牙,皱起了眉,神色里难免嫌弃,养了这么个女儿,真是不省心啊。 两个月后,月溪玉出嫁,婚事也是办得风风光光,虽无十里红妆,却也是场面盛大,杨世锦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一脸踌躇之色。我在人群里,看他笑得那样灿烂,总感觉他有些不怀好意似的。 月府尽快将月溪玉嫁出去,也是为了后面女儿的名声。月溪玉与外男私会,还大张旗鼓,这就是授人以柄啊,早早将她打发了,也就省了一些事。 月雪城死了,月溪玉嫁了,不得不说,短短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 月溪玉出嫁那天,月夫人显得更加憔悴,我知道她是想起了月雪城来。本来,月雪城可以风风光光地做太子妃,谁料如今阴阳相隔。我心里也替她难过,然而我始终无法和月夫人亲近。月锦端倒是跑前跑后的,言语俏皮的她,也能不时逗月夫人一笑。 月溪玉出嫁后,大老爷就和大夫人吵了一架。大老爷怪大夫人教女无方,如今那么漂亮的女儿,却便宜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大老爷何曾吃过这个哑巴亏? 大夫人也是委屈,说道:“老爷,咱家也不需要溪玉去争什么,况且溪玉性子直,与其嫁入王侯之家,不如找一个爱她的人,一辈子过得平顺快乐。” 大老爷怒气冲冲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什么爱不爱的,本来我已经和尚书大人说好了,他也很中意咱家,你成日在内宅,居然连女儿都管不了,看不住?” 大夫人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什么底气,她也是太惯着月溪玉了。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没几天,大老爷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只有二八芳龄,长相端丽。大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大老爷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何儿,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自愿跟着我,我也不能白白辜负了她。既然我爱她,就得给她一个名份,你看着料理吧。” 大夫人没有想到,女儿才出嫁,自家夫君就要纳妾,还将人带了回来。大夫人跑到月老夫人面前诉苦,谁知老夫人淡淡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的,完全合规矩啊。” 大夫人知道不会有人替自己撑腰了,而三个儿子虽然同情母亲,却也无法违抗父亲,哪敢多说?就这样,大夫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张罗着将这件事办了。底下的人在背后议论不止,有说大夫人蠢的,也有说大老爷坏的。 大老爷纳了美妾,不要说其他几个姨娘,就是大夫人这个正室,也快被挤得没位置了。大老爷成天和何姨娘出双入对,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又能添丁了。 第50章 初识林霜心 这一日,有人来报,说是东昌候府的小姐林霜心有请端姨娘。端姨娘说道:“墨渊,林小姐只是旧疾犯了,秋秋近日愈发不好了。你替我去一趟东昌候府吧。” 端姨娘嘱咐了我一番,我才知道林霜心长我五六岁,前年遭遇了一场大火,一张脸几乎烧毁了。多亏了端姨娘的医治,倒是好了七八成。端姨娘说:“林小姐脾气不是很好,到了那里,你少说话,她说什么呢,你都不要反对,也就无妨了。” 我答应着,便带着莲生离开了月府,去向东昌候府。马车上,莲生又告诉一些听来的八卦,林霜心年近二旬,却脾气古怪,也不肯婚嫁,这已成了雍城的一桩奇事。 我笑道:“你这鬼丫头,未必不嫁人,就成了奇事啦?” 莲生说道:“那可不是?” 我道:“那我若嫁不出去,岂不也成了你们嘴里的奇事?” 莲生忙不迭地说:“不是不是,小姐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常将军就很喜欢你啊。” 我笑道:“不嫁人又怎样呢?我倒是觉得这样清静。” 莲生说道:“小姐,你可不要这样说,那林小姐就是不肯嫁,在东昌候府那可是狗都嫌弃啊。” 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东昌候府。东昌候府果然气派,高楼大户,从外面一望,便觉得不是一般的地方。莲生却附在我耳边说:“这些年也渐渐不行了,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我瞪了瞪她,已有人迎了上来,带我们进入府中。 在东昌候府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一处花遮柳掩的小院,一股幽香沁出。我见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正值夏天,栀子先开了,洁白如玉,香气染透了院落。我觉得这院子甚是合心意。 我们进去时,见一玉色屏风,屏风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听说今天来的不是端姨娘?” 我赶紧说道:“端姨近日有事,便唤了我来。” 那人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料她便是林霜心了,便说道:“我叫月墨渊,是月府三房之女。” 林霜心说道:“月墨渊?我倒是听说过。” 看来我现在在雍城,还是有几分名气的,虽然我也知道,可能别人在背后议论,也没什么好话。 这时,林霜心缓缓地屏风里走出来,只见她穿一身紫衣,面上戴着白纱,一双眼睛露出来,却是冷淡的神色。她示意我坐下,自己也坐下来了。 我说道:“林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林霜心道:“只是脸上有一些发痒,生疼。” 我说道:“那请小姐解下面纱。” 林霜心说道:“既然你在端姨娘那里学过,应该知道,我不必取面纱,她也能治好我。” 这林霜心果然是不好说话,既然要看病,却又不看症状,就是神仙来了,也未必能行啊。可我也不能砸了端姨娘的牌子啊。 我说道:“那小姐这是从前就有的症状,还是第一次才有的?” 她有些没好气地说:“现在才有,前日一早起来,便觉得不对。脸是红了,还起疙瘩。” 我看了看她,她的眉目之间,以及额头,也有泛红的痕迹。我说道:“小姐,你这应该是过敏了。” 她显然不信,笑道:“月小姐,你可不要糊弄我,你若不行,明日我还会去请端姨娘来。” 我说道:“信不信是你的事了,我开一味温和的药,只消两三天,你自然便好了。” 林霜心又问道:“那会是什么过敏呢?” 我笑道:“林小姐一定是喜欢花木之人,这是花粉过敏。这几日林小姐要少碰那些花草了。” 林霜心没说什么了。 我说道:“虽然只是花粉过敏,但林小姐最好让我看一看,这样才好开方子。” 林霜心审视着我,说道:“你想看我的脸?自从那年烧伤过,外人再也没有看过我的脸。你看你,不也戴着面纱么?” 我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说道:“这面纱对我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是怕吓到了林小姐。但我自己,并不将它当回事。” 林霜心的神色里,流露出了震惊,我说道:“还是吓到了林小姐,抱歉。”于是我又将面纱戴上。 林霜心说道:“也没有什么吓不吓的,你真是特别。” 这时,她屏退了下人,我让莲生也出去,她才缓缓摘下面纱。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吃了一惊,林霜心的脸上,虽然被医治过,但还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不说多么骇人,但一张美丽的脸,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不由得让人觉得可惜。 林霜心的情绪,也明显变得低落。可见前年的那一场大火,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林霜心自嘲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出乎你的预料?” 我一边开着方子,一边说:“林小姐,问题并不严重,两三日便好了。” 林霜心点了点头。阳光穿过窗户,从外面照进来,照着林霜心,空气里弥漫着花香。林霜心说道:“既然我是花粉过敏,是不是那些花都不能碰了?可是我好喜欢它们。” 我说道:“你的问题并不严重,只要保持距离就好,花自然还是可以看的。” 我就要告辞,林霜心说道:“我这里的事,希望月小姐不要对外面的人讲。” 我笑道:“我不是那种人。我自己都经常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自然不会加给别人。” 我准备离开了,林霜心派丫环送我们到大门外。走到回廊拐角时,正好遇到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她满面堆笑,极其热情,说道:“这是今天请来给霜心看病的人啊?真是好年轻。” 我不知来者是谁,只是笑着答应。一边的丫环喊道:“夫人,正是如此。” 那妇人道:“霜心这丫头,真是命苦,令人心疼啊。” 我笑笑,各自走开。丫环却小声地骂了一句,“不要脸。”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是诧异,也不好多言。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生在豪门,没有一个人的日子是容易的。这林霜心看来脾气确实不好,但也并不令人讨厌。只是莲生说,雍城之中,她除了端姨娘,不愿意让任何人来看。现在我能给她看病,也是看在端姨娘的面子上。 莲生又说,其实林霜心从前也是个爱笑活泼的姑娘,但是那场大火,彻底地毁了她,脾气也大变。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踏出过东昌候府一步。那个妇人,是她的嫂子,雍城里出了名的贤良之人,对林霜心那是好得不得了,但林霜心根本就不领她的情。 林霜心早年丧母,只有父亲仍健在,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也是不成器的,娶了几房小妾,对于妹妹的事,根本就不上心。而林霜心素日的寄托,便是那些花花草草。 越说越觉得,林霜心真是可怜人。而我也是可怜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怜惜。 第51章 来自古怪小姐的邀请 过了两日,东昌府派人来,说是林小姐有请。 我心想,林霜心的过敏,应该也好了,还要我去做什么呢?对方却还送了礼来,说是林小姐好得差不多了。我更觉得有些奇怪了,既然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必再找我了嘛。 但是出于礼节,我还是得走这一遭。到了东昌候府,我依然被带到林霜心的小院里,林霜心这次没有戴面纱,但脸上依然有一些红疙瘩,却是有些意外。我看她心情也是不错,便小心问道:“林小姐可大安了?”我心想这林霜心是不是要报复我啊。 林霜心的眼角流淌出笑意来,我这才发觉,她也可以笑得很温暖。 既然她都坦诚相见了,我也取下面纱,说道:“这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看我出了好多的汗。” 林霜心说道:“墨渊,我就叫你墨渊吧,我这次来,其实也没有事,只是觉得一个人有些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儿。” 我看了看她,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偌大一个东昌府,林霜心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却是觉得无聊? 这时,林霜心的丫环青桃进来了,说道:“小姐,老爷叫你过去一趟呢。” 看样子真是有些不巧,林霜心却挑着眉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的脸还没有好呢!有什么话叫你传过来就好了嘛。” 青桃说道:“听说是老爷给你寻了个人家,对方安排媒人先过来,看一看。” 林霜心冷笑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就是看我这张脸吗?今天月小姐上门来医治,其他事过几日再说吧!”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根据我的经验,这两日已过,林霜心应该完全康复才对。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赶紧向外望去。林霜心急急地说:“你告诉他们,我这脸上不是过敏,是旧疾犯了,需得一两月才好。” 我更觉得古怪,林霜心已经戴上了面纱,端端地坐着,整个人透着淡漠的气息。 来人是那天所见的妇人,林霜心的嫂子,我连忙起身打招呼,“林夫人好。” 林夫人满面春风,眼里透着焦急,径直进来以后,便坐到林霜心身旁,说道:“霜心啊,张媒人来了,你要是想出去见见她呢,我们就出去。要是不想呢,我就派人打发了她。候爷可在前厅发脾气了呢。” 林霜心说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脸上还没好,要是这样可以见媒人,那咱们便去吧。”林霜心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现在忽然觉得,林霜心的花粉过敏,可能也是故意的了。本来她的脸还勉强能看,但一过了敏,又红又肿,真的挺吓人的。 我说道:“夫人,这种事急不得。按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但是林小姐确实不宜见人。” 这时林霜心斥责道:“你少开口了,我不宜见人,关你什么事?!” 我又是吃了一惊,心想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是不说了吧。林夫人见状,连忙笑道:“霜心,你心情不好,可不能把气发到月小姐身上啊。”然后她又转向我,说道:“月小姐,霜心就是这样,但心里不坏,请你多担待一些。” 我赶紧说:“哪里的话,林小姐是性情中人啊。” 林夫人略坐了坐,又向林霜心道:“霜心啊,你好好养病,候爷那边自有我去说,你尽管放心好了。对了,中午想要吃什么?我叫厨房炖了冰糖燕窝,待会儿给你端一些过来吧。” 林霜心冷冷道:“费心了。” 林夫人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前还回眸一笑,招呼着我,说道:“月小姐,真是辛苦你了。” 我受宠若惊,说道:“没有没有。”自从我穿越到这个朝代,还没有遇见如此热情的人,一时间倒是不能适应了。只是林夫人的热情似火,与林霜心的冰冷似霜,真是鲜明的对比。这林霜心,是否真是有点不知好歹了呢? 见林夫人走后,林霜心又扯下了面纱,说道:“刚才的话,不好意思。” 我察觉到内宅里平静表象下的暗涌,便说道:“没什么,今天还开方子吗?” 我知道,其实林霜心一定没有好好服药。但我也能理解她,一个被大火烧伤过的女人,最缺的是安全感。而家人还在想着将她称斤论两出售,看如何能卖出最高的价钱,她也真是可怜。 林霜心说道:“开吧。” 我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林霜心又说道:“可能过几日,还要麻烦你过来。” 我说道:“这倒也没有问题。”但我又想,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林霜心说道:“放心,我会给你丰厚的酬谢,绝不会叫你吃亏。” 我说道:“倒是不必说酬劳,既然是信得过我,我自然会来的。” 林霜心说:“我有一两年没有出过侯府了,感觉好像过了一百年似的,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吧。” 看来这林小姐是被闷坏了,我也不知道她想听些什么样的事。况且她性情反复不定,要是我有什么地方,说得让她不高兴了,到时候我岂不是又自讨没趣? 林霜心说道:“不如,你就给我讲讲,今年春天,你们去过哪里吧?” 于是,我给她讲起了郊野外的桃花,讲起了大安寺,讲起了常云昇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当然我没有告诉她常云昇,我甚至,还给她讲起了桃花糕。林霜心听得着了迷,说道:“大安寺,我知道的,每年春天,就会特别地热闹,娘亲在时,我常常去的......” 我见林霜心的眼里泛出了泪花,又有些犹豫了。她说道:“没关系,你继续讲,我还想听听。” 我又讲了好些。不觉到了中午,青桃跑过来,说道:“张媒人走了,老爷发了好一通脾气呢。” 林霜心说道:“我就看那张媒人多有耐性,隔三岔五地来,看她还能跑多久!” 这时,林夫人果然派人送来了两碗燕窝,林霜心不耐烦地说:“这人就是这么烦!” 我还没反应过来,林霜心将两碗燕窝打翻在地,连碗碟都打了,说道:“谁稀罕!” 我被吓到了,林霜心真的有些不近人情。 我想告辞离开,林霜心却说道:“月小姐留下来吃午饭吧。” 我只得让莲生在外面等着,林霜心倒是很快就命人送来了饭菜。林霜心又亲手摘了栀子花,插在一只白瓷瓶里,那栀子花简直和白瓷瓶是一体的,看得人生出寒意。我劝道:“林小姐,不要离花太近了。” 林霜心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她反而将脸凑近花朵,深深地嗅了嗅,说道:“真是香。” 我第一次当了工具人。林霜心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脸能不能快点好,她就是要拖延着,直到把那个媒人耗走。古代的女人,想要不嫁人,真是太难了。 第52章 月夫人生怕我嫁不掉 我隔三五日便去一趟东昌候府,和林霜心也渐渐熟悉起来。 林霜心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了。只是每次遇到林夫人,她总是会对我说:“月小姐啊,我们霜心脾气不好,你不要见怪啊。”然后又是给我拿东西,有时候是一筐子红杏,有时候是一匹缎子,我不肯拿,她非得往我手上塞。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热情的人。 自从月雪城去了,月夫人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也是渐渐挺过来了,现在月夫人的重心,便放在了月锦端身上。二房的重点,则是月如梦。二夫人还曾向月夫人借月雪城生前用的琵琶,这当然是给月如梦使用了。 月夫人冷冷地说:“雪城用过的东西,谁也不能碰。我就是砸了,也不能给别人。” 二夫人说道:“现在宫里流行听琵琶,如梦若是被哪位皇子看中,就算做不了太子妃,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啊。” 月夫人说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拆了那把琵琶,给雪城烧去。” 二夫人说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找人去乐坊寻一把好的吧。弟妹何必如此激动,倒像仇人一般。” 二夫人是尽全力在栽培月如梦,大房靠儿子,二房如此只能看着月如梦了,至于三房,月夫人倒还有一个月麒麟。 月夫人也没有忘记我,月行山经常在外面,月夫人已经替我选到人家了。至于为什么是我先,是因为对方是老丞相的儿子,也算有家有世,可我还未及笄啊!月夫人不必如此心急吧? 而对方的年纪,却是吓我一跳,比我年长十岁,这倒也还好,更夸张的是,那老丞相的儿子,居然左腿还有残疾,平时基本不出府门的。 月夫人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先传出来的,到后来,几乎整个月府都知道了。 我被震惊了,在月夫人看来,我就只适宜嫁给这样的男子?我的手心里直冒汗。也不知道怎的,我头脑一热,就要去找月夫人。 月夫人正在祠堂里上香,我望着她的背影,艰难地开了口,问道:“听说你要将我嫁给老丞相的儿子?” 月夫人说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我问道:“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她缓缓地上了一柱香,说道:“我还未与你父亲商量妥当,也不算定了。” 我说道:“为什么?” 月夫人说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子的,要嫁实在是难。如今你二姐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而你,还得我主动去找。算命的说了,你需配一个年龄大些的,命硬之人。” 我苦笑道:“那我不嫁。” 月夫人也生气了,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你不嫁也可以,但你凭什么一直留在月府?把你养这么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说道:“放心,我若不嫁,自会离开。” 月夫人见我嘴倔,又说道:“真是养不熟。”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觉得无限委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不明白,仅仅是因为我脸上有一块胎记,她就对我厌恶至此吗?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呢?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道:“我又不是你养大的,我有大半的时间在云水窝,至于在月府,你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 月夫人气极,走到我面前,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凶道:“反了你!” 月夫人走了,我怔怔地呆坐在地上,直到莲生来找我,才将我扶起来。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看来,月夫人为我安排婚事,要我嫁给老丞相的儿子,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我跑到端姨娘那里,抱着她直哭。端姨娘抚着我的头,问道:“墨渊你可是受了委屈?” 我就告诉端姨娘,月夫人想将我嫁给老丞相的瘸腿儿子。端姨娘听后,说道:“你要是不想嫁,这在大武朝,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还没听说过这种说法,问道:“如何惩罚?” 端姨娘说道:“年满十五以上的女子,就应当婚嫁,如果过了十八还未出嫁,每年府上都会向朝廷缴纳罚金。若到了二十岁还未婚嫁,甚至可能还会下牢。” 我被吓到了,端姨娘又说:“不过,若你做了女道士,或是尼姑,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了。” 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的,那就好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就做道士吧,尼姑就算了,我不想剪掉自己的一头秀发。端姨娘又说:“那样日子太苦了,不到最后一步,又何必如此逼自己?听说常将军对你有意思,他人就不错呀。” 我现在的问题,是对谁都没有信心了。常云昇说喜欢我,但我总觉得,他的喜欢没什么根基。因为我不够漂亮,连亲娘都百般嫌弃。他可能是别有所图的,但不管图什么,都不可能图我这个人。 等到月行山回来了,我便去找他。我要告诉他,我不嫁那什么老丞相的儿子。 我来到月行山面前,问他:“爹爹,我是不是很糟糕?”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道:“谁说的,谁敢这样说,我去教训他!” 我说道:“是娘啊。” 月行山看着我,缓缓地说:“墨渊,你娘虽然脾气不太好,却也是爱你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嫁给那个瘸子呢?” 月行山反应过来,劝道:“傻孩子,原来是这件事,这事压根就没有定啊,只不过是你娘和丞相夫人偶然间说起,算不得数。你要是不高兴,不想嫁爹可以养你一辈子!” 这下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要月行山给我一个说法,至于月夫人那里,我是懒得理会太多了。我知道,月夫人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了。如果是真正的月墨渊,她可能会被月夫人拿捏住,但我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我怎么允许,自己接受这种包办婚姻呢? 果然,月夫人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不过,她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我知道月雪城和沧灵彼此爱慕的事,她特意将我叫了过去,又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懵了,说道:“我又犯了什么错?” 月夫人脸都涨红了,骂道:“你早知你大姐和四皇子的事,为何瞒着我?” 我当然不肯承认。 月夫人说道:“你还狡辩?有人亲眼看到,四皇子身边的亲信,给了你一封信。人家说,那是四皇子给雪城的!” 我不知道,竟然到处都是眼睛,太可怕了。月夫人又说道:“这下好了,你二姐想要选太子妃,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心想,我什么也没做呀,逼死雪城的人,是你,是这个世界,怎么全怪起我来了? 我捂着发烫的脸,说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这下好了吧!” 月夫人气得发抖,好像受伤害的人是她,她指着我,说道:“你怎么处处和我对着干!你是不是真的是来报仇的!”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是我和月夫人,头一次不谋而合。 第53章 相亲 听说还有一个月,常云昇便归来了。听说皇帝都在为他考虑终身大事了,而听说此事的达官贵人,纷纷推举自家女儿。 常云山经过这些日子,看上去倒也是成熟多了。 老丞相家要办家宴,月夫人安排我也去。我自然是极不想去的,别人去,那是吃席,而我去,却是变着法儿让我相亲吧。我感到分外苦恼,然而月老夫人也发话了,说月府与老丞相家是世交,丞相夫人点明了要我去,如果不去,这就是不给面子。 一时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突然想起了林霜心的操作,是不是把自己弄得丑一些,再丑一些,丞相夫人就不会看上我了呢?我觉得这样行。虽然我的脸上有一块胎记,却还是不够惊人。我决定自己给自己下毒,说做就做,到了去赴家宴那天,我的脸上果然红肿不堪,如果这样还能被相中,我倒也是情愿嫁的。 我依然是戴着面纱出门。老丞相府上倒也不十分热闹,可能老丞相年事已高,加上后代不怎么给力,所以官场上并没有来多少人。月夫人让我挨着她坐,我觉得有些无聊,后来老丞相夫人过来了,看上去倒也是慈眉善目的,问我道:“今日的菜式,还合胃口吧?” 我礼貌地笑道:“老夫人,非常好,您不必管我了,我吃得很好。” 老丞相夫人又邀请我们到后花园坐坐,我想拒绝,月夫人却欣然道:“好。” 后花园很是清静,老丞相夫人命人倒上茶,然后徐徐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向来是很好的。这墨渊你知道吧?” 我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她又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家虽然不如从前了,但也是一等的富贵人家,我家光生虽然走路微微有些问题,却也是仪表堂堂,而且性情最是和顺。” 我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觉得十分尴尬,便说道:“老夫人,我记得还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辞了。” 然而月夫人却阻止了我,说道:“墨渊,我们现在在说正事,其实京城之中,我已为你相过好多户人家,别人一听说你的脸,便不情愿了。老丞相家算是第一个不嫌弃你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不得不承认,月夫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我就是不想听。就算我真的没人要,我也想就这样被包办。 这时,一个男子在随从的搀扶下,从内堂缓缓走出来,看上去将近三十,面容倒是清俊,只是走路时,微微有些不便,倒也没有大碍。老丞相夫人说道:“这便是小儿光生,今年虚岁二十七。” 被叫作光生的表情冷淡,好像比我还不情愿。老丞相夫人道:“光生,这是墨渊,年纪虽小,却是了不得,专会治病,京城里好多人都夸她呢!” 月夫人说道:“墨渊,光生虽然年纪略大了一些,但家世人才,没一样是比你差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顺带扫了一眼那光生,这时,有丫环过来叫老丞相夫人,她便拉着月夫人,说道:“我们过去吧,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谈谈,兴许就说到一处了。”天哪,我和他明明不是一辈人好不好! 我一听,可着急了,然而老丞相夫人已经拉起月夫人走了,我竟想不到,上了年纪的妇人,也可以健步如飞。我只能拿着茶盅,一个劲地喝茶,左右张望着,十分不自在。 那光生坐在我旁边,也是一言不发。后来,还是我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我直接问道:“公子,你愿意娶我吗?” 光生颇为不屑,斜了我一眼,说道:“不愿意。” 听到他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不觉间笑了起来,说道:“公子,你家的茶真不错,你也尝尝呀。” 光生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娶不到妻子,故意在此嘲笑我。我喜欢的人,永远只有晓云一个。” 听他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只要光生誓死不娶,谁还能逼我呢?我的八卦之心又开始冒出来了,我往他那边凑近了一些,问道:“那么,晓云是谁啊?” 光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郁和柔情,缓缓道:“其实,在你之前,他们已经为我说了好多个对象了。但每次,我都会告诉她们,我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晓云。” 我一边饮着茶,一边看着他,兴趣顿时上来了。 光生说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你是不懂爱情的,你太小了,真是可怜。” 这人真是难以相处,不过,只要他不娶我,怎么着都行。他想说一说旧事,我就当新闻来听,总比大眼瞪小眼强多了。 晓云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丫环,晓云性情温柔,善解人意,令光生非常喜欢。然而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老丞相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低贱的下人。 他们趁着光生外出的时候,将晓云逐出了丞相府,晓云为人单纯,被骗进了青楼。当她发现这一切时,誓死不从,从青楼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光生的腿,是在找晓云的途中,遇到暴雨,马车从一处斜坡上摔下来,他也受了严重的伤。后来虽然保得一命,然而左腿是瘸了。 虽然诉说的时候,光生已经是语气平淡,但是我还是从其中,听出了浓浓的伤痛的感觉。末了,他说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我听得泪花闪闪,光生说道:“我今生欠晓云一条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爱上别人。” 我很是感动,也很佩服他。要是今生我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死了也值了,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我又劝他,“父母也老了,你就不能接受这一切,娶妻生子,平淡地过完下半辈子么?” 光生说道:“我还有大哥,他早已有了后代,至于我嘛,实在是没有那个想法了。” 人与人就是这么奇怪,我与光生虽是第一次见面,但都坦诚相见,平时的许多话,未必能对身边最亲的人说出口,但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掏了个干干净净 。 我对光生说:“你一定要坚定地拒绝他们安排的婚事,我也会这样做。” 光生笑了,说道:“你是不是真的看不上我?” 我也不见外,说道:“只怕你也未必看得上我。”于是,我将面纱取了,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向他挑衅。他显然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月小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能活得如此豁达,真是令我自愧不如。” 我说道:“公子,你能十年如一日,爱着一个人,才是世间罕见。” 等老丞相夫人再过来时,我和光生相谈正欢,老丞相夫人眼里流露出惊喜的光,拍手说道:“我就说了,你们就是有缘,你俩的八字,我们都叫人看了,合适得很。改天我就叫老头子,请皇上赐婚!” 我着实被吓到了,连连摆手,说道:“老夫人......” 这时光生说道:“娘,看看你为我找的啥对象,一个不如一个,还不如一辈子不碰女人了。” 老丞相夫人狠狠地瞪了光生一眼,光生完全不睬,继续说道:“我要找个漂亮的女人,月小姐家虽然有权有势,我也不想吹软饭。” 我连忙说道:“老夫人,我得先走了。” 老丞相夫人见控制不了场面,只得示意我先走。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只要光生一直反对,月夫人这边的压力,完全不是问题。人家不想娶,关我什么事呀? 第54章 大将军归来 自从和光生见过面,我的心里反而踏实了,也不害怕,自己会被安排结婚。就如月夫人所说,现在也只有老丞相府上愿意接受我,她要再去找下家,一时半会也不得成,我终于可以自由了。所以我也不和月夫人顶嘴了,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这天,我正和莲生在街上,经过一个算命摊时,那算命的将我叫住,说道:“小姐,你最近桃花很旺啊。” 我一听,顿时愣住了,心想这人算得倒不是准,确实是有那么些呀。我说道:“桃花虽然很旺,但都是烂桃花,不如你给我一些化解的法子,我给你双倍的酬劳。” 算命大师一听,立刻来了劲儿,说道:“小姐,人家都是请桃花,你却是要驱桃花。这驱桃花可是逆天行事,双倍的酬劳,也做不得啊。” 好家伙,还讹上我了是不是?我才懒得听呢,转身就要走。那大师跑到我面前,将我拦下,说道:“双倍,就双倍,咱们也是有缘嘛,钱不钱的无所谓。” 算命大师给了我几个建议,一是不要穿艳色的衣衫,最好穿一身素色,素色为冷,自可以驱桃花,然后在卧室墙壁,挂上一把剑,寓意斩断烂桃花。再者就是少去人多的地方,不仅可以驱桃花,还可以少是非呢。 听起来,这些也没啥技术含量,感觉有些忽悠人。我都有些后悔了,忍痛给了钱。 我先去了铸剑的店,买了一把崭新的剑,带回了月府,将它挂在床头。然后我沐浴一番,就换上了一身白衣,莲生说道:“小姐,你这样穿着,感觉很不吉利啊。” 我才管它吉不吉利呢,不可能为了图个吉利,我就把自己搭进去吧? 谁知没两日,就听到皇帝要给我和光生赐婚,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老丞相和月夫人,果真是心狠啊。这桩婚姻,跟我和光生有什么关系呢?老丞相想要借助月府的力量,而月夫人同样也想利用老丞相的德高望重。就算我们两个再不情愿,也是要被绑在一起的。 我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候,常云昇回来了。听说打了胜仗,皇帝特意下令,宫里大摆筵席,庆祝三天三夜。 常云昇一回来,就被皇帝宣进了宫里,要大大赏赐他。常云昇也是非常大气,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想要。皇帝说要为他赐婚,常云昇却说,他已有心上人。皇帝十分好奇,常云昇在群臣面前,说出了我的名字。这时老丞相站了出来,说道:“月府的墨渊小姐,已经赐婚给老臣的儿子了。” 皇帝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而底下议论纷纷。皇帝也为难起来,说道:“这月墨渊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天仙美女,竟令两家争抢起来?”人群中便有人咕咕发笑。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便传令让我进宫。这个时候,月行山不在府里,月夫人也去了别的府上,大概就是在老丞相府上。我听到圣谕,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速速进宫。 待我到皇宫时,只觉前殿威严无比,我几乎连走路都不会了,跪倒在地上。皇帝说道:“月墨渊,你为何戴着面纱?” 我说道:“小女子面目丑陋,不敢面圣。” 皇帝说道:“无妨,既然两家争着要你,想必你也是自谦了。” 我只得将面纱摘下来,皇帝不由得说道:“这倒也是奇事了。月墨渊,你是愿意嫁到老丞相府上,还是愿意嫁给常将军?” 我心绪纷乱,说道:“小女子颜丑,不敢高攀任何一家。” 皇帝道:“老丞相,常将军,既然月墨渊自己不肯,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朕所知道的,京中的名门贵女还有很多,你们倒也可以看看。” 皇帝都发话了,群臣又议论纷纷,有人又站了出来,说出当年我出生之时,灾祸频发。皇帝便道:“老丞相,常将军,你们是朕的肱骨之臣,不容有半点闪失,既然月墨渊命格清奇,自己又不愿意,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吧。” 又有臣子忧心忡忡道:“皇上,今日常将军得胜归来,宫里宫外,无不大喜欢庆,女子人人装扮得花枝招展,看这位月小姐,一身缟素,却是格格不入。常将军若是娶了这样的女人,不仅是自身运势,只怕国运亦会受到影响。” 我真是服了,看来算命大师说的还是不错,穿得越素,桃花越淡。怪不得那些寡妇为了清静,不是穿黑就是穿白,弄得跟黑白无常似的。 很快我就出来了,我也不敢看常云昇,老丞相刚走出宫门,却有家丁匆忙来报,说道:“二公子,二公子他服毒了!” 老丞相大惊失色,我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光生当真如此激烈。老丞相又气又急,正好看见一旁的我,便骂道:“果真是个灾星!”居然这也能怪我?是我叫他服毒的吗? 我正要走,老丞相派人拦住了我,说道:“你不是最好的医女吗?跟我回去,若光生救不回来,你也不要想回去了!” 这时常云昇追了上来,说道:“不要欺人太甚!” 我说道:“我可以去救公子,但是我要你解除婚约!” 老丞相说道:“快,快,别废话!” 还是常云昇骑着马,带我先一步到了老丞相府。府里乱成一片,已经请了大夫,老丞相夫人拿着手帕,一边呼天抢地,一边哭泣。光生已经昏迷过去了,我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给他把脉,又马上催吐,令人煮绿豆汤解毒,渐渐地众人平静下来,不再吵闹,而是有条不紊地忙着。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将一枚小小的药丸送入光生嘴里,以其他药汤送服。我转过头时,常云昇正在窗外,冷冷地望着我,吓得我一个激灵。 光生终于醒过来了,我也可以走了。这桩婚约,既不被皇帝承认,如今光生以死威胁,他们也不敢再逼迫了。 夜幕降临,常云昇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谁也不说话。忽然,常云昇开了口,说道:“是你下的毒吧?” 我的心凉了半截,说道:“并没有。” 常云昇又说:“那么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我沉默了。是的,这个办法,是光生提出来的,而解药,是我带来的。光生说过,要是逼狠了他,他就去死。我没有拦他,因为我知道,想死的人拦不住。 常云昇说道:“万一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言下之意,也是在怪我吧?那我应该怎么做,先就告诉他的父母,他要自杀了?让他们派人,二十四小时地守着他?我明明是救了他一命,凭什么还要受到众人的猜疑和指责? 这时,常云昇却说道:“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相信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束光。有一个人,肯无条件地相信我!我快要哭出来了。 第55章 我成了大忙人 阿英也回来了,而我,因为被老丞相家取消了婚约,已然成了整个雍城的笑话,月夫人一看到我,便阴沉着一张脸,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月行山却很高兴,因为他听说常云昇提出要娶我,他逢人便说,常云昇有眼光。 虽然常云昇说他相信我,然而我不敢相信别人。自从南风遥一事后,我觉得自己是有恐男症了。一看见男子,我便是不自信的,但我又要故意装作很自信的样子,不能将虚弱之处暴露于人前。 常云昇来月府越来越勤了,他都是找月行山,但是我们总会遇到。也不知是顺便遇到我,还是顺便找月行山。而月行山总是会在常云昇到来之时,借故将我叫过去,甚至连他们谈论起行军打仗之事时,也不避讳我在一旁。我听得入了迷,月行山却还说我,“你看看,我这个女儿,就喜欢听这些。” 我假装生气,转身就要走,月行山却又叫道:“墨渊,这样就小气了啊。” 我说道:“我去再给您拿一壶好酒!” 月行山笑得更欢了,我转身离开,听到月行山在后面说:“云昇,你真是有眼光,也有口福,墨渊酿的酒,外面买都买不到。” 我也乐意月行山完全没有底线地夸我,哪怕我抱出再寡淡的酒,他也会啧啧地赞道:“不错,不错,云昇你说是不是?” 常云昇笑而不语,直点头,然后向我投来揶揄的目光。 常云昇常来月府,我却也经常出去,因为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常云山,追阿英追得过猛,事态有点不受控制了。 据说自从阿英回来以后,常云山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又是亲自下厨,又是大秀肌肉,大夏天光着膀子在阿英面前走来走去。阿英先是将他做那些糕点,统统扔出去喂了狗,后来又将他的上衣扯烂了,让他好好地凉快。 阿英和常云山,轮换着来向我倾述烦恼。虽然死缠烂打对女生是行得通的,然而谁叫常云山的口碑太差,而阿英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呢?就算常云山为了阿英放弃了整座花园,可是阿英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就算常云山硬闯入了她的视线,她也是厌恶至极的。 我一边告诉阿英,不理会他就好,反正阿英也不可能随时遇到他。我又告诉常云山,要有长远的目光,先干出一番大事,到时阿英就有可能回心转意。 可是常云山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啊,他紧皱眉头,在我面前诉苦,“渊姐,我要怎样,才能干大事啊?我可能一辈子,也干不出大事啊。” 我也无能为力啊,谁叫他放着那么多美人不喜欢,偏偏要喜欢阿英呢?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我经常听着阿英和常云山诉苦,自己都觉得郁闷。谁知这日,我正和莲生在街上的点心铺吃东西,这里的冰镇酸梅汤,还有豆沙白糖酥可真是不错。有人突然来找我,我以为又是常云山跑来诉苦,谁知却是一个丫环,说道:“紫珏郡主有请。” 我想自己和紫珏郡主也没有啥交情啊,我想了又想,才想起元宵节的宴会。我和莲生跟着那丫环,来到临河的一家酒楼,这酒楼十分幽静,走到一个房间前,揭了帘子,紫珏郡主正悠然地在里面品茶。 紫珏郡主笑道:“冒昧了,只是我近日有些不自在,想请月小姐到府上看看,又觉得太麻烦了。” 我见紫珏郡主红光满面,不像身体有什么毛病。我仔细地替她把脉,又问了几句,也不知她哪里有问题。我说道:“郡主,你一定是心病了。” 谁知她莞尔一笑,说道:“确实是心病。我记得元宵节时,和你坐一起的那位公子,他是谁呀?” 我素来闻说紫珏公主花心,但是不知道她居然如此直接。我说道:“其实那只是一个远房亲戚罢了,如今他已回到乡下去了,婚事都已经定了。” 紫珏郡主有些失望,说道:“这么年轻,居然定亲了?你莫不是骗我?” 我一本正经道:“郡主,山里人都结婚得早,早生儿子早享福嘛。” 紫珏郡主又说道:“元宵节后,我陪母亲去外地游玩了几个月,走遍了大半个国土,却觉得,再也没有像那位公子那般的人了。” 我说道:“郡主,我那亲戚只是花架子罢了,其实他有病,父母让他早早结婚,也是为了早日抱上孙儿,免得绝后。” 紫珏郡主叹道:“真是可惜了。怪不得我派人打听他,怎么也打听不到。” 紫珏郡主也是人材,年近二十,却不婚嫁,却有过不少男人,秦有时要是落入她的魔掌,还跑得掉么?我宁愿秦有时在云水窝,一辈子清贫,也不要他被这个女人糟蹋。 从那酒楼里出来时,我出了一身汗,还好有惊无险。 我现在也着实是个忙人。一会儿,东昌府的林霜心又派人来叫我,我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月夫人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地待在家里面?” 我说道:“侯府家的千金找我。” 我是整个月府,出入最为自由的人,一是我的相貌比较安全,让他们放心,二是我的医术就在那里,架不住总有人请。果然有实力就是不一样。 我风风火火来到东昌候府,林夫人见了我,又是热情似火,说道:“月小姐来啦?霜心可是日日盼着你呢,今日府上有鳜鱼,待会儿月小姐带一条回去!”这个林夫人总是不会让我空手而归,弄得我空手而来时,总觉得不好意思。 林霜心已经在院口等着我了,她脸上的肿块已消了,最近也没有人给她说媒,她可是开心得很。 林霜心一见了我,就拉着我的手,问道:“听说最近你和老丞相的儿子差点成了?” 果然京城是没有秘密的,我点头说道:“还是没有成。我还不想嫁人。” 林霜心很赞成我的想法,她已然是不婚主义者。她说:“我要是不嫁人,这么大一个东昌候府,还能养不起我么?” 她说得是很轻松,但是最大的阻力,却是老侯爷。老侯爷说:“一天没有看到你嫁人,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合眼。你就是不孝之女。” 林霜心最怕老候爷逼婚,至于别人的看法和议论,她是不管也不顾的。林夫人倒是支持她不婚呢,可是林霜心不屑地说道:“那女人就是口蜜腹剑,我若不结婚,对她自然是有好处的,不用给陪嫁了。就是现在,爹爹老了,哥哥又没用,那女儿把持着家务,私下里不知送了多少财产给娘家,大家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林霜心又说:“你再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吧。” 我于是又给她讲起了街上的酸梅汤,白糖糕,还给她说起了我有一个爱喝酒的父亲,喝醉了跟个小孩一样。林霜心听后,默默无言,我连忙不说了。她却说道:“其实我爹也是疼我的,只是现在,实在难得跟他说到一起。” 林霜心又说道:“你的脸色真好,你是遇到桃花了吧?” 我愣了一下,说道:“哪有呢?没有的事,我还在驱桃花呢。” 林霜心说道:“可是你脸红了,你定撒谎了。” 这林霜心也真是固执啊,非要逼着我承认,我决定反客为主,便问道:“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瞬间沉默。外面落起了雨,雨声淹没了室内的沉默,我却听到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有的。” 第56章 带林霜心走出去 和林霜心多接触了几次,她渐渐在我面前也放下了戒备。甚至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出去逛街,这倒是令我很意外。 我自然乐意和林霜心一起出去,她戴着面纱,我也戴着面纱,我们走在一起,回头率也颇高的。林霜心感慨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这雍城的街道,还是那么热闹,街上的包子铺和馒头铺,也都是热气腾腾的。” 我问林霜心喜欢吃什么,林霜心说道:“我倒是喜欢喝酒酿呢,我记得那边街头,是有一家的。” 我便陪着她走过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看样子这两年林霜心的记性也不好了。林霜心自笑道:“可能是吧。好多事情,我都记得模模糊糊的。感觉脑子是被烧坏了。” 林霜心的自嘲里,也带着不少心酸。关于她的过去,我也着实不好多问。我后来带她找到了一家酒酿店,她却嫌弃起来,说味道太淡了。我喝着还好,且喝了两三碗。林霜心说道:“墨渊,这东西喝多了会让人醉,你可不能没有节制啊。” 我自信地摇了摇手,说道:“怕什么,喝酒我都不在话下,更不要说它了。” 其实我真的有点昏昏然了,莲生扶着我,说道:“小姐,你现在走路都走不稳了。” 这个莲生,真是扫兴,偏要揭我的短。我一把将她推开,说道:“要你管呢!” 我们正有说有笑呢,突然面前走来几个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拦了我们的路,大摇大摆道:“哟,两位蒙面纱的美人,也不知长得是啥模样啊,搞得这么神秘。” 其中一个近前嗅了嗅,说道:“喝酒了,莫非是哪家花楼上的姑娘?” 莲生骂道:“你们可听仔细了,我们小姐是月将军的女儿,敢动她一个手指头,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些人登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道:“那好,给爷几个酒钱,就当是交朋友了。既然是小姐出身,也不缺这三瓜俩子吧!” 光天化日之下,将打劫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我也真是醉了。林霜心说道:“钱不是问题,但你们坏了本小姐的心情,你就说,这要怎么赔偿吧?” 那些无赖笑道:“小姐您说怎么赔偿啊,哥几个把自个儿赔给你,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喊人。” 林霜心气急败坏,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来请客。” 我们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俊小伙,双眼明亮,披着黑色的披风,腰间佩剑,裹着小腿,踏着草鞋,跟一匹黑马似的。那人说道:“你们若再不走,休要我不客气。”说罢,见他手中捏着一枚柳叶刀,刹那间,未觉刀起,它便稳稳地插在了数十米外的一棵树上。那帮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我们又感激,又很震撼,询问对方名姓,他含笑道:“不必言谢,在下是顺天镖局的一名普通镖师,名叫应知天。” 遇见了这样闹心的一出,好在有好心人出手帮忙。我和林霜心也无心再逛街了。莲生还在感慨,“这个男子,真是太帅了!” 不得不说,莲生还是很花痴的,虽然有了长勇,但一看到美男子,眼睛不时会放光。倒是林霜心默默无言,看来今天的事,也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心情,也不知以后她还愿不愿意出来。 过了两日,我再去叫林霜心出来,果然她就出不来了。刚好在府门外遇到林夫人,她一见面,就拉着我,询问起那天的事,说道:“月小姐啊,听说你们那天遇到强盗啦?这可太吓人了!我家老侯爷下了命令,不许霜心私自出门。” 我倒是还可以进入东昌候府,林霜心的行动,果然受了限制。老侯爷为这个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听说我来了,更是没有好脸色,我想大概以后我都不好再来东昌府了。 谁知没两日,东昌府上又派人来请我。我不敢前去,对方却说,是老侯爷亲自传话,要我过去的。我只得前往,也想看看林霜心到底怎么了。 林霜心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在房间内发起狂来,不停地砸东西,当我进去时,满地的瓷瓶渣子,还有书籍什么的,扔得乱七八糟。我刚刚喊了一声,“霜心”。她却朝我丢过来一只瓶子,差点砸中了我。 我只得在门外,听着噼里啪啦的动静,也不知到底咋回事。感觉林霜心像是有现代医学里所说的躁郁症,而且还挺严重的。 这时,老侯爷已经令人将林霜心绑了起来,我在外面看得难受,忍不住冲进去,推开了那些丫环,林霜心散乱着头发,骂骂咧咧道:“你们都别想害我!” 我用力地捏住了她挥舞的胳膊,说道:“我是墨渊啊,霜心,霜心!” 她忽然哭了起来,哭得很大声,满面的泪痕,我就抱着她,她一直哭,哭着哭着,她居然就倒在我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我抱着她,也不敢放手,只觉得她是一个可怜人,一丢了,她就会破碎一地。 到了黄昏之时,林霜心才醒过来,她的眼神却很平静,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她望着我,说道:“墨渊,怎么回事?” 我淡淡地说:“没什么。” 一地的狼藉,早已被丫环们清理干净了,我觉得自己好累,更担心林霜心突然又犯病。我原以为,林霜心被烧毁的,只是脸,现在看来,她的心理创伤,可能从来没有好过,而且以后也不会好了。 不过,清醒过来,也很疲倦的她,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安安静静地吃饭,还将地面一本未被拾起的书拾了起来,掸掸上面的尘土,说道:“怎么就掉下来了呢?” 我没办法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能希望,她以后尽可能地不犯病。 林霜心望着我,突然问道:“你怎么不高兴?” 我说道:“哦,莲生说今天没有买到我喜欢的白糖糕,而且那家老板有事关门了,要十来天才来呢。” 林霜心笑道:“你不用担心,想吃白糖糕还不简单,我立刻叫厨房做。” 林霜心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冒着香气的白糖糕就端了上来,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盛情难却,林霜心还命人将剩下的白糖糕打包,与我送回府上。 那林夫人见我要回去了,又替我包上了一些山菌,风干的野味,相当的客气了。我连连拒绝,林夫人却说道:“要不是你,今天又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你不收下,我们以后便也不好麻烦你了。” 我只好收了一些菌子,别的再不肯收。 当我回到月府时,常云山正在府门口,见我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请他进府去,他却说常云昇在府上,他没脸进去。我说道:“阿英又如何虐待你了?” 常云山说道:“是哥哥,居然不告诉我阿英住在哪里,我翻遍了整个雍城,也找不着她了。她会不会出事了?” 我说道:“这怎么可能,只是将军告诉我,最近有些事需要阿英去处理。你先回去,我好好打听一下。” 我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打发走了这二愣子,进了月府,我直接冲到月行山那里。果然,常云昇也在那里呢。 我问道:“将军,阿英如何了?” 常云昇说道:“很好啊。最近特意给后来入伍的士兵安排了一些任务,阿英虽是女子,也不肯落于人后。” 月行山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们,说道:“居然还有这等奇事?” 我无奈地笑道:“那你可得跟你那个弟弟说清楚啊。他以为阿英不要他了。” 常云昇淡然地说:“阿英什么时候要过他?” 这下,我可是被他噎到了,但,有这样的哥哥吗?不帮助兄弟就算了,还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为情所困?真是个冷血动物。 常云昇说:“感情是要两厢情愿的,既然阿英不喜欢他,就不要勉强啊。” 我笑了笑,说道:“那你有没有过勉强的时候?” 月行山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墨渊,你身上有白糖糕的香气啊,真是好香。” 我命莲生拿了些白糖糕过来,月行山边吃边说:“你们听说过一个成语吗?” 什么?我们不解。 “甘之如饴”,月行山意味深长地笑了,这话中话,倒是恰到好处。 第57章 月如梦开始狂了 最近,太子又开始选妃了,各家又紧张了起来。 月府里月如梦参选了,我看她那日打扮,真是活像月雪城,连眉毛也是画的远山眉,从前她是最爱柳叶眉的。甚至连月雪城眼角有一滴痣,月如梦也点了一粒上去,乍一看,还以为月雪城复活了,倒是用心了。 经过一番筛选,月如梦倒是令太子多看了几眼,然而问题恰恰出在这里。月雪城确实是太子喜欢的类型,然而月雪城死了,就便成了最大的忌讳,也不知道月如梦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沾一个死人的光。 太子沧霖倒是有意于月如梦,然而皇后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他。月如梦空欢喜一场。 听说选太子妃的现场,还有两个世家小姐昏倒的,也被皇后当场否决了。美貌是必须要有的,但如果只是病西施,只是夫君喜欢,那是远远不够的。 东方不亮西方亮,虽然月如梦没有成为太子妃,但以她的姿色和聪慧,想要嫁给一位皇子,应该也不是难事。 月如梦才被弃选,四皇子沧灵就怂恿萧妃向皇帝提亲,想要娶月如梦。 萧妃来自梁国,虽然很是受宠,但根基并不深厚,沧灵不要说和太子相提并论,就是和其他皇子相比,实力也未必比得过。 我只是想不到,月雪城才去了没多久,沧灵就移情别恋,看见月如梦酷似于月雪城的妆扮,他便被迷惑了。 皇帝对沧灵本没有抱别的指望,便痛快地赐了婚,而且婚后,他们将搬出皇宫,过上夫唱妇随,比较清静的日子。 我近日在给京中贵眷治病时,偶然间听说了一种药膏,说是有神奇的效果,连续涂抹多日,脸上一切的难看的东西都能去掉,比如像斑块,疤痕什么的。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她们虽然听说,却也没有人真正实验过,所以到底有没有夸大,大家也都不知道。 我就在想,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没有哪一种灵丹妙药可以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要真是如此,那我脸上的胎记,能不能去掉呢?我的心中,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我将此事说给端姨娘听,她淡淡笑道:“我是不知道,竟有如此的好东西。” 月如梦已经被赐婚沧灵,就等着挑一个好日子成婚了。我不由得感慨,觉得月雪城错付了一片痴心,居然还为情自杀,可是这一点也不耽误人家迎娶新人啊。 月如梦是月府所剩小姐里,最有前程的了。一时间,身价倍涨,扬眉吐气。她直接找到月夫人,缓缓说道:“四皇子听说月府有极好琵琶,想教我演奏给他看呢。三婶,府里还有谁的琵琶,比得过雪城姐的呢?” 月夫人皱起了眉头,压制着情绪,终于,唤身边的人:“将那把琵琶取来,就送给如梦小姐吧。” 月夫人的语气冰冷,而月如梦却透着一股得意之气,现在,她就是月府里最高贵的人。 月如梦将于下个月嫁给沧灵,她现在已经拿着了皇妃的款儿,连喝茶的水,也要当天清晨收集的荷叶上的露水,而所穿的衣服,一会儿说颜色不喜欢,一会儿说图案难看,一会儿又说皮肤不舒服。 月府善长针线的下人们,都在忙着给她赶制新衣裳,还去外面找巧妇,务必要做出令她满意的衣裳。还有,月如梦吃的糕点,多放一点糖不行,少放了更不行。 月如梦可着劲儿造,连带着秀姨娘也新得了许多衣裳,不喜欢的饭菜,马上筷子一摔,就要叫厨房重做,真是女儿有造化了,母亲也跟着张狂起来了。 大房老爷忙着宠新纳的何姨娘,二房月如梦和秀姨娘都快上天了,三房嘛,没什么动静。各房的夫人见月如梦都能嫁得这样好,心里都是不喜的,表面上却还笑呵呵的。 这日,我和月秋秋,月晓娟在一起,品尝新制的玫瑰点心。那月如梦却走进来了,我们仍旧只顾吃自己的,也不理会她。 月如梦说道:“这玫瑰花统共就那么一些,你们居然拿来做点心?我夜里喜欢插几枝在床头,才能睡得香甜。” 我说道:“那玫瑰花天天开,多的是呀,想要就去摘呀。也没说那东西是专为谁留着。” 月如梦冷笑道:“你便如此跟我说话?” 我心想这月如梦从前也是装得深,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如今倒是彪悍起来了,这是要立威呢,还以为嫁给皇子就是升天了吗? 我说道:“哪敢呢?皇妃不要贵人踏贱地,有什么事,派丫环来就得了。” 月如梦说道:“我才不是要找你们呢?我是来找端姨娘的。” 我说道:“那可不巧,端姨娘去老丞相府上了,丞相夫人身体有恙,也不知何时回来。” 那月如梦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也无妨,我是听我娘说,端姨娘的绣功是一绝的,只是好久不曾做过了。我那边的扇子都不好看了,我就喜欢那绣合欢花的,就请你们转告一下吧。对了,我希望,明天就能用得上。”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月秋秋说道:“月如梦,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一面又剧烈咳嗽起来。 月如梦笑道:“秋秋,你可要保重啊,端姨娘就你这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半辈子可就造孽了。” 月如梦翩然走了,我们虽然气愤,可是皆是言语冲突,闹大了也无益,而且现在,月如梦已然是众星捧月,便是过分了,也不算什么。 月晓娟说道:“月如梦怎么变得这样!” 月秋秋说道:“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啊,只是从前装得好罢了。” 端姨娘下午才回来,我们对她说了此事。这时月如梦的丫环也过来了,拿了两三把素扇,说要都绣上合欢花,分别绣上白色的,粉色的,还有鹅黄色的。端姨娘倒是很平静,好像并不放在心上。 月秋秋说道:“不知这是不是秀姨娘的意思,从前她就一直不服气您。您是落魄的小姐,从不讨好谁,那几个姨娘都看您不惯,秀姨娘更甚。” 端姨娘笑道:“她们是太闲了,成天窝在后宅,我若跟她们置气,又有什么意义呢?” 端姨娘开始绣起了扇子,天黑了,点起了蜡烛,端姨娘继续绣,唤我们都早些去睡。月秋秋不肯,在端姨娘身边,缩着小小的身子,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却是幸福的样子。我也说自己不困,在一旁看她如何走针,端姨娘真是心灵手巧,可惜家道中落,竟嫁给了二老爷为妾,还被这些小人欺压着! 我还在抱怨着,端姨娘却不急不缓地说道:“人狂必有祸。人要始终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可是现实是,月如梦母女,已经抵达了人生的巅峰,还无人治得了她呢。 端姨娘说道:“墨渊,若是你,你愿意嫁给王公贵族吗?” 那得看情况了,若是帅哥,我可以不介意他的出身,王公贵族和凡夫俗子,我都可以笑纳。 第58章 神奇的美颜药膏 近日我不喜欢在月府待着,一看到月如梦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便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过我一想到沧灵如此薄情寡义,她纵是嫁了贵婿,也未必就日子好过了。 我与阿英聚了两回,她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连常云昇都夸她是一个好苗子,将来建功立业,做一名女将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阿英与常云昇站在一起,真有一种很般配的感觉。 阿英告诉我一件事,最近京城里有一桩人口失踪的疑案,户部十分重视,由户部大人李大人亲自过问此案,还请常云昇协助调查。近日郊区出现了好几例人口无缘无故失踪的案子,一时又没有头绪。 常云昇果然是忙人。而常云山不敢再纠缠阿英了,阿英倒也清静了一段日子。我路过雍城最好的酒楼时,正好在门前遇到了常云山,我觉得奇怪,一问原来他还在跟师傅学做糕点。 他说不管阿英喜不喜欢他,反正他现在是爱上做糕点了,一天不做,手就痒得慌。他热情地邀请我进去,品尝他的手艺。盛情难却,我进去尝了一些,果真进步很大,不由得百感交集。 每隔三五日,林霜心总是要叫我去府上,听我讲讲外面的事。我带了一些常云山制作的糕点,就往东昌候府去了。 林夫人总是热心肠的样子,只是多接触了一些,我才知道,林夫人也是遇人不淑。那林霜心的哥哥,每日除了花天酒地,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府里纳了好几个小妾,还经常往外面跑,日赌夜嫖,十天倒有九天不回家。 林霜心与我相熟后,也不忌讳了,不怎么戴面纱了。只是想起上次她发病的样子,我还是有些后怕,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我将糕点带给林霜心尝尝,她今天却是出人意料地戴着面纱。我说道:“霜心,你的脸是不是又过敏了?” 林霜心笑道:“没有啊。只是你不在的时候,我老戴着,也习惯了。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有些兴奋地说:“你知道京城里最近有一种药膏,都快卖出了天价吗?” 我也多少听了一些,但这东西,在正规的地方是买不到的。据说物以稀为贵,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买得到。 我疑惑道:“不过是噱头罢了,哪有这样的东西。” 林霜心说道:“我也是怀疑的,但是我真的想试一试。” 我问道:“你是不是要我帮你去买?” 林霜心说道:“墨渊,我只是想试一试罢了,也不必你帮我买,我自己有办法。” 我还是劝她:“你试一试可以,但是不要痴迷于此啊。这年头骗子多得很,不要白白花了钱,又空欢喜一场。” 林霜心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说道:“这点心真好吃。” 我就告诉她,这是一个糙爷们做的,为了一个女子,他甘愿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林霜心听后,若有所思地说:“那女子必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摇了摇头,“可是这女子,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林霜心叹道:“感情的事,真是说不准儿,兴许用不了多久,她又改变主意了呢。” 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我吃过了午饭才回去。 月如梦这几日愈发漂亮了,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她神采飞扬,不可一世。我明明记得,她的肤色是有些偏黄的,若是休息不好,还很容易出眼袋。看样子这些天没少花心思保养啊。 我想到最近私下里相传的有着神奇效果的药膏,我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月如梦用了那玩意儿? 很快到了月如梦大婚的日子。沧灵一身大红色,喜气洋洋上门迎亲,月府外十里长街都被点燃了,都说月府出了一个皇妃,真是祖先庇佑。我站在人群中,望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沧灵,不禁又想到了月雪城,又怎能笑得出来? 常云昇也来了,我背过身去,撇着嘴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常云昇探究的眼神,顿时他笑了,我觉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不由得有些恼怒。 常云昇走到我身边,说道:“你好像不高兴?” 我说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常云昇说道:“如果是你自己的婚礼呢?” 我笑了,道:“我这辈子,还没有想过要嫁人。” 常云昇说道:“如果是我呢?” 我看着他,说道:“连圣上都不同意你我的婚事,自然是不可能的。你若娶了我,沾染了我的晦气,我可是担当不起。” 我们在人群中有的没的,说了一阵。我突然想起了最近的人口失踪事件,便问道:“那桩案子,可有进展?” 他笑道:“莫非你也有兴趣?” 我说道:“你说来听听?” 常云昇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夜间太晚时,就不要出门了,免得到时候凭空消失了,连影儿都没找寻不着。” 我很是不以为然,若那强盗贼人如此胆大,都敢到京城里来作案了,人人自危,那倒是好事,也就离破案不远了。 月如梦出嫁后,三朝回门,众人在一起吃饭。沧灵言行里透着一股傲慢,月如梦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仿佛又成了从前的那个庶女,十分温柔,十分绿茶。 我们都冷眼看着。沧灵因月如梦多夹了一筷子炖肘子,都极不满意,说道:“女人以瘦为美,若是喜食这些肥肉,必然用不了多久,就成了肥婆了,难道不吃就会死的吗?” 听到沧霖如此说,我们都吃惊起来,却也只能假装没听见。各位之前受过月如梦折腾的夫人,还有小姐,丫环们,却都是内心暗爽。 沧灵就是个浪荡子啊,对月雪城倒还可能有些真心,月如梦还以为自己捡了宝呢。 沧灵又说道:“你这张脸啊,不知抹了多少粉,我告诉你了,要用茉莉花香味的,我讨厌玫瑰的味道,浓得熏人!” 好一个沧灵,当众训起妻来,不仅是给月如梦下马威,也是不把月府放在眼里啊。虽然觉得月如梦讨厌,但沧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黄昏时候,月如梦他们回去了,月晓婵和月晓娟还在模仿着他们,一个说,难道不吃就会死的吗?另一个又说,玫瑰的味道,我不喜欢,太浓的香粉,我不喜欢,对了,你,我也不喜欢! 第59章 月府的人口失踪案 一个月后,月如梦又回了月府一趟。不过,这一次,没有沧灵陪伴,而且月如梦一点也不拐弯抹角,一来就挑明了来意,要月夫人将月雪城的一些东西给她,其中包括几样名贵的饰物。 月夫人都快气炸了,本来这些东西,她是想自己留着做纪念的。可是月如梦上次要了琵琶不算,还想把这些好东西也据为己有,真是太贪了。难道作为一个皇子的正妻,还缺首饰吗? 然而月夫人还是不得不给了。如果把月如梦得罪了,就相当于得罪了四皇子,得罪了四皇子,就相当于得罪了萧妃,到时候一个枕头风,还不知定什么大罪呢。 自从嫁给四皇子,月如梦的皮肤越来越白净了,如同焕然一新。不过仔细看,才发现她确实涂了很厚的粉。我要是涂那样厚的粉,只怕胎记也是能掩得了的。但我不屑,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何必自欺欺人呢。晚上洗了脸,那沧灵还不是能看到她的素颜嘛! 又过了两三日,突然府中少了一个丫环。开始大家也没有在意,后来突然有人提起了,又说到城外有人失踪的事,便都警觉起来,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失踪的,是一个叫春梅的丫环,从前在月如梦房里侍候的,春梅人也算机灵,月如梦嫁给沧灵时,选了另外两个做陪嫁,春梅如今便跟了秀姨娘。 这春梅迟迟未归,秀姨娘也不知她去了哪里,难免让人胡思乱想。府里派出家丁,在府内外找寻了好几日,仍是一无所获。这春梅本是孤女,从小被买进月府的,无父无母,又有人问,她该不会和人私奔了吧? 胡乱推测了一番,皆是没有头绪。春梅是有一个相好的,也在月府,是家丁江夏。江夏语无伦次,像个女子一般哭哭啼啼,也不知道春梅去了哪里。他们的计划,是在月府再做两三年,再攒一些钱,便自己开一家小店,过上幸福的日子。 这件事,府上也跟官府报了案,然而接案的大人说,城里只月府有过人口失踪,又是一个丫环,和城外的数量较大的人口失踪不是一回事。他们现在的重点,是在城外的人口失踪案件上,因为皇帝已经亲自过问此事了。其他的都暂时放置一边。 我感到有些愤愤不平,怎么,皇帝关注的,你就专注地去查凶,丫环的人命,就不是人命啦?我心里很是不服。 常云昇有时还会到月府来,他和月行山讨论的事,以前是打仗固边,现在则是春梅的离奇消失。常云昇还带着人,专门去了春梅的房间查看,春梅和夏竹,秋红住在一个房间,自从春梅不见以后,那间房间被锁上了,她们也搬走了。 我因为好奇,跟在常云昇后面,又有点儿害怕。其实官府也派过人查看了,没有什么发现。春梅的东西就那几件,衣服都叠得齐整整地放在那里,床头还有一些女孩儿的小玩意儿,还有半盒用剩的胭脂,一包香粉,看不出来异样。 这时,常云昇又派人将那三个丫环唤了过来,大热的天,丫环们脸上沁出了细汗,回答着常云昇的例行提问。问了一会儿,便将她们遣散了。 我在一旁甚是无聊,望着他们,突然发现,夏竹的脸和脖子完全是两个颜色!这丫头,脸上也擦了太多的香粉了吧? 丫环们走后,我笑嘻嘻地跟在常云昇身后,常云昇突然问:“你得了什么这么高兴?” 我不屑一顾地说:“要你管。” 夏天的夜晚,终于凉爽了,一棵老梨树下,一个黑影正在迅速地刨着树下的泥,月光洒落,光影凌乱,透出几分诡异。 一只手拍在了黑影的肩上,声音低沉地说:“拿出来吧。” 月光下,常云昇的脸庞显得十分坚毅,夏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大喊道:“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不是有意的!” 夏竹哆嗦着双手,将正要准备埋掉的东西交了出来。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瓶子,揭开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透出一股好闻的香气。 夏竹说道:“这个瓶子,是春梅的,她不见了以后,我就拿了过来。” 常云昇说:“不过是一只瓶子,你紧张什么?” 夏竹说道:“这瓶子里的东西,是,是极贵的,但是也只剩一点点了,我只用了一两次......” 月光下,夏竹的脸变得煞白,我笑道:“这么名贵的东西,应该不是春梅能用得起的吧?” 夏竹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王妃,王妃从前赏给她的吧。” 常云昇握着瓶子,说道:“既然是王妃赏的,也没什么不对的,但你偷拿春梅的,就算是偷盗了。不过春梅已经不在,这瓶子也空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细究了。” 常云昇又说:“官府都说了,春梅不见,没有别的疑点,多半是被抢了。这几日要多多查查青楼,还有各处的暗门子,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定案了。” 夏竹回去了,惊魂未定,夜已经深了,月光里是一片素白的世界。我也准备回去了,常云昇说道:“谢谢你今日提醒我。” 我说道:“是她自己出卖了自己,你不是也发现了吗?” 常云昇又问道:“王妃对身边的丫环,很大方么?” 我笑道:“夏竹偷了春梅的瓶子,春梅也未必就是月如梦赏她的。月如梦自己跟强盗一般,抓住了就会放手的。” 常云昇说道:“你有没有想要抓住手,就不会放弃的东西?” 我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他却笑了起来,说道:“我有。” 我感觉到他明亮的眼神,在月光里更多了一份柔情,夜风徐徐地吹来,我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不出来。我转过身,说道:“今天晚上就不必回将军府了吧。” 他有些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赶紧说:“客房已经为你准备妥当了。你这一路夜行,赶回去,府里又是一番折腾。” 他笑道:“多谢。” 我们沿着池塘走了走,莲生已经过来了,兴冲冲地说:“小姐,晓娟白天做了莲花卷儿,现在夜深了,也饿了吧,我热了一些,常将军也吃一些?” 确实是饿了,莲生将莲花卷儿摆出来,我一口气吃了两个。常云昇说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我才觉得有些失态,他却说:“你吃吧,晚上吃多了我睡不着。从前在外面打仗时,有时饿上两三天,也顶得住。” 我果真一口气吃了四个莲花卷儿,抬头时,常云昇眼睛笑得像月牙儿一样,盛满了月光,柔声说道:“慢点吃。”又唤莲生道:“你多拿一些不行啊?” 莲生为难地说:“可是没有了啊。” 莲生又怪我:“小姐,你怎么现在变得胃口这样好了嘛!” 这也不能怪我啊,要是在现代社会,晚上宵夜可比这丰盛多了,我还觉得不够呢。 第60章 林霜心的奇迹 月如梦又回月府了两次,每一次都带走了不少东西。听说春梅近日失踪,她感到很是意外,说道:“那丫头鬼机灵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莫不是有了更好的去处,闷不吭声地就去了吧?” 月如梦的扮相,越来越像月雪城。我实在搞不清楚,沧灵也算是喜欢过月雪城,每日却对着故意装扮成月雪城模样的月如梦,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月如梦近日的脸色不大好了,可能是过于操劳,尽显疲惫之色,但是那副春风得意的劲儿,还是不遑多让的。 常云昇得了春梅遗失的那只瓶子,本想交给端姨娘细看。我说道:“端姨娘毕竟在深府中,不那么方便。不如另交给妥当的人。” 端姨娘的堂兄,常云昇的军医沈先生,自然就是首选了。端姨娘听说后,也十分赞成。她揭开盖子,嗅了嗅,说道:“这味道确实很好闻,也不知是什么香。我平时也很少用胭脂水粉,但这仿佛不是一般的东西,应该是很名贵的。” 自然是好东西了,那夏兰就用了一点点剩余的,脸上的皮肤就跟换了新的似的。这要是卖钱的话,再贵也会有人买的。 林霜心又叫我去府上坐坐。 我刚刚坐下,林霜心命人倒了茶,便将丫环都屏退了,她自己戴着面纱,却是掩不住的兴奋。 我说道:“霜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林霜心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一种神奇的药膏,抹了后可以祛除疤痕,斑点,什么都能去,你总是不信。” 我笑道:“要真有那样好的东西,还不早就满大街叫卖了,倒弄得神神秘秘的。” 林霜心不紧不慢地取下了面纱,登时我差点跳了起来,站在我面前的,还是林霜心吗?这分明是天女下凡啊! 林霜心被火烧过的那张脸,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皮肤如新,眉目如画,嘴角扬起,要不是听声音,我好像都不认识她了! 林霜心说道:“你看,怎么样?” 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林霜心确实是用了这种药膏,那这药膏的魔力真的不可小觑。只是,她从哪里得的这东西? 林霜心说道:“这虽然不常出门,但也有不少故人。这是城里一个老板告诉我的。从前我爱在他那里胭脂水粉,只是这东西实在是贵得很,我是悄悄把首饰当了一两件,才换了两三小瓶。” 林霜心继续欣赏着自己美丽的容颜,我是应该替她开心吧?但是又觉得不大放心。 林霜心说道:“真的有效啊,你也可以试一试。不如我给你匀一点吧。” 我连忙拒绝,说道:“这样好的东西,我实在用不起。不如你告诉我,是在哪家胭脂铺,等我攒够了钱,便也去整两瓶。” 林霜心便告诉我,那胭脂铺在哪条街,叫什么名字。 林霜心因为换了脸,整个人都高兴极了,但是她仍旧随时戴着面纱,甚至连睡觉时也不例外。 我有些不理解,林霜心笑着说道:“现在老爷子总在催我嫁人,若他们知道我的脸好了,必然更逃不脱了。” 我说道:“难道你真就不想成家吗?” 林霜心戴上了面纱,说道:“我不想。我想变得漂亮,又不是为了给谁看,更不是要结婚,只是为了给自己看。自己看着高兴便好了。” 林霜心将剩下的一小瓶药膏拿了出来,让我看了看,是一种乳白色的半凝固的东西,跟猪油似的,便香气特别地浓郁。林霜心说道:“墨渊,你用上一次,便知道这东西有多好了。” 我看这瓶子真是像春梅遗留下的那只瓶子。看来,月如梦也在用这种东西。 这些日子,我留心了一下,京城里不少贵妇都用上了,有的徐老半娘,皮肤忽然就好了起来,容光焕发,然而她们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用了什么东西。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们逆生长了。 我是不是也要来一支这样的药膏呢?我的内心也在犹豫。 我也是想变美的,第二天,我便带着莲生,去找林霜心口中的那家胭脂铺,然而找了好一阵,都没有找着。我在想,是不是林霜心记错了呢? 我和莲生跟无头苍蝇怪乱窜似的,过了好一阵,我突然想起,常云山可能在附近的酒楼,他可能知道这家胭脂铺。 我跑到那家酒楼,果然抓住了正在那里做糕点的常去山,他正忙得不亦乐乎。见到我们,他惊喜得很,非要让我和莲生尝尝他做的新品。 我笑道:“你这家伙,真的放下阿英了嘛?” 常云山笑道:“我才不会放下阿英呢。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她人啊。如果不做点事,我就会更加难受,也不知道会怎样呢!” 本来酒楼的老板,是不愿意自家的地盘让常云山当作试验田的。可是常云山说了,他做糕点,若是亏了,他自己补,若是赚得有多,全归酒楼。这老板稳赚不赔,自然高兴得很,任他去折腾了。 常云山很是高兴,说道:“最近已经开始赚了。” 他一面又要给我们塞点心,我一边吃,一边问他林霜心口中的那家胭脂铺。常云山皱起了眉头,说道:“那家胭脂铺东西死贵的,不要去买。”我问他到底在哪儿,他干脆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带我们去找。 这常云山果然是熟客,很快就带我们找到了地方。我才发现,不是我们找不到,而是它的名字,压根就不是林霜心嘴里说的名字。它现在叫作绯梦铺,但是林霜心说的,是枕霞铺。 当我们走进去时,我看见里面生意还不错,店铺宽敞又有气派。有的人是一来,取了东西直接就走了。我和莲生在那里瞅啊瞅,我问道:“我想要最近卖得最好的那种药膏。” 老板是一个脸上无肉,颧骨高高的中年妇人,说道:“一百两银子一瓶。” 我顿时觉得有些心痛,一百两银子?那么一小瓶?这是抢啊。当然我也能拿得出这些钱来,但我还是心痛的。 我试着砍砍价,说道:“八十两吧。” 老板斜了我一眼,说道:“不是诚心买,你就走吧。我这药还要涨呢。” 这下就尴尬了,我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一咬牙一跺脚,说道:“那就不买了。” 老板不屑地看了看我,那眼神好像在说,傻冒一个。 我和莲生仓促外逃。不时又有人走进那家胭脂铺。 忽然有人追上了我们,小声地说道:“我是在那里帮忙的,老板心也太黑了,这药膏只用一两银子进来,却可以卖出天价。我知道她是在哪里进的货,我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买,可不要再告诉诉别人。” 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我问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们?” 那人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姑娘家,她说道:“这样,我既在这边挣钱,那边老板也可以给我一些介绍费,何乐而不为?” 我又开了眼界了。 第61章 生死一线 我和莲生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端姨娘,其他人也没敢告诉。端姨娘说道:“你不是买不起药膏吧?” 果然,还是端姨娘厉害,看中了我的心思。我说道:“这东西其实我是不敢用的。只是我想,去看看它到底是从哪里流过来的,兴许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端姨娘说道:“卖这么贵的药膏,而且只有绯绯楼一个地方卖,还都是预定的,显然它只做有钱人的生意。” 我说:“那也未必呢。” 第二日,我和莲生又去了绯绯楼,老板不在,只有那昨天那个和我们搭话的姑娘在。姑娘说:“今日老板有事,我来守店。” 接着,那姑娘又唤出另外一个姑娘,对她说道:“我有些事,得先走了。”后面的姑娘说:“老板前脚才走,你后脚就跑,也太躲懒了吧?” 先前的姑娘说:“再干几日我都要不做了,又何必如此认真呢?待会儿回来,我请你吃的。” 那姑娘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答应了。 姑娘走出了绯绯楼,自我介绍道:“我叫红儿,就快要结婚了,所以想多赚点钱,在绯绯楼里,就算每天累成狗,也只能得到微薄的酬劳。还不及介绍费的一半呢。” 红儿很是健谈,与我们雇了俩马车,据她说那个地方,其实就在城之南。 我和莲生听着红儿侃侃而谈,这可真是一位有生意头脑的姑娘。莲生说道:“你私下里抢老板的生意,老板不活撕了你吗?” 红儿笑道:“这些事我都是悄悄谈的,老板眼里只有大买卖,哪能就知道了呢?就算有时知道一点半点,不过是被骂两句。她给的钱那么少,除了我和绿儿,还有谁给她干?” 她口中的绿儿,自然也就是店里的另一个姑娘了。她口中的老板,名叫作丰三娘,赚钱厉害,人更厉害。 莲生说到有些困了,居然就在马车里打起盹来。我摇了摇她,说道:“今早起得太早了,我怎么也困了起来?” 我也将眼睛闭上了,红儿还在耳旁说着话儿,声音还是挺大的,好像要将我们吵醒。 马车在路上越驶越快,我一动也不动,莲生发出了打呼噜的声音,但是我没有睡死,只是身上微微有些乏力。 因为我一上车,就留意到车里有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气味,是迷香,虽然味淡,却能使人在很短的时间内陷入昏迷。我知道,出城了。 果然我猜得不错,这马车哪里是要拉我们去城南,分明就是要将我们送到虎穴狼窝去啊!但是红儿究竟有何用意呢?是拐卖我们到深山,给人家做媳妇,还是做什么? 我感觉到红儿轻轻摘下了我的面纱,她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真是好吓人的一张脸。”她又用脚踢了踢正在打呼噜的莲生,骂道:“用一点药,就睡成死猪似的!” 我只能假装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听见了纷乱的脚步声,只觉得有人将我和莲生抬下了马车。其中一人说道:“这两个女子真瘦。”一副嫌弃的口吻,我心想难道我又穿越到唐朝了么,该增肥了么? 又一个男人开口了,问的是红儿:“这两人是什么来头,你搞清楚了吗?” 红儿说道:“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和丫环罢了。” 那人说道:“这个女子,好像是月行山的女儿。” 我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不会是熟人绑票吧?但听声音,又是陌生的啊。 红儿说道:“你管它是谁,既来了这里,就是跑不掉的了。” 那人说道:“你真是愚蠢,若是将军府丢了丫环,自然过几日便没事了,可若是失了小姐,这动静可闹大了。我们可是图钱啊!” 我和莲生被扔到一个地方,那一群人还在外面商量着,我的眼睛偷偷地虚了道缝儿,却见这里是一处破屋。 不一会儿,门开了,我赶紧闭上眼睛。我和莲生,又被抬上了马车,不知道要送我们到什么地方去。红儿唉声叹气,在马车里抱怨道:“真是晦气,白忙活一场!” 等莲生醒过来的时候,我也假装醒了,红儿笑着说:“你们怎么睡了?我带你们去了城南,可是今天不凑巧,那家老板家里出事了,没赶回来。”我揭开帘子,发现已经进了雍城,我笑道:“那就改天吧,也不着急。” 我才回到月府,端姨娘就匆匆地迎了上来,说道:“你可真是胆大,好在常将军跟去了!” 我说道:“我知道呀,所以我也不怕。” 端姨娘说:“话虽如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我到了端姨娘的小院,她又告诉我一件事,沈先生已经弄明白了那瓶子里的药膏,它用了非常复杂的配方,然而其中却有一种东西,让人毛骨悚然,那就是尸油!我吓了一跳,端姨娘只告诉了我。 我现在大概猜得到,春梅是如何消失的了,还有城郊的那些莫名失踪的人。今天我和莲生也差点消失了。 就在我和莲生回来不久,常云昇也回来了,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待那些人走后,查看了破屋里的情形,那大概就是一个临时关押人的地方。常云昇说道:“你也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打定了主意才派人告诉我!” 我说道:“如果我先告诉你,只怕你是不肯这样的。” 他说道:“我当然是不肯的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 这件事,常云昇甚至连月行山也没有告诉,怕他骂我。常云昇道:“如果你再这样,以后我就告诉月将军,让你天天出不了府门一步!” 我笑了笑,他也笑了。 第二天,我又忍不住去那绯绯楼附近转,还想找红儿,我也知道是找不到的了。只是没有想到,经过河沿时,不少人在那里围观,我也挤了进去。只见河沿旁摆着一具尸体,那可不就是红儿吗?!这下手可真够快的!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官府的人也来了,说是红儿身上有刀伤,又找到红儿身上有两块金子。路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家都更认同,红儿偷了老板的黄金,又被匪人觊觎,最终在争斗中,红儿落水而亡。 红儿既然已经死了,我也就不必再去绯绯楼了。去了也没用。 第62章 落网 最近雍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官府在城郊的山林,解救了二十多名被绑架到一间破屋的女子。她们大多是在田间干活时,突然被人打昏,然后带到那里的。她们也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先前失踪的人,是找不到了,其实我猜的是,一定有更隐秘的地方,这破屋不过是一个中转站,那些消失的人,是被炼成了油,然后制成了那具有神奇功效的药膏。想一想,我都觉得想吐了。 又过了两日,官府果然在更远的山谷,搜到了一座古寺,古寺看上去平平无奇。官差赶到时,正是午后,十分寂静,庙里只两三个和尚,正在吃饭。 官府的人假装成过路人,想讨口水喝,却被那几个和尚偷袭。官府与之交战,从偏殿里又过来十来个黑衣人,交手一番,官府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有一个受伤倒地的,顿时咬舌结果了自己。 官府的人在偏殿发现了几具尸体,又在后山挖了一阵,挖出了不少白骨,衣物,还有佛珠和袈裟。看来真正的和尚,早就遭毒手了。 官府立了大功,举城欢庆,李大人十分感谢常云昇,送了他几坛好酒。 外面的人,只知道这件案子是破了,却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而那种神奇的药膏,可能以后,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再露面了。而我想去绯绯缕看看,常云昇却对我说:“早就楼去人空了,还是打草惊蛇了。” 我说道:“就这样结案了吗?” 他说:“可不是,就算人家不关店,也不能说明这些药膏有什么问题,最多是哄抬价格而已。” 又过了两日,常云昇告诉我,那绯绯楼的老板死了,是被人用刀插中了心脏,是一把短刀,直击要害,尸体就丢在了街旁的臭水沟里。 绯绯楼的老板,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般的人不是她的对手。能够靠近她,让她毫无防范的人,一定也是她信得过的人。 我说道:“真是解气啊,死得好!她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不是主谋,也定是共犯了。” 常云昇说道:“好像有人,比我们还希望,这案子快些结束。”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道:“不管怎样,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也可以闲几日了。” 长勇将这桩大案讲给莲生听,莲生从头到尾一脸懵逼,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敢告诉她。我要是告诉了 她,她那张嘴,可能没几天嚷嚷得到处人都知道了。而且她胆子又小,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但是长勇不干了,他后来悄悄找到我,在我面前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个劲地埋怨我,说我自己要犯险,为何要带累莲生? 我确实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我也知道,常云昇他们会保护好我们的。长勇像个孩子一样哭道:“小姐,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怕吗?我宁愿把自己架在火上,也不敢让莲生有一点点闪失啊!” 我看着长勇流下了眼泪,也为莲生感到高兴。她能找到这样一个男子,不比什么都强?我说道:“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长勇又觉得过意不去,低着头说道:“小姐,如果你有事情,可以让我去办,莲生那么娇弱,又爱闯祸,她真的什么也做不好。” 长勇居然这样说莲生,刚巧莲生从那边过来了,还以为我们在说什么呢,十分好奇地凑上来,刚巧听见了后半句,她登时上火了,从背后推了长勇一把,气愤不平地说道:“你居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要是那么差劲,不如你就去找别人吧!” 长勇差点来一个狗啃屎,他反应过来,赶紧给莲生道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月府的人也在议论最近的大案子,都是心有余悸的。不过他们根本就没有联系到春梅的身上去。那些在乡下失踪的,都是直接被绑走的女子,而且距离雍城这么远,又怎么可能与之有关系呢? 月如梦现在也不怎么回月府来了,据说她过得不错。萧妃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还没有多少日子呢,沧灵又纳了位侧妃。说是侧妃,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虽背景不如月府,然而那沧灵正在新鲜劲头上,连日流连侧妃房中。 月如梦新婚不久,倒也是成了昨日黄花。这是她自找的呀,她知道沧灵喜欢月雪城那一挂的,而像月雪城的女子,世间也不是只她一个。 月府最近还是比较平静的,月锦端,月晓婵的终身大事又提上了日程,至于我和月秋秋,月晓娟,就比较自由了。 这一天,我正在街上闲逛,却遇见了月如梦的丫环雪儿,我正是诧异呢,雪儿说道:“墨渊小姐,我们王妃有请。” 我不知道月如梦唱的是哪出,便带着莲生过去看看。在一个清静的园子里,又隔着栏杆和回廊,我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月如梦。她一见,却颇是热情,喊道:“好久不见你了。” 月如梦这样,让我很不适应。雪儿带着莲生在外面,我和月如梦望着池塘里的荷花,我连眼睛也懒得转一下。月如梦说道:“墨渊,你也真是的,天生带着这块胎记,一定过得不容易吧?” 我淡淡地说:“还好了。早就习惯了。” 月如梦继续说道:“我记得,那时你经常被欺负,特别是月溪玉。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拉起过跌倒的你。” 我哪里记得呢,我说道:“多谢。” 月如梦神秘地说道:“我这儿有一种奇药,只要往脸上一抹,你的胎记就会变没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道:“要给钱吗?” 她笑道:“我这是从别的地方买来的,我花了八百两银子呢,我们是姐妹,你只给我成本价便可以了。” 我不由得好想笑,她这可比外面的卖得贵多了,真是心狠嘴甜。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确实没有钱,也不需要。你可以自己留着。” 月如梦有些急了,说道:“你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容颜吗?” 我笑道:“我又准备嫁人,在意什么?再说我也没钱。” 月如梦说:“你可以找三婶,找三叔啊,而且,这两年你为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妻女治过病,八百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吧?” 我真是无语了,说道:“我不要这脸,行了吧?” 月如梦说道:“你这人真是没有一点追求,活得窝囊!” 我懒得和月如梦多说,赚差价赚到我头上来了,沧灵府上,也不差钱吧?要是月如梦知道,自己往脸上抹的,是尸油,她会怎样呢? 我定定地看着她,她说道:“好吧,你再想想吧。八百两银子,真的不贵啊!你也不要对别人讲,我是觉得你不容易,才只告诉你的。” 看来,我还得谢谢她。月如梦走了,莲生迎了上来,问道:“小姐,你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居然聊了这么久?” 我笑了笑,“今天我可又算认识她了。” 莲生说道:“小姐,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也不要听。” 这个莲生,还是挺聪明的嘛。我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鼻子,说道:“数你机灵!” 第63章 林霜心的爱情来了 林霜心的容颜已经恢复了,她出门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她手中的药膏已经用完了,而且绯绯楼突然倒闭,她也买不到货了。她恢复了容颜,这是好事,不过她并不想让家里知道,因为这样的话,她就更会逼着嫁人。 林霜心是说过不嫁的,但女人是善变的。 林霜心拉着我,神神秘秘的,要去顺天镖局,我问她:“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谁吗?” 林霜心笑笑,说道:“你不要多问。” 我只好陪着她,来到顺天镖局,然后我就看到了曾经在路上拔刀相助的那个男子,我已经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林霜心提醒道:“叫,应知天。” 应知天友善地笑了,说道:“林小姐记性真好。” 林霜心虽然戴着面纱,我却也感受到了,她的欢喜。林霜心说道:“我想要你,帮我送一样东西。” 应知天很是好奇:“送什么,送到哪里呢?” 林霜心说道:“不过是一封信,就帮我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 应知天笑了,说道:“林小姐,你真有意思。我头一次接到这样的货。” 林霜心笑道:“你放心,一分钱不会少的。” 我感觉到,他们的谈话里已经有了暧昧的气息,同为女子,我看得出,林霜心是对这个男子动了心了。而应知天虽然看上去挺严肃的,可是嘴角已露出笑意。谁能拒绝撒娇的女子呢? 走出镖局,我更是好奇了,问道:“霜心,你是不是爱上应知天了?” 林霜心倒也是不掩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得他是有些面善,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喜欢就是喜欢嘛,还用这么俗套的借口,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了。什么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不过是看上了对方的皮囊罢了。怎么没有人对武大郎一见如故呢? 林霜心回过头去,我也跟着回了头,门口,应知天正望着这边,脸上露出笑容,暖暖的样子。林霜心之前的冷傲,都是无奈吧,因为被大火毁掉了容颜,她连出府的自信都没有,如今再度回春,她的爱情就来就来了,一刻也不想冷静和耽搁。 但是我觉得,林霜心和应知天的事,十有八九成不了。一个是侯府的千金,另一个不过是走镖的镖师,完全不相配。不是谁配不上谁,而是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陪着林霜心回了府,听到丫环来报,“老爷请小姐过去坐坐。” 我赶紧告辞离开。林霜心语气冷淡地对那丫环说:“忙什么,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林霜心又对我眨了眨眼,说道:“你不要走嘛,你走了,我觉得闷得很。” 我也是难为情,安慰她,“老侯爷不会对你怎样的,毕竟是父女,你好好地和他说话,改日我再来看你。” 过了三日,我又来找林霜心,然而府上的人告诉我,说林霜心最近身体染恙,无法出门,也谢绝来客。明明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还那么喜欢出门到处逛,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我对丫环说道:“我便是现成的医师啊,让我进去看看她。” 丫环却面露难色地说道:“这不可以,老爷已经着人请了大夫,正在给小姐医治,您请回吧。” 我不知道,林霜心回去后,又遭遇了什么。是和老侯爷吵了起来,被关了禁闭?还是真的病了,若真是病了,我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吧?但是丫环们甚至都不肯通报,就生硬地拒绝,还说道以后我可以不必再来了。 有这样待客的吗?我心里也气得很,只得悻悻离开。 又过了几天,依然没有林霜心的消息。倒是应知天在街上找到了我,问我林霜心的近况。我看了看他,这个男子,看上去是坚毅的,值得信任的,眉目间还隐着某种忧愁,然而他连林霜心的庐山真面目都没有见到过吧,又怎能谈得上喜欢林霜心? 我想道林霜心和他,大约是无缘的,既然无缘,不如就不要开始。于是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近日都有事,所以也不出来玩了。” 应知天皱起了眉头,说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笑道:“女孩子家嘛,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赏花吃茶,读书弹琴。” 应知天说道:“那我要是想见她,也见不到了吗?” 我正色道:“应公子,若你真是为了霜心好,就不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你这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是霜心是长在深闺里的小姐,衣来伸手惯了,况且,老侯爷那一关,你们是绝对过不了的!” 应知天说道:“月小姐,你虽然年纪比霜心小些,但你说的话,倒像是历经世事的中年人说出来的,虽然没错,但是听着让人不舒服。” 我笑了笑,说道:“这就让你不舒服了?我不过是说了实话。” 应知天又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很爱你,你也很爱他,而你们相距甚远,你会如何做?” 我确实也没办法做选择,那就只有听凭天意了。 应知天又说道:“月小姐,你做不到的事,别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你不要劝我,我肯定是会去找霜心的。” 我只见过女子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却还不知男子也可以如此任性。若真是深深相爱,那么我倒也欣赏。可是仅凭一面之缘,两人就如此,是不是有些矫情了,或者说,他们爱上的,只是想象中的对方? 我还想劝一劝应知天,谁知他看穿了我的心思,阻拦道:“月小姐,你不要劝我了,也不必去通风报信。你们这些富贵人家,也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我明天就要出一趟镖,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要去找霜心。” 我看这小子,连带着对我也有了偏见啊。我说道:“那祝你一路顺风,早早归来,霜心若心里有你,自然是等着的。” 应知天目光坚定地说:“她心里自然是有我的。” 我都有些生气了,这人真是二愣子一个,要是他真的去纠缠林霜心,林霜心又不可能嫁给他。依林霜心的性情,自然也是不肯嫁给别人的,到时候要死要活,可如何是好? 回到府中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个新闻,东昌候府的千金,自被烧伤后闭门不出,如今神奇恢得容颜,而且已经和梁王府上订了亲,只待下个月,便要举办婚礼了。 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怎么这么快,林霜心就要被逼着嫁人了吗?她如今既是东昌府的千金,又貌美如花,要嫁人嘛,那还不是其他贵族公子抢破头的好事? 但是我知道,林霜心一定非常痛苦,她已经有了心爱的人,而且,她还有精神疾病,万一发作了,可如何收场? 第64章 林霜心出嫁 林霜心要嫁的,是梁王爷的三儿子,叫作梁良,人和名字恰恰相反,一点儿也不优良。梁良是梁王爷的第五个妾室所生,年纪倒是和林霜心差不多,然而他已经有了两三个私生子,自己也不上进,在朝廷做了个闲职,也是看他老爹的面子。 林霜心的年纪,在古代算是不小了,所以能找到梁良这样的夫君,也不能说太差。何况林霜心还曾被火烧过,如今虽然复了原,但不少人家还是忌讳的。这一桩婚事,林霜心断然是极不满意。我想她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会想要嫁给梁良的。 梁王府摆喜宴,我们也收到了邀请。众人都高高兴兴地去吃酒,而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我不敢去,害怕看见林霜心,但是又很想快点见到林霜心,想看看她的状态怎样了。 端姨娘为了陪月秋秋,就没有去。我则和月晓婵,月晓娟一起出发了。月锦端和月夫人同坐一辆马车。我正要上车时,月夫人叫住了我,说道:“墨渊,你也和我们一起吧。” 我侧过身去,只见月夫人跟印象中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的面色有些憔悴,眼角有了细纹,自从月雪城死了,月夫人倍受打击,这一年来好像忽然变老了。 我觉得有些不适应,尴尬地笑笑,说道:“你们先坐吧,这边能坐下的。” 月夫人看了看我,不再说话。她突如其来的对我的温和态度,让我不由得疑心起来,感觉她是莫不是有什么目的? 梁王府张灯结彩,弥漫着浓浓的喜气,宾客言语宴晏,各处忙而不乱。我哪里静得下心来,总是心不在焉的,在人群中到处搜罗,想要找一点看到林霜心。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林霜心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出现呢? 莲生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我耳旁低语道:“小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呢。好像丢了魂似的。” 我勉强笑道:“哪里呢?” 就在我左顾右盼时,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朝我鞠躬道:“小姐你好。” 我有些冒火,然而当我看清此人是谁时,却也吃了一惊。他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我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态。此人就是太史令的公子谢良安。而我之所以记得他,完全是因为他的妹妹谢苏苏,那个令南风遥丢了魂魄的女子,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良安给人的却是一副儒雅又温和的感觉,我笑道:“谢公子,真是巧啊。令妹怎么没来吗?” 谢良安笑道:“苏苏近日身子不适,所以没来。” 我想着,谢苏苏身体不适?那南风遥知道吗?只怕他又该担心死了。一想到这里,我的手指不由得抠到了手心。 谢良安说道:“月小姐,听说你医术高明,要是能请得到你,舍妹的病也不会拖延好几日。” 我微微一笑,道:“公子过奖了,我不过是略懂医术,都是府中的端姨娘有功,我不过是跑腿罢了。” 谢良安又说道:“我真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又有才华,又美丽,又谦逊的女孩子。” 我还没有听过谁这样夸我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戴着面纱的,假如我将面纱取下来,可能他得立刻拔腿就跑。所以他的话,我也只是听听罢了。 但是将他夸奖我的话,用到他自己身上,倒是合适的。他没有南风遥帅得那么惊心,却更像一块美玉,散发着温和的光泽。 我刚刚和谢良安说了几句话,常云昇和常云山兄弟就过来了,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来,阿英也来了,跟在常云昇旁边,和常云昇一脸配,英姿勃发的,很有兄妹相,或是夫妻相。而常云山就比较悲催了,和常云昇不像兄弟,和阿英更不像夫妻。 常云昇径直走到我面前,说道:“墨渊,这边风大,还是进去吧。男女授受不亲,叫别人看了多不好。” 谢良安只是笑,常云昇挽起了他的手,说道:“谢兄,不知道你酒量如何,不如我们今晚比试比试?” 就这样,谢良安被常云昇架走了,这是为了我而吃醋吗?但是我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啊。 常云山也赶紧跟着常云昇去了,阿英坐在我面前,兴高采烈地和我讲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她确实厉害啊,一人干掉了十个山贼,手起剑落,敌人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照这样下去,阿英前途无量。 我虽然听着阿英说事,却是忧心忡忡。这一场婚宴,对我来说,也极为煎熬。林霜心好不容易恢复了容颜,却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是有些偏激的,万一想不开,可怎么办才好? 终于,到了拜堂的时刻,众目睽睽之下,新娘子被喜婆搀扶着,和新郎并肩缓缓走了过来。我凝神屏气,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到了跪拜高堂的时刻,新娘子忽然狂叫一声,然后自己一把扯了盖头,众人都吓得连连后退。只见林霜心面色煞白,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见人便打,见东西便砸,大厅内瞬间乱作一团。 梁良见状,赶紧跑到梁王爷和梁夫人那里,抱怨起来,“爹,娘,你们说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你们看看,她可是疯子!” 这已经没法收拾了,老候爷气得差点背过去,梁王爷说道:“候爷,林小姐确实有疯病,我们梁府,可不能要这样的儿媳!” 老候爷还在解释,“不是,这人已经送到了府上,再说霜心根本就没有病啊!” 这两家一边掰扯,一边让人按住了林霜心,艰难地谈判。 这时,乱糟糟的人群里,忽然闯进了一个黑衣人,他身形矫健,抓起林霜心就要走。林霜心叫得更厉害了,梁王爷身边的随从,武功都挺高的,连忙出手,合力将那人击退,救下了林霜心。这时常云昇也上前,那人更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更不要说抢人了。 我大声喊道:“小心!” 常云昇和那人都愣了一下,常云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满是笑意。我心想我不是叫你小心,是叫你身边的黑衣人小心啊,那人正是应知天,他能在这个时候出手,是真的爱着林霜心吧。我都被感动了。 常云昇又给了应知天几记拳脚,我看应知天嘴角都出血了,心里更是着急起来。情急之下,我扔过去一个茶杯,正好砸在常云昇的脚上,他迟疑了一下,应知天就跑掉了。 我连忙跺脚,“唉呀,砸错了!” 常云昇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婚礼变成了闹剧,众宾客看了一场笑话,皆纷纷散去。我走得最晚,眼睁睁地看着,林霜心被东昌府的人带走了,梁王府渐渐变得空荡,到处的红灯笼和大红的囍字,却在夜幕中,显得那样诡异冷清。 谢良安经过我的身旁,说道:“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常云昇又赶过来了,说道:“谢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下次找你一起喝酒。” 谢良安一走,常云昇便说道:“今日你砸的那茶杯,虽然不够准,可真是狠。我现在走路都成问题了。” 我不知道,常云昇也变得茶里茶气起来,我说道:“你要我怎样?赔你吗?” 常云昇说道:“先记着账吧。” 第65章 追寻应知天 林霜心被毫无意外地退婚了。城里流言四起,估计以后,也没有谁家,敢娶林霜心了。我也不知道,林霜心是真的发病了,还是故意的,但心里还是很为她担心,想去看她,却又实在不方便。 我虽然不能去东昌府,但是我忽然想到,可以去顺天镖局,找一找应知天。我其实感到很意外,林霜心和应知天也没见过几次面吧? 他们的感情怎就发展得如此神速,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一个非对方不娶,一个非君不嫁?应知天还为了林霜心去抢婚,如果抢婚成功了,那老侯爷还不得气死。就这样只怕也够呛了。 其实出了这件事后,月夫人不准我再接近林霜心,也不准我再去东昌府了。然而月夫人只是说说,她大概觉得,东昌府的人也会将我拒之门外,所以并不严加看管我。 我带着莲生,只说要出去采买一批药材,也不过是幌子。大热的天,我们转了几个圈圈,终于来到顺天镖局。打听一番,然而应知天并不在镖局里,他受的伤,还挺严重的。 镖局里有人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个东昌府的小姐,真是个害人精,害了一个又一个。 我想不到男子居然也如此嘴碎,便喝斥道:“你们真是冷血,这样说自己的同僚,毫无同情心!” 那两个正在议论的男子笑了,说道:“你们有同情心,你们去侍候他,去给他花钱治病!” 刚刚走出镖局,正好和常云昇撞上。长勇见到莲生,意外得很,说道:“莲生,怎么来这里了?” 常云昇说道:“长勇,快进去办事。” 长勇恋恋不舍地进去了。我见常云昇审视着自己,便说道:“我也是来办事的,这地方又不是只你一人来得!” 常云昇说道:“你是在找寻某个人的下落吧?” 真是的,这都被他一眼看穿了,我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我不置可否,拉着莲生,就向外面走去,刚才我已经得知了,应知天自己还有一个小院子。但是不在雍城内,而是在城郊。毕竟雍城的房价太贵了,一般人是买不起的。 但很快,我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虽然我知道了应知天住在哪里,可是那地方挺远的呀,而且还比较偏僻,我和莲生两个姑娘家,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呀?我就朝着莲生使眼色,莲生心知肚明。 当长勇出来时,兴冲冲地找莲生说话。莲生则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长勇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莲生说:“我和小姐要去郊外转转,可是又有些害怕。” 长勇看了看莲生,将视线转向常云昇,常云昇则装作一无所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长勇陪着笑,“嘿嘿嘿”的,常云昇说:“长勇,你说说这个月来,你有多少次说走就走吧。虽然媳妇重要,但我这个主子,说话也还是算数的吧?” 长勇登时泄了气,却笨拙地给我递眼色,这是要我给常云昇一点颜色瞧瞧? 我拉起莲生便走,说道:“我们走,要是天黑了被歹人抓了,被豹狼叼了,那是我们造化不行。谁让我们遇上的,没一个好人。” 常云昇和长勇哭笑不得,长勇拉着常云昇的袖子,说道:“将军你看,就是不能和女人讲道理,她们都是不讲理的呀。” 长勇这个大直男,也比常云昇好不了多少。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常云昇还能不放人吗?于是,我和莲生,还有长勇,我们三人乘坐一辆马车上路了。 马车钱都还是常云昇付的呢,临行前,常云昇冲着我们笑了笑,我总觉得,他的笑有些不怀好意,就是那种想要憋住,却又没憋住的笑。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郊外。那个地方倒是不难找,也果真发现了一座简陋的小院。隔着篱笆望过去,院子里还有些花草,而门口居然还有题字“清风园”。这应知天,也是个有些文艺细胞的呀。我们一边欣赏,一边敲门,敲了半日,却也无人理会。 我想应知天身上有伤,也是不便起来的,或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长勇便自告奋勇,翻墙进去一探究竟。 很快,长勇出来了,他说道,从窗外可以看到得屋里的情况,里面别说是人,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这下轮到我们傻眼了。白来了一趟,还是回去吧。 刚到雍城,却看见常云昇骑着高头大马,在城边晃悠着,还叫停了我们的马车。 常云昇说道:“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我说:“谁像你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这么好,还在这里等着看人的笑话。” 常云昇叫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笑你什么呢?除非是你自己心虚。” 我看见常云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心下明白了一切,这人必定是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也知道应知天不在那里,却偏偏任由我白走这一遭。我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常云昇说道:“我哪里对不住你了?连你们坐车的钱,都是我出的呢!” 长勇也开始叫苦了,说道:“将军,既然你知道墨渊小姐要找的人不在那里,为何不早说?” 常云昇开心地笑着,说道:“你们给我机会说了吗?再说,有人对我事事隐瞒,我这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啊。” 我懒得和他多说,叫马车师傅快走,想了想觉得还是太亏了,于是说道:“我这去了半天,耽误了不少事儿,到现在还没吃午饭,你得请客。” 常云昇说道:“没问题啊,你还从来没有吃过我府上的菜吧?今天要不试一试?” 我觉得还是有些麻烦了,他府上能有什么好菜呀,他自己平时也不讲究吃喝。我说道:“算了吧,不如去云山待的那个地方儿,云山的手艺,现在一定是更好了。” 常云昇一听,语气变得酸溜溜的了,说道:“你尝过云山的手艺,我都还没尝过呢!” 我说道:“可见你这个做哥哥的,成天不知忙什么,对弟弟的事一点也不上心。” 常云昇说道:“我怎么不上心,为了他我操碎了心。现在他不就听话了吧?” 明明是阿英的功劳,爱情的力量好不好。我也懒得和他争了,既然要去常府,就去吧。 终于来到常府,常云昇吩咐厨房做了几个小菜,也没什么特色。但是我实在饿了,居然一口气干掉了三碗饭,完全顾不得形象。 常云昇和长勇盯着我,莲生也用手肘碰碰我,示意我注意一下。我正在兴头上,说道:“这鸡肉我喜欢!还有这道蘑菇汤!要是再加一些黄花菜,就更鲜美了。” 常云昇说道:“墨渊,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小姐,有你这般的好胃口。她们在席上吃饭,不过两三口,便要说饱了,饱了。” 莲生忍不住笑道:“其实我们小姐也是这样,在外面不肯多吃,像是怕中毒似的,可是一回到家里,便猛吃起来。席上又不是真正吃饭的地方。” 我说道:“就你话多,你吃得也不少。” 饭后,常云昇说:“带你走走。” 我说道:“常府就这么大,有什么好走的?” 但是作为客人,还是要给主人面子啊。我们跟在常云昇身后,他却径直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房间,刚刚走进去,我就看见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是应知天!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望向常云昇,满脸疑惑不解。 第66章 相爱之人受尽分离之苦 应知天已经醒过来了,但依然十分憔悴,一见到我,他想要坐起来,我连忙上前示意他别动。我心下觉得十分奇怪,常云昇不是在林霜心的婚礼上还打过应知天吗?怎么又让他在自己府上养起伤来,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我先问了应知天的伤情,问他现在觉得怎样,应知天强撑着,嘴还挺硬,“没什么大碍了,明天我就离开。多谢了常将军的收留。” 我知道他这是急着要去找林霜心呢,便劝他道:“你还是多养养病吧,现在东昌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若真的为了林霜心好,就不要冲动。” 应知天说道:“也不知道霜心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道:“放心吧,她再不好,也比你强。” 常云昇是在路上捡回的应知天,见他伤得有些严重,又觉得可怜,后悔起自己下了重手,便令人将他背回了常府,还找了大夫为他医治。 我想不到常云昇居然如此好心,先前打伤了人家,现在又给人家医治,那应知天也该要犯迷糊了吧? 我先回月府了,其实还是觉得应知天好可怜,而两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却偏偏要相爱,也许这原本就是一场错误。 才到大门,正好遇见东昌府的人前来,说是林霜心要见我,其实他们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却都被月夫人给打发走了。 只要东昌府的人不拦着我,我当然是要去看看林霜心的,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容貌,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心里有疾,而她身边的人,更无一个理解她,她甚至连说话的人也没有。 终于到了东昌府,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老侯爷,一个脸上写满了沧桑,虽然身着华服,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的老人,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凶狠,严厉,更像是一个为了儿女事操碎了心的寻常父母。 见到我,他说道:“月小姐,请你多开导开导霜心,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叫人省心!” 我不清楚老侯爷的为人,然而此刻,他的语气里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助,让人为之动容。 进了林霜心的院子,她正坐在窗前,神色清淡,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从里面走了出来,才几日不见,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我问道:“你还好吧?” 她点点头,说道:“你不用担心,其实婚礼那天,我都是装的。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我说道:“但是你这样,以后可能都没有人敢娶你了。” 林霜心笑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我试探地问道:“那么应知天呢?”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眸里写满了焦急和关切,拉着我问道:“你知道他的事?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好不好?” 我都被她捏疼了,忍不住叫道:“小姐,你轻点儿啊!应知天没什么事,只是要多休养一段时间了。” 林霜心这才放松下来,然后又苦笑道:“叫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知道这不是她的心里话,她是明白,这段感情没有结果,所以不想面对了。但也许是,他们认识也不算久,林霜心偶然被他吸引,也是正常的,可是为了一个并不算太了解的人,也不会真的就会豁出一切吧?就算没有应知天,林霜心也一定不会愿意嫁给梁良。 天色阴沉,院子里的花草散发着幽幽的气息,真不像是夏天。林霜心披散着一头乌发,白衣绿裙,面色白净,洁净通透得像一棵植物,她站在那里,微风吹过,我看见了她的发丝轻飞,像凌乱的思绪。 她悠悠地说道:“我和应知天,只不过才见三次面而已。除去和你的那一次,是第一次遇到他,还有后来的两次,虽然只有三次,我却觉得,我们如同故人一般。” 她接着说道:“只是我想不到,他居然会来抢婚。”她的脸上渗出了红晕,淡淡的一小块,却那么惊艳。 林霜心又说道:“现在没人敢娶我了,倒也好。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觉得,一辈子值了。” 这个林霜心,倒是活得挺明白的,什么都不要了,哪怕喜欢的人,也可以不要,放在心里就好。 但我知道,她以后的日子,是愈发艰难了。 林霜心说道:“你不知道,现在我简直就是在坐牢似的,哪里也去不得,每天我爹就跟念经似的,早晚对着我絮叨,真是受不了。” 她又凑在我耳旁,说道:“我悄悄地写了好些封信,你帮我交给应知天吧。” 我说道:“你不是说不用再见面了吗?你这样他能不来找你吗?” 林霜心说道:“就是这样啊,我上面写的,就是叫他别再找我了的话。” 林霜心这不是自欺欺人吗?真正的断了,不应该是什么也不做了吗,即使问,也不能让对方知道。写这些信,不过是又一层羁绊而已。 林霜心好像被看穿了心事,低下了头。 当我将这些书信带给常云昇,让他转交给应知天时,他露出吃惊的表情,说道:“我还以为,是你写给我的信呢。” 我说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非要写在信里告诉你的吗?” 常云昇说道:“当然有了。” 我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要收留应知天,不会真是见他可怜,同情心泛滥了吧?” 他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 我不屑地说道:“你若说看上了他,倒还有几分可信。” 现在我在常云昇面前越来越毒舌了,他也不怎么计较,但越来越喜欢争辩几句,比从前接地气多了。 过了两日,听说应知天好了很多,我就去看看,顺便看看他下一步有什么动作,要是他还要去找林霜心,我就得劝劝他了。 果然应知天已经可以下床四处走动了,他见我来了,示意我到一旁,然后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他笑道:“见笑了,月小姐,请帮我读一读,这信上写的什么吧。” 我这才知道,应知天果真是个武夫,没什么文化,亏得林霜心还给他写信,但他看不懂啊!我说道:“你果真不识字?” 他有些憨厚地笑了,说道:“也不是全不认得,但大多都不认得。” 我,来给他念林霜心写的信?我问道:“你怎么不找别人?常云昇,长勇都可以啊!” 应知天说道:“我怕他们笑话我。” 我其实也想笑话他,但是我得忍住,于是,我拆开了林霜心写的信,然后逐字逐句地念给应知天听。好在林霜心写得不那么火辣,但在平淡的字里行间,也蕴含着深情。我一边读着,一边也被感动了。 林霜心写道,“如果我们无缘,我希望,你要一直好好的。” 我正读得投入,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月小姐,你好像很闲啊。” 又是常云昇,不用转身,我也能想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仍自顾自地念着,应知天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夺过我手中的书信,对常云昇说道:“将军,我的错,是我让月小姐帮忙念念的。” 常云昇上下审视了我几眼,说道:“月小姐真是有爱心呢。” 我自然不肯服输,马上顶了回去,说道:“怎能比得上将军呢?这些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应公子,真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应知天连忙说道:“常将军和月小姐,都是少有的好心人,若有机会,我必定报答。” 应知天已经能四下活动了,便要离开常府。常云昇说道:“其实走镖很辛苦,不如就留在这里,留在我府上也行,随我行军也行,虽也不轻松,却还能盼得前途。” 果然常云昇是有目的吧,早就看中了应知天这个人。 可是应知天并不领情,抱拳说道:“多谢将军,人各有志,我只配做个小小的镖师,也没什么长远的想法。” 我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了,骂道:“你要跟着将军混,将来有前程了,霜心还能不跟着你?你这样一走,霜心又怎么办?”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要走。我们也不能拦着。我比常云昇还要心急,但也没有用。应知天说道:“我得先回镖局了。” 我郁闷地看了看常云昇,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第67章 应知天再遭横祸 谁知道应知天这一出去,便又出事了。 我还没有离开常府,不一会儿,长勇进来报告,说应知天果然被人袭击了。他用了“果然”两个字,听得我心头一惊,怎么倒好像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测之中呢? 很快两个军士一左一右夹着应知天进来了,大约是他们出手及时,应知天此次受伤,却也不算太严重。 谁会非要置应知天于死地呢?是东昌候府的人吗?应该不至于吧?是常云昇吗?我带着疑问望向了他。常云昇却云淡风轻地对应知天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是留下来,还是要走。你现在出去,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条。” 应知天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怎么可能他们要我的命!” 他们?我可想不到他说的是谁了。 应知天虽然嘴硬,但一时真的哪里也去不了,士兵们带着他去上药。 我的肚子里有许多疑问,说道:“这应知天,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何有人想要他死?” 常云昇说道:“你有没听说过一个江湖传说?”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他便说道:“凡是顺天镖局的人,要么死在走镖的路上,要么死在同僚的手下,他们一选择进去,就要一直干下去,中途是退不出的。” 还有这种规矩?莫不是也像大家里的丫环家丁一样,签了卖身契?再说,既然如此,一开始常云昇为什么要将应知天接回来医治,再说,应知天也只是受了伤,没有背离镖局啊。 我突然觉得,这镖局的水很深,而常云昇多少是知道一些,至少心里是在怀疑着什么的。而应知天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秘密。正是因为这些秘密,他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我没有多问了,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现在只是在想,林霜心应该怎么办呢?她是真的喜欢应知天,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常云昇说道:“墨渊,你怎么了?” 我说:“倘若没有缘分,又何必相爱?” 常云昇笑了,说道:“凡事需要自己争取啊,如果尽了力,还是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有遗憾了。” 我说道:“将军没有爱过一个人,自然是不懂得的,以为这跟上阵杀敌一样,拼命往前冲就好了。” 常云昇忽然看向我,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墨渊,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你,你相信吗?” 一时间,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了,没错,他从前也对我示过意,甚至在皇帝面前表示要娶我。但不都是没有结果的吗? 皇帝说了,我这人配不上他骄傲的大将军,我长得丑,又是灾星,要是我跟在常云昇身边,他有个三长两短,可不都成了我的过失?我背不起这么大的锅。 我的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十分平静。我说道:“将军,你在开玩笑吧?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否则我以后不敢再靠近将军了。” 常云昇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语气也有些激动了,他说道:“墨渊,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你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我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冷笑,说道:“请将军自重!”然后转身便走。 常云昇追上来,说道:“墨渊,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的心里也乱得很,倒不是真的因为生气。 长勇在一旁看着,吓得大气不敢出,常云昇却也没放过他,顺便给了他一脚,说道:“你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出去?”长勇揉了揉被踢中的屁股,委屈巴巴地跑掉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想赶紧离开。莲生跟在我身后,喘着气,说道:“小姐,你慢些嘛。” 在马车上,莲生还在抱怨,说常云昇下手真是狠,居然打起长勇来,她直为长勇抱不平。 莲生又冲着我说:“都怪你,人家将军好端端的跟你表白,你却磨磨唧唧的,小姐,常将军你都看不上吗?那天下也就没有你能看得上的人了。” 我故意逗莲生,“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人了,你也不要想着嫁给长勇了!” 莲生登时着急起来,说道:“小姐,你就答应了常将军吧,这雍城也没别人敢要你了。” 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倒也是真心话。就冲着我脸上这块胎记,确实没几个大户人家不忌讳的。我回想起方才常云昇又霸道,又孩子气的样子,心中一时难以平静。 可是我一想到自己这个样子,便不由得泄气。从前南风遥,也是温润君子,待我也很好,可是我自作多情,将他的好当作了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谁知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丑而已。 常云昇,他是当世的大英雄,年少有为,多少的名门贵女,排着队要嫁给他。而皇帝对他的婚姻大事也颇为关注,就算他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但整个世界,不会愿意。 而我不喜欢这种,被迫着承认,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那就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更不要给自己希望好了。我忽然觉得好累。 回到月府,我去看了端姨娘。她看着我,问道:“渊儿,你今日怎么跟掉了魂儿似的呢?” 我懒懒地笑道:“没有啊,就是有些累。” 端姨娘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药草味,让人感到放松,安心。没错,只有在药草味里,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端姨娘为我递上一杯素茶,说道:“人是不怕累的,事也是压不垮人的,但心最怕累。” 端姨娘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眼睛,有一股能洞穿人的力量,清冷又温柔。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端姨娘抚着我的背,说道:“想哭就哭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好久没有这么哭过了,感觉很痛快。原来哭和笑一样,也可以让人身体变得舒服起来。 我从端姨娘的院子里出来时,在花园里遇见了月夫人。她见了我,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月夫人现在对我的态度,多了几分温柔,自从月雪城离世后,她虽然看似没什么变化,其实变化了不少。但我和她,还是亲近不起来。毕竟我不是真的月墨渊,和她没有血缘的天然亲近。 面对她的询问,我只是淡淡地说:“沙子进了眼,便揉了几下。” 她说道:“弄出来了吗?”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就走开了。当一个人曾经放弃过我,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早就放弃了她。 第68章 林霜心与应知天见面 自从上次与常云昇闹了别扭后,我好些天不肯见他。就算是他再到月府来,我也总避而不见。月行山有时专门要我过去,我知道他的用意,便将莲生支使了过去。 别说,这常云昇脑子好像变得灵光了,送了几次东西过来。有好茶叶,据说还是皇帝赐给他的,还有京城里出了名的糕点,我怀疑是常云山做的。 还有一支木簪子,我看了又看,只觉得有些熟悉,后来才想起,阿英头上也有这么一支。也就是说,这是阿英做的!细想一番,这些东西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我便又觉得好笑。 莲生说:“小姐,你看看,常将军多肯费心思啊。” 我笑道:“傻子,他那不是费心,而是省心。一毛也不拔,真是个铁公鸡。” 我又悄悄去了东昌府,我去的时候,林霜心正在写信,不用说,一定是写给应知天的,可是她只写到一半,就将信撕了,皱着眉,一副很难受的光景。我能明白她的纠结。思念是写不尽的,可是出路到底在哪里? 老侯爷是断不能接纳应知天的。他又穷,干的工作又危险,而且还当众抢过亲,这样的人,若我是老侯爷,也坚决不肯将女儿嫁给他。 林霜心的丫环兰儿说道:“小姐一直不能出府,真是憋坏了。而且她现在脸上也更容易过敏了,经常睡不着觉。” 林霜心确实精神很差,面色也难看,而且她的皮肤变得暗沉,和前些日子不可同日而语。我便细细查看起来,林霜心这样的情况,也不寻常。 她此前被烧伤过,又用过所谓的神奇药膏,如今加上生活完全没有规律,心情抑郁,让人感觉整个人都像风中的落叶一般,脆弱得很。 我替林霜心把了脉,感觉她的身体里,有类似于中毒的迹象。我悄悄地问她,“还在用那种药吗?” 她说道:“在用呢。” 我告诉她:“听我的话,先停下来,把身体调养好,是药三分毒,如今你的容貌也恢复了,就不必再冒险了。” 她点点头。 林霜心心情很坏,她总是问我应知天的情况。我都是报喜不报忧,告诉她对方很好。她说道:“你不必告诉他,我的近况,可能我们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我觉得伤感,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林霜心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 我回到月府,专门为林霜心调配药物,世上的女子,可以为了美貌,不吝啬金钱,不在乎健康,好像只有拥有了美丽无双的容颜,才能得到浪漫的爱情。如果没有了这些,所谓的爱情,还能经受得住考验吗? 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却遇见了应知天。看样子他是好得差不多了,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衫,眉头紧锁,一见到我,马上就迎了上来。看样子,他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我问道:“应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他一开口,却吓了我一跳,他说道:“月小姐,我昨天去了东昌府。” 我恨不得骂死他,他这是找死啊! 他神色黯然,说道:“月小姐,我没有进去,我只是趴在东昌府的墙头,远远地看了她几眼。她很不好啊。我真想上去,可是又怕打扰到她!” 我就是心软,见不得一个男子如此深情而脆弱,可是我要怎么帮他才好呢? 接下来,应知天说的话,更是吓了我一跳。他说道:“不管怎样,我是要见她一面的!” 我真不知该说啥了,这可怜的人,都说女子容易为情所困,其实男人陷进去了,也是一样的啊。我瞅了瞅一旁的莲生,她也是感动得很,眼睛里都泛着湿意。 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我干脆入莲生半天假,让应知天穿上莲生的衣裳,再简单地梳妆打扮一下,别说,这应知天看上去,竟然是个俏丽的黑丫头,搭上那幽怨的眼神,真让人心疼。 我说道:“去了东昌府,可一定要小心,不准失礼,否则你不仅害了我,更害了霜心。你若不能保证,这一辈子也不要想见霜心了。” 应知天连忙说:“一定,你相信我!” 就这样,我带着新入手的丫环,坐上马车,头一回充当起红娘来。 进了东昌府,应知天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声也不吭。林霜心正在院子里,人懒懒地坐在绿荫下,头发披散,长裙曳地。我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应知天却忍不住说道:“虽是夏日,这石头上凉,不可久坐。” 这小子,叫他少说话的,这还在院子里呢。林霜心也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应知天,苍白的脸上,瞬间闪过惊喜的神色。我怕场面即将失控,连忙说道:“霜心,我们进去,我好好地替你看看。” 这一进去,我就成了大灯泡,他二人在倾诉衷肠,我却瞄着窗外,充当起了安保的角色。他们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被我听了去。 应知天才喊了林霜心几声名字,林霜心就完全忘乎所以了,把自己先前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她哪里有半点要和应知天断离的意思。应知天说道:“霜心,我不要和你分离。” 林霜心也已经被爱情给融化掉了,说道:“我也是。” 我这边吃了满嘴的狗粮,他们已经忘情地抱在一起,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过了好一阵,他们才撒开彼此,我心想这下可完了,看他们这样的状况,更是分不开了。先不管那么多了,替林霜心看看病情再说。应知天深情脉脉地看着林霜心,眼神能把人融化掉。这换了哪个女人,也是招架不住的呀。 很快,我为林霜心开好了药。他们借着这时候,又开始卿卿我我。 我带着应知天,准备离开时。林夫人出现了,她气定神闲,说道:“月小姐,快中午了,不如吃了饭再走?”又扫视了旁边的应知天一眼,说道:“怎么这丫环如此面生?” 我笑道:“从前那丫环家里有事告假了,林夫人真是心细。” 我并不想留下来吃饭,林夫人过于热情,让我觉得无以回报,况且我们素来没什么交情,不必如此。林夫人又关切地问起林霜心的病情,我说道没有大碍,只是要多多休息。 林夫人说道:“小妹的病,反反复复,确实不好治。但也不能一辈子留在府上啊。老侯爷又在安排着,她的婚事了。听说赵世子有一个弟弟,是庶出,年纪也比小妹小两岁,条件还是不错的,只是脑子有点儿问题。”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主要是我害怕,万一应知天控制不住自己。林夫人却越讲越来劲,说道:“其实也未必是他,老侯爷总是还要选选的。这些话月小姐可千万不要告诉霜心啊,怕她又会多想。” 我忙说道:“不早了,先告辞了。”我心想既然如此,你何必在这里说个不停,是何居心呢? 我们刚走出东昌府,应知天便腾地一下爆发了,骂道:“这些蠢货,个个都想害死霜心!” 我能明白他的愤怒,可是与其发怒,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坐在马车上,我又想起另外的事来,便问道:“为何你会被人追杀?” 应知天说道:“行走江湖多年,总是有些仇家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他回答得如此云淡风轻,我却不淡定了。要是以后,林霜心真的跟了应知天,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吗?每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是她所能承受的吗? 谁知应知天说道:“我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到时候,就远离雍城,也远离江湖,找一处世外桃源,过上无人打扰的日子。” 我不想再打击他的热情,心中有爱情的人,不怕万难,何况这人还会武功。 到了常府,我找到了莲生,这丫头今天可高兴了,常云昇那边,也放了长勇的假,两人正大光明地谈起了恋爱。见到我来,莲生还不大乐意呢。她手里捧着一大把荷花,粉粉嫩嫩的,衬得她好水灵。 我便说道:“你继续玩好了,我得先回去了。” 莲生连忙追上来,说道:“小姐等等我!” 这时长勇也追了上来,说道:“莲生,回去时记得将荷花插进瓶里,花落了也不要丢,可以泡水喝,还可以煮粥!” 我嫌长勇啰嗦,说道:“你这人,一介武夫,居然还这么多话,要不我让莲生留下来嘛。” 长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差点忘了给墨渊小姐的,这可不得让将军骂死我。” 长勇跑了回去,很快又屁颠颠地跑回来,手里捧着更大一把荷花,说道:“这是将军吩咐给你的。” 我高兴地接过来,空气里都是清香,我问道:“谁摘的?” 长勇说道:“是我。” 果然这常云昇,总是指使别人,全无诚意。我又将花还给长勇,说道:“留给你们将军,自己慢慢赏吧。” 长勇为难死了,说道:“好小姐,你若不收,我只怕又得挨骂挨打了。” 莲生也劝我,说道:“管它谁摘的呢,连长勇的人都是将军的,你还计较这个?” 听起来也有道理,我便自己抱着。应知天在一旁看着,心事重重。我真怕他做傻事,连忙将长勇叫到一边,让他多注意着点儿。长勇说:“放心,将军早就吩咐过了。” 这长勇说话,也是有一种气人的开赋,大约是随了主子。我带上莲生,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第69章 私奔 我又给林霜心和应知天传了几回信件。但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么就断,要么,就只能远走高飞。 自从和应知天有了来往后,林霜心的精神疾病倒是没有再发作过,但我又有些担心。万一到时候林霜心的病又发作了,应知天能应付得过来吗?会不会抛弃她呢?林霜心在东昌府,虽然行动不自由,但至少衣食无忧,什么条件都是最好的。 我这个人,最是见不得有情人分离,于是我又带着应知天进了一次东昌府。好在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升温了,要是不私奔,我都不相信。但他们要私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重重高墙,林霜心如何出得去? 但是如果再不行动,老侯爷一旦要将林霜心嫁人,那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连我都替他们感到痛苦了。 林霜心已经和应知天想出了一个法子。应知天从角门进来,那里看守最为薄弱,再带走林霜心,就算被人察觉,凭他的功夫,也能轻松搞定。 我听着他们的安排,也没法高兴起来。因为我知道无论成功与否,林霜心都不会快乐的。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约定在三日后私奔,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然而第二天,就听说东昌府的厨房因为下人疏忽,一时走了水,幸亏众人来得快,手忙脚乱地灭了火。 财产也没有多少损失,可是林霜心正好看到这一幕,被吓坏了,整个人又发起疯来,见东西便砸,见人便打,闹得不可收拾。老侯爷赶来时,吩咐将林霜心绑了起来,才让她稍微安静了下来。 林霜心是受不得刺激的,更何况她曾经被火烧过。到了午后,她清醒过来,派人去了常府,又叫常云昇去月府找我。 兜了一个大圈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晦气得很,不少人家也都愿意和东昌府结交,但她林霜心却是忌讳。东昌府再有风光,也架不住儿子无能,女儿有病。 我本是不想再看到常云昇的,但想到林霜心,也便跟着去了。林霜心像是脱了一层皮,精神更差了,她的手也受伤了,据说她砸了陶瓷,还拿起瓷片割自己的手,怪不得老侯爷要将她绑起来。 常云昇也是个人物,被老侯爷请去前厅喝茶了。我察看了林霜心的伤势,并无大碍,她却出奇地冷静,让我感觉到异常。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书信,对我说:“墨渊,请你将这封信交给应知天。”她的语气里透着凉意,我不由得心生猜疑,但想着她刚刚得以平静,不能再刺激她了。 这次我没有在东昌府待得太久,林霜心也没有留我。我去叫常云昇离开时,老侯爷已经命人上菜了。果然常云昇身价不一般。每次我来,连老侯爷的面都见不着。这一次我也沾光了。 老侯爷满面愁容,对我说道:“月小姐,霜心这孩子太任性了,你有空就多来陪陪她吧。” 我赶紧答应着,又试探地说道:“老侯爷,您不必多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嘛。霜心其实很好,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老候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怕你们笑话,如今她若是不愿嫁人,我也不逼她了。别人笑话,且由别人笑话去,好歹我还有女儿在身边。若她真有三长两短,连我也禁不起折腾了。” 原来失望到极致,也是会看透的。不过,这又何尝不是因为爱,而做出的妥协和让步呢。 我正感慨着,林霜心在外面喊了一声,“爹”。她眼里带着湿意,走了进来。老侯爷站了起来,说道:“你这丫头,一声不吭地就来了。你也不看看,这里还有常将军,你看看你这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多让人见笑。” 我们连忙说不必讲究那些。常云昇说道:“我自幼失了父母,见老侯爷和林小姐父女情深,当真让人羡慕。” 老候爷一边吩咐下来,“快让厨房准备小姐最爱吃的五色粥,再配上两样小菜!” 我原以为,老侯爷是多么霸道不讲理,现在看来,他也是一个可怜的老头子。 饭后,出了东昌府,我将林霜心的信交给常云昇,说道:“你将此递给应知天。” 常云昇却不肯接,说道:“你自己交给他。” 小气鬼,可是常云昇说道:“那人不识几个字,又不肯要我帮他念, 你不当面交给他,他岂不是要抓狂?” 说得是有道理,我只好跟着他,回了常府。应知天一见了我,高兴得很。我将他叫到一边,并且说道:“霜心很好,不必担心。” 我拆开了信,出乎意料的是,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上面写道:与君决,勿念,勿找,勿忧。 我都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当我艰难地将这句话念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我甚至不敢看应知天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夺过我手中的书信,就要冲出常府,好在被长勇拦下了。 我不知道,林霜心为何会变了卦,反正这件事确实太打击人了。这种不明就里的分手,谁能承受得了?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私奔,明明给了应知天满满的希望,林霜心这是闹的哪一出?不要说应知天了,我也得去问问她。 马上是他们先前说好的私奔的日子,这天夜里,应知天果然跑了,跑到东昌府,准备从角门破入。然而他还没有得手,却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形势危急,好在常云昇早就派了人跟着,对方才没吃亏。 这件事,我也是第二天听长勇说的,要是林霜心真的跟他私奔了,岂不是连命都送上了? 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林霜心哪怕拼了性命,也不会放弃应知天的。 他们说好的私奔,却变成了应知天一个人的赴约,应知天被人围攻,可是连林霜心的面也见不到。那些想要干掉他的人,自然不是东昌府的人,倒更像是来寻仇的。长勇说,好家伙,现在自己都成了他的私人保镖了。 第70章 伤心欲绝的林霜心 我觉得,林霜心这样突然的分手,一定有着原因。就在第二天,我忍不住,又去了东昌府,我不是为了自己而去的,我更想知道答案。我也知道,应知天也还会去找她的。 我找到林霜心的时候,她正在写信,我不由得诧异,她已经和应知天提出了分手,为什么还要写信呢? 兰儿在外面候着,我走进去,林霜心独自坐在窗前写信,一边写,眼泪一边就流了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地伤心。泪珠滴落在信笺上,斑斑点点。 我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就只是在一旁候着。直到林霜心写完了这封信,她抬头看见了我,说道:“我待儿要出门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茫然地点点头。 我跟着林霜心,还有兰儿,莲生坐上了马车,马车走了很久,停下来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郊野之外了。 只是这地方,看着有点眼熟,而林霜心兀自在前面走着,我们跟在身后,这一带的青山绿水,真是好地方。 当林霜心领着我们,来到一处小院落前时,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这院子前的几个三个大字,让我不由得不吃惊——“清风园”! 这不是当初,我们来找应知天的地方吗?这里是应知天的住处吧?林霜心推开了院门,院子里花木茂盛,杂草却也乱生,一看便是好久无人居住了。屋檐下挂着一只红灯笼,也破旧了。 林霜心环顾四周,后来便将袖子里的书信取了出来,就在院子里烧了。一边烧,一边却又哭了起来,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谁知道外面有响动,我回头望去,却是应知天,还有常云昇和长勇他们。应知天望着这边,却不敢近前来,满脸的错愕,伤心。我再回头看时,他已经不见了。莲生一见到长勇,连忙跑了过去。 后来,我陪着林霜心回东昌府,马车内沉闷得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霜心,这个院子,真是特别啊。是有什么故事吗?” 林霜心半晌说道:“这是一个最重要的人,为我建的,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原来林霜心之前,是有过爱人的。这个人,却不是应知天。林霜心因为一场大火,造成了脑子的问题,有些东西记不住了。然而偏偏是那天厨房失火,让她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和一个人,有过约定。她再也无法,答应应知天了。 如果是这样,恢复记忆,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林霜心又说道:“应知天的深情,我从来没有怀疑,然而请你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林霜心心里住着一位白月光,应知天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再见到应知天时,他一脸颓废,悠悠说道:“我就知道,她迟早会想起来的。” 看来应知天对于林霜心的过去,也是有所了解的。我不由得更吃惊了。 应知天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告诉我这一切的起源。 应知天还有个弟弟,叫作应长水,两人是孪生兄弟。他们原本也是出生在富有的家庭,长水从小爱读书,而应知天喜欢舞枪弄棍。在他们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家中变故,应知天被顺天镖局的人所救,而应长水则进了一家药房做伙计。 应长水和林霜心因为偶然相遇,彼此一见倾心,而应知天见了林霜心后,也喜欢上了这个侯门千金,因为弟弟,再加上自己过的是刀尖上求生的日子,他没敢表白。应长水和林霜心的爱情,自然不可能被老侯爷接受,他们决定私奔。 然而到了那天,两人落榻的旅舍,居然着火了,大火之中,应长水为了救林霜心,自己被活活烧死,而林霜心虽然得救,脸却毁了。从此,林霜心也精神失常了。 林霜心和应长水相爱时,常常以书信表达爱意,而且,应长水已经在郊野之外,建造了一所小院子,作为他们的爱巢。 这一切,应知天都知道,弟弟出事后,林霜心也毁了容,这让他非常痛苦。后来,他出现在了林霜心面前,没有料到,这一次,林霜心会爱上他。 其实,林霜心爱上的,也只是那一张,和应长水相似的脸罢了。 我听着他们的故事,唏嘘不已。如果林霜心先遇到的,是应知天,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呢?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在林霜心失忆的时候,她爱上了应知天,可是等她恢复了记忆,她永远也不会接受他了。 这上天啊,为他们安排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啊,如今每个人都心碎了,连我都感到非常难受。应知天的眼角,流出了眼泪,我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爱而不得,虽是常事,但落到自己身上,谁能淡然以对? 我的眼睛也红了,常云昇见了,说道:“墨渊,不要太难过了。” 可能他是想要劝我的,但是我听了,就是心里不舒服。可是常云昇又说:“要不是应知天不够坦白,也不至于到现在,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如果林小姐当真和他私奔了,后来却发现,这个人是自己曾经爱人的哥哥,你觉得,林小姐会不会更绝望?” 我无言以对,我既同情应知天,但林霜心确实才是最可怜的。应知天明明知道她的过去,就不该再去打扰。 常云昇又说道:“我早就怀疑顺天镖局不对劲,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些东西,但他就是口风紧得很。他要是出去,要不了几天,那帮人就得把他干掉。” 我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小镖师,能知道多少?” 常云昇说道:“就是他什么都不说,我才觉得,他知道的挺多。” 我说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别人现在为情所困,你却还在这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 常云昇说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说道:“你也没有说错什么,是我错了。”没办法,我眼里看到的是情感,而常云昇是个工作狂,他之所以会收留应知天,也是带着这样的目的吧?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将重伤的应知天接回常府,顺天镖局的人也不至于追杀应知天。我要是应知天,不管知道多少,也不会开口的。我要是什么都说出来了,万一到时候被过河拆桥,斩草除根怎么办? 常云昇看我不说话了,便说道:“我总觉得,我看不清你啊。” 我说道:“我也看不清将军呢。可能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常云昇说道:“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现在我们能吵上几句,我觉得也很好,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我也觉得开心。” 我真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如此自以为是。我只好闭上了嘴,可是一闭嘴,眼前又浮现的是林霜心,还有应知天,我的心里,又难过起来。还是和常云昇吵嘴,可以转移注意力,可是我倔强地离开了。 第71章 阿英升职 林霜心已经和老候爷和好了,虽然之前,也是因为老候爷不同意,她和应长水才会选择私奔,酿出了悲剧。但是随着林霜心忆起旧事,她失去了最爱的人,也不愿再记恨谁了。 而老侯爷上了年纪,终于也不再固执,父女俩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相处起来。 林霜心和我谈得来,老侯爷待我也是极好的,每次我去,都会热情地吩咐厨房做些好菜,让我多陪陪林霜心。我不忍拒绝,况且林霜心确实太不幸了,让人看着心疼,所以我有事没事就往东昌府跑。 常云昇见了,倒是有意见了,甚至有一次,他要找我,都是到东昌府,才将我找到的。他有些埋怨我,我说道:“我喜欢往哪里跑,是我的自由,你若是有事,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常云昇说道:“墨渊小姐,你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啊。” 我站在花木间,笑着说道:“咦,原来常将军大老远地,是过来讲道理的啊。” 常云昇说道:“墨渊,若是关于阿英的事,你要不要听?” 我赶紧问道:“阿英怎么了?你快说。” 常云昇笑道:“你看,我跟你讲话,你都是爱搭不理的,现在却是激动起来了。” 林霜心站在我身后,也说道:“常将军,你就不要卖关子啦。” 常云昇说道:“阿英近日在军中立了功,圣上听说后,特别地奖励她,安排了她做我的副将。” 阿英果然是不错的,这才多少时候,就有所成就了。 再过三年五年,只怕是将军也做得。我的心里也为阿英感到骄傲。只是这个好消息,怎么不是阿英自己来告诉我的呢? 常云昇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才领了旨呢,东昌府离皇宫近,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先过来了。” 我笑道:“多谢你了。你马上回去,告诉阿英这个好消息吧。” 常云昇愣了愣,说道:“你,你这么快就打发人走?” 林霜心不由得笑了,这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她说道:“我倒是想留下将军吃饭呢,将军肯吗?” 常云昇说道:“林小姐的美意,在下心领了。我还是赶快回去,让阿英也开心开心。” 这常云昇很快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林霜心和我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坐着,这亭子和池塘,都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南风遥家的池塘和亭台,现在想起来,感觉真像是一场梦啊。我不由得微微笑着。 林霜心望着我,说道:“墨渊,你真有福气,将军应是中意你了。” 我想不到她会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不肯承认的,我说道:“霜心,这怎么就是中意我了?只是我和阿英关系好,他顺道过来告诉我一声罢了。” 林霜心站了起来,说道:“不对,你是知道的,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他看你的眼神,和你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我还想解释,但是林霜心说道:“墨渊,你若喜欢他,就不要错过,若是不喜欢,就不要给他任何念想。” 她这样一说,我突然没话可说了。在这一个瞬间,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我根本解答不了。 风吹过竹木,发出沙沙的细响。林霜心说道:“你不必回答我,甚至也不必回答她。你只需要自己明白就好。” 在东昌府又坐了一会儿,因了林霜心的话,我总是有些恍惚。我又想到阿英升了职位,一定也想见我,和我分享喜悦之情。于是,我辞了林霜心,就往常府去了。 阿英一见到我,可是非常开心,我们相拥在一起,阿英说道:“墨渊,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我说:“还早着呢,你的梦想是做一名女将军,可不要轻易满足哦。” 我执意要将阿英带到月府去,大家都高兴高兴。常云昇挺身而出,说道:“你们都去了,我怎么办?” 我说道:“我们庆祝我们的,关你什么事?将军不是一向很忙吗?怎能和我们这些闲人相比?” 我拉着阿英,就往外面走。阿英犹自回头,说道:“将军,我先去了。” 阿英当然不敢开罪常云昇,可是我又不在他手下吃饭,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到了月府,我把月晓娟,月秋秋叫到一起,我们就在端姨娘的小院里弄吃的。阿英成了我们的女英雄,我们围着她,听她讲如何挣得这份功劳。 原来,阿英在巡查雍城到云水窝那一条线路时,发现出没林野间的山贼有异样。于是阿英悄悄跟踪,才发现顺天镖局的人居然和山贼在深山里做交易,那些山贼表面上是劫取过路人的财物,其实是在等顺天镖局的人。 而顺天镖局表面上押运的是一些货物,其实下面全是军械!那些镖师将军械分批交给山贼。然后镖师继续押运货物。 就在深山里,阿英所领的那支队伍,和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最终常云昇赶来支援,活捉了所有人,可惜的是幸存者全部当场自尽。 我们听着阿英眉飞色舞地讲着,阿英也受了好几处伤。我心疼地看着阿英,说道:“阿英,你太不容易了。”阿英说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啊,今儿高兴呢,墨渊,咱们也得整点儿酒啊。” 这个阿英,什么时候爱上饮酒的?对了,一定是跟常云昇学的,阿英现在也越来越像他了。月晓娟和月秋秋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英,月秋秋说道:“阿英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可是我这个身体,平时连月府的大门都出不了啊!” 阿英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秋秋,不要难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高兴便好了。想我从前,冬日里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冷得浸骨头,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冬天能穿得暖和,能吃饱饭,我便心满意足了。” 对于阿英的话,我深有体会,我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在云水窝的日子,虽然很苦,回想起来,却也是甜的。 我们正有说有笑,月行山那边过来人传话,说是将军请我们都过去。我不由得疑惑起来,月行山是有什么事吗?既然都过去,便都过去吧。 到了以后,首先看到的,却是常云昇和长勇。长勇笑得合不拢嘴,莲生见了,也登时笑开了。常云昇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月行山从后面走了出来,说道:“听说阿英成了云昇的副将,这很好嘛,你们要庆祝,怎么单把常将军给落下了?” 原来是常云昇的意思,真是厚脸皮。月行山说道:“我已命厨房弄了一些菜式,你们自己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我笑道:“明明是女孩子们的聚会,有些人偏要往上凑,也是服了。” 月行山笑眯了双眼,说道:“云昇也不是外人啊,我一直拿他当自己孩子一般看的。” 好吧,既然月行山都开了口,大家便又找地方会坐下,莲生和长勇凑在了一起,而月晓娟和月秋秋则挨在一起。月晓娟用满是崇拜的眼神望着常云昇,月秋秋则面泛绯色,却不敢直视常云昇。 月行山搬出了一坛子酒,我们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长勇不停地给莲生夹菜,而月晓娟今天特别斯文,不像往日大快朵颐,本来就柔弱的月秋秋,只有看着我们饮酒。 常云昇不断地称赞阿英,说她如何了得,是女中豪杰。月晓娟凑在我耳边,说道:“他不会是喜欢阿英吧?” 这么一说,他俩看起来倒是很配的,我点了点头。 由于月行山的放纵,一半的人都醉了。后来端姨娘找过来的时候,又赶紧帮忙煮解酒汤,忙得不亦乐乎。 月行山被下人扶进去了,长勇醉在地上,还在对莲生说,明年就娶她。羞得莲生赶紧去堵他的嘴,他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挣也挣不脱。这时,众人都乐了。 常云昇没有醉,我也没有醉,他笑道:“墨渊,我们再饮几杯,如何?” 我说道:“不了。” 他埋怨道:“你总是没有畅快的时候。” 我说道:“那你为何还要来撞南墙呢?” 他笑了,“我这人生性如此,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我承认,自己是遇上对手了。 第72章 祸从天降 阿英升职后,常云山可乐坏了,那天,他特意做了很多糕点,逢人就发,就像是天大的喜事一般。他跑去向阿英道喜,可是阿英淡淡的,收下了他精心制作的糕点,说道:“谢谢。” 然而转身,阿英就将糕点送给别人了,她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其实不是糕点的问题,而是常云山不合他的口味啊。我左看右看,越觉得他们不配,真不知常云山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两情相悦的,少之又少。 应知天留在了常云昇身边,也正因为如此,在此次追查顺天镖局的人时,放过了他一马。常云昇一路查下去,是顺天镖局的头目和梁国贼人有所勾结,借着送货的名义,实则偷偷送的是军械之物。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扮成山贼,造成山贼猖獗的假象,混淆视听,让官兵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围剿山贼。 应知天不过是一个穷镖师,在镖局里听命于人。镖局里一些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油条们,有的甚至置有不少田产,而且妻妾成群,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不过,这被查出来,就是掉脑袋的事。 而且当今天子泽帝听说以后,十分震怒,下令彻查,绝不能手软。不出几日,顺天镖局便被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一些不知内情者,也受到了牵连,甚至还将早就金盆洗手的一些同僚供了出来。 我为应知天感到了担忧。好在,几天过去了,并无事发生。常云昇早也说过,应知天是个人才,也不知道多少内幕,不必为难他。如果这个时候将应知天推出去,他必死无疑。 但是我又觉得,将应知天留在身边,对常云昇来说,只怕也是隐患。应知天自己也有离开的意思,可是常云昇说,如果你现在走了,出去也是死路一条。现在外面有多少举报顺天镖局的人呢。不如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再走也不迟。 我想不到常云昇竟是这般心软。我不由得提醒他,“你自己可也要小心一些啊,多少人盼着你出漏子呢,不要被别人抓住了把柄。” 常云昇笑道:“你在担心我?” 我说道:“你若是出了事,必会牵连阿英,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呢?” 常云昇说道:“你说得对,我一定好好保重,为了你。” 我说道:“常将军,我没那么重要,不需要给我扣一顶高帽子戴上。你过好你的,我过好我的,彼此不连累,就是好的了。” 常云昇却说道:“你若不好,我怎能好,我若不好,你也好不了,我们不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如今到了一处,常云昇总是嘴贫,好像要和我论输赢。我无法相信,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会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应该像南风遥那样,深情又柔情,让人无法抗拒吗?或者,像长勇对待莲生一样,事事让着莲生,就算说话,也是顺着莲生,绝不气莲生。可是常云昇现在呢,话是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没个分寸了。 我记得刚见到他时,他的话是极少的,一副冰冷的样子,好像脑门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我多看他一眼,都莫名心慌,感觉下一刻,他就会瞪大眼睛,朝我发飙。 没想到现在他竟变了。 我有些日子没有去东昌府了,林霜心大约心情好了些,邀我去陪她坐坐。自从恢复了记忆,林霜心更不爱出门了,这次见了我,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她最近总是失眠,想问我要一些安神的药物。我立刻答应,她又犹犹豫豫地,问我应知天怎样了。 我告诉她,“放心吧,他本来就已经和顺天镖局没什么关系了,别人也查不到他头上。” 林霜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便好。” 我还想劝林霜心,既然她也为应知天担忧,或许,她心里也有应知天呢?应长水已经死了,如果能嫁给应知天,也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林霜心却说道:“最近爹身体也不大好,有时间我得多陪陪他,至于从前的事,就像一场梦一般,又何必记在心上呢?” 我觉得有些可惜,应知天对林霜心那样痴情,可是无论在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林霜心的心里,都没有为他留下一个位置。如果林霜心最开始遇到的人,是应知天呢? 我回到月府,正好端姨娘也经常失眠,她那里便有不少治疗失眠的丸子,我问她索要了一些,便给林霜心送去。后来听林霜心说效果不错,便又送给了她一些。 这天,我正在端姨娘那里煎煮中药,忽然有官兵上门,却自报是廷尉府的人。月行山不在府上,月府皆是女眷,一行人直接冲过来,就要带我走。月府众人一片混乱,也大声嚷嚷起来。 为首的军官说道:“现在东昌府的老侯爷过世,林夫人举报是你下了毒,月小姐,此事关系重大,请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去毒杀老侯爷?说什么呢?我压根没搞清楚。这时,月府众人都围了上来,月夫人喝斥道:“就算要带走我的女儿,也得拿出证据啊!小心将军回来饶不了你们!” 那人冷笑道:“有没有证据,我们都得先抓人,把嫌犯看牢,免得跑了。” 月夫人勃然大怒,道:“放肆!你们敢!” 双方僵持了一阵,对方终于答应,先让我留在府上,待事情查明了再说。 官兵刚走,众人乱如麻。这时月夫人走到我面前来,用力地给了我一巴掌,说道:“我叫你少出去混,这下好了,估计你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一言不发,月夫人道:“从今天起,你就先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去,如果他们还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就这样,我在一片议论声中,被关进了房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谁会这么可恶,居然污蔑我?我没有做过的事,怕什么呢!我不怕! 第73章 牢狱之灾 我被关在房间里,心中乱得很,莲生守在屋外,也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廷尉府又来人了,说是老侯爷之死,引起了皇帝的重视,皇帝已经下旨,务必严查。 作为重要的疑犯,我必须要被带走。还有林霜心,她是主谋,而我是帮凶,我们两个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毒杀了老侯爷。 真是荒谬!我实在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多去了东昌府几次,和林霜心来往密切了一些,居然就惹出这些祸事来!我当然是不肯承认的,然而却被无情地带走了,月行山追上来,说道:“墨渊,你放心,爹一定会救你!” 我点了点头,安慰他道:“不必担心,女儿什么也没有做,我相信廷尉大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就这样,我从堂堂月府的小姐,沦落成了阶下囚。很快我发现,林霜心也被关了起来,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林霜心就在我隔壁的监牢,她一见了我,显得很是激动,叫道:“墨渊,你怎么也来了?是我连累了你!” 我被牢吏一把推进了监牢里,我和林霜心近在咫尺,却碰不到彼此,面对着面,一时百感交集。监牢潮湿昏暗,散发着一股恶臭。这个时候,要不是林霜心也在,我真的会被吓哭。 我顾不上别的,连忙问林霜心是怎么回事。林霜心忧伤而愤怒,说起来,这一定是林夫人的圈套。 这林夫人,原本也是与东昌府门不当户不对的,不过是邻县县丞的女儿,可是林霜心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回老家时相中了她,偏偏非她不娶。 老侯爷断然不肯,然而自家儿子在京城的名声早就传开了,拖了个两三年,做老子的还是让步了,让他娶了那个女人。 林霜心说道,后来哥哥对那女人也腻了,又开始花天酒地,甚至整夜不归,夫妻俩渐行渐远,貌合神离。 最近老候爷身体欠佳,天天在服药,然而谁知道,老候爷只是喝调理身子的药,却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我给林霜心送去的安神丸。这也没什么不妥,可是林夫人却找来了大夫,发现那些安神丸里,有微量的砒霜! 林霜心承认,那些药丸,确实是自己给老侯爷的。因为老候爷也经常夜里失眠,她服用过药丸,觉得效果很是不错,才想着给老候爷试一试。谁知道第二天,老候爷暴毙,而林夫人闻声赶来,马上就说不对劲,吩咐人报了官。 按照现有的证据,对林霜心很不利,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药丸,确实是我拿给林霜心的,只要林霜心被定了罪,我还能逃得脱吗? 林霜心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墨渊,是我连累了你。”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安慰她道:“没事,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不要害怕。”话虽然如此,但我的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了。我望着这大牢的环境,糟糕透顶,不由得心都凉了半截。 林霜心昨天就被关押进来了,牢里的饭一天只得一餐,还是馊的。东昌府也没有人为她送饭,大约都是被林夫人掌控着了。 这个林夫人,表面温柔,实则厉害得很。曾经有一个丫环,偷走了她的一支簪子,她没有发作,几天后,那个丫环却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有人说是回乡下老家了,但也有人说,是被卖到暗门子里了。 我听着更觉可怕。林夫人既然咬定了林霜心是毒害老侯爷的凶手,那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听见了莲生的声音,她正和牢吏交涉,我隐约听到,莲生给牢吏拿了好处,莲生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当莲生来到我面前时,她看到我和林霜心待在这样的地方,吓得直发抖。 莲生将篮子里里装的饭菜端了出来,分给我和林霜心。我只觉得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香甜的饭菜,一时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起来。莲生见了都哭了,说道:“小姐,你慢点儿吃啊,下次我再多带一些。” 我停了停,笑道:“莲生啊,你不必难过。其实在这里也蛮好的啊,到处黑漆麻沙的,至少,我不用戴面纱了啊。” 莲生哭得更凶了,说道:“小姐,你不要说了。” 这时,我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很快,阿英剑步来到我面前,那牢吏远远地望着,阿英骂道:“再不滚远些,小心你的狗命!”那人赶紧又后退了几步。 我见到阿英,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汪汪起来,就像从前在云水窝时,自己被人欺负,只要阿英一出现,我的心里便不慌了。 阿英隔着监牢,握着我的手,说道:“墨渊,我一定会救你的,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我十分感动,但还没好好地感动完,常云昇出现了。他既没有打点牢吏,也没有使用武力,但那两个牢吏对他俯首贴耳,表现得十分殷勤。果然在任何时候,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敢豁出去,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我刚刚吃了饭,也有了些力气。常云昇一来,我也有些意外。毕竟我的亲爹亲妈都还没来看我。阿英是我的死党,他是什么呢? 我微微笑道:“常将军,这地方晦气,你怎么来了?” 常云昇却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你真的不怕吗?” 我怎么不怕,可怕有什么用?我来到这个朝代,害怕的事情太多了,还不是一步步地过来了,如果这一次躲不过,那也是我的命。如果这是我的命,我便接受。 常云昇喊了一声“长勇”。长勇从外面快速地冲进来,他肩上的担子不小,好像搬家似的,倒让这监牢一下子变得又有了人间烟火气息。 长勇笑呵呵地,一件一件地往外搬,常云昇一边说道:“这是被子,夜里天凉,你们用得上。还有香囊,熏一熏空气,免得被臭坏了。还有几只桃,既可充饥,又可解渴。” 常云昇又将牢吏叫过来,让他们将我和林霜心关在一起。对方很是为难,常云昇便说道:“你们张大人,昨天还和我一起喝酒呢。对了,你是叫杜宣,他叫陈方吧?” 两个牢吏马上屁颠颠地给我们开了锁,说是让我们随便说一会儿话,只要不离开监牢,便可自由活动。林霜心仍在那里,淡淡的笑着,却不肯多话。常云昇让牢吏哪凉快哪呆着去,又问我和林霜心这件事的微末细节。好家伙,他是要亲自审案了啊。 林霜心便也过来,我们俩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之前种种。常云昇听得十分专注。末了,他说道:“你们不必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洗白冤屈。” 常云昇走后,林霜心看着我,说道:“墨渊,你知道吗,常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自古患难见真情,这错不了。” 我的心里,也是有些感动,但是我如今都这样了,还想什么呢?我好像与任何人都没有太多的缘分,既然如此,从一开始,我就要提醒自己,不可沉沦。 第74章 难忘的生日 和林霜心在廷尉府的监牢呆着,有了常云昇的照顾,倒也是清静。我能想到,现在月府是闹翻了天。而林霜心更不用说,父亲突然死了,她身为人女,不仅不能送父亲最后一程,却还被困于此,暗无天日不说,也不知还能不能走得出去。 但林霜心比我想象得更坦然,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反而有更多聊天的功夫。林霜心跟我讲,她和应长水初次相遇的情形,那应长水羞红了面,都不好意思看她。说着说着,林霜心苍白的脸上也泛出了红晕。 我静静地看着她,大难来临之际,她却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有好多人想见,我还有好多没有完成的事,我还想回到现代社会,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要是死了,谁会为我落泪呢?我想到了月雪城,那样美好的女子,可是一死,没过多久,也就被这世界遗忘了。 夜里,我和林霜心挤在一起,拥着一床被子。我告诉她,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看这情形,可能生日就要在牢里过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林霜心问道:“你多少岁了呀?” 我本来脱口而出,二十七了。可是想一想,不对呀,月墨渊才刚刚十四岁呢。林霜心一听,乐了,“你还不到及笄之年呢。” 我一听,觉得更难过了。更是睡不着,林霜心理着我肩上的头发,说道,“都是你连累了我。” 我笑了笑,“没事,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第二日,除了莲生,也没有别人来了,冷冷清清的。莲生说府里炸开了锅,月行山四处奔走,而林夫人一口咬定了是我和林霜心害死了老侯爷。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林霜心因为婚事不顺,一直对老候爷怀恨在心,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而最近林霜心还打算与人私奔呢。老候爷不同意,林霜心定是觉得,老候爷死了,自己便可随心所欲了。 至于我,林夫人就讲得更难听了,说我贪爱钱财之物,而且我每每去东昌府,都有不少的收获。我以前给各家贵眷诊治时,也喜欢收受钱财和贵重之物。甚至她还找到了两三个证人。 所以,林夫人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和林霜心狼狈为奸,是贪欲不足,定是林霜心许了我天大的好处。 莲生一股脑儿将她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听得林霜心皱起了眉头。莲生又说道:“小姐,你还有什么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这会儿,我还能想要什么呢?我只想早些出去。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过生辰。”莲生瞪大了双眼,说道:“但眼下不是你的生辰啊!” 我不依不饶,“提前过不行啊?!” 这一天,过得极是无聊,便觉得时间太缓慢。第二日,我刚醒来,林霜心就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生辰快乐,墨渊。”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梳子,说道:“就是在这里,咱们也要好好梳妆,我就替你梳个头吧。从前娘在的时候,每次我的生辰,她都会亲自替我梳头。” 虽然在牢里,也是天天梳头,但今天真的特别有仪式感。林霜心的手很巧,心思也很巧妙,她替我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再将剩余的几缕青丝绾在四周,虽然没有镜子,但我也知道,这发型一定是很别致,也衬得人特别精神的。 一早上,莲生就送来了寿面,还有一盒胭脂,居然还有一壶酒。莲生说,长寿面是端姨娘亲自做的,胭脂是月夫人拿来的,而酒自不必说,是月行山叫带来的。月晓娟也跟着来了,提着她亲自制作的糕点,要我趁热快吃。 这个时候,想不到的是常云山也来了,他倒是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但他也带了糕点。我猜想他来这里可能是想碰到阿英。 但是阿英偏偏没有来。常云山的糕点,热气腾腾的,我嘴里正吃着糕点呢,常云山说道:“墨渊小姐,快尝尝我做的,可比你吃的强多了。” 这小子就是这么没眼力见,月晓娟一听就不服气,斜眼看着他,说道:“真是好笑,我凭什么说我做的不好?” 常云山才看到月晓娟,也是,月晓娟不是标准的美女,又没有阿英那样凛冽的气质,像常云山这种人,自然是不屑的。常云山不以为然地说:“我做的糕点就是好吃,你一个小女子,是月府的丫环吧?怎么就不肯承认呢?” 看来,我这个生日,又将闹心了。常云山除了在阿英面前规矩,在其他人面前,可都是吊儿郎当的呀。我连忙打圆场,说道:“你们做的都好,这份心意,实在可贵。” 月晓娟说道:“看在墨渊的面子上,我懒得跟你计较。” 常云山却说道:“你一定得尝尝,我得叫你心服口服。”一边说,他顺势拿起了一块糕点,递到月晓娟面前。莲生说道:“二公子,这是我们家的晓娟小姐,请不要开玩笑了。” 月晓娟气得脸都红了,转过身对我说:“墨渊,我先走了,糕点一定要吃完哦。” 我来不及说什么,月晓娟已经迈开了脚,大步大步地走了。而莲生赶紧也追了上去,一边回头对我说:“小姐,午饭你想吃什么?姜爆鸭子,绿豆玫瑰卷怎么样?”我连连点头,说道:“很好!” 常云山就这样气跑了我的女伴,他转而却丧着脸,对我说:“墨渊姐姐,我想见阿英,你要是看到她,替我多说几句好话行不行啊。” 我不明白,他怎么还在痴心妄想,阿英理都不理他,他还不知趣,这叫自讨苦吃。我说道:“阿英不适合你,不如你早点换一个人。说不定早就成功了。” 常云山说道:“吃人的嘴短,你骗骗我也好啊。” 我倒是想骗他,却怕他越陷越深,再说,阿英是我的好姐妹,要是阿英不想要他,我绝对是站在阿英这一边的。 我和林霜心在大牢里吃吃喝喝,林霜心居然说:“这里的日子,却是我觉得最开心的时候。”她的心态真的很好。 到了傍晚,心里觉得有些失落,莲生中午果然给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弄得那两个牢吏都闻着香气找过来了,嬉皮笑脸地,讨了两杯酒喝,又要了一些糕点。 牢吏说道:“别人来这里是受罪,你们倒好,居然是享福似的。放心,以后只要不出这个大门,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天都黑了,监牢里灯光黯淡,这个时候,常云昇居然来了。 他穿着蓑衣,手里拿着斗笠。额前有晶莹的雨水。 我有些吃惊:“下雨了吗?怎么你还来?” 他笑道:“白天确实抽不出时间了,阿英也想跟来,被我拦住了,她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就叫我带一句话,她要你好好的。” 我心头一暖,不过,常云昇这时候来,不会只是带一句话吧? 常云昇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才好,见路边的紫薇花开得很好,就摘了一枝来。” 说着,他竟有些害羞似的,从斗笠下面,取出一枝娇艳的紫薇花来。虽然不是玫瑰,但我接过来时,心头却漾起了甜蜜的感觉。可是我嘴上还是杠两句,“常将军,真是借花献佛,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常云昇说道:“等你出去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盯着手中的花儿说道:“要是我出不去了呢?” 他说道:“我绝不允许!” 常云昇见这里有酒,非要喝上两杯,一壶酒,就这么被喝了个精光。常云昇说道:“你这么喜欢喝酒,以后我专门腾一个地方,叫人酿酒。” 这个时候,林霜心突然插了一句,“常将军,你可要说话算话哟。” 我连忙拉着林霜心,说道:“霜心,人家说着玩的,何必当真。” 可是常云昇手握着空酒壶,对我说道:“我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实话,这一刻,他真的很帅,很帅。 第75章 差点丢了小命 我和林霜心被关在大牢里,已经四天了,好像还没有要放我们出去的迹象,我的心里,不由得也有一点儿慌了。 后来,只有莲生来送饭,阿英,常云昇也没有再来了。我心里愈发没底,不会我们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啊,我愈想愈害怕了。难道就这样,被这世界遗弃了? 林霜心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墨渊,不必担心,没有做过的事,他们怎能轻易栽赃到我们身上?” 话虽如此,我总是心里不安。我知道阿英和常云昇,一定在为我和林霜心奔走。但既然林夫人一口咬定了是我们害死了老侯爷,那些药丸也确实是我带给林霜心的,这要如何洗清冤屈呢? 这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得一阵响动。林霜心也醒了,我连忙起身查看,只见值夜的两名牢吏已经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昏迷过去了。 一名黑衣蒙面人轻捷地跳到牢前,我吓了一跳,倒是林霜心不为所动。我再一看,虽然这人蒙着面,我却也认出他来了,这可不就是应知天吗? 这人果然是痴情种啊,我还说这些日子,他都不来看一眼林霜心呢。连我都有些感动了。 我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喊:“应公子!” 应知天说道:“我马上斩开这锁,放你们出来。” 他刚刚举起剑,林霜心立即喝道:“知天,你就算拆了这监房,我也不会走的!” 我虽然很为应知天的举动感动,可是他这样的做法,确实不明智啊。首先不说我们能不能逃得出去,万一我们逃出去了,到时候受到牵连的人,却实在太多了。 整个月府,还有东昌府,还有阿英,常云昇,他们都会受到我们的连累。就算要出去,我也不能这样背负着罪名逃出去! 应知天说道:“霜心,你若现在不出去,到时候可就白白送了性命了。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林霜心说道:“反正我不会走的。” 我也跟着说:“应公子,请你走吧。霜心和我,都不会出去的。” 应知天说道:“墨渊小姐,现在他们一心要弄死你们,你们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我的心底自然也是怕的,可是我不能只顾自己啊。林霜心说道:“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也说道:“应公子,多谢你的好意。相信廷尉府的人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应知天笑了笑,“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林霜心忽然说道:“你若再不走,我即刻死在你面前。”说着,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不仅是应知天,就连我都被吓到了,连忙劝道:“霜心,想开一些。” 应知天苦笑道:“好,好,我先走了。但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眼看着应知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黯淡的灯光里,我的心也跟着缺了一块似的。我要是林霜心啊,一冲动之下,也许就跟着他走了,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有一个人为了你这样拼命,只要和他在一起,粉身碎骨也不怕。 林霜心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夜静得可怕,我和林霜心互相依偎着取暖,好像长在了一起,她不会舍我而去,我也不会弃她而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我听得极轻微的动静。我以为是有夜风吹进来了,感到微微的凉意。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一个黑影倏然而至,手起剑落,那把大锁直接被砍开了,“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林霜心身体一抖,我们不由自主地退向墙角,我知道,这一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我声音颤着,对林霜心说:“霜心,你后不后悔,没有逃出去?” 林霜心说道:“不后悔。”她嘴上是这样说的,然而她的声音也微微抖着。 那人走到我们面前,声音低沉,说道:“两位姑娘,我也是受命于人,莫要怪罪了!” 我吓得连连说道:“好汉,我有的是钱,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请你放过我们!” 那人说道:“我既然接了这一单,就必须完成,姑娘虽然有钱,现在也太迟了。” 我说道:“我可是远近闻名的灾星,你若是沾了我的血,必定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那人冷笑道:“行走江湖之人,谁能得好死?你尽管诅咒,我一个字也不听!” 我其实也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能多说一句是一句,多活几分钟也是好的。我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怕死,反正在这世上,我也没有在意的人了。你也没有在意的人吗?你若有在意的人,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人眉头一蹙,不耐烦地说:“我可没那闲功夫,跟你磨矶,你是想要我刺哪里?是脖子,胸口,还是断胳膊断腿?” 我都快哭了,要是给我选择,我当然还是愿意,喝一杯毒酒,或是在饭菜里下毒。那人扬起了手中的剑,我和林霜心本能地跑向另一边。 但这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已,那人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他的眼光恶狠狠地刺向我,而他手中的那一把剑,也随着他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我。 我只觉得胸口一热,整个人便软了,向后栽去,林霜心焦急地大喊:“墨渊!” 在意识还未消失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闪现出一个身影,仿佛是南风遥,又仿佛是常云昇。 我知道,现在,我又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而这一次,陪伴我的,只有林霜心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这样活着,但这个时候,只怕是晚了吧? 当我醒来时,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了。眼前是朦胧的烛光,我这是到了地府了吗?我睁大眼睛,又见一碗姜黄色的汤,我想,真的完了,这是孟婆汤吧?林霜心在哪儿呢?我费力地张望着,却发现浑身虚弱无力,再一看,自己是在一张床上。 我只觉得有些渴,便伸手去拿那碗汤,一不小心,碗却打落在地上,“哐啷”一声,碎成了几瓣儿。这动静在黑夜里有些刺耳,我想下床,却又太吃力了,这个时候的我,实在太无助了。 “墨渊,你没事吧?”是一个熟悉的身音,常云昇!我感觉不可思议,是他救回我的吗? 他从门外冲了进来,说道:“你不要动!” 我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他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片,一边说道:“你是饿了吗?我马上叫厨房准备吃的,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饿,他说道:“你先躺着,不要动,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不一会儿,常云昇端来了一碗参汤,说道:“这是一直热在灶上的,你先喝一些。待会儿还有燕窝粥,你稍等一下,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我现在根本不在意吃的,我只是担心林霜心,我问道:“霜心,她现在怎么样了?” 常云昇说道:“你不必担心,她没事,倒是你,可要好好休息。大夫说,再偏一点点,你就没命了。” 我有气无力地笑道:“我当然知道啊,你看我还挺会躲的吧?” 常云昇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说道:“墨渊,你瘦了好多。” 我感觉这样的时刻有些暧昧不清,这是在常府,一定是常云昇将我救出来的,他如此待我,可能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呢?我胡思乱想着,将眼睛闭上,常云昇说道:“你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早上要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一时间,我觉得他真是婆婆妈妈,感动也是真感动,可是我一想到连皇帝都不许我和他在一起,月夫人又是那个态度,我现在是不愿意,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了,费神,伤心,那后劲儿可比被刺一剑大多了。 常云昇出去的时候,轻轻地拉上了门,月光如水,落在他的身上,温柔无比,我睁开眼睛,悄悄地看他,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我的眼神刚好和他的对上,我不由得一阵慌乱。该死!谁叫他回头的?我暗暗恼怒,他却笑了。一身的月光,白无瑕。 他走了,我的心跳了好久,久久不能入睡,窗外一片白月光,好像他还在那里。 第76章 他的好,我自觉不配 第二天的早餐,是很丰盛的。我醒后,丫环送来了三样粥品,还有七八样小菜,任我挑选,连常云山也来了,送来了三四样糕点,让我逐个儿品尝。这是养伤吗?这简直是喂猪啊! 听他们说,常云昇一早来看过我,匆匆吃了早饭,便出门了。我正在吃早餐,阿英进来了,一看到眼前丰富的饭菜,她都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将军一向最是节俭,怎么如今却破例了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吃过早饭没,要不就一起吃吧。” 阿英笑道:“这个量,再叫三个人也吃不完啊。将军的规矩,一到了你这里,就全破了例。墨渊,你可真是厉害啊。” 我说道:“阿英,你怎么也取笑起人来?再这样我可就要撵你了啊。” 阿英在我耳边说道:“这几个菜还不算什么,你可知道,那天夜里,将军为了救你,花费了多少精神?第二天,廷尉府张大人直接来要人,说是将军窝藏犯人,知法犯法。可是将军就是不许他们将你带走。说就是要审,也得你的伤养好了才能审。” 阿英又说:“眼下不知多少眼红将军的人,正拿着此事做文章呢。估计又有的闹。” 我听到这里,感觉实在过意不去,自己觉得也能走动了,便撑着要下床来。阿英连忙按住我,说道:“天哪,你可为将军省点心吧。若你再出什么差池,将军还不知会怎样呢!” 但是我天天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我是个嫌犯,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在这里多待一刻,常云昇也就多一份凶险。我不想连累他。 阿英说道:“现在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林霜心那里,也多派了人手看着。暂时应是无事。” 中午的时候,常云昇回来了,脸色很难看。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总是闭着眼,装作在休息。他也没有待太久,只是告诉我,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他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是不安,他若是毒舌几句,我反而会相信,一切都还好。可是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一切都好,这可不就是善意的谎言么?他呀,不会撒谎。 午后,我正闭眼养神,忽然听得外面院子里传来吵闹声。细听时,却是廷尉府派来的人。来人说,一定要将我带回去。 府里的下人正在阻拦,僵持不下,我又听到了常云昇的声音,他说道:“我偏不放人,要有什么话,叫张大人亲自过来讲!你们若再不走,今天也不必走了!” 我歪歪斜斜地走到门口,说道:“我这就回去。” 那些人看见我,都面面相觑,倒好像怕了似的,并不理会我,只管往外面撤去。我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药,已经送上门了,他们也不敢接手啊。常云昇一个眼神,他们跑得更快了。 我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常云昇还穿着朝服,向我走来,我却也不由地后退一步,好像他的杀伤力比那些人更大似的。他愣了愣,笑了,说道:“我能吃了你吗?你往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去哪里啦?” 我真是不习惯,他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和我说话,莫名地感到一种压力。他现在这样做,是无可挑剔了,可是我自己,却不是那无可挑剔的人。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我应该对他感激不已吧?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走过来,我说道:“将军继续收留我这个嫌犯,只怕是会拖累你。不如放我回去,他们也不能挑你的错处。你是前途无量之人,何必跟我这个灾星祸害纠缠。” 他忽然正色厉声道:“墨渊,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什么灾星,什么祸害,都是那些蠢人的话,你何必妄自菲薄!” 我头一次看他如此激动,倒是吓了我一跳。我轻轻捂着胸口,他伸出手来,想要扶我一把,却又顿在了半空。 他说道:“我已经请了端姨娘,待会儿她就会过来。这些日子,你不必想其他的事。有我在,我自然替你扛着,你也不必考虑要如何报答我,我讨厌你把什么都算得太清楚。” 这个人,好像已看穿我所有的心思,我竟然只有任他安排的份儿。 这时,丫环又端来了绿豆冰糖汤。这一天天的,汤汤水水,都是好几趟。我不能吃硬质的食物,便是这些羹汤,粥食。 我自己都觉得太麻烦了,一向我是独立自主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般照顾,受用是受用,却也觉得心里不安,怕这是一场梦。这可能是我来到这个朝代以后,过的最舒坦的一段日子了。 为了少和常云昇接触,我尽量少走动,总是躺着,常云昇一来,我就闭着眼睛,装作很虚弱的样子。 他一走,我就立即自娱自乐起来,阿英在外面给我买的小玩意儿,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端姨娘来了,陪我说了好一阵的话儿,又给我带来了吃的,我笑道:“端姨,这里哪里还缺吃的呀。” 她说道:“倒真是不缺,但是晓娟和秋秋一定要我带给你呀。” 我说道:“只是有点儿闷,我倒是想看看书,只是这将军府,哪里有什么书呢?” 端姨娘笑道:“墨渊,你身体尚未复元,看书对眼睛不好,还是好好养着吧。” 我又说道:“天天都是这些汤啊水的,我好想吃鱼丸啊。” 端姨娘说道:“那是什么东西啊?你告诉我,我回去叫晓娟做了,明儿就给你送来。” 我知道这个朝代应该没有这种东西,但还是极力地向她解释,这是怎样一种东西。我说:“先把鱼肉剔下来,用刀背剁成茸状,再和上鸡蛋清,搅成糊,捏成丸子,便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咽着口水。 端姨娘说道:“我回去和晓娟试试,未必明天送得来啊,兴许要弄好几次才得成呢。” 我说:“还是算了吧。挺费事的。” 端姨娘走后,我又昏昏欲睡,到了傍晚,忽然有丫环拿了两本书过来。我问道:“你们拿的是什么书?” 她们拿来与我看,竟是两本药籍,我如获至宝,一看就看了好久。后来才想起问这书是从哪里来的,她们说,是端姨娘送来的。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暖意。 第二日中午,我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鱼丸,虽然和我从前吃过的不一样,但总算成形了。我心里感动极了,一口气吃了好些。常云昇正好进来,我看着他,赶紧吃慢些。他笑道:“胃口不错呢。” 我放下了筷子,他笑道:“我先走了。你吃。” 他刚刚一走,我立即把剩下的鱼丸都消灭干净了。 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从月府到常府,也有好一段的路,怎么这鱼丸送过来,还是热乎的? 连着好几顿,都有鱼丸,这鱼丸也做得越来越好。后来端姨娘又来了,我很是感激她。端姨娘却云里雾里,说道:“墨渊,你说的那个东西啊,晓娟没有做成功呢。主要是府里买的鱼,都有细刺啊,没法做成丸子。那书倒是我给你的,那天我刚回到府上,常将军就派人来讨要书籍。” 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那些鱼丸,是常云昇令人做的吧?可是,他居然在窗外,偷听我们的谈话?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我,我该谢谢他吗? 端姨娘说道:“墨渊,你是因祸得福呢。” 我说道:“但我不喜欢他呀。” 我知道,他可能又在窗外听着。端姨娘不解地看着我,说道:“墨渊,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从前南公子对你淡淡的,你却费尽心思。如今常将军也算是待你不错,你却又是这般。若你真是不喜欢他,倒也罢了,只怕你心里也不这样想。” 我怎么想,这重要吗? 第77章 最毒妇人心 我在常府住了七天,听说常云昇顶着巨大的压力,甚至连泽帝都亲自过问了,廷尉府的张大人也和常云昇剑拔弩张,要他尽快交出我,接受审讯。 而林霜心的嫂子林夫人更是到处诉苦,说我与林霜心如何勾结,林霜心为了私仇,毒死了老侯爷,还要与情郎私奔。这一次我和林霜心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十天之后,常云昇上朝去了,廷尉府的张大人亲自率人,将我从常府带走了。 我与林霜心被押至大堂,原来林夫人也来了。她一见了我和林霜心,便开始掩袖哭泣,对张大人倾诉道:“大人,你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就是她们,害死了我公公,如今铁证如山。大人您还在等什么呢?!” 看来这女人的演技是不错的,那副柔弱委屈的模样儿,当真是我见犹怜,然而她必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的。 林霜心若死了,便是林夫人一手把控东昌府了,林霜心的兄长又是个纨绔子弟,事事不上心,我怀疑是老侯爷的死,和她是有关系的。 我说道:“砒霜这东西,买进卖出家家药店都是有记录在册的,我从来没有买过,为何就一口咬定是我下毒害死了老侯爷?” 那张大人正色道:“这还用你说?我们早就查了,全雍城并无一家药店卖出过砒霜,要做坏事的人,自然早就留了后路。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和林霜心,是你们勾结起来,害了老侯爷!” “况且,”张大人说道:“ 听说你是医学上的奇才,连宫里的大夫都无法比,焉知那砒霜不是你自己制出来的。” 我冷笑道:“大人您也太抬举小女子了!” 张大人说道:“今日将你们提审,你们早早认了罪,大家都省事。” 林霜心说道:“没有干过的事,我们怎么可能承认,便是屈打成招,也不能够!” 那林夫人又哭哭啼啼起来,说道:“大人,您一定不能放过杀人凶手啊!” 张大人先让牢吏将我们押了回去,继续跟那妇人说些什么。我知道,林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胸口疼痛。我隐约听到张大人说道:“你放心。” 我与林霜心回到监牢,到了中午的时候,牢吏送来了饭菜,倒还颇为丰盛。我以为事情有转机, 谁知道一个牢吏邪笑道:“你们好好吃,吃过这一顿,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顿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处决我们了吗? 到了傍晚的时候,张大人亲自进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牢吏,那牢吏端着一个木托,上面是一壶酒,两个杯子。我不由得大惊失色。 张大人笑道:“姑娘们,不要慌,你们便把这酒喝了,早日做了了结。月小姐,若再拖下去,只怕月府满门,都会被你拖累。现在皇上还有耐性呢,起码可以看在月将军的面子上,留几分人情。” 他又对林霜心说道:“林小姐,不管老侯爷是不是你杀的,但现在证据就是你杀的。你如果继续嘴硬,林夫人已经揭发了你和应知天的私情,如果抓到了他,他必然也是一死。” 我忽觉心中一沉,这张大人好像知道我在怕什么似的。我如果不死,那月府满门的人都得被我连累,说不定月行山都会因此而失去君心。我又想到了端姨娘,还有月晓娟,月秋秋,我实在是怕了。 而林霜心也面色黯然,眉头紧锁,她问道:“若我死了,你们就不会再追查了吧?” 张大人说道:“当然。” 林霜心忽然说道:“我承认是我下毒,害死了爹爹,但这一切跟月墨渊没有关系。那砒霜是从前我毁容之时,令人偷偷从城外带进来的,本想自杀,但一直不成。” 我听不下去了,连连去拉林霜心,她却甩开了我,说道:“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请大人放了月小姐。” 林霜心一边说,一边忽地拿起木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不由得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气氛都到这里了,林霜心可以视死如归,我若再纠缠下去,也是自取其辱,想到这里,我忽然生出了勇气。 我拿起酒杯来,林霜心想要夺过,被另一个牢吏给拦住了。我喜欢喝酒,若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总比砍头,凌迟要强得多。张大人这样处死我们,也不算太过分。 我觉得还是应该留几句话在这世上,可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我只得先饮了一口酒,然后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几句话。我怀着必死之心,毫无怨恨地看着张大人,说道:“张大人,若是见了常将军,请帮我说一声,谢谢。” 张大人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我说道:“若是不便,就算了。” 张大人点点头,说道:“十分方便。便是你要留下几千几万字话,只要我记得,也可以转达。” 我哪里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说呢?我只是觉得有些亏欠了他而已。 林霜心嘴角渗出血来,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变得冰凉,我喊道:“霜心,不要丢下我。”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和一个女子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我的眼前,也开始模糊不清了。死亡来临之前的那一刻,我反而觉得平静极了。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又一次来到了黄泉之路,可是我怎么又在床上? 这不是常府,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四周黑黢黢的,床头却点着一支蜡烛,摇曳着昏淡的光。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左右张望,却看不到林霜心,也没有半个人影。 我不由得哭了,这死一般寂静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在地下呢?要是地府,也总得见到鬼影吧!我现在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我正难过,忽然闪过一道人影,那人来到我面前,我才发现,原来是月行山。我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他,喊道:“爹爹!” 月行山说道:“你别怕呀,你没有死,这不过是张大人的障眼法。你现在是在月府的暗室里。既然你醒了,我拿了些干粮,你先垫一垫。” 我也顾不上其他,拿起饼就大口地嚼起来。月行山又递给我一个水袋,说道:“你在这里再待几日,也好好养一养。” 我问他外面的情况,他说道:“在给你办丧事呢。因你是获罪而死,办得很简单。也是为了让他们相信,你确实死了。” 我马上问道:“那霜心呢。” 月行山道:“她的尸体,本来是该归还东昌府的,但是那日你们倒下以后,她就被一个高手抢走了,不知所踪。” 我心下明白,这人大约是应知天吧。真是一对苦命人。 月行山又凑到我面前,说道:“你知道吗?常云昇也来了。” 他来参加我的葬礼,除了他,都还有什么人?我可得弄弄清楚,都有什么人,在这样的时刻,还能赶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月行山笑道:“你这孩子,丑是丑了点儿吧,人缘可是不差呢。南府的公子和小姐都来了,还有你曾经医治过的一些贵人,对了,有一个人,你们应是没什么交情的吧?他怎么也来了?” 我问道:“谁呀?” 月行山说道:“就是太史令家的公子谢良安啊!”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是意外了!不过是数面之缘,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他这是为哪般呢? 我在这地下待着,月行山告诉我,已经有三天了。我问道:“那我还要待多久?我好想出席自己的葬礼。” 月行山说道:“等此事完了,你才能出去。你不知道,常云昇那么个人,居然哭了。” 我又吃了一惊,难道张大人没有告诉常云昇他的计划?也对,他们闹得那么僵,张大人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的。 月行山却笑道:“他们那是在做戏啊,不闹凶一些,如何让暗处的敌人相信呢?” 我又一次惊住了。像我这样没脑子的,真要是和这些人斗,只怕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林夫人有手段,张大人有谋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少时间了。 第78章 死而复生的我 我又在月府的暗室里,待了三天。除了月行山秘密地进来,给我送过吃的,陪我说一会儿话,再也没有别人来看我。连莲生都不知道,她们都以为我死了,哭得可伤心了。 就连月夫人,也是十分憔悴,月行山想要告诉她,但是又不敢。张大人交待过,此事越少人知道,越是保险。我听了还是有些意外,我以为月夫人并不喜欢我,我去了,她自然就省心了。 又过了两天,月行山对我说,现在可以出去了。我前后待了七八天,整个人都软得很,没事就趴在那里,胡思乱想。一听他这话,我激动地一下子跳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就向外边冲,却又找不到路,一头撞在了那墙头上。 月行山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过来,拉着我的手向前走,说道:“你不要性急。张大人果然是有智谋的。才这几日,那东昌府的林夫人就露出了马脚,卷走了无数的钱财珠宝,那林大傻子还在花楼里吃酒,哪里知道东昌府都被那妇人洗劫一空了!” 我早就觉得,林夫人有问题。不过,那些砒霜是怎么回事呢? 月行山说道:“你还记得顺天镖局吗?当时常云昇率人扫平顺天镖局时,就发现了好些砒霜。而林夫人从前有好多次托运,运走的,也都是东昌府的财物。林夫人有砒霜,也就不稀奇了。” 说话间,已到了出口,只觉得阳光分外刺眼,我不由得虚起了双眼。 当我走出去时,莲生早就候着了,一见了我,又哭又笑地,说道:“小姐,你终于出来了!”她冲过来,抱着我,我也无限感慨,阳光照在我身上,真是死而复生一般! 莲生忽然惊叫起来,说道:“小姐,你脸上的......”我见她表情夸张得很,大呼小叫的,这丫头越发咋咋乎乎了。 莲生指着我的脸,说道:“小姐,你,你的胎记,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月行山转到我面前,惊叹道:“果然如此呢!墨渊,快让爹好好看看!” 月行山笑得合不拢嘴,我听后,赶紧跑向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撞倒了两三个人,他们都惊奇地望着我,跟见鬼了似的。我蹬蹬蹬地跑进房间,拿出铜镜,仔细地端详,果然,脸上那一大块胎记是没有了! 我想笑,眼角却又流出了泪水。这时,莲生也跟上来了,说道:“小姐,你这是用了什么药吗?” 我哪里是用了什么药,不过是老天突然开了眼,拨开乌云见到日出了。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完全控制不住,跟疯了似的。 后来,他们说,月府的月墨渊,走火入魔了。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自然更不用理会别人怎么说。 我从来没有觉得,阳光是如此可爱,空气是如此清新,天空也是那么迷人,我手舞足蹈地,在月府转起了圈圈。其他人见了我,都不由得诧异。月夫人说道:“算命的大师说你十五岁以后便会转运,这还不到时候呢,却是应验了。” 算命的有那么神奇吗?我真该谢谢他了。 高兴了大半日,我又想起,林霜心不知怎样了。不过她应是被应知天劫走,想必也没什么要紧。 现在,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却是常云昇。我终于可以,挺直了腰站在他面前,不必硬撑着,显得自己很坚强了。 我迈开腿,就往府外跑,月行山在后面叹道:“你要去哪里?怎么这么性急!” 我坐上了马车,就往常府赶,谁知常云昇不在。原来他去了廷尉府,我又马不停蹄地往廷尉府赶,车夫笑道:“小姐,你这么赶,是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是有急事了,我必须得让这张脸,让常云昇看到!那些质疑他眼光的人,也应该闭嘴了! 我火急火燎赶到廷尉府,张大人却和常云昇正在前厅商议事情。我就先等着,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管家说道:“月小姐,您不如先回去,免得等得太久啊。” 我说道:“没事,无论多久,我都等得。” 到了傍晚,我才听到前厅的门推开了,首先走出来的是张大人,常云昇跟在后面。我微微笑着,走到他们面前,喊道:“张大人,常将军。” 一时他们都愣住了,张大人迟疑地问道:“你是哪一位?声音倒是挺熟的啊。” 我笑而不语,后面的常云昇突然反应过来,盯着我的脸,语无伦次起来,“墨,墨渊!” 张大人也十分吃惊,左看右看,说道:“你,你先前不是这样的啊。” 常云昇笑道:“没错的,这是墨渊,这确实是墨渊啊!” 常云昇跑到我的身边,笑得停不下来。张大人劝道:“常兄,你怎的如此激动?你一向最是稳重的嘛。我本来是要留你们吃饭的,看样子,是不必的了。你们必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强留了。” 常云昇笑道:“大人果然了解我。就不叨扰了。” 常云昇说道:“既然你送上门来了,就跟我回府吧。” 我笑道:“我才不跟你回府呢。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还活着。” 常云昇说道:“张大人前儿就告诉我了,难道你不想看看阿英,看看林小姐么?” 于是,我命车夫先回去,我则和常云昇乘坐一匹马,去常府坐坐。车夫也是憨,还问我:“小姐,你在常府吃过晚饭,我就来接你吧。” 常云昇喝道:“大叔,你大可以歇着!” 车夫赶紧扬鞭离开了。 果然,到了常府,我见到了阿英,还有林霜心,应知天。我才知道,林夫人在逃往梁国的路上,被人劫杀。 虽然未找到尸体,可是她所乘坐的马车里,早被洗劫一空,他们猜测,大约林夫人一直和顺天镖局有勾结,如今未必是普通的劫匪干的,却可能是黑吃黑了。不管怎样,总算是还了我和林霜心一个清白,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我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洗清了冤屈,脸上的胎记也忽然消失了。命运总算对着我笑了一下下。这时,我真想告诉真正的月墨渊,你不比任何人差! 第79章 来自林夫人的报复 在常府吃过晚饭,我和阿英,还有林霜心便有说不完的话儿。不知不觉夜渐渐深了。我想要回去,阿英说道:“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不如明天一早回去吧。” 我想也是,平时阿英忙于军中事务,好容易得了机会,我们可以畅聊一番了。林霜心呢,和我从死门关逃了回来,不知道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霜心是想先回东昌府的,可是应知天说了,林夫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林夫人对林霜心充满了敌视,如果林霜心此时回去,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就来不及了。 应知天如今已是跟了常云昇,将军府守卫森严,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我问道:“霜心,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霜心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东昌府如今也是垮掉了,连空架子都不剩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说道:“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应知天很不错的,他对你的心意,又有谁能比得上呢。” 正说着呢,忽然听得窗外有响动,林霜心说道:“夜已经深了,早点睡吧。”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我又如何睡得着呢?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总是浮现常云昇的脸,我想到他说过要娶我的话,更加脸热心跳。我想,如果他再提这些事,我就答应他吧。现在我是配得上了。 迷迷糊糊间,忽听得隔壁房有打斗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隔壁房本是林霜心歇着的,难道又出事了?一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要大声呼救,却又害怕得很。 我不由不下床来,披上外衣,蹑手蹑脚来到窗外,隔着窗户,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再说里面也没有烛火,黑漆漆的一片。 我赶紧去找常云昇,还没走呢,却见应知天忽然来到我的身边,他一脚踢开了房门,冲进去加入了战斗。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常云昇,长勇也都来了。我傻傻地站着,常云昇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要命啦?” 林霜心也来了,我不由得诧异,林霜心不在房间里,那房间里的人是谁? 里面的人打着打着,许是嫌房间内太狭小,施展不开,一路打了出来。月色之下,我才看清楚,原来是阿英,林夫人。阿英和林霜心换了房间睡,林夫人本来是要杀掉林霜心的,没料到遇上了阿英这个高手。 众人就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打斗,连应知天也退到了一边。因为阿英一个人,就让林夫人够呛了。 林霜心见林夫人如此丧心病狂,不由得痛心地喊道:“你为何如此恨我?为何要致我于死地?我与你无冤无仇,我好歹也叫了你几年嫂子!你怎样掠夺林家财产,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要对我赶尽杀绝!” 林夫人听到林霜心的呼喊,停了下来,阿英也愣在了原地。林夫人冷笑道:“无冤无仇?哪里来的无冤无仇?你是什么也没做,可是你让知天为你走火入魔,最后抛弃了我,我怎能甘心!” 此话一出,真是让人为之大震。东昌府家的夫人,居然和江湖人士勾结,并且还有情感纠葛?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应知天赶紧看向林霜心,解释道:“霜心,不是那么回事,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林霜心听到应知天这么说,不由得仰天大笑,面容也有些扭曲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才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林夫人。从前在东昌府里看到的,那个热情又温柔的贵妇人,不过是伪装罢了。 林霜心并不理会应知天,继续向林夫人说道:“你若是喜欢他,你大可以离开东昌府,你既离不开东昌府的富贵,又想要一个不爱你的人留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也太贪心了?” 林夫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和应知天本来都是顺天镖局的人,我可不是什么县丞的女儿。县丞的女儿早就被我们杀死了。我嫁给你那傻哥哥,就是想大捞一笔,应知天接近你,也是有所图的。谁晓得那应长水会先一步,应知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这女人是要疯了,边哭边笑,说道:“你知道当年你与应长水私奔,那一场火是谁放的吗?是我!就算我得不到幸福,也绝不要你幸福!” 林夫人越笑越癫狂,我都不敢再看她了。林霜心怔住了,眼里闪着愤怒的光。 林夫人又指着应知天,怒骂道:“我叫你跟我一起走,你都不肯听,反而愿意留在别人身边,做一条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这个负心人!” 应知天骂道:“你这贱人,害死了我弟弟,又害了老侯爷和霜心,我怎能放过你!” 说时迟,那时快,应知天两三步跨到林夫人面前,这妇人已经得了失心疯,笑道:“师兄,你看我,好看吗?” 这时,我忽然觉得她可怜,机关算尽,可是应知天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阿英已经退到一边了,那妇人在月光下,化着精致的妆,眼里流露着痴狂和悲伤。刚才被阿英所伤,她的嘴角,流着一丝血迹。应知天就站在她面前,她痴痴地看着他,而他横眉冷对。两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这画面好像静止了。 突然,林夫人抽出应知天手中的剑,反手横在脖子上,她便整个人倒了下去。应知天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做,他俯下身去,抱着林夫人喊道:“师妹!师妹!” 林夫人此刻十分平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她笑道:“师兄,叫我的名字,心媚。” 应知天喊道:“心媚,心媚。你何必如此?” 常云昇已经众人散了。院子里,除了应知天和林夫人,就只有我和林霜心,还有常云昇。 林霜心也被震撼到了,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年来,自己陷入了一个又一个阴谋里,然而毕竟经历了几番生与死,她也并未表现得太激烈。天快亮了,林霜心对常云昇说道:“常将军,请帮我派一辆马车,我想回东昌府了。” 常云昇便唤来了长勇,让其安排。我见她神色落寞,便说道:“我陪你回去。”她一句话也不说。 我坐上了马车,和林霜心一起回到东昌府。偌大的东昌府,如今真是败落了。就连下人,也走了好多。林霜心为老侯爷上了香,默默了良久。她的丫环兰儿一见到她,激动地扑进了她怀里,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林霜心看到兰儿,也很受震动,她拂着兰儿的发,说道:“我回来了,你放心,以后会没事的。” 林霜心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林霜心的房间里,那些名贵的古董,字画,全都被林夫人卖掉了,到处空空荡荡,感觉像被抄家了似的。 而林霜心那哥哥,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如今也消费不起了,前两日被花魁嫌弃,被从花楼里给打了出来,这些日子也在府里,不敢出去了。 我难以想象,以后林霜心会如何度日。谁知她却令人拿来了花锄,自个儿在院子里锄起草来,兰儿也跟着弄着,后来又将她哥林霜天叫了过来。林霜心这是伤心过头了吗? 我也只好跟着拔草,谁知月府来人了,催着我回去。我于是对林霜心说:“霜心,我先走了,改天再来。” 我想,月府能有什么事找我呢?谁知一回去,却是月行山找我。他今儿下朝得早,也没别的事,要我早点回去,大家吃一顿饭,也算是为庆祝我劫后余生。 第80章 我成了焦点人物 我死而复活,有不少人要来看我,这其中有与我关系不错的人,却也有一些看热闹,却又推脱不得的人。我一向最讨厌应酬,但是全然拒绝,也是不妥的。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人,已经听说了我脸上的胎记莫名消失,更想亲眼来看一看。从前我是被命运诅咒的人,如今我终于可以不受它的束缚了,我一下子觉得天大地大起来,哪里都去得。 那些贵族妇人,小姐,来到月府,一见了我,果然个个大惊。我的脸,就如同整容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半点胎记。有人还以为我是多涂了几层脂粉,然而我偏偏是素颜,只是画了眉毛。 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们,有的露出嫉妒的神色。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算多美,就算没有了胎记,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在美女如云的雍城,也算不得突出。 但是,我有别人没有的资本啊。我有一手的好医术,就算不看脸,我也能靠双手吃饭,不用涂脂抹粉,我也有底气的。看尽世情冷暖,我对于人性的了解,自然更透彻。 想不到南亭雨也来了,多时不见,她仍是袅袅婷婷,就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一般。她一向有弱疾,从来我以为,我可以用自己的医术,医治着她,那么南风遥也就不可能会离开我。 而南风遥也确实一次次地,因为南亭雨而找我,对我释放温柔的讯号,让我一度认为,他可以透过我的脸,爱上我这个人。我重重的跌了一跤,却不是因为南风遥,而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南亭雨虽然柔弱,却也无大碍,我记得有两味药草是云水窝所独产,看样子秦有时没少给她寄药呢。 南风遥和秦有时的情谊,倒是长久得多。南亭雨也不提南风遥,只是问我安好,我自然也客气地接待她。毕竟这样人畜无害的女子,看着怪可怜见的。 我与南亭雨聊了一阵,南亭雨忽然说道:“墨渊姐,云水窝远不远啊?听说那里可好玩了。” 云水窝,那个地方,倒是山清水秀的,南亭雨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她这副身板够呛。 我忽然想起,上次南亭雨与秦有时的眼神互动,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可能南亭雨还真忘不了秦有时吧?他们压根不合适啊。门不当户不对,一时的看对眼,也算不得什么。我这么想着,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爱情里,哪有合不合适的,感情永远在第一位。 我还在思忖着,南亭雨又说了:“我哥哥说,云水窝美得就跟仙境似的,我现在身体好了些,这十几年来,我这一直病着,别说雍城,就是南府,也很少出去过。我真想出去走走。” 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连忙笑笑,说道:“云水窝嘛,确实很美,像这个时节,山上就出产蘑菇了,我和秦有时就会去采蘑菇,有时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野兔子。有的蘑菇有毒,但是又分辨不出来,我们便会以身试毒。有那么两次,我们险些昏倒了,好在日常也备了这些药,觉得不对,马上吃药。秦婆骂了又骂,我们还是不长记性......”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而南亭雨听得十分入神,眼里流出向往的光。我想起自己当时,根本就不想呆在云水窝,天天盼着可以到雍城,果然啊,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进来! 现在离开雍城久了,我倒也是想回去。 末了,我问南亭雨,“你现在身体似乎好得多了。” 她害羞地笑了,说道:“是的呢,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多出去走一走,要不然一辈子呆在府里,天空就那么大一块,怪没意思的。” 许久不见,这南亭雨倒是成熟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她那个哥哥南风遥,是不是还在痴狂地迷恋着太史令的千金谢苏苏?想到谢苏苏,我又想到了谢良安。 南亭雨也没有坐太久,便离开了。莲生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小姐呀,这南府的亭雨姑娘,真的是,是我见过的,最柔弱的女子了,又那么好看,我要是男儿,就是为她丢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我笑道:“既然你知道柔弱的女子招人爱,那为何你自己成天咋咋乎乎的,就不会学着温柔一些?” 莲生说道:“我又不要所有男子都爱我,只要长勇哥喜欢我,我就知足了!” 莲生说得也没错,自己是怎样,便是怎样,就算没有人喜欢,也还是这样。要是莲生变成南亭雨那样,估计长勇未必就喜欢她。世上的感情,没有谁好谁坏,只有自己中不中意。 这两日,一直有人拜访我。我想清静一下,都不能够。还有人已经在跟我预约了,要我过几日便去府上,替她们检查身体状况,和她们说说此前我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知道,也是我这张脸惹的事,肯定还会有人向我索要,这袪除胎记的秘诀,我也正在想法子应对。 我想不到的是,月如梦也回府上了。她一回来,我就想开溜,不想看到她那令人生厌的脸,更不想听她那些茶言茶语。其实我已经从一些传言里,知道了她过得不太好。 本来当时沧灵愿意娶她,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见她长得像月雪城。她哪里是长得像,分明是照着月雪城的样子装扮,但装的始终是装的,又怎么能真正赢得沧灵的喜欢呢? 听说那沧灵又纳了几房姬妾,府上美女,更是无数。沧灵喜新厌旧,还让那些女子,也学着月雪城的样子扮起来,月如梦的日子,自不必说了。 我本来已经去了东昌府,林霜心这些日子,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全无颓废之气,下人也散走了大半,哥哥也不出去乱来了。兄妹俩守着东昌府,自己拾掇着院子,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起来。 我以为林霜心会消沉下去,想不到她反而撑了过来,倒是让人惊喜。应知天有时间也过来,林霜心既不甚热情,却也并非冷若冰霜,只是淡淡地与他说几句话。就算是这样,应知天也高兴坏了。我知道,林霜心已经原谅了一切,放下了所有。 我正在东昌府上,月府又派人来寻我,说是月如梦想见我,还在府上等着我呢。我这躲都躲不掉,也是没办法了。 我刚好走到东昌府门口,常云昇迎面走来。自从脸上的胎记没有了,我的心里自然十分放松,他再对我笑,对我好,我都觉得受之坦然。不像从前,我总是要想着,以后会怎样怎样,我没有怀疑过他,却总是怀疑自己。 常云昇笑道:“墨渊,这么快就回去了么?” 我说道:“你好像不来找我的吧?” 常云昇说:“我是来找应知天的,他必是在这里。” 我说道:“你只需派个人,来叫他就可以了嘛。” 他又笑了,眼睛闪着真诚的光,说道:“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我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就不凑巧了,我得先回月府了。我这段时间挺忙的,可有三五日后,才得有空了。” 常云昇说道:“若是阿英想见你呢?” 我愣了愣,说道:“什么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阿英想见你的话,随时都行。而我要排到三五日后,是吗?” 我低了低头,说道:“阿英可是我的密友。” 他说道:“我是——” 这个时候,又来人催了。常云昇说道:“催什么呢?我带你骑马回去。” 我还想问你不是找应知天吗?他却不由分说地让我上马,我们同坐一匹马,在雍城的街道跑着,引来不少人的侧目。我感到不好意思,头低低地,他却凑近了我的耳畔,说道:“墨渊,你怎地害羞起来?” 我才不是害羞呢,我是怕被人议论。不过,我又为什么,怕那些不相干的人议论自己呢?于是我挺直了腰,风呼呼地吹着,我突然就笑了起来。常云昇被吓了一跳,问道:“墨渊,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笑,就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腰又弯了下去。我回过头,看见常云昇迟疑的眼神,我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脸庞,轻轻地亲了一下。顿时,他整个人石化了。我早就想做一些,出格的事了,现在,终于做成了。 到了月府,常云昇没有进去,他说他还要回去找应知天。我到了西厢房,女眷们正在说话。果然这里有不少人 ,月如梦坐在中间的位置,虽然极尽妆扮,却也难掩疲惫之态。 月如梦一见我,便瞪大了双眼,我知道,她是被我的脸惊住了。当初,她要卖给我八百两银子一瓶的神奇药膏,我没买,如今,我的脸却好了。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月如梦将我夸了又夸,我也没认真听,只盼着她快走。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上位而不知感恩的庶女,谁的心里会喜欢呢? 更何况,月如梦总是搜刮月府的好东西,拿去讨好沧灵,别人家是沾女儿的光,她这是恨不得把娘家败光呢。 第81章 云水窝的召唤 上次南亭雨提到云水窝,我也不由得想回云水窝来。 云水窝,有最慈爱可亲的秦婆婆,还有长着一双狐狸眼,却有些嘴毒的秦有时,我想他们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在想我。云水窝的秋天,是很美丽的,红叶红遍山,绿水映晚霞。 这些日子,我在雍城也是出了名了。但这样的出名,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时有人上门,或是请我到他们府上,问我脸上的胎记是如何去掉的,是不是有什么好药,她们愿意出高价买,哪怕是千金也使得。自然,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个个都不缺钱,对自己的脸,也分外重视。但我哪里有什么灵药嘛。 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回一趟云水窝,回去看看,休休假,看看风景。雍城虽然繁华,但人心浮躁,世情寒凉,远远不如云水窝。 只是一个人回去,总是有些孤独啊。我想起了常云昇,还有阿英。不知道阿英愿不愿意回去,也不知道常云昇愿不愿意和我去云水窝看看。既然他说喜欢我,那么我也该给他一个机会啊。可是直接去问他,我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我想了想,叫莲生向长勇透露一下,就说我要回云水窝了。 果然,第二天,我去找阿英时,阿英便问我,“听说你要回云水窝了?” 我笑道:“是呀,回去看看,好久不见秦婆婆了。” 阿英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不想回那个地方。不过,我这里攒了一些钱,你帮我带给青姨吧,毕竟她养了我一场。” 我也料到了,阿英会这样,青姨对她再不好,也确实抚养了她,但凡青姨对阿英多一些疼爱,阿英也不会如此心寒。云水窝那么美的地方,对她来说,却实如一场噩梦。再美的地方,若是没有牵挂的人,也就不算桃源之地。 阿英又悄悄告诉我,“不知怎么回事,将军昨日突然给我安排了好些事务,倒像是要出远门似的。我问他,他又不说,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呢?” 我乐了起来,说道:“你日日与他在一起,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那你这个副将,可就是失职了啊。” 阿英瞪了我一眼,说道:“墨渊,你怎的也变得装起来了?将军好些事,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呢。将军的心思,你还能不知道吗?” 我好像被说穿了心事,倏然脸红了。阿英说道:“将军对你的用心,你还不知道吗?” 正说着话儿,常云山从外面走了过来,阿英一见,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为了不被常云山骚扰,阿英在外面租了房子,但只要常云山不在府上,阿英便也时常住在常府。阿英的梦想,是做一名女将军,对于常云山这样的纨绔子弟,她是断不肯屈就的。 从前阿英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尚且看不上常云山,更不必说现在,阿英成了常云昇的副将,阿英要喜欢,也应是喜欢常云昇这样的人物啊。 我想起方才阿英说话酸溜溜的,不由得想道,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常云昇了吧?他们朝夕相处,又并肩作战,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了一丝危机感。 常云山走到我面前,望着阿英离去的身影,明显地落寞了。我赶紧解释,“阿英有事,有急事。” 常云山微微笑了,很勉强地笑,他说道:“墨渊姐,你不必安慰我了。阿英一见我,便如见了苍蝇似的,我有那么讨厌吗?” 其实常云山现在,已经改变了许多,我笑道:“也还好啦,阿英不是讨厌你,是不想谈情说爱。她说过,要做一名将军,要建功立业,她的志向,你也许无法了解,但你可要支持她呀。” 常云山若有所思,叹道:“到那时,我可就更配不上他了。” 突然,常云山注视着我的脸,说道:“墨渊姐,原来你是如此漂亮啊!我哥果然眼光独特,当时你脸上顶着那么大一块胎记,他也坚定地喜欢你。你看看你,现在真是如出水芙蓉一般。现在京城都在传,你一定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人人都想知道呢!” 他一说这话,我便觉得那个油嘴滑舌的常云山又回来了。可是他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呢! 我在常府待了好一阵儿,常云昇也没有出现。常云山又跟我讲起了,他最近新制的糕点,已经在雍城流行起来了,他笑得很是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果然除了爱情,有一样自己喜欢做的事,才是最要紧的。爱情也不一定会带给人快乐,但事业可以,兴趣可以。 我有些失落,既然常云昇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吧。莲生跟在我身边,说道:“小姐,将军怎么不在呢?我记得长勇说过,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呀。” 我不肯承认自己此行的目的,说道:“我是来找阿英的,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关系?” 莲生摸着脑袋,说道:“可是小姐,那为什么要告诉长勇,你要回云水窝啊?” 我说道:“因为我要带上你啊,到时候突然走了,长勇会不会满世界找你啊?” 莲生说道:“不会啊,就算要走,我也一定会告诉他,一定会让他找到我的。” 我还挺羡慕莲生和长勇的,他们够直接,够简单,也够坦诚。比起他们,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确是不够勇敢的。以前是有胎记在脸上,总想等等看,然而现在,我还在等什么呢? 马车行到半路,忽然有人在后面喊,是常云昇的声音。他骑马拦住了我的马车,我掀开帘子,问道:“将军,有什么事吗?如此发急?” 常云昇看着我,说道:“你是要回云水窝了吗?” 我点点头,他又问:“要回去多久?” 我说道:“总得一段时间。” 常云昇说道:“什么时候走?” 我说:“两三日后。” 常云昇说道:“你真是的,只说要走,也不告诉长勇,什么时候走,害我昨夜一夜未睡,今天又忙了半日,将手里头要紧的事处理了。早知如此,是不必这么赶的。” 他果然是脸色憔悴,眼皮浮肿,我笑道:“我回云水窝,与将军有什么关系?” 常云昇说道:“我也想去云水窝,可以吗?” 我说道:“路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云水窝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若想去,自然去得。” 常云昇说道:“我是说我和你一起。” 我笑了,说道:“有将军亲自保护我,我求之不得。不过既然将军昨夜一宿未睡,不如早早回去歇息。” 常云昇虽然面容有些倦色,眼里却是闪着晶亮的光,他笑了起来,爽声应道:“好!”然后一扬鞭,转身策马而去。 莲生说道:“小姐,常将军对你,果然是用了心的。要是谁让我一夜不睡,我可不干呢。” 我笑道:“连长勇也不行么?” 莲生说道:“他不会的。” 这个小机灵鬼呀。我的心情此时也有些激动,想着和常云昇一起回云水窝,还是不带莲生了吧。我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呢。既然常云昇喜欢我,我也对他有好感,不如就趁此机会试一试。如果在雍城,难免太显眼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然成了这里的名人,就不得不提防着别人背后的议论。 我想了一路,越想越乐。莲生见状,也乐了,笑道:“小姐,原以为只是将军喜欢你,想不到你也这么喜欢将军,真是一桩大喜事。” 谁说不是呢。 我在月府,整理了一些东西,准备带回云水窝。月夫人听说我要回云水窝,有些意外,她说道:“你现在也快及笄了了,马上是议亲的时候,没事跑回那穷地方做什么?” 我就怕来这个,月夫人又不知要给我安排什么相亲对象呢。先回云水窝再说。我说道:“秦婆婆年纪大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月夫人带着醋意,说道:“那你就回去吧。” 月夫人现在,有时会主动和我亲近,但我感到很不习惯。我的骨子里,对她是疏离的。我永远忘不了,从前那个自卑又胆小的月墨渊,是如何被丢在云水窝的。我学的医术,与月夫人无关,我的胎记不见了,也与月夫人无关。我从来不对月夫人抱有期望,现在也谈不上失望。 月夫人说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怕听到这样的话,我转过身,说道:“厨房里今天有炖的新鲜莲子汤呢,我去看看吧。” 到了第三日,我准备出发时,忽然长勇来了,说道:“将军临时被圣上安排了差事,一时走不了了。”我一听,陡然间感到失落,脚都挪不动了。我好像没听真似的,又问了一遍,“真的?”长勇点了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可是云水窝好像瞬间不香了。 可是我不得不上路了。莲生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一眼,我说道:“那你留下吧。” 莲生赶紧抱着我的腿,说道:“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最后,还是姐妹可靠。 第82章 故地重游 就这样,我与莲生踏上了去云水窝的路。月行山怕路上不太平,抽了两个士兵护送我们上路。 一天一夜,路上也平安 得很,远远地,秋山秋水如洗,云水窝笼罩在缥缈的云雾里,红叶白云,倒真像是仙境一般。莲生不时地掀开帘子,惊叫连连,说道:“小姐,原来这里如此美丽啊!我从前听人家说云水窝,总觉得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我笑道:“是不是不想回去了?在这里给你吃上几顿稀糊糊,只怕你要叫着回雍城呢!” 莲生不以为然,说道:“这山上不是有野兔子,有山珍鲜味嘛!我要是在这里,一定要叫长勇也来,天天打野兔子野鸡,对了,我还要把晓娟小姐也请来,她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还有,秋秋小姐要是到这种地方来,身体也会好得更快的!” 莲生傻乐着,下了马车,她还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不肯挪步。我推她道:“莲生,你若是不肯走,就站在这里吧。长勇来了,一眼就能看到。” 莲生连忙说:“小姐,那你也和我在一起,咱们就在这等常将军?” 我带着莲生,欢天喜地地来到秦婆的院子,远远地就喊道:“婆婆,秦有时!” 屋内传来了秦婆的应答声,随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是秦婆婆。我高兴得冲上前去,抱住了她。 秦婆婆说道:“是墨渊呀,竟似长高了一样。”她又看了看我的脸,又惊又喜,道:“雍城果真有如此好的医术,你的脸好了?” 我笑着,将莲生介绍给秦婆。莲生嘴很甜,一声声叫道:“婆婆好,婆婆好!”秦婆一见这么可爱的丫头,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时,我才想起来,秦有时怎么没出来?他是出去了,还是在屋里拿大,故意不出来?我便问道:“有时哥哥呢?” 秦婆婆说道:“他这孩子,总是闲不住的。今天才带了一批药材,说是要去雍城做做买卖,也是不巧,刚好与你们错过了。” 我心中诧异,什么时候,秦有时居然对做生意有了兴趣?他可是学医的呀。 秦婆婆又道:“男孩子嘛,长大了,总要出去闯荡的。云水窝毕竟是个小地方啊。我倒是不放心他,可是我又不能一直将他拴在我身边啊。” 秦婆婆说的有道理,秦婆婆又道:“如今我也清闲得很,一个人住着,也不错,那小子在时,倒是更操心。如今他去了雍城,过一些时日再回来,自己能挣钱,算是他的本事。” 本来常云昇没有来,我就有些失望,而秦有时居然去了雍城,我不由得更加失落。我巴巴地跑回来,那小子居然跟我玩起了捉迷藏。就算他要去雍城,也该提前和我说一说呀,我好改一下日期呀。 秦婆婆说道:“你们远道而来,也该饿了,我先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我连忙拦住了秦婆婆,说道:“让我们自己来吧。” 我拉着莲生,换上了从前我在云水窝穿的衣服,进了厨房,开始捣腾一番。一会儿以后,一锅青菜糊糊便好了。秦婆婆特意拿出了秦有时珍藏的兔肉干,又舀了她特制的酱。莲生看着那锅糊糊,嘟嘴道:“小姐,我后悔来这里了。” 我撕了一块风干的兔肉,对她说:“尝尝这个,秦有时的手艺,一般人没这个口福的。” 莲生很快笑哈哈的了,说道:“真是不错,在雍城可买不到这样好的东西!” 就这样,很快一只兔子被莲生吃了大半,我取笑道:“莲生,若是长勇来了,可得让他去山上多打几只兔子。” 莲生边吃边答应,“哪里用他呢,一会儿我就跟你去。” 吃了饭,我便带着莲生闲逛,莲生看什么都是好奇的,一步一停留,真是没见过世面啊。窗外常云昇送给我的那树绿梅,长得倒是挺好,又高了一些,看来秦有时是用心了。 我拿着阿英给的钱,壮着胆子,去青姨的家,却发现她家院中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房门也紧锁着,像是多时无人居住了。 我感觉不解,回来问秦婆婆,她说道,青姨不知去了哪里,好几个月不见人了。本来她和大家也没什么来往,时间久了,也就无人过问她了。 我和阿英两个闲人,在云水窝逛着,逛累了,就回来,帮秦婆婆晾晒药草,秦婆婆很是感动,说道:“墨渊,谢谢你还记得回来看我。这里条件艰苦,只怕你不习惯啊。” 我赶忙说道:“一点也不苦呢!我在雍城时,天天都想着婆婆。” 秦婆婆听了,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很是欣慰。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莲生还在睡大觉。也难为她了,舟车劳顿,昨夜又睡得很晚。我轻手轻脚下了床,秦婆婆正在做早饭,我便在灶前烧火。秦婆婆说道:“墨渊,如今你脸上的胎记也没有了,你的心,也不必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想要什么,更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说道:“婆婆,我知道的。现在的我,和从前的我,还是一样的。” 秦婆婆道:“从前你能静得下心来,潜心学医,如今你也不要为太多别的东西干扰,要好好学医,知道吗?” 秦婆说得对,回到云水窝,我才能看得更清,虽然我雍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医女了,可如果停滞不前,也就不会有进步。 秦婆婆说:“你这次回来,我再教你一些别的,再给你看一些古籍。你记住,不论在何时,总得有自己的事做。” 就这样,我本来是回来放松的,可是秦婆要我严格自己,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两本医书,而且开始给我讲解一些疑难杂症。等到饭做好时,莲生搓着惺忪的眼,来到门前,说道:“小姐,你怎么起床了啊?” 我笑道:“我不仅起床了,连饭都做好了,你去洗把脸,就可以吃饭了。” 莲生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小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我好像没有用了!” 秦婆婆笑道:“莲生,能睡得香甜,也是一种福气啊。平时在府上,规矩那么多,现在难得轻松一下,你可不要跟小姐见外。” 既然秦婆婆都发话了,莲生也就心安理得地笑了,坐下来准备吃饭,感觉我们现在是调个了个儿。 上午又看了一会儿医书,我便带着莲生上山采药,因为带着她,也走不远,莲生不时地发出尖叫声。一只野鸡,一只野兔都能将她吓得够呛。我就像山里的野丫头一般,而莲生则是来自大城市的娇小姐。 后来,莲生的裙子被刺藤划破了,她的腿也受伤了,我不得不搀扶着她下山。莲生哭丧着脸,说道:“小姐,原来这地方待久了,是挺难的,我都想回去了!” 莲生受了皮外伤,我给她敷了些草药,让她歇着,我自己便又看起书来。莲生说道:“小姐,你是回来玩的,还那么认真干嘛。” 我说道:“玩也是要玩的,书也是要读的。脑子里总得装一些东西才踏实。” 莲生不高兴了,说道:“那我不就是没脑子的嘛。” 这丫头,真是不省心,现在对我既依赖,还犟嘴,早知就不带她来了。不是她侍候我,是我弄回了一大爷啊。 正在这时,飞来了一只鸽子,我见那鸽子一身雪白,眼神不由得追逐着,它停在了二楼秦有时的窗台上。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将手中的书一丢,便飞快地跑向二楼。我小心地靠近那只鸽子,它居然没有飞走。我一把抓住了它,才发现它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卷儿,像是一张字条。 我将它取了下来,展开来看,字迹秀丽,应是出自女子之手。再一读:时哥,你真的要来雍城了吗? 我细细一想,恍然明白了,这女子,应该是南亭雨吧?想不到,他们居然保持有联络,那秦有时去雍城,也是为的她吧?这秦有时,居然借着做买卖的由头,去与南亭雨相会,要是秦婆婆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呢?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莲生在下面叫我,我一边答应,一边跑下去。缘分这东西啊,真是奇妙。回到雍城后,我一定要好好揶揄秦有时一番。 第83章 错过常云昇 在云水窝待了四日,第五日一早,月行山便派车马来接我回去了。我还恋恋不舍的,本来想再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在这云水窝,清静又自在,除了看看书,抓抓野兔,竟也没有别的事。就连莲生,也不舍得离去了,在这里,她倒成了小姐,我成了服侍她的了。 但车马已经停在院外,秦婆婆说道:“既然老爷让你们回去,你们便回吧。” 我走的时候,抱了抱秦婆婆,秦婆婆有些感慨,说道:“墨渊,那两本书你也带上吧。记住,不管你在什么地方,都不要忘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那两本书我早就带上了,视如珍宝一般。秦婆婆说得对,女子也得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就算暂时用不上,却也可以成为精神的寄托。 端姨娘一辈子在内宅,侍弄着她的那些药材,从不卷入争斗之中,虽然人受困,但心却宽大,活得怡然自得。 我与莲生上了路,莲生也真是毫不客气,将秦有时腌制好的那些兔子带走了大半,我呢,也忽然觉得云水窝到处都是宝,山上的药草,水里的奇石,秦婆婆制做的酱料,还有山间的野果,我都带走了一些。秦婆婆还在说:“够不够,不够再多拿些,等有时回来,再抓就是了。” 秦有时啊,可能一时也不会回来了,我也不多说,心里却想一,到了雍城,可得好好洗涮他一番。这么长的时间,秦有时从来没有主动和我通过信,却和那南亭雨暗暗联络,我倒是一无所知。果然爱情这个东西,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又是一天一夜,回到雍城。月行山虽接我回来,一问却也无事,只怕我在云水窝贪玩,最近有好些人要找我呢。我不由得有些泄气。我将云水窝的特产拿出来,分给众人,忽然想到了常云昇,便亲自送过去。可是常云昇不在府上,一问,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我不由得有些失落,将东西放下,便又去了东昌府。 我给林霜心带了一些酱料,告诉她如何制作更美味,林霜心一一记着。这些日子,她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虽然她对将来没有太多的想法,可是事事亲力亲为,倒见着精神了许多。 我们同在园子里,空气飘落着树叶,林霜心感慨道:“又是一个秋天,世事太多变化。我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园子了。” 我见她有伤感之意,便跟她讲起了云水窝来,讲了好一阵,林霜心也听得很入神,说道:“真是羡慕你啊,我在这府上活了二十来年,连雍城也没有走遍。” 回了月府,又跟月秋秋,月晓娟她们在一起,做了些吃的,跟她们讲云水窝的种种。莲生将风干兔肉拿出来,让大家尝尝,月晓娟感慨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味啊!”月秋秋凑近嗅了嗅,说道:“好香啊,可是我不能吃的,怕消化不好。” 我给她切了薄薄的一片,说道:“别怕的,兔子肉好消化的。”月秋秋迟疑地接过来,细细地嚼了,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开心过。我笑道:“下次我带你去云水窝,那里可好玩了!” 月秋秋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儿,说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做梦都想去!” 我们正在这里有说有笑呢,丫环带着阿英来了。我奇怪去常府时,怎么没有看见阿英,她都在忙些什么? 阿英一见我们正吃得高兴,聊得高兴,脸上露出嗔怪的表情。我说道:“阿英,怎么了,不高兴啊?” 阿英揪下一块兔子肉,说道:“你还说呢,常云昇非要去云水窝,留下一堆的事情,全交给了我,我可是忙坏了!” 我有些意外,说道:“他去那里干什么呢?” 阿英一边坐下,一边咬下肉干,含混不清地说道:“他说了答应你要去云水窝,可不能失约,结果军中还有一堆事,他就甩给了我,说是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历练历练,真是可恶得很!” 我笑道:“阿英,你敢在他面前这么说吗?” 阿英叹了一口气,“自然是不敢的,我告诉他,让他尽管玩,多玩几天!但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为了你啊。” 这个阿英,不敢对常云昇发飙,倒跑到我这里来诉苦了。其实看她的样子,我也知道,她是享受得很呢。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阿英也就真如将军一般了。 只是,常云昇去了云水窝,见不到我,会不会失望呢?早知道,我就晚两日回来了,我不由得觉得,这手中的兔肉也不香了。我对阿英说:“你有没有告诉他,让他多打些野兔?还有云水窝的野灵芝,野苹果,都是味道最好的。” 阿英笑道:“没有嘞,我想着你还没有回来,自然会告诉他的。” 好吧,我和常云昇,又一次错过了。本来想和他在云水窝腻歪腻歪,想不到我准备好了,他也准备好了,但是老天不让啊。我不由得有些怀疑,这段感情,是不是也得不到老天的许可。 见我有些忧疑,放下了手中的兔肉,月秋秋和莲生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哇,常将军真的好有意思啊,一定会为你带回几十只兔子的。” 好吧,我也只能这样想了。 下一次,我一定得和他对接好。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去云水窝,秦婆也热闹些,想到这里,我又得了些宽慰。 阿英是个大忙人,聚了一会,就忙着要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我,“要是你不招呼着将军,只怕我这把骨头,要不了几天,也就散了架了。”她虽是如此说着,却是一脸得意的笑。这臭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我说道:“你且快些去吧,别耽搁了!” 阿英走后,月秋秋和月晓娟却又有些失落。月秋秋说道:“真是羡慕阿英啊,看她一身的英气,真是女中豪杰。” 月晓娟也说道:“是啊,我们常年在府中,都难得出门,长得好看的女子,也不过是从一个府里,嫁到另一个府里。若是像我,长得也没有多好看,就是出嫁,也成了问题。” 我连忙劝她们,说道:“一花一世界,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又何必羡慕他人呢?” 这个时候,月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倒是吓了我们一跳。大家都站了起来,显得有些尴尬。月夫人向桌子上望了一眼,说道:“墨渊,你怎么如此没有节制,越来越能吃了?看看你最近,都胖了好些,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我“哦”了一声,觉得真是扫兴。 第84章 学习的压力 我发现,最近月夫人对我越来越上心了。 从前她对我是爱搭不理的,尤其是月雪城未死之前,她一见到我,那脸上都几乎不带表情,我们之间的沟通也少得可怜。我也从来未拿她当作母亲看待,总觉得和她隔着老远的距离,习惯了,倒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月夫人有事没事就来看我,有时还将我叫到她的房间,时不时送我一支钗,一块玉,再或是一身新衣裳。我只觉得别扭,不肯和她过分亲近。况且我素来也不喜过分装扮,身上的饰物越多,就越得处处留意,免得失了风度。 甚至,月夫人还注意起我的生活细节来了。她对我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大声,只能小口小口地吃。不管多么喜欢的东西,也不能不顾形象。 她还对我说,女孩子家,应该喜欢娇俏一些的颜色,最好是粉色,鹅黄色,淡绿色,最是讨喜。她还对我说,说话的时候,嘴角要微微扬起,保持两三分笑意,但切记不能咧嘴傻笑。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在月夫人那里,竟是有这么多规矩,而我竟是如此不符合规矩,怪不得从前,她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现在,她要我一样样地改掉自己的习惯,是不是太迟了呢? 但她是母亲,是夫人,我虽然心中不乐意,却也不能不表面应付着。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煎熬,我逼着自己,面对喜欢的炙羊肉时,只能夹两筷子,我的心里痒极了,但是月夫人的眼神没有离开我,我只得放下筷子。 我的余光瞟到,月夫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是我不想去看她,只是觉得有些无语。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一点点,当时月雪城的心境了。要让别人满意,最后不满意的,却是自己啊。 月锦端却一脸的不自在,从前有月雪城在,她被压了一头,好容易得了月夫人的重视,但是随着我脸上的胎记消失,月锦端的地位也芨芨可危了。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几分不满。我也懒得去看她。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月夫人叫我不要再去别人府上了。虽然我是雍城有些名气的人,甚至还有人夸我为“神医”,我也觉得,挣不挣钱不要紧,至少还能走出月府,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 可是在月夫人看来,一个女孩子家,整日抛头露面,传出去肯定是不好听的。从前我是没有价值的人,能不能嫁出去,都是未可知,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要是有了美貌,却没有了自由,我倒宁愿顶着一张吓人的脸,这样便可以横行无忌了。 月夫人倒是用心良苦,甚至她还想让我学琵琶,学写诗作词,学熏香,总之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在贵族女子中,就是一个白痴。为此她请来了几位师傅,她们一一排开,笑容可掬地望着我,让我感觉到空前的压力。 但没有几日,月夫人便将她们全遣散了。倒也不是月夫人的意思,而是月行山发了话。不得不说,在才艺方面,我确实没有天赋,再加上没有基础,师傅都不知从何下手了。我练了几日琵琶,那从教坊出来的师傅叹道:“墨渊啊墨渊。”我不由得笑了。 月夫人见我确实朽木不可雕,而月行山回来以后,见我整日困在府中,不是学这个,就是学那个,他可不依,令那些人都散了。月夫人见状,当着我的面 说道:“行山,你怎么如此放纵她?” 月行山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夫人,墨渊已经十四岁了,她从来没有学过这些,这个时候,你却要逼她学那么多东西,也不问她想不想学,谁能受得了啊?” 月夫人听到月行山如此说,也有些动气了,说道:“哪家的女孩子不学这些呢?我也是为了她好。” 听着月夫人的话,我的心里暗暗好笑,从前因为我脸上有胎记,就将我丢在云水窝,就是回到月府,也跟看不见似的。现在倒是为了我好了。当初如果不是她将月雪城逼得那样紧,雪城也不会像一根绷紧的弦,说断就断了。她居然还以为自己是对的,想培养起我来。 月夫人又说:“她不学这些,将来嫁到别人家里,也是会遭人闲话的,哪个大家闺秀不学呢!” 真是的,我还怕人说闲话吗?现在我已经惹了不少是非了。 我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听月行山和月夫人理论。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学不会,到时候气愤的又不是我,是月夫人,请那些师傅,也是需要花不少钱的。不过,我自己也小赚了一笔。 教我弹琵琶的女子叫春娘,我见她面色泛白,便职业性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后来为她开了一副活血养气的草药。她服用了两剂,效果不错。春娘一高兴,又来找我开药方。 还有教我玩香的女子,叫作菲菲,我见她眼下黑眼圈挺重的,整个人都不太精神。问她她也不说,我也为她开了一副药,是怡心安神的药,两三日后,她果然有了起色。我才知道,菲菲最近被她的心上人抛弃了,茶饭不思的。 月夫人断然想不到,我就是足不出户,也能用自己的专长,挣一些零花钱。月夫人和月行山商议许久,月行山可不管,说道:“从前雪城和锦端都是你一手教养的,如今墨渊也大了,我总得说上几句话儿!” 想不到月行山此话一出,月夫人顿时难过起来,说道:“夫君,你在怪我吗?是我没有将她们教好吗?” 一边说,月夫人一边抽泣起来。我见状不妙,赶紧悄悄溜走了。 从那天以后,我是不用再学什么了。因为月夫人说了,既然自己这些年来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月行山却并不感激,那么她也不用白费力气了。月行山一向是有名的宠妻,这下得罪了月夫人,又不得不百般讨好,做小伏低。反正我是解脱了。 作为回报,我得为月行山酿几坛子果子酒,这倒是我的擅长,从前在云水窝,便经常制做。是啊,我也有好多专长啊,像酿酒,做风干肉,给人看病,种花种草也行。虽然在月夫人看来,这些都不算女子的正经事,但是我自己喜欢啊。我为什么要和别的女子活得一样。 看得出来,月夫人是在考虑我的终身大事了。月锦端还没有说上人家,但是呢,我和她年纪只差两岁,越早考虑,自然可比较,可挑选的便越多。月夫人两年前便在为月锦端择婿了,挑挑拣拣的,还没落到实处。 月锦端那性子,和月溪玉倒是有几分相似,却又比月溪玉更刻薄,虽然长得有些颜色,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耽搁了下来。 月锦端活得也是憋屈,从前老想着和月雪城相比,觉得是月雪城碍了她。月雪城死了,她也没能真的受到重视。更要命的是,就连月如梦,都成了皇妃了,而月锦端呢,还不知花落谁家。 所以月锦端的脾气也越发不好了,在家里动不动就骂丫环,甚至还动了手。月夫人见惯了,虽然还管着她,却也不抱太多希望了。正因为如此,月夫人便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但我不需要,我不想活成月夫人想要的样子,她也没能做一个我心目中想要的母亲啊。再说了,我也不想选什么好夫婿,我不想成为人中龙凤,也不想嫁给皇亲国戚。 反正,常云昇在我最丑的时候,都愿意喜欢我,我还怕什么呢?就算没有人要我,我凭着这身上的医术,哪怕家族不在了,也能有饭吃的。所以我是有底气的。 月府的大多数人,都活得十分有压力,但是像我,就没什么压力。真正有压力的人,是他们手里没有什么底牌,却又总想得到太多。 他们想得到更多的权利,富贵,然而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浮云啊。要是月夫人知道我这么想,该又要骂我不上进了。她会说,看看月溪玉,再看看月如梦。 月溪玉,嫁给了爱情,害得大夫人在大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然而听说,她嫁给表哥后,也过得不怎么样。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怀孕,夫家那边却也颇多意见了。 月溪玉那样高高在上的月府小姐,她那表哥却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下了私生子。月溪玉的日子,现在是一团麻。在娘家的干预下,表哥打发了那女人,而私生子则抱回了家,由月溪玉抚养。 再说月如梦吧,看上去确实嫁得不错,但是沧灵可是在府里养了一大堆姬妾呢。但就是这样,还是有无数人羡慕月如梦。她的生母秀姨娘在府里挺直了腰杆,有一个争气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 晚饭时,我小心地夹着面前的菜。月夫人总是慈爱地注视着我,让我受宠若惊,都快不会吃饭了。这个时候,月锦端站了起来,筷子摔得直响。月夫人生气地说:“锦端,你在干什么?” 月锦端也没好气地说:“吃饱了。” 她径直走过来,冷不丁地撞倒了我面前的蜡烛,蜡油滴在我手背上,我疼得直哆嗦,大叫起来。众人一片忙乱,月夫人更是骂月锦端,道:“你真是吃饱了!” 月锦端冷笑道:“三妹面前放着我最爱的糕点,我不过是想拿一块,并不是存心的。” 莲生连忙为我去找烫伤的药物,我见大家乱成一团,忙说道:“二姐确实无意的,我没事。” 月锦端已经离开了,月夫人忧心忡忡道:“可千万不要留下疤痕啊。” 我一听这话,哭笑不得。月夫人心疼我的方式,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件物品。如果我有残损了,自然身价就降了,也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吧。 第85章 伤员的特殊待遇 我的手被烫伤了,其实也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也涂抹了药物,但月夫人又送来了好些药,我哪里用得完。 比较尴尬的是,我的手不方便拿筷子了,吃饭的时候,只能用左手。我在自己院子里时,反正也没有外人,莲生便自告奋勇地帮我喂饭。 对此我是抗拒的,可是莲生说了,我不吃饱,她也是不会吃的。就这样,她每天给我喂饭,有时喂着喂着,又塞一口进自己嘴巴里。 月夫人忙着为月锦端物色对象,觉得她这样长留在府中,也不是好事。不过,她要是这样嫁了出去,更不是好事呢。 常云昇还没有回来,好几天,这人去云水窝找我,不见我就应当及时回来了呀,难道途中又出了什么意外? 听阿英说,他连长勇和应知天都带上了的,应该没事。云水窝一带的匪人,上次也剿杀得差不多了。难道是云水窝的风景太好,把他们绊住了? 我虽然被烫伤了,但运气却是很好。雍城里最大最有名的胭脂铺——芳水阁的老板娘找了来,送上了今秋最流行的口脂和香粉,还有画眉用的青黛。从前月府里不少女眷,也都在那里采买化妆之物,月夫人更是那里的常客。 芳水阁的老板娘凤娘,也是个人物,提出想要见我。不得不说,我的名气,还是出去了的。我站在她们面前,凤娘左打量右打量,说道:“这月三小姐,也是美人胚子呢。虽然未画浓妆,却更见清丽动人。” 我被她一顿猛夸,都不好意思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美,然而她这么说,我倒又有几分相信了,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月夫人微笑道:“这丫头命运多舛,从前脸上有一大块胎记,如今终于不见了,她也老实得很,都不怎么妆扮。” 凤娘笑弯了双眼,说道:“真是个好孩子,但是啊,三小姐也快要议亲了吧,她生得如此美,再稍微打扮一下,就更标致了。咱们作为女人,也都知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我们芳水阁的东西,最是地道的,夫人您说是不是?” 月夫人说道:“自然是这样的,不过端姨娘说过,这孩子皮肤容易过敏,得少用那些东西才是,她还常用药草洗浴呢。也是没福气的。” 我讪讪地笑着,凤娘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小姐好好将养着,养好了什么都用得,定是雍城第一美人儿。” 凤娘说话真是动听,两人这么来来回回了好一阵,她终于走了。我问道:“这凤娘是几个意思呢?” 月夫人说道:“你呀,人家来这里,就是想借你的名气啊。你用她家的东西,你又爱到处逛,别人见了,自然会说,芳水阁的东西好,说不定连你脸上的胎记不见了,都会被当成芳水阁的功劳。” 果然,无利不赶早,这是想让我为她代言,宣传?那也得给一笔不小的费用才行啊。就送一些东西,就了事了吗? 我用的脂粉,其实有一半是自己制作的,非常淡,她家的化妆品,太过奢侈,我自己做的简单又自然。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不如自己开一个胭脂水粉铺了,这又是我的另一个本事。 月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从前那芳水阁也没多大名气,我见凤娘人不错,常去她那里买,一来二去,我都帮她介绍了不少人。如今,她倒是做得很大了。我也是人老珠黄了。” 其实月夫人才三十几岁,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不过,凤娘肯定更希望,能迅速地捏紧第二代的钱袋子,真是个生意精,割了一代又一代。 我又不是月夫人,她每天会花大量的时间来化妆,打扮,没有一处不让人惊叹的。我呢,随意得很,分分钟就搞定了。 当别人对镜理花黄的时候,我已经出门采集带露的药草了。只要在月府,我倒有一半的时间,钻进端姨娘的园子,别人都说我像是端姨娘所出,那股钻进去的劲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端姨娘有时候都说,“我真欣慰,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不过,月秋秋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月秋秋一身是病,就算她什么也帮不了端姨娘,而且二老爷也对这个病弱的女儿不闻不问,但有端姨娘这个母亲,月秋秋也是幸福的。 皇宫里最近有宴会,月行山也在被邀请之列,可以带家眷。我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自己受伤了嘛。 可是月夫人对我说:“你可得去,也见见世面。”我还不知道她的想法吗,如今我终于见得人了,又还算有些姿色,到了议亲的年龄,自然应该多走动走动,万一就被贵人相中了呢?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去皇宫看看,也是好的。 这天,月夫人,还有大夫人,二夫人皆盛装打扮,带着月锦端,我,还有月晓婵,我们一行人进了宫。 这次的聚会,是以赏菊的名义,皇后兴致来了,邀请众人入宫取乐。宴席就设在菊园里,分为男女席,月锦端和我不对付,坐在了另外一桌。 规规矩矩地坐着,闻着菊花的香气,只觉得有些无聊。今日因是出席盛宴,所以不得不依着月夫人,特意打扮了一番。 果然席上就有人问我,这画眉的青黛是在何处买的,有一种水润感。我只得说道,芳水阁。她们便说原来水芳阁的东西这么特别,自己也要去买。 还有人问我,脸上涂的胭脂在哪里买的,这么自然。我想道芳水阁的胭脂是以艳色为主,没有如此淡的品种,便说道:“别人送的,也不知道呢。”她们便说让我帮忙着打听,到时候她们好去买。 我心里默默盘算着,我要是不给人看病了,就是制作胭脂水粉,也是有前途的。月夫人也真是的,成天想着要我嫁人,嫁人能有挣钱重要吗?我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开席以后,我深觉不便,因为右手被烫伤了,只能以左手夹菜,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方便叫莲生侍候。我只能少吃一点,免得被人笑话了去。 谁知坐在我旁边的小姐们,纷纷为我夹菜,我的盘子里很快堆了老高。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了。但是这样,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我听得旁边那一桌,有人轻轻地笑着。 我侧过头去,原来是谢苏苏!她还是那般漂亮,也不知道南风遥对她死心了没有。她对另一个女子说道:“有些人就是爱装,但是山鸡再怎么装,也成不了凤凰。”然后她还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怀疑谢苏苏是在内涵我,但是又没有证据。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与她计较。我继续吃我的,一边连声感谢那些热心肠的人。我知道谢苏苏在看我,但是我故意不去看她,就是要气死她! 我又没有得罪谢苏苏,她对我流露的敌意,我也并不想追根溯源,她不爽她的,我乐我的,反正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影响了她,但我可不想被她影响。 宴席结束后,我又遇到了谢良安。他对着我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我也对他回报以微笑。谢良安说道:“好久不见了,墨渊小姐。” 我本来想礼貌地说一两句话就告辞的,但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走过来的谢苏苏。于是我露出更明媚的笑意,说道:“见到你真的很开心,谢公子,我们一定是有缘分吧。” 话刚说完,谢良安的脸上,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声说道:“是的,我也这么觉得的,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觉得,我们像是认识了好久!” 这个时候,谢苏苏已经走过来了,她见我们聊得如此热络,脸都拉长了,说道:“哥,咱们回家啦。” 谢良安说道:“小妹,你不是想要多玩一些时候的吗?怎么此刻却急了?” 谢苏苏说道:“我现在不想玩了,你立刻跟我回家。” 谢良安有些抱歉地笑道:“墨渊小姐,见笑了,苏苏就是这样任性的。” 谢苏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径直过来拉谢良安,却撞到了我的手,我疼得叫了起来。谢良安连忙问道:“墨渊,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道:“没事没事,就是前些日子烫伤了手,也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我都觉得,自己有绿茶那味儿了。谢良安对着谢苏苏斥道:“苏苏,你不要这么横冲直撞的好不好?” 谢苏苏气得脸都红了,哼了一声,转头便走。我忙对谢良安说道:“谢公子,不好意思了。” 谢良安说道:“是我该道歉才对,墨渊小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体贴的姑娘了。” 我不由得想笑,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谢公子,谢小姐也不是有意的,别怪她。” 我知道这样说,谢良安更会责怪谢苏苏,可是谁叫谢苏苏先惹我的?她那么骄傲一个人,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治治她了,虽然不是君子所为,但很有用啊! 谢良安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又有姑娘围上来,要我告诉她们秋天如何保养。我被围了两三圈,好一阵儿才脱身。回到府上,月晓娟怕我在宫里没吃好,端出了她准备的食物,莲生笑道:“今儿小姐可出风头了,吃不吃东西都是无所谓的了。” 确实,我不饿,但晓娟的手艺, 也不可辜负,莲生更是一屁股坐下就开吃,恨不得一个人吃独食似的。 第86章 南亭雨的担忧 虽然秦婆说秦有时来了雍城,我也悄悄派人打听过,却没有找到他。我想着他既然来到雍城,应当会去找南亭雨,就算是没有住在南府,也会千方百计地去找南亭雨。但南府那边我也派人去打听了,根本就没有秦有时的消息。 我不由得担忧起来,这秦有时到底去了哪儿?从云水窝到雍城,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他又不像常云昇会武功,该不会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吧?想到这里,我更加忧心忡忡的。 这天,南亭雨一早就派人来请我,说是旧疾犯了,想请我看看。月夫人很不高兴,让她自请良医,说我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呢。我连忙叫住了南府的仆人,说我可以过去看看。 到了南府,南风遥不在,这里还是挺熟悉的。我见到南亭雨,她看起来并无大恙,我便知道,她是有别的事了。 果然,南亭雨屏退了丫环,靠在我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我,你知道有时哥哥,他到雍城来了么?” 南亭雨的脸都红了,原来真是为这事。我故意问道:“真的么?他来做什么?” 南亭雨见瞒不住,索性和盘托出,“他,他是要来看我的,他还说,想办法在雍城做点生意。” 我已了然于胸,南亭雨和秦有时,这是打算长相厮守啊。不过他们一个是大家千金,一个是山野出来的无名之辈,要如何在一起呢?南风遥肯吗?难不成以后秦有时入赘,长住南府?根据我对秦有时的了解,他的骨子里还是硬气的,断不肯吃软饭。 我当然也着急,可是去哪里找秦有时呢?南亭雨还不敢把这事告诉南风遥,她也没有别的可说话的人,思来想去,我和秦有时是故交,便想让我帮忙。 她哪里知道,我已经满雍城地找了好几个圈了。这秦有时的影子都没有捞着,我也不敢对她说实话,只得说道:“放心吧,我去找,只要他到了雍城,就一定能找着他。” 听到我这样说,南亭雨松了一口气,又要留我吃午饭。我哪里有心情呢?若不是为了秦有时的事,我是再不肯踏入南府的大门的。 我匆匆地别了南亭雨,又赶去常府,我想来想去,还是找阿英帮忙吧。毕竟阿英现在的实力,不可小觑,不用白不用。 谁知阿英也不在常府,这下我倒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得耐着性子,等到了傍晚,阿英风尘仆仆地回来,说是训练士兵去了。最近边境又有动乱,养兵千日,容不得松懈。 我要阿英替我找秦有时,阿英听说了秦有时的事,叹道:“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怎么成天净想着这些情啊爱的,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你放心,这小子鬼机灵着呢,定不会出事,总是被别的什么迷了眼。” 我说道:“为什么男子就不能追求爱情,却一定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呢?”也怪不得阿英看不上常云山了,就算他走了正道,也还是没有事业啊。 阿英说道:“人活一世,自然得全力以赴啊。” 我不想和阿英辩论,我现在只担心秦有时的安危。不过她说得也没错,秦有时确实是机灵得很,不会轻易吃亏。我现在只能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祷了。 但我还是心乱得很,恨不得亲自回一趟云水窝。我这么想着,谁知过了三日,还是没有秦有时的消息。南亭雨急坏了,一大早又派人来请我,端姨娘不解,问道:“那南家小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怎么又来找你?” 我只得说道:“身上没大病,心里有些不自在。” 端姨娘更不解了,说道:“什么时候你竟会给人治心病了?” 我哪里治得了南亭雨的心病,但我不得不赶过去。这一次,南亭雨更加激动了,她说秦有时一定是出了事,她要我陪着她,去云水窝沿途找秦有时。 我听了可吓坏了,南亭雨这个身板,别说去云水窝了,就是多走两步路,她都够呛。我只能极力安慰她,说没事,再过几日也不迟。 谁能想到南亭雨居然咆哮起来,说道:“你怎么这么狠心,有时哥哥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她一边哭,一边数落我,情绪完全失了控。我真想不到,这南亭雨冲动起来,和她的哥哥南风遥如出一辙,倒是让我感慨不已。 我正劝着南亭雨呢,有丫环送药进来,南亭雨娇喘吁吁,骂道:“我都说了,叫你们不要进来!”丫环刚刚捧上药碗,南亭雨一把夺过,“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一地狼藉不堪。我险些跳了起来。 我还没说话呢,一个身影快速地窜了进来,我还没看清,南风遥的声音已传来,“雨妹,你怎么了?” 我觉得实在太尴尬了,都不知怎么面对南风遥,谁知他说道:“墨渊小姐,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那冷淡的语气,虽然声调不高,却也让人心中一激。 我说道:“也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起身准备走。 南风遥却走到我面前,说道:“你不要走,雨妹好好的,你对她说了什么,她这么难过?你这是为了报复我吗?” 我本来心平气和地,就想快点离开,可是南风遥这样一说,我却感到, 自己受了深深的屈辱。我冷笑道:“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也值得我报复?” 气氛一时僵冻住了,这时南亭雨停止了哭泣,拉着南风遥,说道:“不关墨渊姐的事,哥哥,你让她先走,我慢慢告诉你。” 南风遥不再说什么了,我也一语不发,径直离开。候在门外的莲生,拉住我,说道:“小姐,你和谁吵架了?是不是那个南风公子?太欺负人了!” 我示意莲生别再说了,我没有见过南风遥的温柔,却承受了他最暴躁的时刻。这地方,真的不宜再来。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我发誓。 回到月府后,我仍是闷闷不乐。端姨娘说道:“不是给南小姐看病了吗?怎么你自己弄成这样?”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端姨娘握着我的手,说道:“墨渊,令你不开心的人,就不要见了。” 我点了点头。但她们都误会我了,我只是担心秦有时啊,我知道,虽然南亭雨是南风遥的妹妹,却也是秦有时心上的人啊。我受的委屈,也不必记在南风遥头上了,我和他都没有半毛线的关系了,到时候找着了秦有时,我可得好好地宰他一下,让他补偿我! 想到这里,我才有了些胃口。正吃着饭呢,月夫人又来请问我,怎么这几日常出门,下个月有两三家宴席,让我要好好准备起来。 我一听,顿时又没有了兴致,又是去当花瓶,被众人看,被众人说,一点也不自在。月夫人怎么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呢?若这样算是偏爱,这偏爱我宁可不要啊。 第87章 秦有时出现了 请阿英帮着找了两天,还是没有秦有时的消息。更要命的是,阿英也着急起来,不仅秦有时没有出现,阿英说,常云昇也消失好多天了,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心乱如麻,他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的......这该如何是好啊?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常云昇,至于秦有时,说不定压根就还没有来雍城,我将这个想法告诉阿英。阿英却说:“你独自一人去,岂不是很危险,我跟你一起吧。” 我对阿英说不必了,常云昇不在,若阿英作为副将,再轻易离开,到时候有任何的闪失,谁都担不起责任啊。阿英还是留在这里,这样常云昇也才能放心啊。 我只有去求月行山了。虽然他也忙,但他历经的事多,自然主意也更多。 偏偏月行山天天一早就上朝,和皇帝,众臣商议边境之乱。这大武朝虽然颇为强大,北面有梁国,东面接壤安国,西面是蛮夷之地,南边也不省心,有好几个小国,时不时地跳出来,刷刷存在感。常年梁国易生事,而这次惹事的,却是东边的安国。 我等了月行山很久,直到晚饭时,他才回来,面色憔悴,我一见他那模样,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看得出来,月行山身心俱疲,其实对于他来说,也许打仗更容易一些,朝堂之上的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费心思。皇帝年逾五旬,生性多疑,月行山虽然是大将军,但功劳越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本来已经不打算找月行山帮忙了。谁知他却叫住了我,说道:“墨渊,陪我喝两杯吧。” 我便与月行山在他的书斋里,小饮两杯。月行山问我:“近日都还好吧?” 我低声道:“挺好的。” 月行山又说:“我这些日子比较忙,都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听你娘说,你最近可出息了,连凤娘都夸你天生丽质。” 我不禁笑了,说道:“凤娘是个生意人,自然见人便夸。” 月行山说道:“可是我的墨渊,真的很好,一直都很好。”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月行山又说道:“墨渊你虽然没什么才艺,但读了不少医书,爹爹请教你一件事。” 我不由得笑了,说道:“爹爹,你都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月行山说道:“若一个人生了病,而且不只一处有病,比如说,他有心疾,足部却又长出毒疮,无法行走,现目前,他应该是先治心疾,还是毒疮?” 我想了想,说道:“心疾是宿疾,一时要不了命,自然可以等等。但是毒疮若不及时医治,一旦错过了最佳的时候,也可能会要命。” 月行山又说道:“但那人若是执意先治心疾呢?” 我也没想那么多,便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帝不急太监急,急死了也无用。” 我隐约觉得,月行山是在说着朝堂之上的事,但我并不多问。月行山自己也是有主意的,他并不是问我,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这时月行山又说道:“你替我解决了一个疑问,你也有心事,怎么不肯告诉我呢?” 我知道,这一切都瞒不过月行山的双眼。我这几天到处奔波,自然他也是知道了。我便告诉他,秦有时不见了,常云昇也多日未见。 月行山说道:“云昇那小子,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这些日子他不在,皇上都生气了,说他只顾着贪玩,连国家大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说自己想去找常云昇,还有秦有时。月行山摇摇头,说道:“若有消息,自然会第一个告诉你,你这样前去,起不到半点作用啊。” 第二天一早,我跑去了东昌府,林霜心正在屋里品茗。我告诉她,应知天和常云昇都不见了。林霜心倒是面不改色,说道:“不必担心,他们皆是习武之人,一身好武艺,有什么应付不了的。”话虽如此,我却发现,她的手指微微地颤了颤。 我不敢问林霜心是不是也喜欢应知天,我陪着她喝茶。我说道:“霜心,云昇曾经向我求婚,而且是在我顶着一大块胎记的时候。他爱那时的我,我就不可能放弃今日的他。” 林霜心说道:“当你历经了沧桑,你就不会再觉得,爱情是一件必须的物品。我现在,爱的是茶,是花花草草,是写诗作赋,但我不会再爱一个人了。” 我心里乱得很,没办法静下来。也没坐一会儿,我就离开了。我不敢想象,如果常云昇不回来,以后我应该怎么办。我默默地祈祷,希望他可以快点回来,还有长勇,这些日子我都瞒着莲生,说他们有别的事,忙着呢。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我睡不着,起来在窗下徘徊,心上凝聚着忧伤。这么多天了,这些人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真的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又是一天清晨了,太阳照旧升起。我无意间听到二老爷说,常云昇连日不上朝,又正逢边境作乱,放眼众武臣,老的老,年轻的又没什么经验,皇帝气得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我都没有胃口吃早饭,但为了莲生不起疑,还是硬喝了一碗粥。月夫人说,今天她约了紫潭郡主和庆国公夫人赏菊,要我也去,我才懒得去。月夫人却一直在催,我不得不坐到铜镜前,梳妆打扮起来。 莲生问我想梳什么发髻,我说都没有关系。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常将军来了。我一听,惊得站了起来,莲生手中的梳子也跌落于地。 我披散着头发,不顾 一切地跑,却在院子里撞见了常云昇,他一脸笑着,真的是他!他在朝阳里,笑得可真是灿烂!还有秦有时,跟在他身后,我冲过去,却一下子跌倒在地。 很快,我被两个美男子一左一右地搀扶了起来。我气得不行,左边打了常云昇,右边又去打秦有时。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拼命地打他们,才能发泄我的心情! 他们也就站在那里,任由我打。常云昇说道:“墨渊,你打够了,我们先走了。我还得去向皇上请罪。有时也得去一趟南府。” 我冷笑道:“秦有时你可得当心了,南风遥已经知道了你和南亭雨的事,你就等着被打吧!” 他们果真走了,我又着急起来,问道:“你们吃早饭了吗?忙什么?” 秦有时笑道:“你这样迎接我们,再待下去,可不被你吃了?我宁肯去南府。” 秦有时果然不给我面子,他又说:“墨渊,看看你的眼圈全黑了,是不是想常将军想的,你还是先补补觉吧。” 我瞪着秦有时,常云昇说道:“墨渊,你先休息,我下朝了就来找你。”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梳妆了,也不去参加赏菊聚会了。我回到自己屋里,倒头便睡下。任是莲生和其他丫环再来唤我,我就是不肯醒了。月夫人只得带着月锦端去了。 第88章 接风洗尘 我睡了一觉以后,就带着莲生溜了出去,来到了常府。阿英终于可以歇一歇了,而常云昇自然少不了被皇帝责骂一顿。莲生这才知道,长勇他们消失了这么多天,莲生说道:“小姐,你 怎么能有事瞒着我!还有这么重要的事!” 我这不是不想让莲生担心嘛,再说告诉了莲生也没什么用。莲生不依不饶道:“小姐,你这是看不起我,不相信我!” 我没有办法,只得向莲生求情,许诺请她吃炙烤羊肉,她才不吭声了。 谁知道常云山也赶回来了,他也是才知道,常云昇多日不见,竟是无缘无故地消失。常云山在我面前转着圈了,说道:“墨渊姐,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我可不惯着他,我说道:“是阿英说不许对外透露的,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去问她。” 只要把阿英搬出来,常云山就瞬间怂了。他小声起来,说道:“你也可以跟我说一说嘛,要是我哥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现在是一个一个地解释,当然我需要的解释,必须去找常云昇。这家伙直到月亮升上天空,才回到府上。我本来已经想走了,常云昇,还有秦有时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常云昇见了我,说道:“墨渊,等了很久了吧?” 我又带着莲生回去,阿英见了常云昇,激动不已,说道:“将军,你已定定辛苦了吧?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菜。墨渊还亲自下了厨。” 常云昇和秦有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秦有时说道:“墨渊的手艺,也不知道怎样呢。只怕不是惊喜,却是惊吓。” 常云昇说道:“连日来多受惊,回到府上,还得再受受惊,倒也见怪不怪了。就算墨渊做的菜惊天地泣鬼神,也不必大惊小怪。” 没错,今天我是闲得很,亲自做了几样菜,让他们感受到回家的感觉。很快,大家坐下来吃饭,他们都格外小心,菜叶子里吃出了虫子,虾茸里挑出了虾壳,肉丸里牵出了发丝。秦有时说道:“就算是在贼人窝里,也比这伙食干净呢。” 我忍不住笑了,常云山也吐槽道:“墨渊姐,如果你不是将军的女儿,凭这手艺,下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说道:“那你们听好了,这盘青菜是阿英洗的,这虾是莲生做的,这肉丸嘛,是我和阿英两人合力所成。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嫁不出去啰?” 大家都笑了起来,常云山只得闭了嘴,秦有时说道:“墨渊,你越来越过份了,从前在云水窝,虽然天天煮糊糊,你也煮得很用心。” 莲生在一旁笑道:“这些菜是做失败的,还有两三道菜呢。马上就来。”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里,果真又上了几样菜,拌木耳菜,炸野鸡丁,还有萝卜肉末汤。大家尝了尝,觉得正常了,终于安心吃起饭来。应知天不在,一问,才知道他是去了东昌府,我真的不理解,既然都没有希望了,他为何还缠着林霜心不放。 我问秦有时有没有通知南亭雨,他来雍城了。秦有时没有回答。我知道现在他们的事也算暴露了,却不知道南风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我猜着应是不好,否则秦有时也不会一直跟着常云昇。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呢?既然秦有时没有回答,我也不问了。 但是我感兴趣的是,这些日子,他们 都去了哪里?他们是怎么走到一处的? 常云昇命人撤了饭菜,又吩咐人泡上茶,还拿出了一些吃食,我一看,不是风干兔肉吗?而且一闻就是秦有时腌制的。秦有时显然也发现了,问道:“你拿了多少啊?” 常云昇笑道:“也没多少,秦婆说,山里兔子多的是,你也不怎么吃,就都给我了。” 大家都吃起兔肉干来,秦有时不服气地说道:“婆婆真是偏心。” 常云昇说:“你现在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分文未出,我拿你一点儿兔子肉,又怎么了?”秦有时说道:“我也不是没钱,你说个数,该给多少,我就给多少!” 秦有时从来嘴上不吃亏,我赶紧给他递眼色。这是京城,可不是穷乡僻壤,像他没有进项,要想在雍城呆一些时日,是不可能的。到那时,他便只能睡大街了。 可是秦有时坐到我身旁,嬉皮笑脸地说:“我家墨渊会管我的,你要是想收钱,你找墨渊收,她可有钱了。” 我去,这个死鬼,又打上了我的主意。秦有时说道:“前些日子我卖药草,也小赚了一笔啊。虽然雍城房贵米贵,我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起吧。” 莲生和长勇只顾着大嚼兔子肉,特别有夫妻相。莲生说,要是天天能吃到兔子肉,她宁愿住在云水窝。长勇说,他也愿意。秦有时说道:“我不愿意,照你们这么吃,多少的野兔子,都会叫你们吃绝种了。” 常云昇感慨道:“云水窝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我要是以后老了,也要去那里养老。”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头吃兔肉,假装没听明白。秦有时一听来了劲,说道那不如先就在那里造一些房子,等到老了,直接住进去便好。 一群年轻人,却讨论起了养老的事。我提出的问题可不是这个呀,阿英和我特别有默契,也觉得偏题了,问道:“将军,你消失这些日子,不是只去了云水窝吧?” 这时,常云昇说道:“你知不知道叶镇?” 阿英点点头,说道:“知道呀,就是离云水窝不远的一个小镇,供过路游客歇脚吃饭的。” 常云昇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金簪,灿灿的闪着光。大家都惊呆了,常云昇说道:“这支簪子,便是在叶镇的集市上买到的。” 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一只钗,又能怎样呢? 常云昇说道:“一个小镇,居然有这样上等的金簪出售,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常云昇和长勇,本来已经从云水窝踏上了返回雍城的路,还带着不少山货,到了叶镇,就说吃些东西,顺带逛一逛。后来无意间听到一个传说,说是傍晚之后,镇上会有夜场,比白天可繁华太多,而且这个夜场,需得走北山的地下通道,才能到达。 常云昇觉得好奇,便带着长勇去了,果然,出了长长的隧道,便是一片灯火通明,各样的吃食,玩物,看的用的,繁华不尽。 常云昇便是在这里相中了一支金簪,这金簪价格也算合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金簪,是梁国的风格。常云昇有所疑心,便在此地歇了下来,一连多少天,却也未见异常。直到看到了秦有时,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有时带了不少药草,一见到常云昇,也觉得吃惊。原来这里高价回收药草,秦有时想着多挣些钱,和南亭雨才能有可能。 到了第六天,常云昇忽然觉得不对劲,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他再也无法淡定,夜里警醒着,果然就发现了怪异之事。一队队的人马,被一些黑衣人绑着手脚,连成一线,向远方驱赶。 常云昇第二天,便悄悄叫住了秦有时。往回走时,来时的隧道却不见了。这令常云昇大吃一惊。好在他有随身带着罗盘的习惯。他 镇定下来,取出罗盘,才发现那山居然被一片新鲜的草皮覆盖着,不用太费力,便触到了机关,隧道出现在眼前,四人忙冲了进去。 说起来,此事就像做梦一样。不要说我们不信,连他们自己不也相信。不过,要不是为了贪图利益,他们也不会去到那个地方。那里说不准便是梁国人搞的,将人诱拐了去,一定没有好事,真是可怕。 第89章 郁闷的常将军 常云昇将买的那支金簪送给了我。我自然开心得很。我对他说:“下次,你可要和我一起回云水窝。” 他瞬间笑了,说道:“那是自然啊。秦婆婆好喜欢我的呢。还有,上次我送给你的那树绿梅,也长得很好。等到花开了,我们就一起去看,好不好?” 我说:“我跟你一路,省得你到处乱跑啊。到时候不要又跑到什么镇去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扯的谎。” 常云昇一听,眉头皱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不相信我?我从来不屑说假话。” 我说道:“你激动啥,好像是恼羞成怒了呢。” 常云昇摇着头道:“看来,果真是不能和女人讲道理的。你知道吗?秦婆在我面前说了你好多话。” 一时间我又好奇起来,不知道他去了云水窝,都和秦婆婆说了什么。好在秦有时不在,否则必定要将我的那些糗事说个没完。常云昇笑道:“看,你不就紧张起来了吗?你又怕什么呢?” 我哼声道:“我怕什么?我虽然长在山野之间,比不得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自然也配不上你这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你大可不必跟我在这里浪费口舌呀。” 常云昇说:“墨渊,秦婆将你猛一顿夸呢。说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最是善解人意,又有一身的好医术,会洗衣,也会做饭,还会缝缝补补,绝对是贤妻良母的首选。” 我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低了头。秦婆的话,也真是太实在了,好像是要将我推销出去。但她所说的我的优点,听来听去,也好像不多啊。从古至今,好女孩不都是用来辜负的吗?是实在没有魅力了,才勉强寻出的形容词。不过说我医术好,还是令我感到挺骄傲的。 常云昇见我有所思索,却又说道:“墨渊,其实秦婆说得不完全对,你有时候可坏得很呢!你在秦婆面前,一定是极乖巧听话的。” 我玩弄着他送给我的金簪,说道:“面对什么样的人,就得变成什么样子。女子为水,水,既最柔,亦可成寒冰利刃。” 常云昇说道:“这话又何必分男女,再坚强刚硬的男子,心中也有最柔软的地方。” 说了好一阵话,我又问起秦有时应当如何安置。他来雍城的目的,是为了见南亭雨一面。然而他竟还抱了痴心,打算和南亭雨长相厮守,这不是白做梦吗? 我都替秦婆为他担心。这样下去,到时候无论是病弱的南亭雨,还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秦有时,都会受到巨大的伤害。 我倒是想将秦有时领回府里,或者求月行山为他安排一份差使。不过这样的话,动静可太大了。我望着常云昇,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常云昇见状,好像是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墨渊,你,你怎么了?” 我说道:“你能不能让秦有时,在你府上小住一段时日,到时候等他想通了,兴许也就放下了,就回云水窝了呢。” 常云昇更加惊讶,说道:“你还以为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秦有时在你心中有如此重的份量?可是我为什么要收留他呢?我这儿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我有些气了,转身便走,说道:“那就不打扰了,我只有将他带到月府了。” 常云昇连忙追上了我,说道:“可千万别,还是住我府上吧,我这里养十个他,都没有问题的。” 果然这一招是奏效的,小小地拿捏他一下,我觉得好开心。只是秦有时又跑出去了,不用想,他一定又去南府自讨没趣了,他虽然长得俊俏,但真的太单纯了,一碰到爱情,比我还要傻,不管不顾,不问结果。可是南亭雨怎么能嫁给他呢! 南风遥也断不会同意的,从某个层面来说,南风遥将南亭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可以和秦有时成为好朋友,是为了治南亭雨的病,他也可以和我搞暧昧,还是为了南亭雨。我倒有些羡慕起南亭雨来了。 常云昇给长勇放了几天假,长勇天天和莲生约会。常云昇以为东边发生了战乱,皇帝既然严厉斥责了他,肯定很快也会派他前去平定战事。 所以常云昇特许长勇和应知天出去放松。长勇和莲生,那是天天腻歪在一起,而应知天呢,永远也等不到林霜心的回应。我看着都觉得他可怜。 但应知天不这样想,林霜心不接受他,那是她的事,他去见她,哪怕是远远地看她一眼,那是他的事。 我感慨道:“应公子真是世间少见的痴情的人。” 常云昇却道:“但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未免残忍,世间真正的幸福,莫过于两情相悦。” 我不知道,常云昇居然对情感也颇有感触。但他说的是屁话呀,谁都知道两情相悦最好,可是世上有多少人是彼此深爱的呢?在我的身边,看似最幸福的月行山和月夫人,也只是表象罢了。 月行山深爱过的女人,一定不是月夫人,而月夫人心中的怨言,还有这些年来,用力地证明自己,都说明了,其实她的内心,明了一切。 所以我对感情,不会抱太多期望。古代的男子,若太优秀,少不得三妻四妾,若无能无用,妻子便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被拖累者。现在我是挺喜欢常云昇的,但将来,我也未必会嫁给他。除非...... 我正在想着,常云昇的傻弟弟常云山冲进来了,看似有些狼狈,却满面掩不住的喜色。我不由得问道:“云山,你怎么衣衫破了,脸上还有伤,赶紧我为你看看,还伤到哪里没有?” 常云昇说道:“又惹了什么祸事?受伤了自己去拿药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我瞪了常云昇一眼,说道:“你就这么没人情味儿?万一伤到骨头了呢?” 常云山却乐呵呵地,说道:“墨渊姐,没事儿,我告诉你啊,今天,我和肖世子在酒楼里干了一架。” 常云昇一听,便骂道:“你这不长进的东西!明天起还是不要出府了!” 只要跟常云山在一起,常云昇就带上了爹味,真不讨喜。常云山跑到我面前,说道:“那该死的家伙,居然来酒楼里,专要吃我做的糕点。他取笑我,居然在酒楼里做糕点,我自然不可能由着他,我们骂着骂着,便打了起来。我受了一点伤,他也没占到便宜,哈哈。” 我不由得怀疑,常云山是不是被打傻了,担忧地看着他。常云山笑道:“后来,阿英经过这里,她竟替我出头,她一露手,那肖世子大气也不敢出了。阿英说,就算我做糕点,也比肖世子那个废物强多了。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阿英今儿是美女救了这二货。当然,阿英看的是常云昇的情面,常云山乐呵个什么劲儿呢。我对他说道:“云山,你还是先上药吧,要是脸上留了疤,可不好看的。” 常云山一听,赶紧去一边上药,一边走一边笑着。我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常云昇紧皱着眉,说道:“云山究竟在想什么呀,阿英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自己此生不嫁人的。” 我看着常云昇,说道:“你不是他亲哥吗?你怎么也不说帮帮他呢?” 常云昇笑道:“我自己都搞不定自己的事,又如何帮他呢?他既然这么喜欢做糕点,最好找个煮饭婆才好配。” 不一会儿,常云山又过来了,还是那么高兴,一边喋喋不休地和我们讲话。他问我们,阿英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了。又问我们,自己最近是不是变得白净些了,因为他也悄悄在做保养,他还问我们,阿英喜欢什么,他打算趁热打铁,快速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阿英的出现,确实让常云山越变越好了,但是,常云山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阿英那拿刀拿剑的手,非寻常人可以牵上的。现在常云山最擅长的,不过是洗手做糕点,从里到外,常云山都不是阿英的菜,大约他只有凉凉了。我的眼神里,不由得露出几分悲悯,他却依然手舞足蹈。我看得出来,常云昇的无奈和郁闷。 第90章 秦有时化身贴身管家 秦有时是在常府留下来了。但是无功不受?,我后来才知道,没几天,秦有时居然成了常云昇的贴身管家,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想的是,秦有时在常府小住几天,实在见不到南亭雨,也就罢了,到时候自己便会回云水窝去的,毕竟在雍城这个地方,要么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要么你有背景,要么你有能力,否则一个外来者,是难以生存下来的。 谁知道不久我就听阿英说,现在常云昇连一日三餐,都是由秦有时负责的。秦有时为了留在常府,居然主动要求,甘心做下人。 我一听不禁感慨,秦有时向来不受约束,可现在为了南亭雨,他居然可以如此轻贱自己。他是学医的呀,就算要找事做,也应该找这方面的事,这样也未免太浪费人材了,可惜了。 我决定亲自去看看。我特意打听了,常云昇在府上的日子,便带着莲生冲了过去。 常云昇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因为我一般去找常云昇,也是有些原因的。他看见我有些焦急,还有些生气的样子,颇为不解,问道:“墨渊,谁欺负你了?” 我说道:“哪里有人欺负我,我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常云昇说道:“那便好。我也没有事,不如我们找点事做?” 正说话呢,秦有时从里面出来了,他的手里端着一盏茶,说道:“将军,茶泡好了,你要的七分热,刚刚好。” 我吃惊地看着秦有时,秦有时见了我,也吃了一惊,但马上淡然地说:“墨渊也来了,不如我再泡一盏?” 我瞪着秦有时,他却只当没有看见。我对秦有时说:“我竟不知道,你泡茶的功夫何时这么好了?” 秦有时笑道:“我样样都好啊。” 常云昇说道:“墨渊你可不要误会。我与有时兄相见恨晚。既然他要在雍城呆上一段时日,我自然是要留客的。” 我讥讽道:“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秦有时连忙插嘴,说道:“墨渊,不是这样的,我反正也是闲着,做一些小事,是我乐意的。否则我也不好意思住在这里啊。” 可是看着秦有时服侍常云昇,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嘛。常云昇端起茶,递给我,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向来不饮茶的。也没那个福气,让将军亲自侍候。” 这时已经快中午了,我打算离开,常云昇留我吃午饭,我已经被他气饱了,还吃什么饭。秦有时却开口了,说道:“墨渊,今天有你爱吃的拌野鸡肉,清炖鹿肉。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好吧,我留下来吧。秦有时对常云昇说道:“我去厨房催一催他们,让他们再快点。你们先聊会儿。” 我看着常云昇,说道:“秦有时是难得的医才啊,你就让他用治病看人的手,为你做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府上若是缺下人,我倒是可以送你两个。” 常云昇不以为然地笑笑,对我说道:“墨渊,你又误会了。我不是要他做下人,我是将他当作一家人啊。可是他非要如此,他觉得这样,在府上住着,才不会不好意思。”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自然,秦有时再脸皮厚,也不好住在别人家里。可是常云昇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啊。 看我气呼呼的模样,常云昇说道:“墨渊,你好像比关心我,还要关心他呀。” 这怎么能一样呢?秦有时就相当于我的亲兄弟一般,我虽然不能带他回月府,可是我也不肯让他在别处受半点气,除非我看不见。 我故意说道:“你怎么能和他比呢?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常云昇惊讶地瞪着眼,说道:“墨渊,你这样说,我好难过。要不这样,你把他接回月府,你想怎么对他,都可以。” 这不是笑话吗?我要是能那样做,可不早就那样做了。我把心一横,就往厨房那边冲去,果然,常云昇半途截住了我,说道:“墨渊,你这人怎的不讲理了?” 我和常云昇在这边推推搡搡,莲生早就跑去找长勇了。不一会儿秦有时叫吃饭,饭菜就摆在池子边的水阁里。正吃饭呢,常云昇又说道:“有时兄,下午我带你去西山打猎,可好玩了。野物也多得很。” 我才懒得理会他们去干什么。反正秦有时为了留下来,这样巴结着常云昇,而常云昇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也不想看了。一旁的长勇问道:“将军,你怎么不带墨渊小姐去呀?” 常云昇说道:“都是些闺中女儿家,万一到时候摔了跌了什么的,多麻烦。” 我笑道:“我自然是不配和将军去打猎的,我又不会侍候人什么的,一会儿又要七分热的茶水,我侍候不来,岂不是罪过了?” 一席话大家都笑了。秦有时说道:“墨渊,你这是吃将军的醋了?” 我差点一口饭喷了出来,脸面发烫,这秦有时虽然处处讨好常云昇,可是对我还是一点也不肯留情啊。我便骂他:“有时哥哥,你这可是给人治病的手,如今年纪轻轻,你就要改行了吗?虽然跟着将军有前途,但你忘了秦婆婆是如何教我们的吗?” 秦有时说道:“是呀,我没有忘记。将军也很善解人意,过些日子,我便去做军医。” 原来是这样,可是常云昇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可恶!我的脸又有些发烫,常云昇为我舀了一勺汤,说道:“这鹿肉汤可鲜美?吃过饭,要是你也愿意跟我们一同去,也是可以的。” 我赶紧摇了摇头。 秦有时笑道:“你若是不去,到时候我们会在背后说你很多坏话哦。” 我笑骂道:“你敢,你若是敢胡说八道,我也会到南亭雨跟前,告诉她,你别有新欢了。” 秦有时说道:“你三言两语,怎可挑拨我们的关系呢?我们早就有了誓言的了。” 我不想再给他泼冷水了,便埋头吃肉。我可是一点也不看好他们,门不当户不对的,南亭雨还是个病秧子,秦婆不会愿意他娶这样的女人,而南风遥呢,也不会让南亭雨嫁给他。 常云昇为我夹了一块鹿肉,说道:“你们太像一家人了。” 我笑道:“你这是嫉妒吗?我们从小在云水窝一起长大,这样的情分,岂是旁人可以比的?” 常云昇说道:“有什么好嫉妒的?他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朋友。” 我说道:“我的朋友可多着呢。算起来有一屋子呢。你排在第几?” 这时常云昇停了筷子,看着我说道:“那得问问你了。我在你心里,是排第几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猝不及防,赶紧说道:“你怎么待我,我便怎么待你。我在你心里排第几,你在我心里也便排第几,绝不会亏了你。” 常云昇爽声笑了起来,说道:“如此甚好,甚好!” 然后他又喊秦有时,“有时兄,咱们痛痛快快地,再喝他几杯!” 我真怕到时候秦有时喝多了,胡言乱语起来,便拽着秦有时说道:“有时哥哥,少喝些,别跟打仗之人比酒量,他们喝酒也是拼命的。” 秦有时却像一只白色的狐狸,乖巧地依偎在常云昇身旁,眼睛下已泛起红意,我知道他酒量不怎么行,除了喝常云昇,他还没有和别人喝过这么多的酒,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常云昇笑道:“怕什么,喝醉了就睡觉去,床是现成的,解酒汤也有,你还不放心什么?便是你不交待,我也绝不会亏待有时兄!” 第91章 常云昇的烦恼 大武朝东面战事渐起,相邻的安国,本多年来相安无事,前些日子,却有安兵强抢雍朝边界的女子。事情闹了几日,安兵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攻打起雍朝的边境来。 其实安国的实力本不比咱们赵国,但因为一向与赵国没什么冲突,在边境的军事布控也较松一些。这也是安兵敢前来冒犯的原因。 从来与梁国有了战事,不是派月行山,便是派常云昇出马,他们倒也屡立战功。现在不论是月行山,还是常云昇,都还没有接收到命令。 其实与安国的这点子事,可大可小,韩国实力不及我朝,国土面积也不及我朝,却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不是找死吗? 派谁去?府中在朝为官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回来后,不时地议论几句,月行山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晨起练剑,好像不知此事似的。 我也听了一些消息,是真是假却不明了。这次皇帝准备派一个皇子去征战,就当练手。在皇帝看来,这次的场面不算太大,胜券却是很大。只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将军,带着皇子和军队出征。 既然如此,这样的好事,于情于理,怎么着也应该落在太子头上吧? 如果是太子出征,皇帝会派谁陪护呢?月行山倒是说,十有八九是常云昇。然而常云昇那边,却没有动静。但放眼天下,还有谁比常云昇更合适的呢?我心绪有些乱,既盼着他能去,又立一功,却又不愿意他去。若是他去了,不知有多少日子见不到面了。 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常府看看情况。 我到了常府,常云昇上朝还没有回来。秦有时见了我,自然又是一番取笑。我也毫不客气地笑他,说说笑笑一阵,常云昇进来了,都没有察觉。我们正争论着,云水窝哪片山上的野果最好吃。常云昇走到我们中间,笑笑地看着我们,没有说话。 他这副样子,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问道:“将军怎么丢了魂儿似的?” 秦有时说道:“将军,还没有吃饭吧,厨房里有现成的冰糖莲子粥,现在天气干燥,最合适补肺了。” 常云昇说道:“也好。还有那腌制的萝卜,最宜下粥的。” 我小心地问道:“将军,平定东面的战乱,此次是派谁去呢?是你吗?” 常云昇说道:“太子是叫我一起去的。但是现在,太子去不了了,我自然也不好去的。” 我问道:“为何?”然而此话一出,却又觉得不妥,这些事情,我还是少打听的好。况且,常云昇一脸疲态,我便知道他也是很累的。人在雍城,未必比在战场更轻松。 秦有时叫丫环端来了粥和小菜,我们便在一旁,看着他吃。常云昇说道:“你们怎么不吃?” 秦有时忍不住笑道:“这粥是墨渊一来就叫厨房炖上的,她已经连吃了三碗了。” 常云昇一听到此,不由得笑了,说道:“很好,墨渊你明天还想吃什么,也叫他们一早备着。我若是不在,你就安排着点儿。” 秦有时笑道:“将军,墨渊可是一点也不跟你见外呢。你若是放心,这整个常府,她都能收得下。” 我一听,这个秦有时,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连忙掐了他一把,说道:“再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没分寸。”他故意嗷嗷叫起来,跟杀猪似的。 要是叫南亭雨看到他这样的形象,也不知会不会把亭雨妹妹劝退。在南亭雨面前,他可是一只有风度,还有颜值的狐狸精,可是一到我跟前,就和一只二狗差不多,贱得很呢。 常云昇用慈父般的眼神看着我们,让人极不习惯。 我回到月府后,还有些放心不下常云昇。月行山也回来了,我才听说,这次出征,太子沧霖和四皇子沧灵都在积极争取,众臣都力挺沧霖,毕竟人家是太子,名正言顺嘛。太子也给常云昇递了话,希望常云昇可以和自己一起出征。 谁知沧灵半途冒了出来,沧灵的话说得倒是很动听,说此次战乱不大,杀鸡焉用牛刀,太子的人品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令众人膜拜。至于自己,平时只知玩乐,没怎么为皇帝分忧,为国家出力,希望现在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居然也有那么一股臣子,支持沧灵。而沧灵的母亲又是萧妃,是皇帝的心上人,一来二去的,拖了几日,皇帝竟真的同意了。 我问月行山,“那派哪位将军去主持呢?” 月行山不语,我脱口而出,“难道是常云昇?” 月行山道:“圣上说,让沧灵自己挑选人。现在还不知情况呢。” 第二天一早,我又跑到了常府,常云昇却还没有起床,秦有时悄悄告诉我,“将军病了。” 我连忙跑到他的床榻前,他果然面色苍白,半睁着眼睛,一看是我,虚弱地说道:“墨渊,有事吗?” 我看了又看,说道:“没事,我就是想找找有时哥哥,你先好好休息。” 我把秦有时拉到一旁,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有时说道:“就是将军病了呀。” 我说道:“你还敢瞒我!” 这时,秦有时按了按我的手,低声道:“在你之前,四皇子已经派人来过了。他们想要让秦有时和四皇子一起出征。但昨天将军突然病倒了,自然是无法的。” 我心下也猜着了几分,常云昇的病,恐怕在心里吧。但既然四皇子想要常云昇一起出征,他大可以直接向皇帝说明啊。这却又是什么用心?是借机试探常云昇吗?无论是太子,还是四皇子,常云昇都是得罪不起的啊。 我问秦有时,“你用的药没问题吧?” 秦有时一愣,有些生气地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能不能装一装傻,非要说出真相吗? 我说道:“你可要小心着啊,好好照顾将军,他若是有任何闪失,我可饶不了你的。” 秦有时说道:“我自然是日夜不离身地照顾将军,将军是我的衣食父母呢。” 这话没错,也亏得秦有时在这里,否则我真不放心了。 这时常云山冲了进来,哭道:“哥哥,你没事吧,哥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秦有时摇摇头,笑道:“二公子,放心,将军没什么大碍。” 常云山不依,拧着眉毛,说道:“你不是天天照顾着我哥的吗?你是不是故意下了什么东西,要我哥的命啊!” 常云山一边哭,一边就跑向常云昇房间里了,秦有时拦都拦不住。我感慨道:“果然是亲兄弟呀。” 秦有时却说:“如果你生病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秦有时还想当我哥哥呢,这么不尊重。我再次警告他道:“你小心看着将军啊。将军若没有好,你可不许去找南亭雨。你连想也不要想南亭雨!” 正说着呢,常云山的哭声又传了过来,我们不得不冲了过去,病榻上的常云昇,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好啦,云山,你再哭,我都快被你吵死啦。” 常云山这才收拾了眼泪。 我们也打算出去了,让他一个人好好歇一歇。常云山却喊道:“墨,墨渊,你坐下来,陪一陪我。” 秦有时坏坏地笑着,我用一个眼神,把他杀了出去,令他去厨房里看一看,叫人煮一些清淡的粥。常云山也不出门了,打算这几日在府里守着常云昇。应知天虽然天天要去东昌府,可常云昇出了事,他明天很快就回来了。阿英帮着常云昇打理军中的事,倒也得心应手了。 我就坐在床边,屋子里太安静,他也虚弱得很,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常云昇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我轻轻叹了一声,他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吧,眼睛也微微地闭着。我心想,只是装病嘛,没必要弄得如此真实吧?也不知秦有时,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常云昇努力睁开双眼,微微笑道:“墨渊。” 我连忙制止了他,说道:“别说话,有什么以后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他微笑着,合上了双眼。我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孔,苍白而憔悴,眉宇微皱,我在心里勾勒着他的样子,一遍又一遍。 后来,外面落起了雨,淅沥淅沥的雨声传进耳里,像是点滴叮咛。我不由得有些感慨,雨停了,我悄悄走了。秦有时说道:“看你,眼圈儿都红了,告诉你没事的。” 我瞪了他一眼,又破涕为笑。 到了晚上,我就听月行山说了,皇帝派和沧灵一起出征的,是另一位将军,三十有旬,要经验也有经验,也打过些胜仗。最关键的是,此人还是沧灵的表兄,唤作陈奇的。 如果是这样,那沧灵一开始便要选择的人,便是陈奇了,兜了一个圈子,也是明知结果,却故意闹了这一出,也是没谁了。 常云昇不仅得罪了沧灵,而且沧灵私下派人到常府的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太子哪里知道了,也未必心中舒坦。常云昇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我感觉很是郁闷,月夫人却还指责起月行山来,说道:“你说你中意常云昇吧?今儿一下子就得罪了太子和四皇子,你还说我没见识,墨渊,你可不要再去常府了!” 月行山无奈地叹道:“你又扯到哪里了?圣上最是看重云昇,你个妇人哪里知道。” 我赶紧溜走了。 第92章 大将军养病 沧灵和陈奇二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向国都东边出发了。 那天清晨,皇帝还特意为他们举行了送行仪式。 朝中不少文武大臣都去了,月府的大老爷,二老爷也去了,月行山也去了。头天月如梦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叫他们一定要去。 我想让月行山不要去,可是想想,大老爷和二老爷是一定要去的,月行山去不去,别人也都地觉得,月府和四皇子关系密切。谁叫月如梦嫁给了四皇子呢! 朝堂上的事,我自然是不懂的,我只是希望,常云昇快快好起来。 月秋秋听说常云昇一病不起,心里着急得很,拉着我问了又问。我告诉她,没那么严重,常云昇常年征战,出生入死,没那么娇气。很快就会好的。 月秋秋认真地听着,两只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我,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真怕他有什么闪失啊。” 我不禁动容,月秋秋素有心疾,本不该激动的,也不知她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对于常云昇的那份心意,从来未变过。只是他们之间,却没有可能。 我不由得心疼起月秋秋来。我曾经也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遥不可及,却又满是憧憬,既甜蜜,又美好,却又不真实,就像是,春日里的一场梦。梦里落满了花,让人不愿醒来。 月秋秋说道:“墨渊姐,你可要好好地照顾他呀。” 我当然会了,而且我告诉月秋秋,有一个神医,一直在常云昇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呢。月秋秋一听,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了。其实我说的这个人,是秦有时,虽然他说话让人讨厌,做事却也令人放心的。 月夫人和月行山对于我的婚事,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月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太史令的公子对我有心,她高兴坏了。在我面前把谢良安夸了又夸,让我多和他接触一下。 其实谢良安也不坏,看上去温逊有礼,然而一想到他那飞扬跋扈的妹妹,我的心里就不淡定了。要是我有一个这样的小姑子,这一辈子也是够够的了。 月行山虽然没说,却还是看好常云昇。他还私下里给我拿了一些东西,让我给常云昇拿去。只要月夫人知道我去了常府,必然不高兴,但是月行山偏偏护着常云昇。月夫人有时气得牙痒痒,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要端着她那贤淑的样子。 于是我今日给常云昇送参,明日给常云昇送药,月秋秋更是缠着端姨娘,将端姨娘珍藏的一味补药拿了出来,那是端姨娘专为月秋秋制的。月秋秋非要她送常云昇两粒,端姨娘无法,只得依了。 每每秦有时看到我拿着那么多东西,便会调侃一番,说道:“你这是要将月府都搬过来吗?”我四处查看,又询问常云昇的病情,秦有时更是嘴不留情,说道:“愈发像这里的女主人了。” 我也不跟他客气,说道:“难不成你还跟我争这个位置?要不我让给你?” 可能是我们说话太多,有时在常云昇的房间里,也忍不住互损几句,床榻上的常云昇本来是睡着的,也被吵到了,睁开眼睛,我和秦有时依然在斗嘴。常云昇无奈地伸出手,敲了敲床,秦有时连忙冲过去,说道:“将军,你醒啦?”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差得很。秦有时握着常云昇的手,柔声说道:“将军,你现在感觉怎样?”那媚态,真是像极了一只狐狸啊。 我都有些嫉妒他了,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 常云昇的眼神瞟向了我,我这才走了上去,说道:“将军,今天是不是好多了,看脸色还不错的呢。” 常云昇微微笑了,说道:“我没事的,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说得真是高兴,我也想听听,你们继续说。” 秦有时笑道:“将军若是再不好起来,墨渊可就要把整个月府都搬过来了。” 常云昇轻声道:“你们还真把我当成了病人吗?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墨渊,别再拿东西过来了,你人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秦有时笑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呢。” 我立马回击道:“儿大也不中留呢,将军你说是不是?” 秦有时也不示弱,说道:“我为了心中所爱,勇敢一次怎么了?” 我说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我支持你这么做,绝对支持你!” 常云昇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秦有时撒娇道:“将军,你可得评评理了,墨渊她老欺负我。” 我更不服气了,“明明是你欺负我的!” 这样争吵一阵,大半日时光便去了。已是深秋时节,天气寒下来了,厨房里一会儿炖羊肉汤,一会儿熬小米粥,除了斗嘴,我和秦有时最爱做的事,便是吃东西。 用秦有时的话来说,他可算是享福了。从前在云水窝,哪里有这么好的待遇。一时间提到秦婆婆,他又低垂了眉眼,好像一下子卡了壳,面前的美食也不香了。 我连忙说道:“等将军好了,我们就一起回云水窝,放心,我们一起回去,婆婆是不会骂你的。” 秦有时说道:“谢谢你啊,墨渊。” 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心酸起来,我真讨厌他,这么煽情。我赶紧骂他,“这羊肉汤都快凉了,你还不喝,喝不完,明天便都是你的了!我可是和厨房说了,明天将军要喝鲫鱼汤!” 秦有时又被我弄笑了,说道:“是你想喝鲫鱼汤吧?月府还会差这几条鱼吗?你非要来将军府蹭饭?” 常云昇已经无可奈何了,笑道:“从前我带云山时,便好像养了个儿子,这我认了。如今你俩在这儿,我又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一双儿女。” 我们异口同声道:“才不想跟他做兄妹呢!” 正说着,常云山回来了。现在他偶尔去酒楼里做做事,不一会又回来了。常云山俯身在常云昇身旁,嘘寒问暖,常云昇欣慰地说:“有他们在,你不必这么早赶回来,你又做不了什么。” 常云山委屈地说道:“哥哥,你怎么这样说我。” 我连忙说道:“你别难过,他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人。” 常云昇一语不发,含着笑看我,看得我心里慌慌的。 既然常云山回来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常云山说道:“墨渊姐,你可别走啊,如果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以后我晚点回来。” 秦有时笑道:“二公子,你墨渊姐也不想走呢,但是女儿家总归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毕竟你墨渊姐在雍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去就会被人认出来,怎么能太招摇呢?” 常云山问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秦有时抢先答道:“自然是要来的,刀山火海也要来。墨渊的性子,我最了解了。” 我笑道:“本来是要来的,可是你在这里,也足够了,我就没必要来了吧。” 这时常云昇说道:“墨渊,要是你忙的话,也不必天天来的。” 常云山惊叫道:“哥哥,你会不会说话呀?” 我知道常云昇也是怕我不方便,不过我在心里是认定了他的,况且我光明正大,又有什么怕的?我已经走出去了,却回过头来,笑道:“这几日天天有日头,我就想多出来走走呢。” 我听到一阵笑声。 第93章 病娇将军上线 自从常云昇病在床上后,也有好几天了。据说沧灵和陈奇也到达了东边的战场,首战就告捷。常云昇一天好似一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秦有时说,再过六七天,他便可大愈了。 这两日梁王府有些事,老夫人身子不大自在,我因此耽搁了。第三天,我赶紧往常府跑,一进院子,却看见秦有时正扶着常云昇,两人一边慢慢地散着步。一见了我,秦有时笑道:“墨渊,前两日怎么不来了?将军可是盼着呢。” 常云昇对秦有时说道:“你不必扶着我,我自己能走。” 秦有时却说:“将军,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又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乍然见了阳光,只怕会犯晕。”他温柔地搀扶着常云昇,语气却是十分坚定。常云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秦有时说道:“将军,那边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墨渊也来了,咱们去那边看看好吧?” 常云昇点点头,说道:“那些花还是当年我母亲种下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伤感。 秦有时说道:“那老夫人一定是一位极聪慧,极爱美的女子。” 这马屁拍得,我真见不得秦有时这样子。我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后面,秦有时继续说道:“将军,云水窝的野菊花,开得那才叫好呢!漫山遍野都是,做成药枕,药被,清热,治头疼最有效了。” 常云昇便说:“过几日我们便去看看。” 穿过一带回廊,来到花园,果然满鼻馥郁之气,各色菊花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我们在园子里的凉亭坐下,我说道:“这菊花也真是好看,要是能插进瓶子里,一定更有风情。” 这时常云昇说道:“有事,你去摘一些,问问墨渊喜欢什么颜色的。这叶子上还有露水,我怕她着凉。” 我喜出望外,说道:“各色皆来两枝吧。要一些全放的,还要一些半开的,再要一些花骨朵。” 秦有时有些无奈,瞪了我一眼,却又对常云昇笑道:“没有问题。” 秦有时摘了一把菊花,姹紫嫣红地捧着,真是个美男子。常云昇说道:“我的书房里,有一只陶罐子,用来配菊花正合适,你跑一趟吧。” 秦有时一走,我和常云昇相视一笑。常云昇说道:“你们俩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我连忙解释,“我和他是兄妹的关系。他长得再俊俏,在我眼里,他也是个蓬头鬼。只能哄哄南府那小丫头罢了。” 常云昇站了起来,走到菊花丛里,回头问道:“那我呢?” 我正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心里是认定了他,但嘴上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难度。常云昇忽然倒了下去,我吓得魂不附体,正要去扶,秦有时跑了过来,一边骂我,“墨渊,你是怎么看着将军的?” 常云昇并无大碍,只是说:“腿有些软,便一下子跌了。”秦有时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将军,你还真离不开我呢。” 秦有时将菊花插好,又让常云昇坐下。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主人了一般。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我对他说:“有时哥哥,我口渴了。” 秦有时刚要说什么,常云昇说道:“有时,你去替墨渊沏一壶茶吧。对了,墨渊喜欢素茶,也不要太浓了。” 我连忙说,不必那样麻烦。秦有时却答应着,乖乖地去了。 很快,茶也沏好了,我们一边饮茶,一边赏花。这时,秦有时忽然从袖子里取出几封书信来。我一看,他这是什么操作? 秦有时笑道:“是这样的,将军,你生病的这一些日子,有不少名门望族的小姐写信问候,她们还说,等你好了,要来看你。不如,我来替你念念?” 常云昇说道:“何必如此费神呢?这样的信,你都拿去给我烧了。要是叫旁人知道了,于她们的清誉也有损。” 秦有时有些失望,说道:“那好吧。” 不一会儿,阿英来了,我将阿英拉到一边,先是问了一番她在军中的近况,一切皆好。我悄悄告诉她,秦有时既然是要成为军医的,不如让他跟着先看看。阿英有些疑惑,说也不急在这几天啊。再说常云昇也需要人照顾。 我说道:“将军说,他自己完全没问题了。这不还有下面一帮子人吗?秦有时开的药,他也吃完了。秦有时日日守着常云昇,两个大男人,总是怪乖的。”阿英说道:“这样才方便嘛。又是自己人。” 我真是对阿英无语了。便说:“你就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阿英便答应,“好的,我明天就让他跟着我去看看。” 第二天,我到常府的时候,清静了不少,那个聒噪的秦有时果然不在。我暗暗地开心,却故意问道:“秦有时去哪里了?” 常云昇看着我,说道:“你还说呢?不是你让阿英带走了秦有时的吗?” 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说道:“我没有啊。” 常云昇说道:“昨天阿英就跟我请示了,问有没有必要带秦有时去军里看看。阿英说,现在又没有人生病,秦有时去了,也只是走两圈而已。而且军中还有沈先生,秦有时的用处不大。” 阿英真是实诚,我连忙说道:“沈先生年纪也不小了,也有告老还乡的时候嘛。” 常云昇笑笑地看着我,说道:“现在我们不谈论别人的事了,你陪我好好说一天话吧。” 我们先是说到菊花,后来便说起了常云昇的母亲。他母亲是殉情而死的,常云昇的父亲,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却因为一次征战,死在了途中。 听到噩耗,他的母亲无法承受这个打击,拔出夫君留下的宝剑自刎。关于常老将军的死因,众说纷纭,这也成了常云昇多年来,解不开的心结。 我听着常云昇说他的身世,十分动容。眼睛里含满了热泪,我知道,这些话,平时他一定从未对别人说过,他有太多的心事,也不知父母双双逝亡后,他是如何带着弟弟常云山,一步步走过来的。 深秋的阳光有些薄了,看上去有些苍凉。我看着偌大的常府,想像着多年前,那个艰难地走来的瘦小的身影,到如今,他已是国之栋梁,其中的艰辛和血泪,岂是旁人可体会的! 我感到十分欣慰,可以看到他如此真实而脆弱的一面。在别人看来,他是高山,他是利剑,是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但是他,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力不从心时候的凡人。 我愈发觉得,他是可爱的。病中的他,又孩子气,又柔弱,哪里还有半点叱咤沙场的威风? 第94章 月如梦飘了 东边的战场,又传来了捷报。想不到沧灵平时不务正业,居然也有些实力在身上,再有那个陈奇扶持着,这一路打下去,居然所向披靡。 沧灵被皇帝器重,自然太子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太子沧霖是皇后所生,皇后和皇帝也是政治联姻,相敬如宾,却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而沧霖性软迟缓,不过是因为中宫所出,加上群臣力保,才得了太子之位。宫里人人皆知,皇帝最爱的皇子,还是四皇子沧灵,虽然为人不稳重,却长得好,嘴也会说,性情跳脱,颇有些萧妃的影子,自然皇帝是爱屋及乌了。 皇帝已年过五旬,若真的为了太子好,就不该让沧灵出征,让兄弟之间嫌隙更大。若真要另立太子,只怕到时不仅是朝廷,便是整个天下,也得受到波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需要考虑的问题,谁当太子,谁当皇帝,我都无所谓。但月行山,常云昇都在为朝廷做事,我又不得不悬着心,况且常云昇还和太子一脉沾亲。 我自然是希望维持原状的好。若是那沧灵上了位,常云昇已得罪过他,被视作太子一派,那时他又怎么轻易放过常云昇呢? 我的心里有些乱乱的。去常府时,我倒也没有问常云昇。我们只是赏赏花,说说过去的事。他身体好了些,执意要练剑,我便坐在园子里,看他舞剑。秦有时天天被阿英拖了出去,见到我都没好脸色了。 这日,我正要出去呢,却被月夫人叫住,月夫人说道:“今日四皇妃将回来,你又跑出去?” 我说道:“她回来与我何干,我又不想见到她。” 月夫人冷笑道:“谁又想见到她,你若下了她的面子,到时候她在背地里使上什么绊子,不要说你了,就是整个月府,都不得好过!” 看着凶巴巴的月夫人,我也不能再抵抗了。于是折身回来,等待着这位四皇妃大驾光临。四皇子刚刚在外面打了胜仗,她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不是为了炫耀谁信呢?真不想看到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四皇子沧灵待她,也不过是拿她当奴才一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才多久呢,沧灵已经纳了不少姬妾了。 我觉得十分无聊,只和月晓娟,月秋秋在园子里玩耍。 将近中午的时候,月如梦终于出现了,前呼后拥地,进了月府的门。众人列队欢迎,秀姨娘在人群里笑得合不拢嘴,一脸的得意劲儿,和那月如梦一样。 众人簇拥着月如梦,进了前厅,大家围着月如梦坐下。丫环婆子们赶紧上茶,上点心水果,月如梦打扮得珠光宝气,端坐于中央,不可一世。众人陪着笑脸,但气氛并不活跃,毕竟是真的不想和她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被皇妃挑刺。 就这样,只有大夫人,二夫人,月夫人作为长辈,主动和月如梦搭讪着,询问起沧灵的战绩。月如梦可得意了,一边挑着眉笑,一边抿了一抿茶,说道:“我们沧灵可不得了,虽说从未带兵打仗,奈何人家就是那块料子啊。第一次出征,主帅是他,就连连告捷了。” 众人一听,连忙附和,一片赞叹的笑声。月如梦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惜啊,还有人看不上我们沧灵,要他一起出征,他倒好,一下子病倒了!你们说,是不是装病呢?” 我一听,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像说的是自己。还好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也就懒得理会。这个月如梦,真的够恶心的,从前是茶里茶气,如今是阴阳怪气,仗着自己的身份,都快上天了。 这时,月如梦看了看四周,看到了眼前的月锦端,她忽然嘴一撇,说道:“锦端姐姐,你这满头的珠宝,也未免太招摇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皇妃呢。” 月锦端脸色一变,却不得不说道:“怎么会认错呢?我就是珠宝戴得再多,相貌也不及妹妹十分之一呢。妹妹便是素颜,也胜过我千百倍。” 我天,月锦端随机应变的能力倒不错,只是平时跋扈惯了的她,却要对着曾经的庶女做小伏低,也不知她的内心,恨成什么样子了。月夫人在一旁,连忙打圆场,说道:“锦端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哪里能嫁到好人家。” 月如梦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说道:“月夫人就是会讲话。” 这时,月如梦又对着二夫人说道:“听说爹爹最近又纳了一房妾室,是哪一位呢?我还没见过呢。” 二夫人便把二老爷新纳的妾室风姨娘叫了过来,风姨娘才十九岁,月如梦说道:“不错,不错。”风姨娘也是个嘴甜的,说道:“我来这里晚,各位姐姐都待我很好呢。” 月如梦又说道:“爹爹有这么多妾室,夫人您身子也不大好,管家可太费神了。不如,就找一个人,来替你分担吧?” 二夫人岂不明白她的意思,半晌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呢。秀妹妹也是上过学的人,懂得管家记账,我好几次想说,又怕麻烦了她。” 这时,秀姨娘乐呵呵地应道:“自家姐妹,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能帮姐姐一把,是我的福气呢。” 这一番操作,我都没脸看了。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夫人这个正室,终是被压了下去。 这时,月如梦叫了我,说道:“墨渊妹妹,怎么坐那么远,也不和我亲近了?” 我懒懒地应道:“最近我身上有些不舒服,怕坐得近了,将病气过给了皇妃,可就担待不起了。” 月如梦说道:“这有什么要紧,要是有病,可得早些看啊,哦,我忘了,你自己便是大夫啊。”她又说道:“墨渊真是节俭啊,通身上下都素得很,三夫人,你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月夫人说道:“墨渊就是享不了福的命啊。” 月如梦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可是说笑了。墨渊这样的资质,稍一打扮,便是太子妃也做得呢。不过,就怕她像雪城姐姐一样,乐极生悲,反而不好了。” 前厅的气氛很是尴尬,大家硬着头皮,迎接这位神仙下凡。我是不管她如何说我,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才不理会。 我看她也是没地方显摆了,到别处去显摆吧,人人也都知道她的底子,不过是一个庶女转了正,后来因缘际会,嫁给了沧灵。沧灵也不见得多宠她,虽然给了名分,可是那一屋子的女人,哪个是好对付的? 我看月如梦的脸色,虽然涂脂抹粉的,也是有些泛青,气血严重不足,可见平时没有休息好,操累过度,那沧灵的性子,更不是个好相处的。她的日子究竟过得如何,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不过是碍了她的身份,由着她去罢了。 坐了一会儿,月如梦让众人退去。却又将端姨娘叫来,要让她给自己诊诊脉。她已嫁给沧灵不少时候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而有个侧妃却先她一步怀上了,月如梦自然是忧心如焚。我一听说她叫端姨娘,便知道是为了这事。 端姨娘给她把了脉,又开了一些药,对外却称是养神的药,最近因为沧灵在外面打仗,她十分忧心,夜夜睡不好。 月如梦走后,端姨娘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我们问她,月如梦到底得了什么病,端姨娘却说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这些。” 我知道月如梦必然威胁端姨娘了, 她自然不肯承认自己不孕,更不愿这件事散播出去。端姨娘本是口紧之人,更何况还有软肋。月如梦临走之时,给府里的人都送了礼物,这一次连月秋秋都有。我知道端姨娘不屑于收别人的东西,但这次她却收了,也是为了让月如梦安心吧。 月如梦的出现,又打乱了月府的平静。不少人私底下恨得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着。 月如梦一走,月锦端便在屋里砸东西,被月夫人狠狠地赏了两个耳光,骂她没用。我也没能好哪里去,月夫人将我堵在房间,对我说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就得比她爬得更高,才能去踩她! 月如梦打击了不少人,她简直像个瘟神一样啊! 第95章 战火再起 最近,听说林霜心收养了一个小男孩,我问应知天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他点了点头,我赶紧过去看看。 现在东昌府是挺清静的,林霜心的哥哥也长进了不少,不再吃喝嫖赌,也托家族的关系,在官府里找了点儿事做。 虽然东昌府不复往日风光,然而这样也算很不错了,再加上有家族的依托,还有老侯爷旧时的一些关系,也够他们兄妹过这一世了。 林霜心收养的男孩子,只有三岁,长得有些瘦弱,眼睛却是灵动。我问她:“怎么想着收养孩子了?” 林霜心抚着那男孩的头,说道:“他叫念水。我是在去清风园的途中,发现他的。他是被人扔在路边的,身上的衣裳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倒在那里,也不知饿了多少时候。我叫他的时候,他对我笑了一下,我就想着,我这辈子已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不如就这样吧,收养一个孩子。” 我听了很是感慨,想着应知天苦苦地等着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那小男孩的名字,便已说明了一切,这辈子,她的心底,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应长水。这两个人,都是那样倔啊。 听说念水已经认了应知天做干爹,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不过,林霜心未婚先收养孩子,此事绝无仅有,只怕到时候,又是流言四起。 可是林霜心一点也不为所动,说道:“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若我是那样的人,也早就嫁了。京中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吗?嫁人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家里的颜面,却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过得好不好,嫁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要嫁的。” 听着林霜心的的话,我觉得她活得真是通透得很,居然比我这个现代人还要通透。是的,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想要嫁的人,还不如单着,养一个孩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反正也养得起。这样的日子,我倒也有几分羡慕了。 林霜心让丫环将念水带到一边玩去,感慨道:“自从收养了念水,我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每天想着的事,便是念水吃什么,穿什么衣服,他咳嗽一声,我便要紧张半日。我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世间。” 我知道,林霜心是将后半生的情感,都寄托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了。我叫莲生打开了送念水的一些棉衣和吃食,说道:“也快入冬了,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他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马上叫我,这孩子挺可爱的,我也想当他的干娘呢。” 林霜心笑道:“当什么干娘,你就做他的姐姐呀,你才十几岁,又不像我,都二十多了。” 说笑一阵,林霜心要留我吃饭,我便留了下来,看着林霜心亲自照顾念水吃饭,念水还将点心往林霜心嘴里送,一边奶声奶气地喊道:“娘,快吃。”别说是林霜心了,连我的心都要被融化了。我都想要去路上捡一个孩子了。 这时候,应知天来了,他傻傻地笑着,说道:“念水这几日还好吧?” 林霜心点着头,应知天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说道:“我买了些衣服来,天气变冷了,念水身子弱,可得多穿些衣服。等他长大一点,便可以跟着我学武,强身健体了。” 林霜心笑道:“多大点的孩子啊,想那么远干嘛呢?快坐下吃饭吧。” 应知天说道:“我就是过来,送点东西的。马上就要走。” 然后,他又对着我说:“墨渊,我们和梁国的边境,又发生战乱了。梁兵在我们边境抢夺粮食和财物,还杀死了不少边地的老百姓,圣上震怒,要立即发兵呢!” 我吓了一跳,说道:“皇帝打算派谁出征?” 应知天说:“今天一早,常将军便被宣进了宫里,十有八九......” 是常云昇去吗?这也太离谱了吧?他还没有康复呢。应知天说道:“将军是还没有完全康复,圣上也许只是宣他问问那边的情形,毕竟他以前经常在边境的,更有经验一些。”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无心再待下去了,有些闷闷地,回到了月府。 谁知月府的人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猜测,会派谁去平乱。其实月行山和常云昇,都是最佳的人选,但现在常云昇体力未恢复,自然月行山更有把握一些。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下了旨意,让月行山三日后整队出发。至于常云昇,则再休养几日,随后再带一些军队,作为后援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也更保险些。毕竟梁国人彪悍,而且诡计多端,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太子沧霖,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要随军出征。可能也是想争一口气吧,皇帝一听,不仅没有夸奖他,反而几日不理他。皇帝本来已经焦头烂额了,若说去平定东边的战乱,那还是个好的项目,容易出功,偏偏不让太子去。 如今与梁国人打仗,却是块硬骨头,难以啃动,太子却想要冒头,皇帝却觉得,他不过是来添乱而已,哪里能听得进半句!太子也是不好做呀。 月行山要出征了,月夫人心中多有不满,私下里还在埋怨,说定是常云昇装的病,却将这副重担落在了月行山身上。月行山却乐呵呵的,说道:“好久没打仗了,我手都痒痒的了。” 月夫人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股幽怨的神情。 我也是舍不得月行山上战场,月行山不在,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自由自在。他却说道:“墨渊,将你酿的好酒都拿出来,今天我们痛痛快快喝一回!” 我陪着月行山饮酒,直到深夜。当我走出门时,却看见月夫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月色清冷,照得她的脸有些惨白。我喊了一声,“娘,你要进去吗?” 她没有表情地摇了摇头,转过身便走了。 这也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啊。看上去哪哪都般配,可是啊,日子过得怎样,只有自己才知道。我忽然有些同情起月夫人来,她也很美,年轻时肯定也是颠倒众生的尤物,偏偏走进不了月行山的心。 我喝得有几分醉了,莲生搀扶着我,我们经过端姨娘的院子时,远远地却看见一个身影。走近了一看,却是月秋秋。 只见白色月光下,月秋秋闭着眼,虔诚地合掌,对着空中的圆月许愿。那纤纤的身影,真是可怜。 我虽然醉着,却也醒了大半,连忙示意莲生不要出声,不要打扰到了她。只听见月秋秋轻声道:“愿上天保佑,常将军早日好起来。我愿意用自己的十年寿命交换。” 我一听,可不乐意了,这个傻姑娘,常云昇那人长得牛高马大的,自然是会好起来的,可是你自己呢,平时就靠药吊着,你怎么能许这样的愿呢?我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制止了她。 可是我不能啊,我只能摇着头,却又看见就在月秋秋身后不远,端姨娘如同一尊雕塑一般,怔怔地立着。她也看见了我们,连忙摇摇头,示意我们不要出声。我不由得想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和莲生等到月秋秋进了屋,方才过去,端姨娘也是。我一边走,一边对莲生说:“希望以后,我不要生女儿。” 莲生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多女子,就算是郡主公主,也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哪个女子的心里,没有一个喜欢的人呢?” 我说道:“不仅是这样,男子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们感慨一阵,酒醒了,我又失眠了。于是我又对莲生说,我们再走走吧,今晚月色太美了。 我俩就像夜游神似的,在园子里逛着。后来,又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哭泣声。我以为是哪个受了委屈的丫环,走近一看,却是月锦端,她一见是我,马上擦了一把脸,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看,看我笑话不成?” 我说道:“谁看你的笑话,我只是睡不着路过罢了。” 月锦端哭道:“我就知道没有人理我,谁都可以笑我,月如梦那贱人可以,你也可以。” 我知道月锦端一直想要出人头地,但总是差了一点火候,从前她和月雪城争,如今她又和我争,却想不到,连一个庶女都比不过。只是我想不到,平时看来非常要强的她,居然会在夜里偷偷地哭呢。 我说道:“这么美的月色,莲生,我们去看看,园子里的石榴还有没有。” 我们往前走着,月锦端继续哭着。我也不劝她不哭,哭虽然没用,但不哭人会更痛苦。我和莲生正将摘得的几只石榴放在石桌上,月锦端忽然窜了出来,说道:“我也要。” 那个爱争抢的月锦端又回来了。难得我们如此和谐,在月光里吃起石榴来。若是月夫人知道,又该急眼了。 第96章 出征 我和月锦端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倒是令月夫人感到诧异。 月行山就要出征了,月夫人的心情很是不佳,话也少了很多。马上就是冬天了,这一仗势必打得很辛苦,月行山虽是老将,然而也终究是让人担忧。老夫人很是不满,说道:“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要我儿出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月行山安慰老夫人道:“母亲,圣上体恤我,特意为我安排了相助的人呢。我先打头阵,云昇过些日子就跟上。” 老夫人叹道:“让他们年轻人去打便好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拼做什么。” 月行山劝道:“母亲不要怕,从前我一个人都能打得下来,如今两个将军加在一起,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老夫人转而又喜,说道:“我儿便是这般有能耐,能者多劳嘛。战场上你可要把机会多多让给年轻人啊,你都快四十了,看你这一身的伤,娘心疼。” 月行山在老夫人房里说了半日话,后来又到月夫人院子里,月夫人却已经出门去了,说是去芳水阁试新制的胭脂。月行山说道:“往日不都是凤娘亲自送上门来的么?” 其实,月夫人也是失望了吧。我能从月夫人精致的妆容下,察觉到一股隐隐的幽怨之情。想必月夫人也是爱过月行山的,然而月行山到底为何,让她凉透了心呢?虽然月夫人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母亲,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却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第二日,月行山便带队出征了。皇帝还派人到常府询问了常云昇的病情,常云昇已经没有多少问题了,再将养几日,便能上路了。 我问了秦有时,他私底下也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很不放心。毕竟通往梁国边境的路途遥远,气候又比这边寒冷。就算他是好好的人,我也不能放心。在别人眼里,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然而我宁肯他不要当这个英雄。 月夫人见我出门,叫住了我,说道:“我不是要阻拦你,可是嫁给一个将军,以后过的便是聚少离多的日子,甚至会有生死离别。你看看我,便知道了。” 我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我离开的时候,听到月夫人的叹息声。其实,月夫人后悔的,不是嫁给了一个常年在沙场征战的男人,而是别的吧?这男人心里,有国家有道义有子女有家人,也有妻子的位置,但究竟有没有爱人的位置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到了常府,常云昇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正在为不久后的出征做准备,阿英也要去。我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道:“将军,阿英毕竟是个女子,你不能让她去那样凶险的地方!” 谁知道常云昇淡然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她既然作为我的副将,我在沙场上,她也应当在沙场上。” 这话虽是没错,我也知道他会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看到我的模样,常云昇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她的,就算我受伤,也不会让她受伤。” 我点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不过。” 常云昇又说道:“知天也会跟着我去,有时么,从来也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就留在府里吧。” 我说道:“你不是要让他做军医么?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啊。” 常云昇笑道:“我是这样想的,但他现在一门心思在那个南府小姐身上,这次打仗无比凶险,我又怕他撑不住,还是下次吧。” 谁知秦有时忽然冒了出来,说道:“将军,请带上我,一起出征吧。我虽然爱慕着亭雨小姐,但是我也希望,自己有一些事情可以做,而不是做一个吃白饭的人。” 秦有时说得如此大气凛然,连我都有些动容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时哥哥,你一定要保重,切记不要到处乱跑,阿英和将军,都会照顾好你的。” 秦有时笑道:“墨渊,你就这么看不起人吗?我跟着将军这些日子,也没有白跟,也学了几招,等我回来时,说不定也是一个高手了。” 秦有时总是这么贫嘴,倒让我的心情轻快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与他们告辞,回了月府。 我赶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缝制护腿套,既然那边地特别寒冷,肯定也急需御寒之物。虽然他们也是准备充足了的,然而我若是亲手为他们缝制,那意义该又不同了吧?早前月行山出征时,我只顾着担心了,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可得抓紧了。 说干就干,我知道月行山屋里有不少的好貂皮,还有狐狸皮,每一块都是好物,漂亮得很。月行山也送了我一块白狐皮,说是要留着过年给我裁衣裳用。我叫上莲生,量了量那白狐皮,又去月行山屋里,翻了两块貂皮出来,连晚饭都不顾得吃,便开始在灯下缝制起来。 我的刺绣虽然不怎样,然而我缝东西的本事,还是有的,毕竟是医生出身,从前也时不时给病人缝缝补补的。 莲生无奈,一边往嘴里塞了炊饼,一边陪我劳作起来。作为回报,我答应她,也给长勇一幅。莲生顿时来了精神,手起手落,利落得很。 我和莲生缝了一阵,莲生说,“我出去透透气。”我也觉得脖子酸疼,都快直不起来了。 莲生回来的时候,却带上了月晓娟,月晓娟身后,还跟着月秋秋,好家伙,这莲生是去搬救兵了!只是,不该把多病的月秋秋也叫过来呀。 我瞪了莲生一眼,小丫头却无辜地说:“不是我非要拽她们来的,是她们自己跟我来的!” 月晓娟说:“看你们要做到什么时候呀,我反正也没有事,就来凑凑热闹吧。瞧,我还带来了糕点。”果然,月晓娟打开提着的小篮,取出了一些点心。 月秋秋说道:“我也只是来看看,很快就走。” 有了月晓娟的帮忙,还有月秋秋陪着说笑,时间倒也过得更快了,那盘子点心也很快被干完了。月秋秋用憧憬的眼神看着我们,说道:“我都不会做针线,真羡慕你们。”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莲生和月晓娟倒还算熟手,我虽然也能缝补,却也把自己的手指扎伤了。月秋秋马上贴心地掏出手帕来,替我擦拭,这样下来,她的手帕上,不一会儿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了。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真觉得寒烘浸的,屋内虽燃着炭火,还是架不住更深霜寒。月秋秋说要回去了,月晓娟说:“这么冷的天,出去可真冷得很!” 我一听,便叫莲生加被褥,说道:“这床这么大,咱们今夜就一床睡吧!” 护腿套也做完了,我们几个也顾不上梳洗了,脱了外衣,便挤上了床。月秋秋对我说道:“好喜欢这种感觉,暖洋洋的,要是天天这样,可就好了。” 月晓娟说道:“怎么端姨也不找你呢?” 其实我知道,端姨娘一定知道月秋秋的所有行踪,却又不愿意,让秋秋觉得不自由。 我们四个在床上挤来挤去,聊着天,根本就没有睡意。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和莲生顶着熊猫眼,将辛苦做了一夜的护腿套,给常云昇他们送去。常云昇收到这样的意外惊喜,感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我说:“不必激动,这是给你们几个人做的,到时候也给我父亲匀两副。” 莲生说道:“将军你的是小姐特意做的,只是小姐的女红不怎么好,但心意最是难得的!” 这死丫头,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常云昇说道:“墨渊真是有心了,冲着你这份心意,我也一定得好好在战场上表现。” 我说道:“我们可是一夜未睡呢,看我的手都戳了好多口子。” 常云昇一看,更是惊叹:“墨渊,辛苦你了。” 正在这时,常云山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很不好看。他冷着一张脸,冲常云昇吼道:“哥,阿英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你为什么要带她去那样的地方!” 常云昇瞬间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是阿英主动要求的,你是耳聋了吗?” 常云山不依不饶,说道:“你可以不让她去,她是最听你的话了!” 常云昇冷冷地说:“不能。” 常云山气呼呼地,在常云昇面前跳来跳去,他也只能威胁常云昇了。难道他还不明白,他和阿英,压根就不可能的吗?我将常云山叫到一旁,他面红耳赤的,说道:“墨渊姐,你评评理,是不是我哥不对?” 我为难地笑了笑,说道:“确实是他不对。” 常云山又说:“他就是自以为是。” 我点点头,说道:“现在出征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若阿英临阵脱逃,可就是逃兵,后果可就更严重了。难道你想看到,阿英被罚吗?” 常云山使劲地摇摇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委屈巴巴地望着我,眼里泛着泪光。我忽然觉得他好可怜,难道我是爱屋及乌了吗?一个纨绔子弟,忽然变成了纯情少年,真是造孽啊。我也叹了一口气。 第97章 冬天的桃花会 常云昇也上战场了,我一下子觉得世界空空荡荡,有些无精打采的。 倒是月夫人,失落了两三日,却突然有了精神似的。带着我和月锦端去芳水阁,买了不少胭脂水粉。月夫人还说我平时不怎么打扮自己,应该在这方面多用些心。凤娘却笑道:“小姐生得这副模样,不打扮也好看,打扮了更好看!” 月锦端素喜浓丽,挑了很多胭脂和香粉。凤娘笑道:“夫人,您的女儿一素一艳,走在街头,一定抢眼得很。也不知谁家的公子有福气,能娶到他们。” 月夫人微微笑道:“她们也只是中等姿色罢了。算不得什么。” 在芳水阁待了一阵,我总是心不在焉的,对于这些打扮的事,我本来不怎么上心。从前脸上顶着胎记,从来也不打扮,现在也就成了习惯。倒是一天不看医书,手是痒的,至于涂脂抹粉那些事,实在觉得没兴趣。 月夫人告诉我们,近日小阳春,宁王府里的桃花却开了,宁王夫人最爱热闹,便邀众人前去赏花品茶,小聚一回。这也不过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女眷,总得找个由头作乐,消遣时间罢了。其实冬天的桃花有什么好看的呢,还不如在房里睡觉。 其实我也隐约知道,贵族女子们举办这种宴会,其实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看人,或是被人看。年长者挑选媳妇,年少者被众人挑选,私下里评头论足。我才不喜欢去这样的场合。 况且,我和常云昇也算是互许终身了,这月夫人真是装看不见吗?唉,她自己过得不幸福,也见不得我幸福吗?可是她又好像,处处是为了我好。我是不是还该谢谢她呢? 月锦端对于能去参加桃花宴会,自是十分欢喜的,衣服选了又选,配饰挑了又挑,激动得很。她悄悄地对我说:“墨渊,我前儿偷偷地找过算命先生了,说我最近有桃花运。我要是去桃花开的地方,一定会应验的。” 我对于这种说法,根本就不相信。月锦端继续说道:“说不定,明天的宴会上,哪个王公贵族会看上我呢。” 我冲她笑一笑,看她满头珠翠,一身锦缎,真是暴发户无疑。我感觉自己都被她晃得头昏。我对她说:“二姐,祝你心想事成啊。” 月锦端看了看我,然后一把拔下我头上的一支镶了翡翠的簪子,说道:“墨渊,既然明天我有桃花运,你可不能抢了我的风头,这么华丽的东西,你可不能戴。” 就这样,月锦端将我身上上上下下,稍微华丽的东西都拔下来了。我真是服了她了,我说道:“二姐,那我不如不去好了。” 月锦端笑道:“那好呀,你要是不去,以后我什么都让着你。” 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呢,但是我真的不想去。可是月夫人已经发了话了,我又怎么跑得掉?算了,我就当去凑热闹好了。 第二天一早,月夫人已经派丫环守在我的门外,催促着我快一些。简单地吃过早饭,我们便出发了。我本来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裙子,月夫人嫌老气了,命我换上一件粉红色的,月锦端也穿了一件粉色的,我很不满意,月锦端更不满意,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到了宁王府,其他的贵眷陆续来到,宁王府宅地宽阔,这次的聚会,选在了宁王府的私家园子里。园里有矮山,有引入的流水,虽是冬天,果见稀稀疏疏的桃花点缀着,猩猩的红蕾,像点染朱砂的少女的朱唇。今日天气也不错,朝阳升空,驱寒了早寒。 难得我和月锦端像双胞胎似的,打扮差不多,两人也走在一起,看久了,倒好像也看顺眼多了。月锦端抱着寻找白马王子的心情而来,目光总在人群中梭巡,但赴宴者可都是女眷,个个花枝招展,不可一世。 宁王府的桃花宴就摆在桃花林里,真是名副其实。年长者与年长者一桌,年少者与年少者同桌,又以身份尊卑分而论之。先是品茶,饮酒,尝糕点。 我听到那些妇人谈笑风生,或小声议论,或大声说笑,她们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那些未婚的女子身上。谁家女子什么长相,什么品性,就是在这些场合,可以仔细地观察。 虽然月夫人千叮万嘱,要我们务必循规蹈矩,千万不可没分寸,然而我和月锦端,都是各有各的想法。月锦端本来就淑女不起来,装一会儿可以,装久了,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神色凶凶的。 而我反正也不想被人相中,再说我本来名声也不算多好,从前我的那些事情,光是脸上的胎记,便能劝退不少人。 她们有的人还特意经过我身边,假装不经意地看我的脸,好像要用目光刺穿我,看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或是脸上刷了三尺厚的粉,将缺憾遮掩住了。 真是无语啊,我就让她们看嘛。还有人问我:“月小姐,听说你和常将军走得很近,这是真的吗?” 我说道:“是真的。” 那人吃了一惊,得寸进尺,问道:“你们好到什么程度了?” 我笑了笑,说道:“如你们所想。” 旁边有人笑出了声。我说道:“我和谁好和谁不好,就不劳列位操心了。我也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嫁到列位家的。” 月锦端都吃惊地瞪圆了眼,听到这边的动静,月夫人远远地瞪了我一眼。遇到这种不怀好意的人,难道我还要给对方好脸色吗?月锦端小声地说:“墨渊,你还是嘴下留情吧,万一拖累了我,你倒是名花有主了。” 我说道:“你没看到,那人的夫君是和咱爹不对付的吗?分明是来寻不是的,为什么要和她客气?你以为你小心谨慎,那些长舌妇就不说你啦?才不是呢!你若规矩,她们会说你无趣,你若跳脱,她们会说你不知礼节,你若多吃了东西,她们也会说你饿死鬼投胎的。” 月锦端点点头,大约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月锦端坐了一会儿,说太无聊,要我陪她到处走一走。我也不想走,便对她说:“你自己去吧,万一我破坏了你的好姻缘呢。” 月锦端一听,赶紧独自离席。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她肯定是找一个地方补补妆什么的,想艳压众人,至少艳压了我。 这时,人群忽然发出尖叫声,我望向那边,原来是谢苏苏!她真是爱穿大红色啊,一身的大红色,窈窕而艳丽绝伦,她穿着跳舞的羽衣,准备在宴会中央的空地上献舞。她太美了,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怪不得南风遥怎么也放不下她呢! 谢苏苏长这么美,还会跳舞,老天太不公平了。一阵轻风吹过,她甩动了长袖,轻盈的舞姿,像是从天而降的云霞,漫卷无尽的情思。她跳得很投入,旋转,跳跃,腾空,翻飞,静时如落花轻轻,动时似花间迎骤雨。众人都被她吸引了去。 这个时候,耳边又有人嘀咕了,有人说道:“这位谢小姐,也不简单呢。”“听说南公子为了她,都闹自杀了。”“这么个妖精,还是让别的男人娶了吧,我家可供不起。” 我虽然不喜欢谢苏苏,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很刺耳,想一巴掌拍下去。 谢苏苏爱出风头,但选错了地方。这些女眷,要么是结了婚的,要么少女。妇人们谁喜欢这种女子呢?而少女们对这样的竞争对手,也是羡慕嫉妒恨。这个谢苏苏,注定了是没朋友的。 看了谢苏苏的舞蹈,果然有人不服气,又要献舞,我正看热闹呢,月锦端回来了。她令我大吃一惊,她的妆容倒是没有改变,可是裙摆处有好几处污渍,我低声问:“怎么了?” 她笑道:“摔了一跤。” 我继续看跳舞,月锦端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她一边说,一边又笑了。我觉得不对劲。月夫人也远远地投来质疑的眼神,我赶紧拉了一把月锦端的衣袖,她说道:“跟你说,算命的果真准哦。” 第98章 为公主制药 回到月府后,月夫人喜上眉梢,说道:“墨渊,宁王夫人很喜欢你呢。看她的意思,八成对你是中意了,接下来你可更要好好表现啊。” 我真的好无助,我明明喜欢常云昇,月夫人也知道,连月行山也支持,可是月夫人居然趁着他们不在,自作主张,想要我另嫁他人。月夫人在我耳旁说:“不是我要害你,这宁王府是雍城最好的人家,做母亲的,我还会害你不成?” 我连宁王的三公子叫什么,叫什么样都不知道,却要被他们先看,看中了就如同谈生意一般,两边谈好条件,我再嫁过去。我是一个现代人,我怎能被这样按着头做事。我一定不能让月夫人如了心愿。 我一有时间,就忙着为湘瑟公主制起药来,其实这药也不难制,但是为了避免月夫人频频打扰,我装作很头疼的样子,不断地翻着药书,又来来回回地试药。月夫人说道:“你若觉得不好弄,让端姨娘帮你看看吧。”于是我连声唤着莲生,去请端姨娘来。 端姨娘来了,月夫人也不好在我旁边,一直唠叨,她说道:“公主千金之尊,可半点马虎不得呀。宫里多少大夫呢,她偏偏指定了你,可见对你是多么信任。” 我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专心研究。”然后再也不说话了。我又拉着端姨娘,问其中的一味药,月夫人见我也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便自己走开了。 待月夫人走后,端姨娘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这药方你也心底有数了吧?怎么就不肯多听听你娘亲说话呢。” 我故意道:“才没有呢。我没有。人家确实不懂。” 端姨娘笑道:“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但这样症状,以前你也不是没有见过,就是背也背下来了呀。”眼见着端姨娘又要揭穿我,我又拉着她撒娇,说道:“端姨,我就是想看看你嘛,有你在,我心里才不怕。这是给公主的药,万一出了差子,我可担待不起呀。” 我与端姨娘有说有笑,在一起搓着药丸,端姨娘说道:“你看,你明明什么都会的。我就说,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相视一笑,其实和端姨娘,还真有一些母女般的默契。端姨娘压低了声音,问道:“墨渊,你不会真的想要嫁进宁王府吧?” 我说道:“端姨你是知道我的。”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太多的选择,和没有选择,都是一样的难。因为选择太多,却总有人想替你做选择,替你安排了。但如果不是你自己的心意,便是十全十美,也觉得处处不平顺。” 屋里药香弥漫,我特意用那日宁王夫人送的桃花,摘了瓣儿,将丸药包裹着,十分好看,像一个个春天的梦。端姨娘的话很有道理,就算月夫人的选择,比我自己的选择更好,但我也不愿违背了自己的心愿。 我将这些丸药交给了月夫人,月夫人又派人,将它们送到宁王府,等湘瑟公主去宁王府做客时,顺便便取了。我特意留下了几粒,这东西我取名为桃花丸,吃了颜色好,我到了秋冬时节,皮肤容易干燥,所以留些自己吃。月锦端见了,也夺去了两颗。 月锦端托我打听的人,她自己以为,那人应是宁王府的公子,或是亲戚。我与月锦端闲坐着,月锦端说:“我真的好喜欢他。” 这句话,我已经听她说了好多遍了。我只得实言相告,“他是宁王府家的幕僚而已。” 月锦端的神色瞬间变了,说道:“你骗我吧?”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一下子有些泄气,说道:“我堂堂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小小的幕僚?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我还是看着她,不知是该安慰她,还是应该庆贺她看得开。 一时间,我们都不说话了。月锦端站了起来,独自走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撒了谎,她的内心,一定是极其纠结的。明明她是喜欢那个人的,但是现在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太晚了? 月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吧,明明是想让女儿们高嫁的,可是不争气的二女儿,除了比吃比穿,怼人在行,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幕僚。 自从桃花宴会后,月夫人隔三岔五,便要带我去宁王府。我实在不想去,她却每每说道:“人家宁王夫人特意请了你,你若是不给面子,便是看不起人了。” 这样的高帽子,我如何戴得了?罢了,只好跟着她前去,被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前又千叮万嘱,让我处处小心,不能破坏了宁王夫人对我的好印象。我真的受不了了,恨不得离家出走。 月锦端倒是希望我能去,她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觉得身份不算什么,再说了,男儿不同女子,只要努力奋斗,明天也许就能建功立业,打拼出一片天地。 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只花瓶,被月夫人带着,去宁王府被人参观。宁王夫人对我是不错,但要我做她家的儿媳,我就浑身不自在。有一次,趁着月夫人离席,我终于忍不住了,对宁王夫人说道:“夫人,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说出来。” 宁王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墨渊,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见外。” 我说道:“我知道夫人垂爱,但是我心有所属,我与常将军虽未订亲,却也彼此情投意合,希望夫人不要有别的误会。” 宁王夫人的笑容僵住了,半晌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但既然你们尚未订亲,儿女婚事又由父母做主,你又怎能违拗了长辈的意思呢?”宁王夫人意味深长地说。 我坚定地说:“父母有父母的意思,我却也有我的想法。只是我不想欺瞒夫人。况且我从前脸上有一块胎记,虽是运气好治好了,但万一将来,对孩子有什么影响,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再说,算命的也说过,我这人命硬,刑克亲人,兴许,只有常将军,能压得住我的命数。” 宁王夫人却笑了,说道:“墨渊,你年纪虽小,却如此信命,可是我偏偏不信。你不知道吧,我是二嫁才嫁给宁王的。当初我和第一任夫君成婚不久,他就突染急症死了,成了整个雍城的笑话,宁王却顶着满城流言,非要娶我。所以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怕。” 我看着宁王夫人脸上的笑,心里愁死了。这时月夫人回来了,说道:“墨渊,你怎么脸上都是汗?” 我笑道:“这屋子里太暖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是湘瑟公主脸上更红肿了,根本没法见人了。月夫人一听,说道:“你是怎么做的!”然后一巴掌甩过来,我整个人都傻掉了,捂着发烫的脸,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啊,我做的药丸是没有问题的。我连忙问道:“公主这几日有没有如我说的忌口?” 来人说道:“公主自然是忌了口的,现在宫里的大夫都忙成了一团。” 宁王夫人让我们先离开,她要先进宫看看。月夫人急得不行,在回月府的路上,不停地数落我。我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世上,最无用之人。原来在月夫人眼里,不管我怎么做,只要出一点事,她就不留半分情面。 这天晚上,我哭了很久。前几日月夫人还以为我骄傲,如今,我已然成了月府的罪人。 第99章 湘瑟公主的病情 我始终相信,自己做的药丸,是没有问题的,而端姨娘也可以证实。但光凭我们两人的话,连月夫人都半信半疑,更不要说别人了。 这几日,月夫人也不叫我去宁王府了,宁王夫人也不来邀请了。我倒是清静了许多,只是整个人也提心吊胆,虽然湘瑟公主看上去人不错,但是毕竟是公主,若将她得罪了,她稍微动动手指头,我们也没得好果子吃。 但是公主又并没有任何态度,也不找我们,这让人心里更加不踏实了。宫里的事,我们也打听不出来,月夫人都诚惶诚恐的。 这日,我替月夫人去芳水阁拿一些东西。芳水阁的人见了我,态度也不似往日热情。凤娘也不在。现实就是这么无情,稍一有个风吹草动,周围的人立即现出原形。我倒也是习惯了。连自己的家人尚且如此,何况外人。 我拿了东西,便要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云姐,我要这个。” 我回头一看,是谢苏苏,我见了她,只作没看见,转身便要走,谢苏苏却蛮横地拦住了我的去路,冷嘲热讽道:“月小姐,着急着走啊?这几日也不去宁王府了吧?我们现在天天去宁王府呢,有的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敢给公主下毒,真是最毒妇人心!” 我懒得理她,她却不依不饶,对芳水阁的二把手云姐说道:“月小姐拿的是什么,也给我来一份。” 云姐有些为难地说:“这可不行啊,那是芳水阁特意为月夫人做的,只有这一份。要不,谢小姐您到里间,我们也为你定制一款。” 谢苏苏莞尔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呢,以后月小姐大约也用不上定制的了,这一次就好好享用吧。”说罢,她如春风摆柳,一摇一摇地进了里屋,真是得意极了。 我只觉得晦气,下了楼,刚走到门口,却看见了谢良安。他远远地冲我一笑,我懒怠得很,微微地笑了笑。他迎上来,我说道:“谢公子,等谢小姐啊。” 谢良安说道:“是啊,苏苏她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吧?如果有,我代她替你道歉。” 同样是兄妹,这素质真是天差地别,我笑了笑,她要是不说难听的话,才是真正不正常。 谢良安欲言又止,我已经走出去了,他突然又叫住了我,说道:“月小姐,我也听说湘瑟公主的事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的问题,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而自责啊。” 这是出事以来,第一个直接对我表示支持的人,我一时间只觉得好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样说,都是难得的。无论什么年头,都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谢良安又说道:“月小姐放心,我也算和公主有几分交情,我会劝她不要生气,不至于迁怒于你。” 我的天,听他这么说,我的心里又踏实了些,却又觉得不踏实,无功不受?,我凭什么呢?我淡淡说道:“谢谢,我相信公主自会定度,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谢良安说道:“但愿如此。只是,我还有另外一桩事——” 我看他有些迟疑,脸上也微红了,莲生却很合时宜地开始催我 ,说道:“小姐,咱们快回去,月夫人待会儿又要怪罪了。” 我连忙告别了谢良安,匆匆往回赶。现在的我,是没有底气的,不仅惹不得月夫人,府里的人可都惹不起。大夫人二夫人都跑到老夫人跟前告状去了,说我成天惹祸,现在治坏了公主,万一上面怪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人自然又训斥了月夫人一番,说她没有好好管束我。后来,我又被月夫人说了一通,月夫人说道:“想让你攀高枝,你却总是捅篓子,这是要连累大家吗?你真是个灾星!” 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惊,她好久没有这样说过我了,我几乎都忘了。可是她没有忘,我也没有忘,我是她不喜欢的小女儿。 她好像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过份,语调低了下来,但对于刚刚说过的话,她却没加任何解释,她说道:“墨渊,你也不小了,人在世上,得处处小心啊!这里是雍城,不是云水窝!” 我什么也不想说。月夫人仍旧派人打听公主的病情,却听说越来越严重了。 月府的人都快恨死我了。我现在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这天,却收到了皇后的旨意,要我进宫一趟,没错,只是叫我进宫!我被吓着了,整个月府都被吓着了。月夫人叹道:“你自祈多福吧。” 我想道皇后是要找我算账,还是要质问我什么呢?我把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心里惶恐不安。端姨娘握着我的手,眼神淡然而坚定,说道:“墨渊,相信你自己,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我努力地对着端姨娘笑了笑,表示没有问题的。端姨娘成了此时,我最大的底气。 就这样,我跟着宫人,独自进了皇宫。在宫人的带领下,在宫里七拐八拐,来到了凤仪殿。我小心地询问:“这是公主居住的地方吗?” 宫人答道:“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殿。” 我更加惶恐了,跟随着宫人进去,头也不敢抬,只见一身华服的皇后端坐于中央,却不敢细看。我赶紧跪倒在地,求皇后宽恕。 皇后倒好似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严厉,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说道:“月墨渊,你不必害怕,抬起头来。” 我只得抬起头来,尴尬地和皇后对视,皇后笑道:“听说你从前是有胎记的,对吗?” 我点点头,凤仪殿过于华丽,我只觉得自己有些昏眩。皇后又说:“我听湘瑟说起过你,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我一听她说起湘瑟,更觉得心中不安,说话也哆嗦起来,“皇后,公主的病怎么样了?我确实是没有开错方子呀。” 皇后身边的宫人说道:“大胆,如此对皇后讲话。皇后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何时轮到你问了?” 我连忙闭嘴,皇后说道:“无妨,这孩子性情直率,倒是难得的呢。” 皇后走到我面前来,叫我站起来,说道:“既然你说自己的药没有问题,我就将你召来,你就在此医治湘瑟公主,医治好了,便回月府。” 我只得诺诺。可是万一治不好呢?皇后又说道:“放心,不会拿你怎样的。你既然是雍城有名的医女,也不必妄自菲薄。” 我连连答应着,宫人又引荐我,去湘瑟公主的寝殿。湘瑟公主戴着面纱,见了我,神情淡漠,说道:“你来做什么?” 宫人道:“是皇后娘娘请月小姐来宫里的,特意为公主殿下医治。” 湘瑟公主冷笑道:“我可不敢了。再让她医治,只怕我的脸就毁了。” 我说道:“公主,既然我来了,就必然尽心尽力,不叫公主失望。” 湘瑟公主道:“那你敢立誓么?” 我只得道:“若我治不好公主,甘愿领受任何惩罚。” 湘瑟公主说道:“那便好,我姑且再信你一回。” 于是湘瑟公主揭开了面纱,我细细查看一番,便发现了端倪。公主用的,根本不可能是我制作的药丸,这下我心里有数了,但并不声张。我说道:“七日之内,保证治好公主。” 湘瑟公主说道:“莫要先夸海口,你若欺骗于我,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到时别说是你,就是月府,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笑道:“公主请放心。” 第100章 宫中数日 既然要在宫里医治公主,只好用宫里的药草来制药了。其实宫里也是有医女的,专为太后,皇后公主和嫔妃治病。 湘瑟公主派人带我到宫里储存药材的地方,让我任意选取药物。好几个医女跟在我旁边,将我取走的药物一一记录在册,其中一个小些的医女,叫作碧桐的,忍不住问道:“月小姐,这方子也寻常得很,怎么就能治得好公主的病呢?” 我笑了笑,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公主的病现在已到末期,看似凶险,实则已有自愈的苗头,药用猛了,反而适得其反。” 那碧桐便认真地记下了。一旁有两个大些的医女,却是不屑的脸色,说道:“有没有效果,还得用了才知道呢!” 我亲自为公主煎药,又看着公主喝下。过了一日,湘瑟公主的病情果然松了些,她叹道:“月小姐,你可真是神奇呢!比宫里的大夫还要好!” 我连忙说:“我也不敢和宫里的大人们相提并论。只是我从前在偏远的地方呆过,当地人都擅长用最简单的法子治病,过于贵重的东西,未必就是适合的。公主这些日子食物过于甘厚,对病情也不利。这几日需得清淡饮食了。” 湘瑟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就前几日,见宫里宴会上的炙羊肉很美味,我便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见湘瑟公主开始信任我了,我便取出自己带的桃花丸,说道:“公主还得服用此丸,才能真正痊愈。” 湘瑟公主看了看,眉头一皱,说道:“就是这药丸,本公主吃了几颗,病情才加重的,我已命人将它们全部扔了,你还也拿来?” 我说道:“公主请再信我一回,这药丸我自己也试过,既能养内,又可排毒,才能医治根本。” 湘瑟公主听后,将信将疑,说道:“那就再信你一回。若这次再欺骗于我,你可知道后果?” 我点点头,说道:“便是一死,也绝不敢骗公主。” 湘瑟公主便服用了丸药。我没办法告诉她,其实只有这药丸,才能治她的脸,那些汤药,不过是花架子而已,起到一点辅助的作用。至于之前她服用的药丸,为何没有起到作用,我却不得而知。 湘瑟公主本是半信半疑,然而一夜之后,脸上的肿块消了不少,她就完全相信我了。我带了七颗药丸,七天以后,她就能恢复如初了。湘瑟公主欢喜得快跳了起来,对我说道:“月小姐,这次本公主一定要好好赏你。之前我是错怪你了,抱歉。” 既然是我的药没有问题,那就是有人在公主的药上做了手脚。我虽然不说,但心里也不由得感慨,这皇宫里的水更深。 公主说道:“前几日,宫里有一场宴会,接待的是来自各国的国君和太子。我因为脸上长了东西,就没能出席,倒是四公主抢尽了风头。” 她一边说,一边唤出了身边的宫人,冷笑道:“将前些日子新来的那个宫女,叫作恬冬的,给我丢到浣衣局去!” 湘瑟公主身边的鸣玉应道:“好的。” 大约湘瑟公主是怀疑,那恬冬有问题了。不过我想,既然是一个新来的宫女,又如何能动得了公主的药呢?我狐疑地看着公主,公主若有所思,冲我眨了眨眼睛。 还剩三颗药丸,我取出交与公主,说道:“每日一颗,三日后即可痊愈了。” 湘瑟公主点点头。 到了第二日,鸣玉便被湘瑟公主抓获了,这个傻丫头,居然还在想着,要将湘瑟公主的药换掉。湘瑟公主审问她,她自然不肯吐出背后的主子。湘瑟公主说道:“那你自己去浣衣局吧。”鸣玉跪在地上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湘瑟公主有些失落,说道:“鸣玉跟我也两年了,实在令人痛心。” 湘瑟公主既然好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好起来了,带我在宫里散心。我惊叹于皇宫的辽阔,富丽,湘瑟公主却道:“这不过是一座大一些的牢笼罢了。做什么都不得自由。我见你和别人不同,你不像是被笼子关大的女子。” 我说道:“我就是一个没有见识,除了治病,其他什么也不懂的山野女子。从前脸上有一块胎记,整个世界都对我爱搭不理的。” 湘瑟公主说道:“原来人总是有各种不自由的。” 湘瑟公主笑道:“那唐国的太子,可是长得极好,是各国公主最想要嫁的人。四公主以为最大的威胁是我,害得我差点毁容。却不知道,父皇早就为她安排好了婚事。她要嫁的人,只能是梁国的国君。” 我听得云里雾里,梁国不是正和武朝打仗的么?怎么皇上还要将女儿嫁给敌国?我感到疑惑不解。公主连忙说道:“打仗归打仗,互通嫁娶是自古以来便有的。” 我不由得感慨不已。 湘瑟公主带我在御花园游玩时,却遇到了太子沧霖。当时我们在芙蓉树下说着话儿,湘瑟公主忽然道:“你先在此坐一坐,我去那边看看。” 我觉得有些奇怪,却不得不应着。我拾起地面上一朵掉落的芙蓉花,抬起头来时,却见一个人走了过来,我只觉得此人好眼熟,再一看,可不就是沧灵吗? 上次见到沧灵,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雪城还活着,他们彼此相爱。而现在,沧霖的日子,大约也是不顺心的,眉宇间一股忧郁的神色。我连忙行礼,他伸手,似乎想要拉我一把,我连忙向后退缩了。 沧霖问道:“墨渊,你最近还好吗?” 我答道:“很好。” 他又问:“真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但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只怕是有心。脑海里电光石石间,我说道:“公主在等我呢。”我拔腿便跑,沧霖在后面喊道:“墨渊,湘瑟她不在那边。” 我也不知道湘瑟公主哪里,反正就往沧霖相反的方向跑,生怕被他追上了似的。冷不丁的,我重重的摔倒了。这时,一双手伸在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沧霖,一抬头,却是谢良安! 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尴尬地笑笑,并没有接他的手,而是凭自己的力量,爬了起来。我问他,“你看到湘瑟公主了吗?” 他指了指,说道:“往那边去了。” 我忽然想到,湘瑟公主可能是故意的,我还是不要去找她了。我辞别了谢良安,干脆自己找了一处地方,歇了些时间,再不急不慢地回去。我想好了,湘瑟公主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告诉她,我要回月府了。 第101章 风光回府 我告诉湘瑟公主,既然公主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得回府了。湘瑟公主道:“急什么,我在宫里也挺闷的,你多陪我几日。” 我正不知该如何拒绝,月夫人却入宫来了,皇后给了她赏赐,又允她带着我回府。月夫人感激不尽,我心里也求之不得。 其实湘瑟公主人倒是不错,但是我真害怕再在宫里偶遇太子。而且皇宫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是过于华丽,却也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我才待了几日,便觉得压抑得很。 湘瑟公主也赠了我一些东西。我千恩万谢,跟着月夫人回去了。 在马车上,月夫人说道:“前些日子,是我错怪你了。” 我淡淡地说:“也没有什么。现在大家都没事了。” 月夫人说道:“过两日,我们再去宁王府上,宁王夫人又提到你了呢。” 我一听,心中有些不喜,说道:“我这几日乏了,还是不去了吧。”我想的是,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没站出来,现在却又想到我了。只要月行山不在,月夫人就恨不得马上将我嫁出去,我真的无语了。 月夫人见我状态不佳,便说道:“那好吧。”她又说:“芳水阁的凤娘又送来了好些东西呢。待会儿你挑些去用。” 我笑了笑,说道:“娘,公主也给了我一些胭脂,还有外国进贡的青黛,一时也用不完的。芳水阁的东西,你先用着吧。” 月夫人笑道:“皇家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墨渊你说是不是?” 我嗯了一声,这些日子,在皇宫也没有休息好,此时我在马车上,也便合上眼,闭目养神起来。月夫人见状,也就不说话了。 到了月府,所有人见了我,又是另一副面孔,脸上都是极真诚的笑容,就是大夫人二夫人见了我,也都露出慈爱的笑容,显得十分善良亲切。我想起前些日子,当我可能连累月府时,他们的眼神,都恨不得杀了我似的。一想到此,我便不由得想笑了。 我现在也是有功之臣了,月夫人向众人炫耀着皇后的赏赐,老夫人也叫人准备好了午饭,等我们一回来,就马上开席。桌子上摆放着的,也都是我最喜欢的菜式。 说实话,这些日子在宫里,我既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整个人都瘦了好些,但是看到满桌的美食,我却又好像没什么胃口似的。 这时,宁王夫人也派人送来了礼物,是来自江南的最好的缎子,用的是最繁复的刺绣。说是送给我的。月夫人说道:“过两日就给你做两身衣裳,把他们都比下去。” 我懒懒地说道:“这料子太华贵了,好像不适合我这样的年纪,还是给娘你,还有老夫人做衣裳吧。” 众人便称赞我孝顺,自己得了好东西,便想着长辈。月锦端看着我,露出不屑的神色。我知道,她的心里也苦,自己总是被遗忘的那一个。更要紧的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她肯定对宁王府那个幕僚朝思暮想,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吃了午饭,我借口自己太困了,就要歇息。月夫人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我关了门窗,让莲生在外守着,却写起信来。这些日子,我也给常云昇写了不少信,可是他居然一封也没有回我。 我心想前方战事一定吃紧,但是常云昇居然不给我回信,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若是给我回信,只报个平安也好啊。就连秦有时,也不给我写信,我想他一定会给南亭雨写信的。我真的感到有些沮丧了。 没一会儿,月锦端在门外叫我,我假装自己睡着了。她却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坐在我床头,说道:“你别装睡了啊,这一招太拙劣了。” 说罢,她摇了摇我的肩膀,我不得不起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月锦端说道:“墨渊,前两日我发现,娘把你的信都截了,那些信,是不是都是常将军写给你的呢?” 果然,月夫人真是我行我素。她当然是想要我嫁给宁王的三公子,若是她知道太子对我有那么两分意思,绝对连宁王府都看不上了,一定要将我塞进东宫去。我思忖一番,决定写信告诉常云昇,让他以后写信,直接寄到常府,我再去取。 月锦端来,自然也不是专门为了告诉我这些,她的目的,我 再清楚不过。月锦端是不喜欢我的,也不喜欢月夫人,还有月府。现在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宁王府的幕僚。然而月夫人也不会同意,她嫁给那样的人啊。 月锦端来找我,是想让我多多地去宁王府,给她和那个幕僚牵红线,但是我才不想去宁王府呢。月锦端纠缠一阵,我含糊地答应着,她便开心地跳了起来,说道:“谢谢你!” 月锦端真是强人所难,她不想做的事,一定不去做,可是勉强起别人来,却是觉得天经地义。 我歇了一阵,便起来了。我打听到月夫人已经出门了,去了芳水阁,我赶紧带着莲生,前往常府。莲生说道:“小姐,现在月夫人想让你嫁到宁王府,你总是往常府跑,她要知道了,又不得安生。” 我说:“别理她,我才不嫁宁王府呢。” 我们到了常府,一问管家,得知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苦,常云昇还受了伤,幸好有沈先生,还有秦有时及时医治,才没有大碍。而且阿英表现得也很出色,应知天跟着常云昇拼死杀敌,也负伤了。 我听得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我对管家说道:“管家,将将军寄回来的信,都给我吧。” 管家疑惑道:“月小姐,他应该也给你写了不少信吧。将军寄到常府的信,却是很少的,只有那么两三封。” 我说道:“没关系,把那两三封都给我吧。” 管家就将那些信取出来,我一时也不想回去,就坐在常府的花园里,读了起来。常云昇虽然擅于打仗,可是字写得太潦草了,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他写的是什么。 叫上管家,大家一起读,第一封是报平安的,说他们到了边地。第二封是问常云山的,不能给他太多银钱,看来常云昇还是不放心这个弟弟,害怕趁他不在时原形毕露。第三封却只是说,府里那株绿梅,要好好打理,等到落雪开花时,要请我来观赏。 管家字字念着,我心中一动,便要让管家带我去看绿梅。管家说道:“将军十分珍惜这梅花,从前是有两株的,都是将军的娘亲所栽种的,将军视之如命。那一年,将军还命人移了一株去,说是送给了什么人。” 我怎么不知道呢,那株绿梅,便是送给当时的我了。 绿梅光秃秃的,管家说:“这梅花开花还早着呢。希望将军打仗回来,还能赶得上。” 是了,希望他赶得上。 我将前两封信留下了,却将第三封信带在身上,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这个冬天,比任何的冬天,都更有盼头了。 第102章 替月锦端牵线 我日日盼着常云昇归来,不时传来捷报。而东边与安国的交战,一开始倒也是捷报连连,最近却听说有些吃力了。 毕竟月行山和常云昇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而沧灵什么也不懂,而那个陈奇,也没有真的打过多少仗。月如梦回月府炫耀了两回,现在也不回来了。 月锦端最近对我特别好,但是我真的很不想看到她。我知道,她自己没办法去见丁海,就想通过我传话。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去宁王府。我现在既不想去宁王府,更不想和皇宫沾染上任何关系。 月锦端今天送我一支簪子,明天给我带一盒吃食。无事献殷勤,我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完成她的心愿,便总是委婉拒绝,甚至一看到她,我就想跑。谁知月锦端是吃秤砣铁了心,硬是不把我的拒绝当一回事。还是天天来试探我。 莲生说道:“小姐,二小姐如今对你如此好,你怎的像是怕了他了呢?” 我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不知道,她才没那么好心呢!”要是我去帮月锦端牵线,让她跟那个丁海配对,事情一旦暴露了,月夫人能饶得过我吗?我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了,就不要再操心她那一码子事了。 月锦端也看出我的态度,却还是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这天,宁王夫人又邀请了好几位大家闺秀,去宁王府做客。我也在其中。我不得不换上衣裳,前去赴宴。当我下了马车,却发现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月锦端一脸是笑地从马车上下来。 我就要往宁王府里走,月锦端却跟上了我,我问道:“宁王夫人邀请了你吗?” 她说道:“没有啊,但我作为你的姐姐,你来赴宴,带上我一个,也不算过份吧?” 居然有这样的人,实在太厚脸皮了。当初月雪城要是有月锦端一半的皮厚,也不至于抑郁身亡了。不得不说,月锦端主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劲头,虽然太直接,却也是一般的女子所不具备的。 府内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我向前走,月锦端故意紧随着我,也跟着走。甚至她还拉住了我的胳膊,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宁王府的人殷勤地招呼着我们,领我们进府。还是在花园里,只是已经没有了桃花,倒是木芙蓉花开得正好。这一次,还是那几个包括谢苏苏在内的大家闺秀。 谢苏苏一见了我,那眼睛就跟金鱼眼似的,鼓了起来。宁王夫人是新得了一架古琴,她自己对此是有些造诣的,又想着既然我们都是大家闺秀,那么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所以邀了我们同赏。 我对于这个东西,是没有什么兴趣的。琴棋书画,我一样也不通,因为月夫人从来也没有栽培过我呀。我只会给人看病,但这个东西,也不好拿出来展示的呀。 那几位千金小姐,一一上前,试了古琴,又说出此琴的精妙之处。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想睡觉。谢苏苏见状,笑道:“听人说月府的小姐都是月夫人精心调教过的,尤其是已经离世的月雪城小姐,无论容貌,还是才艺,都是雍城一绝,只可惜,真是天妒红颜啊!”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吱声。月锦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毕竟这是别人家,谁没有修养,大家可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宁王夫人又唤丫环奉上茶,月锦端大约是方才气得很了,也口渴得很了,直接端起茶杯,忘了礼数,一饮而尽。 身后的谢苏苏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觉得如芒刺在背。这时另一位小姐在弹古琴,弹罢,月锦端说道:“久闻谢小姐才貌双全,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谢苏苏颇为不屑,十分得意地走到古琴前,端端地坐着,开始弹奏。我虽然不擅弹琴,但也略为懂得。谢苏苏的琴艺,比起前面几位,那可是差远了。虽然她的外貌没得说,然而毫不客气地说,此女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只会装腔作势。 而她自己偏生还不知道似的,弹得眉飞色舞,一脸的骄傲神态,又自恋,又自信。我忍住不笑,其他几位小姐也是不动声色,而月锦端却露出了几分不屑。这时,丫环来传话,宁王夫人让我们先玩着,她去去就回。 谢苏苏弹罢,挑眉笑道:“怎么样,我的琴艺,有没有让你们惊掉下巴?” 月锦端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确实令人惊呆了。也不知道,谢小姐你的琴艺是谁教的,这师傅不怎么样啊,莫是你谢家人傻钱多,轻易就被人给骗了?” 月锦端一听,这还得了,她冷笑道:“那也比你们强。你们月府自称出了皇后,贵妃,可是看看你们,真是好笑。” 我一听,这谢苏苏越来越过分了,便说道:“谢小姐,请你放尊重一些,我们月府的女子再不济,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月锦端立即附和道:“对,谁敢欺负我们,我们绝不忍让!” 谢苏苏故意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说道:“你们,你们仗着人多,两个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在宁王府,我可饶不了你们!” 我拉着月锦端就往一边走,说道:“二姐,咱们别理她,这是宁王府,闹大了始终不好。” 月锦端却不为所动,说道:“我怕什么,我又不嫁达官贵人,又不稀得什么贤淑的名声,大不了,大家破开闹一场,省得看了她就烦!” 我也看到谢苏苏就烦啊,也不知道南风遥究竟喜欢她什么?而且谢良安是那样温雅的一个人,怎么有这样一个刁钻霸道的妹妹?其他的小姐眼见着情形不妙,纷纷闪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谢苏苏手里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水也凉了,该换一杯了。” 她一面说,一面走过来,经过我们身边时,却直接丢了手中的茶,杯子正好砸着我的脚,我的裙子上也溅了好些。我说道:“谢苏苏你故意的吧?” 她扬着眉,说道:“哪有呢?你问问她们,我可没有故意呢。” 月锦端一把推了谢苏苏,谢苏苏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一旁的丫环连忙去搀扶。谢苏苏气得脸都红了,这时候,却看见宁王夫人从那边走过来了。 接下来,谢苏苏忽然娇滴滴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诉道:“你们,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我和月锦端都有些懵了,这时,宁王夫人走过来,连忙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谢苏苏哭得梨花带雨,说道:“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月家两位小姐,她们人多,竟然将我推倒了。” 宁王夫人叫丫环看看,谢苏苏有没有摔到哪里。不过,宁王夫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谢苏苏的演技,还有些拙劣了,让人看一眼,便心中了然了几分。 月锦端说道:“明明是她先泼墨渊的,将墨渊的裙子都弄脏了!” 谢苏苏赶紧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们,就是故意的了!” 宁王夫人说道:“这都是误会,你们都是非常懂事的好孩子,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伤了和气,我特意命厨房做了些芙蓉糕,马上就端过来了。” 既然宁王夫人要和稀泥,大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宁王府的芙蓉花很美,糕点也很好吃,但是月锦端心不在焉,她跟宁王夫人说吃得有些多了,想四处走动一下。我也赶紧说想走一走,宁王夫人便派了一个丫环,带着我们逛逛。 我知道月锦端在想什么,她特意让丫环将我们带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大半个宁王府都逛了,还是没有遇到她想见的人。我轻轻拉了拉月锦端的衣角,示意她可以了。月锦端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回到月府,晚间,月夫人将我们叫到身旁,狠狠地说了我们一通。她生气的是月锦端居然自作主张,跟着我跑去了宁王府。而我居然也不制止她。而且我们还在宁王府和谢苏苏大闹,这件事已经传到不少地方了。不少人说,月府的小姐粗鲁无礼,还爱欺负人,真是人言可畏。 月夫人还不知道,月锦端去宁王府的真实目的呢,她要是知道了,非气得吐血不可。 月夫人望着我们,面无表情地说道:“人家宁王夫人请这几位小姐过去,可都是为了选媳妇的,锦端你不要再去自讨没趣。到时候墨渊若是落选了,便是你拖累了她。” 月锦端很是不服气,说道:“怎么就成了我拖累她呢?她要才没才,要长相也不比我强,连琴都不会弹,宁王夫人不选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月夫人说道:“从前你爱和雪城比长论短,如今你又总是和墨渊不对付,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月锦端听了,有些不可置信似的,说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偏心,从前你宠着雪城,如今你又向着墨渊,我又算什么呀?我明明比墨渊大,可你考虑过我的事吗?” 月夫人身子一震,说道:“你,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门亲事,你就性急得恨不得马上嫁人似的!” 月锦端一听月夫人如此说,更是不自在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第103章 噩梦 自从上次去了宁王府,宁王夫人再也没有叫我去过。月夫人很是气愤,好像到嘴的鸭子飞了。但是宁王夫人也没有叫其他小姐再去,月夫人便又觉得,大概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才不要这希望。宁王的三公子,到底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但话又说回来了,不管他长什么样,有多么优秀,哪怕他是我的菜,我也不想要了。我已经确定了,常云昇才是我在这个时代,唯一值得托付的人。 月锦端听到月夫人已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可是吓坏了,她都还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意中人,又怎会愿意听凭月夫人的安排呢? 月锦端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拿捏的人。其实从这一点来看,我与她也颇有几分像。一个我,再加一个月锦端,月夫人的头都要大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日日盼望着常云昇的来信。每隔几日,我便借着不同的名义,去常府看看。我担心着常云昇,还有秦有时,阿英,边地的气候更加恶劣,这战打得越久,也就越令人担忧! 常云山比我更担心,毕竟阿英是女流之辈,又是第一次打仗。现在入冬了,他也不怎么去酒楼了。他现在常常在常府,闲着无事,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糕点还是要做的,做得多了,就打赏给下人,大家都高兴。我有两次去常府,正碰上常云山在发糕点呢。 我赶紧伸出手去,问常云山:“你这样,到时候大家都要长胖的啊,等你哥哥回来,这一府的下人,都该减肥了。” 常云山笑道:“我才不怕呢。胖就胖,瘦就瘦,你从前告诉我,阿英喜欢这样的,那样的,我挨着做了个遍,但是阿英还是连正眼都不看我。我现在觉得,还是糕点好,还有我那些丫环好,他们都不嫌弃了。” 这话倒也是有道理的,这常云山终于长志气了。我感慨道:“阿英体寒,最怕冬日,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刚才还云淡风轻的常云山,却马上紧张起来,说道:“是吗?你怎么也不早说呢?我这里还有一些狐皮,我得马上叫人制了衣裳,给阿英寄过去。还有,哥哥那里,也收藏了不少狐皮,我马上叫人去找出来。” 我不由得笑道:“你呀,就是嘴硬,为了阿英,叫你把自己卖了,你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常云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墨渊姐,你小点声可不可以?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说道:“是你自己刚刚那么大声的,怎么又怪我了?” 常云山叫那些下人赶紧散开,众人各自拿着糕点,退了下去。我说道:“你放心好了,阿英的东西带得齐全,我还特意多给她做了两副护腿的,秦有时又和阿英要好,绝不会让阿英受罪的。” 常云山一听,更加激动起来了,说道:“什么,秦有时?他对阿英有什么想法吗?我就知道,我没他长得俊,也没他嘴会说,怪不得阿英会喜欢他!” 我真是对他无语了,我赶紧说道:“秦有时和阿英是兄妹一样的,你不要多想。” 我心想这人可真怪,他又不是阿英的什么人,还这么地吃醋,唉,走火入魔了。阿英要是不嫁给他,大约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我来看看,常云昇有没有寄信回来。常云山终于恢复正常了,笑道:“原来墨渊姐也是等不及了。这几日哥哥倒是没有来信呢,我都说过了,若有了信,第一时间会给你送来呀。” 我有些失望,这时一个丫环从一株木芙蓉树后探出了一双眼睛,吓我一跳,我叫出声来。常云山回头一看,说道:“木槿,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那叫木槿的丫环怯怯地走了过来,我上下打量她一番,十七八岁的光景,瘦瘦的,略有些清秀,从前我也见过,但没有特别留意到她。木槿微红着脸,说道:“我只是经过这里,听着二公子说打仗的事,就听了一耳朵。” 常云山笑了笑,挥手让她离开。我说道:“听说木槿这个丫环,当年还是云昇在外面救下的吧。” 常云山笑道:“是的,木槿是个孤儿,又遭遇坏人欺凌,亏得哥哥救了她,又将她带进府里来。哥哥虽然看着冷冷的,在外面也从不多说什么,心却很软。” 我说道:“这个丫头挺漂亮的。” 常云山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说道:“你笑什么,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常云山摊开手,说道:“对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呢。只是呢,像我哥哥这样的人,又长得好,又是大将军,喜欢他的人,自然是排着长队的。” 我懒得跟他贫嘴,既然常云昇也没有写信回来,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月府虽然也很大,自从月行山出征以后,就冷清了好多似的。从前月行山在,三房与大房,二房之间,交集也多一些,月行山不在,各房便各顾各的,几个夫人也都是暗暗较着劲儿,府里时常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 天气冷了,大家晚上都歇得早。月秋秋体质弱,更怕冬天,早早便上床歇着了。我心里虽然有些乱,却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点着灯看了看医书,也就躺下了。 莲生又是个爱念叨的,一会儿说,长勇他们现在怎样了,一会儿又说,这个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一会儿又说,万一他们打败了如何是好。 我本来有些心乱,莲生一说,我的心里更乱了。只得把医书放下了,命她早去歇息。熄了灯,那白色的月光冻在窗绕上,糊着枯枝树影,实在是冷寂得很。我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却突然听见有人说,常将军来信了。我赶紧就往外面跑,也不知怎的,手里就有一封信,冰天雪地里,我迫不及待地揭开来看。可是信上什么也没有啊,只有一团团的殷红色,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感到大事不好,又听到那边传来月夫人的哭声。我转过身去,只见月夫人捧着一封信,哭成了泪人。我慢慢地向月夫人走去,她手里的信落在了雪地里,一片一片的血,将雪地沾染成了鲜红色。我问月夫人,“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谁知月夫人根本不理我,只顾着自己哭。恍然间,我又像是看见众人抬着一具棺椁,从府外走来,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醒来的时候,莲生已经将烛火点燃了,是她将我摇醒的,她忍不住直抱怨,“小姐,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我刚才还梦见了长勇,你一哭,可把人吓坏了,你没事吧?” 我拉着莲生的手,努力平静下来,说道:“没事。”她看着我,突然问道:“是不是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你快告诉我!” 我只得说道:“做了个噩梦。” 莲生又追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我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莲生听后,比我还要慌乱,说道:“这可怎么办呢?”她最会自己吓自己了,已经哭了起来,抱着我不肯撒手。这个夜晚,我们再也睡不着了,就挤在床上,絮絮地说话,直到天亮。 第104章 大安寺祈福 虽然一宿未睡,但是第二天清晨,我仍是了无睡意,心里慌得很。 草草吃过早饭,仍是无精打采,莲生悄悄凑到我耳边,说道:“小姐,不如我们上大安寺去,给将军和长勇祈福吧。” 我一听,反正在府里也是六神无主,不如就按莲生说的吧。我马上叫下人去安排马车,刚好被月夫人撞见,月夫人说道:“你们去大安寺做什么?” 我说:“近日也没有前方的消息回来,我想去大安寺祈福。” 月夫人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老夫人却颤巍巍地从那边过来了。一听到我这样说,马上说道:“赶紧去呀,打了这么久的仗,真是叫人担心啊。三儿媳妇,你也去呀,自家的夫君,又不是外人。” 月夫人脸色微微变了,说道:“本来是该去的,只是今日皇后传官眷们进宫陪坐,又不好不去。” 月老夫人说道:“那你赶紧去,怎么还在这里盘问墨渊呢?”老夫人又将月锦端,月晓婵,月晓娟都叫过来了,说道:“你们也要像墨渊一样,看看人家多有孝心。这月府的富贵,光靠几个女子,又如何支撑得起呢?若不是行山在,月府哪有如今的风光。” 众人诺诺,这下好了,本来我只是想一个人去散散心,祈祈福,可是现在,却有一大堆人跟着,真是不方便。 秋秋倒是想去呢,端姨娘说她身子弱得很,断不能再被山间的冷风吹着了。月秋秋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说道:“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我也知道,月秋秋在担心什么,然而她自己的身子,真的禁不起折腾了。 两辆马车,在朝阳的映照下,渐渐地来到了城外的大安寺。冬天的大安寺,又没有遇着什么节气,没什么香客,只觉得分外冷清。 我和莲生忙着去大殿上香,祈祷。我长跪在神明前,只希望心中牵挂的人平安无事,莲生也跪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菩萨啊,请你一定要保偌长勇啊,对了,还有两位将军,还有,还有小姐的朋友们......” 我看了莲生一眼,说道:“莲生,不必宣之于口,菩萨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的。”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唉呀,怎么回事,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我回头一看,果真是谢苏苏!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要不是她是个女的,我都要怀疑,她是特意跟踪我,对我有意思来着。我懒得理会她,不和她说话。 谢苏苏继续说道:“我到哪里,你便到哪里,你是有什么阴谋吗?” 恰巧月锦端走进来了,她们二人一见,便分外眼红。 我是不想搭理她,然而月锦端可不像我这样,她素日是个爱炸裂的人,上一次在宁王府,两人就没有闹够,这下又撞上了。 月锦端嗤笑道:“真是撞了鬼了,到哪里都能遇到。” 谢苏苏一听,可是气炸了,两人也不知忌讳,就在佛前动起手来。我大喝一声,“你们若是要打要杀,且到外面去,这成了什么话!” 莲生赶紧上前拉架,然而正在气头上的二人,根本就不理会。庙里的住持见状,也是着急了,连连劝道:“二位小姐,佛门清净之地,请不要如此啊。” 这话起了一点作用了,月锦端和谢苏苏打着打着,就打出去了,两人在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我见她们越闹越大,要是传到城里去,被老夫人和月夫人知道了,又将是一番训斥,便也出去看看。 月锦端和谢苏苏继续打着,我去拉月锦端,谢家的丫环也去拉谢苏苏,却只是意意思思的,不敢真使劲。本来是来祈福的,想不到愈发闹心了。 我本来已拉住了月锦端,谁知谢苏苏趁火打劫,直接上前,又给了月锦端一个耳光。这也欺人太甚了,我本来是想息事宁人的,可是这谢苏苏愈发蹬鼻子上眼了,这可是不行。我马上放开月锦端,说道:“二姐,别怕,咱们两姐妹,还打不过她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谢苏苏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是一副英勇无惧的样子。然而我还没出手,月锦端也正喘着气,那谢苏苏先发制人,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便向台阶下滚去。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咕噜咕噜整个人像个球似的,停也停不下来。我根本不知道疼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摔成什么模样了,好像已经没有了知觉。我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莲生的惊叫声传来,我的嘴里有些咸,而衣襟上,也开了几朵红色的花。 我想哭,却也哭不出来,想喊,也喊不出来。这时,一双手伸到我面前,我听到急切的呼唤,“月小姐,你没事吧?” 废话,我都这样了,还能没事吗?我定了定神,才看见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谢良安。我虚弱地笑道:“还好吧,拜你妹妹所赐。以后可不可以请你把你妹妹看好,我真的和她犯冲啊。” 谢良安说道:“对不起月小姐,我扶你起来吧。” 这个时候,莲生已经冲过来了,将谢良安挤到一边去,嘴里说道:“不要碰我家小姐,你们谢家没一个好人!” 我在莲生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莲生一边拿出手帕为我擦拭,一边惊叫道:“小姐,你流了好多血啊。”谢良安很是不安,站在我面前,说道:“月小姐,都是苏苏的错,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到时候登门道歉,该赔偿月小姐的,一定会赔付。” 我已经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了,月锦端还在和谢苏苏理论,我示意大家别再吵了,都回家去。我被月晓娟和莲生夹着往山下走,正在这时,却看见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是南风遥! 这个时候,我恨不得立马消失。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落入了南风遥眼底,我装作十分淡定,但又怎么装得出来呢? 南风遥终于说话了,“墨渊,你怎么了?” 我惨淡一笑,再次见到曾经的男神,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我说道:“没怎么,你可以问问谢苏苏。”谢苏苏真的是我的克星啊,我只是出来祈个福,都能被她害得这么惨。 这时,月晓娟说了一句,“我听人说,这是替人挡灾了。” 我一听,马上觉得不痛了,就算我摔得鼻青脸肿,不,哪怕割我几刀,只要常云昇和月行山他们平安无事,我也会欣然接受。想到这里,我居然有点儿感谢谢苏苏了。 第105章 病中害起相思 回到月府后,我才觉得浑身酸疼,连下马车都吃力了。月夫人一见到我如此,问了原因,又不由得一顿埋怨,又赶紧请端姨娘来为我看看。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一阵窃喜,终于不用去宁王府,和宁王夫人虚与委蛇了。这伤嘛,至少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宅在月府,不用出门,也不用帮着月锦端打听那个叫丁海的俊俏幕僚。 月锦端也受了罚,月夫人叫她一个月都不用出门了。我看着月锦端气急败坏的样子,本来想告诉她,围墙边上有个狗洞,但是一想,月锦端的性子,也是豁得出去的,为免生事端,还是算了吧。就算她出得去,也未必能找得到丁海啊。 端姨娘为我配了几味药,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我竟想不到,那谢苏苏竟是如此狠毒。也不知道,南风遥为何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果真是长得漂亮,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月秋秋,月晓娟成日陪着我,月晓娟每日变着花样为我做吃的。莲生更是不停地骂那谢苏苏,诅咒她嫁不出去。我听得耳朵生疼,说道:“别管人家了。以后出门,我可得看黄历了。” 莲生说道:“小姐,你都摔成这样子了,还替她说话呢。” 我淡然一笑,“人狂有天收,我们不用管那么多。” 我天天躺在床上,跟坐月子似的,医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只是觉得无聊。月晓娟的爱心美食总是一天送来好几次,到了晚上,还有夜宵。 我觉得月晓娟把所有的劲儿都用在做食物上了,她自己长得脸圆圆的,眼睛也长得圆圆的,笑起来没忧没恼,我也真是羡慕她呀。 月晓娟是月府里活得最自在,但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小姐。她不爱打扮,也不喜浮夸,人也没有脾气,跟一团面团似的,和气得很。可是她过自己的日子,每每为新做的美食而欢喜不已,从来不和别人比较。 我享受着被众人照顾的优越待遇,莲生连药都喂到我嘴里了。我嫌苦,月秋秋便去找饴糖。 夜里点着烛火,几个人围着我说话儿。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常云昇打仗的事,莲生便又担心起长勇来,月秋秋不怎么说话了,却很专注地听着,而月晓娟则一副超脱的模样。 月晓娟说道:“墨渊,我真的不是说你,打仗实在是太凶险了,你决定要一辈子和常将军在一起么?” 我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不管他是做什么的,是打仗的,还是杀猪的,我都认了。我管不了以后的事,但是我也不能违背了自己的心。 月晓娟问我的时候,月秋秋面色绯红,我知道她的心思。在月秋秋心底,常云昇是一个完美的,却又比较模糊的形象。正是因为模糊,才愈发神秘,完美。与其说她恋着常云昇,不如说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 这天早上,莲生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小姐,我要出一趟门。” 我懒洋洋地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莲生说道:“我去外面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的,端姨娘说,你要多吃些易消化的东西。” 我说道:“叫厨房的人买就好了呀,省得你跑一趟。” 莲生说道:“小姐,我都呆在府里好几天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嘛。” 这小机灵鬼,我说道:“那你出去嘛,带几样吃食回来。东街的炙羊肉,一定不要忘了。” 莲生应道:“知道了,还有南巷的米酒做的鸭肉,我都知道。” 看着莲生兴冲冲地跑开了,我却觉得好失落。一个人躺在床上,勉强坐了起来,还是看看书,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我摔了一跤,便浑身疼痛难忍,而常云昇他们在外面打仗,刀剑无情,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便是受了伤,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像我现在,虽然疼得很,却也不肯告诉常云昇。 可恶的常云昇,这么些日子了,也不写封信给我,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回信,他生气了吗?他之前的那些信,都是被月夫人扣下了的啊。难道常云山没有告诉他吗?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明一下了。 我支撑着下来,一拐一拐地到书房里,翻出了纸和笔,连外衣也不穿,便坐在那里,写起信来。 我本来是想三言两语便结束的,可是笔一提起来,话就像开闸的水似的,收也收不住了。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事,但也有一些事,只字不提。 信终于写好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叠起放好,准备让莲生明天送到常府去,让常云山寄给他哥哥,这样稳妥些。 莲生回来时,快中午了,我说道:“你若再不来,我都快饿坏了。” 莲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小姐,对不起,我买的炙羊肉和米酒鸭,都被夫人拦下了。” 我感到十分意外,问道:“她怎么管得这么宽?” 莲生委屈巴巴地说:“我才进府,正好遇到夫人,她检查了我带回来的东西,说这些都太油腻了,你身上有伤,不该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将我骂了一顿。” 我说道:“那这些东西呢?” 莲生说道:“被夫人令人拿去喂狗了。” 我真的太无语了。月夫人觉得,外面街市上的东西,都是吃不得的,难不成她不吃这些,就长命百岁了不成。 我感到十分沮丧,顿时泄了气,这时,莲生狡黠地一笑,小声说道:“但是我还有好东西哦,她没有搜到。” 我有些疑惑。这时莲生便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我一看,居然是一封书信! 莲生说道:“小姐,我特意去了常府,这是将军给小姐的信,打开来看看,是不是比炙羊肉,米酒鸭子管用得多?” 我白了莲生一眼,一把抢过信来。莲生说道:“小姐,我得赶紧给你煎药了,今天再苦的药也不怕了吧?” 我已经顾不上莲生了,让她出去,关了门,自己静静地看信。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我只觉得无比地安稳。 常云昇的信,还没看清他写的是什么,我便觉得自己有些昏眩了,是幸福的冲击力太大。我努力克制着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常云昇在信里说,他很好,他们都很好,叫我不要挂念。又说边境已经下了几场大雪,问我雍城下雪了吗。 我看得眼含热泪,这时,他的字迹忽然变了,画风也突变。我一看便知道是秦有时凑热闹来了,秦有时脸皮也太厚了,他在后面添道,边境很美,也很好玩呢,墨渊你也赶紧来呀。他们抓住的敌军里,有两三个女扮男装的,长得可标致呢,常将军天天审讯她们。 看来他们在那边过得不错,秦有时还是一点没变。 我手里拿着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就像得了宝贝似的,不吃饭也不觉得饿了。莲生推开门,说道:“小姐,大白天的,你也不说透透气。” 我笑道:“莲生,听说那边的女俘虏好漂亮的。” 莲生一听急了,说道:“小姐,那你得快些给他们写信,帮我也带两句话给长勇,他要是敢有别的心思,我马上就去找别人了。” 我笑了起来,莲生却又说道:“不对呀,就算有漂亮的女俘虏,那也轮不到他呀。他人又笨,心眼直,谁会看上他呀。” 我笑得差点岔气,说道:“莲生,既然他如此不堪,你怎么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莲生笑道:“我傻呗,我认了呗。” 说了一阵,莲生替我端来了饭菜,说道:“小姐,先吃饭,后面还有药呢,吃了你好赶紧写信啊,我明儿一早就送到常府去。” 我看了看清淡的饭菜,真是没胃口。只得勉强扒拉了几口,一会儿莲生又端来了药,我一边瞅着信,一边喝药。莲生乐得合不拢嘴。 下午,我又写信,莲生陪着我,也是无所事事,一会儿又是吃药,又是喝药,一天便又过得差不多了。我望着阴沉的天色,心想该不会要下雪了吧! 到了夜里,倒是没有下雪,却下起雨来,天气更是阴寒。月晓娟,月秋秋她们也不来,早早便睡去了。 莲生也在我的催促下,早早歇下了。我点着烛火,听着窗外雨声,觉得意犹未尽,便又摸下床来,开始写信。写了好一阵,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了,才停了笔。这样算下来,便有三封信了,我将它们装进一个信封里,感觉特有份量。 我就枕着这封信,睡到了天亮,睡得很香。 第二日,莲生来叫醒了我,我刚醒,便下意识地去拿信,谁知枕下空空。原来信已在莲生手中了。莲生笑道:“小姐,你这信,写了多少字啊,我感觉自己都拿不动了。” 我连忙说道:“我也给你加了话在里面的。” 莲生说道:“多谢小姐,这信压在枕头下,好香啊,真好闻。小姐你真有法子。” 我哭笑不得,说道:“你若吃了饭,便早些去吧。也早些回来。今日月夫人不是要出门吗?你再带一些炙羊肉回来,还有米酒鸭,再加一串冰糖葫芦。” 莲生为难地说:“小姐,我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死定了。” 我笑道:“不会的,只有我娘才管这些,别的人也不管咱们吃什么做什么。” 莲生说道:“可惜我没有娘来管我。” 我愣了愣,说道:“或许她是好心的,但我就是想吃嘛。” 莲生笑道“我也想吃呢,我去买,还要买什么?我今天都买回来!” 第106章 谢苏苏又被人看中了 冬月初五了,这几日天气阴沉得很,总觉得随时像是要下雪似的。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却日日望着窗外,真希望自己可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然而我略多走几步,依然觉得疼得很。 听莲生说,谢家公子派人送来了好些东西,专程登门道歉。月夫人一听我是被谢苏苏推倒的,越发不舒服。 本来谢苏苏也是宁王夫人请到府上的小姐之一,而且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月夫人便不冷不热地接待了谢良安,却没有收下他的礼物。 我想不到,谢良安居然真的上门来了,这人也真有意思。我听莲生说,月府众人都在议论,说谢良安长得好,人又特别斯文,可比常云昇看上去更养眼。莲生说道:“小姐,难道你就认定了常将军吗?” 我说道:“我既然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再倾心另一个。也许谢公子比云昇更好,但这又不是挑选货物,一家一家地比较。有了云昇,管它什么王公子谢公子,我都不认。” 我日日拿着常云昇的信,翻来覆去地看,揣摩每一个字里的意思。常云昇其人虽然孔武有力,字写得却是一塌糊涂,东倒西歪像是拼凑上的,论才学,他自然远不及谢良安,南风遥等人。 但是看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感觉。纵是貌似潘安,锦心绣口,若不合意不投缘,那也是只能远远地赏看罢了。 我心里思量着,等常云昇回来,就让他快些向皇帝奏请,让他到月府提亲,早早成了这门亲事,免得夜长梦多。 我现在多少也是个名人了,有几分姿色,又会给人看病,走出去还是有些人家争着要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父亲是月行山。我清楚得很,别说是我了,就是月锦端,甚至连月如梦,都能沾到月行山的光。 我觉得,这也是皇帝有所忌惮的原因吧。大将军之女,又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将军,两股势力集结在一起,不要说皇帝,便是我本人,也觉得有些不妥。 最近我躺在床上无事,也寻思了不少事。皇帝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强强联合。京中有几件婚事,便是皇帝一手安排的,不是老臣之女嫁给了新上升的臣子,便是没有势力的新官,娶了盘根错节的世家女,倒是惯于平衡。 宁王的前两个公子,便都是皇帝安排的婚事。到了这小儿子,最是受宠,从小被惯坏了,如今在外游历呢。既然前两个公子,都已经是皇帝安排了,对于这三公子,皇帝也就不再有兴趣了。所以宁王夫人可要好好地挑一个儿媳妇。 听说这些日子,宁王夫人又邀请了其他几位小姐,反正每次都有不同的项目。我觉得谢苏苏那个坏脾气,八成是没戏的。我呢,应该也没戏。 其实当时宁王夫人,就对另一位非常端庄的小姐分外热情。我本来就不想被选中,所以也懒得表现。 月夫人来看过我两回,她还问我好了没有,可不可以下床了,宁王夫人在问候我呢,还说过两日有羊肉锅吃。我 虽然勉强走得路,却决不肯拖着这副身子,去宁王府凑热闹。我故意懒懒的,有气无力地说:“娘,我的腿还疼得很。端姨说,我还得再喝药。” 月夫人看了看我,说道:“墨渊,那你好好养病。我跟宁王夫人说了,等你好了,再过去拜访。” 我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月夫人叹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谁知道过了两天,月夫人再来看我时,一进门便又叹气。我问道:“娘,怎么了?”我一看她沮丧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怕不是有什么好事。 月夫人说道:“那个谢苏苏,一定是故意的吧?把你推倒了,如今她倒好呢,居然被宁王府相中了,说是要和她家结亲!” 我一听也觉得不可思议,谢苏苏虽然长得美,可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哪个未来的婆婆能看中她?就是我,要是有儿子,也绝不会同意的呢。 不过,我也很高兴,她要嫁给宁王府,那就意味着,我不用嫁到宁王府了,我终于逃脱一劫了。我极力忍住内心的激动,免得被月夫人骂。 月夫人犹自不平衡,说道:“本来宁王夫人也不喜欢她的。谁知那三公子从外面回来了,在园子里远远地看到了谢苏苏,就一眼认定了她。宁王夫人没想到,自己儿子的眼光是这样,偏好这一口。但既然谢苏苏也是候选人之一,宁王夫人再拒绝三公子,就有些说不通了。” 月夫人又说:“墨渊,你快些好起来呀,宁王夫人是看得上你的,只要你好了,还是有机会的。” 我真的想笑出来,月夫人在想什么呢,这个时候了,还做梦呢?从前我脸上顶着胎记,她怕我没有人要,如今我也不愁人要了,她还是不满意。 谁知月夫人接下来的话,更是震碎了我的三观。月夫人对我说道:“墨渊,那谢家公子对你也有意思吧?其实能嫁进太史令家,也是不错的。如果宁王府你嫁不成,不如就嫁到太史令家。那谢公子要家世有家世,要人材也有人材,你也是不吃亏的。” 我只觉得耳根子也疼起来,脑瓜子里嗡嗡地响。从前我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香饽饽。然而我更想不到的是,月夫人也太善变了。前几日还对人家谢良安不冷不热,如今却也打起了他家的主意。 月夫人素来是争强好胜的,月雪城死了,她自然要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和月锦端身上。连月如梦这个庶女都能嫁得那么好,月夫人的骄傲,真的被击碎得差不多了。 又过了两日,听说谢良安又来府上了。这一次,月夫人十分客气,虽然仍未肯收下对方送的礼物,却令人泡上了月府最好的茶。谢良安是来询问我到底如何了,一个劲儿地道歉。月夫人宽慰他不要紧,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没有别的事,听着莲生说外面的事。莲生说道:“这个谢公子,人真的也是不错的。值得托付。” 真是的,如今好像除了嫁人,便没有别的事了。我这一躺,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倒是好吃好喝的,却也无聊得很。 一想到以后,我有一些期盼,却更加头疼了。我忽然觉得,是不是我要像月雪城那样倒下了,才能得到清静。一边想,我就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从前我觉得自己最苦,现在我才知道,月雪城的日子,才最是难。就算是众星捧月,如果没有自由,也便处处成了监牢。但我不想被人操控着,如果那样,再光鲜的日子,再大的富贵,也和我毫无关系,只是给别人看的罢了。 我又想到了南风遥,如今谢苏苏要嫁给宁王府的三公子了,最痛苦的,一定是南风遥吧?也不知谢苏苏怎么就能对一往情深的南风遥视而不见,却愿意接受宁王府的三公子?不过,大家之女的婚事,自己从来做不得主。谢苏苏也不例外吧。 我决定要再多躺几天了,这样可以名正言顺,不用出去见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平。多好。 端姨娘来看我,对我说:“墨渊,这药你还要喝下去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反正我也喝惯了,就让我喝下去吧。” 端姨娘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能把药喝惯了呢?难道不喝药会更苦吗?”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好像不是这样,但好像,又真的是这样呀。 端姨娘虽然看穿一切,每一日却依然为我煎药,只是这药看着虽色深,味道却是淡的,我才觉得,端姨娘也是用心良苦。她想要点醒我,却又在惯着我,让自己去做选择。 第107章 给渣男的妹妹治病 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因为心里不畅快,反正就是拖着。老话不是说了嘛,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可得好好养着。 月夫人对我自然是失望,无语的。不过我也想了,不管如何,我都做不到让她满意,与其这样,那就不如自己高兴就好了。我不做她的工具,不愿意成为她炫耀的资本。 我在床上吃吃喝喝,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这日不觉又到了黄昏,突然有人来传南风遥亲自登门,说是要请端姨娘,然而端姨娘这两日进山中道观去会老友了,一时还没回来。 南风遥便打听我,得知我的伤还没有好,很是为难。他却反复跟月夫人说,南亭雨病情加重,希望我可以过去看看。 月夫人自然没好脸色,毕竟从前我为南风遥着了魔,也干了不少傻事,最后却成了一个笑话。月夫人冷冷地回复他,要他去请别的大夫。 莲生回来后,告诉我南风遥都急哭了,但也没有办法,面对月夫人的态度,他不得不讪讪离开,走在院子里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知道,如果不到最后一刻,南风遥也绝不会抛了面子,踏入月府的。他这个人,可以舍弃天下所有,南亭雨却是他的底线。 我的心又乱了起来。若我这个时候不去,自然也是可以的,我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别人又能如何呢? 然而我想到了秦有时,秦有时之所以会来雍城,就是为了南亭雨啊。要是南亭雨不在了,秦有时将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我知道,他并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从小无父无母的他,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但一旦有了在乎的对象,那就是他的命。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羡慕起南亭雨来了。 我开始穿衣裳,莲生在一旁,不解地问:“小姐,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我说道:“你去叫他们准备好马车,我马上要出门。”莲生也猜到了,劝我道:“小姐,你别去,你不是对夫人说,你的伤还没有好吗?怎么能走动呢?” 说话间,我已经穿得差不多了,又将头发随便地梳拢,拿丝线一缠,便准备出门。莲生见我风风火火的,忙道:“你先坐着,我去说,待会儿我来扶你。” 天已经黑了,一出门,一股寒气逼人。月夫人一听,我居然要出门,马上也猜到了缘由,她十分不满,皱眉说道:“墨渊,你怎么这么贱?我都告诉他了,说你伤情很重,根本下不了床,你这是要和我作对吗?” 我说道:“救人要紧,南府的小姐,也是个良善之人,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莲生扶着我往外走,月夫人恨铁不成钢,说道:“我怎么有你这种女儿,真是不可救药!” 我已经顾不得太多了,虽然知道,回来后,肯定还会被月夫人一顿训,然而若是不去,我以后将无法面对秦有时。 马车夜行,跑得飞快,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从前和南风遥的一些记忆,一幕幕的,当时觉得无比美好,如今却觉得淡然,还有些微酸,像是看别人的事了。 马车停在了南府大门口,南府的门居然是敞开着的,很快有人迎上来,我一看,正是南风遥。我本来觉得,应该会有些尴尬,如今却也没有。他神色焦急,为的是南亭雨,我也来不及想别的,也算是熟门熟路的吧,便往南亭雨的院子里走去。 南亭雨的病,最怕过冬天,我上前看了看,她人是迷迷糊糊的。南风遥守在一旁,我只觉得不自在,便对他说:“你先出去吧。” 南风遥却犹犹豫豫的,我知道他的担心,便道:“放心,纵使我心里对你有所怨恨,但也绝不会迫害南小姐。况且,你既然敢请我,又何必猜疑我呢?” 南风遥赶紧说道:“我从没有这样想过。”然后他果真出去了。 我先为南亭雨把脉,然后施了一针,南亭雨气息微弱,内里又似乎有淤积之物。我又将南亭雨的贴身丫环唤进来,追问她南亭雨最近有没有摔倒过。那丫环神色有些慌乱,不敢回答。我说道:“莫怕,我不会告诉南公子。” 丫环方才小声说道:“前些日子,小姐趁着公子进宫了,自己便去了大安寺,好像是为什么人祈祷,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回来后,也没敢告诉公子,就这么拖了两天,谁料不好了。” 听丫环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这南亭雨,一定是想为秦有时祈祷吧,倒是有心了。其实这两年,南亭雨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尤其是秦有时在云水窝为她找的药草,都十分有效。 我让丫环出去,轻轻俯下身,贴着南亭雨的耳边,说道:“小雨,你放心,有时在那边很好。你也要快些好起来。” 说了这话,我看到南亭雨长长的睫毛快速地眨动了几下,一滴眼泪流了下来,好像在应答我。我这是让她快些恢复心气儿。她和秦有时的事,平时她也不敢对别人讲,更不敢和南风遥说,自然也是郁郁寡欢的。 我继续说道:“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啦,你可千万不要糟蹋自己,有时现在也是军医了呢。” 说了一阵,我便给南亭雨开药,这个时候,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南府,是常府的人送药草过来了。那些药草,都是来自云水窝的,我料定秦有时那里还有,便派人去常府取,果然有收获。 只是我想不到,前来送药的人,却是常云山。他非要亲手将药草交给我,我匆匆地出去,常云山的神色显得有些猜疑,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我说道:“你怎么怪怪的?” 常云山道:“墨渊姐,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怎么能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的府上呢?”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是人命关天,你不要乱讲。一身酸溜溜的,你喝醋了啊?” 常云山说道:“你一个女人,始终不方便,我要留下来陪你。” 我说道:“随你的便。” 常云山这小子,果然就不走了,留在了南府。南风遥马上命人倒茶,将他视作贵客一般,在前厅招呼着。可他还不满意,还要南风遥亲自陪着他,我不能想象,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令人煎了一服药,给南亭雨服下,又开了好几副方子,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差不多了。虽然是大冷的天,我却一身都湿了。我和莲生到了前厅,只有常云山在那里,一边悠然地烤着火,一边喝茶,就他一个没事人。 我问道:“南公子呢?” 常云山一脸得意地笑道:“我不过多说了几句,他就借故走开了。” 我问道:“你都说了啥?” 常云山说道:“我告诉他,不要再想打你的主意。你是我哥哥的人。要是南小姐以后还有什么不适,最好也别找你了,雍城的大夫这么多,偏偏找你,肯定是有所图啊。”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却被他的话逗笑了,说道:“你哥哥都没你这么多事。” 常云山说道:“不是我多事,墨渊姐你现在着实有点抢手,我替我哥担心着呢。” 我笑得更厉害了,这时南风遥也过来了,脸色果然有些尴尬。我对南风遥说道:“南小姐的药方,我都开好了,药呢,也配好了,以后照着今日煎服便是。” 南风遥千恩万谢,我便要告辞,南风遥说要派马车送我,我说道不用,我自己有马车呢。常云山也说要送我,我告诉他也不用,天都快亮了,有什么要紧的。 我和莲生在马车上就睡着了,等到了月府,被人叫醒。下了马车,我们连东西都顾不上吃,便回屋睡到下午。治了南亭雨,我也算是心安了。等秦有时回来,我可得好好诈他一笔。 第108章 心上人归来了 我既然能下床,能去南府给南亭雨看病,自然我的身子,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月夫人还在为我没能当选宁王府的儿媳而懊恼不已,我却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既然那宁王的三公子一眼喜欢上了谢苏苏,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私下派人打听过那三公子了,听说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这几年他在外游历,也不知又招惹了多少桃花。 也不知雍城的女眷们,怎么一下子都知道了我已经好了,有些身子有不自在了,便又来找我上门给她们看看。但是现在月夫人是很谨慎的。 从前我脸上顶着一块大胎记,月夫人便觉得,我怎样都是安全的,多出去走动,也是好的。然而现在,她告诉我,我不能再轻易地抛头露面了。 所以我现在要出门,是更难了。除了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月夫人便不许我到别家去。而且现在,月夫人常常让我用芳水阁的东西,我一出去,别人问我脸色怎么这么好,问我在哪里买的胭脂,我只能告诉她们,是在芳水阁。 据我所知,水芳阁的东西,近日是越来越火爆了。那些贵妇和小姐们,争相购买。我不知道凤娘给了月夫人多少好处,反正我觉得,肯定也不少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收到了常云昇的信,他在信里说,很快就要回来了。梁兵已经退了回去,不敢再犯。我一收到信,整个人都开心得跳了起来,把这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莲生知道后,也是乐得合不拢嘴,高兴极了。 我计算着常云昇归来的日子,这一次打仗,也算比较短的了。从前月行山出征,最长的一次,是三年都没有回家。我不由得感慨。 其实嫁给一个将军,确实有很多难处。我只盼望着,天下太平,再无战乱。 现在的我,简直是度日如年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十来天,忽然听得一个炸裂般的消息,常云昇和月行山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欣喜不已,已经命人提前准备庆功的事宜,务必要搞得隆重,盛大。 我想到常云昇要归来了,天天对着镜子照,好像这些日子,是胖了一点儿 ,那芳水阁的东西,也着实好用,但颜色似乎偏艳,我想着从前自己也不爱妆扮,常云昇也不喜欢艳气的女子。我便洗了面,从现在开始,用自己制的胭脂,淡得好像没有,又有那么一点儿意思,这才是我想要的感觉。 清晨醒来,天气分外地冷,昨天晚上,他们已经抵达雍城了。月府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迎接月行山。一大早,我便起来了,收拾一番,便径直往常府跑去。 只是我想不到,这么早呢,常云昇已经进宫去了,连阿英都去了。我碰到那个叫木槿的丫环,她的脸上流露着喜色。这时应知天过来了,木槿含着笑,怯怯地招呼了一声,便走开了。 应知天一身风尘朴朴的感觉,我见他手里拿着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应知天笑了笑,说道:“这是边境特有的药草,很难得的,我想给霜心送去。我自己又用不上。” 真是有心了啊,我说道:“那你还不快去?” 应知天又有些犹豫,说道:“我怕现在还早,又不方便。” 这男人,平时那么果决的,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却是磨磨唧唧,真是的。我便说道:“那我替你送过去。” 他却马上拒绝道:“这可不行。我还是自己去吧。我去看看念水。” 我在常府闲逛着,直到中午,常云昇还是没有回来。常云山说道:“墨渊姐,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自己也很激动,阿英回来了,他现在是无法再淡定了。 我转来转去,转到一处窗户下,看见一株梅花树,居然吐出了嫩绿的花苞!我顿时欣喜若狂,这便是常云昇最为宝贝的绿梅了吧?在寒风中,那几粒小小的花蕾,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我看了好一阵绿梅,莲生比我还等不得,长勇跟着常云昇进宫去了,她也扑了个空。 到了下午,我看迟迟等不到常云昇,便对莲生说道:“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莲生说道:“小姐,再等等吧。都等了这么久了。” 又等了一阵,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我与莲生闷闷不乐地回了月府。月府今晚将举办宴会,庆祝月行山归来。又是这种热闹,我并不想参与。 终于,月行山回来了,我连忙和众人一起,上前迎接。我刚刚转过身去,却忽然听得有人喊道:“墨渊!” 我几乎是愣住了,回头一看,灯火阑珊中,却见一个人,那便是常云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他吧?他跟在月行山后面,整个人瘦了些,眼神却也更坚毅了。 我想笑,又想哭,这时月夫人出现了,面子上也不得不对常云昇嘘寒问暖,请他快快入席。 我与常云昇反倒被分开了,常云山与男宾坐在了一起,我还未入席,却听得月夫人与月行山抱怨,说道:“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今日本是家宴,只请几个亲戚朋友的。” 月行山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与云昇出生入死,请他来家里坐坐,有什么不妥吗?” 月夫人也回答不上来,轻轻皱了皱眉,便离开了。 我的心里翻滚不停,想不到如今常云昇回来了,我们却还远远地隔着,不能一诉相思之苦。我也便没有了胃口,吃什么都不香了。莲生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夜宴结束了,空中竟飘飘洒洒地,落起了细碎的雪花,我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冷冷清清。正在感慨之际,却见常云昇走了过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谁知果真是他。夜空中,雪花越来越大,我望着他,他笑着走来。 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还是他先开了口,说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说道:“你府上的绿梅,就要开了。” 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他靠近了我,我感受到他清冷却又热烈的气息,雪花一片两片三四片,片片落个不停。我们却好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看着他笑,他也看着我笑。若不是飘舞的雪花,真是让人怀疑,时光都静止了。 他伸出手来,说道:“墨渊,我,我想你。” 我也伸出一只手,指尖碰触着他的手掌,厚实而温暖。我不由得落下泪来。 莲生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道:“将军,你也该走了吧。夫人和将军,都在门口送客人呢。” 常云昇说道:“三日后宫里要举行庆功大宴,墨渊你一定要去。”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一下子扑进了常云昇的怀里,我感到自己被一双大手抱住了。莲生站在一旁,说道:“小姐,别害怕,我替你们看着人呢。” 我不好意思起来,常云昇却在我耳边说:“墨渊,你真香。” 我一下子都接不上话了,脸烫得不行,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雪越下越大了,我与常云昇相拥在一起,雪花簌簌,落在头发上,披风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第109章 庆功宴黄了 常云昇归来,皇宫本来是进行庆功宴的。 这时,东边战线却传来了坏消息,四皇子沧灵与大将军陈奇因为战略失策,连丢了两座城池。一时之间,朝堂上人心大乱,众臣纷纷上书,请皇帝派出援兵。 我心里感到不安。这沧灵自己不行,陈奇也是支撑不起。本来与安国之战,远远不如梁国边境的战乱,谁知他们打了这么久,还打不下来,更是连连败退。 朝臣有人主张让月行山出征,也有人建议让常云昇出征。无论他们谁去,我都不希望看到。然而皇帝很快下了圣旨,三日后,常云昇带领军队,前往赵国边境,支援沧灵。 果然如同预料中一般!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虽然与安国的战争,未必多么吃力,可是从前为了不与沧灵同行,常云昇已经装过一次病了。这一次,却是皇帝直接点名,常云昇是非去不可了。 皇帝也取消了三日后的庆功宴,说是等打赢了安国,到时候一起庆贺。这次与梁国打仗,常云昇和月行山都负伤不少。我一想到此,便心里难受。 我还以为,常云昇此次归来,我们便可以相聚一段时间,说不定皇帝一高兴,便能同意我们的婚事。真是多事之秋啊。 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一有时间便往常府跑。常云昇也没有想到,刚刚回来,又要去打仗了。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面色有些憔悴,却正在整理一些东西,看见我了,他便笑道:“墨渊,你来得正好,我从边地带回来了一些特产。虽然月老将军也带了不少。我还是特意给你带了一些。一会儿你都拿去。” 我心情不好,嘟囔道:“我才不想要这些东西!” 常云昇说道:“墨渊,你等着我,安国是个小国,我若去了,不出一两个月,相信便可以退敌了。” 我不由得被他逗乐了,说道:“人家陈大将军打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你要是一个月打得下来,叫别人怎么见人呢?你还是打它三五个月,不要显得自己太厉害了。” 常云昇说道:“我着急呀,只想快些回来。本来与梁国的争战,还可以打到明年春天。但我想不行啊,我再不回来,万一你跟别人跑了,我到时候找谁去?” 我撇了撇嘴,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嘛?” 常云昇一边继续整理着东西,一边说道:“听说你差点成了宁王府的儿媳妇,有这回事吧?听说谢府的公子对你有意思,有这回事吧?” 好家伙,这才回来一两天,倒是把我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的,这又是谁多嘴了。我佯装生气,转身就要走,说道:“我要是想跟别人,眼下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讲话么?” 我正往前走,常云昇从后面追上来,将我抱住,这种感觉,就像从前在云水窝,捉一只兔子似的。 我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住了,我回过头去,想要挣脱他,反而被抱得更紧。我举起拳头,捶他的胸口,佯怒道:“快放开我!光天化日的,你还是注意点!” 他却坚定地说道:“我怕什么,这里都是我的地盘,谁敢说我,谁敢说你!” 我只觉得一阵昏眩感传来,昏昏乎乎的。我正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里,他忽然失声叫了一声,不由地松开了我,却低下了身子,却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连忙拉住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谁知他很快站了起来,抱着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试试你,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意我。” 我气得直想又捶他,却又不敢再捶了。从他的面色上,也看不出真或假。他身上的伤,定然是有的,却未必会如实告诉我,我倒是不敢再使劲地捶打他了。 这时,常云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却也不回避,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哥哥,厨房里今日有新鲜的鲈鱼,你说要做鱼丸子呢。厨娘问你,要怎样做?” 常云昇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叫她们动手,待会儿我来做就好了。” 我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常云昇竟会做鱼丸了?看我这副呆傻的样子,常云昇便说道:“你从前也吃过我做的鱼丸啊,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那一次,我是在病中,也不知道是他亲自做的。我说道:“今日正好,我与你一起去做吧。”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厨房。常云昇先杀起鱼来,又将鱼肉刮下来,用刀背细细地剁,一边与我说话。我也插不上手,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厨房里的婆子们都笑起来了,纷纷说道:“将军,您教我们做便好,何必自己亲自下厨呢?” 常云昇说道:“我既然能上得战场斩人,这厨房里的杀鸡杀鱼的事,自然也不在话下。记得爹爹在世时,就经常为母亲下厨。爹说过,再大的战场,打再多的胜仗,也比不过母亲的笑容。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和母亲一辈子粗茶淡饭,男耕女织。” 只见常云昇的眼眸里,有泪光闪闪,我连忙掏出手帕,自己的鼻子,却也酸了。看似强大不可摧倒的大将军,内心却住着一个温暖的小男孩。 一旁的厨娘,眼里也亮晶晶的。还有两个婆子,用诧异的神情看着常云昇,好像在说,我们一向沉闷的将军变得如此煽情了? 我说道:“我也想你不用去打仗,天下太平,那该多好。” 常云昇一边打了个鸡蛋,调和了鱼茸,说道:“那你是愿意,我为你做一辈子的饭了?” 我在想,这就是求婚了吗?我刚想说我愿意,他却说道:“我想起来了,府里的绿梅开花了,等一下,我带你去看看。” 我哑然失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做了鱼丸,常云山却又挤进来了,他要亲手为阿英,做几道她喜欢的菜。阿英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喜欢什么。常云山便屁颠颠跑来问我。 我和常云昇相视一笑。常云昇虽是阿英的上属,可是他还真不能做主,将阿英嫁给自己的弟弟。他不是那样的人,而阿英更是有主见的。 我只得告诉常云山,阿英喜欢的两道菜,都是很家常的菜。常云山觉得不上档次,却还是欢喜地忙碌起来。常云山一会儿叫婆子剥蒜,一会儿叫婆子切葱,阵势十足。常云山又对我说道:“待会儿可不要说是我做的,就说是你和哥哥做的。”真是卑微到骨子里了,也不知他图啥。 就在常府,几个人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百感交集。秦有时不在,估计是去找南亭雨了,但他未必能见到南亭雨。 常云昇说,安国边境不像梁国那么气候恶劣,地势险峻,秦有时可以不用跟着。应知天在上一次的战役里,受了不小的伤,就让他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至于阿英,也是可以不必去的。说来说去,常云昇的意思,便是他一人领兵出征,便可以了。 我听着却很不放心,说道:“他们都不去,你一个人,和那四皇子又不对付,叫人如何放心?” 常云昇说道:“从前我也都是一个人领兵,这些年来,刀山火海,又能奈我如何呢?” 阿英这时说道:“我是一定要去的,将军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常云山一听,脸色就变了,却不敢开口质疑。 常云昇说道:“阿英,难道你一辈子的时光,就想挥霍在战场上吗?” 阿英决然地说:“是的,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不做别的事。我虽然是个女子,可我实际上,是一个男子。” 我们都大惊失色,常云山更是惊掉了下巴,眼泪都快落出来了。阿英淡然地说道:“我的心,是一颗男子的心,难道不可以吗?为什么只能男子去打仗,做大将军,我相信我也能做到。” 我知道阿英的性子,大约常云昇也知道阿英的性子,便不再反对。只有常云山可怜巴巴地,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其他的话也就少说一些吧,我们举起酒杯来。这就算是为他们庆功了。喝着喝着,便有了醉意。外面也飘飘洒洒地,落起了雪花。常云山借着酒劲,却忽然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阿英,你不要去啊,不要去啊。” 阿英也听到了,她走到常云山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心里不由得难过,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常云山的深情,连我都看得动容,可是阿英不想要啊。两情相悦,本是多么难得的事啊。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时,下人来报,太子派人请常云昇到东宫。酒宴虽未撤,常云昇便匆匆离开了。我更觉得失落,常云山还在说着醉话。 我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走到常云昇书房的窗户下,那绿色的梅花,稀稀疏疏开了,吐露芳蕊,缀着白雪,清婉动人。 我一边看着梅花,一边叹了一口气,纵然是两情相悦,又真的能得到圆满的结局吗?我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相信天意了。 突然,雪停了,我不敢相信。然而不远处,仍是雪花飘飘。我回过头去,只见常云山撑着一把黑不溜秋的大伞,说道:“墨渊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想问你,阿英的一些事呢!你也不晓得打一把伞,要是冻坏了,我哥还不心疼死!” 我本来挺伤感的,一听他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打着伞,我来摘些绿梅插瓶。” 常云山非要帮我摘,我却自己摘了几枝,让他命人找了个瓶子,插好了,放在常云昇的房间里。 常云山还想摘一些,让我送给阿英。我拒绝了。常云山便又摘了一些,插进瓶子里,令人给阿英送去。我真的替他着急,一点骨气也没有,活该啊。 我等了半日,常云昇还没有回来。只得回月府了。这雪一下就是三日,而常云昇也在东宫待了三日。我想见他一面,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徒然喟叹。感觉这短短数日,如在梦里一般。 第110章 倒霉的我 常云昇又出征了。这一次,阿英依然随行,而应知天因为上次在与梁国的战争中,受了不小的伤,常云昇便没有让他随征。秦有时一回来,便整日琢磨着如何去找南亭雨。常云昇也没有带上他。 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既精通医术,不如就女扮男装,装作军医,同他们一起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了?然而我也料到,这个法子众人都是不许的,月行山不会同意,常云昇也不会答应。我只能留在雍城,留在月府。 听说南亭雨的病情又反复了,南风遥又派人前来,想要我过去看看。这一次,我让下人转告他们,我自己也生病了,起不来床,而且端姨娘也恰好有事,不在府中。 其实我人是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端姨娘也在府中。我们整日无事,便窝在一起烤火赏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姨娘问道:“墨渊,上一次你三更半夜也要出门,为南府小姐治病,如今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我笑了笑,呵了呵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为南亭雨治病。” 我想起从前,南风遥为了为南亭雨治病,年年长途跋涉到云水窝,找秦有时配药,和秦有时称兄道弟,甚至后来,和我暧昧不清。他既然是个好哥哥,如今能找我,也便能找秦有时。 其实我也怀疑,南亭雨此时的病,还是有些蹊跷的,上一次我给她配了那些药,加上这些天她卧床休养,应该问题不大。我怀疑是秦有时归来了,她也知道消息了,所以她就病得更厉害了。这有一大半,是相思病发作了。 端姨娘见我一直笑着,心里笃定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说道:“墨渊,你这存的什么心思?” 我说道:“成人之美啊。” 月秋秋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娘,墨渊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说道:“这屋子里正暖,梅花也开得很好。” 月秋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墨渊姐,我想要你房里的绿梅。分我一枝好不?” 我愣了愣,这丫头不会不知道,这绿梅是来自常府的吧?我唤莲生过来,让她把那瓶绿梅送到月秋秋的房间去。莲生连忙去了,边走边说:“绿梅真的很好看,可惜只将军府才有。” 端姨娘问道:“秋秋,你喜欢绿色的梅花吗?若是喜欢,娘亲去寻一株,种在院子里。” 月秋秋有些害羞地笑了,说道:“红梅白梅也很好的,只是绿色的少见,物以稀为贵。” 这时,下人来报,常将军府上的医师来了。是秦有时吗?我不由得诧异,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来过月府呢。每一次相见,我们都是在常府。他这样来找我,不会是想我了吧? 我带着莲生,在小花厅招呼秦有时。好久不见,秦有时消瘦了,也憔悴了,皮肤也不那么白净了,美貌大打了折扣,一双眼睛里,也充满了红血丝。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不由得担心起来,问道:“有时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 他不屑地笑笑,说道:“我昨晚一宿没有睡,你说我怎么了。” 我更是意外了,便说道:“那你赶紧去睡吧。不会是来我家睡觉吧?” 秦有时瞪着我,让我感觉到陌生,他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治雨妹?她差点就没命了!” 我被这样炸裂的秦有时吓到了,我说道:“你疯了吗?我怎么见死不救了?要不是我,你的雨妹妹能活到现在,能见得到你?” 秦有时却不依不饶,说道:“前两天,南公子亲自上门,请你去治雨妹,你为何推三阻四,说自己生病了?你病了吗?我看你好得很哪。你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我简直无语了,我之所以拒绝南风遥,还不是为了给秦有时和南亭雨制造机会啊。可是秦有时倒好,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平时南风遥防他跟防贼似的,他哪里能见到南亭雨?只有这种时候,南风遥才会放下身段,才会主动找秦有时。 我还没有说,莲生就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说道:“秦公子,你说话可是要凭良心,上一次我们小姐可是半夜出门,去给南小姐医治,还被夫人骂惨了。这一次她也不是说见死不救啊,她只是让南公子主动去找你!” 秦有时怔了怔,却又说道:“既然你上次为她看过,为什么她的情况还是那么糟糕,你是不是故意的?” 看着忽忽如狂的秦有时,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关心则乱。我笑道:“那你要问一问南亭雨,是不是为了见你一面,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秦有时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可是我的这句话,让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是的,凭我的医术,当时给南亭雨开的药,虽不能保证痊愈,但她这段时间应该是稳妥的。 我看着十分虚弱的秦有时,也顾不上自己委屈,便说道:“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下次要指责我,先弄清情形再来。” 秦有时果然是死鸭子嘴硬,他又说道:“你怎么能擅自为我做主?我不需要。我宁愿不和雨妹见面,也要她好好的。你这样拒绝南风遥,让雨妹的病情多拖延一分,危险也便加重一分。说到底,你口口声声为我着想,可实际上却害了雨妹。如果雨妹真的有三长两短,我怎能放过你。” 我天,原来还是我的错。我不过是圆了南亭雨的心愿嘛。秦有时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以前虽然嘴毒,但也从未和我说过这么重的话,还说得这么严肃。不敢想象,他对南亭雨真的是情根深种了。我不由得更替他担忧起来。 秦有时质问我一番后,便兀自离开了。莲生愤愤不平,说道:“这个秦公子,真的没良心,可恶得很。” 我倒是感慨不已,说道:“也不是他没有良心,是他太爱南亭雨了。真不知以后如何是好。” 莲生说道:“小姐,你还担心别人呢,你和常将军的事,都是八字没一撇啊。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我要怎样担心自己?我和常云昇,也算门当户对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可是莲生马上泼来一盆冷水,说道:“可是皇上不同意,月夫人也不同意啊。” 天气真冷,虽然这两日没有落雪,可是成天阴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可言。府里各人忙各人的,月夫人成天往芳水阁跑,打扮得更是光鲜亮丽了。月锦端心心念念着丁海,却无缘再见一面。至于其他房的夫人,小姐,也是各有各的事。 月晓婵要出嫁了,算是平嫁,府里也没有多大的动静。待她一嫁,府里便只剩下月晓娟,月秋秋,还有月锦端和我了。本来我们都是老大难的,属于歪瓜裂枣,不过因为我脸上的胎记消失了,想不到一夜之间,我竟成了香饽饽。 有时我也在想,要是我的胎记没有消失,那是不是就会少了很多烦扰?有胎记时,我怕没人要,在府里也跟没我这个人似的。如今胎记消失了,我又怕他们将我当作货物一般,待价而沽,真是怎样都有烦恼。要不是常云昇,我宁肯一辈子不嫁了。 莲生成天想着长勇,长吁短叹的,说下次常云昇打仗,能不能不要带上长勇了。 我说道:“那也是可以的,那样长勇就只能在府里做个下人,那他挣的钱,可就少得多了。你想吃各种吃食,那就不能了。你们要是结了婚,便只能勉强吃饱饭。你乐意吗?” 莲生点点头,说道:“我乐意。” 还真是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年轻人啊。接下来莲生却说道:“反正有小姐你给我买嘛。” 我哑然失笑,这丫头一点也不傻嘛。其实我也不想要常云昇出征了,他就算不做将军,不打仗,我相信以我的医术,要养活他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就算我不给人治病,以月府的财力,要养活我,不也是轻轻松松的吗?可我还是要出去给人治病!那么,他要当将军,他要打仗,他的路,我又凭什么去改变呢? 我成日在月府,只觉得沉闷得很。月夫人总是要我去芳水阁,我是不去的,有时月夫人也叫我去参加一些宴会,我能推掉的,也就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我就故意打扮得很随意,把自己往丑里弄。 我的皮肤不是很白,那我就穿显黑的绿衣,我容易有黑眼圈,那我就多熬夜,我没有读过什么诗书,那我就在宴上,多多说话,展露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月夫人对我是失望的,有两次她看到我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不去了。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大家闺秀吗?你真像你那个爹,我说什么,都当是耳旁风。” 我低垂着脑袋,全当默认了。月夫人又说道:“当初真后悔将你送去云水窝,还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我的心忽然间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我从未将月夫人,当作自己的娘,然而她这样一说,我还是觉得难过得很。 这两天我的运势是不顺的,不是和秦有时吵架,就是被月夫人责备。常云昇不在,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除了想念常云昇,我便天天和端姨娘,月秋秋挤在一起。我知道,月夫人看我不顺眼,这也是原因吧。 第111章 我那重色轻友的青梅竹马 我这些日子总是精神倦怠,不在状态。只是月秋秋喜欢绿梅,隔一段日子,我便亲自去常府,采摘了绿梅,与她作伴。 月秋秋闲着无事,便在纸上画绿色的梅花,她虽然未曾学过画画,却十分认真,每日对着绿梅,身旁熏着火炉,画了一幅又一幅,却也渐渐有模有样了。 端姨娘见自己的女儿如此,也从未说过半字,只是有时若有所思。 我当然也知道月秋秋心里想的是什么,这绿梅,是将军府的梅,这心事,是少女之怀春。也只是远远的一面,便种下了情根。虽然,常云昇什么也不知道,这边的月秋秋,却已是相思成海。我不由得心生怜惜。 冬日无事,上一次秦有时发神经,把我凶了一顿后,这日却又来登门道歉了。莲生说道:“小姐莫理这个人了,上次他说话,那么没轻没重的。” 我说道:“人家都来道歉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莲生说道:“小姐,怪不得他敢那样凶你,原来是吃准了你,不会跟他计较。” 这丫头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我和秦有时之间,可以说再难听的话,却不会有隔夜仇。这次还是在小花厅见面,好家伙,只见他带来了好多绿色的梅花,我怀疑他是把整个将军府的梅花都薅尽了,连绿色的花骨朵都没有放过。 我瞪大了双眼,本来说不记仇的,可是一看到秦有时灿烂的笑脸,眼神里的讨好之意,我一下子却绷不住了,指着他说道:“秦有时,你怎么回事!” 秦有时睁着一双带勾的狐狸眼,一脸无辜地说道:“墨渊,你说怎么回事?” 我凑近前,说道:“南小姐好些了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果然你说得对,雨妹是故意少服了药,是我错怪你了。所以,我专程来道歉的。” 我真的要谢谢他呀,我说道:“你所谓的道歉,就是慷他人之慨吗?你这也太离谱了吧?将军府的绿梅,被你摘光了吧?” 秦有时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说道:“墨渊你真是聪明,次次都能猜对。真怀疑你是不是长在我肚子里的虫子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算道的哪门子的歉,我本来是想用这一个冬天,慢慢地采摘和欣赏。这家伙倒好,嘴里说是因为我喜欢,便将那些梅花摘尽了,也不过管个三五日的新鲜,到时候,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就赶他出去,他却死皮赖脸地,说道:“墨渊,听说你们府上的茶最好了,你也不说请我尝一尝。” 我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尝什么呢,南府的茶才最好,你去南府啊。” 秦有时见我真的生气了,脸上堆着笑,又拉起我的手摇了摇,说道:“墨渊,是我错了可好?不过,你放心,我新研制了一种药水,倒几滴在水里,能养得梅花整月。所以,我才敢把常将军的梅花都摘过来啊。” 秦有时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小瓶东西来。我带着狐疑收下,看着秦有时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真是没心没肺——不,只有面对南亭雨时,他才会真正地着急,别的都顾不上了。 但我想不到,秦有时居然能制出这种神奇的药水来。我忽然想到,这种药水竟然能令梅花保鲜如此久,如果是真的,它不仅能用来保鲜梅花,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难不成秦有时发明了现代的类似于防腐剂之类的东西? 秦有时的医术和药理,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我顿时觉得危机感加重了,不行,我不能天天消沉着,我得加把劲,不能让他超过了我。 我这样想着,秦有时拿手在我面前扫了扫,说道:“墨渊,怎么不说话了。” 我笑了笑,说道:“我在想,你怎么越来越厉害了。那摘下的花如何能保一个月之久?” 秦有时说道:“你对我好一点,我自然会一一教给你。” 我就知道,秦有时永远没个正经的时候,我转了转眼珠,说道:“我虽然不能对你好一点,但是你在将军府住着,我要是想找人,对你坏一点,还是能办得到的。” 秦有时跳了起来,说道:“墨渊,你公报私仇啊。可到底是我离将军更近啊,我要是说一些你的事情,将军也未必不听我的。” 我真有些后悔将他留下来了,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秦有时见过我最丑的样子,见过我最狼狈的时候,这本也无事,但他要是跟常云昇讲起,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但我也不示弱,我对他说道:“我虽然不能经常见到常将军,但我有机会见到南亭雨啊。我只要说一两句,说不定南亭雨就改了主意了。” 我们就这样针锋对麦芒的,斗着嘴。莲生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好不着急。趁着我们歇下来的空隙,莲生赶紧说道:“二位不要吵了嘛,不要伤了和气。”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莲生喊道:“快倒茶来!” 莲生吓了一跳,赶紧离开了。我和秦有时都觉得意犹未尽,这样斗起嘴来,真是好玩儿,可怜的莲生,却担心得一惊一乍的。秦有时见我有些泛了,笑道:“你说咱们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我吓了一跳,差点没背过气去,我拿不屑的眼神扫视了他一眼,说道:“我便是养一只狗,也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说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呢?” 秦有时笑道:“你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吗?难道一只狐狸,还不如一只狗了?” 我哈哈地笑了起来,莲生奉了茶来,说道:“这是府里最好的茶叶了,请慢用。” 秦有时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飘飘然走了。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出神。我想道,若是能和秦有时一直住着,天天闹腾着,也许也不错呢。莲生见我想着心事,脸上写满了问号。 莲生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秦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抛下常将军啊。” 我敲了一下她的脑瓜,说道:“你在想啥呢?” 莲生可怜巴巴地说:“小姐你要是和秦公子好了,我可怎么办呢?我真的好喜欢长勇啊。” 我继续品茶,说道:“我怎么可能和秦有时好呢?我是吃饱了,天天要找个人吵架吗?” 莲生却半信半疑地说道:“可是他真的长得好好看。” 秦有时是长得美,然而他的美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震撼力。因为我们实在熟悉了。 我让莲生将梅花分瓶插好,又滴进了几滴药水,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像秦有时说得那般神奇。 第112章 今年流行绿梅 隔了两日,秦有时又来了,这次却是送了我两本书籍。他告诉我,这是他偶然从民间所得,里面记载了不少偏方杂方,他已经都记下了,就拿来给我看看。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如你的兄长一般,有了好东西,自然会与你同享。” 只要秦有时来,我的心情便会分外好。思念常云昇时,心情有酸有甜,百味杂陈。但只要一见到秦有时,那可完全不同了。 我骂他,他损我,我几乎忘了,这是在深府,无所顾忌地发出欢笑声,引来了旁人的侧目。秦有时在我耳边说道:“墨渊,你还是收敛些吧。毕竟你人在深府之中。不要被人说了闲话去。”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云昇不误解,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说我不好,都嫌弃我,也没什么了不起。” 秦有时来了几次,引起了月夫人的注意。这年轻人长得太美,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月夫人问我:“那人是谁?”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好像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说道:“那是常将军手下的军医。”我不敢告诉她那是秦婆婆的孙子。反正我也没有骗她,他确实是一名军医。 月夫人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是常府的人,我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但是你天天和他有说有笑,惹来府里不少人说闲话。你若是再这样不自重,我的脸都快没有了。” 看看,我又给她丢脸了。对于月夫人来说,子女若不能给她增添光辉,便是有罪的。我只得答应着,说道:“那我以后让他不要再来了。” 月夫人点了点头,又说道:“快到年底了,城里各家宴会也多了起来,你要打起精神来。我每月也给了你不少钱,也给你添了不少衣服,你像是不喜欢过于华丽的呢。那你自己喜欢什么,就去添制啊。老是那么两身衣裳,你是月府的小姐,出去穿得寒酸了,丢的是月府的脸啊。” 又是脸面,我每每和月夫人说话,便觉得累啊。她这一辈子,活得像一只花瓶,华丽地摆放在那里,她也要让我们,活成那样的花瓶,受尽赞美,到底却是空虚无用。 花钱谁不会啊,但也要买的是心头好啊。那些过于华贵的料子,首饰,我是不喜欢的。月锦端倒是喜欢,我私下里给了她不少,她都一一笑纳了。我对她说:“既然你喜欢这些贵重的东西,以后还是嫁个达官贵人吧。” 月锦端一下子迟疑起来,我真的不敢相信,她可以为了爱情,放弃自己原本深信不疑的东西。而所谓的爱情,其实也只是幻象罢了。 月锦端说道:“若是能和他在一起,我的头上可以什么都不戴,我也可以只穿布衣。” 她说话的样子,让我感觉到了她的坚定。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若只是喜欢华服珠宝,倒还要容易得多。 我带着莲生在城里的绸缎庄看了个遍,也没有想要的。这时,莲生无意间提起,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在一家染织坊做事。我突然灵光乍现。既然如此,我何不请他们帮着染那种绿梅图案的料子呢? 我们便找到染织坊,老板一听说我可以加钱,立即答应下来。没几日功夫,便做成了。我一看那料子,甚合心意,白底绿梅,十分清雅,外面再套上一层薄纱,真如雪天飞烟,梅花含羞带傲,温婉却又惊艳。 我特意让老板做了两身衣裙,一套便给月秋秋送回去。月秋秋欢喜得很,她更是痴了,日日穿着绿梅衣裳,画着绿梅图,对着一瓶绿梅,我每次去,看见她柔弱的身体,都心疼得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本来月夫人是要我穿得华丽一些,我却整了一身的绿梅。月夫人说道:“你这是中毒了吗?屋子里是绿梅,身上是绿梅,没有一点绿,你就过不下去了吗?” 然而她说归这样说,可是她强行带我参加了两场宴会,别人都夸赞我,说我身上的衣裳,真是特别得很,和满屋子的红红粉粉大为不同。月夫人笑着,说道:“她就是鬼点子多。”月夫人对我的肯定,一定是先来自于外人的肯定。 好巧不巧,在参加宫里的一次宴会时,又遇到了谢良安。他远远地看见了我,便向我走来。我只好礼貌地微笑着。我问道:“今日令妹没有来?” 谢良安说道:“来了的,不过你放心,她正在别处。” 谢良安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我说道:“谢公子,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良安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月小姐生得如此清丽,又穿着绿梅的裙子,乍一见,真如一枝窈窕的梅花,让人恍惚。” 我笑了笑,说道:“我喜爱绿梅,这料子并不流行。现下京中流行的料子,是富贵的牡丹图。” 谢良安说道:“富贵迷人眼,可是这绿色的梅花,却清新别致,让人仿佛,看见雪化后的春天。” 我望着谢良安那儒雅俊秀的脸,险些被感动了。他又说道:“月小姐喜欢绿色的梅花吗?据我所知,绿梅是很少的。大安寺的后山,倒是有一株,似乎已有上百年历史了。” 我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远远地,太子沧霖走了过来,众人连忙低头礼拜。 可是沧霖径直走到我身旁,说道:“你是月三小姐?” 我不得不抬起头来,轻轻点了点头,心想这人真是装。沧霖说道:“你这身衣衫,倒是很特别。”他又转身对谢良安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和月小姐靠得如此近?” 谢良安有些窘迫,我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有一些事,想请教谢公子,所以是我找的谢公子。” 沧霖说道:“今日宫宴,我远远就看到你了。你这一身衣裳,让人觉得忽然就有了精神。” 我并不正眼看沧霖,我拿不准他对我的态度。 这时正好湘瑟公主也过来了,湘瑟公主说有一些事,便不由分说将沧霖拉走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湘瑟公主却回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睛。难道,她早看穿了这一切,她是在帮我?上一次,是我误会她了? 我只觉得心中不安,早知如此,我不该穿这么惹眼的衣裳,被那沧霖一眼看到。 这次宫宴过后,没几日,城中便流行起了绿梅衣裳。听说不少大家小姐都穿起了绿梅衣,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啊。连带着,那绿梅也更稀贵了,市价直涨。 又没几日,宁王夫人忽然邀请,说是要请我赏梅。我想道已经好久没有去宁王府了,怎么如今又想起我来了? 我是不想去的,但是月夫人说这些人不能轻易得罪。而月锦端也暗戳戳地怂恿我快去,去帮她看看,那个叫丁海的幕僚。我最近又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哪里有那些心思。 月行山知道后,说道:“我都说了,让墨渊嫁给云昇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要成天弄那些幺蛾子?” 月夫人说道:“我生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做主?嫁给常云昇?他今年打仗,明年打仗,万一哪年就死在了战场上,你就高兴了?你看看这些年带兵打仗的人,有几个是善终的?” 月行山长叹一口气,说道:“嫁给王公贵族,就一定能善终吗?” 两人吵得不欢而散,月夫人气得晚饭都没吃,月行山也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莲生说道:“小姐,你看看,都是这绿梅花惹的祸呢。你一出风头,夫人和将军就要吵架呢。” 这是哪门子的事啊,他们一向是这样的好不好。认真说来,也是各有各的道理,却没有人,肯认真地听一听我的心思。 第113章 宁王夫人是啥意思 宁王夫人邀请我赏梅,我也不能一次次拒绝。那日月夫人又有别的邀约,也不能陪我。我心想一去宁王府,只怕又要和谢苏苏撞见,便觉得十分头疼。那谢苏苏见我如仇敌一般,如今她又是宁王府的准儿媳妇,自然更嚣张了。 我想了想,不如将月锦端拖上吧,带个伴儿,想来宁王夫人也不能说什么了。月锦端能去宁王府,就有希望遇见丁海,她自然也是乐意的。月锦端说:“墨渊,最近流行你那绿梅裙衫,既然去宁王府,咱们也穿起来吧。” 但我就是觉得最近太出风头了,反而不好。这次我务必要低调一些,免得引起注意,到时候出了幺蛾子,月夫人又该找我说话了。我选来选去,挑了一身黄裙,不素也不艳,中规中矩。 到了宁王府,这次却让人觉得很奇怪,并没有其他闺秀在场。我以为她们还没有来,便觉得有些意外。宁王夫人说道:“她们几家都有事呢,下次叫她们一起。”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巧,原来只我没事。便是再有事,也得给宁王府几分面子啊。这里面许是有什么古怪。我虽然一时也猜不出,但看见宁王夫人脸上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便更加确定了。莫不是宁王夫人还想让我,做她的儿媳妇?不是已经选定了谢苏苏吗? 宁王夫人一边命人奉茶,一边笑道:“我见了你,觉得很是亲切,我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你就像是我的女儿一般。” 我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受宠若惊,却并不感动,很想知道,这宁王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却又说道:“我的小儿子庆轲已经回来了,也订了婚,如今我也没有旁的事,你要多多过来,陪我这个老太婆聊聊天啊。” 我连忙点点头,却又说道:“谢家小姐最是聪明伶俐,又会说话,更讨人喜欢呢。” 宁王夫人笑笑,摇了摇头,说道:“墨渊啊,其实我一直是属意于你的。奈何我家那小子,却是一眼相中了那谢府小姐。谢小姐自然是才貌双全,但也没法和你比。” 我从来没有受到如此高的赞美,而且对方还是尊贵的宁王夫人,我真是招架不住了。要是从前,我必定乐得飞起来,但是现在,我知道,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故。雍城虽繁华,却也是险恶江湖,若别人平淡待我,倒是正常的,若别人过份热情了,我反而不适应了。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我们正在品茶,月锦端的一双眼睛东瞟西瞟,心神不定。宁王夫人也看到了,却并不动声色。这月锦端真是沉不住气啊,我便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袖子,难道就不能等一等吗? 这时,有丫环过来,手里捧着一瓶绿梅。我感到有些诧异,问道:“夫人府上也有绿梅吗?” 宁王夫人说道:“最近不是流行绿梅吗?京中贵女以穿绿梅为美,怎么墨渊反而不穿了呢?” 月锦端马上说道:“那衣服是先便是我家三妹穿出来的,其他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若个个都穿,又有什么意思呢?” 宁王夫人眯眼笑道:“果然有意思,月府的小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什么东西若人人都有了,也不算稀奇。不过,绿色的裙子易得,绿色的真梅花却真不易得呢。” 月锦端还想说什么,被我狠狠地踩了她一脚,她撇了撇嘴,终于不说话了。 宁王夫人叫丫环将绿梅放在桌子上,对着假山,池塘,翠竹林,倒是清鲜得很。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年走了过来,宁王夫人喝道:“庆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三公子庆轲,他不以为然地笑道:“母亲,这是我家里,我倒不能随便走动了。” 宁王夫人道:“快来见过月府二位小姐。” 那庆轲继续笑着,却有些不屑,扫视了我们两眼,十分淡然。这人身上一股傲骄之气,倒真是和谢苏苏很是般配呢。我想谢苏苏应该在他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一见面,倒像是我欠了他不少钱似的。 庆轲说道:“听闻月府的三小姐最爱抛头露面了,从前脸上不是还有胎记么?从来也不见人。胎记消除了,也就不肯闲着了。” 我心中不快,被一个陌生男子当众这样难堪,真是无语了。宁王夫人喝斥道:“你这臭小子,成天最爱东游西逛,今日怎么得空闲了?”她又转身对我们笑道:“墨渊别放在心上,我这小儿子,从小被惯坏了,说话心直口快, 并不是真的有坏心思。” 我尴尬地笑笑。月锦端已经坐不住了。我说道:“夫人,我们也在此待了这么久,先就不打扰了。” 宁王夫人说道:“我带你去看绿梅,你摘一些回家去。” 这时庆轲说道:“母亲,我也去摘一些绿梅,亲自给苏苏送去吧。” 宁王夫人说道:“你摘什么摘。那谢府还会缺东西吗?“ 我说不必了,就要离开,这时庆轲说道:“凭什么我不能摘呢?那绿梅是太子送来的,为何我摘不得,旁人却摘得?”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却似曾相识,“怎么说得这么热闹呢?是谁要摘绿梅的?” 我们回过头去,却是太子沧霖,他只带了一个随从,看上去比较低调。我真是后悔得很,没有早一步离开。宁王夫人笑道:“太子送的梅花,开得真是好呢。谁见了不想要。” 宁王夫人对太子说:“太子今日有空前来,不如咱们一起赏绿梅吧。” 我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园子里,果然见一树绿梅独领风骚,开得正繁,而地面上,亦飘落了不少。庆轲说道:“这梅花老远地运过来,也受了伤,开得多,掉的也不少。” 宁王夫人说道:“我记得前儿皇后娘娘问我要一个杏仁酪的方子,庆轲,你随我一起去找找,我上了年纪,眼睛也花了。”一时又唤月锦端,说道:“锦端,前些日子月夫人走得急,忘了东西在这里了,不如你也跟我来吧。” 我一看这情形,真是不好,这摆明了就是想让我和沧灵单独相处啊。这可怎么办呢?我连忙说道:“让锦端留下来吧,我跟您去拿。” 那庆轲翻了翻白眼,和谢苏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像在说,你可装吧,你这大绿茶。 果然,庆轲又说话了,他说道:“母亲,我来陪太子吧。从前我和太子就经常一起下棋,甚至整夜不睡。我也好久不见太子了啊。” 这个时候,我居然对庆轲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希望他可以再多说两句。 而宁王夫人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沧霖笑了笑,说道:“也不必找了,我叫人带了一些东西,都放在前厅呢,你们去看看吧。”他们果然就准备走了,我也想跟上,他却叫住了我,说道:“墨渊,我今天好容易得了半日空,我听说你最爱绿梅,这株绿梅,便是我命人找遍雍城,从大安寺移过来的,你可喜欢?” 我不敢看沧霖的脸,他如此直接,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我说道:“其实各花有各花的好,绿梅也不过是少见罢了。” 我和沧霖站在梅花树下,淡绿色的梅花瓣随风飘洒,他说道:“这大概是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虽然我喜欢的东西,未必能拥有,但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你喜欢的东西。” 我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我不需要,他为我做这些事。我喜欢绿梅,不是因为绿梅,而是因为一个人。 他说道:“墨渊,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好久没有看到你,想看看你。你能不能不要总低着头,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我只得抬起头来,眼神相撞的那一刻,我看到沧霖眼里的忧郁,还有一些狂热。 他打量着我,忽然说道:“你的眼睛下,没有痣。”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当初月雪城便长着一颗泪痣。我微笑着点点头,想着,也许他只是把我,当成月雪城的幻影罢了。然而对我来说,他只是太子,我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想法,我也从来不会想嫁入东宫。 梅花飘洒,如同飘零的心事,沧霖说道:“明年春天,又要选太子妃了。我真的有些心烦。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想了半日,或许只有你才懂得我。” 我说道:“是啊,从前我也被家里逼着,要我嫁这个嫁那个,让人喘不过气来呢。” 我和沧霖说了一阵话,沧霖的随从说道:“太子,咱们该回去了。” 沧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催什么呢催?我偏要再待一会儿。” 沧霖又看了看我,说道:“你穿白色的衣裳,应该更好看呢。就像......”,他忽然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将会是什么。我说道:“我不喜欢白色。”是的,喜欢白色的,是月雪城,沧霖虽然知道我喜欢绿梅,也特意为我移来了绿梅,可是他心底深处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沧霖走了,我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我赶紧去找宁王夫人和月锦端。这时我的身边并无丫鬟,我在园子里转着转着,忽然就看见了一个人,那不是丁海吗?我正想上去问一声,却有人过来了,是宁王府的丫环,赶忙着带我过去。 月锦端得了一支玉钗,而我的是一只玉镯,都是沧霖送来的。月锦端欢天喜地的,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遇见丁海的事。他们要是自己无缘再遇到,又何必再遇到呢? 月锦端回府后,心情却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她拔下头上的玉钗,说道:“在宁王夫人面前,不得不表现得高兴一些。可是我想见的人,始终没有见到。我恨不得去把宁王府翻个遍。” 我默默不语,我们各自怀着心事,对着黄昏,看样子,天又要落雪了。 第114章 皇后的生辰 听说常云昇去了安国边境后,很快局面便得到缓解了,已经夺回了被安国攻下的两座城池。消息传回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近皇后的生辰到了,在宫中大摆宴席,而月行山和月夫人都在被邀请之列,也令我去。月夫人的意思,可能皇后是为了替太子看人呢。月夫人大约觉得我是有戏的,毕竟那日在宁王府中的事,他们后来也知道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连月夫人他们都知道了,想必皇后也是知道的。月夫人巴不得我做了太子妃,这样整个月府的女子,都比不过我了,就连月如梦,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那日我没有什么精神,梳洗也不积极,月夫人直催了我好几次。我见摆脱不了,只得跟了去。月行山说道:“其实墨渊不必去的,宫里是非更多,何必将她拉进去?” 月夫人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说得我好像是卖女儿似的,我这是为了墨渊好啊。若是太子真的看上了墨渊,她这一辈子便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愁什么?” 月行山说道:“跟你说过了,我都答应了,要将墨渊嫁给云昇,你只看着东宫千好万好,却不晓得里头的厉害。” 月夫人冷着脸子,对我说道:“墨渊啊,别信你爹的话,若嫁了太子,将来便是太子妃,皇后,若是太子一眼也不看你,娘也不敢指望什么。但现在你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得自己争取争取呢。” 到了皇宫,我与没与月夫人坐在一起,也不多言语,只是安静地坐着,虽然宫里热闹得很,我却有些怕了。只是听到身旁有人议论,有人说道:“你怎么不穿绿梅衣裙了?” 另一个女子说道:“哪里还敢穿呢?听说太子为了一个女子,专程将大安寺的绿梅都挖走了,本来也没什么事的。但皇上听后,就很不高兴了,把太子训斥了一顿,连带着皇后也受了责备。” 我的心惊了一下,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饮着面前的茶。我真的不该来参加这盛宴。 我正在思忖着,忽然对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是谢苏苏,她喜欢穿一身红,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只见她眉飞色舞地说道:“还不止呢。听说太子为了那女的,居然私自跑出东宫,皇上有事找他,连人都找不到,这样的红颜祸水,要是放在从前,可是要被火烧死的。” 众听者听得津津有味,纷纷点头附和。我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很,怎么没发现,谢苏苏和我是坐在同一桌子上的呢。我现在只想宴会赶快结束,早点离开。 这时有人便问了,说道:“这个女子将太子殿下迷得失了魂魄,那她一定是极美的吧?” 谢苏苏瞅了我一眼,冷冷地笑道:“其实她长得并不怎么样,但是女人嘛,有的女人就是会装,就是贱,一见了男人,便是另一种样子了。太子善良啊,哪里见过这么恶毒的女人,自然就被她骗了。” 谢苏苏说完,又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我极力忍耐着,听着她们发出轻蔑的笑声,三言两语地议论着。 今日皇后的生辰,听说太子却被罚于宫中自省,并未能出席。我更觉得不安了,太子才干平平,而性情较软,本来就不为皇帝所喜,全仗着是中宫嫡出,才能勉强保得位置。 也难怪皇后不自在了,自己的生辰宴席,太子却被皇帝下令不得出,皇后的这个生辰,也过得很不是滋味吧? 宴席进行着,我味同嚼蜡,一语不发。这时我起身,想要走一走,透透气。刚走到一处亭台前,却遇到了湘瑟公主。我也觉得十分尴尬,便只作没看见,想要迅速地离开。 湘瑟公主却叫住了我,说道:“墨渊,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我说道自己没事。湘瑟公主说道:“其实这个宴会,是父王一定要为母后办的,母后最近心情很不好,都吃了好些药了。” 虽然宴席是皇帝让人操办的,但皇帝也只是为了体面罢了。皇后今年年满四十,若是不办,倒是说不过去,毕竟皇后身后,有着高贵而错根盘结的世族大家撑腰。但是沧霖再无能,皇帝也不敢真的摘了他的太子头衔。 我见湘瑟公主也不大高兴,可能是真的为皇后担心,只有女儿,才是母亲的小棉袄。湘瑟公主说道:“怎么,你中途离席,是宴席不好吃么?”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湘瑟公主说道:“近日我也听了你不少流言。你别放在心上,别人的嘴,管它说什么呢。要都听了去,还活不活人了。” 湘瑟公主的话,让我很受感动。我们便坐在亭子里,聊了起来,湘瑟公主问道:“我知道哥哥对你的意思,但我先告诉你,他绝不能娶你。你家雪城小姐之前的事,让父王和母后大为忌讳,再说,他们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太子选妃,也只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我当然知道,况且我也不想做太子妃。湘瑟公主听了,很是诧异,说道:“你不想做太子妃?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轻声告诉湘瑟,“我有心上人。” 湘瑟公主更是吃了一惊,小声说道:“是云昇?你的眼光真不错。据我所知,京城里至少有十几个大家闺秀想要嫁给他呢。” 我觉得自己的脸烫起来了,说道:“不管有多少人想嫁给他,我想一想,总是可以的吧。” 我们聊了一阵,湘瑟公主又说道:“那些人说你如何如何糟糕,但是我每每与你说话,便觉得可亲,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后,有多少流言蜚语,居然连湘瑟公主都知道了,那么皇后自然也了解过。像我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却也有人争着喜欢,怪不得那些名门闺秀们更恨我了 我又回到了宴席,和湘瑟公主说了一番话,气也顺了,心也宽了,然而一回去,又看见了谢苏苏那张挑衅而美丽的脸。我刚一坐下,就觉得不对劲,屁股好像被什么东西扎过。我赶紧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居然是鱼刺,真是够恶心人的!得寸进尺啊。 我瞪着眼,问谢苏苏,“是你干的吧?你真是太过分了!” 谢苏苏笑了笑,问桌子上的其他人,“你们看见了吗?是我放的吗?无凭无据污蔑人,我可以告你的。” 其他人都不吭声,有的还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我想着这是皇后的宴会,还是忍了吧。谢苏苏见我不敢拿她怎么样,更是笑了起来。于是她夹起面前的鱼肉,说道:“这鱼真是美味,你们也吃啊。” 俗话说,乐极生悲,谢苏苏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一边往嘴里塞鱼块,一边有说有笑,我也懒得理会了,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得一阵尖叫声,谢苏苏惊得大喊:“我,我被鱼刺卡住了!” 众人纷纷出主意,有的叫她吞一大口饭,有的叫她喝汤,她都照做了,却没有半点效果。谢苏苏直叫疼。这时有人说道:“月小姐不是会医术吗?这事情应该是很简单的吧?快帮帮谢小姐吧。” 我去,刚刚还在诽谤我,却要我帮她,想得倒是美呢。我说道:“我可从来没有挑刺的本事。这是谢小姐自己的拿手好戏,何必要别人做呢。” 这时,有人就开始冷嘲热讽了,有人说我见死不救,有人说我记仇。我笑着看她们,看她们还能说什么。谢小姐急得嗷嗷叫,却不肯向我低头。已有宫女去禀告内官,很快便有人来,将谢苏苏接到偏殿去处理了。 我觉得自己的胃口好了 很多,且大快朵颐起来。这时,却又有人说话了,说道:“那个谢小姐,真是嚣张得很,让人看不惯。”还有人附和,“这种人,就是该治治。”我惊讶地望着她们,这个时候,她们又都是正义的化身了,可笑得很。 没有了谢苏苏,我吃得不错。到了散席的时候,我正好遇见了宁王夫人,我正想上前,与宁王夫人打招呼,她却跟没看见我似的,迅速地走掉了。对了,席间听人说,那棵绿梅,被皇帝下令还回大安寺了。现在,宁王夫人应该不会再叫我去府上了。 皇后派内官,给所有人分发礼物。到了我的时候,我报了自家名姓,那内官却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月小姐,皇后娘娘说没有你的呢,叫你也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只觉得尴尬极了,旁边的人听了,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时,湘瑟公主却走过来,喝斥内官道:“谁说没有月小姐的,母后叫我特意准备了一份,就在这里呢。” 我感到十分意外,只见湘瑟公主派随行的宫女递给我一样东西,说道:“月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呢。”说完,她冲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礼物。我总觉得,湘瑟公主,是我的幸运星。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第115章 我的将军父亲 不出所料,月夫人又将我批了一顿。如今我连皇后都得罪了,就算有太子喜欢,也没有任何作用了。我只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我明明是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谁知竟遇到这些破事。 月夫人仍是常去芳水阁,她和凤娘是越来越有话聊。我觉得无聊,什么也不想做,月行山却过来找我,说道:“乖女儿,不要垂头丧气的啦,人活这一辈子,你要是为一点事就烦恼,又要如何过呢?” 我也不想这样啊,然而最近我是干啥啥不顺,莫名其妙就被针对,我如何能好过?婚事我不能做主,一辈子不是在这个府上,就是去另一个府上,我怎能不难过呢? 月行山问道:“爹问你,你喜不喜欢太子?” 我说:“不喜欢。” 他便道:“这不就行了嘛,若是太子执意要你,其他人还真是没办法,也只有皇后阻拦,太子才能罢休。你这不是躲过一劫了吗?”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月行山又问道:“所有人都说你的不是,整个世界都嫌弃你,看似是坏事,其实未必。你看现在,至少你清静了呀,你娘也不能逼着你去干啥了,你在府里,该吃吃,该喝喝。你要是嫌闷了,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呀。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 我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真诚而慈爱,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在曾经属于我的那个年代,我也从未体会过,这样完美的父爱。 我是一个单亲的女孩,只有一个暴虐的母亲,想不到我在那边的遗憾,到了这里却得到了补偿。我不由得感激地笑笑。 月行山果然就陪着我,下起棋来。我总觉得,月行山对我的爱,其实比其他两个姐姐还要多得多,我便笑道,说月行山定是偏心,都用来偏心我了。月行山听后,却是有些诧异的模样,说道:“哪里呢?你这样说,我可不同意了。” 我笑了笑,看他着急的样子,月行山说道:“你看你,竟然捉弄起爹爹来,不过,看着你笑了,我也就放心了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向月行山询问起安国边境的战争来。月行山满脸是笑,说道:“你的心思,还是不在棋盘上呢,必定是要输的。你放心,云昇这小子,别的不说,打仗那是没得讲。” 月行山感慨道:“我和云昇在梁国边境打仗时,偶尔也会下棋。人这一辈子,也就像身在棋局之中。是输是赢,不到最后一刻,又怎见分晓呢?” 我问道:“我国与好几个国家接壤,但也算强大,怎么年年打仗呢?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天下太平呀?” 月行山说道:“哪里有真正的天下太平,武朝虽强大,也有好几世了,看着是挺强盛,然而内里的事,知道的多了,便越发害怕的。我曾经在梁国边境打了十多年仗,也只是勉强守得住。云昇虽然少年有为,令敌军闻风丧胆,你看看上一次打仗,若是再多打些时候,更可震摄敌人。然而我们收到了旨令,差不多就可以了。” 我平时很少听到这些事,平日在闺阁之中,无非是柴米油盐,胭脂水粉,那些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每每让人哭笑不得。如今听到月行山说起外面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每和月夫人争吵后,月行山总是淡然的那一个,见得多了,眼光自然不会停留在这些狭窄的地方。 都说女子好命,尤其是贵族大户家的女子,日日清闲无事,然而日日深锁于宅院之中,见不到外面的阳光,听不到远方的鸟叫,生命也就渐渐地凋逝了。 我带着崇拜的目光,听着月行山讲外面的那些事。平时哪里有机会听到呢,平时月夫人的口头禅总是打扮,嫁人。别的夫人,也差不多如此。 此刻,我却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可以广游天下,想做什么,也更自由一些。月行山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其实女子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你看看,阿英便活得像个男子汉一般。若她想要嫁人,孩子只怕也有好几个了。” 我们父女俩有说有笑,月行山又说道:“从前雪城和锦端,都是你娘一手带出来的,总是与东家比,西家比。你因为生得奇怪,又被算命的说是不祥之人,便将你送到云水窝去。如今看来,你倒是活得更快乐一些。早知如此,我也不让她将你们姐妹束缚得那般紧。” 我说道:“别人家的女孩子,也是这样的。我是个怪物,自然不能和她们比。” 我们下起棋来,倒是没完没了了。月行山又继续告诉我外面的事,听得我好生向往。我也不是想去打仗,就是想去外面看看,若一世被束缚在大宅院里,那可真的太悲催了。纵是富贵泼天,金玉满堂,那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月行山又提到了常云昇的身世,我更乐意听了。他说道常云昇的父亲也是一位大将军,却是在与梁国的一次交战中,因为被有毒的剑射中,而毒发身亡,只运回来一具尸体。后来,常云昇的母亲也便自杀了。说到这里,月行山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月行山说道:“本来,那一场恶战,死了好多人。我也受了重伤,要不是......”他突然不说话了。 见他神色有些恍惚,我赶紧趁着这个时候,连吃他两子。我拍手笑道:“爹爹,我终于赢你了!” 月行山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鬼丫头,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我得意地笑了,说道:“你都叫我丫头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汉呀。既然我赢了大将军,大将军也得听我一回令吧?” 月行山笑道:“哪里用得着那些弯弯绕绕,墨渊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我笑道:“爹爹莫要怕,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我想着,万一将来我成了将军夫人,我可未必能守在府中,不如你教我一些招式,可以制敌。” 月行山哈哈笑道,“果然是我的女儿,你若叫为父做别的,为父却也无法,但要是教你一些武艺,倒也正合我心意。不管你将来嫁给谁,纵是嫁了天下第一的大将军,若是自己会些功夫,也才能防身啊。” 月行山便道:“你娘几乎天天都会出门,你便来我院子里,我教你一些功夫,再教你用一些暗器,到时候你再遇到什么,也能轻松自如了。” 我笑着点点头,说道:“还是爹爹疼我。” 月行山也乐得胡须直颤,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啊。” 我笑着点点头。 此后,每日月夫人出门后,只要月行山在府上,他便花两个时辰,教习我一些防身之术,虽然学得有些吃力,却也劲头十足。月行山一边拿着酒壶,一边说道:“若是学得好,这酒也分你半壶,当作奖励。” 我笑道:“我还要喝酒啊?” 月行山笑道:“当然了,怎么能不喝酒呢?一醉解千愁啊!” 月夫人不在家,我和月行山真是放肆得很。月行山笑道:“墨渊,你若嫁一个人,可以如在爹爹面前,便是嫁对了。若是束缚太多,那也只能是举案齐眉。” 我说道:“爹,你不仅会打仗,你比女子还懂得更多,女子的事。” 月行山又灌了一口酒,眼角笑出了不少皱纹,眼神里,却有着说不出的东西,好像渐渐离我远了。我想,这个男人的内心,到底有多少故事呢?但我知道,他没有娶到,自己想娶的人。 第116章 四皇妃的募捐会 最近,听说我朝某地,一个叫康城的地方,遭遇了雪灾,灾情严重,朝廷已经发下了救灾物资,派了专门的官员前往赈灾。 今年天气偏冷,雍城也是冰天雪地的,好在连下几日雪,便又总是晴几日,人们都道是雍城是天子之地,自然镇得住。 皇帝相当看重此事,如今和梁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让人挂心的,便是与安国之战,还有就是康城雪灾。康城本不富裕,称得上是偏远之地,但出产玉石,年年向皇宫进贡,在武朝却也是闻名的。 月夫人最近愈发忙了。她与凤娘走得更近了,我听人说,当初凤娘的芳水阁刚起步时,差点支撑不下去,是月夫人拿钱出来,才让凤娘坚持了下去,后来还把芳水阁越做越大,成了雍城最火爆的胭脂铺子,而且档次非一般的胭脂铺可以比。 月夫人是官眷,凤娘却是商人,也难得了,她们居然如此要好。月夫人的胭脂水粉,都是来自芳水阁,至于别的好处,我想可能也有。 月夫人在月行山面前底气十足,也是因为,她有钱啊。我亲眼见到过,凤娘节下亲自打点月夫人。我隔着窗户,听到凤娘说:“这芳水阁啊,也有你的一半呢,这点儿儿算什么,你尽管收下好了。” 月夫人欢喜地说:“果然你会做生意,我没有看错人。我要是不做将军夫人,也必和你一起把生意做大。” 凤娘笑道:“夫人说哪里的话呢?做将军夫人多好啊,又清闲,又有受用,名头也大。像我这样,挣再多的钱,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谁都看我不上。” 月夫人近日忙了起来,我以为只是她喜欢做事,谁知这日她和大夫人,二夫人在饭桌上讨论,说月如梦过两日要办一个什么会,让大家捐东西,再将这些东西卖掉,将所得的钱财,或是直接可用于灾区的物资,都送到康城去。 大夫人说道:“你们知道吗?这四皇妃脑子就是好使,出了这个主意,皇上皇后听了,都赞不绝口。萧妃都有面子了。咱们家是四皇妃的娘家,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二夫人虽然面色微微不悦,嘴上却也说道:“果然是聪明,要是不聪明,如何能嫁给皇子呢?” 月夫人说道:“四皇妃已经定好日子了,就在后天,就在他们府上。满城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都得出席。各位也想一想,都捐一些什么吧。” 然后她们开始讨论,到底要捐什么东西。太贵的,自然舍不得的,太寻常了,又显得小气,免得让人笑话。月夫人也叫住了我和月锦端,让我们也捐点东西。我想了又想,还是中规中矩的好吧,我就捐一只金簪,卖了也能换得一些钱,可以养活不少灾民了。 我捐东西可以,但真是不喜欢去参加这个什么会。月如梦的性情,我又不是不了解,又是借这机会,来装模作样了。 但真到了这一天,我还是被月夫人催促着早早起来,月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还有月锦端,月晓婵,我,就这样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四皇子的府邸。这里十分气派,竟让人有些昏眩的感觉。 我们跟随着奴仆,来到一处大殿里,只见里面人头攒动,香雾弥漫,众人低声细语,等待着月如梦出现。她们议论着自己带了什么,别人又带了什么,开始攀比起来。 作为女眷,一般的人要捐的,都是金银饰物,还有金瓶玉罐子的,果然豪气得很。满屋子珠光宝气,暖意融融如同阳春仙境。 终于,月如梦前呼后拥的,姗姗来迟。她打扮得不算很华丽,但精致无双,眉角眼梢,都不怒自威。随着她的到来,满屋子都鸦雀无声了。 月如梦轻启朱唇,说道:“辛苦列位了,为了灾区,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我们虽然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只要一想到灾民,我就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月如梦一边说着,一边难过得流下了眼泪。众人唏嘘不已,纷纷叹道皇妃真是太善良了。 月如梦首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嵌了宝石的玉钗,说道:“这支钗子,是沧灵特意送给我的,价值连城,我要将他对我的爱意,传递给灾区的百姓,让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再艰难,也可以抗过去的。” 我只觉得月如梦太会做戏了,她这表演的功夫,自从嫁给了四皇子,那可是越来越精湛了。这些面子上的话,真的是动听得很。若是不知她的为人,只怕就会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既然月如梦都发话了,其他人哪敢怠慢呢。月如梦还专门叫了一个人,来记下各人所捐之物。众女眷便一个个地,奉上所捐献之物。很快,那堂前便堆积了无数的宝物,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谁看了不心动呢? 大夫人,二夫人都捐献了钱币,说是钱币最实际,什么都可以买到。月如梦笑笑,对二夫人说道:“娘,我记得您有一只陪嫁的玉麒麟吧?其实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虽然无价,但毕竟没太多用处。这些日子,皇上为了雪灾日夜不安,皇后和太后也在宫里的宝成寺祈福多日呢。” 二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皇妃说得是,我马上命人,将那玉麒麟捐出来。” 月如梦见二夫人有些慌乱的模样,笑道:“母亲莫急,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母亲什么都舍得,毕竟我是您的女儿啊。” 月如梦狠狠地拿捏着二夫人,真是公报私仇了。月如梦又莞尔一笑道:“真是期待,以后这样的捐赠,可以多来几次。” 众人诺诺。 月夫人捐出的,是一套芳水阁的保养品,里面有胭脂,有祛痕的香粉,还有洗发的膏,即使封着口,也让人感觉到一股甜腻之气。 月如梦笑道:“我们三娘不愧是雍城第一美人,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月夫人说道:“哪里能跟皇妃相比呢?我也老了,但芳水阁的东西,我确实多年用着,不说有多好,却也过得去吧。” 乖乖,月夫人这是直接搞推销来了吗?不知道凤娘又给她拿了多少钱呢? 接下来,众人继续,有捐名人字画的,有捐金捐银的,月如梦笑得合不拢嘴。末了,月如梦说道:“三日后,请大家再来,有什么喜欢,便买了回去,所得的钱,便都捐出去。” 这是什么操作呀,我真是服了。这样倒腾一番,再叫我们以高价,买别人的东西,最后将钱捐出去?还不如直接捐钱呢。月如梦也真是有意思。但是大家都说月如梦这主意好,得多聪明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不得不再次来到此地,再次见到月如梦的表演。这一次,众人的钱币,都是用马车拉来的。总得买一两样东西回去,管它用不用得上,其实也不识货,只得硬着头皮买了。 月夫人买了一只玉瓶,据说玉质上等,月夫人只得以高高的价格,将其买下。余者皆是按超出本身价值一倍,甚至数倍的价钱卖出,月如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金玉古玩之物,本身不好定价,为了面子和自家的前途,谁都不敢怠慢了。 月如梦的募捐会,义卖会,真的很有效果。 只是月夫人将玉瓶拿回家后,就发现玉瓶是有瑕疵的,再仔细辨别,居然发现,玉瓶是假的,那瓶子不过是石头打磨成的,充其量算是高仿。月夫人气得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花了大价钱,却得了假货,只有咬碎牙和血吞。 月夫人埋怨道,谁啊,胆子如此大,居然敢以假充真,也不怕被问罪吗? 我细细一思量,估计还没有人有如此的胆子,敢欺骗皇家。 那么?是月如梦做了手脚?我望着月夫人,却也不敢直说。毕竟现在,月如梦已经被传成了活菩萨似的人物,况且月如梦也是月府出去的,但是真做了什么,我们也只能认栽罢了。 这是一场骗局?我半信半疑,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第117章 雪都康城的召唤 没过几日,康城又传来了坏消息,说是灾民暴动,居然成了不小的气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帝派过去的赈灾的官员,险些就被灭掉了,连夜派人回京请求支援。 皇帝本来的意思,既然是灾民,就算规模不小,也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不如就派一支军队过去,镇压了就可以了。可是太子沧霖又提议,康城虽然地处偏远,却是易守难攻,又与梁国,郑国接壤,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朝臣议论纷纷,居然就一致推荐月行山。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却也能确保万无一失。皇帝思忖一番,觉得很有道理,月行山擅长打仗,为人又正直有善心,对于灾民,可恩威并施。 太子沧霖提出,愿与月行山一同前行。皇帝拒绝了,说道:“你明年春天便要选太子妃了,得提前做好准备。民间亦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我见你总是不长进,不如早日定了妻子,好生儿做事。” 月行山要去康城,我只觉得十分无聊,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我对月行山说道:“爹,你若去了康城,大约需要多久呢?” 月行山笑道:“不过是救灾罢了,能用多少时间呢?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月。总不能春天来了,我还在那里救灾吧?” 我于是打定了主意,笑道:“爹,如果你去了康城,又无人教我武艺了,只怕你回来时,我又生疏了。” 月行山看着我,说道:“圣上下了旨意,不敢不从啊。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得不去。” 我嬉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想和你一起去呢。” 月行山一听,坚决不肯,说道:“哪有女孩子去救灾的,你不要闹了,就乖乖在家里吧。” 我偏不依,说道:“为什么女孩子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你就当我是男孩子嘛。而且,我会医术,你连军医都不用带了。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叫我不是更方便?” 月行山还是不听。我跟他置起了气,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了。月夫人听说我不吃饭,还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让我早些睡觉。在她眼里,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干饭呢?天大的事,也不影响我干饭呀。 第二天,我还是不肯吃饭。月行山趁着月夫人又出去了,还想教我一些东西。我靠着栏杆,一边拽着未梳理的长发,一边懒懒地道:“也不必学了,等爹爹回来再说吧。” 月行山笑道:“墨渊,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若想去康城,我也可以依了你。只是,你不要两三日又闹着要回来。” 我立即跳了起来,说道:“当然不会了!” 月行山一答应,我的心情马上大好,连吃了两碗粥,又赶去常府,跟阿英和秦有时告别。阿英说道:“墨渊,我也想去。只是将军还交待了一些事情给我,实在是走不开。” 秦有时笑道:“墨渊,我也想去,只是我也有一些事。”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秦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就不必为难了。你和我,总得留一个在京城,万一南府的小姐又犯了病,可真就麻烦了。” 秦有时怔了半晌,说道:“墨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我是真的也很关心你。” 我点点头,又去常云昇的窗下看了一回绿梅,那梅花新发了一些,我算着常云昇离开的日子,时间真的不经过,这叫人如何是好呀。也不知常云昇在那边,究竟怎样。 虽然也收到几封书信,但他总说一切都好,看来看去,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信。好像打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要是告诉我,今天破了条口子,明天受了皮外伤,我也觉得安心得多啊。现在这样,我是啥也不知道啊。 阿英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将军打过多少硬仗,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居然要去康城,我才不放心呢,将军要是知道了,只怕更不放心。” 我说道:“你们不要告诉他,他不就不知道了吗?等个把月,我就回来了,从头至尾,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时,秦有时笑了,说道:“你当常二公子是傻子吗?就算常二公子是傻子,那将军也不傻啊,他若寄信回来,要我们怎么回信?是直接告诉他,还是冒充你回信?” 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出。不过,我相信秦有时有的是法子,虽然阿英撒不了谎,但秦有时在这方面,还是很厉害的。我笑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也知道我的字迹,至于你要回些什么,也看着办吧。只不要太过就好。” 秦有时笑了起来,眼里露着狡黠的光,说道:“那就好办了。但若是将军发现了,你可得保我。” 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我忽然想起,好久没有见到应知天了,他现在在忙些什么呢?秦有时说道:“上次在梁国边境,他受了重伤,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如今回来了,还未完全好呢,得多休养。将军特意给了他一个院子,让他好好养着。” 我不由得点点头,心想这应知天也真是不容易,苦追林霜心多年无果,大约他对这世间,也没有多少留恋之意,所以才受了如此重的伤吧。 秦有时说道:“好在有木槿那丫头,主动请求照顾知天兄。” 果然呢,我说木槿对应知天,总不大寻常。这或许也是好事吧。一个人,若一直沉沦在从前,要如何过好这漫长的后半生呢? 阿英叹道:“可是知天倒好,动不动就对木槿发脾气,还把木槿弄哭了两次,若是换作其他人,早就跑了。” 我心想,这木槿也是个痴心人。但愿她的运气好一些吧。 这个时候,管家进来了,手里托着一封信,说道:“墨渊小姐,刚好你也在,将军刚刚来了信,是给你的。” 我不由得满面是笑,他们皆看着我,我将信塞进了袖子里。秦有时说道:“墨渊,快打开看看,以后我才知道如何回信。”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封信就不必了,我自己会回,你去替我准备笔墨。” 秦有时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也自己回吧,也省得我操心。” 我只得将信又取出来,阿英已经命丫环准备好了笔墨,我拆开信封,常云昇的信,也没有旁的事,只是说,一切顺利,不要牵挂。他说边地的月色很美,抬头看见了月亮,就再也睡不着了。 秦有时一把夺过了书信,边看边止不住地大笑起来,说道:“将军平时说话,没有一句多余的。可是看将军写信,怎么就这么好笑呢!”秦有时说道:“若不是知道将军,我还以为这信是哪位风流才子写的呢!” 阿英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有时,不要笑,你也有这样的一天。你不是也给南府小姐写过信吗?只怕是信都没到人家手里呢。” 秦有时一听,兴致大减,阿英这一抬,也实在是不留情面。秦有时是嘴毒手贱,但他的心脏,也不见得多强大呢。 我提起笔,迅速回了一封信,又夹了一朵绿梅在里面,交给管家。管家慈祥地笑道:“墨渊小姐,今日回信好快。墨渊小姐是我见过,最雷厉风行的人了。” 我哑然失笑,也不便多说。回头又对着秦有时千叮咛万嘱咐,“记住,你帮我回信的时候,只需要中规中矩就好了,不要自作主张,添一些东西上去。比如说,你只用说,最近一切都好,不要多说我的情况,而是多问他的情形。” 秦有时笑道:“墨渊,你怎地如此啰嗦,你放心,我绝不会破坏你在将军心中的形象。” 与他们说了一阵,我出于好奇,又去看了应知天。应知天正在书房里,一副沉思的模样,见我来了,微笑道:“墨渊小姐,好久不见。” 我也不知说什么,只见书房里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还插着一瓶红梅,倒是为这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气。我心中有数,便笑道:“这梅花可真好看。” 应知天并不看梅花,说道:“自然是好看的。” 我有些疑惑,“这园子里,也没有红梅,这梅花从何而来的呢?” 他怔住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呢,许是......” 我见应知天精神不怎么好,也没有多停留,走出他的小院,正好遇见木槿。和应知天的消沉形成对比的是,木槿虽然消瘦了些,可是神采奕奕,脸上也更有颜色了。见了我,木槿含笑打招呼,看上去不再是之前那个怯怯的样子了。 我问道:“木槿姑娘,可知哪里有正开的红梅呢?” 木槿一听,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月小姐,据我所知,南府中只有一树绿梅。红梅呢,要去东市的溪边,才能摘得到。” 这丫头,为了摘红梅,居然跑了那么远!我真的不敢相信。木槿说道:“其实也是顺路,自从照顾了应公子,我每日闲得很。听说东市常有正宗的山珍,我便去撞撞运气。应公子需要大补。” 我笑了笑,她那甘之如饴的样子,让人相信,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越来越好。哪怕,只是单恋。 说起来,好久没有见过林霜心了,我看着眼前这丫环,其实,从外形来看,也不比霜心差啊,而且更年轻水嫩。不是说,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么? 然而,林霜心不是旧人,而是白月光,就算是时光落满沧桑,她也还是。 谁能回头看一眼,那为自己等待的人呢?从前我想劝林霜心,如今,我却想劝应知天了。如果实在不行,也许有一天,我会劝这个小丫环。但可能,我谁也劝不了。 我的袖子里,揣着常云昇的信,此去康城,虽然是我自己想去的,但也未必一路顺利。别的东西,相信月行山都会带齐全的,我呢,就当是旅行吧。那月府的深宅大院,真的令人犯困,成天我都像没有醒过来似的。 第118章 女扮男装去赈灾 三日后,我与月行山上路,月夫人是非常不情愿。但拗不过月行山。月行山说了,这赈灾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会耽误太久,从前我在云水窝,一待那么久,不也好好的没事吗?难道跟了他这个亲生父亲,反而不安全了? 月夫人听这么一说,也就闭了嘴。我也知道,她之所以同意我跟去,也还有别的原因。自从太子将大安寺的绿梅移到宁王府,而满城又因为我而兴起了绿梅风时后,月夫人便成日忧心忡忡的,判不准这是福还是祸。 若说太子喜欢我,本也是幸事,然而近年来太子屡屡让皇帝失望,受到好些次斥责,在这样的情形下,太子妃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少去接的好。 我如此跟着去了康城,也算是暂时地避祸,少了闲言碎语,大家也都清静。我要走了,月锦端可是羡慕得很,也想跟了出去,我知道她的心思,她还是没有忘记那叫丁海的男子。想不到我们姐妹三个,性情大不同,却都是一般的痴情。 我依了月行山的意思,搬了些酒到马车上,又乔装成男子。这样出行也方便。月行山让我扮作他的副将,在众人面前,我也得肩负起自己的职责。我和月行山坐在马车里,只觉得越往前行,越是寒冷,虽然衣裳穿得厚,我却不由自主地吸起气来。 月行山笑道:“这离康城还远着呢,你若是后悔了,倒还是来得及的。” 我马上挺了挺腰板,说道:“这怎么行呢?我若是现在回去,怎么配说是你的女儿呢!” 月行山一听,乐呵呵地笑了,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我们就这样互相拍着彩虹屁,我掀开帘子一看,前面山峦叠嶂,地面上只有一层薄雪,但两旁的山谷,却是积雪皑皑,银装素裹,好看得很。 我一时激动起来,想起从前在云水窝,也是这样的冰雪世界,我喜欢登上山峰,对着雪后的太阳大声呼喊,再多的烦恼,也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慨起来,那时的我,虽然顶着一块难看的胎记,却好像也只有这一个烦恼。现在,我虽然拥有的东西多了,却又似乎烦恼也多了起来。 我心中有太多的情感堆积,于是我张开嘴,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喂——”这声响回荡在山谷中,我甚至能听到悠悠的回声。 我还没有喊完呢,月行山却紧张起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说道:“你这鬼丫头,喊什么喊,不要命啦?” 我很是不解,难道这条路上也有山贼,土匪什么的,连堂堂的大将军,也如此不安?我正疑惑着,忽然听到前面喊道:“雪崩啦!”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巨大的响动,前面的车夫加急鞭打着马儿,我微微掀开帘子,只见路旁的雪堆像是化掉了似的,大片大片地垮掉,急速地下滑。 我吓得捂着自己的嘴,大叫起来。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吧?这个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远在安国边境杀敌的常云昇,而秦有时那个傻瓜,肯定还在以我的名义,给常云昇写信。 月行山抱住了我的头,压低声音安抚道:“墨渊不要害怕,没事的!” 好在,我们从雪崩中,逃了出来。众人皆是劫后余生,我又是愧疚,又是惊魂未定。月行山说道:“墨渊,现在不比在府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得小心。” 刚刚逃过一劫,确定没有危险后,我却又嘴硬起来,说道:“父亲,这是意外呀。我只是疏忽了而已。” 月行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不是后悔,将我带了出来。其实我什么也不会做,尽会给他添麻烦了。月行山说道:“到了康城,你若再惹祸,我只能将你关起来。” 天气真冷,到康城的路程,其实也不算太远,可是路滑难行,走走停停,却是三日后才抵达。整个康城被积雪包着,放眼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一会儿,看觉得头昏目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甚至连脚印也没有。 我正感慨着,我向月行山询问,得知官府也不算远了。我不禁高兴起来,那么今天晚上,就不用住简陋的小旅馆了。若是我自己出来,肯定是要选好的旅馆住,然而月行山抠门得很,住的不好,吃得也不好。要到官府了,总可以开开荤了吧? 谁知月行山不是这个意思,他下令就在这附近的村庄借宿一晚,我大惊失色,这看起来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借宿啊? 但谁叫月行山是将军呢,众人只得听命。然而众人一进村子,才发现不到黄昏,这时却是家家关门闭户的,怎么敲门也敲不开。 后来,众人就说道:“这肯定有猫腻,不如先进去看看。”月行山说道:“这样岂不是和强盗无异?” 月行山看了看,见一户人家的墙壁上,有一个狗洞,他便吩咐道:“来个身量小的,给我钻进去看看。” 我不知道,月行山居然挺滑稽的,不能做强盗,意思是做得贼人啰?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都将视线移向了我。其中有两个人说道:“就是这位新来的副将小渊,半路上差点害死了我们。看他长得瘦瘦的,干这再合适不过了。” 我去,这是公报私仇啊,他们确实狠。我看了看月行山,说道:“为将军分忧,是我的份内之事。” 月行山还在犹豫着,我却蹲了下去,侧躺于地,一鼓作气地钻了过去。我站了起来,见这院子覆着积雪,只有几间茅草屋。我冲着房门喊了一声,有人吗? 那房间里也无人回应,柴门却忽然露了道缝儿。我赶紧上前,那门却又立即关上了。我连忙拍着门,说道:“我们是来借宿的,有一间屋子即可,出门在外,希望行个方便。” 屋里仍没有动静,我稍一使劲,向前一推,门开了。只见寒陋不堪的房间里,只一个老婆婆,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角落里。我连忙上前,她吓得更厉害了,抖动得更厉害了。我说道:“婆婆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婆婆身上衣着单薄,我见屋里的灶台,也是什么也没有。我叹了一口气,出去将院门打开,月行山带着一行十几个人进来。老婆婆害怕极了,我返回马车,拿了一些干粮,递给老婆婆。又拿了一件披风,送给她御寒。婆婆的眼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连声道谢。 月行山见到老婆婆这样的状况,不由得皱了眉。他检视着房间里,并没有御寒之物,也没有吃食。月行山便问道:“老人家,朝廷不是发了赈灾的物资吗?” 老婆婆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茫然地摇着头,含糊地答道:“谁知道呢。”然后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食物。 很快入夜了,众人就在一间茅草房里,将就一晚。我问老婆婆又要了一间茅屋,老婆婆吃了食物,精神好了很多,我睡不着,找她说话,才得知一些这边的情形。 康城这个地方,原本偏远,却出产美玉。老婆婆姓韩,一共有两个儿子,却都因为采玉,落入深潭而死。 两个媳妇,受不了贫穷,都另嫁了。唯一的一个孙子,却在今年冬天被冻死了。本来今年夏天就天旱,秋天收成少得很,谁知冬天又遭遇雪灾,就是野菜树叶都没得吃。 我听着她的讲述,也觉得十分心疼。然而朝廷不是发放了救灾的物资,而且还专门派了官员来此赈灾吗?我以为是韩婆婆一家如此,谁知她却告诉我,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形。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根本睡不着,向漏风的窗外望去,却见月光雪地里,月行山默然伫立的身影。看来,康城此行,并不容易。一时间,我都有些后悔来了。这康城风景是不错,却是人间地狱啊! 我安慰着韩婆婆,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苦笑道:“不好又能怎样呢?我现在每天还是要上山,拾些柴火,找一找松鼠窝,看有没有粟子什么的。” 我告诉韩婆婆,“找松鼠窝,我有经验啊。”然后我就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韩婆婆笑着看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搬门弄斧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韩婆婆为了感谢我们的食物,特意为我们生了火,我和她聊着天,居然就到了半夜。 第119章 初来乍到 在韩婆婆家歇了一晚,我们便出发,赶向康城。 小半日的光景,便到了县衙。县丞左大人忙着上前相迎,安排众人落脚。却不见朝廷派来赈灾的孟大人。 月行山一见左大人,便提出了疑问。左大人面露难色,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康城实在是艰难,孟大人前些日子被暴民袭击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月行山询问了孟大人的伤情,便让左大人带着我们前去看望。 左大人很快将我们带到了一处别院,此处倒是幽静。我们来到一间屋子,果然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左大人轻声唤道:“孟大人,新到的月将军来看望你了。” 那孟大人据说是被刀捅到了胸口,险些便一命呜呼,好在捡回了一条命。所以朝廷才又派了月行山来。月行山会武功,即使有什么动乱,也能轻易拿下。 冬日天色惨淡,孟大人仍是一副虚弱的光景,半睁着双眼,极力地想要起身,月行山连忙说道:“你好生调养着,别的事,且都莫忧心了。” 出来后,月行山向左大人说道:“孟大人伤势仍是很严重,需得好好照顾。” 左大人忙答应着,说道:“自然是如此。本应当送左大人回京城医治,条件更好一些,可是左大人的伤势不容乐观,也经不起长途跋涉啊。” 两人感慨一番,月行山便又问起了赈灾事宜。左大人却是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说道:“大人,你们忙着赶路,也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吧,我先安排厨房——” 我想这正合我心意呢,忽然月行山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左大人,受灾的百姓重要,还是吃喝享乐重要?你我皆领朝廷奉?,自然当为圣上分忧。” 月行山正气凛然,左大人连忙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赈灾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将军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孟大人已经倒下了,将军可一定不能出意外呢。” 这人大约四十多岁,油里油气的,脸上有些笑,肚子上有些肚腩,一看也不像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昨夜在那小村留宿一晚,我们也便清楚了七八分。 虽然朝廷拨了款,也发放了物资,但又有多少是给到灾民的呢?如今又出现灾民闹事,就更令人咋舌了。 月行山又连着询问了好几个问题,左大人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后来他干脆搬出孟大人,说道:“赈灾一事,皆是孟大人全权负责,从银款到粮食,衣物,孟大人都记得一清二楚,下官不过是作为副属,并不敢擅自做主。” 这是准备甩锅了?月行山笑道:“无妨,所有东西,都是有账本的,朝廷发了多少钱,多少物,一一都有数,咱们只需对数即可。这几日我见雪灾更严重了,可不能再拖延。” 左大人连忙附和道:“将军所言即是,您真是一心一意为老百姓,让人佩服啊。只是有句老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孟大人与我,也发放过好几次物资了,却被暴民抢走了大半,弄得现在,我都心有余戚,生怕他们再闹到府衙来。” 左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叹气。月行山说道:“左大人不必担心,老百姓也只是想要吃饱穿暖,想必其间有什么误会。” 月行山不肯耽误一刻,草草地吃过午饭,便与左大人商议赈灾的事。又开始核对财物,从中午,竟一直到了深夜。月行山的脸越来越难看。我就知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月行山所查到的,赈灾的钱已用了不少,物资也发了过半,虽然账本没有问题。但这与我们昨日所见到的情形,完全不相符合。左大人轻飘飘一句,被暴民抢了,显然不足为信。 月行山面色阴沉,皱紧了眉头,说道:“从明天开始,找开赈灾的仓库,由官兵用马车运到各乡各村,再发放到各家各户,务必确保,不能有一户遗漏。” 左大人迟疑地说道:“将军大人,这样会不会太慢了些呢?府衙人手有限。从前都是由各村的人统一来领,让他们自己去发放。” 月行山不容质疑地说道:“人手有限?但我看你那些下属,整日也没什么事可做嘛,再说我这里也可以派一些人。你看忙得过来吗?” 左大人连忙说道:“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就是披星戴月,也在所不辞。” 月行山又说道:“不仅如此,还要设置多个粥点,让百姓有一口热粥吃。” 左大人说道:“有的呢,有的呢,隔两三日,便会在多个地方施粥饭,和大人您说的一样。” 这左大人,反应倒是挺快的,只是这赈灾款和物资全然对不上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让人深思了。 我陪着月行山,听着他们的谈话,到了夜里,困得不行。左大人果然有眼力见了,连忙吩咐童子倒热茶来。那童子应声着,很快便倒来了三盏茶。 我刚刚端起茶来,便觉得清香扑鼻,正准备饮用时,左大人忽然制止道:“这位副将,先莫饮,我家这小童顽皮,水又没烧开呢,便端上来了。” 那童子连忙从我手上接过来,说道:“大人,是我的错,我马上去还。”于是又将另外两盏茶一并收走,屋子里只留下了淡淡的香气。我看了看月行山,他微微露出笑意。 又过了好一阵儿,童子将茶端上来了。我笑而不语,端起茶喝了两口,困意才减轻了一些。月行山说道:“小渊,你先去睡吧,我和左大人再说说话,人老了,觉就特别地少。左大人你说是不是?” 左大人堆着一脸的笑,眼圈都有些浮肿了,却说道:“自然,自然。下官也经常失眠,为了灾民,日夜坐立不安呢。”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官场上的人,漂亮话儿是信手拈来。对比一下,月行山倒实在是逊色多了。要不是他擅于带兵打仗,就他这样的性子,想要在官场上混,简直是弱爆了。 我还是先去歇息吧。这位左大人,已经贴心地为我和月行山安排了一个房间,也算是一点特殊待遇了。 其他的人,都是三四人住一个房间。左大人说,这康城啊,条件苦得很呢,各位只有将就一下了。我笑着说道:“我就先走了。两位大人,也不要聊得太久了啊。” 左大人一脸笑容,十分可亲。月行山说道:“快去吧。怎么还管起我们来了。” 左大人说道:“这是将军大人体恤下属,下属自然也爱戴将军啊。” 我去,这人除了拍马屁,还能不能说点正经话?我莞尔一笑,说道:“左大人,谢谢您的茶,可真是好茶啊。” 左大人仍旧笑着,说道:“副将若是喜欢,是我的荣幸。” 我在童子的带领下,转身离去。那童子也是个嘴甜的,说道:“哥哥,你若爱喝我泡的茶,我天天泡给你喝,如何?” 我一本正经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要跟着我走吗?我在这里可待不了多长时间呢。若你跟我回雍城,我不亏待你。” 童子笑道:“哥哥,雍城是个好地方,我做梦都想去呢。但是我又舍不得我家大人。” 得了,这个小屁孩,不过十一二岁,也是个小人精。他又说道:“我已为你们的房间里生了火,您看还需要什么,我去为您准备。” 我说道:“那倒是不必了,你还是去为两位大人倒茶吧。” 童子笑着答应。 我来到房间里,果然里面温暖如春,童子告辞离去。我已经困得不行了,连衣服都顾不得脱,倒床便睡。这两日既没有吃好,又没有睡好,简直糟心透了,但还一点不敢在月行山面前表露出来。只怕他会笑话我,觉得我没用,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机会,也不肯带我出来了。 这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是月行山的声音。我全身酸软,却不得不立马起来,打开门,才想起他一夜未归。我说道:“爹,你一晚上都不睡的吗?” 他笑道:“就在大厅里打了打盹,左大人也是如此。今天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去各村发放物资,一路去各处设立粥点,再一路,负责巡视,随时注意,以防暴民或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我一听他的安排,顿时也来了精神,说道:“那我做什么呢?” 月行山说道:“你就在这县衙里,好好地对对账,昨夜还有好多账,没有对完。”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有什么好对的,不都是一堆死账吗?你心里没数啊。” 月行山说道:“凡事不能靠臆想,谁说账本有问题了,凭你一张嘴吗?叫你对,你就去对嘛。要不我在这里对账,你出去主持赈灾。” 我只好答应着,但换一个角度想,本来身体也没有恢复,在县衙对账,也算是休息了,月行山的良苦用心,我不能不感激啊。 只是呆在这陌生的地方,成天对着账本,好像也不比呆在月府强。我要是想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我又开始纠结了。 第120章 康城竟有如此美女 月行山与左大人都带着人,出去赈灾了。我便在找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开始对账。 我对了好一阵,从账本上,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真是没有意思,这样的话,还对什么账呢?不如玩好了。 昨日那个小童,叫作小鱼的,专门为了生了火,我见了他要走,便又令他倒茶,茶很一般。我说道:“你们这里也没什么好茶,倒还不如去取一些竹叶上的雪,煎了煮水喝,再放一些腊梅在里面,既有竹香,又有梅香。” 小鱼挠着脑袋笑道:“大人您说的对。我们这里并没有好茶,康城的茶,哪里比得上京城的茶呢。” 我百无聊赖地问道:“那这康城,到底有什么特产呢?” 小鱼憨厚地笑道:“咱这地方,最有名的,就是玉石了。年年向朝廷进贡,别的地方是不能比的。” 我说道:“玉石有什么用,我们又沾不了边。我就问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小鱼说道:“大人,您饿啦,小的这就去准备,你稍等一下。”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来得及,他就一溜烟地跑掉了。我对着炉火,继续对账。这几本厚厚的账本,看了不一会儿,就看得我脑瓜子疼。我真是想不到,现在不像在月府时那么压抑了,可是又要考验我的耐性了! 不一会儿,小鱼就端着几盘子点心来了,我笑吟吟地接着,他说道:“大人,雪水煎腊梅茶也快要好了,果然香得很!” 我有些得意,吃了两三只点心,果然他很快拎了一壶茶过来,替我倒上。一股梅香沁开,这屋子也又暖又香。昨夜没有睡好,我困得直打盹,眼睛半睁半闭着。这县衙的点心很一般,我不由得怀念起常云山做的点心了,就是月晓娟做的,也很好啊。 我懒洋洋地问道:“这点心谁做的啊。” 小鱼答道:“是我做的呢,请大人见谅,我的手艺不好。” 我说:“还是不错的。下次记得多加点酥,才更可口。” 小鱼热情地答应着。我手里捏着半块点心,懒懒地翻着账本,小鱼说道:“大人,您先忙着,小的去看看,中午可以做些什么饭菜。” 我点了点头,吃好才是第一要事,我这脑细胞损坏得太厉害了,我得好好补起来。 我继续对账本,这两日天气不错,竟没有下雪,今天竟然还出了太阳。外面的窗户被映得黄黄的,让人看着便觉得温暖。 “小鱼,小鱼,”我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喊,我本来是歪着坐着的,用手支着下巴,听到这呼唤声,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门外。 黄黄的冬日阳光里,我看见了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长得蛮水秀,眼睛黑溜溜的,一身粉紫色的衣衫,她本来是提溜着裙子的,但一见了我,却不由地放下了长裙。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 她就这样,愣在了那里,而我,也愣住了。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说道:“你找小鱼,他去厨房了。” 少女的脸庞忽地红了,像晕开了两朵胭脂。她说道:“好的。谢谢。” 真是一个斯文可爱的姑娘啊。我正想着,她说道:“那我先告辞了。” 我也连忙点点头,一时间睡意全无。心想这县衙里,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姑娘呢。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等她走后,心思更不在账本上了。 我歇了一会儿,又继续看账本。很快又是昏昏欲睡起来,我忽然又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竟又是刚才那姑娘! 只见她提着一个食盒,款款地走了过来,我更是吃惊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说道:“大人好,小女子是左县丞的女儿左青瑶,听说大人饿了。小鱼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做食物呢。正好我也闲着,就做了一些糕点,大人将就吃一些吧。” 我简直是受宠若若惊了,忙站起来,说道:“左小姐如此古道热肠,在下真是受之有愧。” 左青瑶嫣然一笑,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大人莫要嫌弃才好。我也不打扰大人忙正事了。” 说着,左青瑶便轻轻退出去了。我微笑着目送她。心想我还是运气好,走到哪里,都是有口福的。 等左青瑶走了以后,我尝了尝她做的糕点,又酥又脆,入口即化,果然是有些实力的。看样子我在此地的口福,可要指望她了。 不过,我忽然反应过来,少女多怀春,我现在是男儿之身,这个左青瑶,该不会对女扮男装的我,有了意思了吧?我一下子警醒起来,以后可得和这位左小姐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眼看着半日光阴就要过去了,我加紧了看账本的速度。这大半壶梅花雪茶下了肚,人也清醒多了。 这个时候,小鱼和左青瑶又过来了,两人笑嘻嘻的。这次我坐得端端的,故意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小鱼叫道:“大人,午饭已经做好了,请到前厅吃饭吧。” 左青瑶亦娇滴滴地说道:“大人,歇息一下吧,可不要忙坏了。” 我一脸忧郁之色,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和左大人在外面忙着赈灾,我又怎么能独享安逸呢?我不饿,你们吃吧。” 左青瑶说道:“大人真是心系灾民,既然如此,小鱼,你就将饭菜端过来吧,让大人吃了能安心做事。” 这个左青瑶,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呢。我含笑说道:“多谢左小姐。” 左青瑶说道:“大人过奖了。” 我们就这样客气了一波,小鱼也将饭菜端过来了,两菜一汤,有荤有素,倒是搭配得好。左青瑶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大人,再见。” 我点了点头,他们便离开了。我三下五除二,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便将空的碗碟放进食盒里,准备亲自提去厨房。总不好太麻烦别人,而且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在这屋子里待了大半日,我整个人都像散了架似的。 我提着食盒,向门外的丫环打听,厨房在哪里,她便要引我去。我说不用了,刚刚吃了饭,我也想四处转一转。 我提着食盒,转了两个弯,却经过一个院子,只听得一个房间,忽地传来呻吟之声。我心下生了狐疑,正准备一探究竟,那先前的丫环已经跟了上来,喊道:“大人,您走错路了,厨房不在这边!” 我回过头去,笑了笑,说道:“可是我脑子糊涂了。多亏你提醒。” 丫环便领着我,一路到了厨房。我心下忖思,刚才那个院子,不是孟大人养伤的院子吗?本想前去看看,但是又觉得不方便。这地方毕竟还是生疏的,我虽然好奇心重,却不可贸然行事。 丫环听说我想走一走,又将我领到后面的园子里,这里有一些花草,地方虽不大,宁静中却也透出几分生机。这时,我又看见了小鱼和左青瑶。他们正在采摘腊梅花。我不由得走上前,说道:“这树腊梅开得真好呢。” 左青瑶笑了笑,说道:“大人,听说你喜欢用竹叶上的雪水烹煮腊梅,我们再采一些,也给大家都尝尝。”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们倒是很认真呢。我说道:“这样左大人的这树梅花,怕是还不够的,叫我如何敢当呢。” 小鱼说道:“也就是大人您了,别人怎么配喝呢。” 这话将我和左青瑶都逗笑了。我对他们说:“惭愧,惭愧。” 我又以看账本为由,很快离开了。回到屋子里,打起精神来,对起了账本。真是要人命啊,我一页页地翻着,简直恨不得撕了它。 而且我现在得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能歪着斜着,毕竟那左青瑶,很可能突然出现。该装一下,还是得装的。 都快到了傍晚了,小鱼也早早地点了灯,左青瑶也回去了,留下了一壶亲自烹煮的腊梅茶,真是香。我要是个男子,已经招架不住了。终于,对到第三本账本了,我忽然眼前一亮,好像悟了道似的。接下来,也快多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车马声,是月行山他们回来了。月行山和左大人走进屋来,带进了一股浓浓的寒意。 他们在火炉旁坐下,我连忙为他们倒了两盏茶。月行山满面风尘色,这一刻却笑道,“看看我这副将,倒是闲得很呢。” 左大人陪笑道:“这茶极好喝,是怎么做的?似有竹香,又似有梅香。” 我笑而不语。 月行山道:“小渊,看看你,又偷懒了吧?明日还得继续对账。” 第121章 施粥时发生意外 月行山也实在是太照顾我了,第二日,第三日依然只叫我对账。我知道,他这是为了保护我。可要是成天我只在县衙里对账,倒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来,就在月府待着就好了。 左大人的女儿左青瑶,当真是对我动了心思,我在县衙里倒是过得舒坦,一日三餐是小姐亲自做的,我觉得太麻烦了,又却之不恭。幸亏我不是男儿,否则以左青瑶的蕙质兰心,还不得被她三两下就拿下了。 虽然左青瑶频频对我流露出好感,可是因为我有公务在身,她也不能随时靠近。只要她一来,我就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她见了也不得不寒暄两句,便匆匆离开。 实际上的我,无聊死了。账本我已经看完了,确实有很多的问题。而且我无意间发现,这账本仿佛不是一个人写的,前后的字迹都不大一样。 听说管理账本的先生,也是孟大人从雍城带来的,却因为家中老父亲突发恶疾,医治无效,于前些日子回去奔丧了。 这赈灾款项,虽主要由孟大人负责,这边接手的是左大人,然而还有多少人经手,现在却也不知道。 账本上写着已经发放了不少物资,然而根据实情,这其中必有虚假。月行山接手的,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倒好,天天忙着在外面赈灾,其他的事都不过问。 第三天了,我听说他们在不远的街上有施粥点,便也想跟着去。月行山问道:“难道账本你都看完了吗?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拍着胸膛,说道:“经过我不眠不休的几天,已经看完了,哪里有什么问题呢。将军您也太小心了。我跟您保证,一切都好好的。” 这时,左大人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大人,下官早就说过,这账本没有问题吧。孟大人最是认真负责的,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好,可是在他受伤之前,可是通宵达旦,就像这位副将一样,鞠躬尽瘁,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乖乖,这左大人说官话,真是信手就拈来,让人甘拜下风。我也跟着说道:“左大人真是同道中人,甚知我心!” 左大人满眼真诚地笑着,说道:“既然已经无事,让这位大人出去,一起赈灾,也是对朝廷的忠心嘛。” 话都说到这里,月行山当然也就答应了。而此时,一向温顺的左青瑶忽然走了进来,说也要跟着去施粥,说罢还看了看我。我假装没有看到。 月行山说道:“姑娘家的,不方便在外抛头露面吧。更何况,左小姐是大家闺秀,到那种地方去,只怕不合适。” 谁知左大人却不以为然地说:“我这丫头,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她母亲死得早,也从来没有娇生惯养,从前就常跟我出去办事。再说康城偏远小城,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既然左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月行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月行山专门找了一个综合实力最强的下属,让他务必保护好左青瑶。左青瑶瞅了一眼,那人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她定是不满意的,却将手指向了我,说道:“这两日我和渊大哥也算认识了,又何必劳驾他人呢?” 我真是无语了,看了看月行山,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质问我,我只得尴尬地笑笑。其实我哪有保护左青瑶的能力啊,我自己都需要人保护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月行山说道:“小渊是我的贴身副将,这不方便吧。” 左青瑶当即表示:“那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就好了嘛!” 眼看着没法拒绝了,这下月行山也只好跟着我们一起去施粥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我,要是让我和那个左青瑶单独在一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原形毕露,或者左青瑶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那就真的悲催了。 施粥的地方叫作茶树街,是一条老街。施粥就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进行,大锅的粥一早就熬好了,官兵也早就发出了通知,让灾民排队来领粥。 还没有到时间呢,灾民早早就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衣衫褴褛,冻得瑟瑟缩缩。有的扶老携幼,有的孤身只影,看上去皆是一副惨状。 左青瑶站在大锅前,亲自为灾民舀粥,众人一口一个女菩萨,她满脸是笑。而我则和其他人一起,维护着现场的秩序,让老粥病残优先领取。月行山则远远地看着,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左青瑶时不时地瞟我一眼,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甜蜜,差点把自己的手烫了。我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样,让我来吧。” 左青瑶笑着摇摇头,说道:“你站在我身边就好了。免得我总是要在人群里找你,你不在,我的心里就发慌。” 我只得站在她身旁,像是她的贴身侍卫一样。左青瑶说道:“渊大哥,好像要下雪了。” 我顺势说道:“左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其实我心里想,我未必比你大呢。 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凡事要有始有终,我一定要施完粥,才能回去。” 我有些无奈,只得笑着。而她笑着看了看我,好像在等着我的夸奖。我又再笑笑,忽然留意到,左青瑶发间的簪子,与我所见的样式都不同,却又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我正在思索,左青瑶又说道:“明天我还要来啊,你呢。” 我笑着说道:“我还是等将军大人安排吧。” 我又侧过脸去,看了看她发间的发簪,是一支金簪,我忽然想起来了,常云昇送过我一支金簪,也和它差不多的款式。不过,那是他从叶镇带回来的呢!那样的款式,这边都没有,是梁国所特有的风格。我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左青瑶见我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我移开了视线,忽然间,月行山从那边飞快地跑过来,一面喊道:“小心!”,一面将人群中一个大汉制住。 而其他正在巡查的士兵,也行动起来,人群之中,一群歹人开始露形,纷纷冲向我们这边。难道这又是灾民暴乱了?我和左青瑶大惊失色,我拉着左青瑶就跑。 很快,歹人就被制服了,月行山将他们带至 旁,细细地审问,都问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后来月行山一脸严肃地走过来了。我犹自心惊,问道:“将军,他们都招了些什么?” 月行山看了看我和左青瑶,说道:“都是一些附近村子里的人,因为分配的物资不均,便来闹事,见左小姐在此施粥,想着挟制了左小姐,就可以威胁县衙大人。真是异想天开!” 左青瑶惊魂未定,说道:“他们这样做,难道就不怕连累了家人吗?” 月行山说道:“他们有的没有成家,有的家人都死绝了,自己又看不到活路,就想着博一博。” 想不到好好地来施粥,又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月行山便安排人先送左青瑶回去。左青瑶想让我送她,可是我又不会武功,万一到时候,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那就求救无门了。月行山厉声说道:“左小姐,请不要意气用事!” 左青瑶只得乖乖地跟着其他人走了。我虽然也不想再呆在这是非之地,却也不想时时和那左青瑶呆在一起,她的温柔,我可无福消受。左青瑶走后,我继续留下来施粥,而月行山则守在我身边。 我冲他笑了笑,说道:“将军大人亲自为我做保镖,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啊。” 月行山脸上的表情,好像很想揍我。我说道:“你看看我,这么快,就给你找到媳妇了,你高不高兴?” 月行山说道:“你正经些儿吧。我看那左青瑶,也没那么简单,你可不要被她迷惑了。” 这话却说得我心头一震,但我嘴上却不依不饶,我说道:“不管她简不简单,反正她是相中我了。” 月行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那账本绝对是有问题的,左县衙父女,也绝对信不得,所有的人,你都得提防着点儿。我越想越觉得凶险,要不改日找个由头,先送你回雍城?” 我一面舀粥,一面说道:“我已身在局中了,你觉得还有可能抽身吗?” 月行山见如此,有些无奈,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赈灾的物资,是远远不够的,我已经向朝廷发出了请求,希望他们再增派一些物资。” 我知道此事复杂,也不再多说了。其实月行山的怀疑,大约和我是一样的,不是赈灾的物资不够,而是有太多的东西,不知去向了。 我又想到了别的事,突然问道:“将军,这康城最产什么?” 月行山瞄了我一眼,说道:“玉石啊。咱们大武朝的玉,康城产的最好。宫里娘娘的玉饰,都来自这里。你又问这做什么?” 我们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也不好再说别的了,心里都充满了疑问。 天越来越冷,雪花开始飘落,粥也施得差不多了。月行山说道:“打道回府吧。” 当我们回到县衙时,左大人也回来了。 府里的下人已经煮好了茶,烧好了饭,火炉也烧得旺旺的。当然,我的茶是最特别的,雪水梅花竹叶茶。这样的偏爱,让众人羡慕不已。 席间,月行山又问到了孟大人的病情。据说孟大人的伤口有一些深,天天服着药,伤势却好得很慢。这时月行山看了我一眼,难不成这又在给我派任务?我故作不知,饮了一口梅花茶,赞道:“好茶,好极了!” 左青瑶羞涩地笑了。外面落起了大雪,而月行山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第122章 月行山受伤 又下了两场雪,而且下得很大,灾民的日子,自然更加艰难了。雪一停,月行山依然坚持,带着众将士,为灾民送物资。 我硬要跟着,去了两次。左青瑶见了,也想跟着去。左大人在后面着急地喊:“瑶瑶,外面积雪太深了,危险得很,不要去啊!” 月行山亦道:“左小姐请不要来。这冰天雪地的,我们是惯在边地作战,什么样的天气没有见过?你若一起,反而误事。” 我连忙说道:“左小姐,你还是就在县衙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左青瑶听了我的话,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说道:“好的,渊哥哥,我等着你。” 众人皆在,我都不好意思起来。左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将军莫要见笑,小女自小没娘,没什么规矩。” 我笑了笑,看向月行山,他瞪了瞪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我和月行山去发放物资,其实主要是想找个没有外人的地方,可以说说话儿。县衙人多眼杂,我做什么不是左青瑶跟着,便是那小鱼看着。虽然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危害,然而我们都知道,一趟水,怕也是有点深。 那账本确实是有问题的,我已经发现了。账本前后的笔迹,就有些对不上,其实粗看也没什么,但是看得久了,便能发现一些端倪。 我怀疑账本是做了假。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只能说,没有问题,让幕后黑手松懈下来,才有可能露出别的痕迹。 月行山也了解过了,统管赈灾的,虽是孟大人,但记账管账的,却是孟大人的手下吴大人。 而吴大人近日由于京中父亲去世,已经特地申请回京,又补了另一位谢大人来,但是谢大人却在途中遭遇雪灾,连人带马车都被埋在深雪里,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我与月行山能顺利抵达,可能不只是靠运气。 我与月行山特意去了比较偏远的村子,看看赈灾物资还有没有未分发到位的。我和月行山骑马走在前面,后面也有几个骑马的士兵,不远不近地跟着。 月行山低声说道:“看样子,还有好些地方,还需要发放物资的。我已查看了,现有的物资,已经吃力了。恐怕还要向圣上申请,再调一批物资过来。” 我不由得忧心起来,说道:“父亲,这压根就是一个烂摊子啊。如您所说,这物资本是给得充足,如今却有这么大的漏洞,查来查去,怕是一本烂账啊。” 月行山笑了笑,说道:“你怕了吗?若你害怕,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你在这里,那左青瑶天天跟着,像什么话。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我勉强笑道:“我倒也不是怕,只是父亲您本是打仗的将军,又何必牵涉在这些烂事之中。论打仗,是没有人能比得过您,可若说在官场上混,您只怕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月行山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圣上信得过我,我又怎能让他失望呢?” 好吧,我的迂腐的老父亲。那么多的物资,都对不上账,现在孟大人又病着,病情好时,可以问上三五句,可是更多的时候,他意识昏迷,说话颠三倒四,说的话也不足为信。 我与月行山说着话,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静得只有北风呼呼而过的声音。我哆嗦起来,月行山说道:“叫你不要来,你就是不听。” 月行山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我系上,我本已披了披风的,忙阻止月行山。月行山却笑道:“我在边地待惯了,你哪里能比得过我。” 正说着呢,忽然听得“嗖”的一声,我不由得失声尖叫,说时迟,那时快,月行山被一支冷箭射中,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好像是在梦里似的。月行山的左胸被射中,整个人从马上直直地栽下来。我连忙跳下马,抱着他大喊:“将军,快来人啊!” 后面的几个士兵很快冲了过来。而躲在暗处的贼人,却自始至终就没露过面。现在,我们将月行山扶上马,他倒在我的身上,又有两个士兵夹在中间,一路紧走慢走,回了县衙。 月行山脸色煞白,左大人率领众人迎上来,大惊失色。左大人说道:“这好端端的,唉,这些刁民,可真是手段狠毒!”一面吆喝着派人去请大夫。 我说道:“不必请大夫了,我跟着大人前,家里世代行医,我们随行也带了一些药草,平时打仗惯了,这些都是必备的。要不在战场之上,哪里就能找得到大夫呢?” 左大人还欲说些什么,我厉声道:“左大人,请不要再多说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将军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这时左青瑶也拉着左大人的袖子,说道:“爹,咱们街上,也没有很好的大夫,相信渊哥哥吧,要是真出了人命,咱们也担不起啊!” 左大人继续念道:“那是,那是,但我的意思是,再多请几个人过来,不就更保险了吗?” 我懒得理会他,几个士兵,都是心腹之人,将月行山抬到西院的房间,这是月行山平时歇宿之处。房间倒是宽敞,月行山被放在床上,众人有些忙乱地替他解了衣裳,又有人将药草等物拿过来,下人也烧好了热水,送了过来。 我还是觉得有些压力,不知这箭深与浅。月行山微皱着眉头,费力地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就小渊一人留下就好了。” 他们果真走开了,月行山啊,这是要吓死我啊。我皱起眉头,走到他面前,用手拽着箭,奋力一拔,却险些整个人没有栽倒。我顿时傻眼了,怎么回事? 我站稳后,懵懂地看着月行山,月行山的嘴角,浮着一抹笑意。我才反应过来,兵不厌诈,月行山这个看上去粗老的汉子,居然会演戏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箭虽然射中了月行山,但是射得并不深。当月行山感觉到有异物过来时,他下意识地运起内功,虽然没有躲过,便起到极大的缓冲作用,他受了伤,但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来说,并不算厉害。 话虽然如此,剑一拔,那鲜血依然很快地涌出来。我连忙倒上止血的药粉,月行山说道:“这是个秘密,你知道就好了。对外面就说,我伤得很严重,要静养十天半月的。” 我点了点头,又操作了好一番,才将伤口处理好。我对他说道:“你看看,要不是我,你现在可怎么办呢?你堂堂大将军,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岂不是好笑呢?” 月行山说道:“是啊,多亏了墨渊,我得好好谢你。” 说了一阵,我叫了两个人过来,将地方收拾干净了,又命人去煎药。左大人和左青瑶早已守在门口,观望着屋里的情形,我面色忧伤,说道:“唉,想不到将军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好好地来赈灾,却又生出这般变故!” 左大人摇头叹息道:“将军是太忧心百姓了,只是这地方啊,穷山恶水出刁民,看看孟大人,再看看将军,真是如此啊。倒是让下官惭愧了。” 我连忙说道:“左大人不必多言,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将军受伤严重,我又年轻,赈灾的事,还得多靠左大人啊。” 左大人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面又想进房间看望月行山。 我连忙阻止道:“将军刚刚睡下了,待会儿还要喝药呢。不如请大人安排厨房,煮一些清淡的粥。只怕将军这一次,得养一两个月了。” 左青瑶忧心忡忡地说道:“渊哥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吧。救灾的事,都有我父亲呢。” 我无奈地点点头。还能怎么样呢?既然躲在暗处的人不出来,那就得想办法让他们暴露。我对左青瑶说道:“左小姐费心了。” 她羞涩地笑了笑。幸亏我不是男子,否则,我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昏头。本来这康城的事,就已经够让人云里雾里了。只能再等等看,什么妖魔鬼怪,纵使披了画皮,也早晚会现出真身。 我瞟了一眼左青瑶,她头上的金饰,真是好看。然而我自己,却更喜欢玉的东西。左青瑶更不好意思了。左大人说道:“那我们明天再来看将军吧,救灾的事,也请放心,一刻也不敢耽搁。下官必会像将军和大人一样,救百姓于水火。” 我懒得听他来这一套。他要真的有心救灾,也不至于救灾的物资不知去向,而他还一无所知。 第123章 孟大人的伤势 月行山倒下了,虽然他伤得不严重,然而对外还得说,将军伤势严重,甚至有性命之虞。 我每天亲自给月行山煎药,又回归了本行。左青瑶见我忙进忙出,也总是跟着,对我说,不如就让小鱼一起煎得了。小鱼煎的,是孟大人的药。我笑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喜欢这个药香。” 左青瑶只得作罢。每天我煎好了药,就端到月行山面前,说道:“将军,喝药了。” 月行山皱着眉头,十分为难。我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不喝药,身体如何得好?” 月行山没有办法,只得坐起来,像个木偶似的,任我一勺一勺往他嘴里灌药。月行山说道:“这么大老远的来养伤来了。好在我已经修书一封,上奏朝廷,请圣上派人来支援。” 我说道:“那敢情好,你先好生养伤,别的事也莫急,好歹还有我呢。” 月行山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两日我夜里也没有睡着,好像听得有脚步声往南院去了,我记得孟大人就在那里吧?你留意着点儿。” 我点了点头。 孟大人据说是被灾民所伤,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了,本有旧病,加上新伤,反反复复,左大人说,这康城的大夫,确实不怎么样。 我倒是觉得其中有猫腻,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可思议。孟大人若是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就算有什么污水,也大可以朝他一人身上泼,但现在要死不活的,算是怎么回事? 我正思索着,门外又传来左青瑶的声音,“渊哥哥!” 月行山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应声道:“左小姐,我还要帮将军查看伤口,请你先去别处吧。” 左青瑶有些撒娇地应道:“好的呀。我煎好了你爱喝的腊梅竹叶茶,我看天又要下雪了。待会儿你来试试。” 我很是无奈,这些日子,左青瑶手烹的腊梅茶,我喝了不少,我也不想喝,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情,我真的有些怕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女人喜欢,而且对方是敌是友,现在也还分不清。我真的有些头痛了。 我的常云昇,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救我,要是秦有时能来,也好啊。秦有时长得那么漂亮,是个女人见了都会喜欢,左青瑶看上我,也实在是这县衙里,都没什么可看的男子。 我给月行山煎了几天药,那厨房连着后院。无事时,我就在后院走走,忽然发现倒在后院的药渣,可能出于职业习惯,我上前嗅了嗅,又拔开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又用手帕包了一些,觉得果然是有些问题的。 照他们而言,孟大人是受了外伤,但内里也有所损害,可是这药分明不对,只是一些寻常的止血之药,虽然能稳住病情,但对于病情的彻底医治,并没有太大的效果。难道康城真的找不到好大夫了吗?就这样怠慢朝廷命官?我却也不相信。 又下了一场雪,左大人倒是积极,又去救灾了。我闲来无事,到处转着,还是总会和左青瑶相遇,毕竟这院子只有这么大的呀。我告诉左青瑶,想看看孟大人,月将军吩咐的,要让我亲自问候孟大人。 左青瑶面露难色,说道:“孟大人又睡过去了,还是再等两天吧。” 我笑道:“那敢情好。” 左青瑶说道:“我倒是想看看将军大人呢,也不知这些天他恢复得怎样了。” 我看着笑吟吟的左青瑶,说道:“大人挺好的,不必挂念。这地方常年落雪,我却好久没饮过酒了。趁着将军养病,我倒是有了兴致。” 左青瑶欢快地笑着,说道:“你早说呀,我们都爱饮酒,连小鱼年纪那么小,也爱饮酒。我们就在后花园里,一边赏看梅花,一边饮酒,可好?” 我乐不可支,忘情地拍了一下左青瑶的肩,左青瑶却害羞地笑了。我连忙说道:“叫小鱼也一起吧!” 左青瑶摇摇头,说道:“今天父亲出去办事,小鱼也去了,咱们两个人饮酒,岂不好?” 我只好点点头。 很快就准备好了温酒的小火炉,酒也温上了,我与左青瑶在小亭里对坐,望着她甜甜的笑脸,我只觉得好尴尬。左青瑶亲自为我倒酒,亭外梅花飘落,花香酒香令人未饮即醉。我望着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面对着左青瑶,我也不敢喝多了,只能尽力克制。左青瑶笑道:“渊哥哥,你怎地如此拘礼呀。” 我说道:“左小姐是大家闺秀,怎能与我们这些粗人相较。在小姐面前,我自然不敢放肆。” 左青瑶笑得合不拢嘴,这时石桌上的酒瓶被我不小心推到了一旁,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就在半空之中,左青瑶却伸出手来,极利落地接住了。我内心暗惊,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成天不出大门的弱小姐? 左青瑶也怔了怔,然后笑道:“渊哥哥莫要惊讶,我是习过几天武的。从小娘亲死得早,也无旁的亲人,父亲怕我被人欺负,特意访了民间的师傅,让我跟着学了一些,都是皮毛而已。” 我说道:“你是娘亲死得早,我虽有娘亲,可是娘亲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是跟着一个婆婆长大的。” 左青瑶也变得伤感起来,又为我斟上一杯酒,说道:“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我的话也多了起来,半真半假地说着自己的身世,左青瑶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了泪花,我心里暗暗想,这女子真是好演技! 又过了两日,我终于见到了孟大人。孟大人多日未见阳光天日,面色瘦黄无彩,我问候了他几句,他直说感谢的话。 我还想问些别的,刚刚开了一句头,孟大人却忽然咳嗽起来,浑身颤抖着,眼神也有些异样,我也就不好再多问了。我便说了些好生养病的客气话,又离开了。 但是我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孟大人的被子上,有着类似于血迹的不寻常的红色。虽然被子也是红色图案,然而对于血的颜色和气味,我是十分敏感的。孟大人久伤不愈的秘密,大约就在这被子里了,也难怪给他煎的药里,一直有止血的药草。 第124章 左青瑶不见了 日子有些无聊,我有时也和几个士兵,跟着左大人一起去救灾。左大人总是满嘴奉承话,说我年少有为,将来前途无量之类。我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左大人又说,这边的灾民都没有良心,总是喂不饱,不记恩也就算了,还时不时发生暴乱。左大人说,他都不想做了。早知如此,当初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哟。 我只管听着,这左大人的话确实是多,一箩筐都装不下呢。我笑着看他,他说道:“我老了呀,没法和你们年轻人相比,以后都是你们的天下。” 左大人真是生了一张好嘴,在康城这苦寒之地,倒是屈才了啊。 这几日倒是没有再下雪了,反而还放晴了。我的心情也缓和了一些。我对左大人说:“眼见着就是腊月了,等将军好了,我们也该回京过年了。” 左大人频频点头,说道:“大人说得对。其实这灾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请将军好好养伤,若是肯赏脸,留在康城过年,下官也很欢迎。” 我略带苦涩地笑笑,说道:“左大人说得极有道理。只是毕竟人多嘴杂,朝廷里也有不少人说闲话的。要是圣上再派人细查,还真未必回得去。将军又伤了这些日子,虽然病情无碍了,但要恢复如初,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左大人认真的点着头,说道:“大人说的,也正是下官所忧虑的啊。” 然后左大人又夸奖我,说我年轻有为,人也好说话,不像月将军,太严肃了,不苟言笑,让人看着就心里发虚。我心想,你若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又怎会心里发虚呢? 月行山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我故意用了两三味药材,让他看上去虚弱无力,实则都是于身体有益的。月行山不得已继续在床上装病,而其他的事,都由我来代传。 这一整日,左青瑶都没有再来找我,到了黄昏时候,我忽然看到了小鱼,不由得问道:“左小姐去哪里了?” 小鱼告诉我,左青瑶走亲戚去了。我听了觉得惊讶,走亲戚,走什么亲戚?小鱼说道:“听说是去姑母家了。小姐的姑母,待其如亲生女儿,马上是姑母的生辰,小姐便备了礼物,一早就出发了。” 我又问左青瑶的姑母住在哪儿,小鱼说:“其实也不远,就在康城,但既然是姑母的生辰,小姐自然是要住几日的。” 我听后心中暗喜,终于可以清静两日了。我还在想着,怎么摆脱这个黏人精呢。这下好了。但我表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失落的神情。 小鱼见了,像个大人似的,安慰我道:“大人放心,小姐最多三五日就回来了。若是大人想要饮酒,小鱼可以陪着。” 我笑道:“小孩子喝什么酒。到时候你们左大人该说我带坏你了。” 小鱼不服气地顶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我是小男子汉。” 我笑得合不拢嘴。 左青瑶不在,也没有人跟着我,小鱼倒是为我做饭,又煎茶。除此之外,他的话也少了。有一次我见他眼神忧郁地望着头顶上的天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忽然就想起了从前,我脸上还顶着一大块胎记时,也是这个样子,心事重得可以压死人。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还十分清晰,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我崩溃。 但是我不知道,小鱼是为了什么而忧伤。原来在这世间,每个人的伤口,都不一样,哪怕仅仅是一个孩子。 左青瑶不在,我正好也可以四处逛逛。这几日比较清静,也太平,左大人连日在书房里,也不救灾了。要不是月行山病着,我们也许真的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是一个人出去逛,也实在有些无聊,我又想到了小鱼。小鱼一听我要出去,便连连摆手,说道:“大人,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乱得很。” 我说道:“有我保护你,你怕什么呢?连左小姐都不怕同我出去,你不是说你是小男子汉吗?怎么就这样胆小?” 小鱼无奈地摆摆手,嘀咕道:“大人,小姐最爱跟您出去,可我不是小姐啊!要不等小姐回来,你们再出去?” 我居然命令不了这个小毛孩子,又拿他没办法。我只得说:“小鬼,你要是不陪我去,等小姐回来,我叫她治你。” 小鱼皱起眉头,看着我,说道:“你真是欺负人!” 但是能怎么样呢?这一招还真治得了他呢。小鱼叹了口气,说道:“那行吧,等我回复我们大人一声,我便陪大人您去。大人您想要逛什么地方呢?” 我立马想到了好吃的,好玩的,比如胭脂铺,酒楼,点心铺,绸缎庄,差点都要流口水了。但是我不能太直接了啊,我就对小鱼说道:“自然是到处看看了。” 我叫上小鱼,也实属没有办法。我又不想和月行山的那些下属出去逛。他们虽然不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可是要我和大男人逛,也太束缚人了。和男孩子去逛,可就好多了,自由多了。 吃过午饭,我便向左大人要人,和小鱼去康城街上走几圈。左大人笑道:“是该好好逛逛,只是我派一些人跟着保护你们,可好?” 我笑道:“那就不必了,光天化日的,何必折腾他们呢。” 小鱼一听此话,瞪了瞪我,我看了他一眼,笑了,说道:“看看,小鱼都不乐意呢,更不要说其他人。” 左大人立即道:“小鱼,可要好好地跟着渊大人,我再给你一些钱,大人想买什么,只管买去,剩下的,就当是你的跑腿费。” 小鱼立即喜笑颜开,应道:“是的,大人。” 原来是钱没有给到位啊,果真左大人是个老狐狸呀。我不由得摇头笑了,左大人身上,可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了。 我和小鱼坐着马车,也没多少时候,便到了康城的正街,我们下来。康城看上去也不大,但历史还算悠久,店铺什么的鳞次栉比,一下了马车,我就感到心情澎湃,恨不得马上吃遍整条街道。但毕竟是在小鱼面前,我还是得装一装的。 但很快,我就绷不住了,我带着小鱼,先是买了一大份的炙羊肉,和小鱼边走边吃,吃得满嘴都是油。小鱼一开始还别扭着,但毕竟是小孩子习性,很快就放开了 。 虽然小鱼硬是要给钱,但我没让,他年纪还小,也挺不容易的。我又问他喜欢吃什么,小鱼不好意思地笑了。既然他不肯说,我就又买了糕点,尝了尝,小鱼说极好,但我却觉得,比起常云山的手艺,那是差得远了。我就将糕点递给小鱼,让他拿着。 不一会儿,小鱼忽然在后面喊我,当我回过头时,小鱼跑上来,给了我一串糖葫芦,我说:“你喜欢吃这个?” 他摇摇头,说是给我的。原来康城的特产之一,便是山楂,个大皮薄,比别处的更不同。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果然不错,晶莹的冰糖裹裂开时,舌尖便触到了山楂的清甜微酸。我咬了几口,心里乐开了花儿。 正高兴着呢,忽地前街一片吵闹声,人也越围越多。我天生是个爱凑热闹的,便跟着上前去。小鱼在后面拉着我的袖子,却也拉不住。 只见一家玉器铺前,两个男子正互相扯着衣服,争执着什么。我挤了进去,其中一个,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玉,要往店铺里冲,另一个人却死死地拖着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围观者议论纷纷。我一听,原来这两人本是熟人,却因捡了这块玉,对于这块玉的归属权,却发生了争执。 人群里有人说道:“谁先捡到的,便是谁的嘛!”我想,这康城的玉,这么好捡拾吗? 那抢玉的人说道:“凭什么是他的,这玉是我们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难道不该换的钱,一人一半么?” 他说的倒也有道理似的,却更让人震惊了从死人身上扒下来,这也太晦气了吧?但我更好奇了。 两人争抢一阵,也无结果。这时玉器铺的老板也出来了,见状说道:“你们要吵要打,请去别处啊,别耽搁我做生意。”但两人争红了眼,根本不听。 当老板注意到他们所争的东西时,说道:“二位,请先进屋,我们慢慢谈,这玉被你们抢来抢去的,万一摔碎了,可就不好了。” 二人大约也觉得老板说得在理,便随着老板进去了。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 我手里拿着糖葫芦,感觉意犹未尽,想要冲进去,看看会有什么后果。小鱼又拉了拉我的袖子,说道:“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我说道:“这里的玉石很出名,我倒是想进去看看。” 小鱼说道:“我们可没有带那么多钱。” 我说道:“只是看看嘛。” 我们进去以后,没有看到老板和刚才那两个人,逛了一圈,竟觉得这玉器的东西,也不怎么样。比起雍城那些店铺里的,还有月夫人身上佩戴的,那是远远不及。也是,康城虽产玉,但这里的人,大多却是戴不起玉的。 第125章 左大人审案 月行山病着,左青瑶又走亲戚去了,我这两日,可真是自由自在得很。 左大人倒是问我,“渊大人,您要不要,再对对账本?” 我不以为然地说:“对什么账本呢?都没有问题呀。要是将军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等他再通知我就好了。” 然后我又问左大人这康城有哪些地方好玩,都有什么特产。我特意提到,想给雍城的姐姐带一些玉的首饰回去,她快要出嫁了。 左大人听后,沉思半晌,说道:“康城自古产玉这不假,但是好的玉都上缴朝廷了,再有一些好的,也都到了雍城,咱们这里,反而没什么剩的。加上这两年,玉采得越来越少了。想要见到好玉,真的不容易了。” 我就猜到,他要这样说。就是有好玉,也未必会给我的。我不由得笑了笑。 我天天叫小鱼带着我出去,小鱼也没法拒绝。不过,在县衙里他是苦着脸,一出了门,他却也眉目舒展,欢喜起来。到底是孩子家嘛,哪有不爱逛,不爱玩的。 这日我正要出去,却听得有人击鼓鸣冤,一时倒是好奇,也不想出门了。左大人平时是这副样子,不知道他审起案来,又是什么光景呢?小鱼都准备好了,我却对他说:“咱们不去了,我想看看大人审案。” 小鱼很是吃惊,说道:“大人,审案有什么好看的,街上才好玩呢。” 我于是许诺他,明日便出去,买他一车东西。小鱼说道:“大人如此说,我岂有不听的理。” 我作为特殊嘉宾,便坐在左大人的旁边。来报案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穿得简陋,她跪在堂前,凄惨诉道:“大人,我的丈夫死了!” 她还没说两句,便先抹起眼泪来,左大人也是有耐性的,安慰她说道:“小娘子,莫要光顾着哭,你丈夫死了,该去料理后事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妇人哭啼道:“我丈夫本来是极老实的人,昨夜一夜未归,今日却被人发现,横死在了街头,我们一家老小,都靠他一人养活,这下可如何是好啊!”一边说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左大人也难过得摇摇头,又说道:“既然死在街头,你怎么判定他是遭人陷害的呢?” 妇人边哭边说道:“昨日他回来,给了我一些银钱,说还有事,便又出了门,他以前从不这样的!他不是被人害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怎会平白无故死在街头?” 左大人点点头,抚着稀疏的胡须,说道:“有道理。待我好好查查。” 左大人命妇人先退下,便遣人调查此案。倒也没用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衙役来报,说是东街确实死了一个人,但是是被冻死的。而且是从青如院喝了酒出来,醉在了街头,夜间奇寒,行人又少,自然就没命了。 我没有忍住,便问道:“那青如院是什么地方?” 左大人没有开口,却向我递了一个你应该知道的表情。我一下子也就心知肚明了。敢情是这男人去买春,喝得醉了,果真就冻死在了大街上? 对于这样的说法,妇人没办法接受。 左大人说道:“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也实在是难。但事情已经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了,还是节哀顺便吧。本官也觉得难过。”然后他又命一旁的师爷,叫他拿些钱出来。 左大人又道:“小娘子,这些钱是我送给你的,也不多,聊表心意,好好为你的丈夫办后事吧。” 妇人一听,更是悲痛,哭得梨花带雨,接过钱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竟不知道,左大人是如此菩萨心肠。我赞赏地说道:“左大人,您真是好人。” 左大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一听,有文化的人果然不一样。左大人又叫了几个衙役过来,我想这案子也结束了,自己也就回避了,便退到后院去,找小鱼玩耍。 我在小鱼面前夸起左大人来,说左大人断案如神,心肠又如菩萨一般,真是令人佩服。小鱼说道:“这是自然的,左大人是一位好官。” 但其实,左大人审案的时候,我却也觉得有些疑问,只是不好打断,也来不及细究。一个男人既然去了那种地方,又喝醉了,怎么还会跑到大街上来呢?而妇人虽然哭得很伤心,但总感觉像演戏似的,有些过了。 我趁着给月行山送药的时候,将此事当作笑话讲给他听。月行山说道:“墨渊啊,我叫你多多关注账本的事,你倒好,成天不是玩,就是看热闹。别人怎么审案,你也要关心吗?” 我撇了撇嘴,说道:“账本是死的,看来看去也就如此,我还看它做什么。” 月行山说道:“那你去看看孟大人,看他如何了。” 我便叫上小鱼,去看孟大人,这两日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我看他的脸上,竟有一丝红润之色了。我笑道:“孟大人快要好了。” 谁知他苦笑道:“多谢大人关怀。只是在下的身子,实在不争气。” 我便说道:“既然在康城迟迟不见好转,不如就回雍城吧,那里名医最多了。” 孟大人说道:“哪有那么娇气呢,再养养吧。” 我又问到了账本的事,才说出这两个字,孟大人的脸色又变了。我连忙说:“其实账本都没什么问题,一些细节的地方,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到时候我和将军禀明圣上,自然也就过去了。” 孟大人微微笑了笑。 我去给月行山煎药的时候,发现孟大人的药渣里,这两日并无止血的药草了,想来伤口应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吧。 但是这场戏应该如何落幕呢?朝廷赈灾物资无缘无故缺了那么多,要是查下去,怕是会牵出太多的人。若是不查呢?也保不住出事。可想而知,月行山肩上的压力。我都感到着急,又无从下手,干脆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要是此时,有个商量的人该多好。要是阿英在,或是常云昇在,再不济,秦有时在也好啊! 现在的我,就跟废物似的,天天就想着逛街了。我真想做回女子,肆意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现在钱是有限的,而小鱼身上带的钱,我也不好意思用多了。月行山告诉我,再乱买东西,以后的钱会更少。 我想起在雍城时,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小富婆,给人看病,也攒了不少钱,月夫人虽然不喜欢我,但该给的东西,也没见少过,随便一样首饰,都价值不菲的。我不由得叹息起来,这苦日子也不知要过多久呢。 我故意问小鱼,“左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鱼摇了摇头。 我又问小鱼,“那她订了亲没有?” 小鱼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左青瑶对我有意思,我虽然也是女子,但眼下身份不能暴露,只有对她了解更多了一点,才能更好地防范。 小鱼又说道:“小姐看着温柔,其实骨子里是烈性的。曾经也曾订过亲,那男的居然背叛了她,喜欢上了别人,小姐一怒之下,对着那男子插了三刀,这才完事。”说完他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直逼心底。 我听得冷汗直冒,只得笑道:“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那男子也是活该。”我真难以想象,人不可貌相啊! 第126章 衙门热闹起来了 已经过去了四天了,左青瑶还没有回来。说实在的,我的心里,还怪失落的,毕竟一个人,也是太无聊了。 眼下月行山限制了我的零用钱,我买什么,都得上报了,我也不好意思跟小鱼要。我要是再出去逛,那可就是闲逛,穷逛,那还不把人憋死了? 白天无事,我就在县衙里走来走去,顺便看看地形什么的。月行山说,这两日夜里,倒是比较太平,半夜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了。 我就怀疑,那夜里出现的,是左青瑶。月行山也觉得有些怀疑,说道:“左青瑶看着柔弱,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东西,不像是一个常年在闺阁中的小女子。” 我对左青瑶,也是这种感觉。我怀疑她这次走亲戚,也不是真的走亲戚,可能是要办什么事,左大人不方便办的,她便出去做。 今天,左大人却也不在,说是慰问灾民去了。我本想跟着一起的,左大人却说道:“大人还是好好照顾将军吧。这些小事,下官还是能搞定的。等将军好了,咱们再一起去。” 我求之不得呢,但也指派了两个士兵,跟着左大人一起,名为帮忙,其实是想看看,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谁知道左大人才走没多久,又有人击鼓鸣冤了。这大冷的天,怎么接二连三地出事呢?两个衙役跑过去,告诉那人左大人不在,有什么冤情,明日再来。我也是好奇,跟着去看,这次却又是一个妇人,一边哭,一边骂道:“没良心的东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听这话,我倒是更好奇了。衙役驱赶那妇人离去,妇人不听,只管哭,却也很泼辣,说道:“我今天就是要告倒那对奸夫淫妇,他们想要逍遥快活,休想!” 我一听这话,就更好奇了。很想上前打探一番。但碍于自己的身份,有些不方便。我招了招手,其中一个衙役跑过来,我对他说道:“你可以问一问情况嘛,等左大人回来了,也好心里有数,待妇人明日再来,不就能更快地审案了吗?” 衙役一听我的话,会心地笑了,赶紧就跑过去问,倒是让我瞪大了双眼。问了一阵,那妇人说得声泪俱下,又是手舞足蹈地比划,两个衙役也听得很专注。 我隔得远些,但也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妇人的丈夫有了私情,而且毫不避讳,直接承认了。这案子倒是简单,若真是如此,奸夫淫妇,自然该受到惩罚! 妇人哭骂着走了,明天还会再来。我开始想象着,事态的发展,一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 左大人回来后,也听说了此事。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和师爷商量。左大人的意思,这也好办,按照当朝律例,男子与人通奸,下大牢,而女子嘛,则处死,若是情节严重者,还要示众,以起到警示的作用。 我一听,觉得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男的只坐牢,女的却要丢了性命呢?我忍不住说道:“难道该死的,不是男人吗?” 左大人吃了一惊,脸上的笑意都挂不住了,说道:“大人,您怎么这样说呢,若不是女子勾引,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代。女子不要说与人通奸了,就是被碰了一下手指头,都应该把那根手指砍掉。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但我心里又想,左青瑶处处对我示好的时候,左大人你咋不管管自己的女儿呢? 到了第二天,果然那妇人又来了。又像昨日一般,在堂前又哭又骂地闹了半日。左大人无奈地望着她,可能觉得这案子实在太简单了吧。 左大人一挥手,令衙役去将妇人口中的奸夫淫妇捉拿归案。妇人仍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丈夫如何和那女子勾搭,她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一次,她是亲自捉奸在床。 这妇人吵得很,左大人先退了堂,过了一阵,衙役空手而归。左大人询问道:“为何未将犯人拿获?” 衙役神色有些不对,说道:“大人,妇人口中的奸夫淫妇,已经,已经死了!” 左大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我也想不到,这剧情竟是如此走向。一案未结,又添一案,看来左大人有的忙了。 左大人升堂,询问妇人可否知道,她的丈夫和情妇已经身亡。妇人一听,一面笑,一面又哭,骂声不绝于耳,说道:“好,好,终于得了报应了,你们到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妻吧!” 妇人跪在地上,却又哭了起来,道:“好狠心的男人,怎么就抛下了我,就这样去了!呜——” 我和左大人面面相觑,左大人喝斥道:“妇人休得喧哗,暂且退堂,本官会派人彻查此案,是否另有隐情,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妇人只是哭,左大人命人将她拉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又笑又哭的。左大人命人前去调查案情。一对奸夫淫妇,突然身亡,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谁的嫌疑最大?我望着妇人离去的身影,有些怔住了。 这时,左大人叫住了我,说道:“渊大人,您怎么看这件事呢?” 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哪能有什么看法,我毕竟只是个看热闹的,说到办案,自然是左大人最在行了。” 左大人说道:“仿佛也不难,有没有可能,是这妇人气不过,自己杀了这对奸夫淫妇呢?” 我说道:“自然是有理的,自古奸情出人命。可是妇人既已报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左大人道:“渊大人说得有道理,只是焉知这不是妇人的烟雾弹,用来迷惑人的呢?” 我心想,看那妇人粗粗笨笨的,倒也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且看左大人如何审理此案。 左大人也不怠慢,派出了几名衙役和仵作,迅速赶往案发现场。看左大人如此高的办事效率,估计明天就可以破案了。到底这妇人是不是谋害亲夫的潘金莲,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一时无事。我忽然想到,这大半日,都没有看到小鱼,这小子去哪里了啊。今天不是他做的饭,感觉特别难吃,又没有他煎煮的梅花茶,更是乏味。 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脑子里乱乱的。一会儿想到那案子,一会儿又想到左青瑶,一会儿又想到月行山。我记起来,又得给月行山煎药了,现在,他好了一大半,但药还是不能断的。 我来到后院,拣了几味药草,却不知是谁正在煎煮着中药,药罐子在火上汩汩地响着。我在想,难道谁又受伤了? 空气里的味道告诉我,这药里,都有什么药材,奇怪的是,居然又有止血的药草,并且用量很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古怪得很。 我给月行山送了药,又告诉他今日的案子。月行山道:“你真是爱凑热闹的。” 我说道:“我要是不爱凑热闹,怎会到这里来?” 我见微微有些阳光,便各处走走。正好孟大人坐在房前的软藤床上,晒着冬日太阳,脚旁还放着一只火炉。我这是第一次在外面看到他,他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旁边有丫环侍候着,我笑道:“孟大人大安了?” 孟大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无大碍了,这些日子,下官也实在怠慢得很。” 我连忙说:“大人因公受伤,不必惶恐,月将军也和大人同病相怜,自然不会轻慢大人。” 孟大人笑道:“多谢大人安慰,下官更是惭愧了。” 就这样套着近乎,彼此客气着。我想着,再过两三日,便问一问这孟大人,看他知道账本有假的事不。现下也不知他是不是参与其中,又参与了多少,若说他是无辜的,我可是不相信。 终于,到了黄昏时候,我一看晚饭,便知道又是别人做的。唉,我真是命苦,这县衙里的饭菜,我真是吃不惯。小鱼去了哪里了嘛,我勉强吃了一些。 到了第二天,我早早醒来,去厨房看有什么可吃的。谁知小鱼正在熬粥,我一看,好奢侈呢,是很滋补的山参粥。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小鱼从外面进来了,我看他面色浮肿,我先怪起他来,说他不知去哪里躲懒了,小鱼解释道,是乡下的舅舅家突然有事,叫他去帮忙。 我想尝尝这山参粥,也给自己补一补。小鱼看上去有些为难。我忙笑道:“看你怎么小家子气起来了?放心,我说着玩的,又不是我的钱买的,我不白吃。” 我于是另找了一些吃的。然后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小鱼却端了一碗粥,送到我的房间。我一看,这不是山参粥吗?我说道:“不用了,我身强力壮的,不需要。” 小鱼却说道:“你若不要,大人会骂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我又将粥端去了月行山的房间,小鱼愣愣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第127章 孟大人与羊肉汤店 又过了两日,左青瑶还没有回来。连小鱼都不怎么出现了。我愈发觉得蹊跷。好在小鱼到了饭点的时候,就会给我送来饭菜。我调侃他道:“小家伙,越发偷懒了啊。” 小鱼的脸色也不大好,眼睛下顶着黑眼圈,像是熬夜了一样。我看他有了心事的模样,便问道:“是谁为难你了么?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去。是不是左大人?” 小鱼一听,面色微微一变,却一个劲地摇头,说道:“我好着呢,大人不必费心了。” 我听他如此说,也只得作罢。 月行山还躺在床上的,我这日为他送去药汤,他突然问起孟大人的近况。我说不错了,都能到处走动了。这时月行山便不满地说道:“那为何他不过来看看我?” 我也觉得奇怪,孟大人既然能下床了,他也知道月行山此次前来,是为了救灾,怎么他反而无动于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便说道:“既然他好了,有些事迟早也是要问的,不如我去试探他一下?” 月行山点了点头。我便悠然地走到孟大人的房间前,敲了敲闹,却是没甚反应。我便又离开了。左大人这两日,也日日出门。 唯一有点新鲜感的,便是前几日那案子结了。那妇人的夫君,居然和先前来报案的妇人,是一对情人。现在偷情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而后面报案的妇人,倒也查不出她有谋杀二人的证据,此事便不了了之。我很好奇那两人是如何死的,但又得不到更多信息了。 午后,我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捡拾落梅,心想等这些花晾干了,就带回雍城去,常云昇也该回来了吧,到时候我们一边煮茶,一边说说话。春天说来就又来了。 我正专心地捡拾着落梅,忽然身后有人喊我,“渊大人。” 我回过头去,竟是孟大人。他的精神倒是不错呢。我对着他笑了笑,问他有什么事。 孟大人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见见月将军,不知道方便吗?”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连忙说道:“自然是有时间的了。月将军这两日好了许多。”孟大人便道:“那敢情好,请渊大人引路吧。” 我将装落梅的袋子放在袖子里,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个,主要是我太闲了。” 孟大人也笑了笑,我便带他去见月行山。忽然,我闻得他身上有一股羊肉的气息,其实是很淡的,又被药味遮盖着。 但我鼻子很敏感,本来这些日子也寡得很。我心想,好像这几日县衙从未有过羊肉啊,难不成孟大人开小灶啦?我不动声色,将他带到月行山房间里。月行山便和他热情地聊了起来,我在孟大人身后,打量着他。 我发现,孟大人的头发,像是新洗过,衣裳,也是新新的,但他身上,还是有一股羊肉味儿。他们寒暄起来,聊到了从前,原来月行山和孟大人早年也曾有过短暂的接触。这么些年过去了,倒也算是故人了。 他们聊得很高兴,我则淡然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却是天马行空的。我一会儿想到前几日的案件,总觉得仍有蹊跷。 一会儿又想到左青瑶这么多日不见,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我又想这赈灾的物资和款项,到底都进了什么人之手。孟大人是否也在其中。 他们说了好一阵,孟大人终于离开了。月行山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我不由得好奇,问道:“大人啊,您这样笑,让人觉得不安哪。” 月行山笑道:“果然这孟大人是有问题的。” 我皱起了眉,说道:“怎么说呢?” 月行山笑道:“他太想证明自己了。一个人越是想证明自己,就越有问题。”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孟大人有问题,但是月行山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月行山说道:“真想喝喝酒啊,跟你好好说一说。” 我有些生气了,这是想吊我的胃口嘛。我说道:“既然我不用知道,也没关系啊,我现在就出去了。” 我假装要走,却拿走了月行山床下的鞋子,果然,鞋底有新泥。虽然很少,但是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我这个将军父亲,白天躺平,晚上根本是不睡觉的,总是在观察着县衙里的风吹草动。 我低声道:“昨夜去了哪里?” 月行山说道:“离这不远的街道,有一家专卖羊肉汤的,味道不错,等我好了,带你尝尝。” 原来如此。昨天夜里,孟大人和月行山,可都没有闲着,想必都有各自的收获。我问道:“为何您身上没有羊肉的味道?” 月行山不屑地说道:“我在房顶呢?那羊肉汤的味道,能冲那么高吗?” 一时间,我对那家羊肉汤店也起了兴趣。这大半夜的,孟大人去那种地方,是去做什么呢? 事实上,昨夜不只是孟大人和月行山忙得很,还有一个黑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孟大人。我就奇了怪了, 那为何月行山没有被发现呢? 月行山又道:“你又懂了,这孟乔义,自然不只是我们的猎物,让他先跑一会儿,看看有谁追上去,不是更好吗?” 我心服气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要是我,指不定就马上扑上去了。如月行山所说,这事态是越来越复杂了。月行山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孟乔义昨夜是去见了一个人。” 有什么样的人,是必须要深更半夜去见的呢? 月行山又说道:“我记得十多年前,见过孟乔义两三面,他的小手指,是断了半截的。但知道的人极少。” 我便问道:“难道这是个假的孟大人,他手指没有断?” 月行山又笑了,说道:“他的小手指,确实是断了半截。” 那这还有什么问题啊,月行山也太多疑了吧。月行山又说道:“他故意在我面前,展露那小半截断指。这就是欲盖弥彰了。”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月行山道:“身有残疾之人,必定心中忌讳,怎会故意显露呢。” 这话是没错的,想起我从前,脸上顶着一大块胎记,天天都抬不起头来,总要罩个面纱,才觉得不会被人注意到。如今看来,孟大人确实太过了。 那这个孟大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月行山道:“那账本是假的,这人也未必是真的。” 确实江湖中,流行一种易容法,可以使人假冒他人,分不清真伪。月夫人不是曾经也给过我人皮面具嘛。我点了点头,觉得收获颇多。 接下来,我就该奖励自己,一顿羊肉汤了。 我告诉月行山,这些日子,兄弟们也都辛苦了,让他拿钱出来,我们要出去吃羊肉汤。月行山不许,我便跪在床边,死皮赖脸地乞求,说到时候回了雍城,自己会还他。 月行山却说道:“你以为我是舍不得钱吗?你们这一去,岂不是打草惊蛇嘛!都不许去!” 难道我这不是打探军情吗?他就是抠门得很。看看别人出差,大鱼大肉地,我们呢,生怕多花公家一文钱似的。 难道这样,就是清明廉洁了吗?真是死脑筋,真后悔没有带些私房钱,还以为他会好好地照顾我这个女儿呢。他倒好,在家里是慈父,出来了,却是六亲不认了啊。 第128章 寒冬里的桃花 这日中午,我正在给月行山煎药,忽然听得有人说,左小姐回来了。我有些诧异,赶紧出门去看。果然是左青瑶,她从马车上下来,被两个丫环搀扶着。我不由得笑了笑。 左青瑶一下马车,便也注意到了我,低头一笑。 虽然才几日不见,却也像是久别重逢了。小鱼也早就候着我,左青瑶看上去像是消瘦了一些,我迎上去,说道:“左小姐,这几日玩得可尽兴?” 左青瑶笑道:“走亲戚嘛,人情世故,又没办法拒绝。倒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心中已经有了些底气,左青瑶这是走亲戚吗?我看她走路的样子,便知道她近日受过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至于如何受伤的,却也不好说了。那几日后院那些止血的药材,这些人都用不上,怕是只有左青瑶才用得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笑笑。 几日不见,左青瑶一来,又眼巴巴地望着我。小鱼赶忙地去准备饭菜了,左青瑶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只觉得有些尴尬,便询问起她去姑母家都有什么好玩的事。 左青瑶便说起姑母为她准备了什么美食,姑母家还有两个可爱的表妹,一个调皮的表弟,姑母家做的清蒸溪鱼,最是好吃。那冰冻溪流下的鱼,简直是人间至味。 一听到如此的美食,我不由得食欲大动,取笑道:“原来此地还有这种特色啊,可惜我没得口福。” 左青瑶笑道:“怎么会没有呢。等哪一天,我带你去姑母家,他们一定会盛情招待你。” 我说道:“那太麻烦了。对了,康城还有什么特产呢?我们也快走了,到时候我也带回去一些,我家里也有弟弟妹妹呢。” 左青瑶一听,有些失落,说道:“大人怎么说起走的事呢?不如就在此地,过了年,等到春天,这儿不远,山沟里的野桃花,开得那叫一个好看!”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留下来啊,可是月行山大将军,是不可能同意的。 这时,小鱼将饭菜端过来了,他突然像是发气似的,将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们都有些诧异,左青瑶道:“小鱼,你怎么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小鱼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刚才我出去,正好听到有人在说小姐您的闲话呢。” 左青瑶问道:“他们说什么呢?我和渊大人?” 小鱼道:“小姐,请您还是和渊大人保持距离吧。底下的人都说成什么样子了。毕竟您是女子,名声要紧。” 我更诧异了,这小屁孩,这么大点儿,什么都懂,居然管到小姐头上了。虽说私底下大家不分什么,可是小鱼也还是过界了吧。 我见小鱼这个样子,连忙说道:“小鱼说得有道理。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坐一处了。” 左青瑶连忙说道:“渊哥哥,你不要说小孩子胡说。我们这是偏远蛮荒之地,没那么多繁琐礼节。只要大家心中清白,那些闲话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了,我们几日不见,能不能聊一些高兴的事?” 左青瑶又道:“小鱼,快去烫酒来。我记得渊哥哥是爱饮酒的。” 小鱼白了我一眼,便走开了。我心里也觉得古怪,我何时得罪他了?莫不成他暗恋左青瑶?年纪也不配啊。 我胡思乱想着,小鱼果真烫了酒来。我知道这地方不少人都在说,我和左青瑶的事,我现在也真的有点后悔,不该和她走得太近。我只想快点结束这里的日子,快些回康城,听说常云昇已经回到康城了。 我正在发呆的时候,左青瑶亲自为我斟上了酒。盛情难却,我只好举杯,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却不敢正视她的眼神。我来这里,是想跟着月行山,见一些世面的。想不到却撞上了桃花运。 左青瑶又说了一些话,我便听着。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暧昧,我假装不懂,只是装聋作哑。我现在才明白了,那些渣男,也是这样的手段,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但是装傻充愣,玩玩暧昧,也不亏什么啊。 不过,我真不是为了骗左青瑶,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个女人吧。那样子,估计我得被她一掌拍死,后续的事宜,也没法进展了。 每当她有一点要表白的意思,我马上转移话题,将她拉了回来。我告诉她前些日子发生的两件案子,我们便探讨起案情来。我觉得这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可是左青瑶却问我,说道:“那你觉得,是那妇人,杀了她的丈夫和情人吗?” 我摇摇头,也说不好。就这样又讨论了一阵。 空气奇寒,外面飘飘洒洒地落起雪来,雪并不太大,毕竟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酒喝得差不多了,雪也停了。左青瑶忽然说,要去看看花。我说梅花都谢得差不多了,就不必看了吧。可是左青瑶说,要看的不是梅花。 不是梅花,那是什么花?我倒是不懂了。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吧。我便随着她走。 已是黄昏时分,她命一个小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朦胧的天色里,瓦上覆着一层银雪。我们走到南院,却远远地看见了一树粉花,美不胜收。而树下已经站了几个人,其中便有月行山和孟大人,他们正赏着美景呢。 我不由得笑道:“这是什么花?” 我们都来到树下,我抬头细看,原来是绢花,却沾着刚下的白雪,有的化了,有的地方还未化,更是楚楚动人。左青瑶笑道:“年年冬天,我们都在院子里找一棵树,缚上绢做的桃花,就算是春天提前来了。” 左青瑶正说着,前面的孟大人忽然浑身一抖,然后打了个喷嚏。这外面真是冷。 我见状劝道:“左大人,你的身体才恢复不久,可不要再受寒了。” 孟大人点头说道:“让渊大人见笑了。我听说桃花开了,只是不信,特地来瞧瞧。” 月行山也说道:“可不是,孟大人约了我看桃花。我都说了,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还看什么桃花。免得叫人笑话。” 这时,孟大人也说道:“月将军,我们还是走吧。不要打扰了年轻人的兴致。” 我天,他们还真是自觉。我连忙说道:“哪里就打扰了,大家一起看看花,多好。” 可是我拉都拉不住他们,他们就匆匆地离开了。若我是男子,我就真的要娶了左青瑶了,月行山怎么也不帮帮我呢。 左青瑶说道:“渊哥哥,这桃花美不美?” 我觉得有点儿肉麻,但又不得不应着,说道:“美的,美的。” 左青瑶又向我靠近一点,我吓得连忙后退一步。左青瑶噗嗤笑了,说道:“看看你,还是大男人呢,我又不吃了你。” 我尴尬地笑笑,说道:“虽然你不吃了我,但我得为小姐的名声考虑啊。否则小鱼还不吃了我。” 我们回过头去,果然见不远处的走廊里,小鱼正定定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左青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只是这小鱼从小跟着我,我从不拿他当外人,小孩子嘛,吃醋了。” 我说道:“月将军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起,我得跟着将军,继续赈灾,总不能叫左大人一人辛苦。” 左青瑶苦笑着说道:“唉呀我的大人,你就不要再提那些扫兴的事好不好。咱们看桃花吧。这些桃花,可是我专门找人缝制的,我自己也缝了一些。” 我含着笑意,心想,这左青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拿得了针线,也拿得了刀剑,我和她相比,也是比不上的。万一哪一天,她得知了真实的身份,是会用刀剑砍死我,还是拿针戳死我?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心虚。 我赶紧打了个喷嚏,说道:“果真是冷,恕在下不能相陪,我得先回屋了。月将军也还有一些事,要跟我商量呢。” 左青瑶说道:“那也好。不过,三日后是十五,我看见天象,应有大月亮。到时候我们再来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含糊地应着。这左青瑶还会观天象呢,我更觉得她高深不可测。 我和左青瑶分开,我去了月行山的房间。月行山先是取笑我一番,说要成全我和左青瑶的好事,我气得直翻白眼。这时,月行山用眼色示意我,我懂得了,窗外有人。 我便故意问月行山,以后有什么安排。月行山说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再待几日,再发放一些救灾物资,差不多便可以回京了。我说那账本还是有一些问题的,还查不查。 月行山故意压低了声音,笑道:“查什么查?我又不是办案的,更何况,我哪里能帮那孟乔义擦屁股。从前他也在朝廷中说过我的不是,我更不方便插手此事。” 过了一会儿,月行山笑道:“好了,那位小姐走了。” 果真是左青瑶。我说道:“她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 月行山说道:“你以为她喜欢你?这人可不简单呢。记住,在外面,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要成为别人的猎物。” 我点了点头,还真不好说,若是男人,我可就真是把持不住了。不过,我自信满满地对月行山说道:“放心,她才是我的猎物。” 第129章 月圆之夜的怪事 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了。 其实赈灾已经接近尾声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温和了些。再待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账本的事,现在还是没有头绪,就看朝廷是什么意思了。若是朝廷要追究,自然有的查的,若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作罢了。 我已经计划着,回雍城的事了。我想念着阿英,常云昇,还有秦有时,端姨娘她们。我好久没有和常云昇联系了,也不知道秦有时那小子,都给常云昇的信里写了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不妥。恨不得马上就赶回雍城。 今日,我正好在院子里逛时,听到有两个衙役,议论起了一桩事情。说是康城街上最有名的花魁郑如娘死了。 那两人以为没旁人,便议论得有些大声,一个说,“郑如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是可惜。”另一个说:“说是突发疾病而亡,她的一些相好是不信的,还聚在清如楼闹事呢。” 我一时又好奇起来,便凑上前问道:“那真是可惜了,郑如娘是得什么病死的呀?” 那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哪里知道呢。我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作不得数。不过左大人已经派了人去查看,怕事情闹得太大。” 左大人为官,倒真是处处尽职尽责,就连青楼也不马虎呀。 这时,其中一个衙役又低声道:“这郑如娘也是可惜了。我有一个认识的,也在清如楼里,听说郑如娘前些日子打算赎身了。哪料到出了这样的事。” 我更加好奇了,还想问什么,却听到后面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望,两个衙役吓得连忙站直,叫道:“大人。” 原来是左大人,左大人点点头,示意他们下去。又说道:“渊大人,见笑了。我这些下属,别的长处没有,倒是喜欢在背后说长论短的,一点也不务正业。” 我笑了笑,说道:“左大人这话,倒像是说我呢。” 左大人连忙说道:“哪里能够呢。渊大人与月将军辛苦能干,为了百姓操碎了心,就是偶尔歇歇,心中也是挂念着百姓疾苦,实在让人惭愧。” 这话说得,连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些日子我都无所事事,而月行山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但还不能太劳累。赈灾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了。月行山现在最爱做的事,就是和孟大人在院子里下棋,有时下了大半日,也没个输赢,颇有棋逢对手的意思。 两个主持赈灾的大人,天天下棋,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吃了饭又下棋。我这才知道,月行山还有这个爱好,但我偏偏于下棋是白痴。他们一边下着,有时我也去看几眼,觉得乏味,还是算了。 三天后是月圆之夜了,我记得左青瑶是要请我看月亮的。但是我有点儿害怕,害怕万一气氛烘托到位了,她会突然对我表白。 我真希望,那天月亮不要出来,是个阴雨天,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假惺惺地和她演戏了。别的事,我可以演演戏,但是若真是要论感情,我又觉得不可以。 到了这一天,我吃过晚饭,就察觉到,月亮升起来了。看样子今天是逃不脱的了。我有些心不在焉。谁知左青瑶并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看到她。我的心里又放松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左青瑶房间前,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又飘飘忽忽,来到那株假的桃花树前,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倒真像是春风沉醉的夜晚。 左青瑶好像又消失不见了,我有些暗自庆幸,又感到有点儿失望。难不成这小丫头片子,是在玩弄我,搞欲擒故纵吗?那她也太高估了自己了。闲来无事,我四处转悠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左青瑶。难道她又走亲戚去了吗? 夜渐渐深了,我忽然察觉到,窗户纸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我赶紧掩住了口鼻,果然,有人在往屋内放迷香。而且这种迷香,是很高级的,几乎达到了无色无味的地步。他们是要做什么呢? 我假装睡着了。只听得外面有窸窣的脚步声,听动静人也不少。后来我又听到了车辆过往的声响,还有低低的人语声。 我悄然起身,将窗纸戳了一个小洞,瞪着眼睛,只见外面果真有大约数十个黑衣人。他们拉着车,正不知往外面运些什么。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偷偷摸摸运送出去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回到床上,继续思索。这县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左青瑶的声音。她带着一些愤怒,压低了声音,说道:“为什么要杀了她!”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无用之人,就应当死。这是教训,你应当汲取。” 我继续尖起耳朵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真是急死个人,你们就不能大声一些嘛。 我又听到后面的人说:“若是那姓孟的再不老实,就不必跟他客气了。” 左青瑶“嗯”了一声。然后那人又斥责左青瑶道:“还有你,听说你最近和一个雍城来的狗屁官走得很近啊,自己注意分寸。” 我吃了一惊,感觉自己都被监控了似的。 左青瑶说道:“哪里有啊,那个人,傻乎乎的,成天只顾着玩乐,听说是靠关系才得了这么个官当。” 我去,左青瑶损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的。我算是错看了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我很早就醒了。醒了以后,我又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我赶紧去敲月行山的门。月行山开了门,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道:“只觉得困,还想再睡睡。” 我知道昨夜的药劲是很大的,便由着他又睡了。我想要捉弄左青瑶,便特意跑到她的房前,敲起门来,左青瑶的丫环先出来了,问我有什么事。我故意说要出去逛一逛,问左青瑶出不出去。 我料着左青瑶一夜无眠,定是没有精神的。谁知很快丫环来报,说左青瑶已经起床了,很快就梳洗好。 左青瑶走出来的时候,虽然妆容精致,却是一脸倦容,两个大大的眼袋,怎么都掩饰不住。我不由得想笑。 左青瑶问我今日想去哪里,我说道天气不错,就去康城到处转转。我们先去吃早饭,小鱼一见了我,神色又有些不高兴似的。 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一碗粥险些泼打在我的身上。幸好我躲闪得快,那粥砸在了地上,顿时我们都惊住了。 左青瑶训斥道:“小鱼,你做事怎的如此莽撞,是不想做了吗?” 素日温柔的左青瑶都发了火,小鱼委屈巴巴地,泪水都在眼里打着转儿了。 我连忙说道:“嗨,多大的事啊,小孩子都是无心的嘛。” 我一边说,一边去拉小鱼,他却将我一把推开了。我也是冤枉,莫名其妙,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这么个小朋友。 这小插曲,倒也影响不了我出去的心情。我和左青瑶出门,我们坐的马车。一路上,左青瑶是羞羞答答的,到了街上,我们逛了几个圈儿。经过清如楼时,我便告诉她自己听来的奇事。说是一个叫郑如娘的,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左青瑶一言未发,我见她没有什么兴趣,也就转移了话题。我想到毕竟是自己主动叫她出来的,便请她吃了一些东西。她的胃口也不是很好,吃着吃着,她突然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昨夜为什么失约了呢?” 我去,这不是她应该解释的吗?怎么成了我的问题。我顿时僵住,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你如果想说,一定会说的。” 她说道:“那你是不在乎我。” 我,我如果说在乎她,是不是就被她拿捏了?如果说不在乎她,是不是就得罪她了。真是有一套。我只得笑笑,啥也不说。 左青瑶显然是在钓我,我趁着她吃东西的功夫,跑了出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回来,说给小鱼带回去。左青瑶不依地说:“我的呢?” 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枝蜡梅,说道:“这北街的蜡梅,开得迟了些,也是缘分。” 左青瑶顿时眉开眼笑了。 第130章 跟踪左青瑶 自从那日与左青瑶出门了一趟,她对我更加亲近起来。我又有些后悔了。这样下去,我还真不知如何收拾这摊子。我真想告诉月行山,我先回雍城算了。反正我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主业。 我这样对月行山说了,月行山说道:“是你自己要来的,如今却又闹着要回去。你以为是儿戏吗?” 我本来也觉得有些不妥,他这样一说,我就更不好意思起来。月行山说道:“你不如直接拒绝那左小姐,免得生出别的事端。况且你现在回去,也是来不及了。我们日夜都在被监视着。你若一走,那左小姐还不马上跟着。你能走得了吗?” 我悄悄告诉月行山,前几日的夜晚,他们从县衙里运东西出去。月行山看了我一眼,说道:“我知道。我派人查了,他们运出的,是一些珠宝之物。大约这个姓左的,这几年也吃肥了。” 我感到十分惊讶。月行山怎么无动于衷似的。月行山又说:“康城虽是偏僻,这里也产玉,但是每年向朝廷进贡的好玉越来越少了。” 我说道:“是呀,就连左青瑶头上,也不见玉饰呢。” 我们秘谈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这左大人在任上是吃了不少钱。而且他已经开始将东西运出去,只怕是打算卷铺盖跑路了。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得到哪里去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康城也和梁国接壤吧?” 月行山笑笑,“你想多了吧?一个县丞,居然敢叛国?谅他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我想也不可能,若是叛国,那代价也太大了。 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左大人若真有那胆子叛国,那左青瑶知不知道呢?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左青瑶,但左青瑶又没有害过我,反而待我不错,我也不希望她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月行山忽然对我说道:“常将军要来了。” 我有些惊讶,问道:“哪个常将军?” 月行山笑而不语,说道:“你怎地装起糊涂来了。自然是善于打仗的那一个。” 我不知如何反应,就怔在了那里。月行山忽然笑道:“果然,你最中意的是他!” 我这才明白,月行山是在逗着我玩呢。哪有这样开自家女儿的玩笑的。我连忙跑开了。 小鱼最近也是淡淡的了。我严重怀疑他对左青瑶有意思。从前没有我时,左青瑶自然是总和他玩耍,现在我来了,小鱼就没那么重要了。但是也不对啊,岁数不对,小鱼也还没有到谈恋爱的年纪吧。 我现在也不好叫小鱼做事了,怪没意思的。我也觉得,自己该冷着左青瑶了,要不然到时候无法收场。左大人果真是贪污,还不是最要紧的事,如果真的叛了国,那么必是诛连九族。左青瑶的性命同样堪忧。 但不管我怎么躲避,总能碰巧地遇到左青瑶,她那柔情中带着火热的眼神,就会向我投过来,我是回应也不好,不回应也不好。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讨厌,就跟渣男没什么两样。 这天夜里,我正从月行山屋里出来,却看见左青瑶一个人往外面走。我便觉得可疑,但又见她光明正大的,大约也不用忌讳。而且她是坐上马车走的。我也便叫上马车,跟在她后面。 马车出城,又绕了一段路。她的马车停下来了,我的马车也远远地停下来了。这地方冷清无人,在夜幕中更让人不安。 我在离她十几米外的大树外站住了,才发现左青瑶跪在一座新坟前,肩膀一抖一抖的,哽咽不已。我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我确定她早就知道我跟着了,便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 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看到那墓碑上写着“郑如娘之墓”。我有些惊讶,怎么县丞的女儿和青楼女子有来往吗? 但我也没有问,我拍着她的肩膀,表示无声的支持和理解。左青瑶哭得更伤心了,回过头来,拽住我的袖子,呜咽不已。我只得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左青瑶就一直哭,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她才止住,然后在新坟前烧起纸来。我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跟过来的。我见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定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但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 左青瑶点了点头,说道:“这世界上,也只有你如此关心我了。” 忽然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真不知道怎么接了。我叹息道:“这郑如娘,真是个苦命的女子。” 左青瑶哽咽道:“其实,我和如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没有爹娘。只是,后来我被爹爹收养,而如娘却薄命,进了清如楼。待我找到她的时候,一切都回不去了。” 左青瑶是养女?她竟然主动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有些感动于她的真诚了。如果她再多说一些秘密,我可能也会将自己的秘密说给她听。但假如她知道了我是女儿身,会不会将我劈死在这里? 左青瑶忽然说道:“渊哥,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如娘这样,离开了这世界。你会不会为我哭?” 她问的这个问题,吓了我一跳,实在太沉重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想到死呢?我觉得她是太伤心了。我缓缓地说:“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想起从前来,最难的时候,脸上顶着丑陋的胎记,我觉得活着太难了,可也没有想过要死。 左青瑶半晌道:“你说得对,如娘不在了,我要更加坚强地活着。” 左青瑶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我只得继续陪着她。这样的夜晚,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却成了彼此在这世间的依靠。左青瑶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我和她聊着如娘的事。原来如娘有一个喜欢的人,本来她已经攒够了钱,准备赎身了。 左青瑶平时也很少和如娘来往,毕竟身份有别,而现在,却是阴阳两隔了。 左青瑶又问我,“渊哥,你定了亲没有。” 我刚想说没有,又想说有。她又感叹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自然早就定了亲,是不是?”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说道:“你定了吗?” 她又问我:“如果你没有订亲,愿不愿意娶我?” 我真是后悔死了,自己就不该跟出来。我艰难地点点头,说道:“还得看父母的意思。” 此话一出,我更后悔了,我就不该给左青瑶希望。算了,豁出去了,我咬了咬牙,说道:“左小姐,我在京城确实已经订亲,我待小姐如同妹妹一般。” 左青瑶的语气更加失落,“果然,我这一辈子,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又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太不会说话了。 还是说郑如娘吧,说了一会儿,左青瑶终于决定回去了。她将披风还给我,说道:“渊哥,如果你以后娶了妻子,一定要对她好。” 这算是跟我桥归桥,路归路了么?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们俩同坐一辆马车回去,左青瑶时不时地又掉眼泪,我一路上窘得很,一会儿递手帕,一会儿搜罗出两个笑话。她笑得很勉强,已经是很配合了。 第131章 秦有时来了 虽然那天夜里,左青瑶的意思,好像是不再骚扰我了,可是回到县衙以后,她依然对我很亲密。我都想提醒她了,大姐,我可是订了亲的人,你不是也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嘛。但是又怕说出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小鱼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地糟糕。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他,也不敢使唤了。 我留了意,左青瑶常常在夜里活动,白天的时候,她总是顶着熊猫眼,就是化妆也抵不消那份憔悴,我真的很想问问她,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们是要把什么东西运出去呢?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康城这个地方,也和梁国接壤。这些年来,雍朝与梁国的战乱不断,虽然通往云水窝的那条路,也离梁国不远,但云水窝偏南,而康城更靠近北部山麓,山多平地少。 而据说雍朝的开国天子,便是从这里发迹的。当时康城还是一个郡,还是诸侯王的天子趁着天下大乱,举旗而志,直扫京都,打倒了昏君,一呼百应。距现在已有两三百年之久了。 所以康城这个地方,说不重要,也有几分重要,说重要吧,又是穷乡僻壤的,冬天能冻死鸟,说是盛产美玉,但也正因为如此,年年向朝廷进贡,听说玉质倒是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你说左大人和左青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真是看不出来。孟大人身体已无大碍,和月行山走得很近。月行山自然问起他账本的事来。 但是孟大人一口咬定,那账本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为什么出现烂账,呆账,物资钱款与出库时严重不符,孟大人说,这账本就是如此记着的,至于这些物资,是经了好几个人的手。 据孟大人说,太子沧灵的亲舅舅,也曾过手物资的事。孟大人说完话,就看着月行山,含笑不语。那副神情好像在说,想查是吧,那就查去吧。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月行山也只是笑笑,继续和他下棋。我好几次碰着月行山和孟大人下棋,他们的眼神和笑意,让我觉得,这是一场持久战,谁多说一句话,都好像是泄露了自己。 月行山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然后一局棋终于结束。他的日子过得也是舒坦,千里迢迢来,和孟大人切磋起了棋艺,连着几日,不分胜负。 我以为月行山真的不查账本的事了,那我们回京的日子也不远了。我兴奋地跑去问月行山,“这赈灾物资的事,就这么算了吗?”我又说道:“如果真的经过了好多人的手,自然查也查不着的。” 月行山笑道:“查与不查,有人已然暴露了。” 我说道:“自古为官有几个清廉的呢?你这一查下去,没有一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只怕朝廷要全部换人。” 月行山看了看我,说道:“你的话,我听着倒是耳熟着呢。从前你母亲也总是这样劝我,说我过于较真。” 月行山提到了月夫人,我不由得住了嘴。虽然好久没有见到月夫人了,但我对月夫人,实在谈不上喜欢。不过她说的这一句话,倒是合了我的心意。确实,一个人在官场之上,还那么较真,岂不是水至清则无鱼了。 月行山说道:“我和当今圣上,也算有几分兄弟情谊。儿时圣上常在宫外的外祖家,我家与之是世交,我与圣上也经常一起练剑,下棋,大约有七八年之久。后来原先的太子暴毙,圣上入主东宫,我则奔赴沙场,这才渐渐见面得少了。” 看着月行山的模样,我不由得感慨,月行山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不过,他如此忠心,又真的能换来相应的回报吗? 月行山又说道:“这笔赈灾的物资,可不是小数目。你来之时,也看到了,那些灾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是十成没用到一成。你还记得那位韩婆婆吗?若不是我们赶来,她就被饿死冻死了。像她这样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你还觉得,那些贪污之人可恕吗?” 我对月行山更是肃然起敬了。我虽然嘴上说着当官无人不贪,但是真遇到这样清白正直的为官者,我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平民,还是五体投地的。古人的忠与烈,从前只在历史书上见到,如今却是亲见了。 但是康城之事,并不简单,月行山只是一个打仗的,又如何能够应付得了那些蝇营狗苟之徒呢?一想到这里,我更是担忧起来。只恨我自己,不能文,也不能武,脑子也不算灵活,帮不了月行山多少。 唯一的办法,就是看能不能从左青瑶那里套一些话出来,但是我又担心,骗了左小姐的感情,纵使她是强盗,是骗子,我也可以骗她旁的,但是不能骗她感情啊。因为我也是一个女子,被人伤害的滋味,我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左青瑶不在的时候,我在县衙里就特别无聊。要是不出去,我就继续给月行山煎药,给他调养身体。 天气奇寒,月行山的手下在外面打了一些野味,有野鸡和野兔,我想起了从前在云水窝的冬天,我也是上山打野味的,秦有时带着我,上山下山,并不怜香惜玉,走累了,他也不肯背我一下。而是用手在后面推着我,不让我停下来。 好久也没看到秦有时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我不禁有些感慨,怎么我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呢?我一边搅着山参野鸡汤,一边在想,也不知留在雍城的秦有时,替我给常云昇写了多少信。 我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只见罐子里的鸡汤,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也没有太注意。过了一会儿,我又出去了一趟。然而很快,我就折了回来,却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屋里,正在鸡汤里搅弄着。 我立刻拾起 一块先已看好的碎砖块,轻轻走到他身后,然后啪的一下,拍中了他的脑袋。那人应声倒地。 我上前一看,却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不是秦有时吗?难道我在做梦?还是他穿越了?我不可思议地掐了他一把,他立刻疼得叫出声来,说道:“墨渊,你,你可真歹毒!” 秦有时缓了一阵,才站起来,说我下手太狠,差点要了他的命。我怪他做贼心虚,擅自动我的东西。 秦有时说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的厨艺长进了没有。谁知道做的东西,还是这么难以下咽,但防备心倒是蛮高的嘛,你都遇到了什么啊。” 我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伤了你。既然你是伤员,今儿的野鸡汤,就多喝一些吧。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正说着话呢,应知天也进来了。我不由得向外面张望着。 秦有时摸着头,笑道:“别看了,也没有别人了。但你放心,你现在和将军的感情又深入了不少。将军在信里说,他天天做梦都梦见你了。” 我气得想捶死他。这个秦有时,果然是靠不住的。我看了看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应知天刚想要说什么,秦有时抢先说道:“就是想看看你了。月将军又受了伤,圣上特意让应兄和我来支援。” 我翻了个白眼,应知天只是笑。应知天说道:“有时天天被紫珏郡主纠缠,只得先找一个地方躲躲了。” 哦,那紫珏郡主其实也不丑啊,怎么秦有时就要大逃亡了呢?秦有时还是蛮有骨气的嘛,心里只有南亭雨。不过,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看着秦有时帅气的脸,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32章 遇刺 秦有时来找我避难,而应知天则是在秦有时的怂恿之下,跟他一起来的。阿英倒是想来的呢,可是走不了。 秦有时也是有心的,还给我带来了不少糕点,有些是常云山做的,还有一些是月晓娟做的。 听说常云山和月晓娟为了争论谁做的糕点更好吃,差点当着秦有时打一架。他们还让秦有时带话过来,让我好好地吃一吃,到底更喜欢谁做的糕点。 月行山先就知道应知天和秦有时来了,他俩一到县衙,就先见过了左大人和月行山。左大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但是秦有时一来到这里,还是不惯的,他说这里天寒地冻,跟个大冰窖似的,他自己所带的衣物又有限。他又说这里的茶太浓了,一点儿也不清香,他还说这里连个美女都没有,全是粗汉子,让他的心情都不美丽了。 我现在确切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秦有时了。成日在我耳边聒噪,跟蚊子似的,我有时恨不能一掌拍死他,我哪里能爱上他。但是他在南亭雨面前,却一定不是这样的。这说明,秦有时也不把我当外人,更不把我当女人。 秦有时嫌弃这里的茶,我也嫌弃啊。这里都是一些粗茶,比不得雍城的好茶。只有刚来之时,我喝过一次上等的好茶,那茶是我在雍城,都极少喝到的。然而以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那样的茶了。 左青瑶现在忽而出现,忽而消失,好像会遁身术似的。我也乐得清静了些。不过,当秦有时和左青瑶见面时,我正在一旁,秦有时眼前一亮,左青瑶也微微笑了笑。我感觉不好,赶紧冲了过去,挡在他们中间,替他们做介绍。 左青瑶毫不吝啬对秦有时的赞美,夸道:“真是个美男子。谁见了不心动呢?” 秦有时亦笑道:“小姐过誉了,小姐美貌,才是世间少有。” 他们就这样吹起对方的彩虹屁来,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好像成了多余的了。这左青瑶,也不至于如此喜新厌旧吧?接下来,是不是就没我 什么事了? 我正在想着,左青瑶却向我走来,温柔一笑,说道:“渊哥哥,你不高兴啦?其实,秦公子好看是好看,但是世间只有一个渊哥啊。”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套路我。秦有时挤着眼睛,冲我笑了。我说道:“这有什么呢?我这个人最是大度的,有时兄比我长得好,这就是事实,我必须得承认啊。” 还有一个应知天呢。应知天性情沉默,也不怎么和我们玩。秦有时八卦得很,他告诉我,常府有一个丫环,叫作什么槿的,我提醒道:“是木槿。” 秦有时便说道:“对了,是木槿,那丫环可喜欢应兄呢。”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又想起林霜心来,现在她怎样了?秦有时说道:“那你可得去问应兄了。只是那个闷葫芦,一棒槌也敲不出几句话的。” 但是我只要看应知天一眼,便知道,林霜心是平安无事的。否则,应知天的神色不会这样平静,而应知天也不可能会答应秦有时,一起来康城。其实应知天和林霜心,此生是无缘了,又何不接受木槿呢?那丫头也不错啊。 秦有时嫌有些无聊,正合我意。我便决定,带着他出去逛逛。秦有时头上还缠着包扎伤口的布条,便和我大摇大摆出了县衙。遇见左大人,他好心劝道:“这位秦公子,头受了伤可不是小事,得小心养着啊。” 秦有时大大咧咧地说:“多谢大人关怀,已是无碍了。要是天天在这大院子里,我恐怕更好不了。” 左大人附和道:“公子此番话,也颇有道理。果然从大城市来失,更有见识些。” 听到这里,我都想笑了。秦有时谦虚地答道:“其实小人也是深山里出来的,哪里算什么人物。只是习惯了奔走,在一个地方待不惯罢了。” 我与秦有时出门,应知天也就跟着。他又不玩,但是他说道:“既然我来了,就得保护你们的安全。若是墨渊小姐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常将军。” 拜托了,我现在是渊大人好不好?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再叫我小姐,被旁人听了去,又要耽误事儿。” 一旁的秦有时笑道:“叫她什么小姐,直叫墨渊便可以了。她又从无小姐的样子。” 我笑了笑,说道:“我是不算什么,那你来投奔我做甚?你不去投奔你的常将军?” 秦有时说道:“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往哪里投奔去?我要不是趁夜出门,都被那郡主抢亲了去!” 我又问他,是如何被紫珏郡主发现的,秦有时说道:“我也是倒霉,不过是在街上走动,就被那郡主看到了。马上就下轿来和我搭讪,我回府后,一打听到她的来历,就决定要先走一步了。” 原来长得漂亮,无论男女,也不是只有好处的。别人遇到这种事,可能会觉得是幸事,可以出人头地了。但是秦有时我是了解的,他不可能。但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到时候当如何是好? 先不想那些糟心事了。我先带着秦有时和应知天,去那家羊肉酒楼,要了三大碗羊肉汤,喝了先暖一暖。康城的雪太深,不见化雪的动静。这家羊肉酒楼的生意倒是一直俏得很。我想起孟大人夜里也要来这家店,只怕这家店里,也不只是卖羊肉的,可能还有别的名堂。 我们吃喝一番。我又说起想去别处转转,城里无非是那些调调。我想要去附近的村庄转转,看看有没有春天的消息,如今当地的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了。以前我就想去的,但每次不是有左青瑶,就是有小鱼,实在是不便。 我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马上响应。我告诉秦有时了,若是现在不把我讨好一些,到时候若他真的被紫珏郡主抢了去,我可是不会出手帮忙的,我反而要送他上花轿。秦有时果然就殷勤起来了。 我们皆骑着马,一路上也很方便。秦有时又管不住嘴,一路上不停地说,说康城是苦寒之地,又说这边的人太可怜。应知天忽然说道:“康城出美玉,有时一块好玉价值连城。雍城的女眷,都以拥有康城出产的玉饰而自豪。” 秦有时一听,就来了兴趣,说道:“那我得挑选一块好玉。应兄你也好好选一选。” 我说道:“南府的小姐,还会缺这个?” 应知天说道:“这康城的玉之所以闻名天下,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开国皇帝就是在此发迹,而且据说得到了一块绝世无双的玉,所以人家都说,康城的玉是最灵验的。不少人不远千里而来,哪怕买到的玉并不好,却也深信不疑。” 这话倒是,只要一件物品,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它便是烂泥,也能捧出金子的价钱。而且康城虽产玉,但这里的百姓皆贫苦,不要说佩玉了,就是吃饭都艰难,年年冬天,更是要靠着朝廷的救济,才能勉强度日。年年冬天冷死的人,数目也不小。 我们一边感慨,一边出了城,直奔村庄而去。我想到了此前的韩婆婆,但决定去她家看看。 也没多少功夫,便来到了韩婆婆家里,然而院门未锁,敲门却无人应 ,我们试探着进去,到处空空荡荡,屋子里结了蛛网,桌凳遍布尘埃,而屋子里也好久没有生活过的痕迹了。我不由得吃惊。难道韩婆婆出事了? 正想出去,找邻里询问一番。却忽然听到院门关锁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外面忽然跃进来几个黑影,杀气腾腾地扑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应知天连忙冲到我的前面,对方大约有三四个人,我们这儿也有三个人,然而除了应知天,我和秦有时都不会武功啊,秦有时吓得举起了板凳,而我也顺手抄起了一个家伙,我们跟在应知天身后,心情忐忑。 那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直接出手。打斗声四起,应知天虽是厉害,却寡不敌众,渐渐有些吃力了。他的手臂受了伤,却还在苦苦坚持。我一时气血涌起,捡起地上丢落的剑,就向一个黑衣人刺去。那人未曾提防,腰上被刺了一剑。 很快,另一个黑衣人朝我冲过来,我心想完了,只得举剑相迎。却听得“哐啷”一声,我以为是自己的剑落了,再定睛一看,却是那人的剑被打掉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黑衣人,他居然打掉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剑。 别说对方懵了,连我也懵了。我心想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而其他两个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左右夹击那个黑衣人,那人被从背后击了一掌,力不从心地逃走了。地面上撒落了一些血迹。 现在我是待宰的羔羊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又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我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三两下便收拾了那几个黑衣人。他们的尸体乱倒在院子里。我和秦有时连忙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应知天。 谁知应知天喊了一句:“将军!” 我更加魔怔了,缓缓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在梦里反复出现的脸,我又想哭,又想笑,常云昇怎么来这里了?是听到了我的召唤了吗?我一下子倒在地上,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然后,是常云昇将我抱上马,和我乘一匹马回去的。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反而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来了?” 他温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确定这不是在做梦,我又说道:“你也不早出手,快吓死我了。” 常云昇说道:“我早上刚到了康城,听县衙里的人说,你是月将军的副将,功夫了得,人又聪明。怎么需要我呢?” 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人可真是,一来就摸我的底。我倚在他身上,回望着他的脸,他的面色渐渐泛红。这么一看,他居然也会害羞,我的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秦有时在一旁说道:“将军,您不知道,墨渊——不,渊大人在这里混得可不错呢!有时间我慢慢跟您讲!” 常云昇说道:“有时,我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秦有时呵呵地笑了。 第133章 众星捧月 回到县衙,看到我们一行人的狼狈,月行山直是摇头,又狠狠地斥责我,说道:“幸亏是云昇赶来了。若非如此,你们今日可真是有去无回了。” 我不敢争辩什么,只是低着头。秦有时忙着给应知天上药去了,我只是受了惊吓,倒还无妨。常云昇说道:“月伯伯,您不要责备渊兄了。他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月行山见旁边还有其他人,也不便多说。左大人一听说我们在外面遭到了刺杀,也十分震动,连忙要派人彻查此事。我连忙说道:“我们也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少出门就好了。” 左大人笑道:“渊大人就是厉害,对付几个暴民,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啊。不过下官还是过意不去。今日一定要好好招待,为大人压惊。” 我心想左大人这个马屁精,怎么也不拍拍常云昇呢。我正疑虑呢,左大人又开口了,说道:“这几位兄弟,都是月将军的属下,果然都是人才,武功也了得。那位小秦,还有小应,还有这位小常——” 我一听乐了,敢情左大人不知道常云昇的身份呀。难不成常云昇也是自己跑来的?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冲我一笑。 趁着无人之时,我问常云昇,“你怎么不公开你的身份,也享受一些优待啊。” 常云昇笑道:“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办差事的,我要公开什么身份呢?”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里甜丝丝的,想不到从前不苟言笑的常云昇,却也学得有些耍嘴皮子了,我怀疑是秦有时附体了。常云昇又说道:“你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每一封信里都说了什么,可还记得吗?” 我的大脑飞速地旋转,那些信,不都是秦有时代写的吗?他到底写了些啥啊?我愣在那里,脸上烫烫的,常云昇看着我,一脸的宠溺。我连忙说:“这样的话,自然只能在信里说。” 常云昇将我抵到墙角,看着我,说道:“我想听你说出来。” 唉,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确实不知道,秦有时在信里说了啥啊,要我承诺什么,负责什么?我一时心急,一把抱住常云昇,在他耳畔呵着热气,说道:“我想看将军府上的绿梅,和你一起。” 我知道,秦有时应该不会这样写信,但此刻,我说出的,却是我内心最想说的话。我明显感到常云昇身体一震,再看他的脸,又红了。到底他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常云昇说道:“绿梅还在开呢。要开到春天呢。”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俯下身,眼睛凝视着我,有暖暖的东西流出来,直入心底。 常云昇的唇,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秦有时的声音。一开门,秦有时说道:“将军。” 常云昇瞪了他一眼,秦有时又说道:“常兄,外面有人叫渊大人开饭了。”然后他扑哧一笑,说道:“原来你们自己先吃上了。” 常云昇一把推开他,我更是不客气,直接捶了上去。秦有时直喊疼。今日我出去受了惊,左大人特意命厨房弄了些好菜,慰藉我一番。 我,还有月行山,孟大人,左大人,我们坐在一起。左青瑶姗姗来迟,我一看,她果然走路有些问题,好像挺费力的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我主动坐到左青瑶身边,左青瑶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像往日那般热情。 席桌上,我还主动为左青瑶夹了菜,左青瑶却吃得很少。她忽然咳了两声,我赶紧替她拍拍背,这时她却咳得更厉害了。左大人忙命人送她回屋,说左小姐有些受凉了。 我望着左青瑶的背影,已经能确定,那在韩婆婆院子里,赶来救我的黑衣人,便是左青瑶了。然而她与那几个黑衣人,应是一伙的吧?她到底是要救我的,至于她这个是好是坏,我不想追究了。 饭毕,我走出大厅,正好遇到小鱼。小鱼一见了我,就没好脸色,兀自走开了。 应知天的伤势,不算严重,要不是当时他顾着我,那些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只觉得惭愧得很。常云昇也说道:“应兄,多亏了你,否则我就见不到墨渊了。” 应知天说道:“何必如此客套?我的命,都是大人给的,若渊大人果真出了事,我一辈子也良心不得安宁。” 常云昇又说道:“我这次出门,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呢。” 应知天望着常云昇,其实应知天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和朋友了。要么是林霜心,要么是木槿,我都能一下子猜到,想必应知天也是如此。他的神色很是平静,一点儿也不期待的样子。 常云昇说道:“这次回来,我本来是要放一批丫环出去的。只要她们有更好的去处。但是木槿却不肯走,她说只在你在常府,她就一直不走。她托我告诉你,记得好好吃饭。她说你有胃病。” 真是个好姑娘,我都被感动了。可是应知天仍是很淡然,说道:“我听怕耽误了她。根本不值得她为我这么做。” 我也觉得不值,应知天是个好人,但不是木槿的良人。我对常云昇说道:“我的将军大人,你这么远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见我吧?” 秦有时说道:“自然是为了见你。你知道吗?常兄险些死在上一次的战场上。四皇子沧灵急功近利,误入了敌军的包围圈,要不是常兄,他已经上西天了。” 我立刻紧张起来,左看右看,激动地问道:“你受了很多伤吧?怎么你也不说一声?” 秦有时说道:“渊大人,你怎么也不问一下呢?” 是啊,我也没有问,我只以为,常云昇是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我哪里知道,他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倒是秦有时,话虽然难听,说得却也没有错。 常云昇说道:“行伍之人,受伤不过是小事,有什么可说的。倒是墨渊,跑到这样的地方来,却实让人不放心。我才连夜赶来了啊。” 原来常云昇也到过康城,对康城还算有几分了解的。常云昇说道:“我知道有一家做玉饰的老店,做得特别好,改天我带你去。” 秦有时撇嘴道:“我也要去。你们休想抛下我。” 现在常云昇的身份,比我还要低得多,只是月行山手下的一名无职称的下属。这是打算潜伏起来了,一招制敌嘛。 常云昇也很快适应了他的新身份,跟在月行山身边,跑前跑后的。至于秦有时和应知天,也不例外。而我,是他们的直接上司。我命令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我最喜欢使唤的,还是秦有时。我命令他去倒一杯茶,他只得去,我命令他爬到树上去摘果子,他也得去。月行山看不下去了,说道:“墨渊,你不要瞎搞。” 我哪里听得进去,我想吃那家羊肉酒楼的羊肉汤了,便令秦有时去打包回来。秦有时委屈巴巴地望着常云昇,说道:“你也不管一管!” 常云昇不以为然道:“我不也和你一样嘛。” 秦有时说道:“哪里一样了,大人就是偏心!” 我自然是要偏心的。常云昇要陪着我喝羊肉汤,要陪着我吃秦有时采下的果子,常云昇随身摸出好几封信来,全是秦有时回的。我才知道,常云昇早就发现了端倪,现在嘛,自然是要收拾他了。 秦有时苦不堪言,只得一一照做,连松子都是剥好了皮,放在盘子里,给我们递上来。我们一边吃,一边叫应知天也来吃。应知天笑了笑,同情地看着秦有时。 第134章 左青瑶的秘密 对于我们几个的日常作乐,月行山自然又是好一顿说,说我们不务正业,应该多多出去救助灾民。 月行山已经知道了,韩婆婆的事。韩婆婆是因为旧疾发作,死在了下雪天。后来是邻居们帮着埋葬的。但后来邻居却冒用韩婆婆的名义,领了救济粮,说是韩婆婆腿脚不便,没办法领取。 月行山说道:“还有多少像韩婆婆这样的孤独老人呢?每年康城死的人,是最多的。” 但是常云昇轻轻笑道:“据我所知,好像康城死得最多的,是采玉的人吧。但这些不管在什么季节死掉的采玉人,几乎很少有得到朝廷慰恤金的。反而是每年冬天过后,死的灾民最多,这其中是不是有蹊跷呢?” 月行山明显受到触动,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常云昇说道:“我曾经在康城呆过一年半载,有些事情,也是从底下听来的。是不是真的,却也不清楚了。” 采玉人死了,只得很少的慰恤金,而灾民是以数量来领救灾的物资的。如此一来,春天死的人,直到来年春,才会将人名从户头上划去,是这个意思吗?活着要被盘剥,而死了,也得为了别人挣钱?怎么有如此黑暗的事? 月行山说道:“我早也听过这种说法,然而道听途说,是没有凭据的。”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呢? 月行山派常云昇和其他人去赈灾了,这次主要就是下到村子里看看,还有没有被遗忘的老人。他们直到傍晚才回来,我早就煮好了茶,看见秦有时回来了,我便挥挥手,秦有时跑过来,将茶一一倒进杯子里,分发给众人。秦有时表现得越来越好了。 常云昇细细地品着茶,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这时左青瑶远远地经过,常云昇又盯了她好一阵。我跟随着他的视线,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惭愧,还回过头,冲我笑了笑。当着我的面看别的美女,我无法淡定。 秦有时也很快发现了,咧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 我有些生气,走到一旁去。我与常云昇本就是聚少离多,常云昇居然对别的女人有兴趣,而且不加掩饰,这是全然不顾我的脸面啊。 秦有时说道:“左小姐不愧是大美人,连我们的常兄也看不够的了。” 要不怎么说是秦有时呢,嘴贱就是嘴贱,信不信我抽死你! 秦有时连忙跑开了,常云昇走到我面前,笑笑地看着我。说道:“你吃醋的样子,好好看。” 我一时没忍住,又笑了。他又说道:“左小姐美是美,但是我留意的是她的头饰,怎么她头上的金簪,却是梁国的风格呢?” 我也早就发现了,这里产玉,但左青瑶很少戴玉,她头上的饰物换了又换,倒是那支金簪,一直没有取下来过。 常云昇又说:“这位左小姐,近日是受了伤吧?看她的样子, 身上的伤也不少啊。” 我微微笑了笑,果然有眼力。怎么其他人就没有发现呢? 常云昇说道:“这左大人是真的左大人,这左小姐嘛,虽然看上去是柔柔弱弱的,可是透着一股江湖人士的气息,静中藏杀气。这一点,月将军早就知道了啊。” 果然,一个个都是都是老狐狸,就不跟我说是吧。 常云昇又道:“听说这左小姐喜欢你是吧?” 我不知如何作答,后来点了点头。常云昇说道:“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分外不同。果然。但你可得小心了。” 左青瑶大约这两日已恢复了不少,但靠近她时,身上犹有药气。我假装不知,只说还想出去,整日在县衙里,实在是闷得慌。 左青瑶一听,连忙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去啊。上次不是遭遇了暴民吗?” 我笑着,望着左青瑶。左青瑶说道:“我不是说你武艺不佳,只是外面太乱了。何必自寻烦恼?” 我哪有什么武艺,不过跟着月行山学了点儿皮毛。但这点皮毛,在短时间内糊弄一下人,也还是没问题的。这时,左青瑶又说道:“渊哥,我看那新来的姓常的,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对月将军又那样殷勤,你可得当心呐。” 我真的要笑了,但是还是谢谢左青瑶。难不成她以为常云昇是想上位,所以想捧杀我,取而代之?这女人的想象力,也不比我差多少啊。我真想和她结拜为姐妹了。 我故意说道:“可是你对他笑得那般灿烂呢。” 左青瑶便乐了,说道:“渊哥,你是吃醋了吧?放心吧,那小子,皮肤那么黑,眼神那么冷,浑身一股浑劲儿,我一看了就心慌。我对他笑,只是出于客气罢了。他没有一处能和你比的。” 左青瑶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了。但一想想她的话,如此贬低我的心上人,我又觉得心头不爽。 常云昇在县衙里住了几日。清晨起来,便对我说:“渊大人,你这些日子睡得可好?” 我说道:“自然是好了,吃得好,睡得也香,有什么不对吗?” 常云昇笑道:“那你有没有发现,夜间常有响动,有些人就是夜猫子呢?” 我“哦”了,望着常云昇。常云昇说:“前几日我们去各地的村子,却发现年轻人少得可怜,尤其是年轻的男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哪里知道呀,难道常云昇知道? 常云昇这是来看我的嘛,这确定不是办案子来了吗?连村子里多少人都要了解,我自愧不如。这又不什么重点,重点难道不是账本,不是那些物资去哪里了吗? 常云昇说:“听说你的左青瑶又要出门了。” 我说:“对呀,今天是好日子,她要出门上香。” 常云昇说:“那咱们也去上香。” 我自然知道,左青瑶不会只是上香。就跟着她吧,看左青瑶能搞出什么花样。 左青瑶的马车出发以后,我和常云昇也骑马出发了,不过,我们是去逛集市的。但是走着走着,我们便到了一座寺庙。然而常云昇是抄小路来着。左青瑶乘坐的马车,走小路太不方便,况且又是大家闺秀,自然是要注意安全的。 我们找到了这座当地独一无二的寺庙,果然,不久,左青瑶来了。她在大殿里上了香,却迟迟没有出来。这时,我忽然发现,原先守在殿外的丫环不见了。我和常云昇同时反应过来,我们赶紧下山。 原来那丫环,才是真正的左青瑶啊。只是因为背对着我们,又是丫环的装扮,我们一时也没有认出来而已。这下到哪里去找人?常云昇却朝山下指了指,只见一个黑衣人穿着马飞快地跑着。那不正是再次换装后的左青瑶吗? 左青瑶在前面跑,我和常云昇不紧不慢地跟着。左青瑶后来进了一个村子,那村子十分僻静,几乎看不到人。我们跟着她,见她又进了一个院子,常云昇叫我呆在一旁,他轻轻一纵,上了屋顶,自然可以将里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有说话声,但听不甚清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左青瑶出来了。我屏住呼吸,贴着墙,看她骑马走远了。 我和常云昇又待了一阵,才离开了。我问常云昇看见了什么,他说是一个美人。我问他她们之间说了什么,常云昇说道:“却也没有听真切。只得左青瑶叫那女子‘如娘’。” 什么,如娘,我吃了一惊,难道是清如楼的如娘!她竟没有死? 第135章 孟大人之死 我与常云昇跟踪了左青瑶,回来以后,却发现左青瑶还没有回来。但是我们这几日经常出来,却无意间听到一个传言,说是康城出现了绝世的美玉,可能是改朝换代的预兆。这样的话,自然是大逆不道,偶尔听来,我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常云昇却笑了笑,说道:“改朝换代要靠一块石头,那还需要打仗做什么?” 他的话,自然更有道理。但是常云昇又说道:“只怕那块玉石,现在已经被抢疯了。” 我只觉得更奇怪了。难道这世间,真的有这么一块神奇的玉石?常云昇见天色比较晚,又像是要落雪的意思。说道:“这确实只是一块石头,但如果人们赋予了它不一样的意义,那它就是宝物了。” 常云昇又说道:“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琢玉的老者,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我说道:“算了吧。我对那些金啊玉的没有兴趣。天气冷了,我倒是又想喝羊肉汤了。” 常云昇说道:“这又有何难呢?我马上去城里,端一锅回来。” 我连忙说:“我只是说着玩的,哪里就一定要喝呢。” 常云昇笑道:“可是月将军要喝呢。” 我更加不解了。月行山怎么也这般折腾起来?真是把常云昇当女婿了,要考验人家吗?想喝羊肉汤,叫县衙里的下人去端嘛。再不然,明天去集市上买一只羊,汤不就管够了吗? 我就跟着常云昇一起,骑着马,去那家酒楼,端了羊肉汤回来。既然端回来了,自然也要请左大人,还有左青瑶他们。我们夸这羊肉汤真不错,我说道:“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的羊肉汤呢。” 雪越下越大了,我刚刚想出门,去看看常云昇睡了没有。谁知正好遇到了左青瑶,她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借着灯笼的光,真是一幅雪天美女图啊。我问道:“左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我站在门前,左青瑶说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嘛?” 这个时候,小鱼也走过来了,喊道:“小姐,小姐。” 左青瑶有些不耐烦了,冲小鱼发火道:“谁让你来的,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 小鱼有些委屈地走开了,我说道:“确实有些晚了,左小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左青瑶说道:“你是嫌我打扰了你吗?” 我机械地摇摇头,左青瑶说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我今天去庙里,求了平安符,送给你。” 我不得不接过来,这平安符,倒挺好看的,但拿在手里,只觉得有些发烫。我说道:“其实我一向不信这些。” 左青瑶说道:“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我都不为自己求。我觉得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但我又是相信的,我相信我的诚心,总不是一件坏事。” 看来我无法拒绝了,可是我真的不安啊。左青瑶看我犹犹豫豫的,她倒是很淡定,说道:“雪下大了,早点睡。” 可是我能睡得着吗?我将平安符放在枕边,翻来覆去,心事重重。 天还没有亮,我就听到有人在喊,“孟大人,不好了,快人来啊!” 我几乎一跳而起,现在睡觉,为了安全,我从来不脱衣服的。我冲到院子里,只见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而孟大人倒在雪地里,身上也覆着一层雪,看样子,他已死去多时。我心想昨夜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孟大人早就断了气,身体都是僵硬冰凉的了。但他身上除了摔伤和冻伤,却没有别的伤痕。据这里的人说,孟大人有起夜小解的习惯,一夜总得起三四次。 也许是半夜无人之时,他起来小解,一不小心跌倒了,又没有人及时救治,所以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左大人也赶来了,一见此情景,满面悲色,埋怨自己没有安排人夜间服侍孟大人。众人早已将孟大人抬到厢房,孟大人死了,这后事怎么办,还得从长计议。 但我总觉得孟大人死得蹊跷,孟大人就算夜间不清醒,摔了一跤,这是平地摔跤,也不至于就一命呜呼了吧?他又不是七老八十啊。但是呢,我也不敢确定,万一他真的就那么倒霉了呢? 我望了望常云昇,想从他的脸上看到答案。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再看看月行山,他的眼神里流露着悲伤,而其他人哭的哭,喊的喊。孟大人千辛万苦,来到康城救灾,却因公而牺牲,真是让人嗟叹。 月行山说道:“孟大人死得伟大,他的尸首,自然是要运回故土的,后事也要办得风风光光。我立刻写上奏折,快马送回宫中。” 昨夜雪下得很大,赈灾的事亦不容轻视。左大人说道:“孟大人虽然走了,但我们要发扬他无私奉献的精神。一定要再接再励,死而后死。” 这个时候了,左大人的官腔还是那么熟络,我也是呵呵了。孟大人的死,一定不单纯,左大人想就此遮掩,也是别有居心。我要是运气差一点,不也早就死了吗?想到这里,我更觉得好笑。 孟大人是一个好官,清官,左大人派人清点他的东西,月行山也派人来帮忙。孟大人的东西,总共也没有多少。孟大人的侍从更是说,孟大人一向为官清廉。他带来康城的,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书。 左大人的手下,仔仔细细地清点着孟大的遗物,连书都一页页打开了,说是一定要将孟大人的遗物,万无一失交到他的家人手里。常云昇作为月行山的手下,自然也没有闲着啊,他在一旁盯着,由此更加证明了,孟大人是一个清官。 我们心里都知道,左大人是趁此机会,在找寻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会令他们紧张呢?自然是账本了。 但显然,他们一无所获,而孟大人的尸体,两日后将要运回雍城,享受死后的荣光。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孟大人死了,账本也找不到了,真是极为不利。赈灾物资经过多少人的手啊,但只要死了一个人,这其中便说不清楚了,查也无头绪了。孟大人可以是为公殉职,要是说他吞了那些物资,畏罪自杀,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啊。 人死了,是不是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了?这或许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法子。 第136章 羊肉酒楼 孟大人死了,第三天,一切准备好,左大人便派了一行人,将装有孟大人尸体的棺椁运回雍城。 整个县衙都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孟大人客死他乡,尤其令我们这些身在异乡之人唏嘘。我想到常云昇和月行山在外面征战之时,可能无数次面临生死之忧,不由得更加惊心。 孟大人死了,账本也就不知去向。我看月行山倒也是淡淡的,神色中透出几分忧伤。现在跟他下棋之人,换成了常云昇。 常云昇棋艺不如月行山,一会儿月行山便叹道,“没意思,你这孩子,怎么偏棋艺就是不行呢?不会是故意让着我的吧?” 常云昇笑了笑。月行山说道:“你是觉得我老了,才让着我,还是说,你是为了做我家女婿,故意让着我的?”月行山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你们要下棋就下吧,拉扯我做什么,输赢都与我不相干,我又对下棋没有兴趣。我现在只在想,那孟大人能将账本放在哪里去。 过了一日,忽然听到消息,说装运孟大人棺椁的马车出事了, 被积雪砸中,掉下了山崖,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同摔下去的,还有马夫和两个衙役。 我刚刚听到消息,就往月行山的房间跑,他一脸阴沉,显然也得知了消息。 常云昇也赶过来了,他们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无声地进行交流。我也看懂了,他们并不感到意外,只有我大惊小怪的。 既然孟大人的住处,找不到那账本,那么属于孟大人的东西,要么就留在这里,要么就彻底消失,绝不能回到京城,他日生出事端。人死了,都不得运回故里,这帮人的算计,也是太毒了。 很快左大人也过来了,又是一番沉痛的表演。我都看得不想看了,左大人脸上的面具,从来没有拿下来过吧。 倒是左青瑶和小鱼,有时候我还能看到他们的本真。左青瑶喜欢我,左大人讨好我们,未必是什么好事,小鱼的态度忽然改变,也未必是坏事。 我左大人命人去出事的寺方寻找,被月行山拦住了,说道:“既然是悬崖,再寻也无果,万一再生出事端,岂不是坏了。” 左大人也便认同。现在完美地将孟大人解决了,账本也找不到了,我不由得又悲伤,又是愤怒。我们一行人,来这里这么久了,居然被暗处的敌人耍得团团转,想想就来气。也不知道他们下一个下手的目标是谁? 过了两日,常云昇邀请我们出去吃羊肉汤,就当出门散散心。我是没有胃口的,但常云昇说了,他知道那家酒楼还有一道招牌菜,我们还没有吃到呢。他打算和厨子好好学一学,以后回了雍城,也照样子做给我吃。 我一听,终于提起了精神。秦有时和应知天也跟着。我们先是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去了那家酒楼。 酒楼的招牌菜是羊肉汤,汤里加了野葱和野橘皮,还有红枣,又香又养人。但是常云昇说道,“这里真正的好菜,是炙烤小羊排,羊只要九十天的小羊,绝对的地道。” 我们坐了一桌,一会儿常云昇不见了人。我反应过来,问道:“他去哪里了?” 秦有时说道:“去厨房里了呀。跟师傅偷艺去了。” 我也想去看看,秦有时又说道:“墨渊你只管享福就好,有人亲自侍候着你,你的命也真是好得很。” 这人到任何时候都要打趣我一番,我瞪了一眼,说道:“当然比你好了。你居然还坐在这里,不去看看?” 正拌着嘴,秦有时出来了,一股奇香弥漫开来,身后的伙计端上来一道香喷喷的炙烤羊肉。我顿时食欲大动。常云昇坐到我身边来,笑道:“我已经学会了,改日做给你尝尝,今天你先尝尝师傅做的。” 我尝了一块,果然味美无比,原来康城这种地方,也藏着人间至味。我笑道:“这师傅一定是位老师傅了,手艺了得。” 常云昇笑了笑,让秦有时和应知天也敞开肚皮吃,毕竟平时难得吃到这种美食。 秦有时问道:“常兄,你怎么对这里如此了解?” 常云昇说道:“自然是了解的。我在这里待过一年半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风物。” 常云昇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吃,自己却没有怎么吃。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常云昇说道:“放心,你怎样都是好的。” 秦有时附和道:“就是嘛,墨渊你不要装啊,把从前和我抢东西的劲儿拿出来啊。你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心中都有数。” 看看,这个人总是来拆我的台。常云昇笑道:“有时,不许这样说。像应兄多学学。” 秦有时连忙说道:“是的,是的。我多嘴了。墨渊是世间最好的人,只是我想让你们彼此增加了解啊。” 我和常云昇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就不麻烦你了。” 此语一出,连应知天都微微笑了。秦有时夸赞道:“果然是心有灵犀,绝了!这炙烤羊肉,也是绝了!” 吃了羊肉,我们又在城里逛了逛,冬日天黑得早。街上人也少,我总觉得身后像是有鬼影子跟着似的,常云昇走在我后侧,应知天走在我前方,秦有时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张嘴停不下来。 我们回了县衙,天已经黑了,到处静悄悄的。左青瑶迎了上来,问我们去哪里了。我说道城里的羊肉极好吃,下次带她也去。左青瑶说道:“渊哥哥见了故人,便把我遗忘了似的,只怕再过几日,都认不得我是谁了。” 我说道:“哪里能呢。只是月将军体恤下属,拿了自己的私房钱,来请我们吃喝,这份情意,我等推却不得。” 秦有时含着满眼笑意,看着我。我是撒谎了,其实这钱都是常云昇出的。常云昇财大气粗,这几个钱是不在话下的。 左青瑶说道:“渊哥哥,我今日用干的梅花煮了茶,等你到现在,你是赏脸呢?还是不赏脸?” 我尴尬地笑了笑,常云昇说道:“那你们先聊,我们就先告退了。” 他们将我一个人晾在这里,独自面对着左青瑶。左青瑶的眼神里,仿佛沁出了一些忧伤。说道:“请吧。” 吃了那么多羊肉,再来喝喝茶,也正好可以解腻。但是我现在害怕啊,怕左青瑶越陷越深。怕到时候,他们暴露了本来的面目,我对她心生不忍,倒不如不要结交的好。 她就在小轩里煮茶,梅香悠淡。这一次,她的话倒是少多了。我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后来,她突然问:“渊哥,你没有订亲是吧?” 我愣了一下,她说道:“我去问了那位秦大哥,他说你并未订亲。” 我只得笑了笑,未置可否。 她又说道:“你喜不喜欢我?” 我又被吓了一跳,说道:“我拿你当妹妹。”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句来敷衍她了。我此时真的恨透了秦有时,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左青瑶说道:“但是,我喜欢你。从来没有过的喜欢。” 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站了起来,说道:“虽然我没有订亲,但父母也早就有了相中的人,为人子女,自是要孝顺,我怎能违背他们的心意呢?”我感觉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上了起来。 左青瑶说:“那我们先喝茶吧。” 喝茶可以,又喝了一阵,左青瑶又说起她的儿时,那时她过着暗无天地的日子,说着说着,她竟落起了泪。我最怕她来这个,好希望小鱼快些出现。 谁知道秦有时的声音响起来了,他在不远处喊我,我连忙说道:“肯定是他们有东西找不到了,我得过去看看。” 然后,我顺势开溜了,连头也不敢回。左青瑶在后面叹息了一声。我的心又有些震动,但还是头也不回。虽然左青瑶未必是个十足坏的人,但我不能再给她以希望了。 我跑到秦有时面前,秦有时幸灾乐祸地笑道:“是常兄叫我来的,料着这么久了,你们的体己话儿也该说得差不多了。现在,你去跟他说说体己话吧。” 我将信将疑,去找常云昇,谁知常云昇正和月行山在一起,两人在看什么东西。他们见了我,有些意外,问我怎么还到处跑。我知道又中了秦有时的圈套,气鼓鼓地离开了。 第137章 百合玉簪 又是平静的两日。月行山告诉我,再过半月,这里的灾情也差不多了。就算再有什么,也有左大人应付着,反正朝廷的物资是发下来了。我们也要准备离开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这就要完啦?赈灾的物资,确实是发下来了,从前的烂账,真就一笔勾销啦?枉费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了。不过这样,也算是有惊无险,毕竟能交差,也就交差吧。一旦涉及到朝廷的事,我也觉得太头痛了。 白天不过是吃饭下棋散心,早晨都起得晚,夜里又睡得早。白天的县衙,倒是清清静静的。 秦有时总是跑来捉弄我,有一次他藏在拐角处,忽然伸出腿来,使了绊子。我冷不防摔了个狗啃屎,他且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笑着。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秦有时,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和我作对。 他却扮着鬼脸,说道:“你去找你的常哥哥啊,我倒是不怕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却忽然尖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我当真以为是常云昇来了,谁知定睛一看,却是柔弱而秀丽的左青瑶,她站在秦有时身后,拍了拍手,说道:“对不住啦。” 原来是她出了手,秦有时恨得咬牙,却又不好发作。 我忍不住笑了。左青瑶走到我面前来,说道:“虽然是玩笑,可是我见不得你吃亏。”她笑得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亦笑道:“对不住啦,秦兄,难道你没有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这下你可得长记性了。” 秦有时瞪了瞪我,径直走开了。左青瑶说道:“渊哥哥,听说你们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真怕她又对我表白心意。我现在对她,是能躲就躲,但偏偏就是躲不掉。我四下张望,倒真想秦有时还在。 这个时候,常云昇走过来了,我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是秦有时去告了状。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里有无奈,也有嗔怪,我垂下双眼,假装没看见。 常云昇走到我面前来,说道:“月将军说有事找你。” 左青瑶看了看常云昇,笑了笑,说道:“怎么我觉得这位的眼神有点让人怕怕的呢。” 我说道:“这位常兄为人冷酷,不苟言笑,一般的人,都不与他接近的。你是闺阁女儿,自然没有见过这等人物。”我一边说,一边心里暗笑。 左青瑶却摇头道:“渊哥哥,此言差矣,这位兄台眼神如炬,一身正气,必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只是不知道,他在军中是何职务啊。” 我心想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连这都能看得出来呢。我笑道:“左小姐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常云昇也笑了,谁不想被夸赞啊。常云昇抱拳道:“多谢小姐美言,在下受之有愧。” 左青瑶说道:“既然你们有正事,我也就不耽搁了,方才打扰了。” 左青瑶摇摇摆摆地走了,我见常云昇还目送着他,心中泛起一阵醋意,说道:“她很美吗?” 常云昇点头道:“是啊,挺美的。” 我不由得噘起了嘴,他靠近了我一步,我又退了一步。他说道:“我有正事跟你讲啊。” 我说道:“什么正事?你分明是听了秦有时的话,过来看热闹的。” 常云昇说道:“也是,但真有别的事。” 我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天天吃饭睡觉,都快闷出病来了。” 常云昇说道:“你喜欢玉饰吗?我带你去玉店逛逛。” 我对那些金啊玉的,本没有什么兴趣。我笑道:“你还不了解这里的行情啊。虽然康城产玉,但真正的好玉,还在雍城,在那些大户人家屋里头,在那些贵妇小姐的头上和身上呢。” 常云昇又笑了笑,说道:“我要出去逛,你去不去?” 我说道:“不是说月将军有事找我吗?” 常云昇笑道:“月将军哪里有事情找你,你能做些什么呢?” 我最不爱听这话。我说道:“你可不要小瞧我,你不在的日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使你现在比我得宠了,也不要自以为是。” 我们在院子里拌了一阵嘴。但我还是架不住常云昇的请求,跟着他,出了县衙,一路西行,到了一处郊野。 康城本是山地为主,这边的山也比别处的更高一些,处处见挺拔嶙峋之势。山川溪流皆被冰雪所覆,一片素白清冷,没有风,倒有淡淡的阳光,骑马而行,倒也自在舒适。 我与常云昇同骑一匹马,我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他却也不说,只是那马跑起来,山路难行。我毕竟骑术不精,心下一慌,便往后仰,碰着了他的身体,我赶紧向前倾,又来不及,他在后面直笑。 我用胳膊肘横了他两下,他来不及闪躲,失声惊叫,“墨渊,你真是玩不起。” 我笑道:“常将军,兵不厌诈,你不知道么?” 常云昇说道:“墨渊,你可不要后悔。” 我说道:“难不成你吃了了不成?” 我话音刚落,他却喝停了马儿,一把将我搂住。我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脸红了大半,幸好他是看不见的。我只觉得如在梦里,想要挣脱,却又实在是难。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的后颈,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他的亲密时刻,但真正来临了,我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山间天气寒冷,我却觉得浑身热了起来。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我都不敢回头看他,只是说道:“云昇,我感觉有些饿了。” 他好像有些误解我的意思了,附在我耳旁,说道:“墨渊,这里不行。” 我去,他想什么呢。我一把推开他。现在都已经午后了,也不知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难不成抱在一起,就不冷不饿了吗? 常云昇低低地笑了,说道:“我真带了干粮和水的,你先垫垫。” 他果真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有一些吃食,竟是我喜欢的糕点。我不觉笑了。就在这山野之中,吃了一些,又继续赶路。 又过了两个时辰的样子,山路更崎岖了,在一处转弯后,却见茂林深处,有几间茅屋。我心中诧异,心想谁会住在这里呢?我看着常云昇,他对我笑了笑。 常云昇在外面叫了两声,便有一位老者,满头银发,颤颤地走出来。我轻声问道:“我们如此赶路,就是为了来这里看他?” 常云昇又笑了笑,没有回答。老者虽然年迈,却是耳聪目明。我看他们,也只是说一些闲话,原来他们是旧相识。 坐了好一阵儿,我们起身告辞,老者却递给我一个盒子,打开来看,却是一支莹润照人的百合玉簪。我不由得更惊讶了。 老者笑道:“云昇早年就跟我要过东西,说有一天有了意中人,一定会带着她,来讨要一支玉簪。” 我喜出望外,望着常云昇,他宠溺地望着我,点了点头。我笑着接过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玉簪,最重要的是,玉质上乘,却是我平生所未见过的。老者笑道:“百合百合,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慎重地将盒子收好,心里就跟撒了蜜糖似的。就在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嫁给他了。 第138章 甜蜜中的意外 我与常云昇往回赶,在路上,常云昇才告诉我,那老者可不简单,当年可是他,将那方象征着权力的玉玺,交给了当今的圣上,才真正安定了朝廷混乱的局面。 但因为老者最爱的女人,落到另一个王爷手里,老者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天下大定后,老者便辞谢了圣上的好意,隐入深山,再不出来。 我听得唏嘘不已,问道:“他一定很后悔吧?如果他能早一些退出是非,也就不会和心爱之人阴阳两隔了。” 常云昇说道:“听说,他一夜之间白了头。本来是想功成名就,给心上人更好的生活。可是没有想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我们正议论着,常云昇又说:“墨渊,这打打杀杀,终归是男子的事,现在康城太危险了,不如你先回雍城吧。我送你回去。” 原来他是为了让我离开,我侧过脸去,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们都在这里,我却先回去了,难道我就不担心你们吗?” 常云昇叹道:“可你是女儿家啊。这康城的事,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更加好奇了,说道:“那到底是多么复杂呢?我现在也撂下一句话,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常云昇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强。” 我也没好气地回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强!” 我们一来一递地,差点吵了起来。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四周有异样之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响动。 常云昇将我抱于怀中,只觉他袖子一挥,手臂挥动间,却有人应声倒地,传来声声哀嚎。我从他的怀里探出了头,顿时骄傲起来,果然不愧是我的夫君!只见前方三五人栽倒在地,口吐鲜血,还有一人骑着马,仓促逃窜。 地上的人,很快便断了气。我们下马查询,常云昇道:“不必惊慌,这些人执行任务前,已先服下了毒药,若是任务失败,受了内伤,便会毒发身亡。” 看见他们惨死的模样,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说道:“到底为何,屡屡有人要杀我们?” 常云昇说道:“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了吧?他们定是为了月将军而来,杀了你我,断了月将军的臂膀,自然就更方便了。你还不肯离开。” 我心内自然是怕的,但嘴上仍不肯服输,说道:“既然这样,我更不走了。我从小便被人说不祥,若我跟在父亲身边,要死也就一起死了算了。若我独自回去了,父亲出了事,必又有人说我不祥,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常云昇明显受到震动,说道:“谁敢说你不祥,我便叫他闭嘴!别人怎么说你,是别人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听了他们的话!” 常云昇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想不到他竟如此,他平时还很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虽然是有感而发,也是为了转移话题,让他不要再念叨着,非要让我回去不可。而且如果他再跑到月行山面前去说几句,可能我真的要被他们送回去了。 常云昇拥着我,我又说起从前的事来,他听得很是专注。他的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厚实而温暖,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声的支持,我知道,他不会送我回去了。 我本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而且,天大地大,也没有真正的净土。除非回到云水窝,但那个时候,我也会被那些无知的同龄人欺负,我在梦里,都常常梦到自己,还是那个顶着一脸胎记,被人嫌弃到没边边的女孩。 天快黄昏了,我与常云昇终于回到县衙,天气也更加冷了。常云昇对我说,“跑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我含笑看着他,这一天,哪里累呢。终于有了和他独处的时间,要不是那几个杀手的出现,真的是堪称完美的一天呢。 我随口问了经过的衙役,“看见左小姐了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一整天都不见了。” 我与常云昇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这左青瑶,我若离府,她必离府,也不知是不是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呢。常云昇附在我耳边,说道:“你猜,这位左小姐,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说道:“这可说不准了,短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 我与常云昇正在那里交头接耳,秦有时走了过来,说道:“请你们也注意一下影象吧。两个大男人,怎么腻腻歪歪的起来?可不是丢月将军的脸吗?” 秦有时一边说,一边却将手搭在我肩上,又用自己的身体将常云昇撞开,说道:“论起相熟,我与渊大人的交情更深。” 这时,应知天也走了过来,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别闹了,这些日子,这里可都有流言了啊。” 秦有时兴趣立即来了,离开了我们,反去向应知天笑道:“有什么流言?我们且乐我们的,关他人鸟事。”秦有时这么一说,还向四周望了望。那正在看热闹的人,立即假装没看见,纷纷掉转头子去了。 他们倒真是不见外,将县衙当作自己家了啊。我不由得好笑。左大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也回来了,见到我们闹成一团,不由得笑呵呵地,说道:“年轻就是好。 月将军的手下,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啊,武功又好,长得又好。”我心想这话信息量挺大的啊,不过,我们这一群人,也确实个个颜值挺高的。任谁来挑,还不得挑花眼啊。要是放到现代社会,就算只靠脸,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和常云昇也定了情,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懒得和秦有时计较。天气冷,我也不觉得冷,这个地方,也不觉得是什么凶险之地。 天已黑了,我和他们分开。我假意到处闲逛,经过左青瑶的院子时,我无意地瞅了一眼。却看见小鱼正坐在院子里,在清冷的月色里,狠狠地瞪着我! 我吓得差点失声尖叫,连忙快速离开。我现在确定了,左青瑶今晚,是未必回来得了了。我们今日遇袭,只怕那逃走的人,便是她了。 我又有些担心起来。这康城的一切,何时才能结束呢? 第139章 一群夜猫子 我留意了一下,直到第三天,左青瑶才回来。我根据自己行医的经验,便知道她受了不小的内伤。虽然人回来了,但也还是虚弱,至少又得休养好些日子了。 左青瑶也不大出门,说是受了风寒。我见她的模样,真想告诉她,我医术可高明了,就让我来给你看一看吧。 但是她可是要害常云昇和我的人啊,我想了想,也不对。她如果真要害我们,就会很快地出手,但那天她也没有出手,若她出了手,常云昇的暗器,可是认不得人的。 我心时百感交集。我私下里去找常云昇,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忧,说道:“你放心,她没事。” 我有些吃惊,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常云昇看着我,说道:“你的那点心思,都在脸上摆着呢。你如果不想被人一眼看透,就要做到不动声色。” 不动声色?我确实做不到。但是除了常云昇,也没有人,能一眼看穿我。说到底,不是我不会管理好表情,是他太了解我了。 一个人,若是关心一个人,自然就会想方设法,知道她的心思吧?我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也不对啊,我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就看不透常云昇在想什么。我也是关心他的嘛。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秦有时端来了一碗汤,说道:“这两日更冷了,喝碗汤散散寒,这可是我特意熬制的呢。” 我顿时觉得其中有诈,什么时候秦有时这么殷勤了?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秦有时,他尴尬地笑笑,说道:“这是月将军的意思,最近总有人病倒,皆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我虽然别的方面不行,但这些事,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常云昇说道:“喝了吧。人人一碗,这是有时特意向当地人寻的方子。” 我只得喝掉了它,秦有时说道,“常兄,你也来一碗?” 不得不说,秦有时的服务,还是挺周到的。我先前都没有想到,要熬一些药汤。 喝了秦有时的汤药,我倒是比往日睡得早。第二天,都快近午了,我才醒来,又被秦有时嘲笑。我才知道,他们也睡得很晚才起来。我觉得秦有时的汤药是有问题的,于是特意辨别了一下其中的成分。 果然,里面有不少安眠之药物。我不由得想笑,秦有时是咋想的?想让我们变成猪吗?不过,既然是常云昇都默认了,自然便是有缘故的,我信他。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一碗,又一碗。我的睡眠质量,自然也杠杠的了。 秦有时为我们熬的药,是在后院的药房熬的。我远远地经过两次,看见小鱼从里面出来。当然,左青瑶的药,也出自那里。 不过,很快,我就睡不着了。因为秦有时又在那汤药里,加了新的成份,纵使有人在里面添加安眠的药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秦有时说道:“你放心地喝,喝了还是假装睡,看他们搞什么把戏。” 我知道药里那东西,多半是小鱼加的,不给他们机会,怎么能让他们放松放松呢?果然,夜里之时,县衙里的响动声,那是更频繁了。我躺在枕上,尖起耳朵听着,又是搬动东西的沉闷之声。夜如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也真是辛苦啊。 白日之时,我见常云昇,忽见得他的袖子上,裂了一道口子。我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常兄,你真是的,去哪里玩也不告诉我?” 他低头看了看,瞬间明白,说道:“秦有时昨日刚扯了我的衣裳,今天你又来了。你若贪玩,自找他去。” 我一看那袖子,便是被山间荆棘所划破,心下却责怪他,不知又背着我,去了哪里。我又看看秦有时,还有应知天,从他们的表情,我知道了,他们都知道,某种秘密,而我却不知道。果然,还是不信任我,或是,看不起我。 我生气了,却又无处可发作。我一把推开常云昇,自顾自地走了。我虽然也在他们之间,却又好像是多余的啊。我越想越生气,常云昇有事瞒着我,这且不说了,而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有时,居然也如此。 我气呼呼地走开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眼神还跟着我。可是当我回过头时,他们却看着别处。我走着走着,正好和一个人相撞,原来是应知天。我说道:“让开,一个个的,只会讨好将军,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应知天显然是被我搞懵懂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讷讷地道:“渊大人。” 我越过他,看到了左青瑶,没错,我是说给左青瑶听的。我们若是越混乱,越不团结,自然左青瑶他们,是越高兴,越会放松警惕之心。应知天果然是头脑不灵活,还愣在那里,不知道闪开。 左青瑶走了过来,我问她何事,她说道:“正是因为无事,想找渊大人坐坐,煮茶烤火。” 我说道:“只我一个人吗?” 她点点头,说道:“自然,也会找机会,请其他大人吃饭饮酒。” 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跟着左青瑶走了。这下我可以肯定,常云昇的眼神是跟上来了。 我与左青瑶在暖阁坐下,左青瑶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服侍的婢女。我觉得诧异,刚要开口,左青瑶示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就要走了,我只想单独地与你道个别。酒就不必喝了吧,我怕自己会醉,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只得勉强笑笑,作为女子,我很能理解左青瑶的心情。然而,我没有办法,接住她的这份心意。左青瑶说道:“有太多的话,我不知从何说起。也许说得再多,也是没有意义。我只想静静地,和你待一会儿。你不怪我的唐突吧?” 我心想,你也不是第一次唐突了。我微笑着看她,她的眼里含着星星的泪,亲自为我斟上茶,清香四溢,我一看,却不是平时所见的茶,而是第一次来到县衙时,小鱼所献上的茶。这样的好茶,在雍城不算什么,在康城却是极品。 我不由得更诧异了,左青瑶却也不解释,说道:“人生在世,总有太多身不由己。比如你,比如我。” 我点点头,她的话,倒是说到了我的心巴上。我举起杯盏来,慢慢地饮着,心中倒是有一些话,却不能吐露。左青瑶总是盯着我看,我也只得笑着回应。时光像是停止了一般,一杯茶,又一杯茶,喝下去,好像要喝到地老天荒。 我在想,左青瑶都打算和我告别了,难道是他们的行动,要真正开始了? 左青瑶忽然说道:“渊哥,我看过两日便是好日子。不如你们启程,回雍城吧?” 我吃了一惊,笑道:“你不留我吗?” 她道:“若你记得我,便是缘分。” 我心想她倒也是通透的女子,心里也难受起来。饮着茶,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如此诗意的别离,我不由得更多了一层负罪感。也许,我注定要欠这个女子的了。 第140章 准备回京 我向月行山确认了,再过三天,我们便启程,回雍城,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就这么回去了吗? 我冲到月行山面前,说道:“将军,我觉得,事情还没有完成呢,如何回去呢?” 其他人都看着我,说道:“怎样才算完成呢?圣上已经下了旨,命我们一干人等,速速回京。”我听了还是觉得不相信,那么多被贪污的赈灾物资,就这么算啦?昨日左青瑶给我煮的茶,那可是雍城都难得一见的好茶,我猜左大人和左青瑶平时,也享用得不少。如今也不怕拿出来,让我发现,一定是觉得,我们拿他们也没办法了。 月行山半眯着眼,说道:“墨渊,既然圣上都有令了,又何必再多事。本来这赈灾之事,经手的人太多,查也查不完。” 月行山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对他感到了失望。从前在我眼里,他可是正直勇敢的化身,他如何能退缩呢? 我只觉得闷闷的,先退了出来。却听见外面有人击鼓鸣冤,我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出去看看。却见是一个妇人,只觉得有些眼熟,我想了想,这人不是曾经来过此,击鼓鸣冤的吗?我还记得,她上一次来,是因为夫君死得蹊跷。但案子已经结了,她还来做什么呢? 一旁的衙役议论道,这妇人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但左大人都不在县衙。我不由得奇怪,左大人明明在县衙啊。 也是好奇心驱使,我上前询问,那妇人见有人搭理,立马拉着我的手,诉起苦来,哭哭啼啼,说了半日,我也算是听懂了。 原来,妇人知道夫君离奇死亡前,曾经得了一块好玉。但没过多久,那玉不见了,夫君也死了。而她听人说,她的夫君死之前,曾经去过清如楼,和那里的花魁见过面。 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到蹊跷。清如楼的花魁,可就是那被人追杀,左青瑶要保护的人,名叫瑞娘的吧? 我说道:“听说清如楼的花魁已经病死了,你再告状,也没有用啊。” 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诡异来,说道:“既然有冤案,不管人死了还是活着,总是要告的。” 我也懒得再和她说了。就算左大人愿意审这案子,也无非就是一个结果,那就是端娘人都死了,案件自动作废。这妇人来闹事,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妇人继续敲着鼓,一声比一声急。 我返回房间,收拾起东西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再过三天,我们便要走了。康城这个地方,倒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好带走的。康城苦寒,也不是长留之地。 常云昇进来了,看着闷闷不乐的我,说道:“难道回雍城,你不高兴?你不想回去看看月夫人和阿英他们?” 我倒也是想回雍城呢,但是,回到雍城,我还是不能和常云昇成婚,与其这样,不回去倒也好。常云昇说道:“其实我常年征战,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雍城那个地方,也有太多辛酸的回忆,一回到那里,我总想起父母的死。” 我听到这里,也觉得难过起来,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常云昇一向是沉稳之人,不轻易向人吐露心事,他是真的,将我当作了自己人,我又有些感动,竟不知说什么了。 常云昇靠近了我,附在我耳边,我以为他会对我说出软绵绵,热乎乎的情话来。谁知他轻轻说道:“左青瑶又出去了,你猜她要去干什么?” 我有些茫然,忽然间反应过来,方才还响彻县衙上空的击鼓之声,已经听不到了。我吃惊地看了看常云昇,他点了点头,好像他知道,我的下一句,要问什么。 不对啊,妇人告状,自然是应该左大人审理案件啊,关左青瑶什么事啊。我又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疑问,常云昇笑了笑,好像在笑我的无知,或是愚蠢。 我瞪了瞪他,左青瑶除了有着左小姐的身份,还是一名杀手,难不成她会因为妇人告状,便动手解决了她? 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和左青瑶没有任何关系啊。常云昇靠得我更近了,我简直抵挡不住了,谁知他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这是在明晃晃地勾引我啊,我的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自从他来了以后,我觉得自己的智商就急速下降,我相信,当一个女人有足够的安全感时,就算身在龙潭虎穴,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慌乱。因为,有一个人,可以保护好她。 我说道:“我当然知道这句话,但是那个妇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能让左青瑶出动呢?” 常云昇笑了笑,说道:“岂止是左青瑶,还有一个人。我让应知天也出去看看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道:“妇人口中所提到的玉,现在应该在那个叫瑞娘的女人身上吧?” 常云昇笑眯眯的,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子,说道:“我的墨渊,果然还是聪明的。” 我不乐意地噘起了嘴。我问道:“你不用收拾东西的吗?” 常云昇说道:“怎么不用,秦兄在收拾呢。” 果然是常云昇治得了秦有时,怪不得不见他到处跑了。常云昇说道:“听说他被紫珏郡主看上了,这事挺难办。” 我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难办的,把他交给那紫珏郡主,收上一笔钱财,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常云昇说道:“那你还不得第一个哭坏了。” 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我为什么要哭坏?我为他高兴啊,能被郡主看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这时,常云昇又说道:“听说,你被太子看上了?”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见常云昇定定地看着我,干脆笑道:“这事你得去问太子嘛,我如何得知?” 常云昇说道:“我,我不相信。” 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看来雍城里的我流言可不少呢。 我低着头,说道:“你在我心中,已是——” 正在这时,秦有时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对我说道:“墨渊,想不想去街上逛逛?以后可没得这机会了。你难道不想给家里的人带些东西回去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要去的,但不是和你,是和常兄。”我一边说,一边挽起了常云昇的胳膊,秦有时摇着常云昇的另一只胳膊,说道:“你们带上我嘛!” 看来,是甩不掉这个跟屁虫了。 第141章 夜回县衙 我们哪里有时间,去买什么东西呢。虽是三日后上路,但收拾了一日,左大人又请吃饭,算是饯行。第二日,常云昇,秦有时,还有应知天,我们几人来到那家以羊肉汤闻名的饭店。 吃过了羊肉汤,大家赞美了一番,常云昇说道:“其实这饭店也算是旅店,可以就在此歇着。我们也没必要再回县衙了。” 我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可是我爹爹还在那里呢。” 秦有时说道:“墨渊啊,明日将军一早就会进城,来此地与我们会合的。我们就在这里就好了。” 我感觉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此时回去,那县衙冷清清的,哪有这边有意思呢。眼见着入夜,而饭店早早就关了门,我觉得奇怪,跑堂的小伙子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近年底了,生意并不好做,早些关了,倒也清静。”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啊。 我们又说了一阵闲话,便各自回房了。我仍是睡不着,可能是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更加地兴奋,就更睡不着了。 我取出常云昇送的玉钗,心中美美的,想象着我们一起回去,便可以一起过年,等到过了年,还可以一起过元宵节,还有花朝节......我越想越觉得美,不由得笑出了声。 夜越来越深了,一抹月光正好落在窗棂上,我隐隐听得,好像有什么响动。我轻轻推开窗户,望向外面,却见楼下的街上,有人影窜动,而且是一队队的人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我心中大惊,难道出了什么事吗?我连忙走出了房门,径直来到常云昇和秦有时,应知天住的房间外,我急促地敲着门,却无一人应。 我心想不好,激动之下,用力地一脚踹开了门。真是出乎意料啊,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居然不见一个人影,淡薄的月光映照,连床上的枕被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像压根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一时有些慌乱,此时此刻,我应该去找谁人呢?我只得逼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我,虽然一头雾水,可是越是这样,越不能乱了阵脚。我一边下楼,一边安慰自己。 情急之中,险些和一人相撞,我定晴一看,居然是一个大约五十左右的男子,一脸温和的笑,穿着布衣,倒也有些印象,好像是店内的掌柜,还是什么人吧。 那人说道:“大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有什么事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忽然记起来了,我有一些东西忘在县衙了,我得赶回去拿回来。” 那人却拦在我前面,说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回去拿嘛。现在外面又冷又黑,路不好走啊。” 我说道:“虽然路不好走,我也不怕,若是等到明天,只怕就晚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我说道:“大伯,您不必担心。我小心些就好了。” 这时,应知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道:“墨渊小姐,请你等到明天再说吧。” 他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喊我为小姐,我真是无语了,果然是直男啊。我瞪了瞪他,谁知那男子也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是女子,说更不能外出了,外面可乱着呢。” 我望着应知天,说道:“常云昇和秦有时都去哪里了?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居然骗我!” 应知天有些不知所措,脸也红了,说道:“常将军吩咐了,叫属下留下来保护你,他自有他的事要去处理,明天一早,自会来接小姐。” 我才听不进去呢,他们一定有大动作,我得回去看看才放心。 应知天固执地不让我走,我说道:“你真是榆木疙瘩,他不许我走,是怕我出事,你可以和我一起,保护我啊,你放心,我只回去,远远看一眼就好。” 应知天皱了皱眉,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说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凭我的武功,应该也可以保护好小姐。” 这就对了嘛。那男子还要想阻拦,我笑着推开了他,说道:“大伯,您早点歇息吧。” 为了减少暴露的目标,我与应知天骑着同一匹马,应知天果然是个君子,一直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我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楼上看到外面有不少人影活动。应知天说道:“听说这饭店,其实是朝廷的人在这里开的。” 也就是说,那些人影,也是朝廷的人吗?我感觉不可思议,在这个地方,开一个饭店干什么?应知天道:“康城地势险要,一直就是雍朝的重地,当时圣上,也是从此发家的。所以圣上对这个地方,更为关注。” 想不到,应知天还知道得蛮多的嘛。不过,这人本是话少,我若不问,他也基本不开口,一句话也不说。一路飞奔,远远地,看到了县衙。应知天说道:“墨渊小姐,你也看到了,咱们就回去吧。” 我说道:“回去干嘛,再走近一些,等我确定无事了,再回去。” 应知天无法,只得继续前行。到了县衙门口,只觉得一片寂静,也没什么异样啊,忽然听得有人询问,“来者何人?” 我定睛一看,却是认识的一个衙役,姓宋。我假装镇定,问道:“你还没有睡吗?” 宋衙役说道:“我在值班呢,渊大人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不见常大人和秦大人呢?” 我也觉得意外,忙说道:“他们有些不舒服,就在外面歇了,我们回来,明早再收拾一下,好上路。” 宋衙役连忙开门,我有些迟 疑,只觉那大门打开,县衙竟如深渊一般黑暗。应知天跟在我身后,暗暗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想着,月行山还在县衙里,纵使是有事,我们互相也有个照应,月行山也会保护我的。于是我抬脚,走进了县衙,然后宋衙役又将门缓缓地关上了。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待走进县衙里,灯笼照着院子,月色淡淡。我想去看看,月行山水下了没有。我带着应知天,紧走慢走。只觉得今夜的县衙,是分外地安静。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是左青瑶!她见到了我,微微一笑,说道:“渊哥哥,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她站在我面前,说道:“明天你们就要离开了,我睡不着,不知渊哥哥,可否陪我一会儿,我已经在暖房里,煮好了茶,一个人独饮,终是没意思。” 我对于左青瑶,总是难以拒绝,便又点点头。那应知天又在我身后,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刚巧这个小动作让左青瑶看见了,她歪着嘴角,笑了笑。 我很快地想了想,料到左青瑶也不会害我,再说这县衙里还有月行山呢,我怕什么? 我对应知天说:“那应兄,你就先睡去吧,我陪左小青饮一会儿茶。” 应知天还想劝阻,我笑道:“应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左小姐有一些悄悄话儿要讲,你若在的话,终是不便的。” 应知天听罢,只得离开了。 我跟着左青瑶,拐了几道弯,走进了一处深院,果然闻得一阵清香。我赞道:“好香啊!” 左青瑶说道:“还是上次的茶叶,你喜欢的。” 我走进了暖房,坐下来,感慨万千,说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大约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左青瑶似笑非笑道:“天大地大,只要有缘,我们总还会相逢的,渊哥你不必感伤。” 看着满脸真诚的左青瑶,此时我真的有些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我又感到有些慌张,像常云昇他们经常在外面,会不会也容易遇到,像左青瑶这样主动表白的女子呢?我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第142章 被左青瑶劫持 这一夜,我与左青瑶喝茶,喝到后来,竟觉得有些醺醺然了。莫非,左青瑶让我饮下的,竟不是茶,而是酒?我正要相问,却觉得眼皮渐渐沉了。我本能地想要呼喊,眼前左青瑶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等我醒来时,我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被左青瑶算计了,枉我还那么信任她呢。我与她,还有小鱼,都在马车之上,而马车飞奔,也不知道,将要奔向何处。 我不知道,左青瑶要做什么,我赶紧坐了起来,说道,“左小姐,怎么我们在马车之上。这是要去哪里,先停下来,我要回去,至少得跟将军说一声。” 左青瑶却不为所动,笑道:“渊哥哥,你还回去做什么,我这是在救你的性命呐。” 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我说道:“你的意思是,月将军有危险?发生了什么事?我更要回去!” 小鱼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我,说道:“姐姐,早就跟你讲过,咱们走咱们的,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丢了喂狗了事!” 什么?姐姐?我吓了一跳,原来他们竟然是姐弟俩!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左青瑶就算是坏人,也不会轻易伤我。 想到这里,我赶紧给左青瑶说好话,“青瑶,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不拦着,但请你也不要阻拦我想要做的事,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左青瑶根本不听,说道:“渊哥哥,我怎么能放你回去呢?你若回去,必死无疑,左大人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果然,这一群叛臣贼子,我冷冷地说:“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他们死在一处。既然左大人想要杀死我们,你又何必假惺惺地要帮我。” 左青瑶摇了摇头,说道:“渊哥哥,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害你。” 我无奈地问道:“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左青瑶说道:“叶镇。” 我一听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和梁国接壤的那个小镇吗?当时我们误入叶镇,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这左青瑶又要将我送到鬼门关吗? 我生气地道:“左小姐,不,左青瑶,你若是真想杀了我,我也听天由命了。何必大费功夫,将我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杀。” 左青瑶却笑道:“我哪里想要杀你呢?我不过是想和你共度余生。叶镇是再好不过的地方,我对那里,熟悉得很。只要有钱,那里就是天堂。雍朝的律法管不着。梁国的国君也不大管。那里可是卧虎藏龙之地呢。” 左青瑶继续憧憬着未来,说道:“以后嘛,我可以接一些活,梁国的活,雍朝的活,都可以接,你若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到时候,我天天煮你爱喝的茶。那种茶,很贵的哦,要不是左大人这些年赚了不少,哪里能喝到这么好的茶叶。” 我恨恨地说:“左青瑶,你是一个杀手,对不对?” 左青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杀手又怎样?杀手自有杀手的用处,但你要是不想我以后做那些事,我们也可以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隐居山林之中,男耕女织,不,我可以打猎,绝对不会饿着你的。” 我才懒得听她继续说呢,我现在只想着,如何才能脱困。我当然不乐意和左青瑶共度余生,毕竟,一旦她发现,我是一个女儿身,还不得将我撕成八瓣才怪呢。我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奔波在山野之中,残雪枯树,远处苍茫,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我好后悔,昨夜不该不听应知天的话。这下可好了。 我心里懊恼,又觉得混乱不堪,干脆就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了。左青瑶说道:“渊哥哥,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我仍是闭着眼,由着她去。 没过多久,忽然听得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我们乘坐的马车被包围了起来。左青瑶大怒,骂道:“谁这么不识好歹!” 我心中暗喜,想着定是我们的人来救我了。 左青瑶飞身跃出了马车,我与小鱼在马车内。只听得左青瑶说道:“你们跟来干嘛,我现在要洗手不干了。” 来者却冷笑道:“左姑娘,你若不干了,也可以,先将那块玉玺拿出来吧!” 我一听这语气,分明不像自己的队友,便不敢再探头去看。只见坐在我对面的小鱼,神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我心想,这必然是他们那边起了内讧了。 左青瑶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玉玺,那些东西,都是左大人收着的!你们去问他好了。” 对方笑道:“左姑娘,当我们是傻子吗?就是左大人叫我们来的,玉玺不在你那里,难道是鬼拿去了?” 左青瑶说道:“当真没有玉玺,你们要相信我呀!” 对方说道:“左姑娘都带着心上人私奔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双方谈不拢,自然展开了一场激战。隔着帘子,我也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我又为左青瑶担心起来,毕竟来者人数众多,左青瑶若是赢了,我没有自由,但左青瑶若是战败,那我则必死无疑。 小鱼看着我,忽然说道:“你这人,不是副将吗?我姐姐在外面搏生死,要不是你,我们早就离开了,你却躲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 我听不得这些话,硬着头皮跳下马车,好在月行山也教给我一些本领,虽然不算多么厉害,但也能抵挡几下了。左青瑶见我与她站在一起,很是感动,说道:“渊哥哥,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左青瑶的战斗力上升了不少,能以一敌三,剩下的那两个,就由我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以守为主,自己倒也没怎么吃亏。 谁知他们的注意力,却不在此,那两个与我对战的人,忽然跳进了马车,可能是想翻找什么,马车里的小鱼惊得大叫,那人大笑道:“这里还有一个活宝呢!” 那人将小鱼押着,走下马车来,刀横在小鱼脖子上,情况十分危急。我一时也替左青瑶焦急起来,说道:“你们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领呢?快放开他!” 那人笑道:“这也好办,左小姐,请你将玉玺拿出来吧。” 左青瑶还是那一句,没有。那人用刀背敲了小鱼的肩头一下,小鱼虽然疼得咬牙,却愣是没有哭半声。那人笑道:“倒是一个汉子。” 我看不得小孩子遭受如此虐待,便对左青瑶说道:“青瑶,你若真有什么玉玺,就拿出来吧,难道这东西,竟比小鱼的性命还重要吗?” 左青瑶听罢,略一思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 有人便去捡拾,揭开布料验货。那人笑道:“好大的功劳,终于是我们哥几个得了。不过,不仅是这孩子, 包括你,还有这雍朝来的什么人,统统都得死。” 我都忍不住骂出来了,“混账!” 左青瑶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持剑开杀。我一把将小鱼推进了马车里,使劲地拍了拍马屁股,那马倒也灵性,知道要逃命了,飞快地向前冲去。 这几个忙着对付我与左青瑶,与一个小屁孩相比,自然是我们更重要。再说一个孩子,想什么时候杀,都不是一件难事。 我心中一片绝望,心想大约今天真的会和这左青瑶一起死在这里了,这左青瑶害得我呀。 左青瑶一边大开杀戒,一边对我说:“渊哥哥,若我们不能活着出去,下辈子,你会娶我吗?” 我这时候正在想,我能不能一下子穿越回现代啊,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和左青瑶一起死。要是在黄泉路上,她发现我骗了她,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我们二人,终不敌对方人多势众。我的胳膊被划伤了,而左青瑶伤得更厉害,不知伤在哪里,却开始吐血。我真的后悔了,看来这打打杀杀的事,真的不是开玩笑。 正在绝望之际,常云昇,应知天出现了。当我听到常云昇的那一声“墨渊”时,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整个人便如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在了那里。常云昇喊道:“墨渊,你没有事吧?”我连忙应道:“没事!” 不出三分钟,那些坏蛋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我激动得都快哭了,扑进常云昇的怀里,应知天说道:“都怪属下不好,没有保护好墨渊小姐。” 这时,左青瑶发出沉沉的叹息声,我赶紧跑去看她。她已经快不行了,身下流了不少血,脸色变得苍白。我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对不起,其实我是一个女子。” 她有些惊讶,却又笑了笑,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差一点害你没命。我怎么没有看穿你呢?” 我说道:“我医术很好,我先替你包扎一下伤口,再好好医治你。” 她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身上的伤太多了。我求你两件事。替我照顾小鱼,还有,还有瑞娘——” 我点了点头,左青瑶忽然接不上气,咳嗽了两声,又吐出鲜血来,抓紧我的手,顿时松开了。 常云昇惊叫道:“墨渊,你流血了。”我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臂上,鲜血已经渗了出来,染红了袖子。常云昇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些药物,撕开我的袖子,将药粉洒在上面。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替我披上。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摇了左青瑶几下,她已经没有反应了。常云昇说道:“她的身上,是有毒的,若是受了伤,又没有解药的话,会很快毒发身亡。” 我哭得更厉害了。 第143章 左大人之死 左青瑶死了,我哭得很伤心,小鱼也哭得很伤心。从小鱼的口中,我才知道,左青瑶十岁便被选中,培训成杀手,后来将她安排在左大人身边,是为了监视左大人。 而左大人这些年来,一直和梁国有联络。这一次的赈灾物资,凡经手过的官员,贪污不少,而左大人更是借此机会,狠狠地搜刮了一笔。 常云昇说道:“那左大人岂只是贪污?他与梁人勾结,将康城边地的地理图亲手绘制,想要送给他们,其中还有一些地方,是隐秘的军事部署。” 我感到十分意外,我只想到左大人是会贪,但还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叛国。这样的人,如何留得? 我问常云昇,昨天夜里,他们都去哪里了。常云昇说,他们在康城通往梁国的小路上,拦截了不少人。至少有两三年了,每到夜里,总会有一些人,将康城的东西悄悄运往梁国。 比如,康城所产的玉,还有一种稀缺的矿。那些运送东西的人,却都是当地的青壮年,有时因为起了贪心,想要私藏,也引起了不少事端,有人甚至丢了性命。 当然,那些想借此机会发财的青壮年,基本都落了空。在看守跟运的人中,有来自梁国的人,也有左大人的手下。只等再过几年,将康城搬运成空,便可以攻占此地了。 我想不到,一个康城,也算一个重要的边地,却几乎快被搬空了。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左大人可以办到的事吗? 小鱼因为左青瑶的离开,情绪十分激动。等到经过一处山谷时,他忽然从马车下取出了一个口袋,然后掀开帘子,将那口袋用力地向外抛去。那底下是一个深潭。我疑心他扔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玉玺?我吃了一惊,但什么话也没有说,玉玺这东西,本也是祸根,与国运无关,却能招来不少是非。于是我不动声色,说道:“小鱼,这些东西,是你姐姐辛苦挣来的,你怎么如此冲动?” 小鱼闹道:“都是他们害了姐姐,我还留着那些东西干嘛呢?”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却躲闪开,说道:“还有你,要不是你,姐姐和我早就离开了,你既然不喜欢姐姐,为何不一开始就拒绝她?” 我只得由着他闹去。我也感觉对左青瑶有愧意,是我害了她。 常云昇说道:“小子,记住你的仇人是谁,是那些让你姐姐走上这条路的人,走上了这条路,还有办法回头吗?你要是男子汉,就得让自己变强了,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那小鱼仍是嘤嘤哭个不停,常云昇说道:“你几岁了?” 小鱼说道:“十二岁。” 常云昇说道:“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而且父亲还死得不明不白。我只记得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鱼顿时不哭了,眨着泪汪汪的眼睛,认真聆听起来。我也看着常云昇的脸,他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坚毅和果决。那一刻,我的心里,也生出了崇拜。 常云昇昨晚,早就在康城的各个山口,设下了埋伏,截下了很多的奸细,还有梁国人。而左大人也被拦截下来了,左大人见势不妙,赶紧坐着马车,又往县衙的方向回去了。 左大人还敢回县衙,真是不要命了吗?我都觉得太好笑了。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了。去梁国嘛,有人拦着,去别的地方嘛,更不可能。一个叛国者,贪污者,现在只能坐以待毙了吧。 我们将小鱼安顿在了城中那家饭店,便又匆匆赶往县衙。一到县衙,只见众人围着,左大人早已没有往日风光,十分狼狈地,在院子中央,看来他已经认命了。 月行山正逼问左大人,问他那账本的下落,问他到底贪污了多少。 左大人不以为然地笑道:“贪污?什么叫贪污?我寒窗苦读多年,想要混成人上人,有错吗?可我仅仅是没有关系,便被安排到这苦寒边远之地,凭什么?我比他们差什么?” 月行山说道:“你既然读子多年圣贤书,就该明事理,就该忠君爱国,就该爱百姓如子女!” 左大人冷笑道:“什么明事理,什么又忠君爱国,什么爱百姓如子女?唉呀,这个时候,月将军你还在唱高调啊。对不起,这些话我早就说厌了,我不相信,你自己相信不?我走到这一步,不过是运气差了一点。要不是那姓常的小子拦着,我早就到梁国去了!” 我们走了过去,常云昇站在了他的身边。常云昇声音低沉,说道:“我出发前,圣上就特别交待过,贪污之事,不可原谅,但若有叛国者,格杀勿论!” 左大人惊了一下,说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有时在一旁插嘴道:“这可是我们大雍朝最年轻最有为的将军,常将军!你串通外人,意图造反,休想活命了!” 左大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常将军?我只记得,从前有一个常震庭将军啊!” 常云昇淡淡地说:“那是家父。” 左大人笑了笑,说道:“常震庭将军,也是年轻有为,不过,却是英年早逝。这事啊,你可得好好问问月将军。月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月行山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斥道:“你不要得意了。明日便将你带回雍城,由圣上处置!” 左大人轻蔑地笑着,说道:“不用劳烦月将军了,既然圣上安排我到康城,看来我也是只配在这里了。” 他的嘴角,缓缓地渗出了血迹,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倒地不起了。看来他料定自己的下场,已经服过药了,我摸了摸他的脉搏,是剧毒之药,无解。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叹息起来。月行山说道:“这种人,死有余辜!我已查到,他在雍朝,已经没有了亲人。他是由寡母带大的,母亲后来死了,他也没有成家,却有几个私生子。他是计划着,去梁国以后,便能做大官,便有美女相伴,他是做梦呢。” 这县衙暂时封了起来,埋了左大人,还得等皇帝新派的县衙来上任,才好打开。后来,常云昇说道:“其实圣上对这个地方很重视,只要能够在康城做上十年八年的,回京就一定会升职。”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给丰厚的薪水呢?常云昇又说道:“这也是圣上考验人的一种方式。其实这几年来,左大人的所作所为,圣上并非一无所知的。” 那圣上为何不及时派人来清除?常云昇说道:“水至清则无渔,若左大人只是贪污,也不算大事。就算上头查,也以威慑为主。谁知他竟卖国,这是触了圣上的逆鳞了。” 我们一行人,都回了城里的饭店。这饭店,也在康城开了多年,原来就是为了监视地方官员的。我们刚刚进去,却听闻出了人命,一个男子,昨夜摔了一跤,竟是死了。 我本来也没往心上去,只是觉得死生难料,谁知当他们描述那人的情形时,我才知道,他就是昨夜与我说话的大伯。常云昇拉着我的手,低声道:“这是真正的孟大人。” 我简直是惊掉了下巴! 第144章 养伤 原来县衙里那个孟大人,竟只是真正的孟大人的下属。孟大人早就有所准备,知道左大人已叛变,所以让下属假扮了自己,前往县衙,他本人则待在饭店里,以待时机。 假的孟大人,替真正的孟大人传递了不少消息出去。然而如今,孟大人也被暗杀了,那么康城的种种,也就结束了吧。 不管怎么说,事情是结束了,我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一颗心,也不再日日紧绷着,不是担心自己被杀,就是担心身边的人被害。 而且常云昇也终于有了时间,和我谈谈情,说说爱了。自从和他认识以来,我们虽然有意,却总是聚少离多,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我的手臂受了伤,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可是常云昇很紧张,又觉得我一定是行动不便的,便总是跟在我身边。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是一副紧张的神色,好像又要开战了似的。喝茶的时候,我刚要去拿茶杯,一旁的他忽然便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说:“我来。”我微笑道:“云昇,没事的,我只是左手受了点儿伤,右手可以的。” 我这么一说,他便又迟疑地坐下。秦有时见了,说道:“墨渊,你是怎么回事,这多好的机会啊。将军亲自喂你喝茶,你还这么不知好歹,不解风情,真是急死人了。” 要不怎么说,这秦有时是我的冤家呢。我自然是想要借着受伤的机会,和常云昇好好亲近。但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会不好意思啊。反正我怎么做,秦有时都会有意见,嘴下不留情的。 我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常云昇说道:“将军,听说紫珏郡主,人是出了名的漂亮啊。”我话音未落,秦有时连忙说道:“墨渊墨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看着他满脸笑着,求饶的模样,我不由得又觉得好笑,说道:“别紧张啊,有时兄,我记得,你煎的药最是好。我现在受伤了,你得给我煎药啊,我才能好得快。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又怕苦,若是这药你配得太难喝,我也喝不下去的。” 秦有时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皱起了眉头,笑着看向常云昇。常云昇淡然地说道:“既然墨渊如此说了,你就照办吧。你们从小青梅竹马,自然墨渊是最了解你的,让你做的事,你也定能做到。” 秦有时差点惊掉了下巴,我不由得骄傲地笑了笑。一抬头,刚好撞见常云昇眼里的笑意,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他的笑,却一下子化开了我心间的寒意。我忽然觉得脸有些烫了。 这时,秦有时拉了拉一旁的应知天,说道:“应兄,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吧。” 我笑道:“有时兄,是去给我配药了么?不要这么心急嘛,我是等得的。” 秦有时笑道:“墨渊,你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我一并去做了。” 这时,应知天开口了,说?其实我这里,还有上好的药丸,吃了有极好的效用。” 秦有时骂道:“你这呆子,现在还有什么药,比得上将军大人呢?要是墨渊真的受了重伤,你我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我有一种一脚将他踹出去的冲动,却又莫名地觉得受用,还想听他再说几句。常云昇说道:“有时,你这油嘴滑舌的调子,真是改不了。怪不得如此招女子喜欢。” 秦有时立即说道:“这点小本事,如何能跟将军相比呢?虽然我从前日日与墨渊在一起,她却也从未正眼看过我。我纵是玉树临风,纵是才高八斗,她也不喜欢我啊。”说完还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 这时应知天说道:“兴许,这便是缘分吧。” 应知天的话虽少,却切中要害。没错,人与人之间,便是讲究一个缘字。若无缘,再好的条件,我也不多看一眼,若有缘,于万千人中,我只奔他而去。我缓缓地举起茶杯,眼中却有了醉意。其实,我的伤根本不碍事了,只要看着常云昇,我哪里都是舒服自在的。 没有别的事,秦有时和应知天,都如同电灯泡一样。常云昇可能也怕他们闲得慌了,又给他们安排了一些事,具体是何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吃过饭,便不见了他二人。 我问常云昇,他们去哪里了,常云昇道:“还有一些收尾的事,原也不必他们去做的,但是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解解闷。” 我听得直想笑,却又忍住了。好啊,秦有时总是与我斗嘴,这下有了治你的人了吧。 我心里在想,常云昇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也是懂得浪漫之人。 我们便在饭店里,说一些闲话。不一会儿,常云昇说道:“我也得出去了,月将军都还在外面忙呢。” 原来是真有事啊。我也想跟着去,常云昇说道:“你还有伤呢,好好待在这里养着,等我回来。”他的语气又温柔,又坚定。我本来想反对来着,却不由得点点头。 反正外面也冷,我就在二楼的房间里,一个人烤着火。我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于是下楼找掌柜的,要了一面铜镜,又叫他在饭店附近的胭脂铺,买了一些胭脂。我坐在床头,仔细地妆扮起来,其实也就是略施胭脂,让脸色鲜一些,头衫也是素日的男装,头发梳了起来。 闲来无事,编了几条小辫子,归拢一处,余下的长发,则披垂于肩,再插上常云昇赠我的玉钗。原来没有了胎记的我,容貌也说得过去。 但比起月雪城,还是差得远了。不过,我为什么要和她比较呢,我是我,是月墨渊啊。虽然我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常云昇就是喜欢我啊。 常云昇不在,我又化了小半日的妆,才觉得伤口有些疼。一不小心,就将胭脂盒摔落到了地面。我连忙俯身去拾,就在那一刻,我发现床底有一卷东西。我心想也许是上一位房客落下的。 出于好奇,我便钻到了床底,将那东西取了出来。翻开一看,却吓了我一跳,这是账本,再略一细看,原来竟是我们所找寻的,赈灾的账本!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坐了下来,在火炉旁翻着账本,本来挺热的,却惊出了我一身冷汗。这账本上,赫然有不少名字,却是我所知道的!最让我吃惊的是,还有太子沧灵的舅舅左候!看来够热闹的。 我思来索去,将账本塞进了袖子里,却也觉得不妥。此时我真想将它付之一炬。我怀疑孟大人的死,和账本有关。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第145章 有惊无险 我以为是常云昇,或者秦有时他们来找我来了。听声音,却是陌生。那人说道:“是常将军吩咐小的,送一些药过来。” 我故作镇定,将房门打开,原来是店里的伙计,手里端着一钵汤药,他殷勤地笑道:“将军说姑娘伤还没有好,出门时就吩咐了小的,让小的将药煎好了,就给姑娘送来。” 我让来人将药放下,他便离开了。我现在虽然有些慌乱,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闻了闻那汤药,倒是于伤势有利的。 不过,我其实最怕吃药,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更没必要再吃了。我现在心里想的,是如何把这账本藏好。 我悄悄地打开门,从门缝里张望着,总觉得有些诡异。这饭店既然是朝廷的饭店,那为何孟大人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只见一群人正从较远处的一个房间退出来,关上了房门,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我的心里更没底了。 我想,这是非之地,我还是早早离开吧。于是,我轻轻地下了楼,准备出去。刚走到大门口,谁知掌柜的过来了,对我说道:“小姐,请不要出去,待会儿将军回来,找不到你。这康城这几日还有些乱,你一个姑娘家的,多不方便啊。” 我说道:“有什么可怕的,青天白日的,居然连门都不许出去了?” 掌柜的说道:“小姐啊,你若真的想要出去,将军吩咐过,要我派一个人保护你。”然后他指着那几个伙计,说道:“你看要谁跟你一起出去,随便挑选。” 那几个伙计回过头来,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我一看便明白,伙计只是他们的兼职,他们真实的身份,应该并不简单。 我只好说道:“我只想出去逛逛,你们还弄个人监视着我,算什么呢。等将军回来,我必告诉他!” 掌柜的唯唯诺诺,也不再多说。我又回到二楼,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掌柜的见我没有下楼吃饭,便派了伙计将饭菜送上楼来。 我提心吊胆的,接过饭菜,虽然早就饿了,却没什么胃口。我想着,该不会有人下毒要害我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惜身上也没有银物,无法验毒。这个时候,我真遗憾常云昇送我的为何是玉钗,而不是银钗了。 我望着托盘里的几个饭菜,不敢下箸。我靠近闻了闻,倒也没有异样,但还是不敢肯定。这时,我听到外面有叫卖冰糖葫芦的,我马上冲了下去,也是巧,那卖冰糖葫芦的大爷,正好经过饭店门口。 隔着门,我冲那大爷喊道:“我要五环糖葫芦!”饭店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我穿着男装,却是女子的装扮,欢呼雀跃地要买糖葫芦,他们好像看到了疯子似的。 我才不管那些呢。我手里举着五串冰糖葫芦,在众目睽睽之下,欢天喜地地跑上了二楼。我就在火炉旁,对着几个菜,狂吃冰糖葫芦,很快便把五串都吃光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更饿了,我又觉得真是后悔,我怎么忘了,这东西最是开胃的嘛。 我强忍着饥饿,心想一定要挺住。这时我推开窗户,觉得这地方也不算太高,如果跳下去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咬了咬牙,就豁出去了。至少,我也要出去吃一顿饱饭。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窗台上,双眼一闭,便果真跳了。当我重重地坠落在地面的时候,我险些失声尖叫。虽然高是不高,可是乍然跳下来,也够吃力的了。 本来我只是手臂疼,而现在,我却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我咬着牙,看了看四周,踉踉跄跄,开始考虑,自己吃点什么。 我终于来到一家包子店,先上了一笼包子,又要了一碗猪油菜汤,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后,我便想自己应该去哪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就在常云昇回饭店必经的那条街,在一棵大枣树下转来转去,和几个贪嘴的孩子,拾地上掉落的枣子吃。后来我干脆爬到了枣树上,给他们摘枣子,边摘边扔在地上。我的手又被枝上的尖刺划了好几道口子,但是兴趣来了,也不管了。 天色渐晚,那几个孩子都散去了,天气更加寒冷,四望无人。我顿时感到有些害怕。这是常云昇回来的必经之路啊,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更加担忧起来。他到底有没回饭店啊?今晚我应该去哪里呢?我感觉自己被这世界遗弃了,都快要哭了。 正在此时,忽见不远处有零星的火把。我想要呼救,却又怕来者不善。我只得待在树上,迎着冷冷的风,静静地观望着。 当那群人来到树下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秦有时的,他说道:“墨渊必然只是贪玩,不会走远,我们就在这附近找找就好了。”果然,他是了解我的。 常云昇的语气充满了焦急,说道:“墨渊怎会无缘无故乱跑,必然是有事发生了。我不该将她一个人留下来。” 一听到这话,我激动又感动,一下子兜不住了,哭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树下那几个人,一听到我的声音,却是又意外,又惊喜,纷纷抬起头来。我的手抱着树干,都已酸了。 他们跳下了马,秦有时不由得“扑哧”一笑,说道:“墨渊,你这是要和我们玩捉迷藏吗?听说你跳窗而出,就是为了来枣子的?早知如此,说一声就是了嘛。” 我缓缓地下了树,刚一落地,便被常云昇抱住了。我浑身无力,受了一天的惊吓,如今只会哭了。常云昇说道:“好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去。”我惊道:“还要回饭店?我觉得那可能是家黑店。” 众人都乐了,秦有时说道:“要真是黑店,你早就没命了,你还能在这里摘枣子?那些伙计,将军都专门提醒了他们,让他们好好保护你。” 我见此时人多,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常云昇说道:“墨渊,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如今倒是草木皆兵,放心,以后我会随时守着你。” 我与常云昇乘坐同匹马,回到了饭店。月行山此刻也在饭店,和掌柜的正饮酒,见了我,月行山说道:“墨渊,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自己跑出去了呢?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月行山又叹道:“你看你,这一身,不男不女的,唉呀,真是让人不好说!” 我也觉得尴尬,常云昇说道:“将军,墨渊这样打扮,既有女儿的柔美,又有男子的英气,又如何不好了呢?我觉得不错。” 秦有时也说道:“将军,墨渊再怎么打扮,也是好看的,连我都想娶她呢!” 月行山笑了,掌柜笑道:“看这一群年轻人。不过,月将军的女儿,真的很是与众不同呢。” 我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连忙上了楼。月行山又提醒道:“再过三日,我们便回雍城了,这两日,你可以好好养养伤,就不要再生事了。” 我答应着,一边上楼去了。秦有时和应知天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回过头去,常云昇笑意暖暖地望着我,说道:“我从外面给你带了些东西,已经放在你房间了。” 我有些疑惑,推开了房门,烛光朦胧,炉火红红,映得墙壁一片红晕,倒是喜庆得很。再看桌子上,有一些东西。我走近了,细细地检看。原来是一些马蹄糕,还有一些女子的衣物。我不由得笑了。 他说道:“你尝一尝,这马蹄糕是新鲜的,可好吃了。有时说你喜欢吃这个。” 我点点头,拿起一块,尝了尝,笑了起来。他满眼期待,说道:“怎么样,不错吧。”我其实想告诉他呢,这个马蹄糕,做的可不怎么样,还没有他弟弟常云山做的好吃呢。但是,没办法,谁叫我的心此刻甜如蜜呢,就算他给我买的是土,我也照吃不误。 我放下了马蹄糕,心里惦念起了常云山做的糕点,再看看他给我买的衣服吧。常云昇的脸上,居然有些娇羞的神色,说道:“有时说,你喜欢在冬天,穿红色的衣服,这样显得喜气。那家店里,却只有粉色的衣服了,我想着也配你,就也买了。” 不,你怎么什么都听秦有时的啊。我才没那么喜欢红色呢。我更喜欢素雅的颜色。秦有时,看我不收拾你。 常云昇说道:“本来想着,回雍城再给你买的,但要是回去的话,我就不方便再给你买了。”原来是这样,这看似粗犷的大将军,居然也有小心思。我笑道:“谢谢你破费了,你不怕我爹爹吗?” 他却有些得意地笑道:“月老将军,一向就同意我们的事,自然不会阻拦的。”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还是上午那个伙计,手里捧着一大碗汤药。我吃了一惊,常云昇笑道:“你再不好好吃药,当心胳膊废了。” 那伙计将药放下以后,常云昇说道:“你若怕药苦,我来喂你。” 我真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让我吃药,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嘛。但他说要喂我,我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这时,我却想起了袖子里藏着的账本,我的头脑迅速恢复了理智,我慢慢地抽出账本,递到他面前。 他笑着接过去,才翻了一页,脸色便沉了下来,迅速地合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如何得来的?” 我便告诉了他,这一天的经历。常云昇说道:“我得与月将军商量一下,墨渊,你好好吃药,记住,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点了点头,看来此事确实很严重。我坐下来,慢慢地喝起了药,药倒是不苦,只是常云昇一下子走了,我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第146章 左青瑶的同党 我们就要离开康城了。我决定带着小鱼,去找瑞娘。我和常云昇,都知道她的藏身之处。我们按照之前记忆,找到了那个村子里。 当我们推开院门的时候,瑞娘迎了上来,看见了小鱼,她很是欢喜,又见了我们,她却感到十分诧异。她向小鱼询问道:“青瑶呢?” 小鱼一言不发,扑进她的怀里,哭了起来。瑞娘见状,便知道了大概,抚着小鱼的肩,说道:“孩子,别哭了,这都是命啊。” 瑞娘一直待在这里,等左青瑶,还有一个男人来接她。那个男人没有来,他已不知去向,左青瑶也没有来。瑞娘叹道:“我也早料到了这一天,到底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瑞娘和左青瑶是一起长大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左青瑶被挑选后,加以培训,成了一名职业杀手,并且将她派到左大人身边,时刻监视。 而瑞娘也会些武功,却被培养成如梦楼的花魁,卖艺不卖身,专门接待康城的达官贵人。瑞娘喜欢的那个人,也是一名杀手,他说过,等事情成功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她听进去了。 瑞娘在如梦楼的名声很大,有一次,却接待了两名寻常的脚夫。后来有一名脚夫,就死在了如梦楼外面。听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是当初那两起案子啊,难道都与瑞娘有关? 瑞娘说道:“他们也是走了狗屎过戏,偷得了一块好玉,那可不是寻常的玉,却是青瑶所说的‘玉玺’,关系着国运的,但是他们不认得啊,还跑去玉店出售,得了不少钱,便想到清如楼,想要见一见我的真容。那玉已落入了玉店老板手里,但那老板,也是我们的人。可是他们误入了这局里,自然是必死无疑。” 我说道:“难道那两个男子,都是你们的人杀死的?” 瑞娘说道:“也未必了,人一旦有了不义之财,必然自招灾祸,若他们心存正道,又怎会白白丢了命?” 我说道:“那你为何会躲起来,继续做清如楼的头牌,难道不好吗?” 瑞娘笑道:“我才不想做什么头牌,我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本来都想和他离开了,却被他们发现。我告诉过自己,就算他不在了,我也要走。我与青瑶从小的命运,便由不得自己,但就是死了,我也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小鱼的头靠着瑞娘,说道:“姐姐,我以后保护你。” 瑞娘说道:“如今朝廷扫平了康城的贼祸,倒也是好事。只是,青瑶不在了。”她的语气又变得伤感起来。 我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手上还有一些积蓄,我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带着小鱼,过上平静的日子。他现在正是上学的年纪,我要送他去念书,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和左青瑶是朋友。”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各人有各命,谁都有难处,你帮得了我一时,又帮不了我一世,就不必费心了。我也不是什么可怜人,还有办法立足于世。” 这瑞娘外表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满是倔强,我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我们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约摸二十左右的男子。他见了我们,又赶紧准备离开,瑞娘却站了起来,激动地跟上去,喊道,“薛瑞!” 那被叫薛瑞的男子停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来,走到瑞娘面前,满脸狐疑地问道:“他们是谁呀?” 瑞娘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是坏人。” 我见此情景,便也料到,这薛瑞便是她的心上人了,不由得又看了两眼。这小伙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材,和瑞娘正堪匹配。经历了这么些动乱,他们还能劫后重逢,也算是幸运了。 薛瑞抚着小鱼的头,瑞娘说道:“青瑶走了。” 薛瑞的脸上闪过忧伤的神色,说道:“真是可怜,我们以后,要好好地照顾小鱼。” 薛瑞又对瑞娘说:“我以后也会照顾好你的。” 这个时候,我这个吃瓜群众,都很是感动了。想起左青瑶来,却更为她感到难过。如果左青瑶不死,现在也得到自由了啊。 瑞娘说道:“薛瑞,我是很喜欢你。但是我现在,不想和你一起走了。” 薛瑞惊得瞪大了眼,我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常云昇和秦有时的脸上,也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这瑞娘,玩的是哪一出啊。 瑞娘平静地笑道:“这些年来,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你总是想着要当官,要发财,上一次我们说好了私奔,我却没有等到你,反而等来了老鸨。这件事,难道不是你泄密的吗?为此,我的贴身丫环冬儿被活活打死了。” 薛瑞的面色,变得极是难看,他嗫嚅道:“瑞娘,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已经被上面的人发现了呀,我要是真的和你私奔,也会害了你啊......” 瑞娘笑道:“不必多说了,自然,你也没有错,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喜欢我这件事,对于你来说,还不足以有那么大的力量,让你舍得下所有。” 这下,轮到我们目瞪口呆了,先还以为是生死之恋,感人至深,原来也是夹杂着不少算计和利益的权衡啊。 薛瑞忽然跪倒在瑞娘面前,说道:“瑞娘,请你原谅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你要相信我啊!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日子过得那么苦,都从未想过放弃对方,现在所有的阻拦都没有了,你为什么如此倔强呢?” 瑞娘淡淡地说:“你起来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出的话,便再也没有可能收回。我虽然仍是喜欢你,但更想找个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 薛瑞站了起来,又对小鱼说道:“小鱼,你劝劝瑞娘,劝劝她呀。” 可是年纪不大的小鱼儿,却也不为所动,盯着他说道:“既然姐姐如此说了,就不要为难她了。我倒是要劝劝你,放手吧。” 薛瑞弄得灰头土脸,只得拔腿离开。刚走了两步,瑞娘又叫住了他。他欣喜若狂地回过头来。 只见瑞娘拔下了头上的一支金簪,说道:“这金簪,是你在梁国办事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如今我也不需要了,还给你。” 那薛瑞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悄然离开。我看得心中不是滋味,忽然想起来,那支金簪好眼熟,再仔细地想想,原来左青瑶的头上,不是戴了一模一样的吗? 难道这人还脚踏两条船?不会吧?左青瑶喜欢的人,不是我吗?我再回想,初见左青瑶时,她确实戴了这么一支金钗,后来才不见了的。不知她是发现了此中端倪,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瑞娘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前两年,我日夜盼着和他离开。如今,得了自由,有没有人陪着,已不重要了。” 这时,小鱼像个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我无限感慨,回看了常云昇一眼。 瑞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说道:“这是青瑶放在我这里的,说是有些重要。我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青瑶也说过,若有一天,她不能回来,就将这东西给你。” 我接了过来,却是一个本子。其实当她将这东西给我的时候,我也是不想接的,我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 我和常云昇,还有秦有时准备离开了,既然将小鱼送到了瑞娘的身边,也算完成了左青瑶的遗愿。我们也快回雍城了,告别了瑞娘,我又来到左青瑶的坟前,为她上了一炷香。对于她,我总是心存愧疚。 回到饭店,我才打开瑞娘拿给我的东西,原来上面竟是不少人名,除了左大人,其中还有不少朝廷中的人。莫非这是谋反的名单?但这份名单,到底可不可信呢? 第147章 京城,我们回来了 我们终于要离开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真是不容易啊。月行山在我和常云昇面前,特意强调了账本和名单的事,说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烂在肚子里。 为了保险起见,当着我们的面,月行山亲手将那两个本子焚化了。但是他不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常云昇也看过了它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月行山说道:“许多事情,圣上未必不知道,这两年,虽然康城多暴乱,地方又多以天灾掩饰,但圣上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对于地方官员,还有来赈灾的官员,都是极大的考验。” 常云昇笑道:“是啊,这康城看着乱,其实朝廷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一网打尽他们呢。边境之地,怎么可能不重视?” 我也搞不懂,什么官场之道。要我说,还是治病救人是正事,玩政治,那可太杀脑细胞了,那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有一万个心眼子的? 现在天气渐渐回暖,从康城到雍城,若是快马加鞭,也就是两日多的功夫。其实我还不怎么想回去,一回去,便又不得自由了。 天天呆在府里,对着月夫人,头发没梳好,要被她说,出门勤了,也要被她说,无论做什么,她都多有挑剔。而且,一想到我将来,还有我的婚事,我就更头痛了。 我对月行山说道:“爹爹,我可不可以,再在康城玩几天啊。” 常云昇说道:“伯父,我也想留下来,再玩几天呢。” 秦有时也附和道:“我也想。” 月行山眯着眼睛,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说道:“你们休想,马上就过年了,你们难道不想家吗?云昇,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啊。” 秦有时笑道:“将军说得对,男女有别,所以我才要留下来,替你监督他们啊。” 月行山笑道:“那就不必了,我相信云昇,也相信墨渊,只是圣上已经在催促我们尽早还朝,若是一味逗留,定然是不妥的。” 我已经换上了常云昇为我买的粉红衣服,虽然是常云昇买的,但我穿上后,还是觉得别扭死了。一身粉粉的,他时不时向我投来温柔的眼神。 我只好马上装出一副欢喜的情态,心里却在说,这粉色真是好丑。抬起头,却见秦有时一脸坏笑,这一刻,我真想收拾了他。 但我故意说道:“这衣服真是好看,我记得南亭雨最是娇嫩,更配这衣服,回去后我可得照样子做几件,都送给她。” 常云昇便问道:“有时兄喜欢南家的小姐?却不怎么符合你的风格嘛。” 是啊,那南亭雨病歪歪的,动不动就满眼含泪,一枝梨花春带雨,不胜清愁似的。这样的女子,最能俘获男人的心。但秦有时又爱玩,又爱闹,嘴还毒,若南亭雨真跟了他,也不知道能扛得几天。 我对常云昇说道:“南小姐多病,有时哥哥最会治病,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秦有时说道:“你们别再说我了,人家都说,我和墨渊才是一对呢。” 我才不要和他是一对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天不呼个数十回,都无法过日子。我不想天天活得那样累。这人我驯服不了,还是常云昇好,一看就让人心安。那秦有时,还是让他去能让他老实的人那里吧。 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傍晚,找了家山间的旅店,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赶路,晚上又歇旅馆。再行了大半日,远远地便能望见雍城了。 秦有时欢喜地哼了起来。我已经嗅到了雍城繁华的气息,好久不见了。雍城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而且街上的花木,也绽放了浅绿,有了春天的味道。 秦有时说道:“既然到了雍城,我们也先不回府,就在街上逛逛如何?” 月行山说道:“这又有何妨?你们先逛你们的,我也去酒楼里坐坐,等到下午再回去,你们爱怎么逛便怎么逛。只是云昇,可不能玩得过头了,明儿一早,我们还要入朝面圣呢。” 我笑了起来,回敬道:“爹爹,你可不要喝得大醉,要找人把你抬回去呀。” 月行山笑道:“你这小丫头,赶紧逛去吧,今儿回去了,必是好几天出不了门,还不赶紧的!” 我下了马车,便和秦有时,还有常云昇逛街去了。雍城可比康城暖和多了,当然也时尚得多。我见街上的女子,大多穿一种浅淡的石青色,头上簪着大朵的花,大约便是最近的流行了。 只有我,土土的,一身粉红,好不扎眼。秦有时笑道:“墨渊,你头上还差一朵大红的花呢。将军,不如我们去替她买几朵吧?” 我去,粉红衣裙,再簪红色的花,那真是俗不可耐了。我气得就要去捶他。秦有时赶紧跑到常云昇的身后,说道:“将军快救我,墨渊翻脸不认人了呢!” 我和秦有时追着打着,常云昇则带着满脸宠溺的笑意,看着我们。秦有时笑道:“这衣服明明是将军送我,关我什么事啊,你有本事找他去呀!” 他还越来越来劲了呢,我追着他喊打,谁知街上人多,他倒是身手敏捷,闪得挺快,我却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妇人身上。 那妇人尖叫一声,我连忙道歉,她却抓着我的手,说道:“墨渊,是你啊,怎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看秦有时,还有我,说道:“你怎么这样的打扮啊。”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那娘亲月夫人的好闺蜜,芳水阁的老板娘凤娘吗?她还是那么漂亮,妆容精致,她拉着我说道:“你看你,怎么皮肤也变差了,还穿得这么土气,怎么像将军府的小姐呢?有时间来我芳水阁,我帮你打扮。你母亲都经常来的。” 我连忙说自己还有事,就先不用了。凤娘说道,“那也好,我也有事,改天再说。” 我撞到了凤娘,还出了洋相,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将此事告诉月夫人。看来还是收敛点好,毕竟这地方熟人挺多。秦有时见状,也不闹了。 我们终于斯文起来,常云昇走在我们中间,三个人好好地逛街。我们先是找了家馆子,吃了炙羊肉,又去了常云山工作的酒楼,常云山一见是我们,眼睛都鼓得圆圆的,嘴也张得大大的,整个人都傻掉了。 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连忙给我们拿刚出锅的点心。我们吃了以后,常云山又装了两份,递给我。我欢喜地接过,常云山却说道:“墨渊姐,请将这糕点,转交一份给府上的月晓娟小姐。” 我有些懵了,月晓娟不是自己会做糕点吗?不,重点也不在这里,重点是,他俩是怎么有了交集的! 我怀疑地看着常云山,他笑而不语。常云昇对常云山说道:“今天早些回府吧。”常云山高兴地点点头,说:“哥,你回去就歇着,晚饭我亲自来做,想吃什么尽管说。” 时间不早了,我得要去找月行山,和他一起回府上了。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常云昇,他微笑着,看着我,说道:“墨渊,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回去多多休息。再有两天便是新年了,新年快乐。”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点了点头。常云昇又走到我身边,说道:“保重。” 秦有时跟在常云昇的身后,说道:“墨渊,回去还是换了这身衣裳吧。改明儿买一身石绿色的,雍城的流行,还是要追一追的。虽然可能已经追不上了。” 我对于他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脸,已经无语了。我对常云昇说道:“他说你的眼光不行,你可得治治他了。” 常云昇点点头,说道:“这个好办,我已经决定了,将有时兄屋里的枕被都换成粉色的,让他看顺眼为止。” 我得意地笑了,小样,还不是轻松搞定你。 我找到月行山的时候,他已然喝醉了。几杯茶下去,他也清醒了一些。到了傍晚,我们才坐上马车,向月府的方向而去。回家了! 第148章 月夫人的心灵鸡汤 我与月行山回到月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尽了。月府张灯结彩,如同白昼,人头攒动,喜迎月行山归来,确实是有节日的气氛。 月夫人打扮得十分漂亮,先迎了上来,嗔怪道月行山为何这会儿才到。很快,她大约也闻到了月行山身上的酒气,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一回头,又看到了一身粉衣的我,更是皱了皱眉,说道:“墨渊,今天三房的人都要在一起吃饭,你就穿成这样?当真是要丢我的脸吗?” 月行山笑道:“有什么丢脸的?墨渊协助我,立了不少功呢,你说她做甚?” 月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看她,连府里的丫环都穿戴得比她强些,快去换了这身,省得让人看了晦气。” 月夫人总是有办法打击到我,虽然她说的也是实话,但是她这样的语气,我无法和她亲近。不问青红皂白,是她历来的风格。我正有些小小的难过呢,莲生冲了过来,叫道:“小姐,小姐!” 我的难过之情一扫而光,差点抱着她跳了起来。我叫莲生和我一起回房,我还是换了一件衣裳。 原来月夫人早已为我准备好了今冬流行的衣裳,石绿色的外衫,衬着雪白的毛领,底下是鹅黄的裙子,倒果真有早春二月的意思了。莲生拍着手笑道:“这下不是村姑了。”我瞪了她一眼,说道:“去,还是那么贫嘴。” 换了衣衫,月晓娟,还有秋秋已经来找我了。我们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秋秋更显得消瘦了,也穿着石绿色的衣衫,但端姨娘怕她冷,又特地加了貂皮的披风,更显得柔弱不禁衣裳。 我将常云山送的糕点拿出一份,分给月晓娟,月晓娟的脸一下子红了。秋秋说道:“常二公子做的糕点,越发好吃了。”月晓娟说道:“哪有那么好吃,明儿我也做给你们吃。” 嗯,他们之间,必有故事啊。我心中有数,正在这时,丫环们来叫吃饭了。出门时,又正好遇到二姐月锦端,夜里将军府设宴,众人都须到齐的。月锦端见了我,说道:“三妹,听说你又立了功了?不知明儿圣上会有什么赏赐给你呢?” 我哪里需要赏赐呢,我见到月锦端的模样,看得出来,她在府里的日子,也并不太顺心。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找到了她的心上人没有?现在人多,也不方便问的。 谁知月锦端一副埋怨的语气,说道:“你倒是一个人跑了,好不潇洒,我在府里,想要出门都不行,可憋死我了。” 说了一阵闲话,我们便去吃饭,府里喜气洋洋,各人却是怀着心事。老夫人非常高兴,月行山能平安归来,又立了新功,马上又是新年了。 饭桌上,劝酒的劝酒,说笑的说笑,我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我想着,这几日又不能出门了,倒不不如在康城自在呢。 散了席,我和莲生兴兴兴兴地往外走。我想找秋秋和晓娟再说会儿话,但夜深了,又有些不方便了。我正在前头走着,忽然被月夫人叫住了,她命我马上到她的房间里去。 我也不知何事,只得跟了去。 当我进去时,发现月锦端也在。屋子里火炉,炉上煮着茶,月夫人款款落座,亲自给我们各倒了一杯茶,说道:“你们也都坐下吧。” 我与月锦端便坐下了。月夫人说道:“马上又是新年了,有几句话,我还是对你们说说吧。省得到时候你们闯了祸,又说我没有教好你们。如今我语重心长地教你们,你们也便要记好。” 我一听月夫人的这种语气, 心中便是极大的不自在,但也不能说走就走。月夫人总是想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似的。 但是事实上,她掌控不了丈夫,也掌控不了我们。我真想告诉她,其实你就和我们聊聊天,喝喝茶,比什么都有用。 月夫人便开始了她的训话,她说道:“你们如今也大了,我生你们养你们,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这个你们是要知道的。” 我和月锦端点点头,但脸上都没有笑容。月夫人又继续说道:“你们虽然不算得多么优秀,却也并不算太差。只可惜雪城,那么好的孩子,却早早走了。” 我不知道月夫人的前奏,还要搞多久,我忍不住打断她,说道:“母亲,到底是有什么事,请你快些讲。” 月夫人瞥了我一眼,说道:“也并没有要紧的事。我只是告诉你们,你们是女子,要端正自己的行为,不要跟外面那些没教养的野孩子一样,失了大家风范。” 月锦端说道:“母亲,我并没有去找他。” 月夫人点头道:“那是你没有找到他。你前后好几次,为了找那个人,我都看在眼里了。你的婚姻大事,怎么可能自己去找男人?自有我和你们父亲做主。那人不过是一个幕僚,你怎么能如此糊涂?” 看来,月锦端的事,被月夫人发现了。月锦端低了头,半晌说道:“我又不是非嫁人不可,母亲你不必那么费心。” 月夫人说道:“我是为了你好啊。女子的终身大事,一定要找一个靠谱的人,否则,后半辈子可有的受的。” 我一脸淡然地喝起茶来,月夫人见我心不在焉,便又说起我来,她说道:“墨渊,你作为一个女子,居然跟着行山跑去康城,这一次便罢了,以后我绝不可能答应的。” 我差点被呛到,好吧,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在月夫人眼里,我的这些行为,都是不务正业。其实从前,当我顶着大块的胎记时,她也并不怎么理会我,然而现在,她好像觉得,很有必要将我多修剪修剪。 月夫人又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是为娘的想要说你们,你们两个,给我惹了不少事。就说今日吧,墨渊在街上和男子疯闹,要是让有心人看了,再传出去,将军的脸往哪里搁?你们记住,你们是未出阁的女子,身份尊贵,不要自降了身份,让人白白笑话。” 月夫人的这些心灵鸡汤,给我们好一顿猛灌,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本来高涨的热情,被她一顿训下来,感觉整个人都虚弱起来。 月夫人又吩咐丫环拿出了一些首饰,还有脂粉,说道:“你们也给我好好打扮起来,马上过节了,进宫的机会又多了,看看你们成天像什么,没有一点小姐的样子。” 我们接了过来,月锦端说道:“您倒是很有样子呢,可是您嫁给爹爹,这些年来,您过得快乐吗?” 好家伙,我都吓了一跳,月锦端这是性情大变啊。从前她最爱这些华丽之物,如今找不到那个令她一眼万年的男子了,她对这些都失去兴趣啦? 月夫人冷笑道:“快乐?以后你们会明白,快乐可不是一个男人能给你们的。一盒胭脂,一件衣裳,一件首饰,都会让你们感到快乐,但是一个男人,更有可能带来痛苦。”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月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从她的角度来看,她所说的话,也无问题。但是已经失了魂的月锦端,显然是听不进去。 月锦端拿了东西,一出门,便将东西全部丢给了丫环,自己则急急地往前走了。我抱着满怀的东西,莲生迎了上来,喜笑颜开,说道:“小姐,夫人好大方啊。” 我说道:“待会儿回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若有,我送你一两样,算是过节的礼了。” 莲生连连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再说,长勇说了,过几天,就送我一支金簪。我叫他不要破费,他说他的积蓄也挺多的了,我说把这些钱留着,以后过日子岂不更好。可是他说,以后我和小姐嫁到那边,什么东西都有,他的积蓄不给我用,放在那里都会长霉的。” 长勇这么大方啊,果然选对了男人,是很重要的。要不然,抱着满满的金银珠宝,也是一片冰凉。 第149章 除夕夜的意外 回到雍城,虽然月夫人不许我出门,要我在月府,好好地过节,我也答应了。 但奈何我的名声较大,这些日子,雍城有一些皇亲贵戚的女眷,凡是有想要变得好看的,还有生了病的,都纷纷点名要我去看。 据说连宫里都知道了,湘瑟公主还点名,要我为她制作敷面的药膏。月夫人替我拒绝了不少家,但实在拒绝不了的,她也不得不让我去看看。 月夫人告诉我说,你的医术也就那样了。宫里那么多名医,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不要太自以为是 。 我心里暗自高兴,虽然月夫人嘴上是这样说,但她也算是肯定我了。她不愿意让我出去,但偏偏不出去都不行,也算是我胜利了,她心里自然不高兴。 我要出门时,月夫人又总是提醒我,说到如何使人变得更好看,你还是多提提凤娘的芳水阁吧,那才是资格的。 我颇为不屑,我才不想免费给凤娘做宣传。虽然,我也怀疑,月夫人拿了凤娘不少好处。那是她的事。再说了,我一向不怎么打扮,我的姿色在美女如云的贵族女眷里,也算不得太出众。 我喜欢出去给那些夫人小姐看病,一是想透透气,二是想多挣点钱。手里有钱,总不是坏事。我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好在我穿越之前,便是一名医生,来到这个朝代以后,跟着秦婆婆和端姨娘,更学会了不少本事。 别人家的小姐,都只能在家学学琴棋书画,或者是女工刺绣,而我,却已经是京城一名颇有声望的女医了。 新年到了,阖府热闹非凡,喜气洋洋。日日都设家宴,大小筵席不间断,笙歌声不停歇。我自然也是高兴的。除夕之夜,我还和月晓娟,月秋秋放灯笼祈福。 灯笼不是外面买来的,是我们忙了两三日,自己做成的。我的灯笼上面,画着的是绿色的梅花,月晓娟的灯笼上面,画着一盘糕点,我笑话她,总是忘不了本行。 月秋秋呢,其实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劲了,做起灯笼来,也特别地费力了。还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她才勉强将灯笼做好。 她的灯笼上面,什么也没有画,只是红色晕染。因为月秋秋说,她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一切就随天意吧。听到她这话,我不由得伤感起来,但努力笑着,说道:“这样也挺好的。” 除夕夜宴后,我们便在后花园里放灯笼。灯火辉煌,雍城的除夕,也是不夜的城。眼看着我们手中的灯笼渐渐飞走,飘向夜空,我们各自的心思,也像被上苍收到了似的,露出微微的笑意。 月秋秋望着我,忽然问:“墨渊姐,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其实我这个人比较贪心,许的愿望也挺多的,明年我想要挣更多的钱,还想要......我还没有说出口呢,一旁的莲生忽然抢答道:“小姐的愿望,我当然是知道的,你看那灯笼上画的绿色梅花,那是常将军送她的定情之物啊。她一定是想要,快快地和常将军成亲啊!” 莲生这一番话,成功地将大家逗乐了。我忍不住骂道:“那是你想嫁人了吧?” 莲生说道:“小姐你不要害羞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这个时候,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我回头一看,却是月锦端。她一来,气氛就有点不对了。毕竟,她素日和我们并不亲密。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说道:“对不起,我是看到这边有灯笼,所以就特地来看看。” 这时,我才发现,月锦端的手中,也拿着一只灯笼,确是有些简拙,看来,这也是她自己做的。 月锦端低着头,说道:“我前两日见你们在商量制作灯笼,我想着自己也没事,也就做了一只。” 月晓娟说道:“你也是来放灯笼的吗?” 月锦端点了点头。我细看着那灯笼,说道:“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人多了也热闹一些。” 月锦端抬起头来,脸色显得很是憔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她轻轻地放开了手中的灯笼,让红纸做的灯笼飞向天空。她双手合十,不用问,我也知道,她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这个时候,莲生忽然大叫道:“不好,小姐,我们的灯笼,都掉到那边水塘里去了!”莲生急得直跺脚。她这话一出,我,还有月晓娟赶紧往池塘的方向跑。可不是,方才还在空中遨游的灯笼,已纷纷下坠了。我回过头去,说道:“你们慢慢来,莲生照顾好秋秋!” 我和月晓娟跑得最快,很快便来到池塘旁。果然,我的灯笼,还有月秋秋的灯笼,都落入池塘里了。月晓娟的灯笼,倒还在空中飘荡着。月晓娟拉着我的手,说道:“一只灯笼而已,就算了吧。” 这怎么行呢?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愿望泡了汤呢?何况,还有秋秋的灯笼。莲生她们已经赶了上来,秋秋一见自己的灯笼坠落了,急得直哭,又无可奈何。 我也是一时情急,也顾不了别的了,便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惊得她们大呼,莲生也跟着跳入水中,大声喊道:“小姐,我来救你了!” 这小丫头,让我很是感动,可是很快,她在水里扑腾不已,我才发现,她根本就不会游泳。我顾不得别的了,先将莲生推向岸边,骂她道:“你跟着来捣乱做什么!” 水里又湿又冷,我看准了灯笼的方向,奋力地游了过去,先抓住了秋秋的灯笼,游上岸交给她,又去追自己的那只灯笼。 谁知可能是浸泡在水里较久了,那灯笼进了水,居然渐渐软烂了,沉了下去,我在水里乱摸一气,还是没捞着。她们在岸上又是喊又是闹的,却将正在后花园赏梅的月夫人和大夫人引过来了。 我听到月夫人的喝斥声,才知道事情闹大了,连忙游到岸边,一身湿淋淋的上了岸。月夫人一见我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墨渊,你跟着你老子外出了一趟,倒是能上天,能下水了啊。你这个样子,哪像一个大家闺秀?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时,月秋秋怯怯地道:“夫人,墨渊姐姐是替我拾灯笼去了。娘说了,除夕放灯笼,可以将我的病放掉。” 秋秋这样一说,月夫人马上改变了脸色,柔声说道:“秋秋,这事与你无关。你放灯笼也是没错的,都是墨渊的错。家里那么多下人,她不会喊么,非得自己跳水?以后要是嫁给人,也动不动这样疯,还不笑话我没有教好她。” 这时,大夫人劝道:“妹妹啊,今儿是除夕之夜,你就不要和孩子置气啦,咱们继续去赏梅,再听听曲子,一定要玩到天亮才行。” 月夫人便和大夫人离开了,我还在原地怵着,月夫人回过头来,说道:“还不去换衣服啊,你是真要和我作对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月夫人过来的时候,月锦端已经先躲开了。莲生拉着我,我们先回去换衣裳。 月秋秋拿着失而复得的灯笼,连连说谢谢,又要我赶快去换衣裳。这时,端姨娘也过来了,她是担心夜太深了,秋秋吃不消,要带秋秋先回去歇息。 月晓娟还想继续玩,我和莲生换了衣裳,又跑出来了,月晓娟端出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说道:“墨渊你好好尝尝,这都是我新做的,你试一试。” 我自然很是乐意,莲生更是激动。月晓娟便是免费的糕点师,天天接受她的投喂,日子过得好甜啊。 这时,方才躲掉的月锦端,又突然出现了。我们都不出声。月锦端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墨渊,刚才我是怕娘会骂我。” 我就奇怪了,下水的是我,关她什么事呢?如此紧张,难道月锦端又干了什么事? 算了,我也不想了,毕竟今天是除夕之夜,应该高兴一些。我拿出一块糕点,递给月锦端,说道:“二姐,你笑起来更好看,笑一笑啊。” 月锦端接过糕点,勉强地笑了笑。 我也丝毫没有睡意。我不由得想,常云昇现在在做什么呢?常云山是不是又做了新的糕点,秦有时又在做什么呢?真想快些见到他们啊。 我猜他们现在,肯定也睡不着,说不定在讨论我,秦有时的嘴里,必然没有好话,常云山还对阿英有意思吗?常云昇,你什么时候娶我呢?想到沉入水中的灯笼,我的心中隐隐不安。 第150章 真倒霉,新年居然病倒了 我生病了,就在新年。我还没有吃够想要吃的东西,也还没来得及好好上街逛逛,谁知我竟病倒了。同是跳水,莲生没事,而我到了第二天,竟然高烧不退,卧床不起了。 也真是晦气啊,大过年的,居然就病倒了。我想也是在康城的那一段日子,身体欠了一些债,到如今都发作了。我烧得迷迷糊糊的,却听到月夫人又在抱怨,说我不听她的话,如今弄成这样,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说实在的,我是有些后悔。可是当听到月夫人这样的话,我的心里还是很抵触,默默地说,我不后悔。 端姨娘,月秋秋,还有月晓娟她们,都来看我了。月秋秋摸着我的额头,焦急地对端姨娘说道:“娘,墨渊姐不会有事吧?她都是为了我,才感染风寒的,娘你快来看看。” 端姨娘替我把脉,说道:“并无大碍,却要好好休息几日了。我开一副药方,我房里也有现成的药草,煎了吃上几副,就没事了。” 看来,我得在床上躺上几天了,我的心里感到好不失望。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莲生惊叫道:“端姨这样可不行,小姐已经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去逛街,我们还要买好多好吃的,还要买......”我心里不由得好笑,莲生就只知道吃喝玩乐。现在可好了,她也不用出门了,就只守着我吧。 待她们都走了,莲生在我耳边,喋喋不休道:“小姐啊,你可快些好起来吧。你是舍不得给我花钱么,新年头一天就生病了,你赶快好起来,我这里还存了几个钱,我可以不用花你的钱。” 我只觉得眼皮睁不开,心里却很想骂她几句。过了一会儿,大约莲生去煎药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左青瑶,又好像还在康城。 我忽然明白了,我为何会生病,因为我的心里,积压着对左青瑶的歉意。我伤害了一个女子,上天不会惩罚我吧?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忽然间,又似乎有脚步声。光是听那脚步声,我便知道,是月行山来了。这些日子,他也有不少要忙的事,除了席间吃饭,我们几乎很少碰面。 月行山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你这孩子,康城那么苦的地方,你都熬过来了。回了雍城,你居然说病倒就病倒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装的。” 然后他又说道:“朝廷大大奖赏了常云昇,当然,我也是。云昇这孩子,想为你替圣上请功,但是被我拦住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太出风头,也不是一件好事。你放心,只要为父在一日,就必然为你争取。你娘那里,你不用管,圣上那里,我也会再三去磨。反正我也老了,倚老卖老又怎么样呢?” 我听了他的一番话,既感动,又想笑。月行山这个老父亲,真是太懂我的心意了。不过,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知道,我要想嫁给常云昇,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月行山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的,又说道:“云昇让我转交东西给你呢。我看了看,是一包糕点,不,是两包,据说是他弟弟的心意。对了,有一包,是给月晓娟的,嘿嘿。” 我听到月行山的嘿嘿声,便觉得他也太八卦了。接着他又说:“还有一封信,我放你枕头下啦。你早点醒了,就能早点看到。乖啊,早点醒来。你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在雍城过年吧,雍城过年,可是热闹得很呢......” 月行山絮絮说了不少时候,直到莲生喊道:“老爷。”他才咳嗽了一声,说道:“药好了吗?好生喂给小姐喝。她这一病,真是可怜得很。从前她在云水窝,就孤苦伶仃的,如今终于一家团圆了,她又——” 我虽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我这一天,可真没有少听他们的唠叨。莲生一勺一勺地喂我喝药,我想到枕下常云昇写的信,再苦的药,也不害怕了。 莲生说道:“小姐啊,你自己会医术,天天给人家看病,如今自己也生了病,我真想叫常将军过来。就像我生病的时候,就很想要常勇给我喂药,真的,药就一点也不苦了。” 我用尽力气,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莲生,还有多少副药?” 莲生喜出望外,回答我道:“还有五副呢。小姐你别急,端姨说,到时候还要看情况,要不要再开药。” 我说道:“叫她再多开一副药吧。喝了能让人闭嘴的药。” 莲生不由得笑了,说道:“小姐啊,我是怕你闷得慌呢。你要是嫌了我,我明儿就丢了你,和常勇去街上逛,到时候,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呢。” 我继续喝着苦苦的药,又说道:“明儿你出去也行,记得给我带糖葫芦,药好苦啊。” 莲生抱怨道:“我哪能出去呢。小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就这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烧倒也退了,人也渐渐清醒了。我趁着莲生不在的时候,悄悄拿出枕头下的书信,打开来,慢慢地读了起来。 常云昇的信,写得并不长,但一字一句,都让我欢喜不已。他说,圣上给了他不少赏赐,让我病好了,就去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 他还说,管家将飘落的绿梅收集起来,与茶叶相揉,分外清香,他已经让月行山带了一些过来。他还说,他想和我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元宵节玩。 我将这封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莲生推门进来,见我两眼含泪,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摸着我的额头,说道:“小姐,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我一把推开她的手,啼笑皆非。莲生看到我手中的信,方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呢。也是将军不方便过来。否则,就不是我衣不解带地服侍你了。” 这莲生,真是嘴贫得很。我又问道:“我爹是不是带来了一些梅花茶?” 莲生眉开眼笑,道:“是的呢,我已收好了。你在病中,不适宜饮茶。等你好了再说吧。” 虽然我人病着,但是月晓娟,月锦端连日出府,上街游玩,却也给我买了不少东西回来。月晓娟是去了常云山常驻的酒楼,买了一些糕点,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月锦端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问了莲生,听说我爱吃冰糖葫芦,便买了好几串回来。端姨正好来看我,却说我病情未愈,什么零嘴都不许吃,我只得将那些吃的都分散给了众人。 秋秋见我可怜,央求端姨娘道:“娘,你就让墨渊姐姐吃一点点嘛。” 端姨说道:“墨渊好了,就可以吃很多啊。要是现在贪了嘴,和药物犯了克,可就耽误了病情了。” 秋秋说道:“可是我也有很多的忌口,你有时也会让我吃一点点的。” 我连忙笑道:“我也不想吃,不用管我的。我要吃炙羊肉,等我好了,我请你们都去最有名的酒楼,大吃一顿。我可是有不少私房钱呢。” 大家一听,便都乐了。莲生说道:“小姐,你自己说的哟,可不要反悔。” 秋秋笑道:“墨渊姐姐,你可真有本事。我好羡慕你呀。” 端姨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我们秋秋最乖啊,最听娘亲的话了。” 月锦端垂下了头,说道:“秋秋也是有福气的。哪像我,成天什么也做不好,被嫌弃得很。” 端姨说道:“锦端,你不要这样想。你们都是要往高处飞的鸟儿,自然要承受更多。我的秋秋,我只愿她常伴我便好了。” 端姨的话,让我的心也松动了。 第151章 天哪,将军吻了我 到了初四,我的病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但人还有一些虚,月夫人仍不准我出门。但正月里,月夫人自己应酬也很多,哪里就能看得住我呢? 她不是今天去宫里,就是明天去和贵族夫人聚会,而芳水阁的凤娘,生意也更好了,这里面也少不了月夫人的功劳。 我怀疑月夫人有不少私房钱,肯定比我多得多,她不许我往外面跑,不许我去挣钱,自己不也是成天不着家吗? 我的病情一松,我就迫不及待地起来,恨不得不要回月府了,天天都在外头才好。我拉着莲生,从东街逛到西市,雍城的新年,可比云水窝热闹多了。一说到云水窝,我又想到秦婆婆来,我想,得找一个时候,回去看看她老人家的。 从前我在云水窝时,过年也很有趣,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有秦婆和秦有时在,有说有笑,吵吵闹闹的,自己做灯笼,把风干的野鸡,野兔子放锅里煮了,能香一山呢。 我又跑去常府,常云昇也难得清闲几日,却在院子里修剪梅枝。阿英也得了闲,终于改了男装,换回了女儿装,更显得英气又秀丽。我看了又看,说道:“这才像个女孩子嘛,能迷死一大片男人了。” 阿英却瞪了瞪我,说道:“我才不要什么男人呢。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还回去了。” 我连忙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夸你两句都不许,真是没有意思啊。” 正在这时,常云山过来了。他看着盛妆的阿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是我发现,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激情,更多的却是欣赏了。 从他的眼神里,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从前的阿英,就算是穿着男装,素面朝天,也能让常云山激动万分。而现在,常云山见着阿英,却是客气而淡然了。 果然,一个人的奔赴,迟早是会倦的。我不禁感慨。 但是常云山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阿英,你今天真好看。” 我又吃了一惊,阿英却也一笑,说道:“谢谢。” 这,这就完了,阿英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们之间的故事,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我眼巴巴地看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又看了常云昇一眼,发现他正用一副好笑的神情,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不由得瞪了瞪他,说道:“常将军,你说今天是阿英好看,还是我好看。” 常云昇脸色一变,连忙收回了视线,常云山乐得合不拢嘴,长长地伸了个腰,说道:“我可要出去了,天气不错,哪能天天闷着呢。” 常云昇略一思忖,说道:“那你说说,是我更好看,还是秦有时好看?” 好啊,这常云昇,大约跟着秦有时混久了,也不老实了。我不急不缓地答道:“人家有时能勾起郡主的喜欢,你能吗?” 常云昇微微皱眉道:“我是问你,不是问郡主啊。郡主喜欢什么样的我管不着,我现在是在问你呢。” 莲生说道:“小姐啊,常将军自然更好看啊。” 常云昇道:“你看看,连莲生都比你有眼光。” 这个人,大过节的,就要和我斗嘴了。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常云昇连忙上前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道:“你不要着急啊。我也不要你现在回答,你不回答也行的。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的病是真的好了吗?没有好的话,还得吃药。” 我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却还是涌起了一股温热的感动。我没有看到秦有时,这家伙一向是闲不住的,要有热闹,他早就凑过来了呀。我左右张望,阿英见状,说道:“别找了,秦有时出去了。” 不是说,紫珏郡主一向对他居心叵测吗?他这样独自一人跑出去,不怕被逮住吗?难道他跑去找南亭雨了?我又看了阿英一眼,阿英点了点头。莲生见状说道:“小姐,你们在打哑谜吗?” 我说道:“这哪里是哑谜呢,这是我们心有灵犀,无需多言嘛。” 莲生瞬间开悟,说道:“哦,这个我懂,就像我和长勇一样,当我饿了的时候,我还没有说饿,他就把好吃的递到我手上了。” 我不禁哈哈大笑,说道:“那你不饿的时候,他有没有也将好吃的送给你?” 莲生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对啊,他好像总是给我送吃的。” 莲生喜欢吃东西,要想抓住她的心,自然是要抓住她的胃啊。我又问长勇去哪里了,常云昇还没有回答,莲生便说道:“他走亲戚去了,他家的亲戚倒是挺多的,有大姑二姑,还有住在乡下的舅舅,表哥,还有城里开铺子的堂兄......”一说到长勇,莲生就滔滔不绝。 我问应知天去哪里了,常云昇也说不知道。这个时候,只见那个叫木槿的丫环,远远地经过。我忽然想起来,她对应知天有几分意思。 我又想起了林霜心,有时间的时候,也得去看看她。我一想,现在就有时间啊,我和林霜心也好久没见面了,我倒是好想和她坐下长谈。 常云昇一听,我要去找林霜心,顿时不乐意了,说道:“墨渊,你要找林小姐,什么时候不能去找啊,但我的时间,却并不多。我能给你的时间,就更不多了。” 他居然吃醋了,我不由得噗嗤一笑,说道:“好好好,你是大忙人。” 这个时候,莲生却说道:“小姐,将军说得很对啊。肥水不落外人田,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要被别人抢占了先机。听长勇说,皇上这次又给了将军许多赏赐,还想要给他赐婚呢。要不是将军极力婉拒,只怕将军都有一屋子女人了。” 在莲生夸张的赞美中,常云昇略带骄矜地笑着。 常云昇夸道:“莲生,你真是一个好丫环,我这里有一些钱,你拿去,想买什么买什么。我要和你家小姐出去逛逛,放你半天假罢。” 这常云昇,居然就做了我的主,我刚要反对,莲生却乐滋滋地接过钱,说道:“多谢将军,正好我表嫂在西市卖绣活,我去找她说说话,也算走亲戚了。” 这莲生,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瞬间懵了。阿英见状,说道:“将军,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阿英有什么事呢?但她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常云昇走到我面前,满面春风地笑道:“月小姐,现在只有我们了,你想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怎么样?” 院子里没什么人,空气里,已经有了春的气息。我从来没有看到,常云昇笑得如此明媚,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是被阳光照耀的湖水。我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原来我也是那么好看呀。 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微风吹过,温柔的感觉,蔓延全身。他微微地俯下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吻便落在了我的额头,轻轻的,像风一样,却又是那么踏实。他揽着我的腰,轻声说道:“墨渊,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真是迷恋他身上的气息啊,我忍不住踮起脚尖,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好像被吓了一跳,却将我搂得更紧了,也热烈地吻着我,我闭着双眼,像是醉了一般。早春的风,从我们身边经过,有了些微暖意。而他的气息,却是滚烫得像要燃烧起来似的。 过了好一阵,枝头的鸟啼,将我们惊动了。常云昇缓缓地放开了我,眼里满是柔情,说道:“墨渊,我爱你。” 他难得说情话,我看到他脸上的酡红,神色间,竟有些孩子气。我低眉道:“我也是。” 我们十指相扣,正要走出府门,却正好遇见秦有时。他一脸沮丧,从外面回来,见了我们,连招呼也不打,而是垂头丧气地进去了。我与常云昇面面相觑,不知秦有是在哪里受了刺激。 第152章 我的好哥们失恋了 其实对于秦有时和南亭雨的感情,我一向是不看好的。秦有时不过是一军中医者,哪里能配得上人家南府的千金呢?再说,南亭雨体弱多病,也不是什么好的结婚对象。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虽然有些道理,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就像在别人眼里,我和常云昇也不合适。 我不过是一个生来不祥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堂堂常大将军呢?虽然我也算幸运了,脸上的胎记已经消除,但我的心里,依然有些不安。那胎记不在脸上了,但是我心底的阴影,却未全退。 还能怎么样呢,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与常云昇骑着马,他将自己的披风给了我,我们去城外走了一遭。常云昇见我心情低落,好像也猜到了几分,说道:“墨渊,不要怕。” 我怕什么呢,但是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确实是怕的,但是他的话,却让我平静许多了。 未到傍晚,我们便回府了,一进府,我就到处找秦有时。找了好一阵,都找不到,最后,居然在厨房里找到了。秦有时是出奇地安静,坐在那里,正在煮什么东西,飘散出一股香气。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做什么好吃的呢?我也尝尝。” 秦有时被吓了一跳,见是我,没好气地说:“你要吓死人了。你和将军甜甜蜜蜜的,就不要再到我眼前来晃悠了。” 我还没见过秦有时这么颓废的样子,但就是这样,也还改不了毒舌的本性,看来他还挺得住。我揭开盖子,见他煮了几个芋头,倒是朴素得很。 不过,我又想起来,从前在云水窝,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是吃的芋头啊。我高兴起来了,说道:“也有我的份吧,这么多,你定是吃不了的。” 秦有时说道:“哪少得了你的呢。” 他站了起来,拿出了两只碗,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落寞神色。 这时,常云昇也走了进来,说道:“也有我的份吧?” 秦有时说道:“这,将军,哪能让你大过节的吃这些啊。我只是,只是想云水窝了。” 谁知常云昇更来了兴趣,说道:“云水窝是怎么过年的啊,我倒要听听呢。” 我们三个人,便坐在厨房里,一人一只碗,端着吃得挺高兴。常云昇说道:“其实我也两年,在外面打仗,也是没有回家的。过年的时候,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饿了三天三夜,饿得头昏眼花,还好不济的车马终于赶来了。就那几天,饿死冻死了几十个人。” 我与秦有时听着常云昇讲起往事,也不由得唏嘘,常云昇这个大将军,虽然是年轻有为,却也是九死一生。我望着他,觉得心疼极了。他也正望着我,秦有时坐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常云昇,我知道他定是又不自在了。也不知他从康城回来以后,也没有见到过南亭雨,反正南风遥是不会同意他们的事的。 南风遥对谢府千金谢苏苏无比痴情,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可是轮到自己妹妹的事了,他却觉得,南亭雨绝不能嫁给秦有时。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但是秦有时不提,我也不说,他这个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内心极其要强。何况又是在常云昇面前。 但只要秦有时需要我帮忙,我定是义无反顾的。想到这里,我又多看了秦有时几眼,秦有时终于笑了,说道:“墨渊,将军在这里,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我去他的,我啥时候,对他有过非分之想啦。秦有时再帅,也不过像是我的兄弟一般,我对他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毫不客气,从他的碗里挑过一只芋头,说道:“看来你是吃饱了,废话又多了。” 正在此时,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应知天。我站了起来,从窗口望去,果然是应知天,和他说话的,是木槿! 我示意秦有时不再讲话。只见木槿低着头,红着脸,递给了应知天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香囊之物,这,这丫头也真是大胆啊,这就表白了。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她,倒也是很勇敢呢。 可是应知天呢,他的反应很是淡漠,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香囊,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木槿缓缓收回了香囊,很快地跑开了。 我不由得跺了跺脚。这些年了,难道应知天的心里,一直忘不了林霜心?可是林霜心,是不会接受他的啊。木槿其实很不错的,虽然身份低微,但对他是满满的爱呀。 木槿走远了,我大约也知道,应知天今天去了哪里。他一定比我更着急,去见林霜心。但木槿一整天都在府里,也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想见他。 我看得出了神,不由得眼睛也湿润了。好像这一刻,我是应知天,又好像我是木槿。原来求而不得,才是世间常态啊。 我正出神呢,常云昇端着碗,走到我身边,夹起一只芋头,有如小孩的拳头那么大。他说道:“你喜欢吃这个,就多吃点吧。” 我回头看看,只见秦有时碗里已经空空了,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这芋头这么大,常云昇居然想要喂我,这突如其来的浪漫,让人猝不及防,更是难以吃得消。我无奈地望着常云昇,心里在说,你这个傻瓜。然而,秦有时愣愣地盯着我们呢。 我为难地说:“这也太大了啊。” 常云昇听闻,便用筷子将它小心夹成几块,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笑得都合不拢嘴了,秦有时丢下碗,一溜烟地跑开了。很快,他和应知天混在一起了。两个可怜的失恋者,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语言啊。 我和常云昇坐了下来,两个人,分一碗芋头。我和常云昇说起了云水窝的事,这一说,就是很久,他双眼光亮亮的,看着我,笑得像一个孩子。 他说:“等我们有时间了,也去云水窝吧。我真想好好看看,你住过的地方。对了,你还在那里,种下了一株绿梅。可惜今年没有看成。” 我笑道:“自然是有机会的,你慌什么。等我赚够了钱,有一天不想在这雍正待了,我也便回云水窝,种几块田,上山打野味,自由自在,不比做官强多了?” 要是月夫人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会说我没出息。但我说真的,我最快乐的日子,还是在云水窝,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想法,人一简单了,就快乐起来了。 现在我要想着挣钱,连出门都不自由,又看多了别人的不自由。从前我觉得,脸上有块胎记,便是最难的事,后来我却觉得,这世间之事,何止千难万难。 常云昇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都没有意见,但要带上我。” 他蹲在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我低着头,心里的花,一下子都开在了脸上。要是我们能天天这样就好了。就算他不是什么大将军,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我也跟定他了。 第153章 姑奶奶回娘家 这几日月行山和月夫人被安排得满满的,也无暇顾及我。月夫人有时候倒想带上我一起赴宴,但都被我以身体还未完全痊愈拒绝了。 月夫人也不带月锦端,因为月锦端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月夫人说道:“真不是我大过年的想要骂你们,一个成了药罐子,一个跟瘟神差不多似的,唉,” 月锦端自月夫人出门,便也无所事事地游荡去了,我与月锦端虽然不甚相和,现在却也相安无事。月锦端有意无意之间,还有些讨好我的意思。 我知道,她还是对丁海念念不忘。但那丁海,不过是宁王的一个幕僚,月夫人是断不会答应的。连那二房妾室所出的月如梦,都嫁给了四皇子沧灵,难道我们这些正室所出的小姐,却没一个赶得上她的? 而且,大房的月溪玉,从前在府里,可是跟掌上明珠似的,但嫁给她那个做商人的远房表哥以后,据说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夫妻间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她那表哥出远门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说是为了买卖。月溪玉和婆婆在家,经常闹得天翻地覆。大夫人只得背着大老爷,时不时给月溪玉一些钱财,那边才消停些。 正月本是女子该回娘家的时候,但已经初六了,月如梦还没有回娘家,月溪玉也没有。也不知怎么安排的。月溪玉先说的初六回娘家,后来又说孩子病了。 而月如梦一向是排场极大的,这次也没有说。但月府为了迎接这位姑奶奶,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月如梦爱吃的东西,月府早就准备好了,月如梦最爱山茶花,而且只爱绯红色的,府里也早早就买了一批,并且将先前的几株白色的移到了角落里。 但我记得,月溪玉是喜欢红梅的,但已经没有人提起了。月溪玉回娘家的日子,定在了初八。到了初七下午,又接到消息,说月如梦也会在初七这一天回娘家。 这两个姑奶奶,一个嫁得很不好,一个又嫁得太好了,如果在同一天回娘家,撞在了一起,岂不是太热闹了。从前的月溪玉,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呐。 到了初八这天,我本想着出去的,但月行山和月夫人都在府里,又叮嘱我说今日有客,不可随意出去。我只得应允。 府里为了迎接月如梦,忙得热火朝天,而且,月如梦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这次的宴会,要弄得更有创意一些,桌子上全部要鱼。 我有些诧异,她干嘛要让人做全鱼宴,她就那么爱吃鱼吗?这时,月晓娟凑在我耳边,说道:“她哪里是想吃鱼,她这是在找碴呢。谁都知道,月溪玉是最讨厌吃鱼的。她这样做,让月溪玉吃什么?” 原来如此,我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儿。月如梦的嘴脸,真是可恶啊。我连看也不想到她了。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人。不过,从前的月溪玉,也是没少欺负月如梦,这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大约十点过的样子,月如梦的马车停在了府外,月如梦打扮得十分华丽,前呼后拥地进了府。一群女眷围着,跟着她,簇拥着她,进了正厅,茶已经煮好了。月如梦坐在中间的位置,旁边是月老夫人,三位夫人,还有月如梦的母亲秀姨娘。我和月锦端坐在外围。丫环们忙着上茶,月如梦笑着,呷了一口茶,说道:“咦,怎么不见溪玉姐姐呢?” 我隔着人群,看着她,她倒是阵仗蛮大。不过,按这里的习俗,正月回娘家,也得夫君陪着,方显得琴瑟和鸣啊。月如梦说道:“平时也忙,沧灵说了,只准我回来半日,他还要等我回去,共进晚膳呢。” 我的妈,这又秀起恩爱来了。众人且都附和着,说月如梦好福气,谁也比不上。 众人就拣着月如梦爱说的话,讨好着她。月如梦又说道:“府里这茶,味道不怎么样啊。我那里才得了好茶叶,是圣上赏的,还是贡品呢。我也带来了一些,你们都好好尝尝,真是与众不同的呢。” 这个时候,我好想离开啊,我和月锦端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心里吐槽着这个一夜暴富的庶女。不过这时,月如梦是注意不到我们的,她只顾着和月老夫人,还有三位夫人闲聊。我们并不够资格,和她直接对话。 但是后来,月如梦还是没有遗漏我们,她的目光越过众人,向我杀来,柔柔地笑道:“墨渊啊,大过年的呢,你怎么穿得这般素净。一身的白色,也太不吉利了吧。三娘,你说是不是?” 月夫人连忙笑道:“自然是的。” 月如梦又笑了,说道:“我虽人在宫里,却也不时听到关于墨渊的闲言碎语呢。有人还当面问我,是不是月府里,有一个满脸胎记,行事古怪的小姐呢。我自然是骂了回去,墨渊虽然特别些,但是岂由外人来说道。” 去,敢情我还该谢谢她了。我不动声色地笑着,却不由得咬住了后槽牙。月夫人看了我一眼,说道:“墨渊,你成天净惹祸,以后更要少出门了。” 这月如梦,也真够恶心人的。 月溪玉迟迟没有到。都到饭点了,宴席都准备好了,她还没有来。大约是不来了吧。众人说直接开席,不必等了。月如梦的时间宝贵嘛。谁知月如梦不依了,她偏要等。 终于,月溪玉出现了,这是她出嫁以后,我第一回见到她。她也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孩子,更没有夫君相伴。 她还穿着婚前的衣裳,虽然华丽,却也显得有些旧了。她的神色,也不再是从前的骄傲坦然,更没有那种任性而无所畏惧的感觉了。 月溪玉身边,只有一个陪嫁的丫环,由府里的丫环带着她们进来。月溪玉先是向月老夫人,又向月如梦,以及三位夫人问了好,才在一边坐下,面色虽然平静,却也显得有些憔悴。 明明已过了用餐的时候,月如梦却不着急,一见面就打趣月溪玉,“溪玉姐,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呢?” 月溪玉淡淡地说:“马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 月如梦笑道:“怎么这样呢?下一次,我叫马车,去你家接你,一点儿也不耽误事。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呢。对了,姐夫呢,这几天还做生意啊。” 月溪玉说道:“他,他病了。” 月如梦笑靥如花,关切地问:“怎么就病了呢?墨渊就是现成的大夫啊。你把病情说一说,让墨渊帮你开药方,抓药,保管药到病除。只是,人家说,墨渊爱财得很,给人看病,要收不少钱呢。溪玉姐是亲戚,墨渊自然不会如此吧。”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说道:“皇妃真是操心不尽啊。不过,各家有各家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月如梦说道:“也是呢。溪玉姐啊,我这次回娘家,也带来了不少东西,待会儿你多挑几样吧。若是觉得不适应,卖了换钱,也可以过日子啊。” 月溪玉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却极力忍着,说道:“不必了,粗茶淡饭,我也惯了。” 就这样,终于开宴了,桌上果然全是鱼。什么煮鱼汤,烧鱼块,炒鱼片儿,我看见月溪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而大夫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众人落了座,有说有笑,月溪玉坐在了角落里,拿起碗,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席间,月如梦依然是众人恭维的对象,大家纷纷向她敬酒,月如梦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喝了不少酒。 而月溪玉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席一散,她就和大夫人先离开了。月如梦已经有了醉意,秀姨娘又连忙给她喂醒酒汤。 场面也就有些混乱,我见状也离开了。经过月溪玉身边时,大夫人正对月溪玉说道:“你且先回去吧。也算来了一趟了。我安排马车,再给你带些东西回去。” 月溪玉情绪复杂地说道:“我还没有看到爹爹和哥哥们。” 大夫人说道:“你爹哪里想看到你呢。你呀,当初不听老人言,如今可好了吧。被一个庶女欺负成这样。婆家娘家都受气。” 月溪玉说道:“娘,对不起。” 大夫人搂着月溪玉,说道:“我叫小厨房再弄些东西给你吃,吃过了,你就走吧。” 我本来想叫月溪玉的,却又喊不出口。正在此时,月溪玉的两个哥哥,从那边过来了,老远就喊道:“溪玉!” 他们一听说月溪玉要走,哪里情愿呢,非要留月溪玉多住些日子。月溪玉说家里有孩子,走不开的。她的两个哥哥便说,反正今天刚好得了空,就让月溪玉玩得晚一些,到晚上他们亲自送她回去,看谁敢说话。 月溪玉这才露出了笑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个,被众人捧在手心的,说话行事从不顾后果的大小姐。 第154章 常云昇吃醋了 到了正月,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莲生提议,初九是大安寺逢庙会,不如我们也去逛逛。 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天平静舒心的日子。当然我也知道,莲生是想名正言顺地,和长勇约会去。但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初九大安寺的庙会,可是无比的热闹,城里的小姐,公子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逛,实在难得。 我想着,没有叫常云昇啊。他这个呆子,也不知道会不会主动出来。我和月晓娟商量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月锦端一听,也要跟着去。 但是宁王府初九有一个宴会,请了月夫人,月夫人指定要带上月锦端。月锦端一听是去宁王府,那么就有机会,和那丁海碰到了。于是也就答应了。 我和月晓娟,又去找月秋秋。但是刚走到月秋秋房前,就遇到了端姨娘。她将我们叫到了一旁,说道:“你们就不要叫秋秋了。庙会人太多了。还是让她在家清静的好。” 谁知这个时候,房间里的月秋秋已经走了出来,站在我们身后,说道:“可是我想去。” 端姨娘说道:“乖女儿,你听娘的话,庙会人多拥挤,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端姨娘语重心长,可是一向乖巧听话的月秋秋,却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非要去不可。 我们见此,也觉得后悔了,不该来叫秋秋的,如今却收不了场。我连忙对月秋秋说:“秋秋,我们也不去了,就在府里陪着你,别哭了呀。” 月秋秋还是哭,我们帮她擦着眼泪。又过了好一阵,她才停止了哭泣,对我说道:“谁叫你们不去的了?你们得去呀,我还想吃大安寺的点心呢。” 我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她,说道:“好的好的,我一定给你买,还要什么,我都给秋秋买。” 折腾了好一阵,方才止住了。我的心里,百味杂陈。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月秋秋的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她这胎里带来的病症,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端姨娘。 夜很深了,我才入睡。第二天一早,便和月晓娟,莲生出发了。 刚到山脚下,发现这里已经停了不少车马,而马车上下来的公子,小姐们,个个打扮入时,尽显风流明媚之气。 说是庙会,倒更像是一场相亲的盛会啊。其实,今天能来到大安寺的,都是皇亲国戚,一般的人,见到这种阵仗,只会自惭形秽,都不好意思来了。 我刚刚从马车下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笑脸,是常云昇啊。他笑着望向我,好像早就等在这里了。一旁的长勇说道:“墨渊小姐,我们将军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我说道:“将军这是睡不着吗?也来逛庙会。” 常云昇走到我身旁,说道:“庙会是男女来此上香祈福,”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也是寻找意中人的好时机,你怎么还来?” 我笑道:“你来得,我如何来不得?不如我们各自走开,看看今天是什么情况?” 常云昇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霸气地说道:“你休想!跟我走。” 我叫道:“你轻些啊,我又不是一只兔子,你提在手里就走。” 常云昇笑道:“那我放了你,你来抓我,我不介意,被你提着走。” 我的心里乐开了花,甜得要命。眼见着行人络绎不绝,我说道:“将军,咱们也逛去吧。对了,我的有时哥哥呢?” 一回头,长勇和莲生已经被人流裹挟走了。常云昇说道:“你可不要管他,他自然有他的事。我们只说我们自己的事。” 我和常云昇手拉着手,在逛庙会的人潮中,我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好奇。不一会儿,常云昇便没法牵我了,因为他的手里,拿了好几样东西。有小玩意儿,还有吃的。常云昇直叹气,说不该放长勇走,现在自己成了脚力了。他朝我说道:“墨渊,你先不要买了行不行。” 我说道:“这怎么行呢?好容易逛一次庙会,你还抠搜得要命,你若不肯拿着,我便自己拿着也行。” 常云昇说道:“那怎么能让你拿呢。你随便买,再重的铠甲我都穿过,再沉的刀我也拿得起,这些算什么。” 我们在人群里挤着,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春天的风,吹出一片活泛的气息。我远远的,看见了秦有时,于是想去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南亭雨小姐。其实,我猜那南风遥,是不大可能真的放南亭雨出来的。 正想着,忽然又在人群里,看到了南风遥,他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我好久没有看见他,居然还是愣了愣。我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往另一边挤去。 当我回过头来时,却看不到常云昇了,我有些发慌,人来人往,将我挤到更远的地方。我还被急吼吼的路人踩了一脚,又撞在了旁边一棵树上,疼得我差点落眼泪。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环顾四周。 这个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月小姐,你好。” 我寻着声音望去,想了想,这人不是谢苏苏的兄长,貌似对我有几分意思的谢良安吗?我对着他笑了笑。我想着南风遥也跑来逛庙会了,必然在寻找谢苏苏。那个总是和我不对付的女子,此刻又在哪里呢? 于是,我说道:“谢公子,今天天气不错,令妹没有出来吗?” 谢良安微笑道:“小妹身体有恙,就在府里休息。” 我心想,得亏没有来,否则说不定又是冤家路窄,和我有的闹。但是,南风遥今天这一趟,只是白来了。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谢良安说道:“月小姐,我们真是有缘。” 谁知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谁说有缘的?今天逛庙会的人这么多,岂非都和公子有缘?” 我回过头去,常云昇两手拎着东西,神色有些凶,说道:“墨渊,你怎么跟我走散了呢?快来,你还想逛哪里,我们慢慢逛。” 谢良安礼貌地笑笑,说道:“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从来只听说将军宠爱弟弟。如今看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常云昇回敬道:“那也不及公子宠爱令妹呀。令妹的美丽,在整个京城,都是出名的,令妹的脾气,更是无人能及。” 我拽住了常云昇,对谢良安说道:“谢公子,那我们便走了。你慢慢逛吧。” 谢良安说道:“月小姐,再见了。” 常云昇催促着我快走。我说道:“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你还是大将军呢。” 常云昇说道:“今天是我与你的时间,闲人都不许理会。” 我们拌了一会儿嘴,又笑开了。我也奇怪,人家谢良安什么也没有做,也没对我怎么着,常云昇激动个啥。难道男人也有第六感觉?我不由得偷偷笑了,不想叫他看见。 逛庙会逛得差不多了,看见路边有算命的。那先生叫住了我,说是要给我算一算,今天人多,可以少些钱。 我不想算什么命了,拉着常云昇的手,我便觉得心里安定。他要真算,我倒怕了。这个时候,秦有时忽然出现了,伸出自己的手,对算命先生说:“先生,帮我看看,算姻缘。” 见秦有时一副沮丧的模样,我也心疼,又拉不走他,只得陪着。算命先生看了看秦有时的手掌,说道:“你的桃花运就要到了。” 秦有时咧开嘴笑了。 我无聊地转了个身,忽然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人,不过是往别的方向去了。那便是紫珏郡主,这算命的也算得太准了。 我连忙说道:“有时哥哥,我已经听到消息了,南亭雨今日没有出门。但是三日后,有一场宴会,也邀请了南亭雨,到时我也会去。我们先走吧。” 秦有时听罢,便说道:“也好。” 我害怕山下有紫珏郡主的人,便找到长勇,让长勇背着秦有时下山,趴在长勇的背上,遮住了脸,自然无人识得。 长勇有些不乐意,但常云昇点了点头,长勇便只得照做了,嘴里却念着:“我都还没有背过莲生呢。”秦有时笑道:“这个好办,你就当我是你媳妇呗!” 果然,顺利下了山。这一天的收获不少,买了不少东西,而月晓娟却有些失落。我这才想起,问常云昇,“云山没有来吗?” 常云昇不明就里,说道:“他来做什么?他从来不感兴趣的,阿英不也没有来吗,嫌过于热闹了。” 月晓娟的神色更加黯淡了。 第155章 月秋秋病重 这日我先去了林府,看望林霜心,又给念水带了一些小玩意儿。念水会喊人了,林霜心的精神也很不错。 我很想问,她对应知天还没有可能,可是她眼神清明如水,我又不好问出。其实我想让她,劝一劝应知天,可是又一想,感情这种事,越是劝,可能越没得用。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毕竟难得聚一回。 傍晚的时候,我才回府,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远远地看到月晓娟,我便喊她,她却神态大变,慌乱地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说道:“墨渊,出事了!” 我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也吃紧了,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点预感,往常她总是和月秋秋走在一起的。月秋秋这几日不仅消瘦得厉害,精神也不好了。那日逛庙会回来,我给她带了一些吃的,但是她的胃口都很不好了,吃一点,就闹堵得慌。 我按着月晓娟的手,说道:“是不是秋秋?” 我们一边往端姨娘的小院子里走去,一边急急地说话。原来今天我走后,月秋秋和月晓娟在花园里逛,秋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下了斜坡。 虽然端姨娘很快赶来,众人手忙脚乱将月秋秋抬了回屋,端姨娘又赶紧诊视,下药,但中午服过一剂药后,情形却依然不甚乐观。 我们到了端姨娘的院子,里面仍是冷清。只有端姨娘和两个近身的丫环在照顾秋秋,秋秋已经睡过去了。端姨娘坐在床头,脸转向一边,悄悄地抹着泪儿。 我们轻轻地进了屋,我望着病榻之上的秋秋脸色惨白,双目合拢。端姨娘见了我们,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到外面说话。 我们便站在窗外,端姨娘面色黯淡,却还努力打起精神,勉强微笑道:“你们来了。” 我问道:“秋秋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心底也知道,月秋秋不是因为摔了一跤,就到了这种地步,而是她的生命力,本来就快耗尽了。如果不是端姨娘的一身医术,秋秋早就不存于世了。 端姨娘却显得很平静,说道:“也没什么,她摔了一跤,身上疼,那会儿她醒着的时候,还闹着说晚上要吃肉糜粥呢。” 我和月晓娟想要安慰端姨娘,但是见她如此情形,反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我知道端姨娘的心里,一定是苦极了。 这冷清清的院子,平日就她与月秋秋相依为命,秋秋便是她的所有,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虞,真的难以想象,端姨娘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问道:“端姨,你吃了饭没有?” 这时,一边的丫环插嘴道:“姨娘从早上忙到现在,不要说吃饭了,都没有停一下。饭端过来,都放凉了,她都不肯吃。” 我连忙说道:“端姨,不吃饭怎么行呢?待会儿秋秋醒了,要是知道你没有吃饭,她该要怪自己了。” 我又对那丫环说道:“你把饭菜拿到厨房,再热一热。你平时叫秋秋要好好吃饭,还叫我们好好看着。我也要守着你,把饭吃了才能走。” 端姨娘看着我,眼神疲惫而感激。那丫环赶紧去热饭菜了。月晓娟总是眼泪汪汪的,定是觉得,是自己的粗心,没有照顾好月秋秋,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端姨娘见此情形,拍着月晓娟的肩头,笑道:“晓娟,你要多笑笑,你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从小也是吃着药长大的,你要是不高兴,别说秋秋了,我也不同意。” 我看着端姨娘,不由得心生佩服。她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一心牵挂着秋秋的病情,却还担心,月晓娟会背上心理负担。端姨娘真是一个好人啊,只是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呢?我心里想着,不由得暗自唏嘘。 看着端姨娘吃过饭,月秋秋还没有醒来。端姨娘望着昏暗的暮色,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秋秋便好了。” 我和月晓娟不得不离开,端姨娘的院子,冷清清的,半空中倒还悬着数只红灯笼,此时却更显得寂寂。 往常我们来到这里,还可以听到秋秋的笑声,轻轻的,却是无忧无虑。我走出院子,望见别的院子,却是灯光闪烁,欢笑声晏晏,不由得叹息一声。 月晓娟说道:“我真是没有用,没有照顾好秋秋。” 我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可不要再这样说。秋秋没有怪你,端姨更没有怪你。你若一直这样,反而叫她们难过。” 月晓娟说道:“可是我怪我自己啊!” 我们又聊了一阵,才各自走开了。我回到自己的房屋,莲生今天被我特允,去常府和长勇约会了。 她给我带回了不少东西,有长勇给她买的吃食,她特意给我留了些,还有常云昇托她带给我的东西,也是吃食。长勇买的是一口酥,常云昇带给我的,则是糖葫芦。 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吃。 莲生也知道了秋秋的事,她叹气道:“真是可怜啊,不过,这糖葫芦可是常将军亲手制作的呢。据说这山楂是他从康城带回来的,自己动手摘的。比别处的都要甜,要大。” 我心中一动,揭开来看,果然,这冰糖虽然裹得不算好,但山楂果真是又大又红,一看就很甜。我看到还有另外一包东西,又问道:“这是什么呢?” 莲生说道:“哦,那是常二公子带给晓娟的糕点。真是怪事,这个二公子,怎么老送晓娟小姐糕点啊?难道,他有什么用意?” 如果是在平时,我们必然会就此高谈阔论,说笑一番。但现在,我们都没有什么话了。我也实在无法平静,便拿着糕点出门,对莲生说道:“我去看看晓娟。” 莲生倒也乖巧了,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你要吃冰糖葫芦吗?我要不要收起来?” 我说道:“先搁那里吧。” 我提着糕点,刚刚出门,就碰到了月夫人。我一见她,便不由自主地一惊,谁知她倒是笑着,对我说道:“墨渊,明天你不是要参加一场宴会吗?芳水阁的凤娘,又送来了不少好东西,明天一早你试试,绝对好用。” 我知道,这月夫人又将我当作了免费宣传形象大使。但我现在不想与她争论, 便点了点头,月夫人便令人将一些东西放进我房里。她忽然说道:“秋秋的事,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又点了点头。她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我便去月晓娟住的院子,她的房间并未亮灯,连她的丫环,都不和在她的去向。我找了又找,最后才在池塘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发现她蹲着的身影。 我叫了她一声,她赶紧站了起来,淡薄的月光下,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她哭过了。我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便轻轻地抱住了她,也不再说一句话。 月晓娟的肩膀抖动着,又哭了起来。我便陪着她,过了好一阵,她才停止了哭泣。我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说道:“这是常二公子带给你的。” 她缓缓地接过。 我回到自己房间,一时百感交集,眼里不禁也有了泪水。莲生见状,话也少了。但是她还是跟我说道:“小姐,明天你不是要参加一场宴会吗?秦公子,他让你多多注意南府小姐。”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无眠呢?有人为了爱而不得,有人为了世事多难。我也好想哭一场,这个正月,已经笼罩上了淡淡的悲伤。 第156章 宁王府设宴 宴会是宁王府设的。其实我并不怎么想去。但是月锦端高高兴兴地要去,而且这一次,发出邀请的,并不是宁王和宁王夫人,而是宁王的大儿媳卿玉颜。 卿玉颜,是皇后的表侄女儿,未出嫁前,就很活跃。从前我去宁王府时,她正在在坐月子呢,所以没有碰过面。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其实也没怎么睡。我看着昨天夜里,月夫人送过来的胭脂水粉,真是又香又艳,这是整个雍城,最好的化妆品了。 我也知道,这东西若是在外面买,价钱还不便宜。不过,我一向不喜欢用太浓的脂粉。我便只用了一点,晕开了,淡得跟没有差不多。 我带上莲生,先去看了看月秋秋,她倒是醒了,端姨娘正在亲自喂她喝粥。秋秋见我又要出现,眼里流露出羡慕的光。我连忙说道:“待会儿有好东西给你。”秋秋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和月锦端,月晓婵,月晓娟,还有各自的丫环,我们坐上了马车,赶向宁王府。我们的兴致都不高,我留意到,月晓娟的眼睛都是肿的,用了化妆品,也没有掩饰住。倒是月锦端左顾右盼,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大约一个时辰后,我们到了宁王府,府前停了不少豪华的马车。我细细地看,果然南府的马车也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人家请的都是女眷,不知道南风遥会不会也来呢?我又发现了谢府的马车,难道谢苏苏也来了?不得不说一句,冤家路窄。 我们一行人,也算队伍庞大,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这时,只见一个满头珠钗,华丽出众的女子迎了上来。旁边宁王府的仆人早就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大夫人。” 原来她就是卿玉颜,我们笑道:“张大娘子好。” 卿玉颜说道:“别客气,尽管坐下啊。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啊。我虽是皇后的侄女,从小却不在京中长大。如今既嫁了回来,自然也要多多结识一些朋友,免得失了礼。” 我们只管笑着。卿玉颜亲自将们引到花园里,说大家坐会儿,喝一会儿茶,等着开宴。众女眷都在此处了,宁王府的园子很大,宁王夫人不在,据说进宫了。今天卿玉颜邀请的,都是年轻的女眷。 园子里众女眷有说有笑,大多都是我所认识的,见面便也彼此寒暄了一阵。据她们所说,月府里出了两个最有名的小姐,一个是嫁给四皇子的沧灵的月如梦,另一个便是我。 我在她们的口中,是一位医术了得,经历传奇的女子。当然,这是她们当面的话,背地里,谁又知道怎么说我的呢? 我正在和别的府里的小姐打招呼,忽觉身后有人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去,原来是南亭雨!她看起来面色红润了一些,果然,南风遥把这个唯一的妹妹,照顾得很好啊。我笑道:“怎么前几日大安寺的庙会你没有去?” 南亭雨低头笑着,糯糯地说道:“哥哥不让啊。” 我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有人想见你,怎么办?” 南亭雨抬起头,知道了我的意思,说道:“墨渊姐姐,我也很想见他。我写了一封信,请你转交给他。”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信,塞进自己袖子里。南亭雨能有什么主意呢?她要听哥哥的话,却又舍不得这段感情,我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们还能走多久。如今,秦有时是连南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南风遥也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啊。从前为了治南亭雨的病,他与秦有时称兄道弟的,恨不能结拜。后来南亭雨和秦有时彼此钟情,南风遥却恨不能将秦有时驱逐到外太空去。南风遥到底是疼爱妹妹,还是要害了妹妹呢? 我不由得好生感慨,忽然听到另一边有人哄笑。我回过头去,不知发生了什么热闹。却见几个女眷侣,正在掩嘴而笑,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却看见蒙着半边面纱的谢苏苏! 我仍不知道她们为何会哂笑,再细看谢苏苏,却无往日的盛气凌人之势,而且,好端端的,她干嘛蒙着面纱呢?我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这时,其中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毫不留情地说道:“谢大小姐啊,你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嘛,往日必要盛妆出席,怎么今日蒙着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谢苏苏眼神冷冷地,说道:“要你管!” 那女子继续挑衅道:“别人我是不会说的,但是你谢大小姐,我就不得不说两句。想你从前,连走路都是横着走的,看人眼睛都在头顶上,总说别人是庸脂俗粉,如今你也得了报应了!” 谢苏苏说道:“我就算再怎样,也比你这个庸脂俗粉强!” 两人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我赶紧走到两人中间,说道:“二位,请给主人家留一些脸面。张大娘子特意请了我们来,是为了热闹热闹,倒不是生事的。” 这时,旁人也有人附和,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也有人小声议论,说往日谢苏苏为人过分,如今说她两句,也不算什么。 其实我已经听到别人的议论,说谢苏苏得了一种很难医治的皮肤病,请遍了京城中的名医,也并未根治。今日出门,恐怕也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毕竟卿玉颜第一次请客,不能不卖这个面子。 谢苏苏缓缓地将面纱摘下来,令大人意外的是,她的脸上的皮肤光滑白净,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谢苏苏笑了笑,对面的人,则是狼狈又尴尬。但是我却觉得,她还是有些不对。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泼过来一杯茶水,正好洒在谢苏苏的脸上。随着一声尖叫,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谢苏苏脸上的脂粉剥落如面粉,却现出了满脸的红疙瘩!顿时,众人都笑开了。 我感到无比震惊,喝斥道:“够了,你们觉得这样,好玩吗?” 我走到谢苏苏面前,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茶渣。谢苏苏一见是我,却推开我,道:“别假惺惺的了,你也来看我笑话!” 谢苏苏哭着跑开了。有人说道:“月小姐,传闻你和她是死对头,如今她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白了那人一眼,说道:“我和谢小姐确实不对付,但做人也不能太过分!” 月晓娟仍是打不起兴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时,有人说道:“湘瑟公主来了!” 众人迅速恢复了平静,卿玉颜和湘瑟公主并肩而来。这卿玉颜倒也真有几分面子,竟连湘瑟公主也请来了。公主一来,众人忙争着问好,个个满面春风。湘瑟公主的到来,让这次宴会显得更有份量了。 湘瑟公主点头含笑,看到我时,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我说道:“多谢公主记挂,可不是呢。” 湘瑟公主说:“月将军屡立奇功,月小姐也不简单,月府果然出人材。” 我连忙说道:“公主过奖了,我哪里算得什么人材呢。不过是会开两副药方,都是大家抬抬举了。” 湘瑟公主又说道:“本来,玉颜也并未邀请我。可我听说,你要来,便想着,我好久没有看见过你了,就想过来看看。”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道:“公主太抬爱了,墨渊承受不起。” 湘瑟公主又道:“你再如此客气,我便真生气了。” 我只得笑笑。时间也不早了,筵席也开始了,众人纷纷入席,湘瑟公主命我与她一桌,我推脱不得。湘瑟公主说道:“我来找你,也是有缘故的,近日我总是心烦失眠,你给我开副药方嘛。”湘瑟公主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我说道:“宫里自然多良医,又怎会需要我这个只得一些皮毛的人呢?” 湘瑟公主说道:“你必须得开,我相信你。” 话到如此,我只好遵命了。有了公主的看重,其他人也对我唯唯诺诺,极尽赞美。我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筵席散后,我就在宁王府,开了一副药方,心里想着秋秋,便与众人告别了。南亭雨又追上来,凑在我耳边说,“告诉有时哥,我想他。” 说完南亭雨的脸红了,我点了点头。今日的宴会,我前来赴宴,又给自己找了不少事情,也真是的。 而月锦端也始终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子丁海。这回去的路上,众人脸色还是难看得很。 我一想到病重的秋秋,心情也沉重起来了。 第157章 痴情的南风遥 因为秋秋的病,从宁王府回来以后,我都没有出门,我一遍遍地翻着医书,希望可以,找出什么奇妙的方子来。 其实我也知道,这多半是没用的,端姨娘懂得,比我还要多。但是她也清楚,月秋秋只是在捱日子罢了。 我觉得端姨娘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早年家道没落,被强迫着做了妾室,她从不争宠,只是在意自己的女儿,谁知女儿先天不足,能活到现在,都用尽了她毕生所学。 月秋秋已经醒过来了,虽然仍是没有精神,却可以吃一些东西。我想着常云昇送的冰糖葫芦,便给她带了过去。我来到月秋秋榻前,手里举着冰糖葫芦,月秋秋一眼便看到了,嘴角咧出一丝笑意。 我说道:“我知道你爱吃这个。我也不是从街上买的,这是常将军亲手做的,山楂是从康城带回来的,比别处的更大。你来尝尝。” 月秋秋的眼里,有了一些异样。我当然清楚,她对于常云昇,始终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情思。这是她的心事,我也不道破。但我知道,这或许比药物还管用。 端姨娘说道:“这云昇,居然也会做这些琐事?看来对你是真的用心了。” 端姨娘将月秋秋扶起,斜躺在榻上。我取下一颗糖葫芦,放到月秋秋嘴边。月秋秋带着微笑,深深地看着糖葫芦,好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都舍不得吃。我劝道:“你放心,这还多呢,快吃吧。这吃了最是开胃,你的胃口好了,自然人也好了。” 月秋秋点了点头,轻轻地咬了一口,说道:“好甜啊。”然后又笑了,我们也都笑了。 我走出端姨娘的院子,这两日天气回暖,草木都有了萌发的意思。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莲生说道:“可怜秋秋,她这一辈子,总是在这个院子里。” 莲生说道:“也真是啊,前几天,她想逛庙会,都没能去成。她从前还说,要和小姐你去云水窝看看呢。” 这日月晓婵又出门了,参加了哪一家的宴会,又得了一些热闹。回来后,我便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最是儒雅知礼的南风遥公子,居然动手打人了。 我一听,自然是不信的。南风遥一向斯文,讲究礼数,不要说打人,就是脏话,他也从来不会说的。 月晓婵却在我面前起誓,说是千真万确的,席上的人都亲眼看到了的。好像是因为,有人说了谢苏苏的不是,说谢苏苏现在不是京城第一美人了满脸的包,已然是嫁不出去了,就算是白送了他,他都不要。 其实这几天,关于谢苏苏的流言,到处都是。也难怪,谁叫谢苏苏从前过于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前两日在宁王府的事,也遍京城了,看谢苏苏如何还有人出来见人。 那南风遥听得别人如此议论他的心上人,忍无可忍,便将那带头的人打了一顿。虽说南风遥看起来没什么威力,但怒火攻心,那人的伤势却也不轻。 那人的家世,不如南府。但是,堂堂太子伴读,居然当着众人,做出如此之事,还是成了最大的新闻。不少恋着南风遥的小姐们,都更加痛恨谢苏苏,诅咒谢苏苏顶着一张烂掉的脸,再也嫁不出去。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却也没有欢喜,更没有幸灾乐祸。对于我来说,南风遥是我第一个有好感的男子,虽然我也曾怨恨过他,但是如今早就烟消云散了。 而谢苏苏也与我不对付,她屡次挑衅我,挖苦我,这个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和别人一样,冲上前去,踩她几脚呢? 但是不能够,我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对于南风遥,反而有两分敬意了。他对谢苏苏的爱意,倒是让人意外。 从前,我以为,他爱上谢苏苏,完全是因为谢苏苏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如今我才发现,南风遥的爱,也并没有那般肤浅。原来,爱与不爱,真的难以说得清。 想起从前和现在,我感慨了一番。我进了屋,正准备歇息,却见月锦端坐在我的床头,满脸幽怨地看着我,倒是吓了我一跳。我没好气地说:“二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月锦端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谈谈心而已。” 我命莲生先出去,烛光悠悠,我看着月锦端,早就没有了当时的盛气凌人,言语间也不再刻薄尖酸,而让她改变了的,不是月夫人的教导,而是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看来我也是小瞧了她。 要不是那个叫丁海的幕僚,想必月锦端现在也还是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想要高攀皇亲国戚,想要超越死去的月雪城。不过,她的资质确实有限得很。我原以为,月锦端是绝不可能,为了情感而受到羁绊的,谁知我却是错了。 这么晚了,月锦端找我,却是为了何事呢?月锦端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簪子,我被吓了一跳。她这是要做甚?不会是想不开吧? 见我震惊,月锦端连忙按住了我,说道:“墨渊,你且莫急,这是我送给你的。我最贵重的东西,便是它了。” 我更加疑惑地望着月锦端,她怎么想到,要贿赂我的?又有什么事,要求我呢?这么大的一支金簪,也确实是大手笔了。我连连摇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咱们是自家姐妹,何必来这一套。” 月锦端说道:“你这是看不起我的东西了?” 我说道:“自然不是,可这支金簪,是爹爹送给你的及笄之礼,我如何能要?” 月锦端脸色沉下来了,叹气道:“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算腰缠万贯,守着金山银山,又能如何呢?” 果然是为了这事,可是我能有什么法子呢?这月锦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月锦端说道:“我知道,你的门路多,认识的人也多,连公主都那么赏识你。你要找一个人,或者是向他们要一个人,都不是什么难事。” 开始捧我了。我如果真的向宁王府,打听一个幕僚,却像什么话呢?不过,眼下月锦端如此纠缠我,也实在是叫我无法。我倒不是想要她的厚礼,我更担心的是,如果她一直这样沉沦下去,定会走火入魔。 我心里想了又想,我是不会去向宁王府打听此事的。不过,让常云昇去调查一个人,定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我对她说道:“你先回去睡吧。簪子也收起来。我会想法子替你打听的。” 月锦端一听,方才笑了,也将金簪子收了起来,承诺道:“若你真办成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不容易送走了她,一时我依然没有睡意。想到月秋秋,想到南风遥,想到常云昇,我的心乱乱的。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让我感到有一些疲惫。我忽然好想回云水窝。在云水窝,有秦婆婆慈爱的笑意,她还懂得那么多,说不定会给我出主意的。 第158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我这两日不出门,但也得了不少新闻。其中最大的新闻,还是要数南风遥,一次次地上门求见谢苏苏,又一次次被谢苏苏家的下人挡在门外。更为劲爆的是,听说他已经找媒人,向谢苏苏提亲了。也真是痴情绝伦,无人能及。 我又听说,太子沧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本来圣上和皇后打算,在正月里为他举行选妃大赛。可是他一日好一日歹的,这事也只能先拖着。 但是又有人说,其实也不需要同意,选妃只是一个过场,圣上和皇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那是谁呢?众人都觉得好奇。反正不会是我。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光是这一点,就失去了资格。 湘瑟公主又托人来到月府,要我再开两副药方。我就问那来使,公主到底有什么症状。那女使便说了一通,但是她说的症状,我却觉得,与湘瑟公又主并不符。我便问道:“这样有多久了?” 那女使略一思忖,微笑道:“也是老毛病了,你就按上次的方子开吧。”女使一边说,一边又送上湘瑟公主给我的东西,我以为是钱财之物,待她走后,打开一看,却是一本药书。 看上去古色古香,还有残页,看来湘瑟公主,也真是懂我呀。我不由得笑了。别人都说,湘瑟公主不好相与,性格高傲,世人皆不入她眼,然而如此看来,她却真是善解人意。 别人也都说我,贪财爱财,给世家贵妇看病,也是图财,说我心黑。但湘瑟公主却也没有听别人的话,真是令我感动。 我开了药方,又去看了月秋秋。月晓娟出去逛街了,我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我本来想陪着她去,但是被公主的女使耽搁着,一时也没走成,后来得了药书,翻了几页,越看越爱,竟就止不住了。 莲生原在园子里,和别的丫环采摘一些酸果,准备用来酿酒。忽然她急慌慌地跑进来,说道:“常,常,将军来了!” 我一听,常云昇怎么这个时候来?虽然我人在府中,可是也不方便与他相见,不过他也不可能是来找我的,多半是来找月行山的。果然,月行山已经出来迎客了,一边走一边笑道:“云昇这孩子,必然又有什么好事。” 我站在窗前,月行山说道:“墨渊,你自去看书。我今天是约了云昇,我们要好好地下几盘棋,再谈论一些军务。你也不方便听。” 我没好气地顶嘴道:“谁要听了?你那些军务,都无趣得很,我一向对打打杀杀,都不感兴趣!” 月行山呵呵地笑着,去迎他的棋友去了。莲生也愣在那里,说道:“小姐,常将军来了,你不去见一见?” 我白了她一眼,怎么去见呀?他现在是月行山的客人呢。我只觉得有些郁闷。我还是看书罢,一会儿,月行山又派人过来传话,叫我盯着厨房,中午要多做几个菜,要挑常云昇喜欢的做。我本来是有这个意思,但是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他真啰嗦。 我正在窗前,翻着几页书,百无聊赖,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莲生说:“小姐,既然你要看书,我还是离你远些吧,免得扰了你。”于是,她又跑开了。 我觉得无聊死了。忽然莲生又跑回来,报告道:“小姐小姐,不得了了,谢,谢家的公子来了!” 这倒是意外,一时之间,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月府与谢府一向没有什么交集,谢良安跑来做甚?我问道:“谁去接待他呢?” 莲生说道:“听说谢公子是为了你才来的,老将军已经去接待了。” 这更奇怪了,我心底思忖着。谢良安对我,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但是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胆,直接登门造访吧? 既然是要找我,月行山不得不中断了下棋,亲自去接见。常云昇便被晾在了那儿。我命莲生给常云昇端了一杯茶去,莲生回来后,说道:“小姐,他们这棋下得呀,常将军局局输。老将军可高兴坏了。” 我想,这常云昇,还真是会扮猪吃老虎呢。他也知道,要是他多赢两把,月行山就没有了兴致,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将他赶走。到那时,可能他连中午饭都没得吃。 莲生又说道:“小姐,我告诉常将军了,说谢公子来了。他可紧张了,那眼神像要吃人。” 谢良安到底来做什么呢?我想了又想,也就想到了。估摸着,那谢苏苏的脸,找遍了京中名医,还不见好转,于是来找我了。 莲生于是向前厅的丫环打探,还果真如此。谢良安备了不少礼,只求我医治谢苏苏,若治好了,另有重谢。谢苏苏倒也是幸福,有两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一会儿,月行山派人来问我,能不能接这笔单子。我心想,若是不接,倒显得我小气。虽然我对谢苏苏没有好感,但看在谢良安的份上,我也可以不计前嫌的。 我把话传了出去,又觉得有些不好。若是将谢苏苏治好了,倒是好说,但若是没有治好她的脸,会不会谢良安和南风遥都会怪我,觉得我是故意的呢?但是既然说了,也就试一试吧。 快到中午了,听说月行山又留下了谢良安。用莲生的话来说,月行山越看谢良安,越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俨然已经忘了,等在那里,和他对弈的常云昇。我不由得哑然失笑,觉得今天可能有好戏上演,只是可惜,我不能看见了。 我把书放下了,特意去厨房看了看,叫他们多做几个菜。很快到了饭点,谢良安果然也没有走,月行山一个人,便在前厅招待他们,又命丫环烫了酒,要与二人喝几杯。 谢良安连连婉拒,说要回去了,月行山却不肯放他走,说必须吃了饭才能走。谢良安见状,只好坐下了。 我虽然人在后面,心里却系挂着前方,一有动静,就让莲生告诉我。莲生也是个爱热闹的,干脆和前厅的丫环换了值班,让那丫环先去吃饭,她自己先顶着。 我又不方便,直接去前厅,只好在一旁等着消息,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月夫人刚好经过,见到我这副样子,眼神有些冷,说道:“墨渊,你父亲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家里搞起应酬来了?” 我见月夫人眼神中,有着探询的意味。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一上午,我都在看书呢。” 月夫人看了看我旁边的药书,说道:“看书自然是好的,但你也把《女德》,《女训》之类的好好看看啊。你还是挺不错的,但是人要追求完美,况且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嘛。” 我连连点头。现在我变得乖觉了。对于月夫人的话,若不想听,便左耳进,右耳出,让她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想修理我的心情,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了。 月行山和常云昇,谢良安这顿饭,吃得未免有些久,听说主要是喝酒去了。过了两三个时辰,莲生才跑回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我说道:“那二位爷,可算是走了!” 莲生便开始对我叙述了一番,刚和席间发生的事。谢良安和常云昇争着为月行山敬酒,三人就这么喝起来,菜还没怎么动,就只顾着喝酒了。 谢良安再三感谢月行山,说谢苏苏的病,就拜托我了。常云昇一听,也不示弱,提到最近受到的赏赐,其中有一瓶西域进贡的好酒,改天让人送过来孝敬月行山。月行山可乐坏了,完全无视饭桌上的剑拔弩张。 我问道:“我爹呢?” 莲生道:“喝倒下了,回屋歇着了。常将军还好,自己也回去了。那谢公子也喝醉了,常将军说要亲自送他回府。小姐,你说热不热闹。常将军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吧?” 我笑道:“他能有什么坏心思?难不成还能把谢公子丢进河里去?” 莲生笑道:“他心里未必不想这样做。” 第159章 为死对头治病 既然答应了谢良安,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马车,前往谢府,为谢苏苏治病 。出发之前,我又去看了看月秋秋,她还没有醒来。端姨娘已经在煎药了,得知我要去谢府,端姨娘有些不放心,说道:“你有把握么?” 我倒也不敢说有把握,但事情不去做,又怎知道有没有把握呢?端姨娘笑道:“也对,凡事总要试一试。不过听说,这谢家的小姐,脾气可是很不好。” 我笑着说道:“确实是糟糕透顶了。不过,我也不怕。” 我带着莲生,时间尚早,天色也只是微亮。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前些日子,为了月秋秋的身体而担忧,这两日她的病情稳了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揭开车帘,颇有兴致地望着外面的景致。雍城的冰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街边的树木,已点染了微微的绿意。时间倒是过得挺快。 我正感慨呢。忽然听得一声“吁”的吆喝声,只觉得马车一震,便停了下来。我连忙问马夫:“前面怎么了?” 马夫说道:“没什么,是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不由得更好奇了,睁大双眼四处张望。很快,一个披着白狐裘的男子,来到我们车下。我一看,这不是南风遥么? 他还是那么干净,漂亮,像是从天上降落的神仙。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已经猜到了他前来的目的。说不定,他已在我的必经之路,等我很久了。 我笑道:“南公子,别来无恙。有什么事吗?若无事,请让我先行,若有事,今儿也着实不得空呢。” 南风遥抬起头,那是一张白净而无可挑剔的脸,我低下眼睑,但很快又抬起头来,笑得更容了。 南风遥却有些惭愧似的,支支吾吾道:“墨,月小姐,你这是要去给苏苏治病么?” 果然是这事,我点点头,说道:“南公子果然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南公子前来,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南风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半晌才说道:“就,就是,其实,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我,” 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有数,说道:“南公子,不必紧张。我既然是医者,就必然竭尽全力。虽然谢小姐和我有过过节,但是谢府财大气粗,我若治好了谢小姐的顽疾,必然能得到厚礼。试问我又怎么会与钱财过不去呢?” 南风遥听了我的话,想说什么,却又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然后说道:“是的,自然是这样。” 我又说道:“南公子,我要先走了。我与谢府的人约好了,早点过去。” 他一听如此,连忙为我让路,我才放下车帘。莲生满脸诧异地看着。 马车一走,莲生便询问道:“小姐,这南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呀?他在这里,也不知等了多久了,你去给谢小姐治病,他上什么心呀?他就喜欢谢小姐,喜欢成这样啊?” 莲生的眼睛都看出来了,这南风遥对谢苏苏,那确实是用情至深。不过,他半路来拦截我,却不只是喜欢谢苏苏那么简单。 他是在担心,担心我对谢苏苏不利。一来我与谢苏苏素来不和,二来嘛,南风遥肯定觉得,他曾经伤害过我,那么我应该会报复他身边的人。可笑,他果然一点都不了解,更不相信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明白,这南风遥如此俊朗,优秀,还是太子伴读,又怎会爱上这么一个跋扈而肤浅的女人?唉,也许是我不懂谢苏苏的魅力吧。 又过了一会儿,便到了谢府。才到大门口,却见谢良安已经在那里迎候了。我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谢良安笑起来的样子,平和而儒雅,不知这两兄妹,怎的性格天差地别。太史令谢大人不在府上,谢良安说道:“请前往花厅,喝喝茶,暖暖身子,再去给小妹看病吧。” 我说道:“谢公子客气了。我们也不渴,如果谢小姐方便,就先看病吧。免得耽误久了。”谢良安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茶已经备好了,请月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既然如此,我与莲生,便随他去,饮了两盏茶。这时,谢苏苏也由丫环搀扶着,缓缓地走了出来。她蒙着面纱,一言不发。我也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小姐好。” 她懒懒地应了一声,便坐在我面前,屏退了所有丫环,才肯揭下面纱。她的情况颇为严重,她看向我的眼神,也写满了不安和痛苦,甚至不敢和我对视。 我也并不特意看她,只当是一个寻常病人。她又看了看谢良安,谢良安笑着冲她点点头,她的眼神里,便又少了些慌乱。唉,要是我有一个这么温暖的兄长,也很好啊。 我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已然有了数。谢苏苏这病,倒也不是特别难治,但有一味药,却是极难得的,雍城并没有。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谢良安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月小姐,情况很严重么?” 我笑道:“不是。只是有一味药草,却需要谢公子去找寻。” 谢良安忙问:“什么药草?就算价值千金,我也要寻来。” 谢苏苏扫了我一眼,说道:“月小姐,能治还是不能治,你给个准信儿,不要故弄玄虚。” 咦,果然还是谢苏苏啊,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半点求人的态度,我不由得笑了。 谢苏苏见状,不满地说:“果然,你就是来嘲笑我的,哥,你让她走,我,我不治了!” 谢良安一见谢苏苏的脾气又上来了,连忙亲自将面纱替谢苏苏蒙上,然后唤丫环过来,交谢苏苏带走了。莲生也过来了,我说道:“谢公子,府上的茶,果然是好极,我还想喝两杯,可好?” 谢良安笑道:“自然是有的,多谢月小姐看得起。”他连忙唤丫头换新茶来。然后又关切地询问,谢苏苏的病究竟怎么样。我想了想,说道:“谢小姐的病,要想根治,需得从两方面着手。” 此时,莲生也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笑道:“谢小姐的病,一是心火太甚,需得清心静气,最好平时多读读书,比如经书也是可以的。只要心静,病自然就减了大半。” 听了我的话,谢良安面有难色,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的,只是,恐怕很难。不过,我会尽力地试。” 我又说道:“还有一样药材,叫作霜头,你去寻吧。寻得了,再来叫我。我自然就可以开方子了,治病也就不难了。” 谢良安一听,连忙称谢。我说道:“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便回去吧。” 谢良安说道:“如此麻烦月小姐,吃了午饭再走吧。” 我连忙婉拒,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早着呢。谢良安便送我们到府门外。刚到门口,莲生却兴奋地叫出了声,“长勇!” 我一看,可不是长勇吗?长勇说道:“将军让我来候着呢。说今儿请小姐过去吃饭。秦公子和阿英都得空。” 莲生自然乐坏了,谢良安目送我们离开,莲生凑在我耳边,说道:“常将军这是做甚啊?好像生怕你进了谢府,就出不来了似的。” 长勇一听莲生的话,笑道:“莲生的话没错。” 我笑道:“纵是错了,难道你敢说一个不字?” 一路奔向常府。原来常云昇一早就上朝去了,但是吩咐了长勇,在谢府门前守着,等我出来。若是出来得早呢,就叫我去府上吃饭。 所以,我到常府的时候,只看到了常云山,秦有时和阿英他们。他们已经忙活开了,都不要丫环婆子动手,说是要自己做一餐饭菜,开心开心。我看他们是闲惯了。 我是不想动手的,就等他们做,做好了,端上桌,差不多中午了,常云昇也回来了。他说自己也要做一道菜。我们嫌懒得等,便说算了。他却不依。 好吧,就由他折腾,倒也没过多久,他果真做出了一道菜。却是清汤鱼丸,可把我乐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物。 我笑得合不拢嘴,秦有时对其他人说道:“咱们还是别吃这道菜了,就让墨渊一个人吃好了。”他们也都点头。 想到常云昇这么有心,我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呢。他们自然是羡慕得要死了。 第160章 皇后召见 自从我给谢苏苏开了方子以后,谢良安就忙着找寻那叫作霜头的药草。但我知道,这种药草,雍城根本没有。但我不能直接告诉他,那样的话,他未必会信我。 我回到月府后,端姨娘听说了此事,说道:“是不是非这一味药草不可呢?有没有别的可以替代?” 我摇了摇头,其它的药草,都可以不要,却唯独少不得霜头。 过了三天,谢府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是谢公子满城寻找一味叫霜头的药草的事,倒是不胫而走了。 第四天,我被谢良安请了过去,他兴冲冲地令人取出一味药草,说:“月小姐,请看看,这是霜头吗?这是我在街上遇到的一个奇人,我看这药草的样子,也和你说的有几分像。” 我看了一眼,果然谢良安被骗了。我说道:“谢公子,霜头这药草,生长在潮湿多雨的地方,而且往往是在悬崖峭壁才得一见。我也只是听说,却没有真正地见过。” 谢良安一听,大为失望,说道:“我倒也不是为了那些银子,可是如果治不好苏苏的脸,我的心里如何能安定呢!” 我看着谢良安着急的模样,说道:“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地方叫作云水窝,便能找得到这种药草。” 谢良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我想了想,说道:“其实,令妹的病,不只我能治,还有一位秦公子,也可以治得的。他从小便长在云水窝,对于霜头这味药草,自然更了解。” 谢良安听后,当下表示,要去拜访秦有时。得知秦有时是常云昇手下的一名军医,他又怔住了。但我知道,为了谢苏苏,他一定会去找秦有时的。若是秦有时有别的药草可以代替,那也罢了。 我告别了谢良安,他连声道谢。我叫他千万不要再被人骗了。我回到月府后,又听说南风遥也没有闲着,成天到处打听霜头,好像也被人骗了一两次。谢府上的霜头,有些就是南风遥派人送来的。 我派莲生去常府,告诉秦有时,若是有人来找他,给谢苏苏治病,一定要稳如泰山,而且,就算那味霜头,可以有别的药物代替,也绝不代替。莲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道:“秦有时无权无势,一心想要追求南亭雨,从前也为南亭雨付出了不少,却被南风遥无视。现在,是该南风遥求秦有时了。” 莲生傻傻地问道:“那究竟有没有什么,可以替代霜头呢?” 我笑了笑,说道:“我开的药方,是没有的。但换个人开方子,就不一定了。毕竟秦有时和我,也不可能长着相同的脑子。” 我正感慨着,却听到月夫人找我。我连忙赶过去。月夫人看了看我,说道:“听说你最近在忙着医治谢家小姐?” 我点了点头,月夫人笑道:“今儿我进了宫,皇后在席间提起了你,特意提及,她明天想见见你。就在御花园里。” 皇后想见我?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月夫人说道:“太子尚未成婚,墨渊,若你能入了皇后的眼,自然是前途无量。” 我觉得不可能,毕竟我未与皇后见过,皇后看上去,也不喜欢我。再说了,月雪城当选为太子妃,却早早死了,他们自然不会再青睐月府的女儿。月夫人还是清醒点的好。 月夫人说道:“明天你要妆扮得清雅一些,皇后不喜欢过于妖艳的女子,但也不可太素。你的耳坠,也不要那种带流苏的,还有发簪,也得简单大气一些的。” 我无所谓地应着,心里有些不安。对于皇宫,我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总觉得一走进去,就浑身不自在了。但是既然是皇后传召,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第二日,我没有带莲生,月夫人将她身边的刘妈妈派给了我,毕竟刘妈妈见多识广,可以提醒我。我更觉得别扭。 终于进了宫,在御花园坐了好一阵,皇后才缓缓而来。我连忙起身拜礼,皇后笑道:“墨渊,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怪不得连湘瑟都喜欢你。” 我连忙说道:“多谢皇后夸奖,湘瑟公主过奖了。” 皇后令人上茶,摆了几盘果子,我不知她的意思,也不敢与她对视。她笑道:“本宫闻得,你也是个有胆量的女子,怎么今日一见,倒是扭捏起来了?尽管放开,这皇宫也便如你的家一般。” 我连忙笑着。皇后说道:“你生得很是不错,云昇那孩子,也是三番五次,想要求旨娶你。但是圣上说了,云昇年纪还小,等个一年两年也不迟。你呢,是月将军的爱女,自然也配得上他。” 我想不到,皇后一来,就说起了我的私事,我倒不知如何接话了。我便道:“圣上说得对。” 皇后又说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为公主开了药方?” 我一愣,便点头应道:“是这样的,公主说她有些失眠,人也容易失落。”皇后听了,略一思忖,说道:“你的医术,确实很不错。你给公主开的方子,自己还记得吧?” 我望向皇后,不解其意,便点了点头。皇后又道:“那你将这个方子写一写吧。” 这时,已经有宫女递来纸和笔墨。我便写出了那副药方。皇后看了看,说道:“我也略懂医术,你开的方子,其实和宫里的御医,也开得差不多呀。” 我连忙说道:“小女子哪能和宫里的老御医们相提并论呢。不过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皇后听闻,又笑了,说道:“湘瑟公主果然是没有看错人。不过,据我看,你的医术,其实也不佳。”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便紧张了起来。皇后说道:“你看公主的模样,像是失眠,易困之人吗?” 我说不出话来,湘瑟公主确实精神不错,面色也挺红润的。我只得嗫嚅道:“公主说,这是为别人开的方子,那人不方便当面找我,所以,就让公主讲一讲症状,也是一样的。” 皇后说道:“罢了,今日便如此吧。你也早些回去。以后再有人找你开方子,一定要记得,药这东西,不可以随便开。你这开方子,倒是大笔一挥,要是害死了人,却如何是好?” 我赶紧下跪认错。皇后虽然依然在笑,我却感到了,她的眼神之中的寒意。待皇后走后,我甚至都忘了站起来,是被刘妈妈扶起来的。 刘妈妈说道:“小姐,你到底是年轻,能与宫里少些反葛,就要躲开。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夫人。看皇后这样子,她也不会追究下去。可是你要长教训啊。” 我看着刘妈妈关切的眼神,忽然间,觉得她是我在这皇宫之中,唯一的依靠,感动得差点落泪。 今日进宫,闹了一场心惊。回到月府后,众人纷纷围上来,打听皇后召见我做什么。刘妈妈替我解围,说没什么要紧的事。皇后听闻湘瑟公主和我要好,就想见见我。 莲生见我情绪不高,说今天见过秦有时了。那谢良安也去找秦有时了。但秦有时说了,自己是常云昇的手下,医治谁不医治谁,得听常云昇的安排。而常云昇今天也入宫了,谢良安在常府坐了大半日,也没有等到常云昇。 第161章 紫珏郡主作妖 我又听说了一件事,最近秦有时出门,险些被人掳走。秦有时出门,也是想去南府的,但是走到半路,马车出了问题,他赶紧下车检看,却被人用黑色袋子蒙了头,他慌得大声呼救,好在应知天就在车里,马上救下了他。 自从回雍城以后,秦有时就不敢独自一人出门了。就是有时,貌似是他一个人,其实后面也跟着其他的人。他们还笑话他,说光天化日,哪里就有人敢抢劫你了? 秦有时在雍城也没有仇人,甚至连认识的人也不多。而如此明目张胆地抢人的,除了紫珏郡主,我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过了这么久了,难道她对秦有时还不死心吗? 我赶紧跑到常府去看看,秦有时果然在府里,常云昇也在。常云昇说道:“有时,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在府里,那紫珏郡主也不敢到这里来抢人。” 秦有时皱着一双眉毛,无奈地说道:“唉,只怪我长得太好了。徒添了多少烦恼。”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改一贯的语气。 紫珏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据说长公主有好几个女儿,但紫珏郡主是最受宠的。长公主嫁过两次,紫珏郡主是她和后面的夫君所出,据说其貌若潘安,虽只是一个小官吏,但长公主硬是将其招为驸马,两人恩爱多年。 看来,紫珏郡主好色的毛病,也是遗传来的。 紫珏郡主今年十八了,比秦有时还要大两岁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最要紧的,是据说紫珏郡主从小飞扬霸道,蛮不讲理,想要得到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对她来说,秦有时也不过是一个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要得到。 我感到脑瓜里乱轰轰的。但是我又忍不住开起了秦有时的玩笑,说道:“有时哥哥,你若嫁给了紫珏郡主,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只管享用富贵就好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呢。” 秦有时恨恨地说:“这富贵我不稀罕。便是公主,我也不能高攀。” 我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这才是我的有时哥呢,有志气。” 这时,有丫环来报,说是有人找秦有时,一时众人面面相觑。不会吧,难怪紫珏郡主竟如此嚣张,为了一个男子,居然直接上门来抢了。我看了看常云昇,秦有时已经躲到常云昇身后了,一边说道:“要不,我先进去躲躲吧。” 阿英站了出来,说道:“我去看看,什么郡主,如此不要脸,没有见过男人么?这是在京城,真是没有王法了么?” 我发着牢骚道:“王法自然是有的,但王法也是分人的。比如对于郡主,王法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英正气凛然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郡主呢!” 阿英一边说,一边前往相迎,常云昇笑着,用欣赏的眼神看着阿英,说道:“阿英身上的这股正气,真是很难得的。”他又摇了摇头,“但只是官场之中,这样的人太少了。” 秦有时吓得花容失色,很快阿英领回来的,却是谢良安。这人还真是执着,居然又找上门来了。看见我在,他喜出望外,说道:“太好了,月小姐也在。”常云昇微皱着眉,说道:“你究竟是来找谁的?若是找月小姐,也不该到这里来呀。万一她不在呢。” 谢良安连忙说道:“我是找秦公子的。听说小妹的病,秦公子也能治得?” 秦有时说道:“这可抬举我了,我连令妹的面都未见过,如何治她的病呢?” 秦有时又说:“虽然墨渊也给我讲过谢小姐的病情,但是若要真想医治谢小姐,我也没有别的良方,还是墨渊的最稳妥。只是药中的那一味霜头,谢公子,云水窝的悬崖畔,或许生长着有。就请谢公子派人前去采摘吧。” 谢良安一时懵了,问道:“云水窝是个什么地方?我竟从未听说过。” 我们便告诉它云水窝的位置,谢良安一听,面露难色,说道:“这事恐怕太难了,我府上的下人,虽说也有几个会些武艺的,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就能找得到呢。” 常云昇已经吩咐人端来了茶水,谢良安一脸焦虑的神色,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常将军,可否请你,派几个武艺高强的人,代为找寻?放心,我一定会给足酬谢的!” 常云昇笑笑,说道:“谢公子,我和我手下的人,端的是朝廷的饭碗,若是我让他们擅离了职守,去做无关紧要的事,只怕圣上怪罪下来,我也担当不起。” 我说道:“谢公子,你也不必着急。我先开一些药,让谢小姐先吃着,虽不能痊愈,但也可以起到一些疗效。至于霜头,我相信只要价钱给得高,总会有人去为你寻找。外面也有一些江湖人士,你可以找他们试试。” 谢良安一听,也不好再多说,道了谢,便离开了。阿英不解地说道:“墨渊,有时,咱们云水窝,不就是有霜头吗?我们若去采,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道:“就算我们去,也未必能采到。阿英你和云昇自然是没有问题,但你们能走得开么?” 阿英看了看常云昇。常云昇说道:“别看我,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好了,歇个三五日,也不成问题。” 阿英说道:“我歇个三五日,然后回去找霜头,治那蛮横不讲礼的谢家小姐?我又不是爱财如命。” 我看着外面一地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别急,还会有人来的。” 阿英不解,不一会儿,果然,又有人来了。这一次,还是找秦有时。 不出所料,是南风遥。南风遥来,也是为了谢苏苏的事。他有些尴尬地笑着,云水窝是个产奇异药草的地方,南亭雨的病能治得差不多,也是秦有时的功劳。如今,南风遥又为了谢苏苏来了。 南风遥堆着满脸的笑,说道:“秦,秦公子,请你,回一趟云水窝吧,苏苏的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秦有时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你爱她,便爱她任何时候的样子。就算她的脸毁了,你也不会嫌弃她吧?” 南风遥应道:“这个,自然是的。不过,如果苏苏的病好不了,她可能也活不下去了。我求求你了,行不行。”南风遥一边说,一边竟要给秦有时跪下。众人连忙将他拉了起来。 秦有时冷笑道:“往日我求你的时候,你是如何对我的?” 南风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辩解道:“这是两码事。若你真能治好苏苏的脸,除了这件事,其它的条件我都答应。” 秦有时一听,转身便走,众人都没有拉住。南风遥又看向我。我连忙说:“我不知道那东西究竟长在哪里的。其实南公子也可以自己带人去云水窝找啊。云水窝也不是很大的地方,有志者,事竟成。” 南风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见求了一阵,也没有结果,便讪讪地走了。常云昇说道:“你们当真是不愿意救谢苏苏吗?” 我无奈地看了看他。不能怪秦有时,他曾经那样掏心掏肺对南风遥,可南风遥是如何待他的呢?而我,虽然愿意救谢苏苏,但是霜头那味药草,我还真找不着。 我只见过,秦婆以前晒晾的干药草。后来云水窝一个妇人被火烧坏了脸,便是秦婆配的药方,便将那药草用尽了。 我愿意救人,但我也没那么伟大呀。 第162章 准备回云水窝 这日,宁王府的大儿媳卿玉颜请我去府上坐坐。月锦端一听,催我赶紧去,还叫我向卿玉颜打听一下丁海。我不胜其烦,说道:“丁海只是一个幕僚,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去打听一个陌生男子呢!” 前些日子,我还在想,是不是找常云昇打听一下丁海。后来又觉得不妥,还是罢了。 月锦端不满地说道:“墨渊,你倒是和常将军你侬我侬的,却一点也不关心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姐姐了啊。” 哟,还会给我戴高帽子了啊,我真是要谢谢她。我说道:“再说吧。”月锦端说道:“墨渊,我拜托你了啊。” 我来到宁王府后,丫环将我领至后花园里。却不见卿玉颜,我正纳闷了,亭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却原来是湘瑟公主。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湘瑟公主笑道:“我在宫里怪闷的,就想出来透透气。别的地方也不大方便去,便往这里来了。” 我笑道:“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湘瑟公主令人上茶,看了看我说道:“听说前两日母后召见你了?所为何事?” 我便如实相告,湘瑟公主说道:“母后倒是的,什么事情都要过问。” 我看着湘瑟公主,她的脸色很好,我便试探着问:“公主大安了?” 湘瑟公主品着茶,说道:“其实不是我,是太子沧霖病了。宫里那些大夫的药,都没什么作用。倒是你的药好,沧霖说很有效果。如果母后却觉得,沧霖是任性,放着满宫的御医不用,却偏只用一个女医的方子。母后说,若是沧霖再有什么不适,服侍他的御医,便得脱一层皮下来。” 湘瑟公主说得倒是平静,我却听得有些心惊。虽然我也不知,沧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皇后这一招,以御医的安危相要挟,必然使沧霖有苦说不出。 湘瑟公主又道:“不过,你的医术倒是真的很不错。就连紫珏郡主都提到了你,那是宫中家宴,紫珏郡主可是将你好一顿夸呢。” 我一时更心惊了,连忙问道:“她夸我做甚?” 湘瑟公主道:“她夸你人漂亮,夸你医术高明,她还说了,过几日还想邀你呢。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她要在府中举办宴会,要办得特别隆重,要请遍京中名门贵女。” 我一听,简直倒吸一口气,我才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交集呢。我便淡淡说道:“紫珏郡主啊,我和她并不相识啊。” 湘瑟公主说道:“这个紫珏郡主,是我的表姐,从小任性霸道,我并不怎么喜欢。” 我一听湘瑟公主这样说,心里如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我说道:“虽然承蒙紫珏郡主错爱,但是我真的担不起呢。” 湘瑟公主又说:“无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这个表姐,真的不像话,两年前看上了一个男子,人家已经成婚了,她非逼得人家休了发妻,结果那男子誓死不从,夫妻俩双双喝毒药死了。” 我一听,觉得更可怕了。那么说,这紫珏郡主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必须要弄到手的?那秦有时该怎么办呢? 我见湘瑟公主如此说,也便不装了,说道:“其实郡主最近又相中了一个人,那人是我的至交好友。” 湘瑟公主微笑道:“正是了。其实我多少也听了一些。其实,若是一般的人家,自然是拿紫珏无法的。但我听说了,你那朋友,是常将军的心腹,也不是紫珏郡主一句话就可以得到的。” 我心内十分感激,对湘瑟公主说道:“多谢公主告知。对了,我这几日也闲来无事,许久没有回云水窝了,我父亲前一半日子在雍城时,受了些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我要回去,找寻一些灵药。” 湘瑟公主便问我,云水窝是什么地方?我回答道:“那是一个有山有水有云,长满了花和草的地方。” 湘瑟公主一听,面露神往之色,说道:“那倒真是一个好地方。我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我说道:“从前我在云水窝时,却日日盼着,能来雍城看一看呢。” 我们又喝了一会儿茶,说了些话,我便回府了。我先去看了月行山,拿的出了自己酿制的一坛好酒。月行山正在书房里看书,纹风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中。 我拍了一下他的背,月行山回过头来,眼睛却仿佛有湿意,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说道:“爹,你怎么了,看什么书了?” 月行山连忙将书卷合上,我已经瞥到了,那书页上,似有斑斑泪迹。什么书这么感人吗?难道月行山应该看的,不是兵书吗?我又瞄了那封面一眼,却是一本《诗经》,月行山粗犷的表象下,居然有着一颗文艺的心! 月行山说道:“有虫子进了眼睛,这天气暖和了,小虫子也多了。”一见我放在桌子上的酒,他又不禁眉开眼笑。 我说道:“爹爹,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吧?” 月行山看着我,仿佛在找寻我的动机,他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说道:“墨渊,你是要为我配药么?不是已经吃过好多副了嘛。旧伤啊新伤,好不了的。” 我说道:“云水窝出产奇异药草,我回去配几副,必然会有更好的效果。” 月行山笑了,说道:“你这孩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回去玩是吧?” 我撇着嘴,缠着他问道:“你就说嘛,行不行嘛。” 月行山道:“自然是没问题啊。我的墨渊多孝顺呢。何况,正月就是该玩的嘛。还有秦婆,照顾你那么多年,该回去看看。我替你备一些礼,你给秦婆带回去,你自己也看看,买些什么东西,孝敬孝敬秦婆。” 我一听,乐得要飞起来了,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好父亲!只要他一开口,月夫人那里,就不是问题了。 到了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带给秦婆婆的东西。虽然月行山已经对月夫人提了此事,但我还是决定,亲自跟月夫人说一声。 月夫人正在描眉,就算是夜里,她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一不满意,就对着镜子补妆。不得不说,月夫人真的很漂亮,然而月行山对她,总是淡淡的,无视她的美。 月夫人见我进来了,说道:“听说你要去云水窝了?也好,多采一些药草,你父亲身上的伤,需得用心医治。代我向秦婆问好吧。” 我答应着,月夫人又说:“也别回去太久了。那穷乡僻壤之地,待久了,只怕脸也晒黑了,手也磨粗了。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在园子里长大的,你却是从山窝窝里来的,传出去多不好听。” 我心里只觉得好笑,当初送我去那里的,不正是你吗?月夫人见我脸上有笑意,大约也猜中了我的心思,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我叫刘妈妈熬了些红枣当归汤,最是养颜补气血的,你也试试?叫锦端也喝一碗。” 我答应着,一想到很快就要回云水窝了,一出门,我的脚步都变得分外轻快了。 第163章 马车上狂撒狗粮 我这次回云水窝,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对,云水窝对我来说,就是第一故乡,虽然雍城再好,也比不上云水窝的那些山山水水。我当然也不会一个人回去。 这一次,我要带上莲生,还有秦有时。我问阿英回去不,但显然,阿英并不喜欢云水窝,也没有荣归故里的想法。 倒是常云昇坐不住了,说道:“我也去。近日也无甚要紧的事。阿英就留下来,我倒是想要出去走一走了。” 秦有时说道:“将军,你不必去,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常云昇说:“有时,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两个人了?你若不知好歹,我便让你留在府上,等着那紫珏郡主来抢人。” 秦有时一下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将军你误会了,我们这次回去,是为了采一味稀世的药草。又不是为了玩的。” 常云昇说道:“既然那药草如此难寻,我怎能放心呢?再说,云水窝那地方,和梁国边界也隔得不远,我就算是去看看,也不算得私心。上次圣上还说了,这两年边境稍微太平了一些,却也不可怠慢。” 秦有时连忙道:“将军一心为了国家,这个是自然的嘛。” 看着毒舌的秦有时,不得不在常云昇的面前败下阵来,我又觉得好笑。就这么说定了,我带上莲生,常云昇带上长勇和秦有时,第二天一早便出发。 我与莲生乘坐一匹马车,其他的男子则乘坐另一匹。莲生有些不乐意,说道:“小姐,这一路上,我都不方便和长勇说话,真是无趣。”我见状笑道:“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无趣?那你自己去前面那一辆马车吧。” 莲生笑道:“小姐,我是为了你啊,不如我和长勇坐一辆马车,你与将军坐一辆马车,这样方便说话呀。”感情莲生这是将秦有时忽略掉了。也是,谁叫他是单身狗呢,他就不该来的。 他要是被紫珏郡主抢了去,说不定还能得到泼天的富贵。现在呢,看得起他的人,他不要,而南府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他却对那个病弱的小姐走火入魔。这怪谁呢? 我和莲生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小半日时间过去了。大家将马车停下来,出来透透气,又拿出一些现成的食物,就在山林里吃了起来。 已经是春天了,虽然春光未浓,却也嫩绿点点,鸟啼阵阵,叫得人心湖荡漾了。我和莲生胃口大开,就盘坐在草地上,大快朵颐起来。 常云昇则带着长勇到附近走了走,回来时,常云昇怀里带着一只野兔子,我和莲生欢呼起来。长勇说道:“将军便是不用弓也不用箭,便能徒手打老虎,小小一只兔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常云昇笑道:“长勇你也会吹牛了。” 长勇搔着头笑道:“将军,我这是为你造势啊。” 常云昇笑道:“你小子,我还需要你造势?”众人便哄地笑了。常云昇说道:“好久没有这样惬意了。雍城的正月虽然热闹,到底不及郊野之外更为有趣。记得第一次抓野兔子,我才只有十来岁。墨渊,你在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我忽然愣住了,手里的食物也不香了。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我想起自己的十岁,我在做什么呢? 那时的我,父母离了婚,母亲心情不好,经常拿我出气,而我在学校里,也总是受到欺凌,但是,不对呀,我是月墨渊呀,我的十岁,应该是在云水窝,脸上顶着一大块黑糊糊的胎记,人见人嫌,除了秦婆婆和秦有时,阿英,好像别人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正沉思着,秦有时忽然说道:“墨渊的十岁啊,我最知道了。将军,我可以慢慢地告诉你。” 但是常云昇没有理会他,反而对我说道:“墨渊,我知道,你的过去,一定过得很苦。”常云昇一边说,一边冲着我微微地笑着。 我瞬间觉得更受不了了,不行,我不能失态。虽然我有点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抱过常云昇手中的兔子,抚着兔子柔顺的毛,说道:“冬天终于过去了。小兔子再也不怕冷了。” 秦有时在一旁笑道:“也长肥了,墨渊,你记得吗?我最会做风干兔肉了,你们也都爱吃的了。” 他这话简直大煞风景,我将兔子放在草地上,它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秦有时拍腿道:“墨渊,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兔子肉不香么?” 我撇嘴道:“我现在和你说兔子,你却和我说兔子肉,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嘛。” 秦有时又委屈起来了,说道:“看来我还是闭嘴吧,一说话就讨人嫌。将军嫌我,你也嫌我,长勇,你该不会嫌我吧?” 莲生大笑道:“越是嫌你,才越是喜欢你嘛,我就嫌弃长勇得不行。” 长勇悲催地说道:“莲生,你,你居然嫌弃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了?”莲生马上回道:“你不好的地方可多了,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你眼睛长得那么大,有时候看人就跟瞪人似的,你吃得太多,吃饭的时候,还会发出好大的声音,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一点也不好看......”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莲生居然如此吐槽长勇,她不是那么喜欢他的嘛。但是,莲生说完以后,却笑嘻嘻地看着长勇,说道:“我就是想要这样的你,你身上不好的地方越多,我的心里越是踏实,这样,就没有人会抢走你啦!” 这是什么逻辑,也不知长勇听了,是喜是悲。秦有时说道:“我们还是上马车吧,早点赶路要紧。到了云水窝,你们再慢慢说。” 我和莲生都舍不得走了,在他们的催促下,才上了马车。可能是在地上多坐了一会儿,又行了一些时候,我忽然觉得肚子开始不舒服了。 莲生要让马车停下来,但是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如果不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山镇,就只能在山间过夜。 前面马车上的常云昇一听说我不舒服,连忙下来问我,见我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他对莲生说道:“莲生,你到前面去,我来照顾墨渊。” 莲生一听,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下了马车。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将军大人,你确定会比莲生更会照顾我吗?” 我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阵恶心,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却正好吐在自己的衣衫上。我觉得万分尴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真后悔让莲生走掉。我刚想叫停马车,让莲生回来,常云昇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不必。”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轻轻地为我擦去嘴角的污渍,说道:“你自己还医病救人呢,看来你的身子,得好好调理调理了。” 我顿时有些脸红,说道:“你还是下去吧,我觉得怪别扭的。” 他却不依不饶,说道:“你这是见外了。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还是你。” 我轻轻脱掉了吐脏的衣物,顿时觉得有些冷,而我们的行李,还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常云昇见状,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我披着。我说道:“你不冷么?要是连累了你,可就更不好了。” 常云昇说道:“这算什么冷,从前在打仗的时候,落着大雪的天气,也比这穿得少多了,不也过来了?” 我微微地笑着,精神不佳,人也便不由自主地依在他身旁。车内的空气并不好闻,但我又无比依恋。常云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从前只觉得秦有时话多,却想不到,常云昇有时也跟话痨似的。我昏昏沉沉的,听着他自说自话,时不时地“嗯”一声。他忽然问道:“墨渊,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我一时之间,还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却笑着说道:“我却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你了。虽然那时的你,脸上有着吓人的胎记。但是我认出了你的眼睛,那便是我想要的人。” 我感动得想要落泪了,不由得向他靠得更紧。他又说道:“别人说你命硬,但我告诉你,我也是命硬呢。我早年丧父,丧母,就连云山,也差点死掉,族中的人,也说我是不祥之人。但我用那么多年,向他们证明了一件事,我,不会听从命运的摆布,更不会活在他们的口水里。” 我心里暖融融的,常云昇向我吐露心迹,可惜我没有精神,只能听着。他又说道:“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要定了你。” 原来,常云昇爱上我的原因,是因为觉得,我和他是一样的。我很是高兴,又有些失落,难道我的才华不值得爱吗?我的美貌不值得爱吗?我的聪明不值得爱吗?但是呢,后面这些东西,可以为我带来骄傲,却无法让我觉得真正的心安。 听着常云昇马车上的表白,我恨不得立即和他拜堂结婚。 第164章 将军又吃醋了 不管怎样,在傍晚时分,我们总算到了山镇,找到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莲生为我找出衣物换上,我才下了马车,她又将我的衣服拿去清洗了。我还是觉得有些虚弱,常云昇便一直搀扶着我。 秦有时对着我,挤眉弄眼的,好像在说,你是不是装的呢?我瞪了瞪他,他也是白长了一张那么标致的脸,却尽干犯贱的事。 我在客栈之外的时候,就看见几辆马车,倒像是有些熟悉似的,心中也不敢确定。趁着常云昇去看客房的时候,我忍不住走到前台,问掌柜道:“请问这里有没有姓谢的客人?” 那掌柜满带着狐疑,看了我一眼。我便笑道:“您不要多心,这位客人和我是朋友,但是他比我先走,我后面才赶上来,就不知道他今晚是不是也在这里歇下了呢?” 掌柜的道:“这位小姐,我这客栈做得久,就是对客人的信息闭口不谈,绝不外露。请您不要让老朽坏了规矩啊。” 这掌柜的果然够有警惕性,看来开客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倒是比现代社会的人,有诚信多了。我不由得向掌柜投去赞许的光。 “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听到有人叫我,赶紧回头,这不正是谢良安吗?他笑得两眼弯弯,春风满面。我不禁也笑了,果然我没有猜错。谢良安说道:“早知道月小姐要来这里,我该和月小姐同行的。” 这时,常云昇已经过来了,他一见谢良安,便加快了步子,走到我身边,一面挽了我的手臂,说道:“墨渊,你身子还没有好,不要站在风口啊。”他又对谢良安说道:“谢公子,幸会了,只是不知道,公子来这里做甚呢?” 谢良安看着我说道:“小妹的病,始终无法痊愈,我便带了府中得力的下人,前来云水窝碰碰运气。” 常云昇恍然大悟,说道:“既然如此,谢公子其实可以回去了。我与墨渊前来,也是为的此事。那药草长在悬崖绝壁之上,谢公子贸然前去,只怕风险太大。” 谢良安微笑着,说道:“这个我自然也了解过了。不过,为了苏苏的病,纵使风险再大,我也要一试。我不能光指望着别人吧。你们对小妹的好意,我也必有厚报。” 常云昇说道:“谢公子,朝堂上需要你,你不如早些回去。”好家伙,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我都有些佩服常云昇了。 谢良安不卑不亢地回复道:“论起这个,我哪里比得上将军呢?圣上对将军的器重,是谢某望尘莫及的。” 谢良安又看了看我,说道:“月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好,这客栈附近,便有一家药房,早点休息吧。” 我带着笑意,目送谢良安离开。常云昇说道:“墨渊,是你告诉他,要来云水窝采药的事吗?” 他这语气,莫不是在怪我,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常云昇。他笑道:“没事,多些人找,自然胜算更大。” 说话间,莲生已端来了药,让我先喝了药,再吃饭。原来刚才常云昇看了客房,又亲自去抓药了。 常云昇的神色告诉我,他以后可要和我寸步不离了。我尝了一口,被药苦得差点又吐了出来。莲生说道:“小姐,你将就一些吧。我们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我皱着眉头,忽然听得一阵悠扬的笛声。我正有些疑惑,常云昇已经找掌柜的要了一些饴糖,笑道:“药虽然苦,总还有糖嘛。从前云山生病的时候,我就爱用这个哄他。墨渊,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得闭着气,一口喝掉了药。马上抓过常云昇手中的糖,往嘴里一塞,顿觉甜美无比。常云昇说道:“我已经要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咱们吃过了,就早些歇息,明天继续赶路。” 晚间我只吃了一些粥,桌子上也只有一些笋片,豆腐之类的素菜。长勇吃得直皱眉头,秦有时也无奈地叹着气,却又不敢抗议。 常云昇看见他们的模样,说道:“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他俩连忙摇头,说道:“山中的菜蔬,果然比别处强得多。这笋好嫩呀,这豆腐豆香浓郁,在雍城是吃不到的。” 常云昇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柔声问我道:“墨渊,今天早点睡,明天也不要着急起来,反正明天天黑之前,也能到得了云水窝。” 我很是感动,说道:“云昇,你何必为我如此呢。大家舟车劳顿,也需得吃些好的呀。再切一盘牛肉,要一个冰糖炖肘子吧。”那两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莲生也不由地笑了。 常云昇说道:“那就上吧。你还想吃些什么呢?” 我笑着说:“我什么也不吃,我现在精神也好些了,就想出去透透气。” 常云昇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家伙,这是要监视了吗?我说道:“你还是再吃些吧。我不急的。” 他们几人,欢天喜地地吃起了大餐。我则漫不经心地看着。长勇一个劲往莲生碗里夹菜,白天才被莲生吐槽吃东西动静太大的长勇,这会子忽然也斯文多了,也没什么声响了。 莲生心疼地看着他,说道:“长勇,你不要扭扭捏捏的啊,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什么书生秀才,装什么斯文秀气呢。” 我都替长勇感到委屈了,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这莲生怎么还挺作的呢。我且笑着,看着他们。秦有时则只顾着埋头干饭。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我就在客栈的院子里走走,常云昇便一直陪着我。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常云昇道:“你知道吗?这地方不远处,有一个叫作‘叶镇’的地方。” 常云昇一愣,说道:“我自然知道,叶镇也算是一个大镇了。这上百年来,叶镇一会儿属于梁国,一会儿又划入我朝的版图,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叶镇的混乱,更比其处更甚。” 我便说起曾经在叶镇的惊险经历。常云昇说道:“叶镇虽然诡异,却也并不算多么恐怖,我也曾经到过叶镇好几次。那里藏龙卧虎,多的是江湖之人,却也有不少和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常云昇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我便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他便更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讲着讲着,他忽然说道:“时间不早了,墨渊你早点休息。” 我顿时无语了。我还没有听够呢,这人也真不解风情啊。他亲自将我送回客房,叮嘱莲生晚上记得关好门窗。 我进去时,见客房里还有一盆炭火,屋子里暖暖的,莲生笑道:“小姐,将军真是有心得很,他早就安排人在屋子里生了火,说你着了凉,可一定不能再有闪失了。别的房间里,可都没有呢。” 我不由得笑了。莲生说道:“小姐,你真是好福气呢。” 我笑道:“你羡慕我?” 她却摇着头,说道:“我有长勇呢。虽比不了将军,但我有自知之明嘛。王八配绿豆,好得很呢。” 还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我笑得更厉害了。 第165章 常云昇的危机感 第二天清晨,起来之后,吃过简单的早餐,便准备上路。谁知谢良安的马车还没有走,他站在院子里,一见了我,便满面笑意,说道:“月小姐,你也知道的,对于云水窝,我并不熟,只得打扰一下了。你们走前面,我们走后面,不会介意吧?” 我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大家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再说了,世人都知我月墨渊爱财,若是治好了谢小姐的病,自然更是名利双收,我又怎会拒绝谢公子呢?” 常云昇说道:“谢公子可要跟好了,你常年没有离开过雍城,这深山老林的,若是走丢了,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谢良安仍旧笑着。看着常云昇扶着我上了马车,我说道:“我还是和莲生坐一起吧。”常云昇却说道:“莲生难得和长勇多说会儿话,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做就好了。” 我只得作罢。看来有谢良安在,常云昇是无法淡定了。我的心里,不由得偷偷乐了起来,倒是有些感谢谢良安这个神助攻呢。 我虽然对谢良安无意,但这样温良无公害的人,做做朋友,也绝对不会吃亏。要真让我嫁给他,倒是不能够。 谢良安哪里都好,但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蛮不讲理的妹妹谢苏苏。谁要是嫁到他家,也够呛的。 当然,如果嫁给常云昇,也未必是十全十美的。他动不动就要出征打仗,万一哪天——,虽然我相信他是万中无一的好男儿,但刀光剑影,朝野争斗,君心叵测,哪一样是好对付的呢? 不过,除了常云昇,我也想不到别人了。我定定地看着他,他愣了半晌,说道:“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我笑道:“我今天发现,其实你也长得不赖,怎么就没有公主,郡主什么的,主动看上你呢?” 常云昇笑道:“你的意思,我是没人要的,所以,你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有时不就长得惊天动地吗,你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我们说了一路,中途休息,常云昇也不许下马车,倒是莲生他们都下去了。而谢良安也在外面,他哪里见过这种地方,整个人都换了一种状态,居然在林子里一阵小跑,高兴得很,如同出笼的鸟儿。 我也想下去,常云昇说道:“这可不行,你昨天下去了一会儿,就不好了,今天就在马车里休息。马车里也是可以吃东西的。” 我说道:我嫌闷得慌。” 常云昇说道:“那你等一会儿,千万不要下来。” 他自己下了马车,我也不知他是何意,但我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他刚一下去,我也跟着下去了,我跟着其他几个人有说有笑。也不知道常云昇去了哪里,我东张西望,心想他可能方便去了。 我估摸着时间,又钻回了马车里,撩起帘子,他们全笑了起来。一会儿,马车都要准备走了,常云昇还没有回来。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了,正在此时,却见常云昇手里拿着一束不知名的山花,从林子那边走过来了。 常云昇走到我面前时,一股花香也飘了过来,原来是早春的兰花。常云昇径直将花儿递到我面前,说道:“墨渊,我知道这山中有一种兰花,开得极早,极香,怎么样?” 这花我也是知道的,但很少能采到。我不由得笑了,接过了他手中的花儿,说道:“你还不快一些,我们都准备走了!一束花嘛,有这么重要吗?” 常云昇说道:“只要你喜欢,便是重要的。” 好吧,我认了。这常云昇的种种反常,是为了给那位半途杀出的谢公子一些颜色看看吧。其实,又何必呢?我对谢良安,真的没有意思。常云昇这么紧张,是要做什么呢?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得不接受常云昇的故作浪漫。 到了下午,终于进入云水窝了。云水窝的春天,淡绿清新,不少枝头已吐露红花,我手里一直握着常云昇送的兰花,也觉得真是幸福。云水窝对我来说,就是永远的世外桃源。 终于,看到了秦婆的小院子,还是那几间茅草房,熟悉又亲切,我却感动得快要落泪了。马车刚停下,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常云昇跟在后面喊,“墨渊,你仔细一些,你还没完全好呢!” 我先冲到院子里,喊道:“秦婆!” 很快,秦婆从里间走了出来,还是一脸慈爱的笑意,手里还拿着一把药草,见是我,她又是惊讶,又是喜欢。 我没头没脑地扑了过去,和秦婆抱了个满怀。秦婆说道:“你这孩子,让婆婆好好看看,可长胖了,变白了?在雍城过得不错吧?” 秦婆又拉着我的手,仔细地打量着。这时,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秦有时喊了声:“婆婆!”秦婆白了他一眼,说道:“去去,你还知道回来呢!这房子里这么多书要整理,院子里这么多药草要晒,你可得回来给我好好儿干活!” 秦有时更觉得委屈了,嗔笑道:“为何墨渊回来,您老人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我一回来就挨骂呢。” 秦婆顺手便用那药草去抽他几下,说道:“这小子,多少天不见,不知道领罪,反而学会顶嘴了。” 常云昇和谢良安一一拜见了秦婆,说明了来意。秦婆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来者皆是客,莫要嫌弃山野人家贫寒才好。” 秦婆便张罗着,要为我们煮东西吃,又叫秦有时赶紧去舀水烧锅。秦婆要准备为我们做些元宵。我们连忙说不必了,一点也不饿,秦婆便说,“那也无妨,家里有一些栗子,松子什么的,有时去拿出来,大家吃一吃。” 别人都是客人,秦有时一回来,便成了免费的劳动力。不过,他也做得很开心,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 常云昇和谢良安觉得不好意思,总是想为秦有时分担,秦有时赶紧拒绝了,说道:“我哪里敢呢!在婆婆眼里,你们是贵客呢!”说罢,他冲我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我带着莲生,去看了窗外的绿梅树,可惜已经是春天了,梅树早长出了叶子。谁知一回头,常云昇居然跟在身后,吓人一跳。 我又进屋,看看有什么可做的,却见桌子上,有一些包装精美的礼品。我不由得心生疑惑,这也不是我们带来的啊。 我便去问秦婆,秦婆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哦,那位南公子也来了,昨天就来了。他现在应是带着人出去了,说是找什么药草。” 南风遥?果然是他!昨夜在客栈吹笛子的人,也是他吧?我这才留意到,原来西院还有另外几辆马车,这下尴尬了。这多么人来找一种药草,谢苏苏啊,你这是有多大的造化,我不由得都嫉妒起来了。 秦有时和长勇上山砍柴去了,我呢,带着莲生,就帮着秦婆整理药书和药草,一边告诉她自己在雍城的经历,秦婆乐得眉开眼笑。 剩下两个人,一个常云昇,一个谢良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再出去时,已经不见了人,大约也上山去了吧。 第166章 热闹的云水窝 我除了给秦婆带了一些东西回来,还有阿英的养母青姨带了一些东西,虽然阿英心里恨青姨,但我也知道,她的心里,不仅仅是有恨的。 我提着东西,身后还跟着莲生,以及常云昇,到了青姨家,却还是没有人。我有些失望,秦婆不是说,前些日子,青姨还在家里的嘛?难道她又走了?青姨在我的心里,越来越像一个谜。 秦婆家来了这么一帮子人,自然热闹得很。我也见到了南风遥,他真是太深情了,居然亲自带了一队人,去悬崖边寻找那叫霜头的药草。 当然,找了半日,一无所获,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是狼狈得很,一身的衣裳,被树枝划烂了不少,他那白净的脸上,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简直像在逃难似的。 到了傍晚,众人都聚在了院子里,秦婆家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啊。好在他们有自知之明,在吃过了秦婆熬煮的一大锅粥后,便纷纷表示,要去附近的镇上留宿。 云水窝过去,便有一个镇子,镇上也有一家客栈,平时生意不景气,他们的到来,倒是可以让客栈又缓好一阵子了。 南风遥,谢良安便主动要带着他们的人离去,剩下的便是常云昇和他的手下了。秦有时笑嘻嘻地说道:“婆婆,这是我的上司,就算我今晚睡地板,也不能赶他走!” 秦婆婆说道:“这也是我的意思,你今晚就打地铺吧。你从前的房间,就让常将军和长勇住着,莲生就和墨渊睡。” 长勇一听,自己能有这待遇,赶紧说道:“这哪行,我来打地铺,我从小就爱打地铺,多接接地气挺好的。” 他们还在谦让着,南风遥和谢良安已经走了,说是明天一早再进山。秦有时在他们背后揶揄道:“无头苍蝇似的,满山的找,还真以为能寻到宝贝了?” 话说就算是我和秦有时去找,也未必能寻得到霜头。其实我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回一趟云水窝,也避一下紫珏郡主。 秦有时却对此格外上心,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霜头,治好了谢苏苏的脸,那南风遥也该知恩图报,将南亭雨嫁给他了吧? 但南风遥看起来正派,私心蛮重的,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将秦有时一脚踢了怎么办?我操心着秦有时的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今夜有月光,大家在院子里,围着一盆火,说起了闲话。秦婆婆对常云昇那是越看越喜欢,说道:“这小子长得真俊,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孙子就好了。” 秦有时不依地撒起娇来,道:“婆婆,我才是您的亲孙子呢。” 常云昇说道:“婆婆厚爱,云昇除了会打仗,什么也做不了,您能不嫌弃,我真的好感动。您这么大的年纪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听说有时和墨渊的医术都是跟您学的,您一生不图名利,隐居于山中,真是高人啊。” 天,我都听傻了,这常云昇还这么会拍马屁啊,从前我只听别人拍他的马屁,却不知道,他居然也不差。长勇和秦有时也愣住了,像是不认识他了似的。莲生一边剥栗子,一边使劲憋着笑。 秦婆婆看着我们,笑了笑,然后说道:“其实,婆婆年轻的时候,也在雍城待过很长的日子。我还服侍过月夫人呢。老了老了,觉得还是喜欢清静,到底是个无用之人罢了。” 婆婆很少讲从前的事,今天她是太高兴了,眼睛里都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我连忙掏出手帕,为婆婆擦拭着眼睛,说道:“婆婆年轻时一定是美人,什么世面没见过。” 婆婆握着我的手,说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如今也老了。你的母亲月夫人,是雍城第一美人。那时候,她为了维持美貌,每年要花掉多少的银子啊。也幸得你父亲有能耐。” 我并不想提起月夫人,美丽在月夫人眼中,确实是头等大事,然而除了美貌,世间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啊。再说了,美貌是会随着时光,不停地贬值的。美人迟暮,便是无法可躲避的悲哀。 婆婆又问常云昇,“孩子,你的父母呢?你这么懂事,家教自然是极好的。” 常云昇有些动容,说道:“婆婆,我的父母早就死了,父亲死于一场战事,母亲殉情而亡。家里只有弟弟和我。” 秦婆婆一听,半晌问道:“难道你的父亲是二十年前,极为出名的常大将军?” 常云昇默默地点点头。秦婆婆叹道:“这事我也听说过,大将军为国捐躯,千秋万代子孙,应该记得他的。你的母亲,也真是一位重情义的奇女子。” 月光洒在每个人脸上,夜深人静,山林里静悄悄,偶尔有鸟儿的啼叫声。火盆熄了,就再添上木块,我们聊着家常,将每个人都聊到了。 秦婆婆说道:“有时,你年纪也大了,听说你现在做了军医,也算有些出息了。但你什么时候,带个媳妇给婆婆看看?你长得也不丑,想必也不是难事吧?” 我不由得笑了。心想婆婆你这孙子,倒是招桃花得很。秦有时笑了笑,说道:“婆婆,我还想再等两年呢。男孩子,不应该只想着那些事。您从前不是告诉我吗,要多读书,要让自己的医术更精进,至于成家立业,那得看缘分。” 这小子,也怪会装得。秦婆婆叹了一口气,对常云昇说道:“云昇,你人脉广,也帮帮他,给他物色一个姑娘。不要太好看,长得壮实,会过日子,能生娃就行。也不要家里条件太好的,咱们家也配不上。” 秦婆婆看了看眼前的莲生,忽然说道:“比如像这姑娘这样的,就顶好,一看就没病没痛,能当得家的。” 长勇一听,赶紧将莲生拉了过去,说道:“婆婆,这是我的媳妇儿。” 婆婆笑道:“知道呀,我只是给他定一个标准。免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找啥样儿的。” 我心想秦有时自己心中可有一杆秤呢,你这标准,他压根瞧不上。但在秦婆婆面前,秦有时哪里敢吱声呢,他只得“嗯嗯”应着。 到了月亮快落下去的时候,众人才分头去睡了。我与莲生挤着睡,那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睡。莲生夜里会打呼噜,还会磨牙,我也睡不好。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来了,云水窝的春天来了,鸟叫声特别的多,但我起来时,原来他们都起来了。连夜里歇在客栈的谢良安和南风遥等人都赶过来了。众人寒暄一番,便开始做事。 南风遥不愧是有钱,雇了一名当地人,跟在他身后,寻找那神奇的药草去了。而谢良安想与我们一起,但是常云昇说呢,分头行动,更有胜算。 但是为了公平,就让秦有时跟着谢良安去了。而我,便和常云昇一起。至于莲生,便留了下来,毕竟她很少走山路的。 我与常云昇进入深谷之中,到了几处悬崖,却并无所获。半日之后,还是两手空空。常云昇说道:“墨渊,你告诉我,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这样下去,只怕三五月也寻不着。” 我安慰他道:“有是有,但别说三五月了,便是三五年,也未必寻得到。” 常云昇一听,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我笑道:“寻不到霜头,这里还有这么多野草野花的,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啊。” 常云昇说:“你说得也对。” 我笑道:“心中有目标,更要心中无目标。这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一句话。” 常云昇叹道:“月将军果然是奇人!我就说怎么与你如此投缘,因为你是他的女儿啊。” 我笑道:“他也不只我一个女儿啊。” 常云昇道:“就只你最像他。” 我与常云昇在山谷里逗留了半日,也不见成效。常云昇笨手笨脚地,为我编了一只花环,我戴在头上,臭美得很。不一会儿,成群的蜜蜂向我飞来,我吓得连忙丢掉了它。 常云昇一看,连忙将我抱进怀里,那些蜜蜂才渐渐散了。他还不肯放开我,我用力地挣开来,看他有没有被蜇伤。果然,他的脸上,有了一个小红包,我给他拔去了毒刺,笑道:“罢了,先回去吧。” 回到家后,秦婆婆见常云昇受伤了,连忙为他涂药。不久,其他人纷纷归来,带回了不少药草,我们一一辨认,却都不是。而秦有时和谢良安还没有回来,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心。 直到天黑了,他们才出现。也没有收获。秦有时说道:“明天我们要去得更早一些,这儿有不少悬崖呢,总会找到的。” 谢良安说道:“秦兄,不必着急,慢慢来吧。” 第167章 无功而返 这么多人,一连找了三五日,却硬是没有半点收获。谢良安脸上的失望,也无法再掩饰了,而南风遥眼里,也露出深深的忧郁。 南风遥虽然从前经常来云水窝,但自从与我生分后,即使到现在,我们也只是淡淡的,再加上秦有时和南亭雨的事,他一来到云水窝,就难免不自在。所以他都很少进屋坐坐,每天从镇上的客栈赶来,到了傍晚时,又回到镇上。 谢良安却总是想和我说话似的,就是不说话,眼睛也总是往这边看。常云昇一看,立刻挡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看向谢良安。谢良安倒也不生气,也不慌乱,只是稳稳地,笑着将视线移开了。 我还以为常云昇当真只是为了来陪我寻药草的,这一日起来,却不见常云昇的身影。莲生这时跑过来,对我说:“小姐,长勇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他半日,也找不到呢?” 原来常云昇和长勇都不见了。早上吃饭,他们都没有出现。我再一看,常云昇的马匹不见了,难道他有什么急事,先回雍城去了吗?他也没有说啊。我不由得好一阵懊恼,早饭也吃得无精打采。 南风遥和谢良安又进山了,带着一帮子人,听说他们又请了两个当地人,据说极有采药经验的。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连我和秦有时都找不到,他们以为找别人就行了。保不准,他们还以为,是我和秦有时不愿意帮忙呢。 今天我只好与秦有时一起进山了。莲生想与我们一起,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莲生虽然看上去挺壮实的,但毕竟一直在月府做事,进山带上她,倒是不方便了。 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我让她在家里做好吃的,秦婆做的食物,不是少放盐,太清淡,就是太咸了。毕竟上了年纪嘛。 秦有时见我有些失落,笑道:“将军怎么不见了呢?墨渊,你说他去哪里了?他没有告诉我,不应该不告诉你啊。” 我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干粮扔给他一包,说道:“又犯了。只要将军不在,你这毛病就改不了。等将军回来,我非得叫他惩罚你不可!” 秦有时笑道:“将军才不会公私不分呢。你这美人计行不通的。” 秦婆婆站在院口,见我与秦有时打打闹闹,摇头道:“多大的人了,还如此没大没小的。有时,你该让着墨渊啊,你是哥哥呢。” 秦有时反驳道:“婆婆,你都不说说墨渊,自从她和将军好上了,可是成天欺负我呢。” 秦婆婆目送着我们,我与秦有时一边打着闹着,一边上山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山崖。我忽然记得,这地方好像是我穿越到这个朝代时,跌落下来的地方!我一时不知是喜是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秦有时又笑我,“墨渊,你在想什么?你记不记得那一年,你从那崖边摔下来,我以为你必死了,可把我吓死了。谁知你命这么大,换了别人,九条命都不够的!” 我心想,那时的月墨渊,要真的是死了,我是不是也就不会穿越到这里来了呢?我在云水窝待过,也见过雍城的繁华,但现在,我还是觉得,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虽然和常云昇,和秦有时,和莲生他们,也有了很深厚的感情,但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然选择回到现代社会去。 但是我又一想,现代社会里的我,好像也并没有多成功,多快乐,甚至可能,比不上这一世的我。 我正胡思乱想着,秦有时突然叫了起来,“墨渊,你看,你看,那里是不是霜头!” 他语气如此欢喜,我一时也激动不已,待看到他手指的方向,却又迟疑了。 我看到那陡坡之上,确实有一株白色的药草,似乎就是霜头了。映着黛色的崖石,倒也醒目。可是那地方陡峭得很,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角度。 而且也不能确定,那东西便是霜头,我想了想,说道:“看起来是有些像的,但我们恐怕摘不到,不如等云昇回来了,叫他来采摘好不好?” 秦有时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得靠自己啊。从前采药草,不也这么过来的吗?跌了多少次,爬起来便是了。要是没有将军,难道我们就不采药了吗?” 他说得倒是义气凛然,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安。我问秦有时,“那一次我为什么会从这里摔下来呢?” 秦有时说道:“你是偷偷上山采药,还好后来我跟了来。” “也是为了采霜头吗?”我好像明白了,那时的我,是多么自卑啊,也许偶然间得知了,霜头可以生出新肌,便背了人,冒险前来采摘。 我不由得唏嘘不已。如果不是运气好,可能月墨渊摔下来的那一次,也真就死掉了。一个出身名门的女子,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大山里。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哭了起来。我不是哭我自己,我是哭那个曾经在深渊之底的月墨渊,为她的不公平的命运而哭。 秦有时顿时慌了,连忙安慰我道:“怎么了嘛墨渊,你怎么哭了?你好久都没有哭过了,你这个样子,我可怎么向将军交代呢?” 我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要是你非得现在采那霜头的话,我就去采,万一我摔下来,你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背我回去,要是你摔坏了,我怎么办呢?” 秦有时反而笑了,说道:“墨渊,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定能将它采到。” 正说着话呢,忽然间,天色大变,落起雨来。我们赶紧找山洞避雨。这雨下了两三个时辰,我与秦有时在山洞里无事可做,秦有时便睡了一觉。 原来他天天没有睡好,长勇夜里打呼噜,隔墙都听得见。睡熟后的秦有时,漂亮又安静,倒是惹人喜欢的。 雨停后,我们走出山洞,到处湿滑难行。我笑了,说道:“看吧,天意如此。” 我们只得回去了,秦有时闷闷不乐的,好像下一刻,霜头便会被别人采走。我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叫莲生在家里做好吃的呢,别不高兴啊。” 秦有时勉强笑了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家,山路旁植物茂盛,山花初放,我们身上也湿了不少。 一回到家,秦婆就叫我们赶紧换衣裳,莲生也是粗心大意,叫她做糕点,她却将糕点蒸糊了。秦婆闻到了味道,才赶过来,锅里的水早干了,再过一会儿,只怕就要失火了。好吃的也没指望了。 不一会儿,谢良安和南风遥也回来了。看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一无所获。南风遥与我们客气了两句,便坐上马车,往镇上赶了。谢良安却并不打算立刻走,已是中午了,秦婆婆热情地招呼他留下来吃饭,又说道:“只怕大地方来的贵人,也是吃不惯这山里的东西。” 谢良安笑道:“婆婆太客气了。良安一向不挑食的。” 我既然回来了,便在屋子里分拣药草,这些药草,秦婆婆常常是免费送给云水窝当地的人用的。莲生为了将功补过,和秦婆一起去厨房做饭。 我心里想着,常云昇去哪里了呢?他要是走,也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嘛!难道边境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最讨厌不辞而别了。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月小姐,很忙啊。” 我回过头去,是谢良安。好家伙,他可算逮着机会了。我微微一笑,说道:“谢公子好。其实也没什么事,从前做惯了的。” 他的眼神中有期待,却也有不安,就在门口站着,也不进来。我也不叫他进来,却说道:“谢公子到院子里坐坐,叫莲生为你泡一壶茶,这山里的茶,虽然不值钱,倒也不比外面的差。” 谢良安低头笑道:“月小姐太客气了。这里的一切,都好极了,就像是,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我很是喜欢呢。” 这时候,秦有时忽然走过来了,见谢良安站在门口,笑道:“谢公子,我们出去走走,你说你喜欢这里,我是这里长大的人,我好好给你介绍介绍。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谢良安就这样被秦有时拉走了,临走前,秦有时还回过头,冲我挤了挤眼,好像在说,不用谢啦。 第168章 秦有时受伤 到了下午,谢良安也早回镇上的客栈了。而我则在房间里翻着药书。莲生跑过来,只觉得无聊,便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想出门透透气,我站在房间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秦婆正在屋檐下绣东西,莲生则在不远处的坡地上挖野菜,我忽然发现,秦有时不见了! 我不敢惊动秦婆婆,自己又不动声色找了一圈。果然还是没有。我便对秦婆说,看书久了,我要出去活动一下。秦婆点了点头,说秦有时也出去了,叫我看见了他的话,就叫他一起回来。 我一个人进了山谷,雨后路上湿滑,我因为太心急,一路上滑倒了好几次,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我才到达早晨去的那块谷地。一来到这里,我便迫不及待地喊:“有时,秦有时!” 山谷间回荡着我的声音,却并没有秦有时的回应。我站在谷地里,定睛望向那山崖,却发现那株霜头不见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向前跑去,却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一片青色!秦有时便是穿的青衫啊!我连忙扒开那矮树和杂草,秦有时带着血迹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他已经昏过去了,手里还攥着那棵药草,我也不知他到底哪里受了伤,一时着急地大喊他的名字,喊了好几声,他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想要回去叫人,可这一来一回,又将耽误更多时间。现说这开春了,万一有野兽出来觅食,我怎能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那一次,他将我背了回去,这一次,我也只能背他回去了。欠他的,终是要还的啊。 我硬撑着一口气,先将秦时扶在一棵大树前坐着,然后找了根粗粗的木棍,自己蹲下,拄着木棍,将他背了起来。 还好,秦有时不算太重,加上前一段时间,月行山也教给我一些功夫,将他背起来,还不至于做不到。 我丢掉了木棍,双手背着秦有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回走。这山路虽湿滑,但因我走得极小心,反而也没再跌倒了。 才走几步,我就热得大汗淋漓,我不由得在心里抱怨起来,叫你不听我的,叫你不听我的,我把你扔到深谷里去喂狼! 我只在心里这么想着,心中有气,力气也格外大,但此时若我嘴里念一句,只怕所有的力气都得泄掉,我只得将嘴紧闭着。 本来是一个时辰的路程,我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也歇了几次。当我将秦有时背着,距离秦婆的小院还有几百米之时,隔着重重青绿,我对着山下大喊,“莲生,快来帮我!” 很快,莲生和秦婆婆都出现了,她们看到这副情形,可都吓坏了。莲生一见我的狼狈样,心疼极了,秦婆一向从容,如今也吓坏了,连忙喊着秦有时的名字。 我还要背秦有时,莲生让我歇着,我不肯,我又背上秦有时,她们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慢慢地下山来。 将秦有时放到他的房间,秦婆解了他的衣衫,亲自查看伤势,然后吩咐我去煎药。像他这种情况,山民们一年也会遭遇好几起,秦婆哪有现成的药。我忙忙地拿药去,莲生则已经烧起锅来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药煎好了,秦婆亲自给秦有时喂药。秦有时不仅人昏迷着,一只腿也摔坏了。 如果情形不妙的话,可能还会落下残废。秦婆一边喂药,一边叹气道:“这孩子,就不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非要去什么雍城!” 我也不敢吭声,秦婆又说道:“也是我没用,什么也给不了他,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他爹娘交代呢!” 我将秦有时采到的霜头藏了起来,只字不提。莲生煮了一些粥,秦婆也没有胃口,只吃了两口,便搁在那里不动了。 这个时候,秦有时终于醒了,秦婆婆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些,问秦有时哪里疼,秦有时却努力笑着,说道:“不怎么疼的,你们不要担心啊。上一次墨渊不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嘛。” 我让秦婆先去休息,我来守一会儿。秦婆说道:“我再去给你配些药,他醒过来了,性命是无虞了,可是腿都摔断了,你居然还说没事。” 秦婆婆离开了,我坐在秦有时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有时哥,你现在到底感觉怎样?你不如告诉我,我承受得住。” 秦有时说道:“我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也说不好。但也不知将军他们去哪里了。我以后可能回不了雍城了。” 我不由得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不回雍城,难道你不想娶南家小姐了吗?” 秦有时苦笑道:“我,墨渊,可能我和她真的无缘吧,我也不想拖累她了。本来我一无所有,已经被人看不起。如今再成了残废,更没有资格了。你就说那霜头是你采的吧。就说我摔坏了,是自己不小心,不是采霜头的缘故。” 我竟想不到,平时毒舌,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秦有时,居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也许,他本来也就是脆弱的,从小没爹没娘,和秦婆婆相依为命,虽然长着一张绝美的脸,他的人生,也并不见得幸运。 我说道:“你不想别人愧疚,也不必撒谎啊。” 秦有时摇头道:“墨渊,连你也不懂我么?我不是怕谁愧疚,而是不想被人同情。我不需要。” 他的话猛然戳中了我的心窝,我默然了。我替他掖了掖被角,长吁一口气,说道:“你不用担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实在不行,我与你凑合成一对,也没什么。” 秦有时一下子笑了,说道:“墨渊,我才不要你呢。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流着鼻涕,成天哭哭啼啼的丫头,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烦都烦死了。”他一边说,一边笑,终于有点像他了,我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个夜,注定了是不平静的。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常云昇和长勇还没有回来。秦有时也受伤了。我感到是那样的无助。 我忽然生起常云昇的气来,他怎么可以一句话也不留下,就走了呢,他怎么可以,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管我呢?我越想越气,几乎一夜无眠。 第169章 常云昇归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起床了。莲生听到动静,也起来了。我让她继续去睡,她却说道:“小姐,我睡不着,昨晚我梦到长勇了,可是我叫他,他没有答应,我好害怕。” 听莲生这么一说,我又紧张起来,莲生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胆子很小。我只得装作无事,安慰她道:“不要多想了,可能是回雍城了吧。” 莲生小声地问我:“那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刚刚问出口,又觉得不对,连忙说道:“算了,就当我没说。我去煮饭了。” 我去秦有时屋里,他这会儿仍在沉睡中。我不由得一阵心酸。若是秦有时的腿真的治不好了,难道他就一辈子呆在云水窝了吗?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脸,心里不由得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多留意,却让他一个人跑去采摘霜头。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秦有时为什么如此心急,也还是为了南亭雨啊。秦有时其实什么都不在意,他不为名,不为利,却舍不下南亭雨。但是现在...... 院子里有了动静,听着像是谢良安和南风遥他们。他们这又是要进山,去寻找霜头了吗?我只觉得心里乱乱的,也不想出去。 却听到谢良安的声音,他向莲生打听我,问我是否还在休息,莲生却是个藏不住话的,就将秦有时摔下山崖的事说了。我心里有些责怪莲生,告诉他们做甚呢,他们也帮不了忙。况且,也不必他们帮忙。 我赶紧走了出去,果然谢良安和南风遥都在院子里。我淡淡的一笑,南风遥客气地道:“月小姐好。” 谢良安看着我,眼里含着关切,询问秦有时的伤势。我问道:“也没有什么。多谢关怀。” 谢良安说道:“你脸色很不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秦公子是不是因为采霜头,从山上掉下来的呢?” 这个时候,南风遥很紧张地望着我,我假装没有看到他,说道:“并不是,有时哥是为了给我采山樱花,不小心摔下来的。” 果然,南风遥的神色,顿时放松了很多。南风遥说道:“那月小姐,我们就先进山去了。” 我淡淡地了一声。谢良安却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仆人,说道:“把我们带的跌倒损伤的药拿出来,先给秦公子用。” 那仆人面露难色,谢良安喝道:“快些!” 那仆人果真取出一个大拇指粗的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药粉。谢良安将它递在我手上,说道:“拿去用吧,我们还有。当然,月小姐医术高明,但我也只是聊表心意。”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好不收了。我代秦有时谢过谢良安。又提醒他们要小心一些。其实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们,霜头已经找到了,但是我又说不出口,我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要不是找它,秦有时也不会摔成这样。 我将药拿给秦婆,等着秦有时醒了,就让他服下。秦婆揭开盖子,嗅了嗅,说道:“真是好东西,这位谢公子,倒真是有心人。” 近午的时候,我恍恍惚惚,觉得有些困,我正在厨房里煮饭,莲生在外面洗野菜去了。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墨渊,我回来了。” 是常云昇,我心里一阵激动,然后又是愤怒,一下子上了头,扔了手中的木块,冲过去就推了他一把,嘴里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当这儿是旅馆酒客吗?你若是要走,就走远些,永远不要回来了!” 常云昇被我一推,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后面的长勇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他。长勇说道:“将军,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也太娇气了吧?我犹未解气,瞪着他们。长勇着急地对我说:“月小姐,你不能怪将军啊。将军他,他受伤了。” 我一听,又怔住了,他会受伤?看起来好好的嘛。我又见常云昇的脸色,果然有些异样,我连忙上前,问道:“哪里受伤了?这两天你们去干什么了?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要是回不来,我去哪里找你!” 常云昇只是傻笑,说道:“没那么严重啊,只是背上中了一剑,没有大碍了。”我一听,更觉得害怕了,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我又听见了莲生的哭声,她洗菜回来,一走到门口,看见了长勇,便和长勇抱在一起,又哭又叫的。长勇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去,两人慢慢说去。 我将菜放进锅里煮,常云昇说道:“墨渊,对不起,我是有任务在身啊。圣上派我去叶镇,杀一个叛国之人。我心想很快就能完事,就能回来,所以不敢,也不能对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我若真的回不来,请你一定不要等我,就找个好人吧。那,那谢良安,就很不错。” 他说得倒是坦然,我却听得十分难受,我恨恨地看着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说道:“你凭什么替我选择,就算你不能回来,我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也不是你说了算。” 他心疼地看着我,伸出手臂,将我揽入怀中,我的心都要碎了。就在这短短的两日,我差点失去,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在这个世界,这个朝代,秦有时是我的兄长,挚友,常云昇是我心上的人,他们怎么可以,背着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难道我在他们的心里,到底是不重要的吗?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常云昇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道:“墨渊,别伤心了,是我错了,以后有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我又担心他的伤势,又怕秦婆婆看见,连忙收了哭声。他替我扶了扶头上的玉簪,说道:“你看你,簪子都斜了,头发也快散了。” 我又告诉他,秦有时的事。常云昇一听,也十分着急,连忙跑去看秦有时,又叫长勇快拿些药出来。 这个时候,秦有时其实已经醒了,他一见常云昇,便笑着说道:“将军,没什么的,只是腿脚还不方便,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回雍城了。以后,可能都回不了了。” 常云昇说道:“你先别想那些,安心养伤,只要你好了,我便亲自来接你。” 秦有时很是感动,说道:“将军,我若好了,必然马上去见你们,云水窝的春天也来了,能在云水窝看看春天,看看各种花儿,我也求之不得呢。” 我们和秦有时聊了一会儿,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秦有时这个样子,至少等三个月以后了。 秦有时又说道:“将军,霜头已经找到了,你们事情也多,要不就早些回雍城吧。我在这里,有婆婆看着,也能勉强下床走动,自然是没问题的。” 常云昇说道:“你别管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说实在的,秦有时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不管他表面如何笑呵呵的,但一下子,遭遇了如此变故,我不相信,他可以坦然接受。秦有时又说道:“你们不要告诉别人,这药草是我找到的,就说是你们找到的。也不要告诉南小姐我的事。” 然后秦有时对我说:“如果你遇见了她,就告诉她,我不喜欢他了。” 听到他突然这么说,我大吃一惊。难道他觉得这样很伟大?我气得想抽他一巴掌,但是看在他卧病在床的份上,忍住了。 算了,他是个病人,脑子不清醒是正常的。我且先应着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秦有时看着我,说道:“墨渊你又在动什么心思?” 常云昇说道:“有时,你且好好养着,像你说的,这窗外的桃花,梨花都要开了,杏花也要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常云昇又握了握秦有时的手,他们一个眼神坚毅,一个病娇而忧伤,一时间,我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 我在想,如果第一眼,我遇到的秦有时是这个样子,估计我会疯狂地爱上他,只要他能保持这个状态。 这个时候,他们突然都望向我,一起问道:“墨渊,你在想什么?” 第170章 无眠之夜 这个夜晚,空气中飘散着花木的馨香,不知道山间又开了什么花,闻着让人觉得幸福,又让人想要落泪。 天上有上弦月,月色融着花香,真是良辰美景,朦朦胧胧的山谷间,就如同仙境一般。我与常云昇出去走了走,听着桥下的流水,闻着风中的花香,我一阵恍惚。 常云昇说道:“这真是个好地方啊,其实要是能和你,一辈子在这里,也很好啊。” 我低下头,两三年前,我还无比渴望着雍城的繁华,想要得到父母的关爱,如果让我一辈子待在云水窝,我一定不会心甘。 但是现在,如果常云昇能陪在我身边,我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管是雍城,还是云水窝,好像都一样。 这样的夜晚,白天的烦恼,好像也减少了许多,常云昇对我说:“如果我父亲早些解甲归园,也许,他不会早死,我母亲也不会死。也许,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其实小时候,我是最怕打打杀杀的了。你相不相信,我小时候,看见血就会昏,一滴酒也不能沾。他们都说我,像个女孩子一样。” 我怎么不相信,虽然听上去不相信,但我知道,一定是真的。当一个人,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他便很有可能,变成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说道:“那么你是想子承父业吗?” 常云昇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想为父亲报仇。” 我一听,只觉得更惊讶了,常之幸将军,难道不是战死沙场吗?何来报仇之说?浴血杀敌,也是为父报仇的一种方式吧。我问道:“这些年来,你打了很多胜仗,也立了无数战功,杀了那么多敌军,还,还不够吗?” 常云昇的语气有些不一样了,说道:“我的父亲,是为国而死,然而当时我太小,毕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在当时,被圣上册封骁骑大将军,打战无人能及,他怎么就忽然死掉了呢?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暗中调查。” 常云昇从未给我说过这些心事,在这风轻轻,月淡淡的春天的夜晚,我忽然忧伤起来。我不知道,常云昇的身上不仅有太多伤,他的心上,更是有着看不见的伤。别人只看得到他的风光,却不知,他其实也有着脆弱的地方。 桥下的流水,流在月光里,也流在时光里。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他了,却又觉得更不了解他。 他肯主动告诉我,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我只觉得欢喜。我们坐在桥边的石头上,旁边是一株不知名的花树,花瓣随风飘落在空中,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迷人的夜晚。 常云昇抚着我的头发,说道:“墨渊,我本来是愿意成家的,至少在没有查明父亲死因之前。我总觉得那样是对别人不负责任。但是你出现了,我又觉得,若是错过了你,可能我这一辈子,是真的不会再有任何女子了。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我微微笑着,说道:“我也曾经,不想对任何一个人动心。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是一场灾难。但是你,让我再次相信,我可以的。” 我们坐在花树下,他说的这些,字字句句,像是一阵微风,又像是花香,让我感到深深的陶醉。他伸出手来,拉着我的手,说道:“你若嫁给我,我也不知,能否给你幸福,但我会努力。” 真是个实在的人,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忽然听到那边传来喁喁细语。仔细听,却是莲生和长勇。只听得莲生说:“你攒了多少钱了,你要早一点娶我啊,我天天都盼着,嫁给你呢。” 长勇乐得呵呵笑,说道:“莲生,你放心,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以后你嫁给我,你要是不愿意住在将军府,我们也可以出去单过的。将军一定会答应的。” 我不由得笑了,揶揄常云昇道:“看看你的心腹,真是重色轻友呢。” 常云昇说道:“长勇一向对我言听计从呢。想不到背地里,居然要搬出去住,他真是不会算账啊。” 我笑道:“你啊,长勇也想有自己的时间啊,天天住在府里,随时候命,自然是不自在的。你方便了,人家肯定不方便啊。” 他俩就在桥的另一头,坐在一棵大树下。我们也不出声了,听他们说些什么。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又说到我们身上来了。 长勇说道:“要是将军早点娶了月小姐,可就好了。” 莲生也说:“这自然是,其实小姐,好想好想嫁给将军啊,天天做梦都想着呢。” 莲生语气夸张,她这样一说,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常云昇笑着看我,月光融在他的眼神里,又流了出来。 长勇又说道:“将军也是这样想的,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想月小姐。虽说咱们将军不苟言笑,但是他的心里,只有月小姐一个人。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更不好意思了,我看了看常云昇,发现他也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怎么,这话不该由他对我说出来吗?我忽然就想笑了。 长勇又继续说:“将军出生入死,最是放不下两个人,一个是云山公子,另一个就是月小姐。将军也真有眼光,从前月小姐那副样子,将军还是一眼相中了她。后来月小姐的脸好了,果真是大美人一个。将军有福,月小姐更有福。” 莲生笑道:“这还要你说,别人都不识货罢了。特别是那个南风遥,怎么眼里就只有那个烂了脸的谢苏苏?脾气又坏,嘴又毒,这下遭报应了!” 得了,他们要是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还说出些什么东西来呢。我对常云昇说道:“咱们另寻一处吧。偷听墙角,可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常云昇的嘴都快咧到耳根边了,他笑道:“咱们再听听嘛。想不到长勇平时老老实实的,却有一肚子的想法。” 我连拉带拽,将常云昇拉开,春夜的山谷,有鸟儿的啼叫声,更显得空旷了。踏着月光,常云昇说道:“这夜真美,真希望,天永远不会亮。” 我说道:“你的伤口,还疼不疼,要不要早点休息?” 常云昇笑道:“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也是一时大意了。叶镇那个地方,看着不大的地方,却也是乱得很。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躲在那里,像躲在暗处的蛆,收拾他们,都嫌脏了我的手。” 叶镇?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呢?现在倒也是雍朝的地盘,但其实那个地方,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常云昇的这句话,越发让我好奇起来。 快回到秦婆婆的小院了,一想到秦有时,我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空气仍是带着花香的甜,我想秦有时应该也没有睡着,他也能闻到花香,也能看到窗外的月光。然而,他的心里,一定苦得很。 常云昇拍了拍我的肩,说道:“有时的腿,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我摇了摇头,“秦婆婆帮他看过,我也看过,现在有一半的希望吧。” 如果他真的好不了,他的右腿废了,这是多么残忍的事。他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地开始,他有了心仪的姑娘,对方也爱着他。上天不该这样待他,让他一次次受到打击。 月光有些凉了,常云昇说道:“你的手太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点了点头,莲生还没有回来,月亮渐渐西沉。我经过秦婆婆的房间,见房门虚掩着,我便轻轻推开。 却见秦婆婆在窗前坐着,银色的月光,照着她苍老的脸庞,她一动不动,好似雕像一般。我喊道:“婆婆。” 她回过头来,微微笑了,那一刻,她有着少女般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在月光之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或者,陷入回忆之中。我们的心事,在当前,而秦婆婆的回忆,也许在数十年以前。 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秦婆婆,感到她是那么的孤单,也许,曾经有一个人,说好了要与她白首偕老呢? 第171章 客栈遇刺 我们决定回雍城了,也告诉了谢良安他们,霜头找到了,谢苏苏的病得治了。南风遥一听,喜出望外,也到秦有时病榻前,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秦有时也倒也配合他,笑笑的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自己可能不会回雍城了。南风遥还在叹息着,我也懒得揣度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南风遥先离开了,这一次,老天替他解决了两大难题,一是心上人的容貌得以恢复,二是妹妹的事情,也不用自己出面了。他虽然脸上无笑,但我能感觉到他一身轻松,迫不及待要回雍城了。 谢良安却不急,说要和我们一起上路。我想着,你未来的妹婿都走了,你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但人家对着秦有时嘘寒问暖,又另给了一些药。 我这才发现,这谢良安准备得倒周全,不仅有跌打损伤的药,还有水土不服的药,治风寒的药,治胃疼的药。这人真是心思细腻啊。将来谁若嫁给他,也必是有福气的人。 我和常云昇又单独跟秦有时说了很多话,秦有时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不必管他,等他好了,自然来找我们。秦婆婆也催我们上路,说她会照顾好秦有时的,叫我们不用难过。 我们便出发了,谢良安的马车在前,我们的马车在后,行了一日,经过好几个山镇,到了黄昏之时,便又在之前住过的那家客栈歇下了。 没有秦有时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冷冷清清的。连长勇和莲生都不怎么说话了,常云昇点了几个小菜,也没有点酒,又叫谢良安过来一起坐。 谢良安便坐了过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谢良安总是笑着,如玉一般温润,让人感觉非常妥当。他一再对我们表示感谢,说交定了我们这帮朋友,只请常云昇不要嫌弃。 常云昇笑道:“太史令的公子,我是抬举了,怎会嫌弃?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谢良安说道:“将军说笑了,将军的事业,是全凭自己打下的,才叫人佩服,我不过是沾了父辈的光,在朝廷里有个闲职,到底没什么用。将军不要见笑的才好。” 这两人一来一去之间,莫名的有一股火药味,让人感觉怪怪的。我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却看见一个伙计,很是面生,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便往楼上去了。我心想毕竟是从大地方出来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那么招人眼。 可能常云昇和谢良安聊上头了,居然要了些酒,喝了起来。看上去温润似玉的谢良安,居然酒量也不错,长勇便也陪着。 过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刚刚上二楼的那个伙计,怎么不见下来?我问了问给我们上酒的伙计,可有别的地方上楼。那伙计说并没有。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又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我鬼使神差一般,自己上了楼,我想告诉他们来着,又怕他们笑话我疑神疑鬼。我便说四处走走。 我上了二楼,只见楼道里,有一两个人走动,却都不是我看到的那人。那人去了哪里?我东张西望,来到常云昇住的房间时,房门紧闭着,我心中更生疑窦,很想伸出手去,推一推门。 这时,身后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吓了一个激灵,都不敢回头了。却听见常云昇的声音,“墨渊,我叫他们上了梨粥,你今晚也没怎么吃,吃点粥吧。” 我只得跟着常云昇下了楼。我还是心不在焉,草草地吃了一碗粥,常云昇又给我盛了半碗,说道:“再多吃些。” 谢良安笑道:“素闻将军不易接近,如今看来,世人的传言,多半是错的。” 常云昇已经微微有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说道:“他们说的没错,不过呢,我确实是一个不可接近的人。但这也是要分人的。” 常云昇一边说,一边宠溺地看着我。我只得含着微笑,又吃下了半碗粥。 吃过饭,大家又闲谈了一阵。我们便都上楼,回各自的房间,我与莲生一屋,常云昇和长勇一屋。可是有伙计过来,要引我和莲生去方向相反的房间。我觉得诧异,常云昇笑道:“我刚刚叫他们换了的,先前的房间,窗户坏了,夜里空气不好。” 我靠近常云昇,小声说道:“你也换一个房间吧。我心里怕怕的。” 常云昇又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会换的。你们先歇着。” 莲生什么也不知道,一沾了枕头,便呼呼大睡,我却睡不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夜越来越深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我有了些困意,但还是不敢睡,只怕一时闭了眼,明天醒来,就不知是什么情形了。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是我想多了,还是,这客栈里真的危机四伏?我越想越觉得不安。 我悄悄地打开门,准备走过去看看。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没事的,我只是去确认一下。但是常云昇说他们会换房间,他们换到哪里了呢?该死,我也不知道啊。 我刚刚走了几步,只觉得脑后起了风,我回过头时,只见一个蒙面黑影从天而降。我本能地闪过,那人可能想不到,我居然也会武功,扑了一个空。我将袖子一扬,里面飞出几叶暗器,那人躲闪不及,应声倒地。 正在这时,长勇出现了,他连忙问道:“月小姐,你没事吧?” 我知道常云昇那里,一定也遇到了麻烦,便要长勇带我去,长勇只得带着我。原来他们住的房间并没有换,房门紧闭,窗户紧闭,我疑惑不已,将耳朵贴在门上,果真就听到了打斗声。 原来那人先一直是藏在房间里的,常云昇让长勇换了离我们近的房间,让他保护我们。他自己一进屋,便将门锁死了,里面打斗,已经进行了不少时候。大约常云昇已经占了上风,我听得常云昇说道:“你若不继续报仇,我可以饶了你一命。” 听声音,那人也是个年轻男子,他不屑地说道:“你杀了我父亲,我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既栽到你手里,我也认了。” 常云昇说道:“你父亲叛了国,又害死了我的父亲,我杀他,有什么错?” 那人说道:“你是无错,但你可知道,害死你父亲的,另有其人,我父亲也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你们所说的叛国者,也不过是被逼迫到走投无路,替人背了锅的人。” 常云昇的语气激动起来,咆哮道:“你快说,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那人笑得很张狂,笑声都传了出来,比起刚才的打斗声,更让人颤栗。那人说道:“今日和你同行的女子,倒也是警觉呢。她长得真是漂亮。” 常云昇给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他妈真不要脸!” 那人又笑了,说道:“真正不要脸的人,也许正是你视为知己朋友的人。我既然杀不了了,是我无能,你也别太得意,你和你父亲一样,早晚得栽在那些人手里。”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声,那人应是死掉了。长勇不顾一切地踢开房门,见地上倒着一个人,满身血泊,胸上插着一把刀,应是自杀的。常云昇呆呆地立在那里,身上也溅着血滴,烛火还未燃尽,房间里光影摇晃,晃得人头昏。 我走过去,抱住了常云昇。他这才回过神来,颓然地说:“我没事。长勇,你叫掌柜安排人来收拾,多给些钱,请他好好安埋这个人。我们一早就上路。” 谢良安也过来了,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大惊失色,连忙看我们有没有事。常云昇虽然没有受伤,但心情是很不好,话也不说了。谢良安让他去自己房里待了一会儿。 我现在知道了,常云昇在叶镇杀掉的那个人,不仅是叛国者,更是他的仇人。而那个人的儿子,转眼间又来找他报仇了。常云昇并不想杀他,他却选择自我了结。而他死前说的那些话,却是让常云昇听进去了。一个人,听进去了仇家的话,这很可怕。 第172章 给谢苏苏治病 回到雍城了,常云昇的心情也终于好了起来。谢良安见我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便劝我说不用着急,可以歇两天,再去给谢苏苏治病。 月夫人见我回来了,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免不了又将我好一顿说。不过听说我找到了药草,可以治得谢苏苏的脸,这样谢府也算欠了我们人情,她的脸色又变了,说道:“我是担心你嘛,你不在的日子,那紫珏郡主还派人来下帖,邀你去参加她的什么生日宴。你什么时候,又和紫珏郡主认识了呢?你要是再不消停一些,迟早会若来大麻烦。” 我也懒得和月夫人解释,紫珏郡主哪里是我招惹来的嘛。她自己心心念念着秦有时,我又能怎么样呢?雍城里有这么多美男子,谁教她都看不上呢。 我又看见了月锦端,发现她有些不一样了,脸上总是带着笑,不像往日愁眉苦脸的。难道,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吗?我便趁着无人的时候,走到她面前,假装提起丁海的事。 谁知月锦端笑道:“墨渊,不劳你费心了。你要真的有心,早就帮我这个忙了。我也算看清楚了,人嘛,还得靠自己。我和丁海也算有缘,我寻了他这么久,前几日却在街上看戏时,和他偶然遇到了,我们还同看了戏。” 月锦端美滋滋的,又说道:“不过,这事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告诉爹娘啊,若是他们知道了,我必然和你拼命。” 得了,这大小姐的事,我才懒得理会。只是,丁海不过一个幕僚,他们真能有以后嘛? 月锦端还在畅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说道:“阿海告诉我了,宁王非常看得起他,他虽然是一个幕僚,但却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幕僚。宁王告诉他,只要好好做,绝不会亏待了他。” 我也懒得听下去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我又去看了月秋秋,月秋秋仍然卧在床上,经过这些日子,端姨娘终于将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月秋秋一见到我,高兴得很,便缠着我跟她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便告诉她,云水窝的山樱花开了,别的花也快开了,等她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月秋秋笑道:“你看,我这窗户外面,有海棠树呢,过几天开了,也很美的。” 一旁的端姨娘便笑了。 第二日,我便到了谢府,给谢苏苏治病。谢苏苏仍然是遮着面纱,我不由得想起了,从前我也是这样子的,不肯出门,就是在府里,也必得戴着面纱。像谢苏苏这样的大美女,从前又是那飞扬跋扈的人,自然更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谢苏苏变得沉默不少。在我面前,她去了面纱,但我见她的情况,也好转了一些。我便询问她的近况,我问道:“药都按时每天吃了的嘛。” 她嗯了一声。我又问道:“最近没有上火嘛。” 她又嗯了一声。 我便又问道:“经书之类的,还是得多看看。修身养性最要紧。” 她无情地白了我一眼,说道:“这个做不到。”回答得很干脆。一旁的谢良安说道:“苏苏,怎么跟月小姐说话的呢?” 我说道:“无妨,谢小姐的脾气,我早就领教过了。现在我只是个医女,医者为病人服务,是应该的。” 谢苏苏说道:“看不出来啊,月小姐可厉害着呢。你如此热心为我医治,到底是图什么呢?我听说你特别贪财,若真医好了我,自然我家会谢以重礼,你也可以名声大噪。” 谢良安训道:“苏苏,怎么又还这么说话呢?这些日子叫你好生修养性情,看样子你都没记住呢。” 我说道:“罢了,罢了,谢小姐说得也无错,我确实贪财,不过,谢小姐可知,为了采摘霜头,多少人连命都顾不上了吗?你说我贪财为名利,我可以理解。但你的哥哥,还有南府公子,可是为了你这张脸,是冒着坠落山崖的风险的!” 谢良安又说道:“苏苏,霜头是月小姐亲自采摘而来的,多少的钱也买不到,你若懂事,就该闭嘴。” 谢苏苏撇着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对她比我还要好。” 原来这小女子吃醋了,我笑道:“谢小姐,谢公子对我以礼相待,是他人品贵重,更是为了让我好好医治小姐你。到时候我拿了钱走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苏苏便不说话了,我替她细细查看过,然后重新配了药,叮嘱如何服用。谢良安认真地听着,那谢苏苏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记着呢,没有女人,会对自己的脸不重视。她也是一个太骄傲的人。 我要走了,在我起身的那一刻,却听到谢苏苏说了句:“谢谢。”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怔了怔,便笑了,说道:“谢小姐不必着急,不出半个月,保管你的脸恢复如初。到时候你再出门,让那些笑话你的人好好看看。” 谢苏苏也站了起身,说道:“不管你为了什么,可是你如此费心,医治我的脸,我总归是欠了你的人情。我虽然不讲理,但也不是一个不辨是非之人,现在除了谢谢,我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这番话从谢苏苏的嘴里说出来,倒真是难得。看来这一场病,倒是让她变化不少。 谢良安将我送出了府,再三道谢。我不由地笑了,说道:“谢公子太客气了,谢小姐的病能好,也是她有造化,有这么多爱她的人。怪不得她骄纵些,也是她命好。” 谢良安一听,说道:“着实是我将妹妹惯坏了,但她其实心地不坏。经过这一回,苏苏也变了不少,她也想通了,南公子才是对她最好的人。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南公子,到时候,也请你能来喝杯喜酒。” 我笑了笑,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谢良安又说道:“月小姐,你还能再来么?” 我笑道:“谢小姐的病,依旧服药便好了,我不必再来了。” 他哦了一声,看着我上了马车,我向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谢府,以后我是不会再来了。谢苏苏的脸,倒是好了,可是秦有时的腿,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 第173章 旧事重提 给谢苏苏治了病,这两日,我也不打算出门了,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常云昇父亲常之幸将军的死因。 从前,只听别人说,常之幸将军是为国捐躯,死得伟大。而在常之幸夫妻死后,圣上也给了年幼的常云昇兄弟不少抚恤,但显然,常云昇和常云山的童年,依然过得特别艰苦。直到现在,常云昇还在为查找常之幸的死因,那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去问月行山的,他与常之幸是同一个时期的人,又是同僚,自然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一些。不过,我又有些想不通,月行山与常云昇也很熟啊,既然如此,那月行山知道的事,也必然都会告诉常云昇啊。 我 一时有些想不通,只觉得脑子乱了起来。我想了想,还是找端姨娘好了,端姨娘虽未必知道什么,但说的话,总是能叫我心定一些。端姨娘正在月秋秋的房间里,我说要请教她一些医药方面的事,端姨娘便随我出来,来到她的药草园子里。 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端姨娘看着我,说道:“谢家小姐的病,没有大碍了吧?” 我点了点头,端姨娘又说:“那你为何闷闷不乐的?” 我便将秦有时的事告诉了她,端姨娘说道:“可怜的孩子,难道这件事,你打算真的瞒着南家小姐吗?”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想着,暂时先不说,等过几个月,秦有时的腿好了,自然就会再来雍城,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端姨娘也叹着气,这些日子,她也不好过。好容易秋秋好了些,她才能睡两天安稳觉。 天气不错,药园子里,散发着浓浓的药草气息,和阳光搅拌在一起,让人感到特别治愈。我缓缓开口道:“端姨,当年我父亲,是不是和常之幸将军很熟?” 端姨娘看了看我,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你父亲和常云昇也很熟,这其中的缘故之一,便是因为,常云昇是故人之子。” 我又问道:“他们究竟有多熟呢?” 端姨娘说道:“那个时候,我记得,你父亲刚刚成了婚,他经常会邀请常常老将军来府上坐。而常老将军,也会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两人真是恩爱得紧,羡煞旁人。你父亲与你母亲,还有常之幸将军夫妇,那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呢。那时,常老将军的妻子和你母亲同时怀了孕,还曾有意结为亲家。” 端姨娘说起往事时,脸上满是光彩,我知道,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往事。 端姨娘又说:“当年圣上手下,有三个年轻有为的将军,一个是常之幸将军,还有一个是兰贵廷将军,还有一个,便是你的父亲。” 我虽然从端姨娘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但好像也都没什么用处。这些事,大约上了点儿年纪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还有一个兰贵廷将军?他是什么人呀? 我和端姨娘又说了一阵闲话,我又问到她的从前。她却笑道:“有什么可说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一个人在府里转悠着,月锦端又不知去哪里了,现在只要月夫人不在家,她寻着机会,便悄悄出门去,说是去逛街,或是和谁家小姐约好了,要聚一聚。只有我知道她的秘密。 不知不觉,我来到月行山的书房,他的书房里,散发着一种悠远的气息。书房不大,除了许多的书物,便是军事地图,都是他亲手绘制的。 我坐在桌前,看着地图,大多是边界的地图。月行山打了这么多仗,就算在府里,他待的最多的地方,也是书房,而他的眼神,停留在最多的地方,也是这几张地图。 我觉得甚是无聊,便看看他的那些地图,我忽然发现,他这里,居然还有一张,是叶镇的地图,上面关于叶镇的每一个地名,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甚至上面还有诸如李二娘胭脂铺,小张刀具这类的店铺名,这是行军打仗的地图吗?这不更像是导游图嘛!我悄悄地默记下来。 月行山回来的时候,见我坐在他的书房里,倒是吓了一跳,说道:“墨渊,你等我很久了?” 我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说道:“爹你不是要教我武功的嘛,我只学了那一点皮毛,出门在外,是很危险的。” 于是我将常云昇在客栈遇刺的事告诉了他,月行山一听,说道:“圣上让他杀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淡淡地说:“听说是个叛国者,一直躲在叶镇,被两边势力追杀。” 月行山道:“女孩子家,还是少出门的好,现在外面乱。云昇虽然能保护好你,到底自己有本事才行。但我教你武功这回事,可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你娘。”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爹,听说当年云昇的爹,被圣上亲封为骁骑大将军,这是真的吗?难道他比爹爹还要厉害?” 月行山若有所思,说道:“确实是这样的,云昇的父亲, 难得的将才,只是可惜了。” 我注意着月行山的神色,想从他的微表情里,发现一些端倪。但是,一向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月行山,却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了。我问道:“爹,你今天还要教我武功吗?” 月行山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上朝,有些乏了,还是明日吧。”然后他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云昇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记得,下个月,就是他父亲的祭日了。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啊。” 我说道:“常伯父,当真是战死沙场的吗?既然他是骁骑大将军,应是天下无敌,怎会轻易丧了命?” 月行山摇了摇头,说道:“太远的事了,我记不太清了。刀剑无眼,便是神仙又如何呢?” 看来,我在月行山这里,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我识趣地离开了,但是我心里的疑问,却更多了。 我有些无神地在府里走着,一下子和一个人撞了个对面。一看,原来是月锦端,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味,快将我熏倒了。我忍不住说道:“二姐,你慢点儿。” 月锦端笑呵呵的,笑道:“墨渊,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的,怎么,有心事啊?” 我懒得理会她,她却在我耳边念叨,说起了她和丁海的事。 原来今日,她又会那男人去了。这香粉,还是那人给她买的,怪不得一股廉价感。我劝她道:“你还是赶紧洗洗吧,这股子味道,实在太吓人了。” 月锦端乐不可支,自顾自去了。很快,她撞见了月夫人。远远地看着她被训,我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她与人私会不说,还搞得这么高调,倒也是纯爱战士了。 从前我觉得她势利,如今看来,她也确实势利,但在择偶这件事上,却又并不。别的事一定要势利,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她傻得有些可爱。 第174章 兰心堂和他的爱妾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谢府的不少谢礼,原来是谢苏苏的脸恢复得很快,已经差不多好了。不肯收下这些礼物,谢府送礼的管家说道:“月小姐,若您不肯收下,我回去可就交不了差啦。我们公子说了,过几天,还要亲自登门道谢呢。” 我只得收下,道了谢。命人将这些谢礼搬回自己的房间。谢良安也会送礼,送的差不多都是贵重的药材。 我挑了一支千年老参,送去给了月老夫人,又挑了些补品,送给各房夫人。一时大家都夸我,说我出息了,月夫人脸上也颇为有光,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日,常云昇一早就叫人来找我,我以为他是想我了。谁知道他找我真是有事。他有一个儿时起便比较要好的朋友,叫作兰心堂。这雍城姓兰的大户人家极少,我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兰贵廷将军的后人?” 常云昇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他的父亲前几年死于疾病,这位伯父从小待我不错。我与心堂关系也很好。但心堂喜静,无事时也不爱出门。所以素日我们来往不多。” 既然如此,现在是要带我,去见他的兄弟吗? 常云昇笑了笑,说道:“前些日子,我去见过兰心堂,他有一个姬妾,叫作阮玉琴,他是爱极了她。可惜那女子自从前年一场大病,便卧床不起,京城里的大夫,都说是瘫了。那女子本是江南人,便请心堂送她回江南,任她自生自灭,但心堂说了,一定要治好她。” 哦,我大约明白了一些,这是又找我看病来着的吧。不过,这么感人的爱情故事,也确实值得歌颂。 但是,常云昇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一个瘫在床上的女人,我能治得了吗?我自己都没有信心。我要是能将一个瘫子治好,那秦有时的腿伤,还不就是小儿科吗? 常云昇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心堂说了,你的名声,都传遍雍城了, 既然别的大夫不管用,你且试一试,人家也不抱什么希望的。” 好吧,我就试试。 我与常云昇一起,乘了马车,赶向兰府。那兰心堂如今是御史大夫,娶的是东城县主,兰府看上去,倒也是颇为气派。 我们进府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人迎了上来。常云昇喊道:“嫂子好。” 原来这便是东城县主了吧。我笑着问好,东城县主勉强一笑,眉宇之间似有愁色。 到大厅前,兰心堂便迎了出来,我迅速地审视了他一眼,长得瘦瘦弱弱,眉目深邃,一身衣服,显得很是宽松,倒是飘飘欲仙的模样。他一见我,便笑道:“想必这是常兄提到的月小姐吧?” 我笑着点头,东城县主便令人准茶水,兰心堂说道:“不必在这里了,我们到南院去,你先忙别的去吧。”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却没什么温度。也是,他既然独宠姬妾,自然对县主也不会感冒。那东城县主倒是柔和的性子,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过问了。 兰心堂亲自将我们带到南边一处院子,这里比别处的景致更好,花木繁多,小路幽幽,曲水细流,水畔种着一带修竹。这里的建筑,也比别处的更为精巧,墙上居然有月洞,是江南的风格。我不由得赞道:“这里简直与江南无二啊。” 兰心堂回头笑道:“月小姐好眼光,这里果真是依照江南的风格来建造的。从前的南院,本是荒着的,后来阿琴来了,我便命人建了这院子。” 兰心堂提到那女人的名字,眼里顿时泛出神采来。我越发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一定是美人无疑了。 兰心堂带带着我们,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带房屋面前停下来。他喝退了守在门外的丫环,推开了一扇房门,他转头对常云昇说:“云昇,你就不必去了吧?” 常云昇便在外面等着,我和兰心堂进去后,又穿过了一道描着山水画的屏风,我听到了两声咳嗽声,光是从这咳嗽声中,我便知道,这人一定是个美人。 终于,我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一片雪白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柔弱无骨,双眸却极亮的女子,当她看向我的那一刻,我都不由得自惭形秽。她的美,我有些说不上来,怎么形容都不恰当,反正她就是美。她躺在那里,像一朵轻轻的云,降临了人间,好像随时会回到天上。 我收回了视线,赶紧询问阮玉琴的病情,原来阮玉琴是兰心堂去江南时,偶遇的女子。是一见钟情了,兰心堂当时除了东城县主,并无一个姬妾,但遇到阮玉琴后,他着了魔,一定要交阮玉琴带回来。 东城县主大闹了几次,兰心堂不为所动。兰心堂不在家里时,阮玉琴日日被折磨着。后来有一次,在雨里跪得太久了,得了一场大病,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为阮玉琴把脉,从阮玉琴的脉象看,是没什么希望的。但我也不好直接说明,我只好说:“姑娘的病,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主要是靠慢慢调养。” 阮玉琴开口了,她的声音真是好听,“多谢月小姐。其实我这病,大概是好不了了。但我对你一见如故。若是月小姐偶尔来看看我,我便谢天谢地了。” 她说得如此可怜,连我都觉得心疼。我连忙安慰道:“这有什么问题啊,我也喜欢交朋友呢。听说你来自江南,江南真是出美人啊。” 我们又说了一些闲话,我还是替阮玉琴开了两副药,不得不说,兰心堂果真是太深情了。听说只要他在家,都是他亲自给阮玉琴翻的身,亲自喂药,喂饭。 过了一会儿,我便告辞了,与常云昇准备离开。到了前面大厅时,又遇见东城县主,县主虽然体格健壮,脸色却并不好看。 这也不奇怪啊,对阮玉琴来说,兰心堂是世间最好的男人,而对于东城县主来说,兰心堂毫无疑问是渣透了。堂堂的县主,在他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若是我,这样的男人,有多远滚多远。 东城县主走上前,向我询问阮玉琴的病。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淡淡地说道:“这我也不能保证什么,看各人的造化吧。” 东城县主又道:“我就说了,她的病无人医得,夫君就只是不信。为了那个女人,他真是魔怔了。” 我也不便再说什么,告别后,便和常云昇匆匆离开。对于他的这个朋友,我不好评价什么。常云昇却道:“东城县主和心堂的婚事,当初也是圣上赐的。心堂一点儿也不愿意,却为了患病的父亲,还有家族的安危,只得从了。东城县主确实也喜欢他,但他爱的人,只有一个。” 我笑了笑,道:“那位阮姑娘,是个男人都会爱上的。娇嫩得跟雨里的海棠花似的,也难怪了。” 我还在跟着他形容那阮玉琴的美丽之处,常云昇一把拉着我的手,打断了我的描述,清晰地说道:“我眼里只有你。” 我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呢。 第175章 太子选妃在即 转眼间已经是二月了,果真是春暖花开了。这段时日,倒也算得平静。期间又收到了谢府送来的谢礼,谢良安实在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其中,还有一味专治骨裂的药,谢良安派人传话说,虽然秦有时不是因为采药摔坏的,但总归和此事有关,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我收到谢良安托人带来的药,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人真是值得深交。若我是个男儿,必定和他结拜为异姓兄弟。我向月行山提及此事,月行山很快就答应我,派了两个得力的人,将这特效的药,火速送往云水窝。 月行山亦对谢良安赞不绝口,说道:“这谢府的公子,人品贵重,长得也很是不错。我看他,好像对你也有几分意思。” 我连忙推了月行山一把,不许他再说胡话。 月行山捋着胡子,说道:“好啦,不说啦。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自然是依你。不过,作为父亲,我还是要跟讲一讲,嫁给行军打仗之人,若是国家无战乱,倒能平顺过一辈子。可现在边境时常出事,你也是知道的。” 月行山这么说,我也听出了他的语重心长,不过,我微笑道:“您放心,也别劝我,各人的造业,各人担。我既选择了他,只要他不弃我,我也不会弃了他。纵使,你口中的那位谢公子,可能比他更合适。这关我什么事呢?” 月行山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的赞许。他感慨道:“我有三个女儿,雪城早逝,是我的心痛。你母亲一直想让她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却不料这孩子命薄至此。锦端没什么才情,也不怎么听话,心思倒不少。你呢,从小就不在我们身边,我们欠你的实在太多,不管怎么补,也是不够的。” 我虽然和月行山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月行山确实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他不强求我做什么,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几分赞许,好像在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支持。 月行山说道:“最近太子又将选妃了。说是选妃,但内定的人,其实是宁王的女儿。但其他宗室之女,也都得去大殿之上,走个过场。你母亲一向对此有兴趣。你虽不喜欢,但也不能直接拒绝。” 天哪,我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我还在庆幸,紫珏郡主也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又来了这档子事? 要我去选秀,我倒也是不怕的,但我怕被选上啊。虽说有内定,但我现在,也压根不想见到沧霖。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有着一种,病态的,不能自控的感觉。 既然月行山对我透露了这个消息,那么我自然也得好好准备一番了。 月府还有五个未出阁的女孩。我,月锦端,月晓婵,月晓娟,月秋秋。月秋秋病弱,月晓娟因为得过大病,体态较为丰满,不符合雍朝人的审美,又恐被后代不利,直接便被刷了下来。我与月锦端的心思都不在这里,月晓婵么,姿色平平,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太子将要选妃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已传遍了雍城,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开始忙着做准备了。 月府的姑娘们,很快收到了不少礼物。有月如梦派人送来的首饰,即将参选的姑娘们,一人一只镂金流苏凤钗,寓意吉祥。 而芳水阁的凤娘,则送来了不少的化妆品,有胭脂水粉,还有香体的,使头发柔顺的,去体毛的,真是应有尽有。这些年,芳水阁的化妆品,在月夫人的不懈努力下,已然成了京城贵妇小姐们的首选。 各房的夫人,也都紧张起来。月晓婵虽然长得不算出众,但是三夫人也对她怀了一丢丢的希望,新的裙子,新的首饰,还有化妆品,样样都不能马虎。 太子选妃定在了本月十五,还有半月的时间,也算相当仓促了。据说还是宁王府消息灵通,早就得到了消息,宁王家的四小姐宋清源,本就人才出众,加上宁王素日和太子,皇后走得近,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月夫人很是兴奋。她一直不同意我和常云昇的婚事,我能被选为太子妃,才是她最乐意看到的。我一点也不敢跟她透露,太子对我有一点点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更不能出府了。月夫人说,要在府里,对我们集中培训,直到太子选妃结束。我心想,完了,这是要对我们进而疯狂的培训了。既然没甚么希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我真的好无语。 第二天,我和月锦端,还有月晓婵早早就被叫了起来。吃过早饭,我们便被集中在后花园的花厅里,由月夫人给我们讲,选妃时的注意事项。 毕竟月夫人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选秀。月夫人的美貌,当时在京城也是很出名的。可惜月夫人的生辰不对,说是和当时的太子相克。也幸得月夫人没被选中,想不到后来成为天子的,并不是当时的太子。 月夫人首先对我们的文化知识进行恶补。这方面,我们都不怎么样。我虽然对医术很有见地,但其他方面,可就是一知半解了。月锦端更不用说,读书的时候,本就不用心,成天只知道打扮,和月雪城争宠。月晓婵也好不到哪里去。 月夫人一边讲,一边就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叹道:“若是雪城在,我也不必如此费心了。你们一个个,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月夫人培训了我们一天,感觉元气大伤。她刚一说结束,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跑开了,好像也都不把这事当回事。 刘妈妈已经贴心地为月夫人送来了补气血的当归红枣汤,月夫人摆了摆手,说道:“拿开些吧,我一点儿也不饿。她们这是要把我气死过去呀!” 我刚刚溜走,却撞见了月秋秋,她在一棵梨树下立着,和莲生站在一起,远远地看月夫人给我们培训,脸上写满了羡慕。 我冲过去,向月秋秋诉苦,月秋秋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微微地笑,说道:“墨渊姐,我好羡慕你们。我也想被骂,也想被训,可是......” 我连忙安慰她,说道:“我们闹着玩的,其实我们都选不上太子妃。”我当然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可是我只得岔开话题啊。 莲生说,月晓娟又在蒸糕点呢。我顿时觉得饿了,我牵着月秋秋的手,身后跟着莲生,整个人都放松了,去找月晓娟。 月晓娟又在自己的小厨房做糕点,今天做的是红糖糕。糕点刚出笼,热气腾腾的,我不顾得烫,就抓过来一只,却烫得直跳脚,还是舍不得扔掉。月晓娟本来也是闷闷不乐的,见我的狼狈相,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她们的情形,我不由得想到一句话,围城外的人想进来,围城里的人想出去。我与她们,好像便是这样的状态。 第176章 痛苦的培训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与月晓婵,月锦端,都无法出门了。虽然明知,我们能被选中的机率不大,但月夫人还是教导得很认真,把这件事当作第一要紧的事来完成。 我不由得回想起,当初月雪城参选太子妃时,也是这样的场景。不过,那个时候,月雪城是胜券在握,而我们呢,都是资质参差不齐的。 不要说别的,有月雪城之事在前,月府的姑娘,多半是入不了帝后的眼。不过,面子上还得过去,雍城选秀的规矩,是除了有病者,其他在朝为官者的女儿,都必须参选。 月夫人也是可恶,这些天,她除了要求我们早睡早起,每天苦练礼仪,还在饮食进行了严格的控制,不许我们吃辛辣食物,不许吃得过饱,一天只吃两餐,连糕点点心都不可以碰。 每天我们还要进行专人的美容美体护理。这些护理人员,自然是芳水阁来的那一帮人。 参选的女子,脸上有一点点的瑕疵都不行,月晓婵脸上有一点暗斑,芳水阁的女子便带来了一种药物,用了三日,那斑居然真就淡了许多,再化一化妆,真就看不见了。 莲生倒是可以溜出去,月晓娟也出了几趟门。我在府里受训,成天不得自在。我心想何必呢,反正也选不上,这么卖力,还不是白白浪费精力。我倒是想开小差,却见月晓婵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头。月夫人倒也没有理会。 闲暇的片刻,我便问月晓婵,“婵姐,咱们这种样子,可能也可选不上,我看你倒是很认真呢。” 月晓婵喜滋滋地,对我说道:“墨渊,我是选不上的,但你应该有机会呀。你的父亲是大将军,你又生得美貌,而且你医术高明,又在外面结交了不少贵人。” 月晓婵满是羡慕的语气,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被人仰望着的。但我又觉得奇怪,既然如此,那为何月晓婵还如此投入呢?明明知道结果,还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月晓婵笑道:“我知道自己长得很是一般,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平时我就好生崇拜三夫人,她那么美丽,又那么高贵,我要是有这样的母亲,那该多好。三夫人平时是大忙人,我也难得有机会,和她亲近。如今能如此近距离和她接触,她又如此有耐性,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尽管这些东西以后未必用得上,我却也求之不得呢。” 我听了月晓婵的话,更是感到不可思议。看不出来,月晓婵居然还是月夫人的骨灰级迷妹。同样是那个月夫人,我只看到了她的冷淡和霸道,但在月晓婵眼里,我却看到了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喜欢。 看到月晓婵的样子,我也减少了不少浮躁。既然月夫人要做培训,那就让她做吧。别家的培训,可能只是做做样子,月夫人如此认真,也是只追求过程,不问结果的吧?这种精神,也是让人佩服的了。 月夫人懂得还是挺多的,从宫廷礼仪,到雍朝的一些文化,到书上的一些知识,她都讲得头头是道。我忽然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光芒。原来她也是,一个被深宅大院埋没了的女子。 我们在花园的大厅里培训,厅外花草渐盛,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鸟啼声此起彼伏。好像是桃花和海棠花都开了。月夫人自语道:“怎么这么快呀,桃花与海棠都开了。” 月晓婵抬起头,问道:“夫人,您喜欢桃花还是海棠呢?” 月夫人好像颇有感触,暂时地停了下来,却并不作答,而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们。这个环节我喜欢,可以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月锦端说道:“谁喜欢桃花呀,海棠富贵,自然是海棠好。” 月晓婵说道:“桃花,海棠我都喜欢。” 我说道:“桃花妖,海棠媚,都不符合我的心意。” 月夫人听后,笑道:“我在你们这样的年纪,十六七岁的时候,我也有自己喜欢的,自己不喜欢的。但是,我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你们现在,还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的心意,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但愿以后,你们也有这样的自由。” 我们听得,也生出了感慨。这个时候,看着满身华丽,眼里却淡然的月夫人,我感觉自己有一点点懂得她了。她从来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但很多时候,她也让我们,变成了不自由的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轮回吗? 月夫人若有所思,对着满园的芳菲说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是在约束着你们,让你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只有你们无所不能了,才能有资格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话更有深意了。可是这个朝代的女子,要怎么样才算无所不能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未必算吧? 就像月夫人这样,美貌惊世的,却也未必事事如意。外人看她命好福气大,谁知她与月行山顶多算是相敬如宾,连我这个穿越过来的女儿,都能看出月行山心里有别人,她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平日里,月夫人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苦意。然而这几日桃红柳绿,天气晴好,月夫人给我们三个人培训,脸上的笑倒是多了。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看着你们,我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培训的空暇之时,月夫人也会和我们讲起她的过去。那个时候的她,自然美貌更为惊人,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本也是要参加太子选妃的,可是因为偶然的一次相遇,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凯旋归来的月行山。 为了不被太子选中,她在选秀当天,故意吃了药,让自己的脸出了一点问题。其实,太子妃也早就内定好了人选,她也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她不能去冒险。 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仿佛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月夫人。这算是我与月夫人的,第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吧。我看到了她那华服之下的,一点本心。 月夫人又说道:“这次你们去参加选妃,也未必能被选上。但是这样见世面的机会,人生中可能就此一次了。你们得打起精神来,至少不要给月府丢脸。” 我们听到这样的话,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原来月夫人也是讲理的。 终于,十来天过去了。我感觉自己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月夫人每天安排的饮食,真的和病人餐差不多。如果为了嫁进皇宫,要受这么多罪,连吃什么都没得选,那我情愿做个平头百姓。 我算着日子,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月夫人又安排人送了不少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进来,亲自帮我们挑选。这倒又让人来了些精神。 而为了照顾府里其他小姐的心情,月夫人也给月晓娟和月秋秋送去了华服,首饰,让她们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选秀那天,她们虽不能参选,却也可以作为观众,被邀请入宫,远远地观看,也算是为我们助阵了。 我想起常云昇来,我要去参加选秀了,他会不会着急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第177章 煮一壶落花茶 还有三天,太子选妃就要开始了。 这三天的培训,就没有那么紧张了。月夫人将一些有可能被问及的问题告诉给我们,比如如果皇后问我们读过什么书,就回答读过《女则》,《女训》之类的就好了。 我马上反对,我那有一屋子多的医书药书,难道都是假的吗?月夫人道:“我是打个比方,你素来行医,就算不说读过医书,人家还能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自作聪明呢。” 好吧,我又错了。月锦端说道:“我一向不爱读书,现在读《女则》之类的书,还来得及吗?” 月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无法。我和月锦端,都不是她心目中的女儿。 月晓婵笑吟吟说道:“我读过《女则》,《女训》,里面的道理我也略懂一些,不懂的,还要多多请教夫人呢。” 月夫人又笑了起来,对于月晓婵的表现,她还算满意。月锦端不屑地瞥了月晓婵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说,你懂得再多也没有用,你那长相,配不上。 月夫人又告诉我们,当今太子的喜好,还有皇帝与皇后的忌讳。选秀那天,皇帝不会在现场,只有皇后与太子来。 朝廷大大小小官员的女儿,都会闪亮登场。那场面,必然是很壮观的。我虽然无心选秀,但一想到如此热闹,难免也心思活动起来。 月夫人给我们布置的最后一项任务,是让我们于每日凌晨之时,在后花园拾捡落花,用拾得的落花,烹煮一壶茶。 我觉得她也是古怪,要拾捡落花,为什么非得凌晨呢?大白天的不行吗?月夫人微笑道:“不可,凌晨的落花,沾染了露水,又接了地气,晨夜相交,才更有滋味。” 这虽然是春天了,但早晚依旧寒凉,而且眼看着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谁愿意那么早就起床,去园子里拾捡落花?月夫人真的是作妖作怪的。我和月锦端都不吭声,而月晓婵却笑着答道:“我一定照做。想必这样烹出来的茶,一定是更美味的。” 我们都无语了。这短短十来日,月晓婵就成了月夫人的忠实拥护者。早知道这样,她就该投胎到月夫人肚子里来,要是月夫人看到她这样的长相,平平无奇,还指不定怎样呢。有一句话叫作,孩子是别人家的好。 我现在怎么又觉得,家长也是别人家的好呢?我看大夫人和二夫人,虽然也各有不足,但也有不少优点,还是让人乐意接近的。尤其是二夫人,佛系得很,月晓婵应该喜欢才对嘛。 天气实在太好,若不是被关在府里,这几日,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我不由得感到有些遗憾。我听莲生说,她前两日便出门,去见长勇了,月晓娟也去了。我顿时感觉奇怪,月晓娟去干什么呢? 莲生神神秘秘地说:“晓娟小姐和常二公子在府里做糕点,两人有说有笑,一会儿又吵吵闹闹,可有趣了。我都怕他们会打起来。” 我天,这是什么情况,我又错过了什么?不过细细一想,也不足为奇。自从常云山放弃了追求阿英的念头,好像他和月晓娟,确实有点儿看对眼的意思。不过,在外人看来,还是很不可思议。 常云山虽然不学无术,从前又是个花花公子,但是怎么说也是骁骑将军的后人,长得也算一表人材。月晓娟呢,自然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因为从前生过病,服用了不少药物,月晓娟就比较丰满,看上去和常云山不算秀相配。 我正想着呢,莲生又说了:“晓娟真厉害,她说什么,常二公子便怎么做。长勇都没有这么听话呢。” 我更加确定,常云山和月晓娟是互许终身了。他们虽然外表不太配得上,但都喜欢做糕点,这样的兴趣,便足以将他们一直捆绑在一起了。等找个时候,我要好好问问月晓娟。 我正和莲生说笑呢。忽然听得人说,常将军来了。不用说,常云昇又来找月行山了。我听得心头一乐,莲生说道:“小姐,咱们去看看常将军吧。万一你被选上了,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敲了一下莲生的脑袋,这丫头倒是鬼机灵的。我说道:“我才不去呢,月夫人在府里,这几日我可得小心一些。你替我给他送一壶酒过去。也不说是给他送的,就说是给老将军的。假装不晓得他来了。” 莲生带着狐疑的神色,依言照做去了。我和月锦端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月锦端给我讲起了丁海的事,她是一点也不怕我泄密。 她给我形容,那丁海有多么帅,多么温柔,多么有才学。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淡淡地回了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月锦端又说道:“丁海说了,宁王对他可重视啦,还要收他为义子呢。我让他好好做,到时候,他发达了,有地位了,自然就能来迎娶我。” 我懒得跟她多说,月锦端又说道:“你看你那个常将军,人长得还算将就,可是总沉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几百钱似的。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我还没有看不起她那来历不明的丁海呢,她居然看不起我喜欢的人了?这月锦端可别太过分了。我说道:“常将军的好,你不必知道。你那什么海的好,我更不必知道。你且当作宝贝,偷偷乐去吧。” 我们正互相嫌弃,莲生送酒回来了,凑在我耳边,说道:“常将军的脸色可真不好看,委屈巴巴的。月将军说啦,过两日的选秀,你肯定是要去的。” 我笑着对月锦端说道:“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紧张我。他生怕我被选上了。” 月锦端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却还嘴硬道:“你能被选上吗?不是说,太子妃是内定的嘛,咱们只是走个过场。” 我笑道:“万一呢。你也有可能的哦。” 月锦端说道:“我才不愿意呢。要是嫁给太子,天天守着一大堆规矩,我可是守不了的。到时候给月府丢脸,可不关我的事。” 这月锦端,还当真了。 忽然又有人来告诉我,说是谢府的公子送来谢礼了,原来为了感谢我治好谢苏苏的脸,谢良安又亲自登门,送上谢礼。我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这谢礼,已经是第三次了,还要送到什么时候? 我正要往外走,却看见了月夫人。月夫人挡在我前面,说道:“这谢公子也是讲礼,隔三岔五就来送礼。送礼也得挑个时候啊。你就不必去见他了。我去替你道谢。” 我只得答应,又回到屋子里,继续和月锦端闲话。 不一会儿,月夫人回来了,给了我一个漂亮的盒子,说道:“这次是谢小姐送的礼。好像是什么胭脂,也挺名贵的,在市面上都买不到。” 我感到很意外,但也不敢用谢苏苏送的东西。月夫人看了我一眼,笑道:“那谢公子为人倒是很好,彬彬有礼,我竟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年轻又知礼的公子。” 我也不搭话,难道月夫人这是看上了谢良安?不过,从丈母娘的角度,自然是谢良安更讨喜一些。 月夫人给我们的任务,也不能忘。第二天凌晨,我硬撑着起床了,想着喊莲生,又想算了。 我一人拿着绢袋,来到后花园里,寻了一棵桃树,月光稀微,地面上虽有落花,却并不多。我便蹲在地上,慢慢地捡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月锦端的声音,月锦端带着丫环翠环,一边走,一边埋怨,来到园子里,见了我,打着呵欠,说道:“你倒是听话呢。” 月锦端便令丫环拾捡地面的落花,却又嫌太慢了,抱怨得更厉害了。月锦端干脆伸出手去,直接在枝头采摘起来。翠环说道:“小姐,这样也可以吗?” 月锦端骂道:“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有谁知道呢?你就是蠢!” 月晓婵也来了,拿着袋子,就着月光,认真地拾捡落花。月锦端很快就摘了满满一袋子。我和月晓婵一直捡,一直捡,还不得半袋,毕竟地面的落花太少了。 不知不觉,都到清晨了,莲生跑来叫我吃早餐,看见我还在拾捡落花,不由得抱怨道:“小姐,你也不叫我?” 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落花还是太少了,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对月晓婵说:“想不想看看,我最近学到的功夫?” 月晓婵疑惑不解地望着我。我笑了笑,站直了身,开始发力,衣袖飘动间,我转了几圈,顿时起了一阵风。而枝头的花瓣纷纷飘落,落得我一身都是。莲生拍手笑道:“够了够了!” 落花拾得差不多了,便回去烹茶,当我将茶端给月夫人的时候,月锦端早就端过去了。月晓娟则在我后面。月夫人也不作评价,让我们自己品一品这三壶茶。 月锦端煮的茶,味浓却苦,好像还有点儿糊味,这是太心急的缘故。我煮的茶,偏于清淡,而月晓婵的茶,则在里面加了松针竹叶,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月夫人意味深长地说:“煮茶如做人,你们自己无悔便好。” 第178章 太子选妃 终于,到了农历二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我与月锦端,月晓婵便收拾妥当,被送进了皇宫。 来宫里参选的女子,大约有一百有余,个个都是美貌非凡,衣着华丽,宫外停了好大一片马车。女子们由丫环扶着下来,又由内官引领着,走向宫内。 皇宫庄严,与别处更不一样。我与一群世家小姐,官家女子走在一起,在人群之中,我远远地看到了谢苏苏,还有紫珏郡主,倒真是冤家路窄了。 我又看到了几个素日相识的小姐,此时也不敢说话,只跟着内官一直走。到底是春天来了,空气里尽是花香,还有少女们身上的香气。 选太子妃的地点,定在了喜鸾殿,这大殿平时也没有别的用途,自从建都起,就一直作为太子选妃的场所。 不过,我早就听说了,这雍朝的几任国君,只有一两个是由太子顺利即位而成,其余上位者,也都不是太子。当朝的圣上,原也不是太子。所以家里女儿多的,一定要做好两手,甚至几手准备。 喜鸾殿不算太大,但是采光不错,地段也清静。今日阳光明媚,殿外鸟语花香,看来是吉兆。今日不仅为太子选妃,若有出色者,皇后也会从中牵红线,为正当年龄的小姐公子们配婚。 我并不想当选,也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并不积极,只是跟在别人身后就好了。最后我也只得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我的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皇后和太子沧霖都来了。众人不敢出声,大殿内如同鸦雀一般,众女子衣着华丽,让人眼花缭乱。 我虽然人在角落里,却悄悄地瞥了沧霖一眼,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看就是被迫来相亲的。我都替他感到无奈。身为太子,又能如何呢,半点自由都没有啊。 我正在心里感慨着,皇后开始讲话了,无非是一些场面话,说今日来此的女子,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都是无可挑剔的。 她相信上天一定会有最好的安排。她又说缘分讲究眼缘,她虽是皇后,却也尊重太子的意思,让太子亲自挑选。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太子的神色,明显更不好了。明明是被迫来的,还得装出一副我乐意的样子,谁能高兴啊。不过,沧霖,满殿的美女,难道你都看不上眼吗?若我是你,必定早就高兴死了。 我不敢再看沧霖,微微低了头。沧霖便在众女子缓缓走来走去,皇后则在上面盯着他。沧霖先是走到紫珏郡主面前,紫珏郡主也是一副极不乐意的样子,她也不装,直接说道:“表哥,我就是来凑热闹的,你不是要真看上我了吧?”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紫珏,你爱玩哪里不好玩,都玩到这里来了,既然你不想成为太子妃,不如就帮你表哥参考一下吧。” 紫珏郡主乐了,笑道:“还是表哥好哇,可以选妃,我真是羡慕不来呢。” 沧霖走了一圈,紫珏郡主果然便跟在他身后。 紫珏郡主的嘴,真是毒,一会儿说这个屁股小了,一会儿又说,那个有斗鸡眼。沧霖回过头,说道:“紫珏,我自己长了眼睛的,你还是站回去吧。”紫珏郡主便向皇后哭道:“皇后舅妈,表哥要赶我走呢!” 皇后只得摆摆手,紫珏郡主得意地笑了。沧霖走到谢苏苏面前,看来,他有点儿为谢苏苏的美貌惊到了,但是紫珏郡主抢先开了口,说道:“这位便是坏了脸,最近才刚治好的太史令家的小姐吧?” 谢苏苏面无表情,答应了一声。紫珏郡主便附在沧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沧霖便往前走了。沧霖又在两三个小姐面前停留过,人倒也长得很好,但是她们的父亲,官位都不高,皇后都急得脸色变了。 终于,沧霖走到我这边来了,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都不敢抬起头来。但我感觉得到,紫珏郡主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移动。还有沧灵,也看着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千万不要看上我啊! 皇后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副情景,说道:“这是月将军的三姑娘,果然是不错的。” 紫珏郡主笑了起来,“表哥,那就选她吧?听说,这位月小姐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呢。”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沧霖正看着我,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沧霖说道:“你还好吗?吃了你开的药,我才算活过来了。” 我被吓了一跳,我连忙说道:“我很好,就是上个月发现,从来脸上的胎记,好像又有一点要冒出来的苗头,我天天吃药,总算把它压下去了。” 皇后立即说道:“那月小姐可得好好调养着了,听说常将军很喜欢你呢。想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嫌弃。” 我连忙应和。沧霖眼里的光,渐渐地消失了。我心里有点儿难过,可我知道,皇后和皇帝,早就内定好了人,我们不过是来陪练的。 正在此时,忽听得又有人进入大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只见阳光照进大殿的门口,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正站在那阳光里。 她宛如天仙下凡,众人都打扮得极其华丽,她却是一身清素的妆扮,白衣上绣着稀疏的海棠,皮肤雪白,眉毛弯而淡,一双含笑的凤眼,如同春日阳光一般,让人倍感亲切,一头浓浓的青丝,梳成简单却大气的发髻。这是谁家的小姐啊,好特别啊。 皇后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说道:“我是宁王的女儿,我叫宋清源。” 皇后又问道:“选太子妃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会迟到,看来是不够重视了?” 原来这就是宋清源啊,人如其名,好清丽脱俗啊,我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月雪城的影子。不过,她明显比月雪城更为超然。连我都想要和她亲近一番了。 宋清源不慌不忙地说道:“实在是抱歉。今晨起来,母亲忽然身子不适。我担心母亲身体,所以忍不住在家里多待了一会儿,看母亲恢复了一些,才匆忙地赶过来,请皇后和太子原谅。” 所有人都盯着宋清源,包括沧霖,他眼里渐渐有了光。紫珏郡主毫不客气地说道:“是你母亲的身体重要,还是太子的大事重要呢?” 皇后却赞许地看着宋清源,笑道:“好孩子,你宁肯不要前途,你有这样的孝心,上天也会帮你。我朝安邦,一向以忠孝治天下,若为了一己之前途,而不顾父母安危,这样的人,怎配为太子妃?” 虽然我知道,宋清源是内定的太子妃,可是眼前这个女子,让人不得不服。而显然,沧霖也被她吸引住了,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对皇后说道:“母后,我也觉得,这位宋姑娘的行为,值得嘉奖。” 皇后很是欣慰,说道:“既然你也喜欢这位宋姑娘,那你可愿意,更多地了解她?” 沧灵说道:“全凭母后安排。” 就这样,后来的宋清源占了上风,成了准太子妃。众人有的流露出不屑,有人流露出嫉妒的神色。我倒是有些感谢她,正是她的出现,替我解了围。 选太子妃结束后。人人皆有礼物,都是一个香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然后回家去。我乐得合不拢嘴,却不料谢苏苏走了过来,问我怎么这么高兴。我说道:“难道你不高兴吗?” 谢苏苏感谢我治好了她的脸,又为从前种种道歉。 我摆了摆手,从前的事,就不必提了嘛。再说我医治她,也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医者,何况我也有过和她相似的经历。通过这一次,我们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月锦端又凑了过来,想和我说什么。这时,已到了宫外,我看见人群中,居然有南亭雨,她一看见我,便走上前来,我已经猜到她有什么事,便说道:“有时最近有点儿事,回云水窝了,可能三四个月就回来,到时候他会来找你的。” 南亭雨感激地看着我,我心里还是有些虚的,连忙移开了礼线。 常云昇和谢良安也出现了。谢良安是来接谢苏苏的,见我没选中,他却笑着说:“这也是幸事。深宫里的日子,未必人人过得。” 常云昇见谢良安和我说话,快速地走了过来,笑得跟花儿似的,说道:“墨渊,听说你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我请你出去吃!” 倒是很了解我嘛,落选了,我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的。我已经想好了,桃花糕,煎鱼片,溜丸子,还有我最爱的炙羊肉,酸汤肉,一样都不能错过! 第179章 为紫珏郡主治病 落选了太子妃,我心情大好,连着几日,我吃吃喝喝,没个节制。但是很快,我就收到了好几家的求救、 原来为了参选太子妃,有几家的小姐这些日子节食过度,有的是使用了偏方,结果把身体搞出了毛病,还有在落选太子妃后,寻死觅活的,居然也找到了我,要我去给她们以身说法,要好好活下去。 我本来不想接单子的,可是一想到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现在能给我安全感的东西,除了常云昇,便是钱。 但就算是常云昇,也没有钱来得更稳定。比如圣上要常云昇出征,我还能留着他不成?但是钱这东西,只要我有,难道别人还能从我的口袋里,扒位了出去? 我便跑了几趟,小挣了几笔,心里美滋滋的。 这天,忽然紫珏郡主府上的人来了,说是紫珏郡主身体有恙,请我过去府上看看。我巴不得和紫珏郡主撇清关系呢,因为秦有时的事,她必然记恨于我。我怎能自投罗网? 我便客气地说道:“近日我身体不舒服,还是不去了吧。据我所知,郡主一向是找宫里的太医看病,我怎能治得了郡主呢?” 谁知那人不依不饶,说道:“月小姐的医术,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郡主点了名,一定是要你,如果请不到小姐,小的也便不用回去了。” 月夫人也在一旁,她不知就里,却喝斥我道:“墨渊,既然郡主如此看得起你,纵使你医术不行,也得走一趟啊。” 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不去,也是说不过去了。我带上了莲生,匆匆赶往郡主府。一路上,我心绪不宁,莲生跟我说话,我都没有听见。莲生看出我的紧张不安,问道:“小姐,你怎么都出汗了,这天气也不热啊。” 我问莲生:“莲生你说,这紫珏郡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莲生小声地说道:“听说这个郡主,最是张狂无礼的呢,曾经为了扩建郡主府,便害得十余户人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她爱好男色,也是极出名的,被她看上的男子,没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呢。但正经的王公贵族,都看不上她,都不愿和她家结亲。被她玩弄的男子,都是那些没权没势的人。好在,长勇不是美男子......” 其实,我早就听闻了紫珏郡主的作风,我只是没有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没有放下秦有时。她找不到秦有时,当然只有向我施压了。 终于,来到了郡主府。我让莲生在府外等着,自己进去了。我走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紫珏郡主,虽只是一个郡主,但是她的母亲,却是长公主,和当今圣上姐弟情深,紫珏郡主犯了再大的错,也无所畏惧。 丫环将我引到房间里,紫珏郡主端坐于堂前,示意我坐下。我连忙问道:“郡主可有什么不适?” 紫珏郡主让丫环上了茶,便退到外面侍候。她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我有什么不适,难道你不清楚么?” 我怔了怔,不知如何是好。紫珏郡主又笑道:“你来把脉呀,若不把脉,怎知我有什么不适?” 我便上前,为她把脉,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我便如实说道:“郡主的贵体安康无恙,并不需要我来医治。” 紫珏郡主冷笑一声,慢慢地呷了一口茶,说道:“你不是号称名医吗?你居然连我的病都诊不出来!” 我缓缓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治不了郡主的贵体。” 紫珏郡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说道:“我心绪不宁,寝食难安,难道你诊断不出来吗?你既然诊断不出来,我现在告诉了你,你给我开方子吧。” 看着紫珏郡主咄咄逼人的样子,我也起身,一口回绝道:“对不起郡主,我实在无能为力。” 紫珏公主忽然笑了,凑近我身旁,说道:“那你能告诉我秦公子的下落吗?这一点,你应该能做到吧?” 我更是一惊,只得说道:“秦公子一向跟在常将军身边,我做不了他的主。” 紫珏郡主冷笑道:“那个秦有时,不过是乡民出身,你与他是挚交,若是你有心,自然能劝得动他。你替我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我可以保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说道:“抱歉,我做不到。我不是他的爹娘,无权替他做主。” 紫珏郡主笑道:“你果然还是不知好歹,那你替我开几副安神的药,应该不会为难吧?” 我写了一副方子,上面都是性情温和的安神之物。我说道:“这方子可助睡眠,也可安神,郡主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紫珏郡主笑道:“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我带你看看我新寻得的人。” 我正诧异呢,紫珏郡主一拍手,门外进来了一个白面男子,长得甚是清秀,一脸讨好的笑意,点头哈腰地说道:“郡主,您有什么吩咐?” 紫珏郡主说道:“你看看他,是不是觉得面熟?和你的秦公子长得像吧。” 我尴尬地笑笑。紫珏郡主又对那人说道:“外面天气好,抱我去后花园里晒太阳。” 那人依言而行,当着我的面,抱走了紫珏郡主,跟抱一只小猫似的。我连忙说声告辞,就赶紧离开了。莲生等在大门外,一见我惊魂未定的模样,倒也吓了一跳,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道:“我需要压压惊。莲生,我今天跟撞鬼了似的。” 莲生说道:“怎么,郡主病得很严重吗?居然这么可怕?” 对呀,紫珏郡主,确实病得很严重,不过,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魔。看样子,她并没有打算放过我。但我不可能为了满足她的淫欲,就出卖了秦有时吧。 莲生说道:“你怕她做甚么,咱们老爷是皇上器重的大将军,常将军也是皇上倚重的人才,再说了,太子不是对你有意思嘛,湘瑟公主不也喜欢你吗,她要真拿你怎么样,也得问这些人同不同意啊。” 一开始,我还觉得莲生说得挺有道理的,不过,她越说越离谱,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骂她道:“你可别再说了,太子都选好了太子妃,你这是怕我命长是不是?” 莲生傻乎乎地笑了。说道:“小姐,我觉得夫人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对,女孩子还是呆在家里就好了,少出门,少是非。” 我不由得陷入了思索之中。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高调了?可要我天天待在深宅里,等着嫁给一个男子,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第180章 被囚禁 从紫珏郡主府上回来,我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紫珏郡主的为人,我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了吗?我也不知该对谁讲这件事。又抱了侥幸的心理,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过了两天。 这天,忽然月夫人来找我,满脸的怒色,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似的。我连忙询问道:“母亲为何生气?” 月夫人狠了我一眼,说道:“你自己说说看,你对紫珏郡主做了什么了?” 我顿感不妙,却还强打起精神,说道:“不过是前两日,去她府上看病,这也是你们知道的呀。” 月夫人没好气地说:“现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紫珏郡主服了你开的药,整个人痛得死去活来,还吐了血,要不是太医医治及时,差点就没命了!” 我心中大叫不好,我这是落了紫珏郡主的圈套里了啊。我连忙对月夫人解释道:“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为她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绝不可能有事的。” 月夫人一脸怒色,气得不行,“叫你不要成天到处跑,这下你惹了祸事吧?现在你赶紧跟我一起,到郡主府请罪,但愿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我犹自愣在原地,却有下人通报,说是束人司的人来了。我正疑心,什么是束人司,月夫人道,罢罢,你就跟他们走一遭,该做的解释,你一定要做,若实在不行,就承认是自己医术有限,误开了药方,不要苦苦争辩。 我一头雾水,不过也知道束人司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正说话间,已有几个一身黑衣的妇人走了进来,说道:“对不住了,今天要带小姐回去,就月小姐下毒谋害郡主一事,请好好配合我们调查。” 月夫人赶紧给那些人掏银钱,但被她们断然拒绝。众目睽睽之下,我毫无预兆地被这几个妇人带走了。 到了以后,我才发现,束人司是在皇宫里,好像是专门审理宗室及贵族女子犯错犯案的地方。我就这样被关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嬷嬷来审讯我。要我承认,我下毒谋害紫珏郡主。 我自然是不依的,我与紫珏郡主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呢。嬷嬷眼神锐利,冷冰冰地说:“要犯罪的人,我怎知你是为何而犯罪。我只看这事情的结果,便是郡主险些丧了命。若郡主真的救不回来,你便是死十回也不够的。” 我再三解释,我并没有下毒,我开的方子,也都是温和无毒的滋补安神之物。但是嬷嬷说,这都是我的狡辩,反正郡主服了我开的药后,确实口吐鲜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看着自己再怎么说,那嬷嬷也是油盐不进,我也懒得说了。这就是紫珏郡主的阴谋啊,她为了报复我,居然不惜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也真是看得起我啊。 我如今被关在这黑屋子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应当怎么办呢?我想到了月行山,又想到了常云昇,他们会想办法救我的吧? 那嬷嬷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是月将军的女儿,便可以为所欲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正是因为看在月将军的面子上,才让你先进束人司,要不然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廷尉府,被严刑拷打逼问了。” 呸,听这话的意思,我还应该感恩了?这地方又冷又黑又潮湿,就算是在春天里,也好像是冬天似的。我不由得哆嗦起来。那嬷嬷又笑道:“你倒也不必害怕,郡主还活着,只要郡主大发慈悲,想必你也能留得性命的。” 我懒得理会。那嬷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说道:“你说说你,怎么就想着对紫珏郡主下毒手了?咱们郡主,可是长公主的心头肉啊。你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长得也过得去,穿戴的这样好,却干这些勾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嬷嬷又和别的妇女讨论了我一番,在她们嘴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们能如此有恃无恐,想必定是觉得,我必死无疑。至少,是不能翻案的了。 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我是近午的时候被抓进来的,现在估摸着,已经是傍晚了吧。我早就饥肠辘辘了,我有气无力地对看守的嬷嬷说道:“嬷嬷,请行行好,我还没有吃午饭呢。” 那嬷嬷十分不耐烦,抱怨道:“吃什么吃,我都还没吃呢!一会儿会给你送过来的。你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呢!” 我只得闭了嘴,蹲下身去,心里期盼着,有人能快快来救我。不管紫珏郡主再如何想要陷害我,我毕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们不能凭空诬陷我。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个妇女终于送来了饭菜。这叫什么饭菜呀,半只又干又硬的馒头,还有一盘子豆腐,还没有吃,我便闻到了一股酸味儿。我盯着这所谓的饭菜,心情跌到了谷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看守我的,此时只有两个嬷嬷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一唱一和道:“人家堂堂将军的女儿,哪里吃得惯这些东西呢?”另一个说:“不吃,不吃,那就饿着吧。” 我拿起了馒头,试吃咬了一口,确实无法下咽。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妇女在我面前,吃起了晚餐。她们的饭菜,有炖肉,有白米饭,还有炸丸子,外加一小碟子酱菜。她们还有酒喝呢! 我看她们吃得很香,心头忽起一念,我记得我身上,还有几个钱的。我连忙从袖子里取出来,凑到她们身边,勉强笑道:“嬷嬷,我着实饿得不行了。这两个钱,请嬷嬷们喝点小酒。”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马上接了银钱,其中一个便道:“那你坐下,一起吃吧。你也怪可怜的。” 我坐下了,她们说道:“你倒也蛮懂事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饭可是要吃饱,你想吃什么,明天我都能给你弄来。” 我连忙说道:“不必了,我与嬷嬷们一起吃就好。” 还是钱好使啊,就算到了这种地方,也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我身无一文,岂不是只能吃那坏掉的饭菜? 第181章 她们想要屈打成招 到了第二日,我还在等着,有人来救我呢。但居然毫无动静。我又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消息,不由得干着急。 紫珏郡主可真不是人,我是堂堂将军的女儿,难道她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弄死掉?想想真是可怕得很。到了中午,吃过午饭,一个往日没见过的妇女出现在我面前。其他的妇女皆唤她为“钱姑姑”,想必是个管事的。 那钱姑姑扫视了我一眼,斥责道:“你便是月墨渊?” 我不知所措,点了点头,钱姑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谋害皇亲国戚,差一点就害了郡主。长公主听后非常震怒,已经启禀了圣上,圣上说了,此事要彻查。廷尉那边的人都出动了。现在证据确凿,你若知趣,也就乖乖在这伏罪书上签字画押,大家都省事些。看在你主动认罪的份上,圣上也不会追究你府上管教不严的责任。” 我这才看到,钱姑姑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想必写的全都是我的罪过吧。我不由得怒从心起,这不是要屈打成招吗?我冷冷一笑,“签字画押?不可能的,没有做过的事,我绝不可能承认!” 钱姑姑冷笑道:“你以为到了这种地方,还由得你承不承认吗?这束人司自建成以来,连公主和太子都关过,你小小一个武官的女儿,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可由不得你!” 看样子,这是非要给我扣上谋害郡主的帽子啊,另外两个妇人对钱姑姑说道:“姑姑,这个月墨渊,嘴硬得很呢,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绝不会认罪的!” 果然都是狗腿子啊,我不由得冷笑,刚才还和我一起吃饭,拿了我银子的妇人,此时又是另一副的嘴脸了。钱姑姑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 那两个妇人便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夹住我,其中一个捉住我的手,蘸了朱红,要往那纸上按去。我奋力一甩,虽然我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对付这两个肥头大脑的妇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们根本就没有防范,冷不防被我震在了地上,顿时鬼哭狼嚎起来。妇人们拉扯着爬起来以后,很是不服气,对我发起了进攻。 我甩了甩衣袖,一个被打了脸,另一个跟着上来,又被打了脸,登时她们的脸肿了起来,看得我只想笑。 那钱姑姑说道:“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吃饭,一点用都没有。这么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钱姑姑又看向我,说道:“你这两三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罢,她走到我跟前,往我肩上一拍,我只觉得一股力量直逼身体内部,整个人都像要被震碎了似的。我不由得一下子跌倒在地。 钱姑姑说道:“叫你们平时多用用心,现在这位月小姐已经受了内伤,你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上面发了话,要尽快解决了此事。你们都给我拿起精神来。” 妇人唯唯诺诺,我在地上,被她们像拖狗似的,拖了过去,其中一个拿着那张伏罪书,另一个拿起我的手,用力向上按去。 钱姑姑道:“只要她认了罪,谁来也救不了她。到时候是该死,还是怎么罚她,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我心头感到彻底的冰凉。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救我,看来这一次的事,真的很难办。我不能死啊,我只是穿越过来的啊,千万不能把命丢在这里,我才十六岁呢,我还没有结婚呢,要是我死了,也是个冤死鬼,我如何能甘心呢? 我刚才受了钱姑姑一掌,已经站不大稳了,就只是瘫坐着,任由那两个妇人折腾。她们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了过来,一个开始拔我头上的饰物,另一个开始在我的身上到处摸,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我大叫道:“你们可别太过分!你们这样做,和强盗有何不同?” 那两个妇人才不管不顾呢,一个说,反正你都要死了,这些东西也带不走,就留给我们吧。另一个说,你一个罪人,还管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呢?你若死了,到时候,我们多给你烧几张钱纸,就算是报答了。 我拿她们无法,就连常云昇送给我的玉簪,眼见着也被取了下来。我伸出手去抢夺,反而又被推倒了。 转眼的功夫,我不仅身上略值钱的东西都被夺了去,因为她们过于用力,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我只觉得到处都疼得厉害,我没有见过这么疯狂且贪婪的人,她们当着我的面,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收获。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的通道,有人喊道:“公主。”妇人一阵慌乱,赶紧将抢夺我的东西,纷纷往衣袖里塞。 我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听到湘瑟公主的声音,她说道:“大胆,你们居然如此对待月将军的女儿!” 妇人忙辩解道:“公主,钱姑姑说,这是长公主的吩咐呢。奴才们也只是依命行事。” 湘瑟公主来到我面前,看到我这副狼狈样,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对她们说道:“我要带走月小姐。” 妇人们道:“公主,请不要让奴才们难做人,若是公主带走月小姐,只怕会让长公主更加生气。到时候反而于事情更无益。若月小姐果真是冤枉的,只要找到了有利的证据,自然这边也会放人的。” 我已经有气无力了,我指着桌子上那张伏罪书,对湘瑟公主说道:“公主,多谢了。我真的没有谋害紫珏郡主,不过她们硬要屈打成招,让我在那伏罪书上画押,我真的没有。公主也不必带我走,我纵是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 湘瑟公主直接抓起那张伏罪书,一把撕碎了,对我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教他们伤害你,我也会为你洗清冤屈。你等着我。” 湘瑟公主走了,临走前,却告诫那两个妇人,让她们小心服侍,若有稍有差池,必不饶了她们。她们待湘瑟公主走后,又忙着将先前抢夺的东西,统统还给我,又再三道歉,说有眼不识泰山。她们知错了。 我先前忍着,此时却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这钱姑姑,真是下得了狠手。为了向上邀功,便可以如此不问青红皂白,视人命如草芥么? 我偏要好好活着,绝不能让他们如愿。我默默地调整气息,定下心来,虽然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我却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怕。 第182章 我的英雄来了 很快,入夜了。那两个妇人带来的晚饭,倒也算新鲜。因为白天湘瑟公主来过,她们倒也不敢再为难我了。夜渐深了,她们倒是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了。 我来了这束人司三日,心中始终是不安。没有一天能睡着的。这里虽算不得真正的牢房,但也是又黑湿又冷,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夜里裹着它,地面铺了一些干草和一张席子。我十分警醒,每夜要醒五六次,只要有一点响动,我便会被惊醒。 半夜之时,我忽然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就跟风声似的轻微。我不动声色,耳朵却更敏锐了。 忽然,我只感觉到一团亮光闪烁,心中吃了一惊。那脚步声消失了,我却听到嗞嗞的响声。我微微睁开双眼,只见一团火苗在房间里燃着,地面上还被扔了一些易燃之物,眼见着火越烧越大。 我再也无法装睡了,赶紧冲上前去,想要扑火,可这火哪是能扑得灭的,这房间虽然潮湿,但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却在地面上泼了不少油,我一走一个滑,险些栽进火里。 这火来势汹汹,我赶紧去叫那两个妇人,却发现怎么摇也摇不醒她们。我跑到门前,想要开门,但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了,不管我怎么用力拉拽,就是拉不开。我大惊失色,心想,难道我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我仍不甘心,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火光熊熊,那两个妇人睡得如同死猪,我猜测她们可能被下了药。 我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希望有人可以听见。然而火势越来越猛,我的被子和那一堆干草也噼哩啪啦地燃烧起来,我几乎魂飞魄散。 我的手都快拍断了,却没有任何的回应。难道今夜,我就将和这两个妇人一起,葬身火海了?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也无计可施,不由得紧紧靠在门上,我从发间拔下常云昇送的玉簪子,我一直等着要嫁给他,但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我握着玉簪,眼前浮现着常云昇的脸。再见了,哦,不,是永别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月墨渊的人生。 如果她仍然是那个满脸胎记的女孩子,如果她不走到世人眼前,也许,她现在仍然是平平安安的,又怎么沾染这些凶险? 门外突然响了起来,恍惚间,我听到了常云昇焦急的声音,他似乎是朝着谁在咆哮,“快给我开门!快些!” 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谁知又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小的,小的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钥匙啊。” 常云昇怒气冲冲地骂道:“滚!马上叫人来救火!” 我激动不已,我不用死了,太好了。虽然钥匙还没有找到,但是只要听到常云昇的声音,我的心里,便不再害怕了。常云昇在外面喊道:“墨渊,你不要害怕,我来了!” 我被火光包围着,听到他的话,顿时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我喊道:“云昇,我不怕,你也不要着急啊!” 常云昇说道:“你让开一些,我马上将这门拆了!” 我便离开了些,常云昇用力地踹起门来,只是三五下,那扇门轰然倒塌,重重地砸了下来。常云昇一个箭步冲进来,抱起我就往外走。 火势已无法控制了。外面的妇人已喊了不少人来,纷纷泼水,又进来两个,将那两个睡死的妇人死命往外拽,场面一片混乱。 我躺在常云昇的怀中,心中无限感慨,手里依然死死地捏着那只簪子。常云昇抱着我往外走,还有妇人追出来,拍腿大叫道:“可不得了,走了犯人了。”“将军,请不要带走犯人,我们如何交差呢!” 我难受得咳嗽了几声,常云昇回头怒吼道:“谁是犯人?我偏是要带走她,你们若是不服,自去圣上面前告状!该领什么,我自会去领!” 那些人不敢吱声了,常云昇又道:“尔等还不快快救火?这场火很是蹊跷,我若将墨渊留在这里,不要说她,就是你们,也会跟着没命!”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这几日的折磨加惊吓,方才又被火和烟熏着了,一出来,夜风凛冽,天地间一片沉寂,空中悬着一轮冰冷的白月亮。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常云昇见状,停了下来,脱掉自己的外衣,将我裹了一圈。他的马就守在不远处,常云昇先将我扶上马,自己再跨了上来,紧紧地拥着我。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这样贸然地带走我,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声音虽然低,却很坚定地说道:“你怎么说东说西的?我还怕麻烦吗?若是惹到了我,什么事情我干不出来?今天我若是来迟了一步,你连命都没有了,那时我才是真的要疯了。” 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是的,如果没有他及时赶到。我真的就要不明不白地死掉了。马儿跑起来,夜风寒凉,我又咳嗽了两声,他赶紧问道:“你还冷么?这两天定是受了不少罪,你现在饿么?我马上带你回府,给你煮东西吃。” 我立即摇头,说道:“我还是回月府好了。” 常云昇却不依,说道:“你不能回月府,你若回了月府,此事月府也脱不了干系。既然此事是我一人做下,我自然要带你回常府,便是有什么责任,也是我一并承担,绝不会叫你爹娘为难。” 我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辩驳,常云昇将我抱得更紧,说道:“你别怕连累我,若是护不住你,我便与你一同面对。不管是谁要害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他与我骑着马,奔行在雍城的夜里,好像穿过无尽的荒漠,我却隐隐地,闻到了空气里春天的气息。我手里攥着那支玉簪,遇上这样的爱人,真是我的幸运。我依偎在常云昇的怀里,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了。 其实到月府更近,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假如我真的回到月府,真的有人会乐意我进去吗?他们一定会害怕被我连累吧?月行山纵使会为我撑腰,然而月府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又怎么会不埋怨我? 常云昇见我手里攥着玉簪,笑了起来,说道:“我还以为你手里是什么东西,一直不肯松开,原来是这个啊。簪子没有了,我还可以再为你做一支嘛。” 常云昇轻轻掰开我的手,才见我满手的伤,他的眼神又有了狠意,说道:“谁弄的?她们对你用刑了?” 我摇了摇头,他拿过玉簪,将它插在我的发髻旁,他说道:“你什么也不要想,我都会为你解决的,回去只管好好睡觉。若是天塌下来,也自有我顶着。若是我顶不了,也陪着你。” 我不知道,这人还能说这么多好听的话,我的眼泪几乎失控了。只是我背向着他,他是看不到的。我的心里,又担忧得很,月儿渐渐西沉,这夜也快过完了,明天清晨,又将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终于,到了常府,我下马后,坚持要自己走,才走一步,却几乎跌倒,实在是太虚弱了。常云昇一把将我拥住,坚定不疑地说:“怕什么,大家都睡了,只有我们两个。” 我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心里感动不已。谁知长勇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军,事情都办妥了。” 常云昇说道:“办妥了你自去歇着,这么晚了你倒还挺有精神。” 我窝在常云昇的怀里,不敢看长勇,假装自己睡着了。常云昇将我抱到前厅,点了烛火,为我倒了一碗水,里面放了山参片。我坐着,整个人都撑不住了,他蹲在我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我可想吃什么。 我心想他也折腾得够久了,便说不用,我端起了水,却发现自己连水都端不稳了。他连忙接过碗,轻放在我唇边,满眼柔情地看着我。我喝了些水,觉得缓过来一些。我看着他,感到无限的委屈,说道:“我累了。” 他将我抱到一处客房,说道:“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好好歇着。” 房间里亮着灯火,进去后,常云昇在门口和我说道:“你早些睡,我也睡去了。这客房是我昨儿下午亲自收拾出来的,你要是不满意,明儿我再改。” 他替我拉上了房门,我缓缓走到床边,这家伙,布置得真是没有水平,床被都是粉色的,不符合我的审美,炉子里燃着的熏香, 也太浓了,他从前怎么都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呢?但他也真是用心了,我不由得笑了,劫后余生,还能和爱人相见,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栽倒在那粉红色的被子里,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这床太有魔力了。 第183章 轩然大波 我一觉睡下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却见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屋子里流着明黄的光,温柔极了。窗外有鸟叫声,昨夜实在太困了,我连衣衫都没顾得脱,仍然觉得一身酸疼。 虽然这里很平静,也很安全,但我的心中,依然不安起来。昨夜常云昇将我带回了常府,不知还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一想到此,我立即起身下床,直接便往外面走。 我刚刚走了出去,一个丫环就走了过来,我一看,这人不是木槿么?她笑着对我说:“将军吩咐了我,月小姐一醒,我便服侍您梳洗。” 我哪里还顾得上梳洗,但是也不好拒绝,毕竟我这一身,确实是有损形象。木槿端来了洗脸水,说道:“月小姐且将就用着罢,咱们这儿也没有别的小姐,只有阿英姑娘,但她平时都不喜欢脂粉等物,我自己用的东西,又太寒酸了,不配给您用。” 我笑了笑,说道:“我也没那么喜欢胭脂水粉的,就这样吧。挺好的。” 我梳洗完毕,问道:“你们将军呢?” 木槿摇头道:“我却不知道。将军一早就出了门,只是吩咐我要好好侍候着您。我已煮了牛乳粥,月小姐这几日也受罪了,就先用一些粥吧。” 我虽然饿极了,但是更担心常云昇会出事。我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怎么能找得到他呢?我心神不宁,人也恍恍惚惚的。木槿盛了一碗粥,我马马虎虎地吃了,食不知味。 木槿叫我好生歇着。我哪里能坐得住呢?木槿说道:“二公子今天没有出门,若是月小姐嫌闷得慌,就和二公子说说话吧。他听说你在府上,一早便在厨房里忙活着,挑了最红的桃花,要做桃花乳饼呢。” 木槿退下了,我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不由得唏嘘。我知道,木槿一直爱着应知天,但是又不敢说出来。想必应知天也什么都明了,却也不肯给木槿任何的机会,半点都不会有。 应知天是一块石头吗?曾经应知天爱着林霜心,爱得死去活来,现在有人同样爱他,他却不为所动。真是各人造业各人担。 阳光甚好,我犹如劫后余生,既感到幸福,却又觉得惶惶不安。我拖着昨夜在束人府被烧得焦了好些的长裙,在常府里走动。 常府的下人比别的府上要少得多,可能常云昇也喜欢清静吧。我穿花踱柳,心中感慨这样美好的春光,就这样被辜负了,还不知这祸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来到厨房里,果然常云山正在灶前忙活着。他这活儿倒是很巧,用桃花做的乳饼,粉粉的,而蒸屉里,摆放着一枝枝的桃花,跟着乳饼一起蒸。看到这人间烟火,还有俊朗少年,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由得笑了。 常云山看见我,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墨渊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哥哥交代过,叫你多睡一会儿。我想着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东西,你还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笑道:“我已经不饿了,这桃花乳饼倒是新奇,对了,你哥哥去哪里了?” 常云山抓了抓脑袋,说道:“我也不清楚呢。他这个人,一向说不准的。你别管,只安心在这里。你被人陷害的事,哥哥会替你查个明白的。” 我苦笑一下,可是对方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啊。 正说着话呢,忽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我不由得疑惑起来,常云山也听到了,皱眉道:“墨渊姐,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情况。” 常云山前面走,我在后面也跟着,却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已经闯进府里来了,下人们拦都拦不住。我一看便知,这是冲着我来了。 那为首的男子说道:“我们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听闻昨夜束人司起火,走了犯人,特地请月小姐回去。如今火也灭了,该怎样还得怎样。” 我还没有开口,常云山先说话了,他挡在我面前,硬着脖子说道:“墨渊姐是不是犯人,你们说了不算。但你们别想带走她!” 那男子说道:“常二公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长公主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也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否则的话——” 常云山讥笑道:“否则怎样?我还怕你这狗仗人势的家伙!” 那人已经很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推了常云山一下。常云山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疼得直叫唤。我连忙去看他,那几个却将我围住,为首的男子说道:“月小姐,请配合一点,毕竟你是姑娘家,让我们这些大老粗来接你回去,也是伤脸的事儿。但若不这样,只怕也接不走你。” 我想道继续纠缠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连累常云山,干脆就跟他们走好了。 我正在犹豫间,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们休想带走他!” 常云山激动地一下子从地上翻了起来,跑上前去,大声叫道:“哥!”我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望着骑马直入府中的常云昇,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 常云昇从马背上跳下来,稳稳地站在众人面前。那些人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刚才恶狠狠的表情也都消失了大半。 为首的男子也变得和气多了,说道:“将军,这是公主下的命令呀。月小姐下毒害郡主,事情非同小可,昨夜束人司又起火,这也得好好查查,月小姐若不回去,怎么行呢?” 常云昇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就是不许带人走。我也不为难你,我已向圣上禀明此事,圣上特意批准,将此事交由廷尉审查,其余人等,一概不许插手。就算月小姐应该被收押,那也是廷尉说了算。与郡主和公主都无干。” 那人略一思忖,便道:“将军说得是,只要有将军这番话,我等也可以交差了。”那人挥一挥手,便带领着他的队伍火速撤离了。 我看着常云昇,他也看着我,常云山忽然叫道:“唉呀,我的乳饼,我去看看!” 常云昇方才冷冷的神情消失了,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我说道:“云昇,你这样为了我,得罪了长公主,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常云昇笑道:“得罪了就得罪了,我还怕不成。我若是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哪里有今天。” 他又说道:“你的衣服也没有换?我记得叫木槿给你找一身干净的衣衫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我想着今天可能还会被抓回去,就将就一点了。” 常云昇说道:“谁敢带你走,我就和他拼命。你是我拼命救回来的人,我若连你都护不住,还做什么将军,还打什么仗!只做一个窝囊废物罢了!” 我好喜欢他此时的样子,看得让人犯花痴。世间有人如此待我,我死而无憾。 常云昇握着我的手,说道:“快去换件衣衫,去去霉运,咱们好好吃顿饭。”我点了点头。 我换了衣衫,常云山端出了他的桃花乳饼,常云昇又叫厨子做了两个我爱吃的菜。我们便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边赏景,一边吃饭。常云昇给我夹着菜,问道:“可喜欢么?” “喜欢。”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定定地望着他,眼神相撞的那一刻,我的脸开始发烫。 常云昇深情款款地说道:“既然喜欢,就多吃点。这些日子你瘦了。” 我连忙低头干饭,用以掩饰内心的慌乱。常云昇微笑着看我,漫天的阳光,精巧的亭台,姹紫嫣红看遍,我仿佛是在梦里一般。 第184章 共进退 我的心里总是很不安。若是紫珏郡主和长公主执意要为难我,毕竟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亲戚,她们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证据也是可以凭空捏造出来的,我能怎样? 常云昇叫我尽管放心,就在常府好好养着,只要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她们要真想冤枉我,倒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现在皇帝发话了,要让廷尉彻查此事,她们想要从中作假,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云昇告诉我,这几日,月行山也忙坏了,为我的事四处奔波,而月夫人也没有闲着,居然还跑到月如梦面前,替我求情,希望月如梦可以请求萧妃,跟长公主那边通个信儿,只要能让我不死,什么样的条件都能接受。 我心中只觉难过,月行山为我的事上心,我自然不觉意外,然而月夫人如此,倒是我意料不到的。 我一直以为,月夫人是不近人情,也不懂儿女心思的。但不管怎样,她再不懂我也好,对我再淡漠也好,我真是出了事时,她也无法不为所动。 其实这件事情,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先是说我毒害郡主,后来又是我险被火烧死,这件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这倒也不难想象。 这个时候,月行山来了。父女相见,分外感慨,月行山抱着我,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真是想不到,他这样钢铁一般的男儿,居然也会落泪。 我连忙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爹,你哭啥呢,我人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的吗?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了?” 月行山才止了泪,拉着我说道:“墨渊,爹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恨不能立即为你申冤。好在圣上并不偏袒任何人,这件事转交廷尉府,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常云昇见我们抱在一起,先是月行山哭,后来我也跟着哭了。常云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二位别哭了,一会儿廷尉便会派人来了。眼睛若哭肿了,倒叫人看了笑话。” 常云昇自己这么说,眼里却也有湿意。他就是嘴硬而已。 月行山见我平安无事,哭了一回,又连连感谢常云昇,又觉得对不起我,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束人府救我,要不是有常云昇,我就命丧于昨夜了。 月行山说了一会儿话,又嘱咐了我许多,叫我一定细细想了,有哪些利于自己的证据,不要怕,不要乱了阵脚。 我看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真是像一个妇人一般。他又要我跟她回月府,怎么说,我也是月府的小姐,在常府被人带走,始终不像话。 可是常云昇轻轻地说道:“月伯伯,既然我能闯入束人府,将她救回来,自然也能护得住她。反正我常府是甩不脱这档子事了,若是再让墨渊回到月府,岂不更牵连了你们?” 我也说道:“爹,你回去吧,外面的人要怎样嚼舌根,我也是不怕的。” 月行山见如此,也只得罢了。 不一会儿,果然廷尉府来人,要我过去协助调查。这廷尉府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常云昇坚持要与我一起去,他们也拦不住。 到了廷尉府,常云昇和张大人打过招呼,张大人已经拿到了我谋害紫珏郡主的罪证,便是一张药方。 我一看,这根本不是当初我开的药方,里面有不少猛药,我哪能给郡主开出这样的药?但是,那字迹与我的一模一样。果然郡主极为厉害。 张大人让我当众写字,并且又拿着从别家寻到的我开的药方,字迹仍与那张方子上的分毫不差。张大人说道:“月小姐,照这样的情形,我必得将你下大狱不可,这可是罪证确凿啊。你也承认,郡主府上有你开的方子,必然是它无疑了。” 我不由得气血冲头,辩道:“字迹也可以模仿啊,我为什么要毒害郡主呢?于我有什么好处?” 张大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得问你啊。” 常云昇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哎,怎么说话的呢,墨渊是被冤枉的。” 张大人笑道:“冤不冤枉,可不是凭着几句话的。你得有证据啊。现在别人有你下毒的证据,你却没有证明清白的证据,我应该信谁呢?” 常云昇冷笑道:“所以才要你们查啊。” 张大人说道:“常兄你莫急,我已找寻了好多月小姐开过的药方。其实月小姐的字,着实拙劣,是极好模仿的,对此我也有所怀疑。” 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张大人不敢放手去调查,那是因为,他也畏惧长公主。常云昇将那些方子拿到一起,细细地比对,忽然,他的眼光亮了起来。我知道,他发现了端倪。 常云昇举起一张方子,对着张大人说道:“张兄,你我同在朝堂多年,也算是有义气的朋友,你若不主张正义,我便亲自来。” 张大人犹豫片刻,说道:“你只要敢走在前面,我跟你后面,有什么害怕的?圣上将此事的裁断权交给了我,自然我也不能为了自保,就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人还想将我留在廷尉府,但常云昇坚决要带我走,并且说一切后果由他承担。张大人看了看我,说道:“常兄,我还从未见你如此过,在下佩服。” 在回常府的马车上,我问常云昇,到底发现了什么。常云昇说道:“你自己开的方子,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吧。墨渊,你不要为了连累我,就自己扛下所有。我说过,我护得住你。” 我不由得一阵羞愧,是的,我自己写的方子,我自己最清楚。别人再怎么模仿,有的习惯,也是模仿不了的。 那就是,每每在药方后面,我都会打一个小小的点,每一张方子,无一例外。而且,我写的草头,会微微地带钩。模仿永远只是模仿。 我本来也不是真想死,我想着,廷尉应该能查出来。谁知廷尉也装聋作哑,而常云昇,却不放过每一个解救我的机会。我心情沉郁,他拉开马车上的帘子,冲我笑道:“墨渊,这春天的集市好热闹呀,明儿咱们去逛逛!” 我点了点头,阳光洒进来,打在他的脸上,那一瞬间,我不仅看到了光,更看到了救赎。我终于笑了。他看见我笑,不禁笑得更明亮了,他喃喃道:“你笑了,真好,真好,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我听着他的一顿猛夸,都不好意思了。他安慰起人来,是那么暖心又贴心,他在外的名声,是一个只会打仗,冷血严肃之人,但在我这里,他越来越像阳光。 我在外的名声,也不怎么样的,有人说我贪财,有人说我命硬,但他眼中的我,就是很好的样子。 第185章 大事化小 张大人调查我下毒谋害郡主之事,但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我是无辜的。既然常云昇已经发现了证据,执意要为我出头,张大人也是左右为难。 正在这个时候,皇后要召我进宫。 我心里惶惶不安,这个时候,皇后召见,是为了何事呢?难不成皇后想要治我的罪?没道理啊。 我想自古以来,姑嫂也不可能关系多么好,皇后也不会真的为了长公主和她的女儿,急着帮她们出头。若真是那样,事情可真就无法收拾了。 常云昇亲自将我送到皇宫外,对我说道:“墨渊,不要害怕,我就在此处等着你。”我望着眼前巍峨的大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便跟着宫女进去了。一路上,我也想了不少事,甚至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到了皇后的寝宫,皇后正高高地坐着,一旁还有湘瑟公主,她们正在品茶谈心。 我连忙行礼,却差点儿摔一跤。宫女眼疾手快,连忙将我扶了起来,皇后赐坐,又赐茶,我谢了恩,坐了下来,有些不安地问道:“皇后娘娘召小民觐见,可有吩咐?” 皇后却笑道:“墨渊,我很是喜欢你。你这孩子,生得很好,为人又和善,刚好我得了一批新茶,就想赏你一些。却听说你最近出了些事,便特意叫你过来。才几天哪,你就瘦了这么多。真是让人心疼。” 湘瑟公主走到我面前来,眼神中透着心疼,说道:“我不相信,你会做那些事。你出事之后,我就派人查了,你是无辜的。只是父皇说必定要有证据,常将军一再请求,父皇便让张大人调查此事。但不管怎样,你还是相信你。” 皇后笑道:“你看湘瑟这孩子,从小在宫里长大,一向是冷冷的,却待你和别个不一般。” 我连忙说道:“多谢皇后和公主垂爱。至于下毒的事,小女实在是冤枉。但我也不愿在皇后公主面前白白说嘴,张大人一向最是公平,自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湘瑟公主又走到皇后跟前,说道:“母后,那夜墨渊被关在束人府,半夜莫名失火,这是有人想加害墨渊啊。” 皇后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端起茶杯,美美地呷着茶,又对我们讲这茶的妙处。我也端起茶来,饮了一小口,有心事的人,哪里品得出茶的好与坏。我只是堆着一脸笑,生怕被人看出了自己心底的脆弱。 没坐多一会儿,皇后又对我说:“都是皇家之事,其实也不该劳驾张大人。我已派人去调查了,紫珏郡主那边,长公主那边,我都会问个明白。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怕其中有什么又误会,可就不好了。” 皇后又送我两罐茶叶,又赐我两匹时新的料子,让我做成新衣裳穿,去去晦气。我千恩万谢,便出来了。湘瑟公主跟在我身后,陪我走了一会儿。我十分感谢公主,若不是她,想必皇后也不会留意已我的事。 湘瑟说道:“现在这件事情,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今儿中午,我与母后,父皇同桌吃饭,母后便说了,此事惊动廷尉,闹得人尽皆知,始终是不好。” 原来是这样,这皇后倒也聪明呢,如果事情真的水落石出了,圣上应该如何呢?为了我,惩罚郡主和公主?这不大可能,毕竟长公主可不是一般人。 但如果圣上包庇她们,这于皇家威严也有损。更何况,月行山和常云昇心中,也未必会接受,这又于边疆稳定不利。原来到底,我还是要依靠别人,才能保得性命。 湘瑟公主又凑在我耳边,说道:“沧霖也为你求情了。还有谢家的公子,还有几个经你看病又治好的贵眷,也都站了出来。对了,往日那个不讲理的谢苏苏,也在母后面前,替你说了话呢。” 我倒是觉得意外了,看来我行过的善,救过的人,也不都是没心没肺的。 我出了宫,常云昇将我扶上马车,说到宫中的情形,常云昇眉目舒展开来,说道:“现在不必张大人了,你也不必担心,既然皇后出面,做了这个和事佬,你自然是没事了。” 我感到疑惑不解,这就算没事啦?常云昇微微一笑,说道:“是的,皇后既然肯见你,还给你赏赐了东西,谁还能怀疑你的清白?” 皇后这么好,为啥要救我?常云昇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这未必是皇后的意思,只是皇后出面比较方便罢了。” 我终于明白了,我能不能被无罪,最重要的,不在于我有没有犯罪,而在于我的份量够不够让别人掂量。 这样的话,我有罪无罪,都不重要,我若是平民女子,无罪也是有罪,冤死了也不可惜。不过,眼下这么多人为我求情,而且我是真的清白,他们便也不敢胡来了。 常云昇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先送你回月府吧,与家人好好团聚。这些天,他们也该担惊受怕得很了。” 常云昇便将我送回了月府,月府众人一见我,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甚至能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地议论着我。我都懒得回头了,要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常云昇跟我进了府,大夫人和二夫人见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常将军,听说墨渊这两日一直在你府上呢?廷尉不是接手了这个案子吗?该审的要好好审啊,这么快回来,万一廷尉又来抓来,可真不好看。” 常云昇轻蔑地笑着,说道:“二位夫人不必担心,若是墨渊真的犯了罪,牵连你们,她住在哪里,你们都逃不了。” 大夫人二夫人生气地拂袖而去。莲生却奔了过来,看见我又是哭又是笑,月行山和月夫人都不在府上。我问他们去哪里了。 莲生说道自从我被关押后,他们总是早出晚归,不是上郡主府,就是公主府,要不然就是求皇后,月夫人都求了皇后好多次了。 我听后,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这都是我连累了他们。常云昇对莲生叮嘱了一番,便离开了。 月晓娟和月秋秋都来看我,端姨娘也来了。见我脸色不好,端姨娘还熬了一些汤药,让我服用。 等到傍晚之时,月行山和月夫人才回来了。他们见了我,却也没有特别的激动,但叫厨房多做了些菜。 不过下午的时候,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经告到老夫人那里去了,月行山和月夫人也被叫去责备,但不是责备我私自回来,而是责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将我接回来,让我在别人府上住着,成何体统。 回到自己房里,我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从前觉得这月府是桎梏,如今却觉得有些温馨之意。 到了第二日清晨,宫里的使者早早来传话,说是我下毒谋害紫珏郡主一事,是个误会。那药方子,也不是我开的,是别的大夫,开给郡主的父亲定安候的,不知怎的弄错了。此事长公主近日身体不佳,对此事全不知情。 而我进束人司,受到那些折磨,都是钱姑姑丧心病狂。皇后已做了主,将钱姑姑打了三十大板,并且罚奉?半年,以示严惩。至于在束人司欺负我的那两个妇人,也都各领了板子。 我的冤屈,终于是洗清了。众人跪了一地,感谢皇恩。我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些恶心,但事情总算是过去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要不是运气好,可能我连命都没有了。 第186章 闲来无事救人一命 这件事情,一开始闹得很大,但后来,谁也想不到,居然以这样平和的方式收了场。我既没有犯罪,而郡主和公主也都没有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作为对我在束人司受罪的补偿,皇后赏了我东西,而很快,郡主府,公主府也都派人来,送了不少东西,表达了她们的歉意。 先前对我抱怨不迭的月府众人,如今也都转了风向,不少人纷纷跑到我面前来,说早知我是清白的,我怎么可能会害人呢?我一向只知救人啊!我只觉得好笑。 虽然我被定义为无罪,然而我的生活,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从前一月总有小半月的时间,有人来请我出诊看病,就是没有病,那些贵族妇人,小姐们,也总得请我去她们府上坐坐,让我同她们说话,让我传给她们如何养生,如何保养的法子。 但现在,转眼好些天过去了,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我这才察觉,虽然我是无辜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我和郡主 ,长公主家的梁子,可是结上了,如果她们再和我走得近,说不定也会招惹上祸事。 我感到无所事事,感觉自己这个无罪之人,却到底是惹了一身的骚气。我日日在府里,和月晓娟,月秋秋一样了。她们倒是很高兴,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她们。 月晓娟让我跟她学做糕点,还说这样以后才能拴得住男人的心。月秋秋最近对刺绣有了兴趣,但她嫌一个人做没劲,非要我陪着,我本来心不在焉,一次次戳中了自己,只得作罢。 月夫人见了我的状态,却甚是满意。我终于不用天天跑到外面去,给她招惹麻烦了。她母爱泛滥,给我做了几身衣裳,又给了我不少首饰,但她也不问我想不想要,我和月夫人之间,永远是沟通不了的状态。 她觉得我应该怎样,但我并不想那样。但她觉得,她是对的。但我觉得,她是对的也好,错的也好,我也要活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想去找阿英,阿英却一心扑在训练新兵的事上,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我想着常云昇必然也有很多事,前些日子也耽搁了他,他那么忙,也不能因为我无聊,就总是去找他。 知道我在府里无所事事,林霜心派人来邀我去玩。我好久没有见到林霜心了。她现在活得很是不错,整个人都自在极了,守着偌大的府第,养着念水,完全是一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的称职母亲,母爱爆棚。 我去她府上,见到的是一个精神焕发,活力满满的女子。念水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她的笑容能将人融化。 我逗引了念水一阵,和林霜心说起话来。林霜心三句话不离念水,说念水该念书了,她已经开始教他念《诗经》,我听得直咋舌,这念水才这么又小个人,居然要读这么难懂的东西? 林霜心又说,念水很是聪明,她自己教还不行,还得送去书堂,给先生教,免得将来耽误在自己手里了。我听得一愣。 林霜心对自己的事,全然是不在意的,但对念水,她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安排好,打点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林霜心现在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念水身上了。 我看着林霜心整颗心都在念水身上,和我说话也是顾头不顾尾的。我便起身告辞了。临走之时,林霜心还拉着我说,要是念水以后对行医有兴趣,一定要拜我为师。我一边应着,一边赶紧离开了。看来,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我现在却像失了魂似的。 难道我以后就只能等着嫁人了?就算是嫁给常云昇,我也不成天待在一个地方,有人侍候着,每天打扮得像月夫人一样华贵,日子却没什么滋味。虽然很多人想活成月夫人那样,但是我不想啊。 我愈发心情低落,走在街上,跟个游魂似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莲生以为我生病了,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喝了一声,“去!”莲生吓得连忙闪开了。 莲生说道:“小姐,你被束人司关了三日,倒像是魂还没回来啊。你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懒洋洋地说道:“莲生,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莲生想了想,很快说道:“嫁给长勇啊,再生一个,不,一堆的儿女。”她一边说,一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莲生又问道:“你难道不想吗?你和常将军,打算生几个孩子呢?一个肯定是不够的,两个也不够,三个嘛......”,我忍不住笑了,莲生这样的活法,也是我喜欢的,但不是我要的。 我与莲生正说着话呢,忽见那边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有妇人昏倒在街上,她的儿子在一旁哇哇大哭,直呼救命。 我与莲生挤在人群中,妇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那孩子八九岁的样子。孩子哭得满脸是泪和鼻涕,围观的人虽然多,却都是看热闹,议论纷纷。有人说,看这妇人的模样,八成是没治了。还有人说,这妇人真是可怜。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手。我扒开人群,不顾莲生的拉扯,大声喊道:“让我来看看!”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我来到妇人跟前,蹲下身,给妇人把脉,她这是心脏病发作了啊,气息已极微弱。 我没有犹豫,马上给她做心肺复苏,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认出了我,说道这不是月府的小姐吗?还有人嘀咕着,说我险些将郡主都治死了,要不是长公主慈悲,我早就到地下见阎王了。 我真是无语了,但这些人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有人说我当街做如此不雅的动作,简直是伤风败俗。 莲生急得大嚷,叫他们滚远些,不要误了救人。那小孩见我压着他母亲的胸口,也以为我不是好人,一时又来拉拽我,哭着要我还他母亲。 经过好一番折腾,我脸上都流出了汗水,那妇人终于幽幽吐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慢慢地坐了起来。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四周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 妇人再三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说自己不知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突然昏倒了,多亏了我。 妇人为了感谢我,说自己是一家酒坊的老板娘,她的酒坊,就在隔壁的街道,要我跟她过去,她送一些酒给我。这几日有新酿的桃花酒,最是养人的。 我与莲生相视一笑,便随妇人去了。妇人倒是健谈,一边走,一边说,她的夫君死了好几年了,她与儿子守着个酒坊,相依为命。 其实她家境也不差的,她的父亲心疼女儿,让女儿回娘家住着,不必忧心生活。但妇人总想有个事做,不然成天胡思乱想。她酿了多年的酒,在这一带也是挺有名的。就连皇宫里,有时都会用到她家的酒。 说到这里时,妇人脸上流露得意之色。她的儿子拉着她的手,说道:“娘,以后我长大了,也要酿酒卖酒!” 她脸色一沉,嗔道:“去,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到了妇人的酒坊前,妇人利落地叫里面的大娘取出一小坛酒,原来她还请了好几个帮忙的呢。妇人又自我介绍道,她叫桃娘,以后若府上需要买酒,可以来她家试试。 原来这妇人还是个生意精呢。我不由得笑了,一边谢过桃娘,跟着莲生回去了。 莲生抱着一坛子酒,直呼好香,我的心情也很不错。莲生不解地问:“小姐,我不明白,你救了这人,她不过给你一坛酒,你怎么这么高兴呢?从前你为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和小姐看病,那些人出手才叫阔绰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就算桃娘什么也不给我,我也是乐意的。善良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我不仅救了她,也将自己从糟糕的情绪之中,拉了出来。我甚至感谢桃娘。 回到府上,到了晚间,我将酒拿出来,请月晓娟,端姨娘品尝,都赞这酒极好。我又将这酒拿去给月夫人,月夫人一喝便出喝出来了,说这酒实在不错。 果然,桃娘没有骗我呢。我虽然也自认为酿酒酿的好,但不得不说,比起桃娘,我还逊色得很。一个人若多年来,沉心于做一件事,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第187章 谢苏苏相邀 我现在成了闲人一个,每天睡得晚,起得晚,有时间就和月晓娟,月秋秋混在一起,每天月晓娟就让我吃她做的点心,非要我评价。 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甜食,却不忍拂她的面子,只得天天干掉好些。而莲生则欣喜若狂,天天不仅吃了好些,还打包给长勇带出去。 我告诉莲生,长勇不缺点心吃。常府的二公子,点心做得也是一绝。莲生却说:“二公子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比晓娟小姐做得好。” 晓娟一听这话,十分欢喜,又赶紧打包了很多糕点,让莲生带到常府去,让大家都尝尝。 谁知莲生回来后,带回了更多的糕点,倒把人吓了一跳。莲生气喘吁吁地说:“唉呀,可把人累坏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常府了。” 大家便都围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莲生坐在石凳子上,开始诉苦,说她糕点到常府时,正好碰到常二公子。 莲生便好心地请常云山品尝这糕点的美味,谁知常云山便不服气了,转身从屋里包了更多的点心,让莲生带回月府,叫大家尝新。 莲生叫苦不迭,月晓娟一听,脸色却变了,她一边翻弄着莲生带回来的点心,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这人是与我较劲儿呢!我倒要看看,他做的东西,到底有多好。” 晓娟便和莲生将常云山做的点心四处送人,我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晓娟现在越来越爱待在厨房里了,几日便弄一个新品出来。我虽然不懂得她的乐趣,但见她天天在厨房里捣鼓,想必也是好玩的。 正在闹嚷嚷的时刻,有人来报,说是谢府请我过去一趟。我心里纳闷,料着谢苏苏的脸也大好了,何必又叫我过去呢?我本来想拒绝,但是月夫人正好听见了,却已经替我答应了下来,我心里不自在,嘴上嘟囔了几句。 谁知月夫人亲自过来了,见我一身邋遢的样子,头发散乱着,穿着家常旧衣,也不好好梳妆。月夫人直是摇头,对莲生凶道:“莲生,你是怎么侍候小姐的?有没有给小姐梳头,有没有给小姐换新衣裳啊。” 莲生吓得跪在地上认错,直说是自己疏忽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天天在府里待着,打扮给谁看呀。我就这样还自在些。” 月夫人说道:“谢府的公子和小姐,这次也帮你求了情,也不知他们请你过去所为何事,你既然要出去,还是打扮一下,免得丢了月府的脸。你看看你,还不如丫环穿戴得齐整,我几日不说你两句,你便又忘了形了。” 我拉着莲生就赶紧走,略微梳妆打扮了一下,出来时又遇到月夫人。月夫人对我们说道:“我叫人备了些礼,你们带到谢府。记得,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月夫人果然备了些礼,都是些补品,给老年人用得上的,想必是送给太史。但还有一些时新的饰物,不消说,是送给谢苏苏的。 我与莲生来到谢府,却见谢良安已在门口候着了。我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正好看见他的笑意,如同春阳一般,又暖又柔。 我与莲生下了马车,又叫车夫将礼品搬下来。谢良安直说太客气了,便将我们引向前厅。我边走边问他,这次叫我来有什么事。 谢良安已叫人准备好了茶水,果品,谢苏苏也出来了,一身红衣,打扮得十分精神,但是比起从前,她少了些凌厉之气。 谢苏苏眉眼浮出笑意,走到我的面前,说道:“其实这次叫月小姐来,也不是别的事。你不计前嫌,治好了我的脸,我对你是万分感激。总想当面道谢来着,但一直不得机会。前些日子,偏偏你又遭了祸事,真让人意外。” 我与谢苏苏都坐下了,谢良安笑道:“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谢苏苏调皮地笑道:“哥,你可走不得,你不怕我与月小姐又打起来么?” 谢良安弹了谢苏苏一个脑门蹦儿,宠溺地说道:“要是那样,我可饶不了你。” 谢苏苏冲我挤了挤眼睛,娇柔地喊道:“月小姐,快救救我。你说一句话,我哥准听。” 这谢苏苏的话,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比我反应还大的,却是谢良安。他正俯身拾捡起桌面的一片散落的花瓣,谢苏苏此言一出,谢良安的脸顷刻之间便染上了花一般的红晕。 我这才发现,谢良安果然也是个美男子,俊眉秀眼的,全身透出一股儒雅之气。我不由得看呆了。 一旁的莲生连忙咳了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罪过罪过,我怎么又成了花痴呢。若他对我无意,我倒是可以随便看。可若他对我有意思,我就应该少看两眼的,免得引发误会。 谢良安走了,谢苏苏满脸的笑意掩不住。她的心情好得很,这女子只要不霸道,不无理取闹,却也真是有几分可爱,怪不得谢良安如此宠她,而南风遥也非她不娶。 谢良安的帅气,是让人舒服的帅,而谢苏苏的美,则是有些惊心动魄,一般人降不住的。 谢苏苏便与我闲聊了起来。说实在的,能在这个时候,主动与我来往,这样的人,还没有几个。至少说明,这谢府的人,并不是势利之徒,是可以继续交往的。 谢苏苏也很是健谈,先与我谈她的病情,她告诉我,她生病期间,真的读了不少静心养性的书,到现在却是有些放不下了,每天入睡前,都会读几篇的,可以帮助睡眠。 我倒是没想到,当时为了小小地捉弄她一下,她居然当真了。谢苏苏又告诉我,以后她家里的亲朋好友,但凡有什么病痛的,都要来找我,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担得起神医的名号。 谢苏苏也太会夸人了,配合着她高扬的眉,流淌的笑意,夸张是有些夸张,但好看也真是好看。我从前十分讨厌她,如今倒觉得她不坏。 我把月夫人带的饰物送给谢苏苏,是一支制作精巧的宝石流苏簪子,谢苏苏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是诧异又是喜欢。我也不明白,月夫人怎么一出手就这么阔绰。可能是想到此前,谢府的人送了不少厚礼给月府吧,也当还人情了。 谢苏苏乐得当时就戴上了,这种华贵的饰物,我向来不喜欢,但戴在谢苏苏的头上,却也十分相配。 谢苏苏嫌坐在厅子里喝茶太闷了,便拉起我的手,到处走动,一一为我介绍谢府的布局。 经过一处秋千架时,谢苏苏笑道:“这秋千架很有些历史了,小时候我哥就常在这里推着我玩。现在有时候,我还在这里荡秋千,我哥也会悄悄地从后面推我。有一次秋千架断了,我被摔得骨折,我哥也挨了好久的骂。” 谢苏苏笑得很幸福,我也能想象,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谢苏苏又一一为我介绍,连窗户上的窗纱,池塘里的鱼叫什么名字,她都不放过。 我感觉自己是来旅游的了。谢苏苏还讲了不少她与谢良安儿时的事情,谢苏苏边说边笑,我也笑着,心里却是纳闷,敢情这人是叫我来,陪她闲聊来的? 过了好一阵,谢苏苏才提到,她快要成亲了。 我也并不意外,她要嫁的人,自然是南风遥。南风遥对谢苏苏情意,天地可鉴,自然也是良人。谢苏苏感慨道:“听说南公子待他的妹妹极好,这倒与我家颇为相似。” 我笑着点点头。谢苏苏又说:“只是我都要出嫁了,哥哥的婚事,却还无着落,真是令人心急。”谢苏苏一边说,一边看着我。我只是笑着,不方便多说什么。谢苏苏叹了一口气,望着远处,她是在为谢良安操心呢。 我便说道:“谢公子一表人才,自然是有好姻缘的。” 谢苏苏笑道:“那是自然,但我哥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倔强着呢,不是他中意的人,他是不会娶的。” 我想这是在暗示我么,但我已经有了良人了啊。我与常云昇,虽未有婚约,但两心已互许,怎能再为旁的人心动呢?谢良安确实也是难得,但我与他之间,总少了些什么。是不是那个人,第一眼便知道的。 我笑着恭喜谢苏苏,她满面娇羞,我能想象得到,她嫁过去后,会被南风遥宠成什么样子。我虽然不喜欢南风遥了,却还是挺羡慕谢苏苏的。南风遥也算是人中龙凤,也不必像常云昇东奔西走,常年征战,更不会时不时有生死之忧。 想到这里,我更加心疼起常云昇来了。 第188章 空荡荡的心 不知不觉,又过了些日子。我也休养得差不多了。月夫人最近对我下了命令,不许我再给人看病,上次被紫珏郡主所害,又得罪了长公主。月夫人道:“你如今少在外面晃,成天惹是生非,你不爱惜自己的小命,不要牵连了整个月府!” 月夫人一再提醒,我只得应着,上一次我能脱险,也算是运气好,有常云昇不顾一切救我,皇帝也碍于月行山的面子,再加上确实是证据不足,只得放人。 我也想不通,我与那紫珏郡主也是无冤无仇,她为了要得到秦有时,便连什么都不顾了。而现在她的愿望还是没有得到满足,她便视我为仇敌了。她不敢明着害我,但暗中搞点什么出来,也是不一定的。 常云昇最近似乎挺忙的,比往常更忙了。虽然是春暖花开,他却并没有主动约我。我倒是见了阿英两次,阿英说道:“他在查一些旧年的案子呢。似乎和他父亲有关。据说这些年,将军断断续续也查到了不少线索,这也是他心中的一桩大事。” 原来是这样。我又觉得有些怅然。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我,难道在他心底,我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吗?更令人意外的是,月晓娟和常云山居然约会了! 我虽然不觉得惊讶,但还是有些不相信。当然,他们也不是单独的约会,而是月晓娟专门去了常云山日常待着的酒楼,要了常云山亲手做的糕点,后来更是悄悄溜进后厨,和常云山切磋起手艺来。 月锦端也约会了。她是背着所有人,和丁海在大安寺约会的。我也是听林霜心说的,林霜心那天,正好也在大安寺,带着念水逛。 她远远地看到了月锦端,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直不起腰来,和丁海并肩而行, 丁海还温柔地替她掸去了云鬓上的落花。她一边捶他,一边笑。 我听着林霜心的形容,眼前也便浮现出了月锦端和丁海约会的画面来。月锦端也真是胆子大,不过,大安寺确实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 就算是官家女子,混迹于红男绿女中,也并不觉得突兀。从前月溪玉,便与是在大安寺,和她的表哥约会。 我与林霜心闲谈,林霜心说道:“你得提醒一下你那姐姐,我看那男人,一副心机很深的样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又岂是别人能劝得了的呢?再说了,我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又怎么管得了旁人?” 我与林霜心相视而笑,感情这条路,我们都走得不顺。林霜心一心带着念水,除了念水,别的事她都佛系得很。连她都提醒我,可见丁海确实不怎么样。我是不是有必要,真去提醒月锦端,或者告诉月夫人呢? 林霜心又说道:“你和常将军呢?如何了?这次他舍身相救你,已然成了雍城的佳话。他为了你,敢得罪长公主。你可得把握好啊。” 我淡然而笑,点了点头。我自然从不怀疑常云昇什么,不过,我们真的能走下去吗?如果不能,倒不如早点结束,也免得越陷越深了。 林霜心推了推我,说道:“别胡思乱想了。若要想将来不后悔,就依了自己的心。便是天崩地塌了,也是值得的。” 我见林霜心的眼里有湿意,便知道触动了她的心事。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便握住了她的手,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力量,又想给她带去一些力量。 我和林霜心说了半日话,心里好过一些了。又想到常府看看。 莲生一听说我要去常府,可乐坏了。我们坐着马车,不久便来到常府,常云昇并不在府上,这我倒也猜着了。 既然阿英说他很忙,想必也是没什么空,并不是故意躲着,不肯见我。管家一见我,满面春风,马上要去倒茶。我示意他不必了。 我带着莲生,在常府走了走,虽然常云昇不在,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莲生没有见到长勇,也是闷闷不乐的,对我说道:“小姐,咱们又白白跑一趟,他们不在,我们还是早点走吧。要是让夫人知道,咱们又来了这里,只怕又会被骂。” 但我还不想回去,回到月府,也没什么事。每每我想向月行山,询问一些关于常云昇父亲常之幸的旧事,月行山却总是语焉不详,甚至转移话题。 端姨娘不是说,他们是昔日的好友吗?这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我也想向常云昇,问一些从前的事,但是真见到了他,我怕我又问不出口。 我转了两圈,来到了常云昇的书斋。常云昇的书斋,书册倒也不多,只有几部兵书。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没什么兴趣的人,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除了会打仗,还是会打仗。 如果还没有认识常云昇和谢良安,将这两个人的资料拿给我,我一定会选谢良安。也不知怎么搞的,反正现在,我就是觉得常云昇最好。他到底好在哪里?算了,不纠结了。他纵是不好,我也认定了。 我坐在书桌前,对着一窗春光,窗外还有海棠花呢。风吹花落,像是心事吹散不尽。我叫莲生研墨,然后提笔,写下一首王维的《红豆》,写到最后那句时,我却写不下去了,搁了笔,对莲生说道:“莲生,我们回了吧。” 莲生跟在我身后,见我兴致不高,也闭了嘴。转过回廊之时,又是几树海棠花。我忽然听得树下有说话声,还以为是海棠花成精了。一个细细的女声说道:“知天哥哥,我的手被刺儿割伤了。” 我按住了莲生,只见海棠树下,木槿那丫头,对着应知天,举起了自己的手,果然是出血了。应知天也为难了,木槿怯生生地道:“好像是刺儿进肉里了,你可不可以,用针帮我挑出来?” 应知天更为难了,脸都有些红了,他嗫嚅道:“你还是找别人吧。”木槿一听,语气更委屈了,说道:“那两个年轻些的,都告了假春游去了,如今只剩下厨房里的张妈和吴妈,她们眼力不好,怎么看得见呢?” 应知天缓缓地答应道:“好吧。” 我连忙抓着莲生,轻手轻脚,绕道从后面走了。莲生终于笑了出来,说道:“这个人好呆,有这等好事,居然还不肯要。怪不得老大不小的了,还讨不到女人。” 我喝斥道:“你懂什么呀,臭丫头。都像你和长勇一般直接,马上就拜了天地,不出几日,孩子也便有了。” 莲生不服,回怼道:“这有什么不好。那么弯弯绕绕,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没得彼此耽误。” 正说着,雨落了下来,我与莲生行到大门时,管家连忙亲自送来了雨伞。我笑道:“不必了,出门便是马车。” 莲生已经笑吟吟地接过了雨伞,说道:“小姐,一把伞,又不费事,淋了雨,可就不好了。” 我们正要上马车时,却见常云昇的马车回来了,我假装没看见,上了马车,心中却有些乱。正要出发时,常云昇却在帘子外喊道:“墨渊,是你吗?” 我拉开了车帘,微笑道:“是的,我也没什么事,闲得慌。” 正要离去时,常云昇却跳上马车来,我吃了一惊。他望着我,说道:“让你白来一趟,我送你回去吧。” 莲生忍着笑意,我说道:“有什么好送的。” 常云昇让莲生下了车,去坐常府的马车,长勇在外面笑嘻嘻地迎着莲生,莲生恨不得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他俩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我与常云昇相对而坐,我却感到,有一些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几日,我确实有些事忙,我本来是想,过两日便找你的。” 我嗯了一声。 他又说:“今日我在宫里,见着皇后娘娘了。她夸了你。” 我嗯了一声。 他又说道:“云山近日做了一款新的糕点,加了米酒,可好吃了。改天你也尝尝。” 堂堂大将军,居然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贪起嘴来,我想笑,但还是控制住了。 这样走了一路,我的话很少,常云昇笑笑的,到了月府,我下了马车,常云昇也不进府,便准备要离开。我说道:“下来吃饭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雨下大了,快点进去吧。” 我与莲生进了月府,我又忍不住回头,却见常云昇还站在马车旁,长勇撑着伞。隔着雨帘,他们脸上的笑意,还是那般清晰。莲生乐得合不拢嘴儿,马上又跟我讲长勇的趣事。 第189章 红豆救人性命 又是一连几日不出门,我都快生霉了。我留意了月晓娟和月锦端,她们果然又找借口,偷偷出去约会了。我问月晓娟,常云山是否有新的糕点,里面还加了酒? 月晓娟红着脸笑笑,说做这糕点极费功夫,常云山是专为她而做的,都不外卖,用的酒,还是皇帝赏给常云昇的来自别国的玫瑰饮。 我看着月锦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要出门去,说是要赏花。我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提醒道:“二姐,不管怎样,你得小心一些。” 谁知她斜睨了我一眼,说道:“我如何不小心了?你从前惹了多少事?如今不敢出门了,也没人再捧着你了,你倒管我的闲事起来!”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月锦端要真是嫁给宁王府的一个小幕僚,只怕会把月行山和月夫人气得吐血。 在月行山看来,幕僚不过是投机倒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专会蛊惑人心之流,历来为他所不齿的。丁海有没有真本事我不知道,反正他是把月锦端的心给偷走了。 这日,我正在家里,和月秋秋说话,月秋秋还是那么瘦弱,每每要我给她讲外面的世界。忽然莲生进来,说是长勇来了,递了些东西给她。我心想会有什么好东西呢?难不成是那玫瑰饮制成的糕点? 却又不想,莲生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竹编的罐子。倒是精巧,这里面装着什么呢?我拿着罐子,来到房间,不许莲生进来。 我自己轻轻地敲开了来看,不由得笑了,原来是一颗颗滚圆的红豆!里面还附着一张字条:这些够不够? 我趴在桌子上,几乎要笑岔了气。莲生见状,跑了进来,一见到里面的东西,却更加疑惑了,说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咱们府上,会缺这种东西吗?是要煮红豆粥吗?” 我笑得话都了说不出来了,挥挥手,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去,你只知道吃!” 我抱着这罐红豆,心里暖洋洋的。莲生嘟囔嘴道:“小姐,几颗豆子就把你拿下啦?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我懒得理会,虽然常云昇也未必懂得红豆的意思,但是他记得我的话,送来了红豆,没有送绿豆,也还是有些情调的。 又过了两日,我陪着月秋秋在池塘边折柳条儿,编花环玩。月秋秋都在问我和常云昇的事了。我叫她小声些,月秋秋什么时候,也这样八卦了。我问她:“你觉得我和常将军的事如何呢?” 月秋秋眨着无辜的眼,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呢?但是如果我是你,我,我一定会——”正在此时,端姨娘过来了,她拿着一件披风,给月秋秋披上,说是水边有风,可不能着了凉。月秋秋冲着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墨渊姐,你看我娘,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端姨娘抚着她的发,笑道:“墨渊你看,话多了,总是要遭嫌弃的。” 我只是笑笑,我最羡慕的母女关系,便是她们这种了。在这深宅大院,充斥着勾心斗角,女儿也往往是父母攀附权贵的工具。现在府里的人,都羡慕秀姨娘养了月如梦这样的好女儿呢。 端姨娘和月秋秋过去了。我正感慨着,外面有人说林霜心找我。我心想还是林霜心最记挂我。 我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果然是林家的马车。我径直上了马车,走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前面的马夫道:“林小姐的伤,好了没有?” 那马夫嗡嗡地答道:“好了。” 我心下大叫不好,自己中计了。马车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方向也不对。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想着如何脱身。这么快的车速,如果我跳下马车,后果也不堪设想。 我该怎么办呢?我忽然想起了,那一罐红豆,被我缝进了香袋里,我刚好带上了,本是想着,让林霜心看看,这上面绣点什么好。 我取出香袋,用力地撕咬,牙齿都快掉了,终于不负有心人。我将香袋朝前面用力一抛,漫天的豆子纷纷而落,不仅是马车停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纷纷滑倒,抱怨声不迭。 我连忙从车窗上跳了下去。马儿因为受了惊,撞到了对面的行人,马夫被一群人包围住,七嘴八舌地讨要说法。 我重重地摔到地上,马夫见状,便要来追,却被众人拉住。 我用力地往回跑,这才多少时候,这马夫已经将我拉到了城西。差一点,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多亏了常云昇送的红豆。我又想笑,又想哭。这人要是追了上来,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刚好有巡城的士兵经过。我如同遇到了救星,喊道:“林素英!” 为首的士兵停了下来,说道:“姑娘是何人,,怎知我们将军名讳?” 我说道:“我是林素英的妹妹,我有急事找她,将马匹借我一用!” 那人一听,略一思忖,便从马上下来,让我上去。这时候,我见前面那家伙,已经调头了。我连忙夹紧马肚子,冲那人说一声谢了,就赶紧开溜。 我一路跑回了常府,心有余悸,差点从马上滚了下来。我知道那人没有追上来了,但心里还是怕得很。 管家开门见是我,马上请我进府,见我神色不对,又叫来了常云山。常云山今日在府上,前些日子听人说,他与酒楼闹了不愉快。我的心还在狂跳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常云山关切地询问:“墨渊姐,怎么样了?” 我极力保持平静,说道:“我差点丢了命。” 常云山一听,神色严肃起来。很快他就不见了人影。 又过了一会儿,常云昇回来了。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俯身问道:“墨渊,怎么回事?” 我一见到他,更觉得委屈了,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顿时哭了出来。常云昇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抱着他,哭得更厉害了。常云昇拍着我的背,仍是柔声说道:“没事了。” 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哭了一阵,好容易止住了。我断断续续地讲了今日之事,心下怀疑是遭到了紫珏郡主的报复。 毕竟我在雍城的仇家,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常云昇皱着眉头,替我擦干了眼泪。当听说是他送的红豆,救了我一命时,他又笑道:“我再送你几罐红豆。” 我也噗嗤笑了。这些日子,我的心里有不少委屈,我以为,情事不顺也就算了,如今却随时都有性命的危险。看来我以后,真的只能待在月府了。 常云昇又忙着为我安排午饭,刚好常云山在家里,就为我做玫瑰饮的糕点。常云昇说道:“都怪我,天天忙自己的事,却忽视了你。你若真出了事,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饭菜端了上来,我没有胃口,也不想吃,常云昇用勺子舀了粥,吹了吹,放到我嘴边,我见他笨拙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说道:“吃了糕点,已经够了。” 他像一个孩子一般,手足无措起来,手僵在半空中。我看在眼里,又觉得可爱得很,便张开了嘴。 他迟疑片刻,皱起的眉头松开了,欢欢喜喜地将勺子送到我嘴边。我又笑了起来,一勺子的饭,全都喷在了他脸上。看着他的窘样,我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了。 第190章 追查 我就在自家大门前,被诱拐上了马车,差点酿成祸事。现在弄得我倒真是不敢出门了,而这件事情,我也不敢告诉别人,现在知道的,只有我和月行山,还有常云昇,应知天。 再过三日,是桃花节了。我心里本是十分期待的,如今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待在家里吧。 月晓婵,月晓娟,莲生她们,却已经是等不及了,开始计划着,到了那天,要穿什么样的衣裳。月晓娟说了,常云山也会去,月晓娟的事,二夫人也有所知晓,但假装不知,也算是同意了。 莲生央着我一起去,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月夫人倒觉得诧异,她已经为我和月锦端,准备好了芳水阁新制的脂粉,还有京城最时兴的衣裙,首饰。 月锦端兴兴兴兴地去试穿,我却提不起精神来。我想着桃花节,说不定紫珏郡主也会去,这些日子,我还是就在府中,清静一下吧。 我倒也不是怕那紫珏郡主,但若真的再出事端,又不得安宁。眼见着他们都在为游春做准备,我只得去找端姨娘和月秋秋。 过了两日,月行山给我带回一个消息,那日拐骗我的人,已经被常云昇秘密解决了。那人至死不肯吐露一字,但常云昇还是在他的后颈处,发现了烙着的“紫”字,民间一直悄悄地流传,紫珏郡主府里,养着一批勇士,皆烙着此等字样,以示孝忠。果然是紫珏郡主所为,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月行山见我闷闷不乐,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忧,他们也不敢明着来。以后你若想出门,我就多派两个人,跟你一起。我再教你一些功夫,寻常之人,定不是你的对手。若他们真的敢明着来,我也什么都不管了,自去找圣上理论。” 我笑道:“哪有那么严重,他们只敢在背地里下手,也是有所顾忌着的。只是,一个郡主,如此胡作非为,只手遮天,当真是世道乱了。” 月行山又告诉我,这两日,常云昇都没有睡一个好觉。如果我真的想要嫁给他,月行山绝不阻拦。但是他觉得,还是谢良安更适合。 谢良安家里同样有背景,而且谢良安又是谦谦君子,最重要的是,谢良安不会像常云昇一样,动不动就出征。 我望着月行山,他语重心长,眼里充满了慈爱。是的,适合,对长辈来说,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谢良安确实是良人,但是常云昇,才能令我心潮澎湃,这样的感觉,月行山难道没有体验过吗? 月行山又说道:“圣上对常云昇,既有倚重,也有猜忌,我们两家,皆是武家,你若执意要嫁给常云昇,恐怕也不是易事。” 我认真地听着,我很赞同月行山的话。但是,我还是要听自己的内心。我对月行山说道:“爹爹,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饮酒了,我想跟您喝两杯。” 月行山一听,乐开了怀,马上带我去他的书房,开了一坛好酒。喝得有些上头了,他的话更多起来了。他大着舌头,说道:“云昇这孩子,不要说你喜欢,我也喜欢啊。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京中多少的女子,排着队也想要嫁给他,但他那个臭脾气,吓退了不知多少人。那时我们总爱笑他,也不知谁家姑娘,才能入得他的法眼啊。” 我也不由得笑了,这就是缘分啊。我也没有多好,但他看得上我。我来到这个朝代,他是我最大的幸运,当然,我也还有许多小幸运。多饮了二两酒,我也飘飘然起来,我一抬头,刚好看见墙壁上的叶镇地图。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爹爹,这个地方是叶镇吧?” 月行山呵呵笑了,也抬起头,满眼深情,望着那地图,一动也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喃喃自语道:“三月了,叶镇的桃花,开得也是美极了,美极了。” 我感到有些疑惑,难道比雍城的桃花还要好看?每到桃花盛开的时节,有些人千里迢迢,也要来雍城看桃花呢。可是月行山痴痴地望着墙上的地图,好像面对着的,是一个绝世美人儿。 月夫人这两日,都在为桃花节做准备。其实,我也有些不明白,参加桃花节的,都是一些年轻男女,月夫人自己也去不了。往年桃花节时,宫中贵眷,都会被皇后娘娘请进宫里品春茶。 月夫人也给我准备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她将我叫过去,看我试新衣。我都告诉过她了,自己不舒服,就不必去了。月夫人却不依不饶,说道:“你不去,那是你的事,但我的衣裙,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怎么也得穿上身,让大家看看吧。” 我见月夫人也是一脸笑意,便不好再推辞,只得换上身了。月夫人眯着双眼,说:“还是好看的,有些雪城的样子。”她怎么也把我当成月雪城啊?再说,我也不喜欢鹅黄色,我更喜欢的,是绯色,看桃花,也不能穿得太素淡了。 月夫人还特意为月晓婵准备了衣衫,自从上一次,月夫人为我们培训过,月晓婵就愈发迷恋上了月夫人,成了月夫人的头号粉丝。 月夫人也对月晓婵不错,有什么东西,都会想到月晓婵。她们之间,倒是双向的奔赴。我不由得摇头,世间的缘分,真是说不清楚的。 她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月晓婵非常喜欢月夫人送她的衣衫,决定要穿着这一身,去参加桃花节。 我转身去找了月秋秋。月秋秋不能参加桃花节。我也不去,我们倒是可以做个伴儿。端姨娘还是为月秋秋做了新衣。 粉红色的,虽然单看着有些过于粉嫩了,但穿在月秋秋的身上,却是十分合适,倒衬得月秋秋有了几分颜色。月秋秋很高兴,但眼神之中,仍难掩怅然。 月秋秋很是疑惑,为什么我会不去。我解释道,自己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月秋秋说道:“哪里不舒服呢?要不要紧呢?赶紧吃药呀,我怎么也没见你吃药呢?” 看来,我连月秋秋都骗不过呢。我笑了笑,也不知如何回答。端姨娘在一旁说道:“墨渊说不舒服,自然是不舒服了。要是硬去贪玩,万一严重了,就可得不偿失了。” 月秋秋哦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失望。她说:“我还想着,等你们回来,跟我说说外面的事呢。墨渊姐讲的,我最爱听了。可是我哪里也去不了。” 端姨娘连忙安慰她,“咱们府里也有桃花,等那日到了,咱们也在府里看桃花,好不好?” 我忽然想起来,城里的桃娘最会酿酒,她酿的桃花酒,也最是为人所称道,却要限量供应。我说道:“秋秋别急,到那日,我叫人送一些酒到府里,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赏桃花,可好?” 秋秋点了点头,拍手称好。端姨娘惊道:“秋秋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秋秋和我面面相觑,不好,这个秘密,这么快就暴露了。我连忙说道:“端姨,不妨事的,我清楚秋秋的身子,她喝一点儿酒,只会有好处。到时候我们把酒烫一烫,不喝凉的便好。” 秋秋躲在我身后,笑道:“娘,我都和她们喝过好几次了。” 端姨娘宠溺地看着月秋秋,无奈地笑着,说道:“既如此,倒也罢了,你们还想要些什么,吃的,喝的,我尽量去办。那日夫人们都不在家,老爷们也都上朝去了,你们也尽管放开了闹。” 我便不客气起来,端姨娘不仅医术好,厨艺也是好的。我说道:“我想吃您做的烧鸭,要用您秘制的料汁来烧,不过份吧?” 端姨娘笑了起来,开心得很,说道:“这很好,我很欢喜,你这样惦记我的手艺。但那烧鸭要填满野玫瑰花瓣,我去年采的野玫瑰,便做不得药材了,只能让你们吃了去。” 秋秋扯着端姨娘的衣裳,笑道:“娘,你就依了墨渊姐吧。我也馋了。” 我和秋秋,一左一右,傍在端姨娘身旁,笑得十分开心。 第191章 桃花节真热闹 三月初三,桃花节开始了。 一大早,月府的小姐们,甚至连丫环们,都忙着出门去。月晓婵,月晓娟,月锦端,还有她们的丫环,都出去了。 我也催促着莲生出了门,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抓着头,其实早就打扮得好好的了。听我如此一说,莲生笑道:“小姐,那,实在是抱歉,我和长勇都说好了。对了,小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这样的话,月晓娟也说过,我哪里有什么想要的呢?我最想做的事,是出门去,去桃花节上看看。但是紫珏郡主万一也在,到时候又会横生枝节。我也不想这样。 我和月秋秋在府里,坐在一株桃花树下,倒也是清静。我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话。月秋秋说道:“墨渊姐,其实你也可以去城里逛逛。今日是桃花节,处处皆可看花,未必非要去城郊那片桃花林。” 我想道还是算了,刚好这几日府里的人少了大半,月夫人她们也都进宫了,我正好可以清静清静。我对月秋秋说道:“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传播病毒,春天要是感染了风寒,多不划算,一病就大半个月过去了。” 月秋秋咳了一声,说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呢。他们去看他们的桃花,我们就在府里看桃花。他们又不是真的看花,都是人看人,挤死人了。” 我们便笑起来。月秋秋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记得前年的桃花节,晓娟姐将一个男子的脚踩到了,那人还追到府里来,非要赔偿,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气得晓娟姐发誓,再也不去什么桃花节了。今年她为何这般积极了呢?” 我也笑出声来,晓娟这是遇到了正缘啊,就算是挤破了头,她也要去的。我悄声问月秋秋,“那你知道,今天晓娟出门的时候,可带了什么东西吗?” 月秋秋略一思忖,说道:“也是怪事,她好似亲手包了一包糕点呢。那糕点像是她半夜便起来做的,早晨出门的时候,她眼睛下面都是黑的呢。” 我们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月晓娟还去什么桃花节撞运气啊,她这是去约会了。 月秋秋突然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脸又红了半边。我嗑瓜子的动作,也戛然而止。我好像突然猜到了,月秋秋想要说什么。 但是她没有说,我便又继续磕瓜子,低下了头,只见春风里,飘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落在裙裾上,倒是动人得很。 虽然没能去桃花节,但是我也不缺少快乐啊。桃花节无非也是看帅哥美女,我在这里清心寡欲,也未必是坏事。 在我心里,再帅的人,也不如常云昇,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看一眼帅哥,便可以翻山越岭,却又不敢靠近的月墨渊了。我现在更看重的,是契合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是谢府的小姐谢苏苏来了。我只觉得十分诧异,赶紧坐了起来,今儿不是桃花节吗? 谢苏苏平时最爱出风头啊,这么重要的活动,她居然不去,却跑到我这里来?月秋秋也觉得奇怪,我对月秋秋说道:“既然她来了,我便去看看,你也莫在风里坐久了啊。” 我前往前厅,谢苏苏一身红衣,已在那里坐着了。丫环已经泡好了茶,谢苏苏不开口的时候,真是大美女一枚,整个人明艳无比。 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冲她笑着,谢苏苏已站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走过来,二话不说,便主动拉起了我的手,甜甜地喊道:“墨渊姐姐。” 好家伙,也不问我年龄,这股热情劲儿,更让我自愧不如,也有些不适应,倒像她是主人似的。我对她说道:“谢小姐,今日是桃花节,你怎么不去?” 她莞尔一笑,说道:“你不也没有去吗?” 我笑了笑,说道:“我不喜欢热闹。” 谢苏苏说道:“我快要成亲了,就不去那种地方了。我就想着,过府上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想不到你真没出去呢。我带了一些东西,以表谢意。” 想不到,谢苏苏这么讲礼,不过,这谢礼送了一回又一回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这一次,她 又送的什么。 我其实并不想,和谢苏苏有太多瓜葛,毕竟她的准新郎是南风遥。再说谢苏苏的哥哥是谢良安,我也不想和他们走得太近。不过,谢苏苏主动上门,我也得热情招呼着。 谢苏苏一点也不拘束,拉着我便到处走,说要在府上看看,她还向我打听月行山和月夫人,称赞他们一个是最厉害的将军,一个是京城的大美人,曾经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我听着谢苏苏的满口夸赞,不由得都不好意起来。我竟也不知道,从前高傲毒舌,处处和我作对的谢苏苏,竟有如此的一面。 我与谢苏苏携手而行,走到桃花树下时,月秋秋还在那里呢。月秋秋身后是亭子,旁边是桃花树,不远处又是一口泛着绿波的池塘,塘里有嶙峋假山。月秋秋有些无聊,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向着塘里丢去。 谢苏苏一溜小跑地过去,也在地上捡石子,朝着池塘里丢着玩。谢苏苏笑道:“这可太好玩了。我平时在府里,都有一帮子人跟着,看着,一点不得自由。这位妹妹看起来好面善啊,这么苗条,可真让人羡慕啊。” 我也捡起了石块,一扔扔过去,倒是丢到了池塘另一头,把他两个都震住了。月秋秋喜得眉开眼笑,平素苍白的脸颊,被阳光和桃花映出了淡淡的粉色。谢苏苏说道:“墨渊姐,你真的好厉害呀。” 月秋秋直盯着谢苏苏看,半晌说道:“这位是谢姐姐吧,长得好漂亮啊,比桃花还要美呢。” 我笑道:“是我美呢,还是谢小姐美呢?” 月秋秋羞涩地笑道:“墨渊姐,你何必为难人......” 谢苏苏也一屁股,坐在桃花树下的草地上,左看右看,说道:“别叫我谢小姐,叫我苏苏就可以了啊。我就是闲得无聊,想过来看看。我父亲常常说月将军是一位难得的英雄呢,墨渊姐也继承了将军之风啊。” 我们三人,便在草地上,有说有笑起来。我万万想不到,有一日,我会和死敌谢苏苏化敌为友,甚至坐在一起嗑瓜子。我们说起了,前两年桃花节的盛事。谢苏苏啊,可是收到过非常多的表白和礼物,但她都懒得看一眼。 她去桃花节的目的,就是为了一展自己的美丽,让别人都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大美女。据说去年,还有几个公子,为了争先一睹谢苏苏的芳容,居然打了起来。 月秋秋满脸崇拜地看着谢苏苏,谢苏苏倒是不以为然,好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我们对谢苏苏太感兴趣了,而关于她的传说,一直流传在雍城。 现在,我和月秋秋,终于可以亲自向本人验证了。谢苏苏也不藏着掖着,就将那些年,被众人狂追的事,一件件讲给我们听。我和月秋秋连瓜子都不顾得磕了,惊掉了下巴。 很快,就到了中午,我们在花厅里摆下了饭菜,边吃边聊,十分尽兴。我还搬出了一坛酒,大家都喝了一些,脸都红扑扑的。 有老仆妇见我们如此疯闹,便过来劝阻。我挥手让她走开,说我们自有分寸,谢苏苏却上前,将那老妇拉过来,说道:“今日桃花节,举国皆饮桃花酒,妈妈辛苦了,也来吃上一杯。” 于是那老妇被谢苏苏不由分说,灌上了一杯,她半挣扎着跑开了,跑着跑着,却是一脸的笑。 我们继续闲谈,几杯酒下肚,那是更畅快了。端姨娘知晓了情形,我们刚刚结束用餐,便命人送来了醒酒汤。谢苏苏闻到那醒酒汤的味道,直夸道:“好汤,这么香,我得喝上几碗。” 果然,谢苏苏一股脑儿喝下一大碗,嘴里打着嗝,一点形象也无。我又命人端上了春茶,谢苏苏也直夸这茶真不错。 午后,谢苏苏还没有走的意思,月秋秋撑不住,先回去午休了。只有我和谢苏苏了,谢苏苏这才暴露了本意,提起谢良安来。她有些犹豫似的,说道:“我哥哥今日也没有去桃花节呢。” 我淡淡地说:“谢公子怎么了?” 谢苏苏说道:“我父亲都亲自催促他去逛逛了,可是他说无聊得很。可是昨天夜里,我分明看见他在书房里,写了不少诗呢。今天清晨,那些诗都不见了。” 我说道:“公子用功于学业,自然是好事,我家的弟弟,要是也如此发奋,父亲该是要放鞭炮庆祝的。” 谢苏苏笑道:“可是,他写的诗,是这样的。” 谢苏苏有些扭捏起来,却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绢布,上面果真是写着一首小诗。我接过来,见他写的是:春水泛落梅,桃李逢新时。雨中怜惜意,那人知不知? 我不由得笑了,将绢布还给谢苏苏。谢苏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哥哥,我真替他着急。你说有他写诗这个闲功夫,看上了哪家的妹子,还不赶紧去追啊。” 我只是笑,谢苏苏又和我说笑了一阵,说的也全是谢良安的事。她说谢良安有多么体贴,多么有责任感,多么有上进心,我又不好意思打断她。真想叫月秋秋快点过来。又想到如果谢良安是谢苏苏的性子,该会怎样。 又过了快两个时辰,月夫人从宫里回来了,逛桃花节的姑娘们,也陆续回来了。月夫人一见谢苏苏,那叫一个热情,马上留谢苏苏吃晚饭,又把谢苏苏拉到自己房里,送她价值不菲的饰物。而我则和月晓娟她们抱成了一团,她们个个气色不错,月晓娟和莲生,更是满脸喜色。 谢苏苏头顶着月夫人新为她插上的发簪,是来自康城的美玉制作而成的,雕成了桃花样子,和她一头的金饰相比,倒添了些温润之气。 月夫人让我多陪陪谢苏苏,又让厨房加了菜,谢苏苏在月夫人面前,却是一副无比乖巧的样子,月夫人看着她,也是满眼的欣赏,还对我和月锦端说道:“看看人家苏苏!” 第192章 南亭雨造访 桃花节第二日,我也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昨日逛一日的府中的未婚女眷们,仍是热情高涨,一早又出门了。 仍旧是随意的一天,昨日月秋秋在外面待得久了,吹了些风,有些不舒服,倒也无大碍。今天天气仍是不错,我特意为月秋秋熬了药粥,她吃了些,便在屋子里休养着。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隔壁,给端姨娘整理药书。整理倦了,就抱一本书过来,坐在月秋秋旁边,翻几页看看。可别说,有不少书籍,都是端姨娘自己亲手写下的,字迹工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有的纸页都已经泛黄了。 我嗅着好闻的书香,一副沉醉的样子。说来也奇怪,在现代社会,我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是穿越到这个朝代以后,我反而很喜欢读药书,常常读到深夜。 若问我什么可以舍弃,我积攒的那些钱财,我都能散尽,但最后我要留下的,必是药书。我想过,不管我是将军的女儿,还是常云昇的心上人,这些身份之外,我更是一个医者。 当然,这个朝代的女子,和其他的朝代一样,女人往往没有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成亲以后。比如我娘被人们称作“月夫人”,只有刘妈妈,偶尔会唤她的闺名。 月夫人那般美丽,在出嫁前,也定有不少公子少年追求,但是在月行山眼里,我看到的,是一种淡然,隔着一道道山似的。 我看了小半日书,遇到不解的,便跑出去,问正在药草园里,侍弄花草的端姨娘。端姨娘耐心地给我讲解,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她感慨道:“要是秋秋也和你一样多好。” 但是很快,端姨娘又笑了,“那可不是我的秋秋了,她这个样子,也挺好的。我真庆幸,自己学了医,才能留得心爱的人在身边。”端姨娘抚着一片当归的嫩叶,笑盈盈地说道。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找我。端姨娘笑道:“你说你不出门,也自有人来找你。却不像我,十几载岁月,都难得出这个大门。有了秋秋后,我就更少出去了。桃花节一定很热闹吧。其实,你该出去看看的,错过了今年,又要等到明年了。” 我点点头,跟着丫环,来到前厅,却见一个素衣女子,只是一个背影,那不胜柔弱的样子,不是南亭雨,却是何人? 我叫丫环倒上了一盏茶,便让她们退下。南亭雨转过身来,我倒是吃了一惊,只见她整个都更消瘦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都快和月秋秋差不多了。一见我,南亭雨水汪汪的眼睛,便像要滴出眼泪来一般。 她喊道:“墨渊姐!” 我心下已猜到,她所来为何事,却故作平静地说道:“雨妹妹,好久不见了。今日是桃花节,举国皆游春赏花,雨妹妹独自到我这里来,我却是看不懂了。” 南亭雨听我如此说,颦起淡淡的眉,眼泪啪地就掉了出来。我被吓得不轻,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也最怕别人在我面前哭了。 我连忙安抚她,拉着她坐下,递上一盏热茶,说道:“雨妹妹,你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纵使我做不到,南公子也一定会想办法啊。” 谁知南亭雨哭得更厉害了,竟然直接倒在我怀里,哭了起来。我连忙劝道:“你别哭了,你再哭,待会儿别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南亭雨方才止住了哭泣,靠在我身边,说道:“我和,和秦,公子,好久没见过面了。我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前两日听哥哥说,秦公子回了老家,要娶老家的女子为妻,这可是真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在我迟疑的片刻,南亭雨哭得更厉害了。我顿时心乱如麻,我想起了秦有时,现在也不知他如何了,他那么爱南亭雨,又不肯连累南亭雨。我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想到一个主意。我说道:“其实有时哥哥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他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并不是真要娶她。但是她得了病,秦有时得回去照顾她一段时日,并不是所谓的成亲。” 南亭雨一听,很快平静多了,盯着我的双眼,问道:“墨渊姐姐,你不骗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怎么会骗你。我和有时哥哥情同兄妹,他喜欢你,自然我也要为他争取啊。” 南亭雨听了我这话,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已经眉开眼笑了,冲我抿嘴乐道:“墨渊姐,那他什么时候回雍城啊。” 我想了想,说道:“这也说不准,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年吧。” 南亭雨的心情迅速好转,人也精神起来了。她跟我说起,最近家里有媒人上门提亲,她和南风遥大闹了几回,南风遥也不敢再提此事了。她说道:“我这哥哥,什么都好,他怎么不懂得我的心呢!许他追求谢苏苏好多年,就不准我自己有喜欢的人!”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关于南风遥的事,我不想做任何评价,毕竟,与南风遥有过交集的光阴,已经很远了,他如今与我无关。虽然我不怨他,但也不代表,我会乐意再次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南亭雨见状,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她也没有别的事了,今天也是偷偷跑出来的,眼下便即刻要回去。我将她送到大门口,眼见着她上了马车,才放心地回来。阳光正盛,地面花影重重,望着高墙大院,楼台亭阁,我觉得是有些辜负了春光。 一边感慨着,一边懒懒地穿过花园。这两日男主人上朝的上朝,女主人们都进宫去了,大半的闺阁女儿,也都去参加桃花节了,我忽然感到一阵失落。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刚刚见了多愁善感的南亭雨,我忽然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忧伤。 我有些失魂落魄,也就不去找月秋秋了。我又想到一件事,便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月行山的书房里。月行山的书房,对于别人来说,是禁地,就算是月夫人,也从来不进这里。 我偶然间听谁说过,当年月夫人和月行山新婚燕尔,有一次,月夫人进了月行山的书房,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月行山书桌上的一只瓶子。那瓶子不似是本国所产,倒像是梁国那边产的琉璃瓶。 月行山年轻气盛,又喝醉了酒,一时没控制住,吼了两声。月夫人气得和她大闹一场,觉得月行山十分古怪,居然看中一个瓶子,胜过看重自己。后来,她再也没有到过月行山的书房。 那一次,月夫人差点想要和月行山和离,但皇后出面,加上两边的长辈坚决不许,也就罢了。月夫人那个时候,已经怀着月雪城了。 月夫人怀着孩子,尽管月行山道了好几次歉,却仍不见月夫人一个笑脸。生产之后,月夫人更是郁郁寡欢。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作为雍城第一美女,也很有家世,本是做皇后的料子,嫁给一个臣子,他居然如此待自己。 后来,月行山常年领兵打仗,日子也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月夫人倒也渐渐看淡了,还和芳水阁的凤娘来往密切,成天的事,不是忙着打扮自己,就是参加各种聚会,间接帮凤娘推销新品。 我站在墙上那一张地图前,这是叶镇的地图。我一遍遍地看着,好像自己便是月行山。月行山在府里时,大多数的时间,都呆在书房里,对着这幅地图,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地图已经泛黄了,我一一扫过上面的地名,这是一幅,月行山亲手绘制的地图,上面地名的详细程度,可以到一家小店,一座桥。放到现代,这根本不像地图,倒更像是观光路线图。 我站了很久,过去的时光,好像落在了我的身上。直到门外响起莲生欢快的声音,“小姐,你果然在这里!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我马上回过神来,果然,莲生满脸兴奋,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她一出现,空气都闹腾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从袋子里取出一只油炸的鸡块,往我跟前凑,说道:“我今日没去桃花节,和长勇去逛街了,吃了好多好吃的呀,不比看桃花强么。小姐你快尝尝,这鸡块还是热乎的呢。” 莲生的热情,让我难以招架,我只得张开嘴,接受她的投喂。正在此时,月行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墨渊,少吃点油的吧,容易胖。” 我和莲生被吓了一跳,顿时怔住了。莲生怯怯地喊道:“老爷。” 月行山带着笑意,示意莲生退下。我一边嚼着鸡块,一边想,这鸡肉真是鲜美,古代的小商贩,也是实诚的。 月行山说道:“我知道你闷在家里,肯是不欢喜的。我下了朝,便在街上逛了逛,见有这卖面具的,甚好,给你戴着玩儿。”说罢,月行山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花里胡哨的面具,我一看,青面獠牙,这月行山的审美,倒真是不一般啊。 月行山认真地说:“这可以避邪,驱走坏运气呢。你小的时候,我就给你买过一个,现在长大了,再给你买一回。” 月行山又道:“给锦端也买了一个。”说着他便拿出来展示。我一看,月锦端的更丑,大鼻子大嘴巴,粗眉细眼的,不禁乐了,月行山真是有一颗少年之心啊。 第193章 常云昇有约 昨日月晓娟和莲生逛桃花节回来之时,告诉我一个出乎人料的消息。头一日还在桃花节上招摇过市的紫珏郡主,昨日却被皇帝下令,禁足于府中,三月不得出,并且将从前吞下的,几家私家住宅,都吐了出来。她们说,整个京城,都惊动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还在质疑消息的真与假,毕竟紫珏郡主可是长公主的爱女,她历来骄纵惯了,如今怎会因一点小错,就受到惩罚了呢?难道是她们误听了? 可是莲生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真的,桃花节上,那些贵女都在私下议论,若是假的,谁敢造长公主府上的谣,怕是不要命了吧? 我心中亦喜。上一次有惊无险,我的心中仍有阴影,如今紫珏郡主受罚,也算是遭了小小的报应吧。 桃花节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她们又出府了,虽然一个个都嚷着太累,可是一大早地,都比赛似的,争着坐上马车走了。不一会儿,府内又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树树开开落落的花,一座座冷清无人的房子。 鸟啼也将我一早就吵醒了,我在床上翻了又翻,还是起来了。对着镜子,略一梳妆,用一条青绸带,裹了大半的发丝,挽成一个髻,余下的散落于后背,还是插上常云昇送我的玉簪子,对着镜子笑了笑,觉得不错。 我像个游魂似的,吃了早饭,便在园子里懒懒地行着,忽然听得有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找我。我不假思索地说:“是何人?请他进来便好。” 那丫环说道:“可他说请小姐出去,说是有惊喜。” 我听罢,倒觉得古怪,一时好奇心起,走到大门口,果然望见外面有一辆停着的马车。看样子,却有些像是常府的。不过,前车之鉴,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只站在门口,对着那马车喊道:“你是谁,赶紧出来。” 这时,马车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却是常云昇!我的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来,只顾着傻笑了。常云昇走到我面前来,说道:“怎么样,这算是惊喜吧?” 我故意说道:“将军大人,你也太自负了吧?阁下大驾光临,我应该怎样迎接你呢?” 常云昇说道:“今儿不是桃花节么?你不出去逛逛?” 我早就控制不住地往外走了,又觉得自己没怎么打扮,想要退回去,重新梳妆一番。常云昇拦道:“如此就好了,不信你问她。”常云昇笑指旁边的丫环。 丫环倒也精灵,马上附和道:“确实美极了,别人珠光宝气的,但没有什么新意,小姐这一身,看起来清淡,可是更衬出您的好模样儿。” 在他们的夸赞声中,我飘飘然地上了马车,常云昇亲自坐在马车前驾马,也没叫上车夫,我坐在马车里面,笑得合不拢嘴。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有空,和我去逛桃花节。昨日还听莲生说,长勇说的,常云昇最近在办一桩大案子,可忙了,夜里都没怎么睡。 如此说来,这案子应该办得差不多了。常云昇顾不上休息,就来找我,我又开始心疼他。我又想着,逛桃花节的女子公子那么多,大家都精心打扮过,我却这样一身清素的前去,跟个尼姑似的,也不大协调啊。再说,那里美女如云,万一他和别人看对了眼,可怎么办?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不时喊他一声,他也便在前面回应。我又想起了那日的事,犹觉得可怕,说要是真的被人拉到那僻静处,杀害掉了,可能连尸首,都找不到的。 常云昇说道:“墨渊,我也觉得太可怕了。不过,我知道你的武功,一般的人,也并不是你的对手。” 可恶呀,我是想装一装柔弱,让他怜香惜玉的,可谁知他居然是这种态度!果然是直男啊。我有些懊恼,隔着车帘,又听得他说道:“那个人,我已经替你处理掉了,但那人并不是郡主府和公主府的人。” 什么,我更意外了。原来不是紫珏郡主,想要我的命啊?哦,不对,紫珏郡主也是想要我的命的,但是她一向是明着来的。 况且,如果我这个时候挂掉了,矛头岂不是直指郡主府和公主府吗?纵使她蠢,她身旁的一堆人,也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吧。 但我又觉得更可怕了。像个可怜的小猫似的,缩在马车里,一声不吭了。到底还有谁,想要害我呢?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还得罪了谁。 我好久没有说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正感到诧异呢。我刚刚掀开车帘,常云昇已经上了马车,在我旁边坐下。我说道:“你怎么就停下来了呢?” 常云昇指着外面,说道:“刚刚你说到那件事,我就跟你说说,免得你再疑心,成日担惊受怕。那马夫其实是年前才到林霜心府上的,他是紫珏郡主对家手下的死士,为的,就是拿你这个人,挑起郡主府和月府的争端,两败俱伤。” 我说道:“那你也知是谁人了?” 他点点头,却说道:“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拉帮结派,长公主权势滔天,无人敢惹。但是紫珏郡主虽年纪轻轻,却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我又想到昨日莲生她们所说的话,小声地问询:“这两日你忙什么去了?” 常云昇笑了,眉目舒展开来,刚毅的脸上,落满了阳光般的温暖。而他的眼神里,却又透出一丝狡黠。 他笑道:“左不过是圣上,叫处理一些朝中事。前些日子,我在整理军务之时,发现了一些陈年的漏洞。我只是向圣上提了一嘴,圣上便下令彻查。虽然当时的账未可知底细,但是紫珏郡主,在今时今日,仍然在府上豢养着超出规制的家奴。而这些家奴,有不少是参过军,又以各种理由离开的人。” 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说道:“所以,她就被禁足了?” 常云昇笑了笑,说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被禁足,是因为本来也有不少人告御状,她之前吞并了不少人家的宅子和土地,闹得别人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我笑了,多亏了常云昇。原来这几日,他真的很忙。我看他脸色并不太好,想是一直也没有睡好的缘故。常云昇指着外面,说道:“外面是一片溪水,风景不错,我们下车看看,如何?” 我还没答应了,常云昇已经下了马车,我也跟着他下去了。果然见附近有一片绿意似染的春水,波光粼粼,溪边有柳树,桃树,红绿相间,明艳动人,映水忒多情。 我伸了伸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们走到溪水前,看春波泛泛,春风吹来,红尘俗事,好像都散尽了。 我刚刚回过身去,常云昇说道:“你别动。”他摘下一朵桃花,插于我的发髻上,说道:“这样不错。” 我看着水中自己和他的倒影连在一起,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画面感。我期待着他说几句情话,可是他说道:“你不是想逛桃花节吗?咱们快去吧。不远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片桃花林。果然是桃花成海,也是人山人海。桃花林外,停满了各种档次的马车,还有闻风而动,来到此地做生意的商家,有卖酒的,卖风筝的,卖各种小玩意儿,吃食,甚至还有算命的。 我还未下马车,便已被这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待下了马车,简直是让人眼花缭乱。我与常云昇并肩而行,在人流中左顾右盼,没一会儿,就遇到了好几个熟人。 \\倒是没看见月晓娟和莲生她们。我并不喜欢被人认出来,便从袖子里取出面具来,原本也是想自己在家中戴着玩的,没想到出门来,却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趁着常云昇不注意,戴上了面具,然后溜掉了。我回过头,只见他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走掉了,他只顾着走路。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就不再有半点将军的样子,倒冒着几分傻气。我忍着笑意,继续往前挤,就当是捉弄他一下吧。 前来赏桃花的人群里,也有不少人是戴着面具的。我得意地走着,想到常云昇何时会发现我不见,嘴都笑歪了。我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要是他在的话,我倒不方便无所顾忌地看美女和帅哥,毕竟我是有主的人了啊。 第194章 桃花节盛况 我戴着面具,顿时兴奋起来,在人群中欢快地钻来钻去,感觉十分自由。我也不知道,莲生和晓娟她们在哪里。桃花开得甚美,已开到极致,春风一吹,空中飘飘洒洒的花瓣,如梦幻一般,落在头发上,身上,真是美死了。 我随着人流,走向前去,在人群中,又见了不少熟人,幸好戴着面具,也不必和他们打招呼。正在这时,我听到人群中有女子欢呼,争着向一个方向跑去。我觉得甚是诧异,便拉了一个女子,询问道:“怎么大家都跑起来了,可是有何事?” 那人兴冲冲地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今日据说谢府的谢公子也出来了,谢公子长得美,又最是和气,大家都是争着去相看他的。” 原来是谢良安啊。今日他也出门了?谢苏苏不是说他在府中郁闷的嘛,怎么也出来了?众女子纷纷从我身边跑过去了,我赶紧闪到一旁,给她们让路。让她们都跑吧,都跑了,我就可以看别的帅哥了。谢良安虽好,但我也认识,况且又无可能,我何必去招惹人家。 我倒是想不到,谢良安的桃花运还不错的,这京中的贵女,都为他疯狂了。据说从前能享有如此殊荣的,只有南风遥。 如今南风遥大婚在即,自然不能再出来浪了。所以女子们将眼光,都放在了谢良安身上。至于常云昇呢,从前倒也有不少女子主动示好,但常云昇不解风情,当众直接拒绝,一丝余地不留,说出的话也不好听。别人若说喜欢他,他却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我一边走一边乐,也跟在众女子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转过了几处楼台,又是一带碧水。但女子们忽然又听人说,谢良安不在那边。顿时个个泄了气,很快作鸟兽散。 还有人三五围在一起,彼此打听着,询问谢公子出来的消息是否可靠。又有人说道:“既然谢公子没有来,何不咱们去看看别家的公子。据我所知,也有几家公子,长得很是不错的。”众女子说说嚷嚷,笑得不可开交。 桃花林里,也有卖酒卖小玩意卖吃食的,但都是给了更多的钱的,或是有点儿关系的,才能进得来。我正好奇地瞅着呢,忽然有人叫我:“月小姐!” 我心想谁这么眼尖呀,居然认出了我。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路旁,有一个卖酒的妇人,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桃娘嘛。 我赶紧凑上前去,说道:“桃娘,小声些,你怎么认出我来了?” 桃娘笑道:“这面具遮住了你的脸,又遮不住你的人。做生意的,要这点眼力儿都没有,那怎么行。” 既然碰上了熟人,心情又好,我便要买她的酒。她生意不错,刚刚才卖了几壶酒,卖价比平时贵了好几倍。我取出钱来,也买一壶,她执意不肯收钱,送我一壶,说祝我早日遇到好姻缘。我哑然失笑,也难怪,她不知道我的事呢。 我别了桃娘,挤出人群,却找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那儿有一座桥,桃树比较稀疏一些。 我独自走到桥畔,望着溪水上的游船,一边举起壶来,浅浅地啜了一口。我回过头,心想,常云昇莫不是真找不到我了吧?我也不着急,船上有人大喊:“谁家姑娘,我想买你手中的酒,可好?” 我笑道:“姑娘的酒,是千金不换的。” 那船竟渐渐逼近岸上来,我正要走呢,那行人已上了岸。为首的一个,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长得也算不错,但眉宇之间,一股轻浮之气。我转身便走,他却领着众人,拦在了我前面。我喝斥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人说道:“居然敢有人,拒绝本公子,你可知本公子的名号?” 后面跟着的喊道:“公子可是太子的表弟呢,亲亲的表弟,你竟敢如此无礼。” 我不屑地笑了,说道:“太子的表弟?我倒是要问一问太子,要不咱们即刻进宫,一起去找太子评理?” 那人急速地走上前,欲扯下我的面具。我本能地后退,正好撞到了一个人。我连忙回过身,直说对不起。再一看,对方也戴着面具,被我踩了一脚,他失声叫了出来。 他走到我的前面,对那人斥道:“刘公子,请不要唐突这位姑娘。我前日还听太子说,如今要以身作则,不要说亲戚们犯了错,便是自己做了错事,也是如此。”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是谢良安啊。 谢良安义正言辞,神色严厉,倒不似平素的样子。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凶啊。我忍着笑,看那一群乌合之众,灰溜溜地离开了。我不由得笑道:“多谢公子解围。” 谢良安说道:“月小姐,怎么还是如此客气。” 原来他也认出了我。我哑然失笑,谢良安说道:“我早就看见了你,又不大确定,便一直悄悄跟着。” 我笑道:“那你知道,那些姑娘们都发疯似的到处找你呢。原来你真的来了。” 他“嘘”了一声,说道:“月小姐,可否让我尝尝你手中的酒?” 我忽然感到有些难为情,想要将酒递给他,又怕不好。正犹豫着呢,忽然听到常云昇的声音,他大步走到我们面前来,说道:“要是喝酒,算上我一个。” 我尴尬地笑了,真想让自己赶快消失。这时,有人从我们面前经过,盯着我和谢良安的面具看个不停,还惊叹道:“他们一定是一对吧,连戴的面具都好像呢!” 我更觉得尴尬了。常云昇瞪了瞪过路的人,他们吓得赶紧走开了。常云昇又拉起我的手,对我说道:“墨渊,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慢慢地饮酒,绝不会有闲人打扰。” 我还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常云昇强行拉开,我连忙冲谢良安点点头,以示告别。常云昇在我耳边说道:“我早该想到的,那姓谢的小子,也猜到了你今日会出来,他居然也出来了。你现在,可不可以把面具取了。一路上,我遇到好多人搭讪,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常云昇这副凶狠狠的样子,还会有人主动搭讪?这女的不是自讨苦吃吗?我慢慢地取下面具,只见常云昇满面疲惫,眼睛却亮亮的,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抱怨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掉了?我差点把这里翻过来,以为你又被人抢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里,也透出了疲惫,才觉得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我拍着他的肩,说道:“你不是想喝酒吗?咱们就找个地方喝去吧。” 常云昇用力地点点头,望着我,说道:“听凭安排。” 我与常云昇并肩而行,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少女子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还有两三个女子,跑到常云昇面前来,其中一个说道:“常将军,我们记得前两年,你曾说过自己对女色无兴趣的,我家都请媒人,主动牵线了,你还是说自己不近女色。如今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子,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啊,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呢。”又有人说:“这不是那个会医人治病的月府的小姐吗?大户人家的女儿,天天抛头露面,自然懂得也多一些了。” 我听得一脸笑,说道:“是了,我是会下迷魂药呢。别的我也都会,明儿你们有不舒服的,比如脑子有病啊,心里有病啊,我都能医得,只是要早点说,找我看的人,可是排着长队呢。” 对方气急败坏,常云昇牵起了我的手,说道:“咱们走。别人治病,是别人的事,你也莫管宽了。”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我们便在众人的注视中,脚步轻快地走向前去。还有人在后面小声地议论,“长成这样,听说从前脸都是半边黑的,将军真是瞎了眼啊。”“可不是,将军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放心,他们长不了。” 我和常云昇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我说道:“将军,你为难吗?” 常云昇道:“自然为难。为难如何才能娶你回家!” 我手里提着酒,先前只喝了一点点,却已经头昏得不行了。桃花随风洒落,我的笑声也洒落得到处都是。仍然有人对我侧目而视。不过,我已经全然不在意了。只要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我身旁,我就可以,自信满满地,迎接风雨变幻的人间。 第195章 桃花节后遗症 桃花节就这样结束了。头两天,度日如年,第三天,却又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月晓娟和常云山,可是过了一个甜蜜的桃花节,京城都传开了,说喜欢做糕点的月府小姐,和喜欢做糕点的常府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月晓娟的母亲二夫人,倒也是乐得支持,本来也没指望月晓娟高嫁,常府也是被皇帝所看重的,虽然二公子不学无术,但有常云昇罩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莲生这几日吃遍了京城,把长勇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我笑道:“若是这节再不结束,只怕长勇就要把裤子都当掉了,给你买糖吃。” 这一场桃花节,倒是盛大得很,结束以后,整座城市,仍然笼罩在春日的热闹与喜气里。桃花节才过,皇帝就赐了好几桩婚事,都是桃花节上,自己看对了眼的,男方便向皇帝请求赐婚。当然,这都是出身高贵的人家,请皇帝成全,更有门面了。 我心里想着,常云昇也不向皇帝提亲,又想着,从前他也请求过,但却被皇帝拒绝了。如今贸然再提,定然也是怕再被拒绝。 皇后也曾经给常云昇介绍过世家女子,一个顶一个的美貌。就在常云昇在皇帝面前,表白过心意后,他们还试图,为他安排别的女子。 皇帝说了,月府小姐,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是命格硬。为此,好像还请过巫师,特意地算过。巫师忙活了半日,说道:“这位小姐,不是一般的命硬,需得二十五岁,才有所好转,不会刑克身边之人。” 二十五岁?我倒觉得无所谓,我现在真实的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呀。不过,我附身于月墨渊的身上,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常云昇也不过十八岁。 皇后听了,十分着急,就好心地为常云昇介绍别的姑娘。常云昇却不肯,说道:“臣也算过一命,臣也命硬,自然是不怕被墨渊刑克的。” 皇帝又单独召见了月行山,月行山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便说道:“我家这墨渊,是要再等一等的。至少还得三年呢。我最爱这个女儿,也不想她早早嫁人。” 所以我和常云昇纵是情投意合,也没有用。他们说的三年,五年,我料着也是缓兵之计。想着我们不可能等那么久,尤其是我,要等到二十五岁,那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吗?皇帝是在等着我们,自己权衡了利弊,自动分离呢。 但我不管,再等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有一个像常云昇这样的人,虽然看着愣愣的,但不等我开口,就已明了我的所有心意。 他曾经不嫌我丑,曾经救我于刀山火海,我自然想和他,一起走向更宽阔光明的前方。若是换了一个人,纵使千好万好,也终究不是我的选择,与我没有太多的关系。 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想着想着,便落了几滴泪。既然这两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便等着,二十五岁嘛,也很好,一点儿也不老。 但只怕到时候,我会成为整个月府,不,整个雍城的笑话。 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二十岁若还未出嫁,都会令家族蒙羞,还会被朝廷征收单身的赋税。不过,月行山私下告诉我了, 他罚得起。就是我一辈子不嫁,他也可以养着我。 我现在觉得,在心里,我已经把自己嫁给了常云昇了。而且,我也养得起我自己。我有钱,比起常云昇,甚至钱更让我有安全感。 我想好了,在出嫁之前,还是多多地赚钱,万一不幸,我只能孤独终老,那也一定要抱着很多的钱,才可以。 我胡思乱想了半日,很快却有人来请我,原来这两三日的桃花节,城中不少平日从不出门的贵女,吹了风,受了寒,不少又病倒了。 我本是有些担忧的,害怕又像上一次那样,遭人算计了去。不过,城中虽然不乏名医高手,但像我这样的女医者,却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我又是月府的千金,不少想跟月府套近乎的人家,自然也瞅准了机会。 我架不住别人的软磨硬泡,便又出府了。但现在除了莲生,我都会带上一名会武的男仆,以防生变。我自己虽然会些武功,但多一个人,总归没有错,可以让我不必如惊弓之鸟一般,把魂都吓丢了。 一个下午,我连跑了好几家。这些女子,病也病得各有千秋。有喝酒喝出胃痛来的,有受了风寒,发起高热来的,还有的吃撑着了,躺着一动不动的,还有的看上去啥事也没有,就是人像丢了魂似的,闷闷不乐,还有的忽而笑,忽而瞪人,我感觉越来越棘手了。 我一一开了药,不过,对于后者,明显就是有了心事,还须得心药医治。这种事情,我只能悄悄告诉她们的母亲,让母亲们多留意女儿的心情,多问问在桃花节遇到了什么人。 年年桃花节一结束,不是有人喜获良缘,就是有人经历巨大的痛苦。有的贵妇一听说女儿有了心事,便说道:“哪里的事,我家女儿最是乖巧,能有什么心事,你这人胡说八道。” 我又不是心理医师,既然不肯听我的话,我也便自己离开了。但才走到半路,又被对方派车马来,火速追上,极力劝我回去再看看。我自是不肯,对方便加钱。我也不是为了钱,一听说那女子差点跳楼,也不敢怠慢,就连忙一起回去了。 莲生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你只会治病,别人要跳楼,你治得了么?” 我说道:“我估摸着她是中了桃花的邪啦,我自有良方。” 我赶到那家姓陈的府上,贵妇已站在门口,见面便又着急又热情地将我拉进府里,要我为她家女儿开药。我只得开了安神的方子,又提出再见见那姑娘。贵妇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我便进了陈小姐的闺楼,贵妃屏退了所有人。我见那女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如同抽了魂似的。我微笑道:“这位姑娘,桃花节上,可遇到心仪的人?” 那陈小姐顿时警觉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笑道:“姑娘不必惊慌,其实,姑娘若有了心上人,不妨告诉令堂,只要门当户对,自然是好事一桩。” 陈小姐冷笑道:“若不是门当户对呢?” 果然,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啊。我说道:“那姑娘心里,自然已是有了答案。但既然无缘,又何苦为难自己。” 小姐哭了起来,哽咽道:“我与他,本是情投意合,去年桃花节,我们一见钟情。他说会找人上门提亲,可一年过去了,他都没有。谁知今年桃花节上,他居然要与我分手,我哪里不好了,他如此待我。” 我走过去,拍着小姐的背,看着铜镜中她梨花带雨的破碎模样,心疼地说道:“妹妹,你可以哭,也可以难过,但不要再跳楼寻死了。这不挺好的嘛,他一直拖着你,便是不喜欢你,你早日看清了他,也不必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陈小姐呜咽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没有经历过,这种又痛,又丢脸的感觉。” 我一下子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我怎么没有,为了一个南风遥,我差点丢了半条命,但他不仅不喜欢我,还利用我,我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我也曾做过傻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子,我可以交出一切,以为别人也是爱我如命,谁知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工具。” 陈小姐渐渐收了哭泣,看来,还是同病相怜,最能治病。有人陪着她一起惨,她就觉得不孤单了。我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这陈小姐也是性情中人,当知道我是月府的小姐,从前还顶着半脸的胎记,如今却靠自己的医术,行走在雍城,她惊奇地睁大了双眼,马上拉着我,直说道:“月姐姐,你的事我都听说过,我们好多小姐妹,都很崇拜你的呢。” 陈小姐也不苦恼了,拉着我,就要留我吃晚饭,又要送我东西。我哪里能收呢。我客气了一番,只收了一袋他们家自制的蜜饯,味道特别好,我实在是禁不住这诱惑。 陈小姐和陈夫人带着笑,将我送到大门口,对我千恩万谢,而我也欢喜得很,和莲生回月府的路上,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吃蜜饯。 莲生叹道:“从未吃过如此好的蜜饯,小姐,你以后可以多来这一家。” 去,我敲了莲生一下脑门,骂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第196章 兰府 桃花节过后,我忙着给人治病,就连相思病,都找到我了。月夫人一听说,骂我胡闹,不要耽误了别人,到时候又给月府招来祸事。 我想着最近终于清静了,那紫珏郡主也在禁足之中,上一次,也不是她要整我,我便可以放心地出门了。这到手的银子,干嘛不挣呢? 于是,我嘴上答应着,实际上,总是趁着月夫人不在,偷偷跑了出去。别人也不敢告诉月夫人,因为月行山是乐意让我出门的。 我问他为何不拦着我,他说的是,反正我的事已传遍雍城了,若是嫁不掉的话,天天呆在府里,也还是嫁不掉的。不如就听之任之吧。 我听月行山这话,是将我当成了破罐子了吧?可是月行山说道:“你和别的女儿家不一样,她们是必须要遵守规矩的,一点错处也不能有。否则就不好说婆家。可你不一样,你现在已经是那样的名声了,还不如就做些自己高兴的事。” 我想了一想,月行山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啊。有了月行山明里暗里的纵容,别人更不敢说我什么了。 这天,月夫人不在,刚巧常云昇来了,我以为他是要和我出去逛逛,我都坐镜子前,准备重新梳妆了。 谁知他竟叫人传话来,说让我带上行医的箱子,去一趟兰府。我只得放下梳子,把头发随便一绾,斜插了玉簪,仍穿着寻常的衣裳,带上了莲生,就出门了。 常云昇一见了我,笑道:“墨渊,你在府上,就是如此不修边幅的吗?” 我这才看了看自己,蓝色的裙裙上,居然有两三个破洞,我这才想起来,昨日在端姨娘那里熬药时,不小心几点火星溅到了裙子上。 但今天起来,我又忘记了这回事,居然又穿上了它。我不由得说莲生,“你也不提醒我?”莲生则委屈巴巴地说:“小姐,我没看到啊,我真没看到。” 常云昇笑道:“墨渊,没有关系,心堂和我是挚交,我就喜欢这样不拘小节的你。” 我傲气地撇撇嘴。就算我穿着乞丐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叫常云昇将马车停下来,他一头雾水,我不顾他诧异的眼神,下了马车,就在路边,顺手摘下三朵桃花苞,上车后,又掏出三根银针,用银针将桃花苞固定在破洞处。他们才恍然大悟。 常云昇担心道:“你那针别在裙子上,不要扎到自己了才好。” 莲生笑了起来:“将军,不必担心,小姐既然敢如此,必然是不怕的。再说,这是银针,就是被扎了,也没有什么坏处。” 莲生也真是凡事皆往好的方向想,被银针扎了,是不是就当作一次针灸呢?既然如此,我说道:“莲生,我这里还有银针,你想不想要?” 莲生连连后退,直说算了。常云昇说道:“墨渊,这银针可贵着呢,你就拿它来玩?” 我这不是给他长面子嘛。我要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丢了月府的脸,倒是无所谓。但在他的兄弟面前,丢他的脸,就不太好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兰府。迎接我们的,依然是东城县主,她表面带着笑,但这笑更像是一种营业,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不高兴不如意。东城县主说道:“月小姐真是和令堂大人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也笑了笑,月夫人在雍城,那是出了名的美女,出了名的爱打扮。我弄成这样,谁会相信我是她的女儿呢?东城县主又道:“但我觉得,月小姐更爱笑呢。” 我又笑了笑,觉得这县主,也算是和善之人。她又传来丫环,将我们带去后院。才到半路,兰心堂已迎了上来,他满面焦急之色,脚不沾地,说道:“月小姐来了,快看看,琴儿又感染了风寒,而且她近日都没有胃口,人又瘦了不少。” 这兰心堂,甚至都没有和常云昇打招呼,我见他一脸倦色,只怕也没有休息好。兰心堂又说道:“本来也不想打扰你们的,但京中名医,多是年迈老翁,琴儿都不肯见的,我说是你来,她才同意了。” 我心里想着,这阮玉琴,也真是恃宠而娇了,一个妾室,连看个病也还要挑三拣四。她住在后院,这兰心堂也便天天待在后院,这算什么妾室啊,虽然瘫在床上,却被当作神仙似的,供了起来。我心下都有些反感了。 然而真见了阮玉琴,我却很快又心软了。她躺在一片素白之中,微闭着双眼,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让人心疼。 常云昇和莲生都在外面,我上前,摸了摸阮玉琴的额头,又替她把了脉。其实,阮玉琴也并无大碍,只是她的身体太弱了,又没有及时医治,病情没有得到控制。 兰心堂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玉琴,我刚刚把了脉,她便询问我道:“月小姐,琴儿她怎么样了?” 我赶紧宽慰他道:“兰公子,阮姑娘没什么大事。不过,现在你可以选择一下,如果是扎银针呢,她可以好得快些,如果是喝药呢,可能会慢一些。” “不能扎针,”兰心堂连忙说道:“琴儿最怕疼的,我没能保住她的腿,已经够对不住她了。月小姐,你开药吧。” 我看着眼前这个,憔悴又忧郁的男人,又望望病床上的阮玉琴,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我说道:“放心,阮姑娘的病,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她的腿,也可以慢慢医治。” 兰心堂的眼中,又放出光彩来,对我说道:“若果真如此,真是多谢月小姐了。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我淡淡地笑了笑,这时,病床上的阮玉琴轻咳了一声,兰心堂连忙跑过去,俯身问候,“琴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东西?” 阮玉琴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没事。” 兰心堂握着阮玉琴的手,我见状便说道:“既然阮姑娘醒了,不如让人给她熬一些桔粥吧,对她的病有帮助。我马上去开方子。” 兰心堂连忙吩咐屋外的丫环,叫速去厨房传话,熬桔粥。那阮玉琴却又说道:“公子,我,我想吃桂花,糕。”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啊,这个季节,哪里有桂花啊。兰心堂顿感为难,却还是答应着。我心想阮玉琴必是被烧糊涂了,谁知兰心堂又立即吩咐人,去做桂花糕。 原来阮玉琴最爱吃的食物,便是桂花糕,所以每年秋天,兰心堂会亲自带着下人,到处采集桂花,然后以蜂蜜贮之。我听了,都觉得酸溜溜的。常云昇都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过呀。 我和常云昇,还有莲生到了前厅,还是东城县主招待我们。我坐在那里拟药方,东城县主叫人备了好茶。 我都感到吃醋了,这县主居然还如此淡定?后来我才想到,这东城县主,因为族中出了不争气的兄弟,好像娘家渐渐势微了,自然她也没什么底气了。 我开好了药方。兰心堂又拿起方子,看了又看,说道:“多谢。”然后他又对常云昇说道:云昇,这些日子,我们兄弟总不得一聚,好好喝几杯。等琴儿好了,我便去找你。” 常云昇笑道:“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除了上朝,你一向是不出门的。” 东城县主还留我们吃饭,兰心堂却拿了单子,亲自去找人煎药了。在他眼里,好像世间一切,都不及床上那个瘫了的,病歪歪的女人重要。我应该被感动的,但是莫名的,我却觉得有些压抑。 第197章 陷入爱河的月锦端 桃花节后,众人的变化倒都不小。 常云昇又忙了起来。倒是月晓娟,时不时和常云山见面,他们两个,都喜欢做糕点。最近,月晓娟告诉我,常云山有了一个想法,自己开一家糕点店,把生意做起来,这个想法,和月晓娟不谋而合。 我倒是挺羡慕他们的,这样就能过上简简单单的日子,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是多么的幸运,而且幸福啊。 而我和常云昇,虽然彼此有意,但这件事就一直这么拖着。月行山和月夫人,也对常云昇不是很喜欢。月夫人我能明白,倒月行山一开始,明明是喜欢常云昇的,现在却也更多的是客气。 端姨娘是这样给我分析的,她说常云昇虽然年轻有为,毕竟总是出门征战,纵使得了泼天的富贵,却也容易大起大落,自古以来,有几个将军是真正寿终正寝的? 端姨娘私下也劝我,常云昇虽好,但我最应该嫁的人,是谢良安。是了,就是那个斯斯文文,也深受京中女子青睐的谢家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对谢良安最好的形容。 要是没有常云昇,兴许我真的会嫁给谢良安。可是,常云昇是真正懂我的人,在我最难堪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从未放弃我。 如果我再权衡利弊,就真的对不住他了。谢良安是很好,但他的好,已经不足以激荡起我的内心情愫了。可能,只是我们相遇的不是时候。 我和月晓娟,还有莲生正在议论着,将来月晓娟开一家多大的糕点铺子,月锦端却过来了。我们便不由得闭了嘴。月锦端意气风发,穿得十分艳丽,走过来后,向我询问脸上长了痘子如何是好。 我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果见那粉白的脸颊上,长了两三粒红红的痘子,倒也没有大碍。我一看便知道,这是化妆品用得太多了,造成了过敏的症状。我问她:“你这是用了什么东西啊。” 月锦端摸着脸庞,皱眉说道:“还不是芳水阁的东西,娘说好我才用的。” 我感到有些疑惑,芳水阁的东西,我也在用啊,完全没事。月锦端一向也不是过敏的体质啊。 我看着她笑,她的头上,多了一些比较廉价的饰物,玉钗的成色不好,缀着的那几颗珠子,也没有什么光彩。这不是月锦端的风格啊。 月锦端见我不开口,就只是笑,一下子慌了,说道:“你这死丫头,怎么笑话起我来了,你忘了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月锦端可真是不打自招啊,我心中也大概猜到了几分。想必这玉钗是她的心上人所送,所以才戴在了头上,至于她的皮肤出现过敏症状,可能也和那人有关。我已经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平时没有闻见的脂粉香气,微微有些刺激。 我也不点破,只是说道:“你定是桃花节时出去,花粉过了敏。这个时候,就把所有的脂粉都停一停,每天只用清水洗脸,最多只能煮点茶梗,几日也就无事了。” 莲生好奇地说道:“花粉还会过敏,也真是奇事了。” 月秋秋怯弱地说道:“这有什么的,我连花生都吃不得呢,一吃就会呼吸困难,晓娟姐姐闻不得水仙花。” 莲生恍然大悟,“对了,长勇还说,他吃不得羊肉呢,一吃羊肉,必然上火流血,所以每次买炙羊肉,他都只是看着我吃。” 月锦端鄙夷地看了莲生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这个傻子,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呢。” 我正色道:“莲生才不傻呢。越是看上去聪明的人啊,越是容易被聪明耽误了。” 月锦端见我不跟她一伙,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又转换过来,央我给她配点来效快的药物,我漫不经心地说道:“是药便会伤身,你这只是过了敏,几天便会自己好的。” 月锦端却不依不饶,说道:“不行,我不能看到自己,如此难看的样子。你必须得给我配药,你成天给外人治病,收钱都收到手软了。难不成,你要我也给你钱,你才肯给我开药吗?” 我真是受不了了,月锦端果真是病了。不过,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她的心。我只好说道:“那我就给你开一味方子吧。也不用吃药,只用来涂抹,便可以了。” 月锦端顿时喜出望外,拉着我的手直说我真是世间最好的妹妹。莲生和月秋秋瞅着她这副兴奋的模样,都有些不可思议。 待月锦端走开以后,月秋秋也回去吃药了。月晓娟却还舍不得走,月晓娟又和我说起了,常云山这个人。她总是向我打探常云山,我也不说常云山好,也不说常云山不好,只是觉得,他们互相看对眼了,便行了。 月晓娟也有一些小心思,她望着我,幽幽说道:“我长得并不美,和常公子站在一起,总是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那日在桃花节上,不少女子和常公子搭讪,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和我说话。我,我真是心中没底......” 说实话,月晓娟这样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因为从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就是现在,在常云昇面前,我有时还会感到底气不足。 我仍旧忘不了,当初是如何被南风遥拖着,最后成了整个雍城的笑话的。但是在安慰别人这方面,我真是无师自通。 我柔声对月晓娟说道:“不,晓娟,你是如此好啊,你虽然不是一等一的美女,却也算中人之姿,而且你笑起来的样子,谁都喜欢啊。再说了,别人再好,常云山怎么不喜欢别人,所以,常云山喜不喜欢你,和你好不好,根本是两回事嘛。” 月晓娟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笑意来。我发现,人要劝自己,是很难劝的,但是劝别人,却是一套一套的。 有时候,我也真想要,有一个人能来劝我,劝我不要妄自菲薄,劝我不要害怕,不要彷徨。但我又总是要装得,什么事也没有,不肯让别人看出我的心事来。所以,我活该没有人来劝。 近日到了兰府,除了给阮玉琴开了治风寒的药,我还在想着,她腿上的老毛病如何治。我想了想,最好的法子,是扎银针,可是那兰心堂问我有几成把握,我哪里敢保证呢?我只得说,可能两三成吧。兰心堂便说,琴儿怕疼,还是不要扎了。我觉得这人真是麻烦,谁知他又请求我,给阮玉琴开一些药。 我回到月府后,就和端姨娘研究起了阮玉琴的病情。端姨娘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只是谁能想到,一个半瘫的人,居然将堂堂御史大夫迷得团团转呢? 傍晚时分,月夫人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斥责声。莲生刚好经过,却也没有听清,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和月锦端有关的。 后来,吃晚饭的时候,月锦端脸色十分难看,月夫人也没有出来吃饭。我却发现,先前月锦端戴的那一支玉钗,已经不见了。我心想,难道月夫人发现了月锦端的秘密?如果是那样的话,月锦端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吃饭,不像是月夫人的风格啊。 晚饭后,月夫人将我和月锦端唤了过去。月夫人面色凝重,说道:“你们皆是不让人省心的。锦端,你居然买外面的便宜货,你这样出去,丢的可不是一人的脸,而是整个月府的脸,你知道吗?” 月锦端连忙说道:“知道了娘,我只是钱没有带够,看到外面的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觉得便宜,就买了试试。以后我都只去有名的店铺买。” 月夫人点了点头,又对我说道:“墨渊,你也是,不要做一些自吊身价的事啊。我给你们的簪子珠花,也都不少,你们都打扮起来啊。我这几日进宫,又得了不少好东西。你们两个,一个懒得打扮,一个打扮得跟山鸡似的。你们需得明白,一个女人,不懂得打扮,将来能嫁什么好夫婿?” 我听着月夫人的陈词滥调,很快一股困意袭来,瞪着眼睛,望着月夫人。月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一见你这呆呆的样子就来气。还是赶紧退下,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了。” 我和月锦端闻言,赶紧开溜。一旁的刘妈妈却含笑劝月夫人,说道:“小姐们还小,夫人不要急,慢慢儿教。” 我听到身后月夫人叹息道:“我是不指望她们的了。一个个都不符合我的心意。” 月锦端跑在前面,转过回廊时,她回过头来,坏坏地笑了。我问道:“二姐,你的玉钗呢?” 她笑得更厉害了,却不肯再说话。 第197章 太子出事 过了几日,我得了一些闲,在街上转悠的机会也多了。常云山果然是神速,居然已经在着手开糕点店的事了。 他盘下了一家店,店面不太大,但位置不错,我趁机去看了看,常云山雇了人,正在装修着呢。他自己也在里面,忙个不亦乐乎。 我待了一会儿,觉得常云山也算是靠谱,其实这样挺好的,做做小生意,卖卖东西,再娶了自己心爱的人,过细水流长的日子。倒是令我羡慕起来了。 我正在街上晃悠着,因为这些日子,天气不错,月夫人进宫的次数也挺多的。只要她不在家,我便也不在家,而月锦端呢,也总是不在家。 月锦端一出了门,便将那廉价的玉钗戴在头上,招摇过市。我料定必是那丁海买给她的。我想着丁海也是宁王府的幕僚,就算没有太多钱,一支玉钗,也不至于买这么便宜的吧? 我和莲生正在桃娘开的酒坊前说说笑笑,据桃娘说,前一段日子,她又卖了不少酒。宫里订了好些,她自己又在桃花节上,卖了好多。她笑得花儿一样灿烂,脸色红润,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我看着她,只觉得很是好看。 我意犹未尽,回月府时,却在大门附近,被人拦下了。我立即警觉起来,结果掀帘一看,却是南亭雨。我便邀她进府坐坐,她不肯,却上了马车来,我一看她的样子,便知她是为何事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南亭雨又是为了秦有时而来。我其实想告诉她真相的,但是又怕她身体不好,万一被气倒了,我可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我只得劝着她,说她不必着急,再过两三月,等那边的事情完了,秦有时便会来的。 南亭雨大概也是相信我的话的,其实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看着我,说道:“我自然相信姐姐。有时哥哥也和姐姐最是要好,我不信姐姐,又能信谁人呢?” 我便笑了笑,心里有些发慌。其实我真是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不过,她那个哥哥,我是真惹不起。而且,秦有时的腿还没有好,万一以后,他真的只能留在云水窝了,他们也就真的没有机会在一起了。我又有些着急,觉得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忽然,我又想到了别的事,便问道:“今日你又有时间出来,南公子不会说你吧?” 南亭雨微微笑了笑,说道:“他,他上朝去了,我偷偷跑出来的。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目送着南亭雨的马车渐渐走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些日子,我也收到了秦有时的书信,只字未提南亭雨,只说自己挺好的。 那么他的腿伤,还是没有起色。若真的有了起色,依他的性子,必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这两个苦命的鸳鸯。 这一日,月行山回来得有些晚,连月夫人也回来得较晚。他们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好在我和月锦端,都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回府了,也知趣地闭了嘴,不敢造次。 其实他们每次去宫里,又何尝不是担惊受怕的呢。朝廷政局如同风象,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全军覆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还有大老爷和二老爷呢,没一会儿,我们也就得到了消息。原来是太子出事了。 太子的母家的亲戚,在封城发现了一处矿石,而且是铁矿。太子得了消息,居然没有上报皇帝,却自己在封城派了兵驻守,甚至据说,已经开始挖矿,准备大炼铁器了。 雍朝明文规定了,凡是国家的土地上,发现了一切重要矿产,必须上报,不得私自把守,更不可不经允许而开采。 太子此举,无疑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据说皇帝一得了消息,马上派人去调查。虽然此事还没有结果,但此刻朝堂上下,已是人心惶惶了。 太子如今在东宫,也不得随意出入,而太子妃正好宋清源回了宁王府,已经在宁王府小住了半月。宋清源一听说此事,马上就要回东宫,别人怎么阻拦,她都是不听的。于是,宋清源冒着夜色,只一人,一马车,回到了东宫。 夜已经深了,但月行山和大老爷,二老爷还在偏厅议事。只怕明朝又会有变动。我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南亭雨能有空来找我呢。定然是南风遥不在府内,作为太子陪读,他很有可能,也被留在了东宫,一时半会,只怕是出不来了。 我又有些担心起南亭雨来。如今南府只她一人做主,她身体又不好,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呢。 我一夜也没有睡好,第二日等月行山上朝去了,月夫人也去了芳水阁,我便带着莲生,前往南府。还没有走近南府大门,我掀开一点帘子,却看见南府大门前,已经有侍卫守在那里了。我便叫马夫继续前行,从别的街道绕了回去。 我听到消息,说是皇帝多疑,这次太子独占了矿产,令皇帝勃然大怒。而且,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问有多少人知晓内情。 众臣战战兢兢,面面相觑,跪倒在地,乌压压一片。皇帝指着众臣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养了你们一群废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眼子!” 皇帝生气也是难免的,自从立了太子以来,众臣都争着笼络太子。皇后的母族,也是雍朝的世家大族,太子自然是无所顾忌的了。 皇帝发了一通火,连皇后都疏远了,每日总是到萧妃处,又给四皇子沧灵安排了一些差使。 往日此时,皇帝都会安排太子沧霖,代替自己去附近的村庄巡视春耕,以表示体察民情。而昨日,据说皇帝派了沧灵去。看样子,这是要起变故啊。 好在月府一向是保持中立的。太子是惹不起的,而萧妃和四皇子,也同样得罪不起。不过,月府凭的是军功,也不必依附于任何人。反而是和任何一方走近了,都是危险的事。但前些日子,我们和宁王府走得也挺近的,而宁王府和太子府,关系匪浅...... 晚饭时,月老夫人倒是和往常差不多,吃得很香甜,用筷子戳着炖得稀烂的肘子皮,对众人说道:“你们吃呀,吃呀,这冰糖肘子,美味得很呢。” 月夫人淡淡地说道:“娘,我怕长肉。” 月行山也说道:“娘,我没有胃口。” 月老夫人摇头笑笑,夹起一块肉来,大快朵颐,我疑心她是不知宫中变故,才有这般的好胃口。心想人老了,也糊涂了,倒也是过一日算一日,不必操心,倒是好事。 但月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人如醍醐灌顶,她说道:“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吃饭呀,从小我就如此教导你们,你们呀,还是浮躁了些。” 这话却让人很受用,虽然整个月府,都在一片惶惶之中。此前月夫人,还有我,月锦端,都时不时地去宁王府,再有大老爷,也和宁王有交情,但是,如今皇帝没有派兵将月府围住,这就说明了,直到目前为止,月府还是安全的吧? 我高高兴兴地,也夹起肘子汤里的芋块,笑着说道:“祖母说得极是,我明白了。” 月老夫人满意地笑了笑, 招呼起其他人,说道:“你们也别停下筷子啊。这冰糖肘子,可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炖了大半日的功夫呢。不到最后,怎能尝到这世间至味?” 晚席散后,我与莲生出了饭厅,却被秀姨娘拦住了。秀姨娘说道:“墨渊,你与你母亲,和宁王府有什么事的话,最好自己去认了,不要到时候,牵连了我们。” 她一旁的李妈妈说道:“就是呀,小姐你还有兴致,吃得那么高兴,岂不知夫人都要愁死了。” 我冷笑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你该去对我母亲讲,我一个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呢。” 秀姨娘哼一声,说道:“你不小孩子家家?真不害躁,你早到了出嫁的年纪,平时你就不像个正经姑娘,怪不得嫁不出去。” 我知道,秀姨娘这么高调,必是因为有月如梦做凭仗。我待要与她分辩,又怕连累了旁人。此时,月老夫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谁吃饱了撑得慌吧,在这里大声说话。若是无事可做,便随我去佛堂礼佛,也可以少些罪业。” 众人都不再说话。月老夫人又对秀姨娘说道:“阿秀,你如今可以上桌吃饭,全是沾了如梦的光,做人不要过份了。” 秀姨娘唯唯诺诺。 第198章 月如梦有孕 很快,府中又炸开了一个消息。月如梦有孕了。 这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如今沧霖被禁足,而沧灵得了皇帝的器重。此时月如梦有孕,这孩子的到来,也算是喜上加喜了。也怪不得,秀姨娘那么目中无人,在月府越来越放肆了,人家有那个底气啊。 除了月老夫人,还能不给秀姨娘好脸色,其他人,见了秀姨娘,那可叫一个恭敬啊。月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都亲自去见秀姨娘,恭喜月如梦怀了身孕。她们从前都是最看不惯妾室的,如今却争着和秀姨娘套近乎。 因我得罪了秀姨娘,月夫人还带上我,去给秀姨娘赔礼道歉。我不肯去,月夫人硬是命人将架了过去,在秀姨娘面前,月夫人含笑说道:“墨渊她不知事,无意间得罪了姨娘,姨娘是长辈,就莫要和晚辈计较了。” 秀姨娘得意地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呢?墨渊一向是我行我素惯了,也不稀奇。不过,三夫人啊,子女的教养,最是重要啊。墨渊也已经是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若是不好生约束着,以后出了嫁,惹出多少祸事来,可如何是好呢!” 我气得脸都发烫了,不肯说一个字。秀姨娘说道:“我哪能真与墨渊计较呢。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啊。只是在咱们自己府上,墨渊怎样都可以,到了外面,还不得被外人说,咱们月府的人没大没小,没有规矩吗?” 月夫人陪着笑脸,其他二位夫人也点着头,说我确实欠管教。我的心里一肚子气,却硬被逼着,给秀姨娘倒了一盏茶,才肯放我走。我真是看不惯她们,也不知人竟然可以变化如此大。从前月如梦没有嫁给四皇子时,秀姨娘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倒好,跟她拯救了银河系似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呢。 月夫人为了讨好秀姨娘,居然将价值不菲的,一只做工精良的鸾凤点翠钗,也送给了秀姨娘。其他二位夫人,也送了秀姨娘好东西。她们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希望月如梦在萧妃和沧灵面前,多替月府说说话。 第二日,月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去了四皇子府。又带上了许多好东西,去见月如梦,好像一家人的命运,都系于月如梦手上似的了。 月如梦虽然是庶出,但是运气着实不错。以嫡女的身份出嫁,如今太子出了事,沧灵万一真的取代了太子,那就更不得了了。怪不得,众人都争着去巴结月如梦。谁能想到,一个庶女,日后居然会成为皇后,甚至是太后呢!但现在,真的有很大的机会了。 月锦端又出去了,但这一次,她却是很快就回来了。一脸的不高兴。我看见她用力地将头上的玉钗扯下来,摔在地上,钗子顿时碎裂成了两半,果然不是什么好货。但是月锦端却又后悔起来,蹲在地上,连忙去拾捡,一边拾,一边小声哭骂。 我站在她身后,说道:“二姐,好好的你哭什么。” 她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声,“要你管!”然后独自跑开了。我也猜到,必然是与丁海约会时,发生了争执。 过了一会儿,月锦端却自己来找我了。她把我拉到一旁,询问我:“你也有些经验的,见得也多,我问你,若是一个人,突然不肯见你了。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得问你自己。你的心里,应该有答案才对。若我来说,未必说的是你喜欢听的。” 月锦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居然不见我了。我想了又想,他必是怕连累我吧。虽然宁王府还没有被封,但他也怕朝廷查到什么,他自己出事倒不打紧,万一连累了我,连累了月府,他岂不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月锦端,倒也真是会替他人寻借口,把丁海想得如此深情。我也懒得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说:“既然如此,就到此为止吧。” “你真是一个势利小人,”月锦端脱口而出,很看不起我的样子,对我说道:“墨渊,我原以为,你是一个为了所爱,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的人,我竟是错了。” 我懒得解释什么。月锦端将那断成两截的玉钗握在手心,说道:“那你知道,街上哪里的首饰,可以将这玉钗修复好吗?” 我看了看她手中,那廉价的玉钗,还修复做什么呢?真是没有必要。既然如此在意,当初何必砸了它。我真是看不懂月锦端的一番操作。月锦端见我还在发呆,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月锦端又忙忙地出了门,去寻那修复玉钗的地方去了。春天渐渐深了,半日不扫,檐下已积了不少落花。我望着月锦端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到了傍晚,月夫人将月锦端叫了过去,好一顿臭骂,也不知所为何事。原来月锦端居然跑到芳水阁的分店,去修补玉钗了。别人一看这么差劲的玉钗,当面便笑话起来。 月锦端岂是吃亏的主,也就和那两个妇人对骂起来,惹得好多人来看热闹。月锦端居然还自报了家门,想吓唬对方,谁知这事很快就报到凤娘那里去了。 月夫人实在想不明白,一支破钗子,怎么月锦端如此上心。于是便严厉审问月锦端的丫环翠儿。翠儿在月夫人三言两语的吓唬下,自然交代了一切。 月夫人气极,月锦端居然跟宁王府的一个幕僚私会,这还了得。但此事不宜张扬,月夫人将翠儿调到后院干粗活,几日后翠儿便辞了工,自请回老家,说是父亲病重。月锦端仍旧可以自由出入,但是她的贴身丫环,换成了月夫人亲手栽培的心儿。 月锦端的爱情,就这样被月夫人一手掐断了。月夫人还将我叫到身边,狠狠训斥了我,说我必然知晓内情,我刚要分辩,月夫人又说道:“若你不知晓,你便是一个蠢人,你们姐妹天天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事,都发现不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个蠢人,不过月夫人,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吧?月夫人天天忙着打扮自己,忙着和芳水阁的凤娘,还有其他妇人聚会,月锦端的事,我的事,她又能知道多少呢? 第199章 月锦端失恋 月锦端虽能自由出入府中,但有了心儿的跟随,她是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眼见着月锦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月锦端的心情,可想而知。月锦端便总是来找我,我想躲都来不及。我知道她必然是想让我帮她做坏事,所以只要她一来我房间,我便将房门大敞着,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月锦端拿眼睛瞪着我,只得随便说两句,便匆匆离开。她身后的心儿,对着我感激地笑笑。 但没过几天,又听了一个消息,是从宁王府传过来的,说是那个叫丁海的幕僚,已经辞了宁王,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准备另谋一番事业。 因为他也为宁王献了不少计策,宁王还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让他带去,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总归是有用处的。 月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丁海已经离开了雍城,也就没必要,再提心吊胆的了。没有人知道,丁海去了哪里,就算月锦端再想去找丁海,也没个地址,只能瞎摸。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月锦端,整个人都垮掉了。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不知她在哪里,喝得大醉,跑到我房间里来,推开门就哭。我只得耐心地劝她,开导她。月锦端说道:“他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走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啊!我恨他,恨死他了!” 我也不会安慰人,况且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他们的事。那个丁海,虽然长得是不错,但是一副精明相,眉眼间,还有些轻浮之意,让人看了,很是不舒服。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月锦端偏偏就喜欢这种人。我听月锦端一边哭,一边说道:“我还送了他好些东西呢,他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我一听,倒又吃了一惊,平时那么爱计较的月锦端,居然还倒贴起来了?看来她的脑子真的不够用啊。 我便问道:“二姐,你送了他什么呀?你哪来的钱呀?” 月锦端哭道:“我送了他一支黄金的簪子,还有一幅宫里赏的缎子,还有一方徽州产的砚台,还有......”我简直听不下去了,这月锦端真的太大方了。 月锦端又哭道:“他不该丢下我跑掉的,他会不会,还会回来找我呀?他说过,我是这世上,他最重要的人。” 我心不在焉地说道:“他不这么说,你能动心吗?你能乖乖地把东西给他吗?你看看他给你,送了什么呀?” 月锦端说道:“他没有钱,这我是知道的,他能送我东西,我就很高兴了。但是他不该不辞而别。他不该如此对我呀。” 我拍着月锦端的背,真不知怎么样,才能点醒她。算了,我也不白费力气了。月锦端抱着我,哭了一场,屋子里全是酒气。后来,我唤来了心儿,将她扶走了,我自己则和莲生,将窗户打开,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好了许多。 莲生说道:“想不到,锦端小姐,真的爱惨了那个人。” 我训斥莲生道:“小声些,不要叫别人听了去。我只问你,如果长勇一声不吭,丢下你就走了,你将会怎么样?” 莲生嘟起了嘴唇,说道:“他不敢!” 然后,莲生又低声问我:“小姐,如果常将军这样做了,你会怎样?” 我笑着拍她的脑瓜,“傻瓜呀,如果常将军都不见了,可能你也看不到长勇了。就像我走到哪儿,不都是你跟着嘛。” 莲生连忙说道:“所以,我觉得常将军和长勇,都是靠谱的人嘛。锦端小姐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不是说是宁王府的幕僚吗?这样一来,自然是没有结果的。就像长勇若是大家公子,也必然不会要我。就算他要我,他家里人也不肯。鱼找鱼,虾找虾,我不会干吃力又没有结果的事。” 莲生倒是很有些朴实的智慧。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想这月锦端,如今失恋了,只怕又是好多天,不得消停。 接下来两三日,月锦端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还病倒了,每天除了吃饭,其余时候,都在房间里呆着。我也知道,她这是被爱情击倒了。 这样的经历,我也曾有过,在我自以为是,南风遥喜欢自己,却又终于看清现实以后,我也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月夫人已经吩咐了心儿,好好照顾月锦端,又叫我时不时地看看。我去给月锦端把了脉,就是心情抑郁所引起的病症,只要解开了心结,自然便好了。 我开了一些平和的中药,每日让人煎煮了,给月锦端端过去。月锦端却坚决不肯服药。我进她的房间,问她究竟要怎样才肯服药。 想不到月锦端居然抓住我的手,趁着心儿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要让我帮她调查,那丁海的下落。就算真是去了其他地方,她也要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 我真是服了她,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她也太看得起我了。谁知她竟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做不到,但常云昇,必然是做得到的。”我说道:“我真的办不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能要求,常云昇这么做。” 谁知月锦端倏地从枕下摸出一把剪子,吓了我一跳。月锦端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今晚就去死。” 我正欲抢走她手中的剪子,很快她将剪子塞了回去,对我说道:“除了剪子,还有别的,我要真的死了,你会怪自己一辈子的。你明明可以帮我,却不愿帮我。你还是我的妹妹吗?” 正在这人时候,心儿进屋来了,带来了几枝月季,插进瓶中,说道:“锦端小姐,你要的月季,我亲手摘来了。你说要闻着它,才能睡得着,时间也不早了,婢子先告退了。” 心儿走了,我望着瓶中新插的月季,心想月锦端倒也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即使失了变,也还想着,要闻闻花香,帮助睡眠。我也便要告辞,月锦端说道:“你若不帮我,我就不喝药,其实你帮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啊。” 我淡淡地说道:“你先睡吧,我试一试。” 月锦端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多谢你了,墨渊,我的好妹妹。” 我很是无语,走了出来。一轮月亮照着楼阁,繁花在月色里,无比耀眼。这个夜晚,又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有人为了家族的命运,有人为了爱而不得,一阵风吹来,繁花纷纷洒落,如同一场漫天的雨。一时之间,我既感到伤感,却也有些醉意了。 第二日,我不敢去见月锦端了。但是月夫人又提醒我,记得亲自去看看月锦端。月夫人说了,怕月锦端出事,所以除了心儿,我也得多关心关心月锦端。我只得硬着头皮上,月锦端一见了我,先是笑了笑,又把心儿支走,然后又问我,事情进展如何。 我说正在办,不过,我叫莲生给长勇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让长勇去查,已经绰绰有余了。 月锦端很是满意,这才愿意服药。但是又嫌药苦,又要吃糖,我连忙去拿。她倒好,失恋了,却把我支使得团团转,我好像成了她的丫环。看她这样子,失恋也不算什么大事。 第200章 挨骂 其实我并没有让莲生去找长勇,我想着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去一趟,比较稳妥。我是计划着,不管那丁海是真的跑了,还是假的,我去一趟常府,未必真要问常云昇,我自己也可以编一编,让月锦端死了心。 只是,我现在出门,其实也不方便。毕竟正是多事之秋,月夫人尤其交代了,不要宁王府,至于别的地方也少去。现在都中各扫自家门前雪,别人的事,可就管不了了。 月夫人自己是这么说的,她却总是往芳水阁跑。月行山终于也有意见了,夫妻俩本来没什么话的,这日黄昏时,月行山却请月夫人饮酒。月夫人进去时,是欢欢喜喜的,不久却出来了,一脸的怒色。 后来听得说,是月行山对月夫人老是和芳水阁的凤娘来往过密,有了不满。月府本是官宦之家,那芳水阁再有钱,也不是一商家,凤娘更是混迹于贵妇之间,虽是赚得盆满钵满,到底成天抛头露面,不算什么好事。 我也有些想常云昇了,再说我也想阿英。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想看到他们。对于我来说,阿英和常云昇,才是最紧要的人。一遇到危险,我老是想跑,总是忘记了,自己是月府女儿的身份。 我来到常府,常云昇却并不在。但是常云山在,他的糕点铺,还没有弄好。但是最近常云昇又忙了起来,也不许他成天在外面跑。常云山虽然不肯,却也没有丝毫法子,只得停了下来,回到府里,安生度日。 因为太子的事,皇帝最近也是动了大怒,甚至下了命令,严查各皇子,官宦之家的钱财来路。一笔一笔,都是要对账的。管家最近特别忙,而常云山也便回来,跟着管家一起,一笔一笔地算起来。常云山很是不平,抱怨道:“我哥哥是出了名的正直清廉,有什么好查的嘛!” 管家笑呵呵地说:“二公子,这是圣上信任,才让咱们自查呢。如果是上面来人调查,那可就是惨了。咱们先把账算好了,将军也省心啊。最近圣上下令,让将军与大理寺卿一起,调查南府和宁王府,可见圣上对将军,是多么地看重呢。” 那我是看不到常云昇了。我叹了一口气,就连阿英和应知天,都不见踪影。我倒是遇到了,那叫木槿的丫头。她看上去委屈巴巴的,正抹着眼睛。我不由得走上去,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木槿不肯回答,我笑道:“你不必有什么顾忌。我也猜到,你必是为了应公子的事。说与我,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呢。” 木槿又怯怯地看了看我身后的管家。管家连忙说道:“我才记得,还有一笔账,得好好对对。墨渊小姐,您慢慢儿走。将军回来,会告诉他的。” 我笑着点点头,常云山又追了出来,递给我一包东西。我有些疑惑,他喘着气,说道:“这是我送给晓娟的雪花糖,她最近嗓子不舒服,多吃些有好处的。” 好家伙,这么大一包糖,吃到啥时候去吧,真是太甜了嘛。我说道:“这糖我也想吃。” 常云山愣了愣,说道:“那我明天再去买。” 我笑出声来,“逗你玩呢。这么多糖,够我们一大家子吃的了。” 常云山只得笑笑,又命木槿送我出府。木槿趁机在我耳边说道:“墨渊小姐,知天和英小姐,被派去了封城,调查太子私自开矿的事。昨儿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他一身都是血,我好担心啊。” 做梦了?这好办,梦都是反的嘛。只是,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已发展到这一步了,她居然在我面前,唤应知天的名字?见我笑着,木槿 一下子反应过来,说道:“是应大哥,他,他真是一个好人。” 我连忙安慰她道:“你不必难过。《周公解梦》说了,梦见出血,必是吉事,梦见人死了,必然活得好好的。你这是吉梦啊。” 木槿似信非信,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转忧为喜,拉住了我的手,连忙道谢,说若不是遇到我,她恐怕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因为昨夜做了这个梦,到现在,这大半日过去了,她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我便催她去吃些东西,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木槿便走开了。 我有些不明白,木槿到底喜欢应知天什么。如果有一个男子,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我,而且他还有一个忘不掉的人,那么我多半是不可能再痴缠着他的。我爱的人,必然也爱我,我才有勇气,才有力量,与他走下去,否则,我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的煎熬。 我望着木槿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我回到了月府,很不凑巧,遇到了月夫人。我刚刚下马车,正好碰到月夫人也正下马车,我满脸笑意,正好撞上她的脸,我的笑顿时凝住了。我的手里,拎着一大包的雪花糖,月夫人说道:“墨渊,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灵机一动,说道:“我去街上,买一些雪花片儿,晓娟嗓子不舒服,怕吃药太苦。这糖吃了,就不必吃药了。” 月夫人看了看我手中的糖,摇了摇头,说道:“墨渊,晓娟只是嗓子不舒服,你姐姐都倒在床上了,你就不能多用用心吗?还成天往外跑。你要买糖,吩咐下人买了就是。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我嗅到月夫人身上,有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想必是芳水阁的新品了。我微微一笑,对月夫人说道:“娘,您身上的香气,是什么味道的呢?有点儿像玫瑰,但又有点儿兰花的感觉。” 月夫人眉头一皱,对刘妈妈说道:“妈妈,你看看那雪花糖如何,若是好,分一些过来,我近日嗓子也不舒服,却愣是没一个人放在心上。” 刘妈妈不解地哦了一声,又很快答应了。月夫人目不斜视,自己先进府了。刘妈妈便跟着我,走在后面。刘妈妈说道:“小姐啊,你莫要老是跑出府去啊。如今京城之中,人人自危,你老是往外面跑,又多了几分危险。” 我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刘妈妈,你说,芳水阁的东西,是不是很好用啊。” 刘妈妈也知我话中所指,摇头道:“老身从来不用那些东西,小姐问错人了。倒是我看小姐手中的雪花糖,可是京城中有名的铺子所产,夫人应当是喜欢的。” 我磨磨蹭蹭地,只得任由刘妈妈,分走了一些。然后我抱着雪花糖,去寻月晓娟。刚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月秋秋,她一见雪花糖,也是想要。 我为难地说:“这是晓娟的。”月秋秋撅着嘴,跟在我身后,见了月晓娟,又分走了一些。月晓娟笑道:“我也不爱吃糖,多给秋秋一些也好。我容易长肉,这个呆子,还给我送糖,真是不安好心。” 话虽如此说,月晓娟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月秋秋一边吃糖,一边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我又去见月锦端,谎话我已经编好了。根据这几日的形势,宁王府与太子的事,一时也脱不得干系。 而这个丁海既然已于此事之前,就离开了宁王府,那么为了避祸,他会走得越远越好,想他也不敢,再在雍城露面了。我从容不迫,来到月锦端面前。 月锦端仍旧无精打采地躺着,一旁的心儿直直地站着。我吩咐心儿去找月晓娟拿点儿雪花糖,心儿还不肯离开。月锦端忍不住了,斥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吗?快点去,否则这药就都给你喝!” 心儿只得退下了。我马上坐到月锦端面前,小声说道:“丁海已经离开了雍城,往老家而去。因他与此事无关,常将军并未追拿他。” 月锦端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了。没意思。” 我终于给了月锦端一个交代,待心儿取了糖来,月锦端吃了觉得好,还想要,又命心儿去拿。我说道:“你怎地如此贪心,不给别人留吗?想吃糖,明天我去给你弄一车回来。” 月锦端说道:“我吃点糖怎么了,你也来管我,我可是你姐姐啊!” 我懒得与她争,自己回房间了。谁知没一会儿,我又被月夫人唤了去,月夫人一见我,便是好一顿骂。 原来,我去常府的事,被月夫人知道了。也不知道,现在月夫人居然有那么多眼线。谁知月夫人告诉我,这雪花糖是靠近常府的那一家百年老店做的,月夫人一看我手中的雪花糖,便知道了。她一直在等我,主动承认错误。谁知直到这个时候,我还在装模作样呢。 我只得承认,月夫人问我为何要去常府。我便说想见阿英,月夫人自是不信,侧目道:“是想见那姓常的吧?你怎的如此不自重!” 这个时候,谁知月锦端支着病恹恹的身子,也过来了。月锦端站在月夫人身后,说道:“墨渊,你怎么老是让娘担心啊。你喜欢常将军,也未必非得这个时候跑出去啊。” 月锦端又对月夫人说道:“娘,别生气了。墨渊她不是有意的,别气坏了身子。” 月夫人深感欣慰,说道:“还是锦端懂事些。墨渊,你不要以为有你爹为你撑腰,又有常云昇捧着你,你就得意忘了形。你到底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若治不得你,我还如何做你的母亲?” 我都震惊了,月锦端就这样把我出卖了呀。现在,月夫人的关注点,又集中在我身上了。月夫人让我在接下来的三日内,除了照顾月锦端,还要抄写《女训》,若再有怠慢,就不许吃饭,更不许出门。 我自是气不过,狠狠地瞪了月锦端一眼。月锦端连忙大叫起来:“墨渊,你可不要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娘更是为了你好啊!” 月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锦端这一病,倒是懂事了。墨渊,你也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第201章 虚惊一场 太子私自开矿的事,刚刚开始查。京中臣子们,纷纷都被过了一遍。 我自是在府中,每日抄书,而月锦端也很快好了。她这病原也是装腔作势的,哪里就真有那么严重。谁知此时,又传来一个消息,太子无罪,而一并被查的,太子的近党,包括南风遥,还有宁王等人,也都无罪。 我倒是觉得奇了,这派去调查的阿英,还有应知天等人,还没有回来呢。这才几日的功夫,就算是调查,也应该没有调查清楚吧,怎么一下子太子又平安无事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好事。月府与宁王府,还是有些交情的。若是太子出了事,宁王脱不了干系,便是月府,也少不得被彻底清查一番。到时候就算是无罪,也未必就真的能全身而退。 这次为了太子的事,而牵动了大半个京城。太子的事暂时是过去了,但是别的事却陆续被爆了出来。 有几家被发现家产严重超出应有的范围的,还有几家被查出私自受贿,且数额不小,还有人与城中做生意的梁国人勾结,暗自将机密之事告之,从中现牟利。凡此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雍城内有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那些被查出有问题者,有的被罢了官,降了职,更严重者,甚至被流放至偏远之地,永不准回来。我在书房里,抄写着《女训》什么的,耳朵里却也听了一些消息。 莲生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会儿告诉我哪家被抄了,一会儿又告诉我,哪家被流放了,莲生笑嘻嘻地说:“小姐,还是咱们将军清白,怎么都挑不出错儿来。” 我慢悠悠地答道:“圣上派人来查过咱们吗?” 莲生将脑瓜一拍,笑道:“是的哦,咱们府上没有被查,也就是说,圣上信得过将军,不必派人来查。” 我冷笑道:“也许吧。不过,若是真的派人来查,莲生你觉得,大老爷和二老爷院子里,真的查不出什么吗?” 莲生顿时没的话可说了。现下这世道,为官者,不贪者是少数,是清流,但只要上面不查,事情不做得过份,日子还是能马马虎虎过去的。 这一次,还揪出了大贪官乔金成。他是辅佐过三朝,堪称元老级别的人物。据说圣上当日能坐得稳这位置,乔金成也是功不可没的。 乔金城已七旬有余,他拥有的财富,堪比皇家。这么多年也都过去了,谁知眼下,几件事撞在了一起,一是乔金成食国而肥,甚至修了地下的仓库,来堆放金银财物,那些价值不菲的字画,丝绸都放得长了霉。 贪污是一回事,乔金成的儿子常年在叶镇,与梁国人往来甚密。这次刚好乔金成的儿子回到雍城,因太子之事,乔府被查,自然也走不脱。几日过后,乔金成的儿子被坐实了叛国之罪,阖家皆受牵连。乔金城急火攻心,居然气得卧床不起,而他的儿子也服毒身亡。 皇帝听闻如此情形,心中不忍,只将乔金城平生贪污所得,一并充了公,甚至都未免去乔金城的官职,其余人等,也并未受到牵连。 三日后,乔金城病逝,皇帝下令厚葬,并且亲自出席了他的葬礼,说功是功,过是过。 我想不到,雍城中有如此多的变故。好在此事已经过去了。太子无事了,南风遥也无事了,要是南风遥真的出了事,南亭雨可如何是好呢?这段时日,想必南亭雨也是担惊受怕得很。 月锦端好了起来,也变得乖巧起来,好像她也真的,放下丁海了。月夫人见此,也便将心儿唤了回去,另派了个丫环,叫作媚儿的给她。月夫人还吩咐她,每天来监督我,要我一定要抄写多少章。 月锦端神气地坐在我面前,嘴里嚼着雪花糖,说道:“墨渊,这家的雪花糖果然不错,我特意出门买了。你也来尝尝?对了,我还遇见常云昇了呢,他可忙啦,带着人马,威风凛凛的。” 我懒得理会,要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被月夫人罚,她居然还在说风凉话!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找我。月锦端说道:“凭她是什么人,一并不许进来。墨渊还在受罚,谁人来找她呢?” 反正月夫人不在家,我才不理月锦端呢。我跑到门口,见是阿英,真是意外之喜!我连忙将阿英拉进府里,阿英平时是一副男儿装扮,显得英气十足。 如今她恢复了女儿装,略施了脂粉,倒也是美人一个。我与阿英手拉着手,有说有笑进了里屋。月锦端见了,十分不满,嚷道:“墨渊,你这书抄写不完,可是又要被罚的。” 我笑道:“二姐,这我可顾不上了,我有贵客呢。她可是咱们雍朝第一位女将军呢。” 月锦端见我不为所动,只得讪讪离开了。我忙叫莲生倒茶,却是诧异,阿英为何主动来寻我。 阿英一口气喝了半盏茶,说道:“好久不见你了。我刚从封城回来,将军还在宫里,应知天受了点儿伤,自去养伤了。府里就常云山那家伙。” 我连忙插嘴道:“阿英,放心,常云山已有了意中人,该不会再缠着你吧?” “他倒是不敢,我也从来不怕他,”阿英说道:“就是我想过来看看,最近我要去一趟叶镇,查一些事情,顺便也回一趟云水窝,你看,你可曾有话,或是有东西,要带给秦婆和有时的?” 我一听,觉得阿英可真是大忙人,又是羡慕,又是替她担心,又想起自己确实有东西要给秦有时。 我飞快地跑了出去,钻进端姨娘的药房里,找了自己新配的一种药丸子,拿东西包了,回来递给阿英,叮嘱道:“这药苦得很,叫他裹了蜂蜜吃,我和端姨才制出来的新药,对他的腿伤有帮助。” 阿英也不说什么,便收下了。又说了几句闲话。我想起太子之事,但凑近她的身边,询问到底怎么个情况。阿英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们刚到封城,便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让我们回京。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甚清楚。” 那这样,应知天还受伤了?阿英解释道,半路遇到了来路不明的杀手,好在皆不是我们的对手。 阿英说道:“如今宫里已传出消息,说太子之事,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其实在封城发现的,根本不是什么铁矿,太子也从未下令开采。那一片地被围起来,只是准备挖掘一个湖,作蓄水之用。封城春夏不是旱,就是涝。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居然是这么回事?我都不敢相信了。结果受了委屈的太子,被皇帝好一番夸赞,连带着太子妃宋清源都得了皇帝的当面赞美,说她临危不惧,与夫君同甘共苦,堪为天下女子典范。 只是让阿英,还有常云昇,白忙了许多时,而这一段日子,雍城更是热闹得很。 第202章 模范夫妻闹矛盾了 大家紧张了几日,终于无事。月府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个时候,月夫人想起一出是一出,她居然要我去看望月如梦,说月如梦好歹也是皇妃,她怀着身孕,我作为堂妹,也该去看看她的。我才不想去看月如梦呢,她往日那般的嘴脸,我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她。 月夫人说道:“不论如何,我们与皇妃是一家人,一荣俱荣,这个道理你是懂得吧?” 我说道:“娘,太子之事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与谁都不要走得太近才好。” 月夫人怔了怔,打量我一番,好似不认识我一般,说道:“你这小妮子,到底是存着怎样的心思呢?你以为我是让你去讨好皇妃,你的意思是四皇子如今失势了?你怎么有这么多心思的。” 我心里想着,也不知是谁心思多呢。四皇子如今越发受宠,太子沧霖虽然有朝中大臣支持,但这两年来,屡次出事故,不管是不是他本人的原故,皇帝心里,未必就没有隔阂。 月夫人又道:“就算咱们不和皇妃好,但是在别人眼里,这有什么两样嘛。那就索性走得近一些吧。” 我和月夫人正在争论,月行山推门进来,面无表情,但看他的样子,便是已经听了不少去。月行山说道:“墨渊说得对,宫门深似海,人心不可测。我们月府,向来凭自己的本事,屹立于朝堂,男儿流血不流泪,更不屑于旁门左道,就是女儿家,也是有骨气的。” 我听得心里直叫好,却不敢笑出来。月夫人说道:“我这也不是为了自己,你会教女儿,那就随你去吧。”月夫人话一说完,便气呼呼地走掉了。 月行山见我不再掩饰,露出一脸笑容,摇了摇头,说道:“墨渊,你也是的,她毕竟是你娘啊,你也不要总是和她不对付。” 我一听这话,又不服气了,怎么是我和月夫人赌气呢?是月夫人老是想让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啊。从前月雪城倒是事事听从月夫人,可月雪城却心病难治,死得无声无息。如今月锦端倒是听话呢,她叫上月锦端,便足够了啊。 我也不乐意了,噘起了嘴,不再说话。月行山连忙笑道:“好啦好啦,是爹的错,如何?” 月夫人因为月行山的话,却赌起气来,午饭不吃,到了晚上,也不肯吃晚饭。月老夫人都觉得奇怪,问起月夫人怎么了。 有丫环说是身体不舒服。月老夫人又问月行山,“行山,今儿早晨,我见你媳妇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呢?看过了大夫没有。”月老夫人又回过神来,说道:“墨渊啊,你娘不舒服,你看过了没有?” 月锦端插嘴道:“墨渊这几日在抄写《女训》呢,她哪里得空。就是得了空,她也总是出去,给外人看病,自己家里的人,她倒是不上心的。也是,没有钱可拿嘛。” 月老夫人望着面色红润,胃口大开的月锦端,说道:“锦端,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也是身子不爽,你娘还急得很,专门派了心儿侍候你,还让墨渊专门开药,该不是你过了病气给她吧?” 月锦端差点被一口汤呛到,她连忙尴尬地笑笑,连连点头,说道:“祖母所言极是,不过我想娘亲应无大碍。待会儿我和墨渊去探视。” 我和月行山对望了一眼,今天真是踢到铁板了,怎么办呢? 月行山已经吩咐厨房,做一碗鸡蛋羹,要加牛乳,再撒上炒香了的杏仁片,给月夫人送去。他又顿了顿,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送去吧。” 月行山匆匆下了饭桌,众人皆相视而笑。大夫人和二夫人难掩羡慕的神情。月老夫人感慨道:“我这个小儿子啊,最是像他爹啊。我记得从前,我还年轻的时候,半夜饿了,大冷的天,哪怕外面下雪,他爹也会即刻起来,去厨房里给我弄吃的。” 月老夫人一边说,众人一边附和着笑,皆是一副感动的样子。月锦端拉了我的手,说道:“墨渊,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娘吧。” 我也正有此意,很好奇月行山这个行伍之人,怎么给妻子认错的。我们下了桌,月老夫人笑道:“真是两个乖巧的孩子。” 我和月锦端来到月夫人的院子里,果见月行山正在房门外,端着一碗爱心鸡蛋羹,腰也挺不起来了,轻声唤道:“夫人,请开门吧。待会儿鸡蛋羹可就凉了。” 但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和月锦端躲在附近的树影里,过了一会儿,心儿出来了。心儿道:“夫人说了,她真的不舒服,也吃不下东西。你要怕东西凉了,就自己吃了吧。” 我和月锦端极力忍着笑。月锦端捅着我的腰,说道:“你还笑。”我顺手掐了她一把,说道:“你不也是吗?”我们按压着彼此,继续观察动静。 月行山便只得愣在那里,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又过了好一阵子,我实在忍不住了,觉得月行山好可怜,再说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不顾月锦端的阻拦,走了过去,月行山倒是吓了一跳。 我敲响了房门,心儿开门了,我站在门口,说道:“娘,我来看看你。若你不舒服,我兴许能帮你呢。” 月夫人卧于床上,淡淡地说:“不必麻烦了。我有你这样的女儿,也是三生有幸。” 我一听月夫人的语气,必还在怪我。我连忙道歉,“娘,是我错了,我向您认错,请您原谅我。” 这话一出,月夫人倒也松动了,说道:“我哪里生你气了,你这孩子。对了,我想吃小米红枣粥,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 我其实已经闻到了,一股糕饼的味道,很淡,但我确定是。我差点绷不住,又要笑了。 我乐颠颠地去厨房,果然端了一碗小米红枣粥,月行山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过他面前,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叫住我问道:“怎么你娘现在换了口味了?” 我也不知为何啊。月行山端着那碗凉了的鸡蛋羹,叹了一口气。 我和月锦端,都进了月夫人的房间,月夫人吃了一些粥,又夸我们孝顺。我赶紧趁热打铁,说道:“爹也很关心您呢。虽然鸡蛋羹凉了,但夜风也吹不凉爹的心呢。” 月夫人笑了笑,我连忙跑出去,却见院子里空空如也。月行山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了。他怎么就不能多坚持一下啊。 我问院子里的丫环,月行山去哪里了,丫环摇头。那可不行,我得把他找回来啊。我一溜烟,跑到了月行山的院子,他正在书房里,吃那碗鸡蛋羹呢。我不管他吃没吃完,拉起他就跑。 待我们跑回月夫人的院子里时,月夫人的房间,却已经歇了灯。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对月行山说道:“爹,你不进去吗?” 月行山倒是善解人意,说道:“你娘身体不舒服,已经歇下了,我何必再去打扰?明儿再说吧。” 月行山果然就走了。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用武力把他押过去。他就这样走了吗?月行山说的是,“那碗鸡蛋羹,我还没有吃完呢,不能浪费了。” 不,节省是好习惯,但把一碗鸡蛋羹看得如此重要,还是令人咋舌。我独自在风中,左右张望。我明白月夫人,只是想使小性子,但偏偏,月行山接不住,不肯哄了。 第203章 丁海被调查 月行山吃了凉了的鸡蛋羹,倒又有后事了。他拉了两天的肚子,也没能上朝,此事传了出去,月行山为了爱妻,而身体抱恙,令人称赞。 我都要怀疑,月行山是为了不去上朝,才故意把肚子吃坏了的。我特意为他煎煮了药汤,一天三次,月行山直唤苦。我不由得笑,堂堂的将军大人,不怕流血,不怕掉脑袋,居然就怕起苦来? 我不得已,只得又去找糖。回来时,却见月夫人亲自过来了,脸上微微含笑,身边也没有带人。见我匆匆忙忙的,月夫人便问道:“你这是要做甚么?” 我说道:“爹怕苦呢,我拿些糖过来。” 月夫人说道:“我知道他怕苦,这里有芙蓉糕,你将糖也给我,我进去吧。” 我便将手中的糖,拿给月夫人,眼见着她脚步轻盈地走了。我不由得感慨,月行山莫不是使了苦肉计吧? 我转身回去,眼见着春天都快结束了,到处都是落花,不由得感慨。刚好遇见了月锦端,月锦端好像正要出门,这几日她倒是大好了,精神也不错。 我随口问了一句,“二姐,又出去啊?” 月锦端却说道:“你管我呢,与你不相干。” 现在的月锦端,也不提丁海了,但我总有些不相信,难道她这就放下了?那她也倒是挺看得开的。之前那么心心念念地喜欢对方,以底是门第相差太大,月锦端还是挺实际的。现在丁海已经是无业游民了,甚至不知去向,要是她真的跟了丁海,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呢? 月锦端出了门,我才知道,她已经跟月夫人报备过了,她这是要去买雪花糖,还是要去常府附近的那一家呢。 说到雪花糖,味道确实不错,我闲在府上,也是无事。莲生也无聊地坐在花树下,撸一只懒懒地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小黄猫。我喊莲生:“你想吃糖了么?” 莲生马上精神起来,说道:“想啊,想的。” 我便带着莲生出门,但是我的目的,不只是买雪花糕。我坐上了马车,莲生有些不解,问道:“小姐,锦端小姐就是去买雪花糖了啊,先前出门的时候,咱们怎么不和她一起呢?” 我说道:“她买的是她买的,用自己的钱,买喜欢的东西,别指望别人。” 莲生打了个呵欠,说道:“我也没指望别人啊,我都是指望着长勇的。不如,”莲生忽然双眼亮了,说道:“小姐,咱们去将军府看看吧。反正那里隔得近呢。” 我笑了,这小丫头原来不是为了吃糖啊。我说道:“那糖就不必买了吧。” 莲生说道:“不行,小姐你说了要买糖的,老爷在吃药,你买些糖回去,孝敬孝敬他。” 我和莲生有说有笑,待我们快到那家铺子时,我揭开了车帘,却只见那里并无月锦端的身影。我再瞅了瞅,却只见她的丫环鲜儿立在人群里,正在和店里的伙计说话。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月锦端一下子去了哪里? 我放下车帘,心中不解。莲生问道:“小姐,咱们先去将军府嘛,待会儿回来买糖,也可以好好逛逛。” 我点了点头,马车直到常府门前,才停了下来。 想不到常云昇今天在府上,管家见了我,十分惊讶,脱口而出,说道:“月小姐,将军在府上呢,他怎么没交代,您今天会来?” 我笑道:“我是一时兴起,不是特地来的,后街的雪花糖不错,我来买糖的。” 管家一脸慈笑,带着我去找常云昇,常云昇正在院子里,和常云山谈论着一些什么。看见了我们,常云山笑了起来,冲着常云昇说道:“哥,治你的人来了,我可以走了,有什么话,晚上回来再说!” 常云山冲我灿烂地笑着,一溜烟似的跑掉了。常云昇走了过来,摇了摇头,管家说道:“少爷,我去泡茶。”常云昇挥了挥手,说道:“ 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你招待一下墨渊。” 我没有听错吧,我才来,他便要走?常云昇连忙笑道:“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便回来。墨渊你可以在这里坐坐,想吃什么,给管家说就好了。或者跟我说,待会儿我回来时,也可以顺便带一些。” 我笑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也没什么想吃的,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常云昇已经走出去了,却又倒了回来,忽然问道:“你知道一个叫作丁海的人吗?” 我一时有些诧异,不知如何回答。我微笑道:“这人是谁啊?恍惚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却又记不起来似的。” 常云昇说道:“这是一个里通外国,勾结梁国的小人,曾经在宁王府做幕僚,虽只是无名小辈,却与一出案子有关。前几日我去了宁王府,宁王却说,他早就离开了。而太子开矿之事,知者也甚少,宁王便是其中之一。”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说得这么清楚,这人就是月锦端的心上人丁海啊。怎么他还有双重的身份呢?我想要说出此事,但又开不了口。本来我与丁海也不算认识,而月锦端与他的私情,也已经结束了。这样说来,此事不宜再外扬。 常云昇说道:“想必你也是不知道的,你虽去过几次宁王府,但定然也不会见过他府上的门客。” 我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心下又莫名觉得古怪。眼见着常云昇渐渐远去,管家请我移步于花厅,我终是坐不住,勉强饮了两盏茶,便借故告辞了。莲生还在我旁边说道:“将军真是对小姐无话不说,像这等机密大事,也只管对小姐说了。” 我说:“不过是问个人啊,有什么机不机密的。” 莲生摇头道:“可是长勇从来不对我说起这些,我也懒得听。我就喜欢简单一些,若事情多了,我的脑子也装不下的。” 我记得还要买糖呢,到了那店铺,买了五斤雪花糖,便匆匆往回赶。待我回府时,却发现月锦端还没有回来。我将糖送去了月行山的房间。府上人人皆知,月行山一吃药,就得以糖为食,连饭都可以不吃的。 到了午后,月锦端才回来,我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裙角处,有点点的污泥。她直唤翠儿,“快将糖给父亲送去!”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又发现月锦端头上的金簪子不见了,还有腰间的玉佩,也不见了。月锦端见我瞅她,不满地怼道:“你看够了没,有病!” 月锦端真是心虚啊,我说道:“看你什么呀,你有什么可看的呀,吃了午饭没有啊,厨房里有你爱吃的肘子呢。” 月锦端脸红了一片,说道:“那你直接说啊,真是讨厌。” 月锦端回了自己的院子,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裙,头发也重新弄过了。 月行山心情大好,两个女儿,争着为他买糖吃,他躺在床上,乐得合不拢嘴,自夸有福。 第204章 去姨娘家 这日,月夫人做出一个决定,让我与月锦端,去郊外姨娘家住几日。 我也不知姨娘家,到底是怎样的状况,便赶紧找莲生恶补。莲生说:“小姐,你还从来没有去过呢,那是月夫人的妹妹,没有月夫人这般好命,嫁给了将军。大家都叫她陈夫人。每一次去,月夫人都会派人,带去大量的财物,说是你们去住,其实就是给陈夫人家送东西呢。” 听听莲生这张嘴,我更加好奇了。心想都是一般的家世,怎么月夫人可以高嫁,陈夫人却只能低嫁呢?难不成又是为了爱情? 我以为月锦端会不乐意去,谁知就是她提醒月夫人,说是要去陈夫人家小住的。月锦端知道,月夫人心中记挂妹妹,年年到了暮春时节,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陈夫人家,虽有些田产,但到底比不得将军府。 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跟着去了。第二日一早,我与月锦端便出发了,月夫人真是阔气,送上了好几车的财物,包括粮食,绸缎,还有日用之物。我也没见过,月夫人如此大方过。 月锦端在马车上同我说道:“娘这是关心姨娘呢。姨娘嫁得不好,外祖家从前也发了话,不认这个女儿。娘不得不年年资助姨娘一些。这样府上也有不少闲话。但娘都是明着和祖母,和爹爹说过了的,用的钱,都是娘自己的,绝不让咱们月府吃亏。” 如此说来,月夫人倒也算有情有义啊,她也是一个好姐姐呢。 马车出城二三十里,便是陈夫人家了。月锦端在马车上,便指给我看,只见一片田庄,房屋也有十几间,虽不能和京中人家相比,在当地却也算得上大户了。我想这样的家境,也不算差的,月夫人还帮啥呀帮。 即下了马车,陈夫人已经带着一个妈妈,几个男仆,迎了上来。陈夫人虽然穿戴不甚华丽,衣料却也不差,陈夫人头上,也有几样金饰。 只是,比起月夫人,年纪小些的陈夫人,却是显得有些老态,眼角的鱼尾纹有些明显,更令我吃惊的是,她的脸上,居然有一块黑色胎记。我想起自己之前的脸,难道,这是家族遗传? 月锦端甜甜地喊道:“姨娘。”陈夫人已经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连声唤我的儿。过了一会儿,陈夫人才松开月锦端,看着一旁的我,陈夫人说道:“这是哪位小姐呀,好面生呀。” 月锦端说道:“这是墨渊呢。就是从小脸上有胎记,被送走的那一个。” 我心头隐隐不快,陈夫人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说道:“我倒是听说过,只是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真是漂亮。” 一会儿,又跑来了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子,月锦端和她们打起招呼来,原来其中有两个是陈夫人所出,另外有四个,却是姨父的两个小妾所出。我都快惊掉下巴了,陈夫人下嫁不说,居然对方还娶了妾室?倒也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陈夫人忙着让男仆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几个女子也都在一旁看着,陈夫人亲生的那两个,还是对我们亲密些,拉着我们的手,问长问短,大的叫宣妍,小的叫宣丽,都长得挺清秀的。 我不知道,月夫人为什么会叫我们来这个地方小住,要送东西,送了东西就可以走人了嘛。我更不明白,月锦端怎么会主动要求来这种地方。 我与月锦端,还有莲生,鲜儿,再加上陈宣妍,陈宣丽,没事便在外面放风筝,这地方倒是宽敞开阔,风光也是不错。 玩得倒是很开心,到了晚饭之时,我才看到了姨父,还有他的小妾,不是两个,居然是三个! 最小的妾室,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正怀着孕呢,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见桌子上的饭菜,那叫胭脂的妾室便娇滴滴地抱怨起来,说道:“老爷,都没有人家喜欢吃的菜!” 我的姨父,陈老爷,年纪三十有余的光景,长得倒真是不错,怪不得姨娘会不顾一切地下嫁。只是现在,陈夫人看上去,就像四十好几了,而陈老爷却依旧是青春不老,意气风发。 陈老爷一边招呼着我们,一边吩咐下人,说道:“去告诉厨房,马上再弄几个菜,不能让京城来的贵客受委屈啊。” 我一听,得,这人倒还挺会说话呢,胭脂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老爷,您宝贝儿子想吃乌鸡汤呀,今天的鸡汤,不是乌鸡做的,人家大夫说了,不是乌鸡,就没有那个效果。” 陈老爷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便令人去买,还想吃什么,也一并报来,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我都震惊到了,这陈老爷语气好大,就这样的人,月夫人还送他几车东西做什么呢?陈老爷又说道:“再说,锦端也来了嘛,还有,墨渊。胭脂又怀了孕,真是双喜临门呢。” 我注意到,另外两名妾室,只顾着埋头吃饭,其余的女子们,也都不吭声。而陈夫人,也就是我的姨娘,除了吃饭,便是给我们姐妹布菜。 胭脂笑嘻嘻地说:“我还要吃龟肉,还要吃野鸡肉,还有最近我听说,集市上有时还有卖熊掌的,那可是稀罕之物啊。” 我听得差点吐出来,这胭脂也太败胃口了吧。看上去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有着这么奇特的饮食嗜好。我真想告诉她,那些野物身上,细菌和病毒多得吓人,到时候不要她生一个怪胎出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没什么胃口了,早早下了桌,陈夫人也离了桌,陈老爷和胭脂还在饭桌上打情骂俏,等着新上的菜。 我现在才觉得,月府也不是什么难待的地方,这地方才是叫人难受呢。这陈老爷,明明是在吃软饭,居然还吃出三房妾室来了。我这姨娘,倒也真是瞎了眼,也怪不得,不敢回娘家去。要不是月夫人年年帮衬着,只怕陈老爷更是有恃无恐了。 陈夫人安排我与月锦端一屋睡。我本想拒绝,但是这是在别人家,也不大好。记忆中,我还从没有与她这般亲近过呢。 谁知这一夜,我简直没法入睡。月锦端倒是沾床就睡,睡着了那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一开始我轻轻推她一下,她止住了,后来动静越来越大,我又是踢,又是扇耳光,也只能管一小会儿。 月锦端又开始说梦话,我很是好奇,凑近了一听,她念叨的是“阿,阿海。” 我摇了摇头,原来她忘不了丁海呢。我闲得无聊,就继续听她说梦话,待明日,也好羞她一羞的。 谁知后来她又提到了我,我正有些小感动,她却说道:“墨渊那丫头,凭什么过得比我强?阿海你一定要争气,混出名堂来,比过她的将军。” 我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月锦端在梦里,也是这么地争强好胜啊。 第205章 常云昇出现 两日在这陈夫人府上,倒也挺热闹的,一大帮子同龄人。六个姑娘,天天吵得很。月夫人送了不少绸缎过来,陈夫人已经安排着,为众人裁剪衣裳了。怪不得她们那么高兴,个个说年年盼我们来。 陈宣妍和陈宣丽,年纪大一点,底下的那几个,却也差不多的年纪,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后面的叫什么,宣男,宣子,宣丁?可见陈老爷对于男孩的执念有多深。 最小的妾室胭脂呢,据说是陈老爷和别人赌钱,从人家手里赢回来的。那人赌得什么也不剩了,就把自己的妹妹做了赌资,那胭脂一看,陈老爷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又帅气,在本地也是有名的人物,自然也就肯了。 陈老爷白日总不在家,坐了马车,去城里赌钱。胭脂虽是大着肚子,也没有闲住,成天跟着陈老爷跑。陈老爷已经找人算过了,胭脂这一胎,怀的必是儿子。全家都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似的。陈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府还是比较自由的,我们可以随意出入,只要不走太远即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像京城中那么多规矩,陈宣丽和陈宣妍也不过识得几个字,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渐熟了起来,我才知道,大一些的陈宣妍,已经订婚了,对方是这村里的一个财主的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陈宣妍的想法,也是很简单的,嫁过去,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就这么过着。我想着陈夫人本是京城贵女,自己下嫁了,后代也就如此了。陈宣妍和陈宣丽,连雍城都没有去过几回。因为一进了城,就得花钱。 陈宣丽的性子比较直,也比较急,说陈宣妍的那个未婚夫,早先和别人好过,还把一户农家的女儿肚子搞大了,那女子偷偷堕胎,险些死去,也赔了不少钱。陈宣丽道:“嫁给这样的人家,真是晦气!”陈宣妍倒是淡淡的,说父母都订下了,又能怎样。 原来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事。我们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四处逛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却发现月锦端不见了。我想她莫不是迷路了嘛,宣丽道:“不可能的,锦端对这一带也熟悉的,应是走远了些,一会儿也便回来了。”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陈宣妍身子弱,不敢走太远了,我便与宣丽前往后山查看。 刚好走到一片林子时,听到有人在说话。我们小心地走过去,见茂密的树林掩护着,月锦端正和一个人有说有笑,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我再一瞅,对面的人,却不是丁海嘛!怪不得月锦端如此积极呢。我都被她气到了。 只见月锦端从袖子里取出了几样珠宝,还有一些钱币。我大吃一惊,这丫头什么时候藏了这些东西的?月锦端将它们一一交给丁海。 丁海十分感动,立即将钱财收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月锦端,对着她就是一通亲吻。我和陈宣丽面面相觑,都吓得不轻。这丁海怎么这么直接啊,月锦端爱上的人,就这品行? 不行,月锦端是在玩火啊。陈宣丽喊了起来:“锦端,锦端,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我也跟着喊了起来,“二姐,二姐!” 我们故意四处张望,一边走一边喊。 过了好一阵,月锦端才出来,她满面通红,冲到我们面前来,气喘吁吁道:“我不过走得远了些,想看看这后山有没什么稀奇的东西,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我和陈宣丽笑了笑,宣丽说道:“开春了山中多野兽,锦端你可不能大意。” 月锦端便和我们一起回去。 吃过午饭,众人都要午睡的。我假装睡着了,其实一直在留意着月锦端。月锦端也假意睡熟了,却并无呼噜声。后来她果真悄悄离开了。我也赶紧起来,不远不近跟在她后面。 谁知没一会儿,前面传来了厮杀声,我本来想退回去的,却见月锦端还在前面,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看看。反正我也会一点功夫,一般的贼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常云昇,他骑在马上,和另一个骑马的人厮杀在一起。再一看,那不是丁海么?月锦端急得大叫,冲了过去,喊道:“常将军手下留情!” 常云昇看了一眼月锦端,吼道:“你离远些!” 我连忙上前,拖住了月锦端。月锦端一见是我,激动地说道:“墨渊,你快跟将军求求情啊,丁海不能死,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了,难道就不能放过他一马吗?” 我说道:“二姐,你清醒一点,他是朝廷的罪人,将军怎么徇私舞弊呢?” 月锦端不依不饶,挣脱了我,往前面跑。常云昇功夫好,几个回合下来,丁海已滚下马去,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袖子里滚出了不少财物来。常云昇将剑抵着他的胸口,说道:“你真是狡诈得很,多少日了,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下?” 忽然,丁海一把抓住了那剑,对准自己的胸膛刺了下去,顿时鲜血直涌,众人都惊住了。 月锦端一下子瘫坐在地,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大骂道:“你这个杀人凶手,我都求你了,你居然杀了他,你太可恶了!” 我去拉月锦端,却被她一把推开。月锦端趴在丁海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常云昇也跳下马来,他也没有料到,丁海会自杀。 我看了看常云昇,又看了看死去的丁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丁海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我满怀狐疑,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月锦端见我如此,更加激动了,又是骂又是推搡。我实在无法,扇了她一巴掌,趁她没有反应过来,将匕首对准了丁海的下颌线,划开来,果然可以揭下一张面皮。当我拿走了那张面皮,下面却是一张瘦黄的中年人的脸。 我将面皮扔在地上,说道:“你看好了,这就是你爱的人!” 月锦端彻底傻了,也不知道哭了,直说道:“不可能,怎么是这样?” 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常云昇突然一拍脑袋,说道:“中计了!” 他这样一说,我也瞬间懂了。这是桃代李僵吧?真正的丁海,已经出逃了。 看样子,月锦端事先也不知道这回事。常云昇说道:“丁海是宁王府的叛徒,又牵涉一起通敌案。今日之事,我便不对外人提起,你们也自行烂在肚子里。” 月锦端木然地点着头,好像失了魂一样。 第206章 伤心的月锦端 我和常云昇简短话了别,又有常云昇的手下赶了过来,常云昇令人将刚刚死去的人带走。月锦端还掉着眼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来。 陈宣丽也过来了,显然,对于眼前这一幕,她更是一头雾水。我连忙说道:“宣丽,刚才那人是骗子,用了易容术,来骗二姐的。其实,其实。”我一时也编不圆。 我只是想不通,这人到底是不是丁海。如果此人真是丁海,那么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可如果真的丁海已经逃走了,现在这个人,不过是个冒牌货呢? 我也不是很方便,问月锦端别的东西。她失魂落魄的,几乎站不起来了。我和陈宣丽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月锦端忽然拽住我的手,说道:“墨渊,你也说了,刚才那个人,不是真的丁海吧?他还没有死吧?” 我尴尬地笑笑,心想你这是惹了多大的祸你不知道吗?现在丁海是朝廷通缉的犯人,你倒好,还如此心心念念,记挂着他的生死。我说道:“二姐,咱们先回去吧。别再想多了。” 我们一行人,十分狼狈地回到陈府,众人见了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在陈夫人也不多问,只是给我们准备了衣物换洗。 陈夫人整日少话,也不与那些妾室计较,她最常做的事,便是在斋堂里念经。这对于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来说,实在是没有意思,感觉她已是老妇的气息。当年她不顾一切下嫁,也不知她现在后悔不。 到了傍晚之时,陈老爷带着小妾胭脂回来了,一进门,那胭脂便大呼小叫,说道:“听说这地方出了奇事了,一个将军,都来咱们这儿抓人来了。这陈家村,也算是民风纯朴之地,怎么就出了贼人了呢?你们可都得小心一些啊,刀枪可是不长眼的啊。” 陈夫人不冷不淡地说道:“你既然知道刀枪不长眼,自己又大着肚子,还是少出门的好。”看来陈夫人实在是忍不了她的矫情。 胭脂夹了一筷子野山菌给陈老爷,笑得花枝乱颤,说道:“老爷尝尝这菌子,味道不错吧?这是我特意吩咐下人,去山上采摘的。我还告诉了他们,太大的不可以采,太小的也不可以采,炖这菌子的时候,一定要有火腿配着,而且要文火,慢慢地炖,把那味道吊出来。” 这哪里是妾室呀,这简直是妖精无疑了。陈夫人沉着脸,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菜也不夹。 其余两个妾室,一个说道:“胭脂就是懂老爷的心。”还有一个笑道:“老爷哪能离得了胭脂呢?” 陈夫人好像没有听到这话似的,只管吃饭。果然天天念经,还是有些定力的。月锦端懒懒地吃着饭,很快就下了桌。 我也没什么胃口,我怀疑月夫人要我们来这里住几日,就是要提醒我们,不要只和了恋爱的脑子,见了好看的男人,便往上扑,高嫁虽然难得,但低嫁更不是什么好事。 月锦端已经走了出去,我不敢拦着,又怕她出什么事,便只得在后面跟着,到底也是我的姐姐。一个雪城死了,再不能又死一个了。到那时,只怕说我刑克亲人的鬼话会更多的。 月锦端见我跟在后面,回过头来,冲我凶道:“你没事跑来干什么,我不必你管!” 但我还是跟着,她走到一条小溪旁,我远远地看着,那溪水也挺浅的,应该她也不至于想不通。 我隔着一片疏疏的落花,见月锦端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全然不顾形象。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月锦端哭到厉害时,捡起岸上的石子,就往水里砸去,狠狠地砸。她的发簪掉了,头发也散落了,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 我终于受不了了,这月锦端发起疯来,倒还真是豁得出去。而远远的,已经有几个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我跑过去,拉住了月锦端,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抚着她的肩说道:“二姐,丁海应该逃走了,你若真是喜欢他,就算是以后不在一起,至少他还活着,你不必难过。” 月锦端说道:“可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说过,要带我走的,他说话不算话!” 我说道:“二姐,他是叛国者,如果将你带走,以后你要怎么过,整个月氏,又将怎么过?” 月锦端呜呜道:“可是他骗了我,他用一个假冒的人,来骗我,骗我的钱财,还想骗我的人!我的金簪子,还有玉镯子,还有我的私房钱啊。” 我掏出手帕来,给月锦端擦眼泪,我们坐在石头上,我问她对丁海的情况知道多少。问她丁海是哪里人,有没有跟她透露过一些特别的事。 可这个傻乎乎的月锦端还在叫嚷,“他还没有告诉我呢,他对我说,他是宁王府的一个门客,他也读了不少书,可是宁王,并不器重他,他怀才不遇。” 月锦端渐渐收了哭声,却又问我,“墨渊,你说我和他,还能再见吗?” 我无奈地笑笑,月锦端还是放不下这个人。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坏人,一个通缉犯,她对他,却还是念念不忘。月锦端见我不回答,也不说话了。我们看了一会儿的落花碧流,风吹过来,好像将世间的烦忧,又吹散了一些。 这时,月锦端也冷静多了,对我说:“墨渊,你切不可告诉娘亲这些事。若是她知道了,必然不会对我留情。我又得多少天出不了门了。” 我心想你害我出不了门的时候,怎么不说呢?如今你是人财两空,倒反而要我替你保密了。月锦端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说道:“你还有将军,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能那么无情呐。” 我也没有说,不替她保密啊。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虽然和月锦端不对付,却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我拉起月锦端,说道:“二姐,咱们回去吧。出来久了叫人疑心。” 月锦端站了起来,嘴里仍不停地说着:“墨渊,你说说,为什么我的运气这么不好,我只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啊。” 我不得不听着月锦端的念叨,耳朵里快要爆炸了一般。我恨不得再扇她几耳光了,明明是她自己,连丁海是什么人都没有弄清楚,只不过是见了一面,便害起了相思病,非要找到对方,谈起了情说起了爱。 那丁海我见过一两面,真是俊俏,但眼神也真是让人看不透。女人看男人,若只是看脸,必然吃亏,陈夫人就是现成的例子啊。 第207章 一夜无眠 白天的事,太过刺激,到了夜里,月锦端睡不着了。我本来觉得闹了一日,已经是十分乏了,可是那月锦端回到房中,又哭了起来,虽然声音压低了,可肩膀一耸一耸的,一把便搂着我,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擦。 我不由得嫌弃起来,说道:“二姐,时辰不早了,咱们且睡下吧。” 月锦端哀怨地看着我,说道:“墨渊,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这么难受了,你居然只想着睡觉。你算什么好妹妹。” 我不由得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姐姐。” 一听这话,月锦端哭得更厉害了,说道:“墨渊,你居然这么说我,你太过分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软言细语,开解起她来。我强打起精神,听她絮絮叨叨,说丁海一定是遇到天大的难处了,居然自己走掉。我听了她颠三倒四的自语,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一会儿月锦端要喝水,她哭得像是脱了水,我便起来给她倒,一会儿她又想吃东西,说白天没有吃饱。我不得不去找宣丽,谁知刚好遇到陈夫人的侍女明月。 明月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叫明月,但长得挺结实,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见我大半夜地出来,明月笑道:“墨渊小姐,怎么了?” 我便告诉她要找陈宣丽。明月说道:“二小姐可能也睡熟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岂不是更方便?” 我便不好意思地,向明月讨要吃食。明月倒也十分爽快,马上就去厨房里,捣腾了一阵,就端了些吃的过来。我一看,倒有两三样呢,还有肉饼,真是难得。我接过食物,询问明月:“你这半夜三更的,也不睡啊?” 明月笑道:“我去煮茶。” 我更不解了,大晚上的煮茶,不是更睡不着了吗?明月抬起头,望着流水般的月光,一副深受感染的样子,说道:“今儿是十五,夫人每到十五,总会在梨花树下煮茶。” 我恍然大悟,陈夫人倒也很有雅兴呢。我心生好奇,说道:“那姨娘现在就在梨花树下么?” 明月摇了摇头,说道:“夫人还在书斋里念经呢,一会儿就出来。” 我道了谢,便带着吃的往回赶,才一开门,月锦端便如饿虎扑食一般,恨不得连我一起啃了。她拿起一只肉饼,大吃起来,吃得满嘴都是油,我还没见过,她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候。她蓬着发,只管往嘴里塞吃食,一面评价道:“这肉饼肥肉多了,盐也放多了些。” 我离她有些距离,说道:“二姐,慢点儿吃,肉饼若是不合口味,还有别的。” 月锦端只管扯着肉饼,不屑地说道:“就是因为我爱吃,我才说的嘛,我明儿还要跟姨娘说,这肉饼该改改配方了。难道还不许吃的人提意见了不成?你以为是你开药方子,由不得病人讨价还价啊。” 唉,这到人家府上来做客,月锦端也不省心。月锦端嘀咕道:“咱们替母亲送了这么些财物给姨娘,姨娘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自从长大后,我就很少来这里了,姨娘这些年,已发过得不如从前了。” 我又来了兴趣,问道:“二姐,以前怎样,现在又怎样呢?” 月锦端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我才三四岁的时候,我也和娘亲来过这里,那时候姨娘和姨父多恩爱呀,姨父会在春日里,替姨娘酿制梨花酒,姨娘插在头上的那把玉梳,也是姨父花了不少功夫,亲自打造的。但是现在,你看嘛,姨父为了生儿子,娶了三房小妾,姨娘多年辛劳,居然老成这样了。” 原来月锦端也不糊涂嘛。我笑了笑道:“感情是会变的呀,人生若只如初见。” 月锦端停了下来,疑惑地问:“这什么意思,初见如何,现在如何?” 我不再理会,拈起一块绿豆糕,这绿豆糕里,还有玫瑰红豆沙馅,真是别致得很。明天我得问问厨房,这个配方是怎么样的,我且记下来,给常云山和月晓娟带回去,也许他们会觉得不错。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吃这东西,但是在雍城还没有买到过,若得了配方,叫他们做来,我岂不是容易吃到了? 我回味着绿豆清香中的玫瑰香味,还有红豆沙的绵密,层次分明,口感丰富。月锦端解决掉了一只肉饼,打了个嗝,又唤我倒水,把我支使得团团转。 然后,她看了看剩下的东西,又把两个白糖蜜汁卷儿一扫而尽,顶着两只骇人的黑眼圈,对我说道:“这下好多了。” 已是半夜时分,月锦端倒是睡着了,蓬头垢面的,嘴角还有油,在这里简直放飞了自我。她居然又打起了呼噜!我快崩溃了,我真是和她八字不合,注定了被她折磨啊。 我嫌弃地看了看她,她睡成了一个大字,咧着嘴,空气中还有一股肉饼的气味。这哪里像是一个失恋的女人嘛。 再说她失恋就失恋,怎么就连我也一起跟着倒霉呢?我站在床头,瞪着睡得沉沉的她,却也感到安心了。这样的人,是不会出事的。 月雪城,月锦端,我,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吧。但我们毕竟是不同的人。月雪城是自己受尽了委屈,不会吐露半个字,而月锦端是能折磨别人,就一定要把别人拉下水。 我嘛,好歹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我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会告诉自己,我不是真的月墨渊,这样一想,浑然轻松了。 我睡不着,便轻轻开了门,在院子里走走。一地的月光,如同霜华覆盖,夜风吹得花枝凌乱,地面上,落花与月光相拥着,共入梦乡。 这时闻到了一阵悠悠的茶香,想必就是陈夫人在梨花树下煮茶了。陈老爷自然是在别院,和小妾胭脂待在一起的。 我不由得感慨,也不知陈夫人会不会后悔,当年冲破世俗,义无反顾选择了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几乎和娘家决裂。然而现在,陈夫人不过成了一个天天吃斋念佛的中年妇人,眼神里没有了光采。 我在这边晃悠着,陈夫人已发现了我,叫明月过来,唤我过去坐坐。我正求之不得呢。方才月锦端吃的肉饼,真是让我发腻,现在正好可以喝喝茶。也不得不说,陈夫人还是很有情调的,在大月亮下,在梨树下煮茶,太有风情了,正合我心意。 我来到梨树下,明月已搬来坐具,空中梨花悠然飘落,如同白雪,月亮已渐渐西斜。月光落在陈夫人的脸上,居然生动而美丽,和白日里判若两人。 陈夫人一边轻轻搅动着茶汤,一边笑道:“墨渊,我这是第一次见你,但我听人提起过你。你真是不容易呢。” 我笑道:“姨娘,也没什么,我只是习了几日医术,在山间住了几年而已。” 陈夫人令明月为我斟茶,说道:“我见别的女孩,都是懵懂得很,你的眼神,却并不一样。你定然是吃了不少苦。我也见你处处谨慎,其实在我这里,又不是高门大户,你大可以像锦端那样。我也知道,你娘教管你们很严,但不管外面怎样,内里自己可要懂得放松。” 我听了陈夫人说话,才觉得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也是,她本也是京城贵女呢。虽然活成了失败的典型,但那只是她挑老公失败了,并不是她做人失败。 陈夫人和我闲聊着家常,我说起了秦婆婆,原来她也认得。陈夫人道:“我十多岁的时候,也曾和秦婆学过几日医的,只是想不到,秦婆后来去了云水窝,真是人各有志。” 我问陈夫人为什么会在梨花树下煮茶,明月咳了一声。我想难道自己问了愚蠢的话儿?陈夫人却毫不介意,说道:“很久以前,我和夫君还算恩爱,每到十五之夜,我们总会在梨树下煮茶。而我们最开始,便是在一个月夜的宴会上见到彼此的。后来,我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明月,她本来也不叫明月的,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陈夫人一脸幸福的光景。但是如今,只怕陈老爷早就忘了这回事了吧?我感到不解,陈夫人说道:“如今也是老夫老妻了,只怪我没为他生下儿子。” 本来还觉得,陈夫人是位很有智慧的女性, 一听到这话,我又不知如何是好了。明月说道:“其实从前,老爷也是很爱夫人的,就是那一年,老爷摔坏了脑袋,人也性情大变。” 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摔坏了头,不是应该失忆吗?怎么就变得好色起来了?人是会变的,怎么变化这么大呢?我真替陈夫人感到不值。 第208章 陈老爷输掉家产 月锦端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只是间歇性地发作了。白天的时候,她也能好好的,但到了晚上,她总是抱着我,不是哭,就是闹。 我只得每天很晚才回屋,要不就是陈宣丽的房间里玩耍,要不就自己在院子里坐坐,结果每次一进门,已经入睡的月锦端,总会突然地醒来。她倒是睡好了,却开始坐了起来,拉着我又哭又笑的。 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可是起不来的,月锦端又早早醒了,便在我耳边不停地叫唤,让我快起床,和她去外面走走。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怎么有这样一个姐姐,又蠢又坏,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陈宣丽要我去和她一起睡,可是月锦端一把拉住我的手,挤眉弄眼道:“我和墨渊是亲亲的姐妹,我们一刻也分开不得。” 没办法,我只得被她折磨着。心想再过两日,便回雍城算了。此次来陈府,也是代替月夫人看望陈夫人,毕竟月夫人是个大忙人,哪里就能抽得开身呢。 月夫人除了有一大堆的应酬,她忙的最多的,便是芳水阁的事。凤娘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我也不知道。但月夫人确实是府里最有钱,底子最厚的人。 看看陈夫人的生活,除了守着这一片田庄,还有这些房子,还有一个花心的男人,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她也曾经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啊。 我听说月夫人和陈夫人都是出自侯府之家,月夫人嫁了月行山,算是门当户对,但陈夫人嫁了当时在太子府当差的,还是一个小兵的陈老爷。后来太子兵变失败,陈老爷因为默默无名,倒是逃过了一劫。 陈夫人非陈老爷不嫁,气得父母要和她断绝关系。陈夫人说了,别的公子,也看不她,谁叫她脸上有那么一块胎记呢?要不然她就出家算了。 后来夫人逝了,老爷娶了新的女人,后母不管陈夫人的死活,嫌弃她脸上的胎记,便怂恿老爷成全了他们。但前提是,陈夫人不得带走任何嫁妆。 那个时候,月夫人已经嫁给了月行山,陈夫人和陈老爷回到了陈老爷的家乡陈家村,陈老爷家一穷二白,通过二人的努力,倒也渐有起色。只不过后来,陈老爷出了事,整个人都大变了样子,陈夫人倒也不计较,守着女儿们平淡度日。 这些事,是我从那快嘴的陈宣丽口中,拼凑出来的。陈宣丽心疼母亲,却也无法。因为同病相怜,我对陈夫人,也起了怜悯之心。 我要是在陈夫人那样的处境里,也未必做得出更好的选择。一个从小顶着丑陋的胎记,被世人嫌弃的女子,忽然有一个男人,待她分外好,哪怕对方是杀人犯,我也不会犹豫一下的。 陈老爷总是夜不归宿,还有那怀孕的小妾胭脂。他们虽然住在郊野,但经常驾了马车,各处游玩,花钱无数。 陈夫人带着两个妾室在家里省吃俭用,但陈老爷却在外面花天酒地。陈宣丽说道:“父亲一直便是如此,嫌弃我们皆是女儿,平时连笑脸都少有的。” 这日,我迟迟未起床,陈夫人倒是很体贴的,总是要我多睡一会儿,月锦端也起得越来越迟,不再天天抱着我哭天抢地了。 我却在睡梦中,被外面的吵闹声惊起。我翻了个身,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月锦端也被吵醒了,满嘴抱怨道:“什么人啊,这么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们打着哈欠,穿好了衣衫,还来不及洗漱,便轻手轻脚地窜了出去,院子里已经围了一群人,陈夫人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都是凶神恶煞一般。月锦端躲在我身后,说道:“这些人该不会是寻仇来了吧?” 我说道:“那我们现在是收拾包裹出逃吧?” 月锦端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事事不顺,我得找人算一卦了,现在我不求阿海能回来,只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我快被月锦端弄笑了,这时陈宣丽和其他几个女子,也都出来了,陈宣妍面露惊色,陈宣丽犹豫片刻,却向前走去。 看着陈宣丽的举动,我忽然想起,我是会功夫的呀,我怕什么呢?我是大将军的女儿啊,我也便往前走,月锦端惊呼道:“墨渊,你不要命了!” 我与陈宣丽走到陈夫人身后,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陈夫人,为首的那个人手拿一张字据,继续叫嚣,我才听懂,原来是陈老爷在赌庄又赌输了,这一次,他输得更多,以陈家一半的田庄作为赌注不说,还欠下了白银五百俩。 陈夫人并未露出惊慌之色,只是说:“既然夫君立下了字据,我自然是要认的。只是五百两银子,却需得时日才能凑齐了。” 那大汉不屑地笑道:“那就限你三日,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陈府家大业大,你家的大小姐,即将要嫁人了,夫人也不希望,事情不顺吧?” 陈宣丽是个急性子,一时没忍住,骂了出来,“天杀的,狗日的,你怎么不去抢!” 大汉看了看陈宣丽,说道:“这位小姐莫生气,咱们做的,是正经买卖,你爹也是咱们这里的常客,从前也赢了不少钱啊。赌钱就是有输有赢,愿赌,就得服输嘛。陈夫人,您说是不是?” 陈夫人说道:“你们先把人放回来吧。我自然会将钱和田庄的地契送过去。” 大汉笑道:“这个不急,陈老爷和那位大着肚子的小夫人,都在咱们那里好吃好喝供着呢。不会有任何闪失,绝对照顾周到。陈夫人与其同我废话,还是快些做正事吧。” 说罢,那大汉转身,大手一挥,众人纷纷撤去。陈夫人一下子松了下来,脸色更加难看。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两个妾室道:“大姐,你快想办法呀。” 陈夫人说道:“五百两银子,倒也是拿得出来,只是这一下,就掏光了大半的积蓄,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了。” 众人听后,又都无语。陈夫人将管家叫来,细细地吩咐他。只是眼前,马上陈宣妍要出嫁了,闹了这一出,陈夫人最怕的,就是影响女儿的终身大事,所以务必快些将此事搞定。 陈夫人见众人面面相觑,说道:“你们都散了吧。有什么事,天也没塌下来。墨渊锦端,你们还没吃饭吧,这几日家里有些乱,也让你们姐妹看笑话了。过了今日,我就雇好马车,送你们回城吧。” 我连忙说道:“姨娘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能陪着姨娘,虽不能出力,却也不会添乱子。姨娘也不要过于忧心,事情总会过去的,破财消灾嘛。” 陈夫人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第209章 窝囊的正室 不出两日,陈夫人倒也把东西准备好了,亲自带着人,给赌庄送过去了,又将被扣留在那里的陈老爷和小妾胭脂接了回来。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大门,陈夫人面色平静,走在前面,而陈老爷和胭脂手挽着手,走在后面。他二人倒也毫无愧疚之色,还眉来眼去地笑着。众人听说人回来了,也都如平时一样,并未引起什么骚动。给的感觉,好像是他们只是出去玩了两日,现在回来了。 中午的饭菜,也弄得丰盛了一些。但胭脂还是嫌弃得很,一吃饭就说恶心,又要厨房单做别的菜,说是陈老爷这两日也没吃好,怎么姐姐一点儿也不上心。 陈夫人淡淡说道:“这些饭菜还不合胃口么?” 胭脂放下筷子,一双手在半空中舞着,指点道:“姐姐咱们家也没有破产,不必要吃得如此简素吧?” 一直埋头吃饭的陈宣丽实在听不下去了,狠狠地摔了筷子,站起身就走了。胭脂立即委屈巴巴地,对着陈老爷哭起来了,“老爷,看来这个家,容不下我了,我只是心疼老爷多一些,怎么就如此招人厌呢?” 陈老爷连忙安慰她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别跟小孩子计较。想吃什么,我即刻吩咐了厨房去做。” 只要这一对活宝在饭桌上,众人都不怎么说话,胭脂满头都是饰物,那细金流苏都甩到脸盘子上了,发髻上还簪了大红的花,又是簪子又是花钿什么的,堆砌的实在没法看。其他两个妾室,包括陈夫人,都对比得特别寒酸。 陈夫人笑了笑,说道:“这段时间,经济是紧张了些,但也不是没法儿过。你们若想吃什么,再叫厨房做就是了。” 于是,胭脂叫厨房,又单做了一桌菜肴。等厨房做好了,又说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那一桌饭菜,便放在那里。下午的时候,胭脂又闹了起来,说是要回娘家看看哥哥,陈老爷又亲自将她送了回去,直到深夜才回来。 那一桌子没吃完的饭菜,到了晚上,就成了我们的晚餐。有鸡有鱼,倒是丰盛,只是叫着叫人不爽快。陈宣丽不肯吃,气呼呼地回房间了。说我一个小姐,凭什么吃小妾吃剩的东西。 两个妾室也是脸色难看,终于忍不住向陈夫人抱怨道:“大姐,胭脂这小贱人,真的太作贱人了。大姐您可不能不管啊。您得拿出当家奶奶的款儿啊。” 陈夫人却跟没事人似的,夹了一筷子鱼肉,对她们说道:“这没什么呀,怀孕的人口味多变,也是常事。不理她就是了。这饭菜扔了也挺可惜的。你们若是觉得不好,也可以叫厨房单做饭菜。” 陈夫人的言论,让我都觉得惊讶,陈夫人这是贤惠得离谱啊。她不也是侯府出身的吗?怎么思想如此僵化不通呢?陈夫人也是我的姨娘,却在这里过着这样的日子,比起月夫人来说,可是差得太远了。 陈夫人悠悠然道:“家和万事兴。只要胭脂生下了儿子,咱们陈府也算是后继有人,此时何必跟她一番见识呢?” 另一个小妾说道:“她要是生女儿呢?” 陈夫人说道:“算命的说过了,她是生儿子的命。再说这一胎不是儿子,不是还有下一胎吗?” 小妾又说道:“大姐,老爷纳妾的钱都是您出的,要说生儿子,我们也可以生啊。可是老爷嫌我们人老珠黄了,碰都不肯碰我们了。” 陈夫人见他们一直发牢骚,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家和万事兴。你们两个也是老人了,多担待一些。前几日我妹妹家不是送来了不少东西吗?给你们分了一些,我寻思着,自己也用不着多少,再给你们一些绸缎吧,给自家女儿再添两身衣裳。” 两个妾室顿时眉开眼笑,连声感谢。我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还有这么窝囊的正妻啊,陈夫人啊,我都替你着急啊。我正想着,筷子也停在了半空,陈夫人又招呼我,“墨渊,快些吃菜啊,这鸭子肉不错,你也试试。” 我有些尴尬地笑着。我想自己如果是陈夫人,只怕都要得抑郁症了。陈夫人是怎么任人,把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的呢?陈老爷虽然长得帅,但陈夫人已是中年人了,还只看脸么?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乐意就好了。 又过了一日,跟陈宣妍订亲的那户人家,居然来退亲了。说是陈老爷滥赌,传得远近皆知,有这么一个老爹,对方是不敢高攀了。女子被退亲,这是天大的耻辱,陈宣妍一听到这个消息,躲在偏房里,偷偷哭了半日。 陈老爷也不知怎么跟人家说的,反正他与对方在屋子里喝了半日茶,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出来后,那男方的父亲便表示,陈家大小姐是个好姑娘,不管陈老爷做了什么,陈宣妍还是值得娶的。 我和陈宣丽正在屋子里劝陈宣妍,我问陈宣妍,“你认识那男子吗?你喜欢他吗?” 陈宣妍说道:“我并不认识他,但我若被退了亲,以后还会有谁敢要我?”一边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陈宣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姐呀,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嫁给男人有什么好的啊,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生不出儿子来,更得怪女人。我只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早出去了。” 陈宣妍还是哭,直到一个小丫环进来,说那边不退亲了。陈宣妍才止住了眼泪。 我和月锦端在陈府又待了三四日,奇怪的是,再也没有看到胭脂,她回娘家倒也回得久。陈府倒也是风平浪静,再过三个月,便是陈宣妍出嫁的日子。陈夫人带着众人,已经开始准备了。 陈老爷也经常外出,反正他是闲不住的。陈宣丽说,从记事起,她的父亲便从来不管这一群女儿,嫌大家都是赔钱货。 他经常不在家里,大家都也习惯了,若他在家里不出门,便总觉得怪怪的,一点也不自在。陈宣丽又问我:“墨渊,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别人家的父女,可不是这样的啊。” 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我想了想说道:“可能父母和子女之间,也是讲究缘份的吧。就算有血缘之亲,也未必就真的能亲近。” 我说这话的时候,月锦端也在一旁直点头,说道:“比如明明墨渊是我的妹妹,可是你看,你们就很谈得来,都把我放一边晾着了。” 这样的话,倒是形象得很,我们一时没忍住,都笑了。 第210章 打道回府 在陈夫人家住了七日,也是时候回雍城了。陈夫人很舍不得我们,送了不少吃食,陈宣丽更是恋恋不舍,我笑道:“不必难过,你随时可以到雍城玩,我请你吃雍城最好吃的炙羊肉,还有我们府上的酥饼,里面有玫瑰丝儿,那玫瑰可是圣上赏赐的呢。” 陈宣丽笑道:“那我可得一定要来。不过,最近农忙起来了,我得跟着母亲,到处看看。才被输掉了一半的庄子,更得上心了。” 这陈宣丽年纪不大,倒有一种当家人的气魄。陈夫人又将我叫到一旁,叫青儿取出两本书籍来。我觉得诧异,陈夫人怎么要送我这东西呢?我又不爱琴棋书画的。再说看陈夫人对两个女儿的栽培,她们也不过是识字而已,于笔墨并不精通。 我正发愣呢,陈夫人笑道:“放心,不是什么诗词文章,我也晓得,你不好这一口。我这是两本医书,我听说你不是专给人看病的么?我也略懂一些,这两本书,放在那里也无用,你拿去了,也算有个好的去处了。”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又觉得更奇怪了,怎么陈夫人对我了如指掌啊。我兴奋地接过医书,马上翻开看了两眼,墨香扑面而来,只是睃了两行,我便更激动了,真是一本极好的医书,比黄金都要贵重。这下回去,我可又有的事了。 告别一番后,与月锦端踏上了归途。半日便回到了月府。不过短短几日,春天竟像是过尽了似的,到处都是残花,新绿渐稠,阳光也愈发明亮了。月夫人不在家,我与月锦端叫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等月夫人回来分派。我自己抱着两本书,先回了房间,月锦端在后面嘀咕,“真是个书呆子。” 我回到房间,看了一会儿医书,里面有许多东西,我不仅从来没有见过,并且闻所未闻。陈夫人是从哪里得到此书的呢? 我翻了一阵,便拿着书,去找端姨娘,端姨娘看了看,也连连夸赞,说此书绝对是绝世的高手所着。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我与端姨娘一起阅书,我们也各怀了心思。端姨娘自是为了月秋秋的病,而我呢,最牵挂的是秦有时,他的腿到底好了没有。 我们翻了一下午医书,却并没有得到最适宜的良方,又有些失望。这个时候,月夫人传我过去,我过去时,月锦端也在了。 月夫人才从外面回来,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明明是中年女人了,却是肤如凝脂,粉面含羞,和陈夫人比起来,差别可太大了。 月夫人见了我们,说道:“这几日去了你们姨娘家,一切都好吧。” 月锦端噼里啪啦,将陈府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但绝口不提丁海的事。月锦端气呼呼地说:“娘,你不知道,那个姨父啊,简直不像话,居然把家产都快赌完了,还天天不着家,他眼里就没有姨娘,只有那个叫胭脂的妾室。” 月夫人微微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啊,我才叫你们过去看看,要是像你们姨娘那样,遇人不淑,可就后悔莫及了。你们还小,还有机会可以选,你姨娘的后半辈子,却只能如此了。”她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带着莲生,去林霜心府上坐坐。不巧念水生病了,林霜心也没什么兴致,我本来还想着叫她出门逛逛的,再不逛逛,春天就过完了。 她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望着念水住的里屋,声音压得很低。这孩子虽是收养的,她却就跟亲生的一般,紧张得很。我也不忍多打扰她了,便离开了。 我百无聊赖,和莲生坐在一处茶楼里,叫上了两三种点心,一 边吃着,一边看外面。忽然,只觉得从街上经过的一个身影,很是面熟。 再一想,可不就是月夫人的侍女心儿吗?她怎么不跟在月夫人身边,反而独自出来呢?我看她面色有些慌张,便心下起疑。我使了一个眼色,莲生便跟我出了门,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 心儿今日的打扮,也甚是古怪,不像往日穿得鲜丽,只是布衣,头上还包着头巾,与寻常卖菜的女子没什么不同。我对莲生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跟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莲生不肯,我又用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她只得站住了,说道:“那小姐你多加小心。”我点点头,继续跟踪心儿,我猜想的是,这丫头可能是想背着主子,取一些不义之财,或是有了心上人,偷偷来相会。不过,我还是有些怀疑,她是月夫人的心腹,平时待遇是极好的,她不应糊涂至此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上,那丫头却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这时,我反倒不好跟上前了。不过,很快我就又有了主意。 我记得就在这巷子旁边,有一家酒楼,酒楼有三层,若是在三楼上,应是能窥见巷子里的情形。我赶紧穿过另一条巷子,上了酒楼,还点了一壶酒,一个人便站在三楼,向下眺望。 果然,我看见心儿了,她在那条小巷里,那是条死巷,一般的人,都不会去。当另一个男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那人不是陈老爷嘛!我手里的酒差点洒在地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虽然他们发现不了我,但是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只见他二人交谈了一番,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忽然,陈老爷还上手,直接摸了心儿的脸蛋,心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直接一巴掌过去,那陈老爷差点一个狗啃屎,心儿赶紧跑开了。 果然陈老爷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相。不过他来雍城做什么?他找心儿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找月夫人?心儿只是传话筒而已? 我正思忖着,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时有些愤怒,那人却不相识,不知是谁家的公子。我说道:“公子请自重。”那人笑道:“姑娘都来这种地方了,还有什么自重不自重的?一个人饮酒,也是无聊,不如一起来吧。” 房间里又出来几个人,皆是纨绔子弟的气派。大约借着醉意,又有一两个要动手,我大声吼道:“你们不要不知轻重,休怪本姑娘无情!” 那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一边拦住我的去路。看来,我也只有出手了。我将手中的酒,直接向对面的人浇去,对方顿时骂了起来。我一个抬腿,就将他踢翻在地,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自己赶紧开跑。 我从酒楼跑出去,引得众人瞠目结舌。恰巧此时,一辆马车在我身边停下来,我抬头一看,正是谢良安呢。我咧嘴傻笑着,谢良安已经伸出手来,盛情难却,而且我也怕自己会被人追着打,我赶紧上了马车。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还有一身酒味,惹得谢良安忍俊不禁。 我还想解释呢,谢良安却说道:“不要着急,慢慢地说。”我喘着粗气道:“唉,这事可能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谢良安笑道:“那在下就洗耳恭听。” 我有些惭愧地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谢良安说道:“那我更想听了。” 我们相视而笑,这一刻,默契感十足 第211章 流言满天飞 我与谢良安同乘马车,他倒也是细致,将我送到月府门前,眼见着我进了府,他的马车才掉头离去。 过了一阵,莲生也回来了,见了我,倒是吓了一跳,说道:“小姐,你可吓坏我了,我在大街上,看到一群人在追一个女子,那女子有些像你,我怕极了,我跟在他们后面跑,还好,他们没有追上那女子。看来是我看错了。” 我感慨不已,笑道:“你没看错,就是我。那些没用的家伙,也想追上我。” 莲生笑了起来,一拍脑袋道:“对了,小姐你是学过武的呀,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一着急,就把这给忘记了。” 我将手指竖在唇间,说道:“这是个秘密,你不要说了出去。” 莲生乖巧地点点头。 莲生自然是不会外传的,但是没过两天,京中又有了我的闲话。月夫人也经常在外面应酬闲逛,很快就听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作为将军的女儿,也算是大家闺秀了,可是居然去酒楼独自买醉,又和几个公子哥勾搭在一起,被人满大街追着跑。 这个时候,英雄救美的谢家公子出现了。我和谢良安,孤男寡女的,同乘一辆马车,全然不顾形象。 还有传言,说我早就对谢良安觊觎良久了。我给谢苏苏治脸,也是为了接近谢良安。与此同时,我也没有放下常云昇。可是常云昇是个大忙人啊,于是我就一脚踏了两条船。 月夫人气呼呼地将外面听来的闲话说与我听,越说越气,连连地拍着桌子。我自然不服,想说出那日的实情,却见心儿在旁,又觉得甚不方便。可是我确实去了酒楼,但月夫人如此不信任我,真的令我也生气。 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就没有对我满意过。从前顶着胎记的时候,自不必说,后来没有了那块胎记,有时我也给她长了脸,但只要有一点令她不如意的地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何会去酒楼。月夫人见我态度也不端正,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她更加来气,居然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我都懵圈了。 这是怎么回事,就因为听了几句流言,却如此待我?我再也忍不住了,说道:“既然母亲如此说,那我便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好了。” 月夫人冷笑一声,说道:“果然我就觉得你反了。从前我对你不甚留意,疏忽于你,你是一直怨恨我吧?说你两句都说不得。我可是你的母亲!” 我哭笑不得,又开始对我道德绑架了?我说道:“女儿乖乖认错,母亲为何还不满意?您从来不肯相信我,我说再多,也是无益。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人,那我便是怎样的人好了!” 月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直对着心儿吼道:“心儿,心儿,快去将军那里,找鞭子来,这丫头,今儿是要造反了!” 月夫人又令我跪下,说道:“你就跪在这里,你不认错,就不许起来,也不许给你饭吃!” 我也爽快,当即就跪下了。月夫人让莲生和心儿出去,顿时房间里静得出奇。月夫人说道:“我说了多少次,你是大家闺秀,不要没事惹事,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你且跪着,好好反思吧。” 说罢,月夫人也离开了。我一个人在寂静的房间里跪着,连空气都渗透出孤独和无聊。 这间屋子,平时本也闲置着,只有一桌而已,上面摆了几部书,一架琴,有时月夫人会独自在里面看书,弹琴。当我和月锦端犯了错时,月夫人便会将我们叫到这里,训斥一番。 我这一跪,就跪到了傍晚,这屋子靠西,夕阳余晖洒在窗户上,特别地温柔,我居然想要流眼泪。 其实外面也没有人守着,我就是起身来,也无人知道。但我就这样愣愣地跪着,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纵使做错了,但万一我是做对了的呢? 月夫人就从来不多问问我,也从来不觉得,我是对的。她要是有一次站在我这边,我也能很快服软啊。无论是我现代社会的母亲,还是月夫人,她们倒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怀疑起自己的孩子来,倒是比较坚定的。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不被相信,不被爱,不配得到爱。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我正诧异呢,莲生一把推开门,欢喜地说道:“小姐,快起来,快起来,谢府小姐来了。夫人叫您去陪客呢!” 莲生乐滋滋地拉我起来,我的腿都已麻了,好容易才站起来。 谢苏苏果然来了,而且是特地来找我的,她一脸喜色,明媚又大气。你别说,和谢苏苏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她整个人都可爱起来了。 月夫人一脸慈爱的笑意,和方才判若两人,拉着谢苏苏的手嘘寒问暖。谢苏苏夸她脸色好,人漂亮显年轻,又问她怎么保养的。 月夫人最爱别人问这个,马上命心儿取来芳水阁的脂粉等物,细细地包好,送给谢苏苏。谢苏苏一看是芳水阁的东西,赞不绝口,说自己平素也在用着呢,效果真是好。 我在一旁,倒有些像个局外人,只得端起茶盏,这新买的春茶,味道是不错。月夫人又对谢苏苏连番夸赞,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女儿,该有多好呀。” 谢苏苏爽朗地笑道:“夫人可不要如此说,我从小就是个烦人精。我爹说了,我哥只需要一个嬷嬷带着,可是带我的嬷嬷得好几个呢!我小时候能上树!母亲去得早,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夫人这般的长辈。” 月夫人说道:“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不如,你就做我的干女儿?” 谢苏苏笑得眼都弯了,一双凤眼,倒成了新月眼。她说道:“那是小女的荣幸了。夫人若不嫌弃,小女也就不怕高攀了。” 我已经喝了三盏茶。她们聊得意犹未尽。月夫人终于说道:“你们先说会儿话,我去吩咐厨房,做一些糕点,咱们边吃边聊。” 月夫人走开了,谢苏苏马上坐到我身旁,笑道:“墨渊姐,月夫人可真美,说话也好听,我直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母亲。” 我点点头,说道:“茶不错呢,你也来尝尝。说了这些话,该口渴了。” 谢苏苏端起茶,浅啜一口,眉飞色舞道:“姐姐这几日可曾听说了什么不?”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这个人,又笨又拙的,也不曾听说什么,就是听了什么,也不往心里去。” 谢苏苏说道:“昨儿我和夫人在一处吃酒,便有两个女的,说了姐姐的闲话,我可是和她们吵了起来呢。墨渊姐,你不必管别人说什么,我,还有我哥哥,我们都觉得,你是整个雍城最好的人。 我哥哥听了这样的话,也很是生气。我特意过来,只是告诉姐姐,流言算个屁!” 我乐了起来,笑道:“你说的极是。我也这么觉得呢。” 谢苏苏吃过晚饭才走,月行山此时也回来了。月夫人一见谢苏苏走了,便又变了脸色,说起白日的事,要我继续回去跪着。 我也不含糊,果真又回去跪了。月人人见我如此爽快,倒是有些错愕。月行山拉着月夫人,说道:“算了吧,怎么跟孩子较起真来?” 月夫人冷笑一声,“是她要去的,难道我还求着她不去吗?” 我这一跪,又是半个时辰。谁知此时,又有人上门传话,说是宁王夫人的头风发作了,厉害得很。 宁王夫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端姨娘,可是端姨娘这两日得了风寒,正在独自疗养,也不敢出门。已经回拒了,谁知宁王夫人点名要我去。 于是我又被叫了起来,月夫人派了心儿,护送我出门,一向清冷的心儿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待出了府,心儿说道:“小姐,你的救星还蛮多的呢。夫人想要罚你跪,可能也得挑个日子才是。” 我一时有些得意,没办法,虽然月夫人处处看我不顺眼,但是我好歹还是有些份量的。从前的月墨渊窝囊惯了,我现在虽说不上脱胎换骨,但也长进不少。 在宁王府待了一会儿,为宁王夫人开了药,宁王夫人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说道:“月小姐,你先莫走,我头痛得很。” 我望着宁王夫人,不知不觉,竟是天亮了。宁王夫人沉沉地睡了,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却反而没什么困意。 第212章 常云昇的男友力 宁王夫人经我一夜医治,倒也没有大碍了,也不过是思虑过多所引起的。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病,越是有权有势,王侯之家,这种病例越多。 从前太子和湘瑟公主,不都让我开过安神的药么?就是月夫人,我也见她总是睡不好,但她宁愿请外头的大夫瞧,也不肯让我和端姨娘给她看。 宁王府非得留我吃了早饭,方才回月府。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粥,便和心儿回来。一路上,我顶着困意,差点儿就栽睡着了。 宁王夫人的侍女,临行前给我塞了几片金叶子,我给了心儿一片。心儿先是不肯受,说这不合规矩。我说道:“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陪着我一夜辛苦,这是你该得的。” 心儿推却一番,还是收下了。我们的话也多了起来。心儿说道:“渊小姐,你挣钱的手段,和夫人相比,也不相上下呢!” 她话才一出,可能觉得自己多了嘴,又笑道:“不过,夫人也看不起那几个小钱,只是无事可做,她说过,女儿家有事做,总比闲着好。” 我知道她指的是月夫人私下和芳水阁的那些事。据说,芳水阁当初刚创立时,还是月夫人出的本钱,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月夫人和凤娘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好姐妹。因为此事,月夫人也不少被那些贵妇们拉踩,觉得她拉低了贵族的身份,主动和商人结交,有失体统。但月夫人不为所动,她有一个硬气的娘家,有一个能为她撑腰的夫君,别人的话,算个屁呀。 我与心儿在马车上说说笑笑,我有两次都忍不住,差点问那天在巷子里,堵住她的人是谁,却又无法开口。心儿肚子里有货,口风又严,若真是机密之事,她必也不会跟我讲。 回到月府,我都懒得洗漱,莲生迎上来,冲我笑道:“小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呀。” 我没好气地回应一句:“你一夜不睡试试,能有多好看?”我一边说,一边就倒在了床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门响了,是莲生进来了。我揉了揉眼睛,说道:“莲生,什么时辰了?到中午没有?” 莲生笑道:“还中午呢,小姐,已经是下午了,你想吃什么,我赶紧去弄一些来。” 我懒洋洋地坐起来,好像也不觉得饿,昨夜在宁王府,确实太劳累了。不仅人累,心里压力也大,宁王夫人的头痛病,也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本来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的,好在陈夫人送给我的药书里,刚好有这方面的记载,我试了一试,果真不错。 莲生侍候着我梳洗,她的一张嘴唧唧呱呱的,总是停不下来的。虽然只是这大半日,莲生又得了不少新闻,莲生说,这两日月夫人忙着给月锦端挑女婿呢,月锦端也没意见了。月锦端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又好看又听话的夫君,月夫人说她白日做梦。 谁不想找一个好看的呢,月锦端的要求,倒也是没毛病,总不会有人想找丑八怪吧。月锦端之所以会喜欢那个丁海,不也冲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吗?虽然我提醒过月锦端,那人不实在,可月锦端愣是被迷昏了头。真是肤浅的女人。 我吃着莲生为我拿来的红豆馅儿的糕点,渐渐清醒过来。莲生一个激灵,除些打掉一只茶盏,她回过头来,不好意思说道:“唉呀小姐,还有一件事,我给忘了!”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说道:“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告诉你多少次了,一定要淡定一些,不要冒冒失失的。” 莲生尴尬地笑着,将茶盏放好,站在那儿说道:“小姐,是这样的,早晨的时候,我在集市上,碰到了常将军,他说邀你去府上坐坐。那个叫木槿的丫环,最近是有些怪怪的,他自己又不好问,想叫你去看一眼。” 我一开始,以为常云昇是想我了呢,结果原来是他府上的丫环有状况,怎么这也能想到我?莲生说道:“那木槿就是个不爱说话的,要是像我这样,成天爱说爱笑,怎么会得病呢。” 我赶紧拿起镜子,照照自己的妆容,一脸的倦容啊,我一边往头上插玉簪子,一边训斥起莲生来,“好你个莲生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现在才想起,你,你的记性被狗吃啦!” 莲生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姐,你不是说要淡定的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将军府的丫环生病了,常将军也是,这样的事,怎么也来劳烦你。不过,他也说了,你今日不去,明日再去也使得,那丫环的病,看来也不严重。” 我真的又好气又好笑,莲生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的苦,她自然不懂得,木槿的病,已经入心入骨了。我忙忙地收拾了一下,也不带药箱子,拉上莲生就要走。莲生叫道:“小姐,还是把药箱带上吧,你虽是妙手回春,也不能啥也不带啊。”于是,莲生替我拿上了药箱子。 我拉上她,匆匆地行着,刚走到院子时,张管家却跟了上来,笑嘻嘻地道:“渊小姐,您又要出门啊,是给哪家的夫人或小姐问诊呢?” 我有些不耐烦地回道:“难道还要跟你汇报吗?” 管家连忙摇头道:“岂敢,岂敢,只是已经有好几家在这排着名了,您有时间,可得安排妥当啊。这陈王府的少奶奶,说是脸色不好,请您有时间去看看,还有监察使的千金,最近一直胃口不佳,也说了要您去看,还有翠城郡主,近日胖了些,也说请您看看呢。” 管家还没有说完,我拽上莲生就跑掉了。莲生气喘吁吁地说:“小姐,跑慢一些,我都要断气了。” 到了常府,常云昇迎面出来了,好些天没见。我一见他,就忍不住傻傻地笑了,常云昇看着我,眼里也流露出笑意,我还没有开口,他先说话了,“墨渊,你这一脸的疲惫之态,定是没有休息好,我不是告诉莲生了嘛,叫她跟你说,明天或后天来都可以。” 莲生连忙辩解道:“我说了的呀,是小姐自己,硬要现在来的,不关我的事啦!” 莲生摆着手,及至看到了从走廊走来的长勇,顿时眉开眼笑,直接就跑开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眼睛都瞪圆了。 常云昇站在我面前,我抬头打量着他,最近他似乎也瘦了,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一双眼眸却是愈发坚定,温暖的笑意里,却似乎有着别的东西。这个人,我好像能读懂,但又好像永远有一个地方,我抵达不了。所以,我愈发好奇了。 常云昇说道:“你前两日惹祸了?” 我笑了笑,代表默认。他又说道:“你昨天和谢公子一起坐马车回去的?” 这怎么消息传播得这么迅速啊?我和谢良安坐一辆马车的事,他居然都知道。我又笑了笑,谁知他突然向我走近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厘米而已。 我倒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将我拦腰抱起,一脸得意地笑了,“墨渊,以后不许坐他的马车,不许,知道么?!” 我一把挣开了他,故意说道:“我与谢公子不过是同乘一辆马车而已,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吗?谢公子是太史令的公子,我是将军的女儿,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更何况,我还遭到歹人的追击,谢公子雪中送炭,实在是大义之举。” 常云昇皱起了眉头,说道:“墨渊,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特殊情况,你可以坐他的马车,但是平时,还是不要这样。谢公子人是好人,但......”说到这里,常云昇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了。 我不由得低下头,笑道:“你在害怕什么呢,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不要坐谢公子的车吗?不是要我看看木槿吗?” 常云昇说道:“木槿前两日轻生了,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才没有丢了性命。” 我说道:“是因为应兄吗?” 常云昇说道:“她什么也不肯说,用碎瓷片划了自己的手腕,被救回来后,应知天去看她,倒是被她赶出来了。你也是女的,和她也能说上话,你去试试,兴许有用也不一定。” 这个常云昇,刚才还在吃干醋,这一下子,又为了木槿的事忧心忡忡。我皱着眉头说道:“你有这么担心过我吗?” 常云昇一下子愣住了,我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常云昇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去看了木槿,她看起来很正常,很平静,说到割手腕的事,她只是说,想流一点血,心里会好过一点儿。我实在不知从何劝起了,她比我还要清醒啊,我如何劝?我不由得有些沮丧。 我离开常府时,常云山追着给我塞了一袋子糕点,常云山还笑着告诉我一个秘密,那几日在大街上追我的人,被常云昇找人收拾了一顿,一个个到现在还没有下床呢!我一听,心花怒放,常云昇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我激动得一头冲了过去,险些将常云昇撞倒。我的头正撞着他的下巴,倒是将我自己撞得生疼,我痛得叫了出来,常云昇连忙察看我有无事,我的额头都红了,我气得骂他,“你这个骨头也比别人硬,疼死我了。” 他连声唤莲生:“快,看看箱子里有什么止疼的药,给你家小姐用上!” 莲生懵圈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常云昇还在那里指挥着,“长勇,云山,你们也别光看着啊。” 他慌乱的样子好好笑啊。 第213章 月夫人过生日 三月二十九,是月夫人三十八岁的生辰。月老夫人说了,这一次,要好好办一回。从前月行山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月夫人从来不过生日,但只要月行山在府上,月夫人的生日,还是马虎不得的。 说起来也巧了,我的生日,也在这一天。不过,不是月墨渊的。那日我和月锦端闲话,她说她生在六月,是荷花托生的,生来便是高贵。我想到自己是在谷雨前后生的,便笑道:“那你说,是荷花高贵,还是牡丹高贵?” 月锦端一时摸不着头脑,傻傻地说:“好像,好像是牡丹。” 我得意一笑,说道:“那是了。” 月锦端更不能理解了,凑到我面前,说道:“牡丹再高贵,与你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你出生在寒冬腊月呢。生你的时候,母亲还大病了一场。”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不是现代社会里的陆晓真,而是生来便不祥,从小被遗弃的月墨渊。想来,月墨渊也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既然月夫人的生日要好好办一场,府上半个月前,便忙活开了。该置办的置办回来,该装点的装点上,灯笼彩花什么的,都不能落下,还没到生日呢,月夫人便已经收到了,不少的礼物。有的是太忙或太远,来不了的,提前备上贺礼,以表心意。 到了月夫人生日这天,一大早,便是宾客如流,汇集于前院,人山人海,来来往往,却又井然有序。贵客们谈笑风生,仆从们各行其事,又不断地有客人前来道贺,月夫人带着我与月锦端,亲自相迎。 我是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月夫人却十分受用。众人嘴里啧啧赞叹,说月夫人国色天香,生养的女儿也是人中龙凤。 听到这些奉承的话,月锦端笑得合不拢嘴,我才懒得听呢,这些套话,估摸着说的人自己也是不信的。可是当听到有人夸我医术高明,有如再世华佗时,我的心也快活得像开了花朵儿似的,禁不住嘴角上扬。 月锦端见我的模样,小声且不屑地道:“先前板着一张脸,倒是装得挺正经的呀。也禁不住旁人一夸。” 我仰着头,笑了笑,冲她眨了眨眼睛。月夫人见我们此时还在唱对台戏,略有些生气,道:“你二人且注意自己的形象,今日来的都是高门贵客,莫要丢了我的脸面。” 一时间,宁王夫人,湘瑟公主都来了,简直是热闹得很。月如梦虽人未到,但礼是送到了。谁知此时,谢苏苏也来了,我记得她和月府,也并无甚么交集呀,难不成又是冲着我来的?谢苏苏真是嘴甜极了,一见面就喊月夫人:“恭喜干娘了。” 月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好孩子,赶紧让我带着谢苏苏入座,谢苏苏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道:“墨渊姐,你不必管我,我也不是外人,自己会照顾自己。” 我保持着礼貌的笑意,转身又去了别处。湘瑟公主和宁王夫人坐在一起,将我唤去,闲谈了两句,宁王夫人夸我医术出神入化,湘瑟公主的脸色不大好,有些苍白。 我料着公主近日也经历了不少事,听闻有西域的塞沙国国君新死了王后,却派人来雍城提亲,本来说定了湘瑟公主,谁知公主竟犯了旧疾,吐了血,只得作罢了。 湘瑟公主道:“若你得空,也给我瞧瞧,我近日乏得很,你给开两副药,宫里太医开的药,未免太苦了。” 我点了点头,又四处去照看着。这大半日下来,饭也顾不上吃,着实累得发慌。偶尔得了空,我便想着透透气,跑到后面的花园里看看,谁知还未走近,就听到月锦端和一个男子在吵架。怪不得月锦端不见人了,原来是跑这里躲清闲来了。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脸上颇为傲娇的神色,指着月锦端怒道:“你这女子,好不讲道理,无端端地捉弄人,你是谁家的人,这般无礼,也配出来吃酒?” 我一听,不由得想笑,便躲在一旁的竹木后面,那月锦端硬着脖子,一身的钗环配饰,从上到下皆是流光溢彩,闪得人脑瓜子疼。月锦端说道:“我便无礼了,你能怎样?我就是如此了,你又能怎样?” 月锦端一边说,一边还朝那人丢泥巴过来,那男子气呼呼地道:“算我倒霉!”月锦端笑道:“你也挺识相的,你自己走路撞了我,眼睛还长在头顶上,怪得了谁啊。”月锦端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跑掉了。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仿佛又像是见过,再仔细一想,他可不就是陈王的小儿子,好像叫陈东城嘛。在陈王府远远地看见过。我连忙轻轻地走开。那陈东城还在那边兀自抱怨,“哪家的女子,我必要找到你,让你登门道歉!” 月府里是热闹非凡,月行山与月夫人神仙眷侣,十分恩爱,到了午后,宾客渐渐散去。我们得了一会儿闲,但是黄昏之时,又来了一波客人。这次的规模,可就小得多了,有月夫人关系颇亲密的友人,比如芳水阁的凤娘,虽然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但与月夫人最为厚密。 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陈夫人也来了。本来已经去书房歇息的月行山,一听说陈夫人来了,还是亲自出来相迎。虽然陈夫人嫁得最差,也几乎与娘家断绝了关系,但是毕竟是月夫人的亲姐姐呀。 陈夫人倒也毫不拘谨,只是来月府,倒也比往日穿戴讲究了一些。我感到十分意外,问陈夫人陈宣丽和陈宣妍来了没有,陈夫人笑道:“她们倒是想来,只是近日要农忙了,我来一趟,明儿也便回去了,没得麻烦。” 我又有一些失望,月夫人向陈夫人询问道:“姐夫也没有一起来?”话一出口,可能又觉得有些唐突,陈夫人自己倒是不尴尬,笑道:“胭脂怀着孩子,他是要多陪陪的,他要是跟着我,我倒是不习惯了。” 月行山微微笑着,也只是客气地询问,说到了彼此的孩子。陈夫人说陈宣妍就要成亲了,家里也正在给陈宣丽物色对象。陈宣丽才十五岁呢,我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不是太小了呢。” 月夫人说道:“你还好意思呢,你都快十七了,还有锦端,十八岁了。唉,姐姐,我得好好替她们把着关呢。这年头,家里有钱,也算不得什么,家里做高官,还得看对方的人品,就算一切都满意了,还得看她们自身满不满意。我生锦端的时候,梦见锦缎无数匹,算命的都说是吉兆,至于墨渊嘛,也有好些人看上她的。” 我尴尬地脚趾头都抓地了,月夫人在自家姐姐面前炫耀,有这个必要吗?月行山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听说姐姐带来了一筐樱桃,还有好些没吃完的呢,叫下人们趁着新鲜,做些樱桃酱出来,记得咱们十几岁的时候,总爱吃这个。” 于是他们回忆起从前来了。趁着这个时候,我也就走开了。只见月锦端迎面走来,一脸笑嘻嘻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忍不住笑道:“今天那个蠢小子,真是有意思!” 我料着她在骂谁,故作不知,却询问道:“谁这么好笑?” 于是,月锦端便告给我今日发生的事,那陈东城,当然,月锦端不知道他是何人。月锦端路过花园时,被陈东城撞到了,陈东城却反说月锦端不看路,撞了他的,两人争执一番,无果。 后来,月锦端装作小厮,在陈东城的茶盏里加了盐和醋,陈东城当众出了洋相。陈东城本也未料到是月锦端,谁知后来又和月锦端在花园遇到了,月锦端又笑起他来,说那陈年的醋味道如何。陈东城更气了,但又不便为这种事,去找主人家。因为其他在座者,也认不得月锦端。 我笑了,月锦端还真是爱惹事。 月夫人和陈夫人姐妹情深,吃过饭还在叙旧。其实两姐妹悬殊太大了,站在一起,就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想着陈夫人明天一早走了,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请她带给陈宣丽和陈宣妍,我刚好走到房间门口,忽然听到陈夫人对月夫人说:“姐姐。” 我一时间,有些迷糊了,难道陈夫人不是月夫人的姐姐吗?我略站了站,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月夫人说道:“姐姐赶路辛苦,还是早点休息吧。咱们姐妹就睡一间屋子,就像多年前一样。” 我想还是明早起来,再将东西交给陈夫人吧,于是我转身离开了。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呢。我找了一些爱吃的食物,和莲生在花园里吃着,夜太深了,也不好打搅别人。莲生有些疑惑,问我是不是还没吃饱。我说道:“你若是吃饱了,就不必再吃了。” 莲生就不问了,继续与我狂吃。我对莲生说,我想许个愿。莲生惊讶地说道:“许什么愿?许愿不应该去寺庙里吗?这样才灵啊。” 我双手合十,对着遥远的夜空,虔诚地许下了心愿。莲生说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我觉得此刻,最缺的便是一只,可以糊在莲生脸上的奶油蛋糕。我觉得好遗憾啊。 第214章 陈老爷之死 清晨时分,我忽然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我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后来起来,才知道是出事了。原来是陈夫人府上的管家,亲自来接陈夫人回去。其实管家半夜便出发了,但城门夜间不得入,一直到清晨,管家才得以进城。陈府出大事了。 陈老爷忽然病重,莫名地吐血,一日吐了好几次血,眼见着就说不行了。还有一档子事,说是小妾胭脂居然在外面有情人,两人原说是私奔的,胭脂却失手杀了情人,胭脂肚子里的孩子,也小产掉了。 这信息量有些大,我一时都觉得接收不了。陈夫人早就回去了,月夫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却是一副平静的模样,还问起我宁王夫人的病情。我只得一一说了。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听说胭脂被关了起来,而陈老爷也死掉了。作为陈夫人的亲戚,我们本也应去参加葬礼。 不过,陈老爷死得蹊跷,官府的人查办了一圈下来,得出一个结论,是胭脂伙同情人,对陈老爷下毒,想要谋财害命。 而两人后来因为分赃的问题,产生了分歧,于是胭脂就杀掉了情人。胭脂与情人从陈老爷那里得来了钱财, 胭脂也交代不清,最后说是赌庄的人得了去。有人说,胭脂是赌庄老板的干女儿,但是赌庄老坚决不认,官府的人也判定胭脂是诬告。 陈老爷下葬时,我们都没有去,又过了几日,月夫人才带着我们去看陈夫人。月夫人说的是,这种男人晦气得很,但姐姐毕竟和他夫妻一场,我们还是该去慰问一下。 这次月夫人也带上了我和月锦端,半日后,我们来到陈府。陈府一片缟素,陈夫人双眼微红,却也还是比较平静。月夫人对陈夫人说:“姐姐,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陈夫人摆摆手,说道:“人各有命罢了。只是想不到,竟是一场算计。他虽平时诸多不好,终是我的夫君,年纪轻轻便走了,也叫人难过。” 我心想着,这下可好了,去了一个祸害,不,是两个,那陈老爷好色而无德,胭脂又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人,要不是他们自己贪得无厌,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陈老爷的死,虽然令整个陈庄都一片哗然,但是陈府上下,也没有人真为她伤心难过。陈宣丽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反而说:“他死在狐狸精手里,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我连头也不想给他磕的。”不仅是陈宣丽,就是陈老爷的那一众女儿,都看不出什么悲伤之情。 官府的人又上门来了,大家都有些愕然。为首的衙役说道:“胭脂又招供了,说是她给了周姨娘不少钱财,给陈老爷下毒的事,周姨娘也有份儿。”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一旁的周姨娘脸色一变,却拒不承认,说道:“哪里有的事,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周姨娘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后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后来,官府的人在周姨娘房间的茶叶里,找到了一味毒药,铁证如山,周姨娘便被带走了。 原来陈老爷虽然玩得花,但平时是极谨慎的,他爱喝周姨娘亲自制作的香茶,而周姨娘给他下的药,是慢性毒药。胭脂与其情人给陈老爷下的毒,是在陈老爷醉酒后,趁着陈老爷不清醒的时候,给他灌进嘴里的。 要不是胭脂发现,情人又有了别的女人,他们也早就远走高飞了。这下出了这桩事,赌庄也拒不承认,和胭脂的关系。周姨娘哭着大喊:“我下的毒,并不是要他的命,那只是让男人生不出儿子的药,是药,不是毒!” 此时此刻,自然无人相信她的话,府里也乱作了一团。周姨娘跪在陈夫人面前,求陈夫人救她一命。陈夫人对衙役说道:“小哥,行行好,周妹子平日是个老实人,这些未必真是毒药,她一定是被胭脂给骗了。” 衙役说道:“是不是毒药,一会儿验证了,自然什么都一清二楚了,多说也无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周姨娘被带走,她的一双女儿哭天抢地,十分凄惨。 到了午后,陈夫人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说周姨娘的茶叶里,果然只是一种毒性很轻的药,严格地来说,都不算是毒药,至于能不能让男子生不出儿子,倒也说不好,很有可能,周姨娘自己也被骗了。 但问题是,从胭脂身上搜出的毒药,其实也不足以使人毙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这两种毒药,发生了反应。 周姨娘自是不必死的了,说是关几天,给个教训便回来。陈夫人连忙派人拿钱疏通关系,当日周姨娘便回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夫人连忙安排了好酒好菜,为她压惊。府里虽然有些乱,但也还算头绪还在。周姨娘对陈夫人说道:“姐姐,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不是真的想让老爷死,我只是想让他生不出儿子。” 陈夫人点点头,亲自为她夹菜,一副有我在,你别怕的样子。我与月夫人吃过晚饭,见陈夫人在后院的梨花树下煮茶,也便一起坐了坐。 梨花已经落尽了,长出了新绿的叶子。空气中弥漫着悠悠的茶香,月夫人说道:“姐姐煮茶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陈夫人笑道:“哪有什么手艺,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怎能和将军府比呢?” 月夫人低头笑道:“姐姐还是这么会说笑,听说这些茶,都是姐姐带人,亲自在山上采摘的呢,果然是买也买不到的啊。”陈夫人听后,说道:“妹妹若是不嫌弃,我也可以送妹妹一些。” 我在梨花树下,有些无聊地踱着步,忽然,发现一只死去的鸟。这鸟肢体僵硬,胸上的羽毛,竟有血迹,一看便像是中毒而死的。 而地面上的白色梨花,有几瓣竟是墨染的一般,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我正发呆呢,月夫人叫我了,“墨渊,你别光傻着,要是没事,就去外面,和宣丽她们玩一玩。” 我应声出去了。这梨花树下,怎么会有中毒的鸟呢?这是什么毒药,这么厉害呢,我忽然想到,也许陈老爷中的,是这种毒。 看那梨花都被毒浸成了黑色,我突然想到,陈夫人送我的药书里,有一种毒药,是可以自制的,叫作千金粹,而这种毒的解药,也能自制。我的心中,不由得怀疑起来。 莫非是?大有可能! 不过,不管陈老爷是怎么死的,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陈夫人背弃所有,和他私奔到此,他倒好,花天酒地,宠爱小妾,还败光了大半个家产。 陈夫人是图他的风流帅气,胭脂是图他的财产,而周姨娘仅仅是希望,他千万不能有儿子。她们谁最想他死呢?这个自以为迷倒所有女人的男人,最终栽在了谁的手里? 周姨娘将那些茶叶全都丢弃掉了。加以柴火,点燃了焚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茶香。一身素白的周姨娘跪在火堆前,泪眼婆娑地道:“你喜欢我做的茶,我都烧给你,我让你下辈子,都生不了儿子。” 周姨娘又哭了起来,看来,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虽然他确实是人渣一个。我才从别人嘴里得知,周姨娘本来也是一个小官宦的女儿,为了嫁给他,甘于做妾室,也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天哪,这个男人,真的太没有良心了,有这样的下场,真是活该的。 第215章 秘密 第二天一早,月夫人就回府了,我因想着多陪陪陈宣丽和陈夫人,便想再待两日。月夫人也答应了。 陈老爷走了,其实这个家,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从前他人还在时,就也经常不着家的。只是如今,陈宣妍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按规矩,陈宣丽得为其父守孝三年,只是男家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陈夫人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她不是在拜佛念经,就是在梨花树下煮茶。她说了,梨花马上谢完了,再煮几回茶,就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说这话的陈夫人,眼神里却透出伤感来。我又有些疑惑,虽然据说从前,陈夫人和陈老爷常于梨树下煮茶,恩爱异常,但如今陈老爷早不爱她了,人也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呢? 我还是看不懂,这人间的情事。可能陈夫人怀念的,是年轻时候的陈老爷,而不这个变了心的郎君。一个人,到底无法将从前的记忆全部抹掉的。 安埋了陈老爷,陈府冷冷清清的。我想起那日梨花树下,有被毒死的鸟儿,我又特意去梨树下走了走,发现就在那个位置,有一些草都死掉了。我不由得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个时候,陈府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一个下人,身体强壮,突然吐血而亡,症状和陈老爷临死前差不多。此人乃是一个孤儿,只在府中,有一个叫香芽的相好。 香芽是负责打扫陈夫人房间,专做一些细活的丫环。突然出了这种事,众人都被吓到了。有人怀疑,这府上还有毒药未被查出,但是周姨娘拿自己的两个女儿发誓,说是如果还藏有毒药,就不得好死。 如此,此事就不了了之。香芽哭成了泪人。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怕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毒,莫名其妙地死掉。我都有些害怕了。每日吃饭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纷纷拔下银簪子试毒,真成了草木皆兵了。 但那死去的下人,是在饮酒后死掉的,因为有人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未饮完的酒。据和他同住一屋的人说,他大约喝了两斤酒,也极有可能,是酗酒引起的身亡。一时之间,众说纷纭。香芽因为心情太难过,哭得昏死了过去。 陈夫人的身体也不大好,因为陈老爷的事忙前忙后,又感染了风寒,咳嗽起来,还得坚持着主持家事。好在陈宣丽比较精干,主动站出来,为陈夫人分担。 有那等说闲话的,陈宣丽直接过去,嗓子高高的,把人压了下去。陈宣丽身上的爽利劲儿,倒是如同男子一般,众人也知晓她的习性,也都有些怕她。 这天夜里,我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想着陈夫人可能又在梨树下煮茶,便想过去看看。其实我还是想看看,那梨树下到底撒了什么东西,居然如此厉害。 我趁着月色,走到梨树下的时候,却发现土都翻了新了,新种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我环顾四周,取下银簪子,探进泥土中,过了一会儿,借着月光,我看到银簪子并无异样,可能真是我多心了。 我没有看到陈夫人,便想着回去。谁知却见走廊处闪过一道黑影,月光刚好将那影子斜照在地面,其实那人已经去向西院了。 我心中顿时疑惑不已,难道府里进了强盗不成?陈府倒也有些财物,在当地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只是那人去的地方,却是陈老爷生前居住的地方,本来就冷清,如今更是无人去了。 我想要喊起来,谁知一双手按住了我,我惊得差点大叫,回头一看,却是陈宣丽。原来陈宣丽睡不着,也起来四处走走。她也是想来找陈夫人的,却没有看到陈夫人,反而看见了我和那道黑影。我问道:“宣丽,你说如何是好?” 陈宣丽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也跟着师傅,学过几年功夫,我们且不必惊动任何人,自前去看看。” 我听得一阵激动,有她相陪,我也什么都不怕了。我们轻手轻脚,跟随着那人,也来到西院,果然那人推开了房门,还点起了烛火。 我们且在窗外静静守候。那人在里面翻腾起来了,我和陈宣丽面面相觑,都傻眼了。这贼人也是古怪得紧,不来偷金银财宝,在里面瞎翻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更贵重的东西吗? 那人翻找了一会儿,好像是得手了,又轻轻出来,在月光下,只见他蒙着面,一身黑衣,手里拿着薄薄一本册子。这更让人意外了。我和陈宣丽还在纳闷,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或呼救时,突然,陈夫人有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那人面前! 我们更是诧异,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夫人却和那人打了起来,陈夫人的目标是那小册子,但那人直接将册子塞进了衣衫里,和陈夫人交手。 陈夫人居然是会功夫的!我都快惊掉下巴了!他二人打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那人到底是年轻一些,身手更快,陈夫人一个没留意,被其一掌拍倒在地,陈宣丽激动得喊出声来,我们赶紧跑了过去。那人连忙趁乱溜掉了。 我们扶着陈夫人,陈夫人勉强笑道:“我没事,也不知你爹藏了什么东西,竟引来了贼盗。兴许是他曾经学人放过钱,这人偷了册子去,也便可以不认账了!” 陈夫人的话,不无道理。陈老爷可真是好事不做,坏事干了不少。陈夫人让我们不要叫唤,惊动众人。我们将她扶到房间里,解开衣衫,发现她的伤势也无大碍,只是有一些淤青。我笑道:“姨娘会武功啊,可真厉害呢。” 陈宣丽也说道:“就是,娘你为什么从前还要将我送到外地呢,还出钱请师傅教我,你若自己教我,不知多省事呢。” 陈夫人笑道:“我也不过是小时候,见府里的哥哥们学武,偷着学了几日,你还当真了呢。” 陈府也有现成的药物,陈夫人服用了一些,便睡下了。我和陈宣丽走了出来,又找了个地方,谈论了好一阵。 陈宣丽对于陈夫人会武功这件事,还是很激动,说就冲陈夫人展现的那几下,她都佩服得很了。我对陈宣丽说道:“姨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我今儿也是长见识了。” 当我独自回到房间时,我从袖子里取出银簪子,准备歇息。我刚刚取出簪子的那一刻,却被惊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银簪子已经变成乌色的了! 我大吃一惊,再定睛细看,果然是变色了,而且持续了这么久,这毒必然是世间无解之毒。我吓得连簪子都丢掉了。这太诡异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夜无眠,第二日,我便谎称有事,急急地回了雍城。陈夫人也不留我,却给了我一个包裹,说里面是一些药草,天气热了起来,她见我脸色总有些泛红,怕是热重,回去煮水喝,必是有用的。 我一看,这药草陈府这两日都在煎煮,人人都当作茶来饮用的,只是味道有些酸,让人难以下入喉。 第216章 中毒 回到月府后,莲生见了我,便说道:“小姐,你的脸色好差呀。” 我想应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便说道:“无妨。”我又将药草交给莲生,说道:“莲生,你去把这药草煎了,我待会儿要喝的。”莲生点点头。 我从袖子里取出那支银簪,偷偷地藏起来,准备一会儿找端姨娘好生看看,兴许她能看出端倪。正在此时,常云昇到月府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一见到我,就叫我快跟他走。 我虽然很是倦乏,却也跟着他出了府,他是骑马而来,来不及多说,我跨上了马,只觉得浑身一股酸疼。 常云昇夹着马肚子,快马加鞭,我疑惑不已,这是出了什么事啊。看他紧张的模样,我也来不及多问,一张口,嘴里便灌满了风。 马儿一路狂奔到兰府前,常云昇先跳下马来,然后伸出手,接住了我。他拉着我的手,直奔兰府后宅。 我料到必是那兰心堂的心上人出事了,果然不出所料,原来兰心堂出门了几日,回来时,却见阮玉琴中了毒,只剩一口气了。兰心堂又急又气,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又不便张扬,便马上告知了常云昇,常云昇便想到了我。 兰心堂一脸焦虑的模样,见到我,激动地语无伦次,说道:“月小姐,你可一定要救救琴儿,她如果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 我的精力有限,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便说道:“兰公子,请你们都出去。” 众人终于退下了,我见到病榻上的阮玉琴,只见她已昏迷了过去,一头秀发凌乱,映着雪白的被衾,脸色也煞白,眉毛微蹙。 我赶紧搭上手,给她把脉,又拿出一套银针,开始为她施计解毒。我又走到门口,叫兰心堂马上准备鹤顶红之物。兰心堂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叫道:“准备那玩意儿干嘛?” 我淡淡地说:“以毒攻毒啊,我看阮小姐服用的毒药,刚好可以用鹤顶红来解,你若不信,我便走了。” 兰心堂和常云昇在门外议论起来,兰心堂觉得我是脑子出了问题了,常云昇也问道:“墨渊,你真的没事吧?” 我只觉得泛起一阵恶心,我撑着一口气,说道:“不相信便算了,阮小姐中的毒,除了鹤顶红,还真没有别的可解。”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递进来一小瓶鹤顶红,在这些大户人家,补药常见,毒药也是不难找到的。 我用指甲蘸着一点鹤顶红,给阮玉琴的唇上沾了沾。又继续为她施针,那兰心堂在窗外见了,激动得又喊又叫,要不是常云昇拉着他,他非得冲进来杀了我不可。 我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大叫不好,我取下一枚银针,用力地扎向自己的左手腕,顿时,鲜血喷了出来,喷在阮玉琴洁白的被子上,触目惊心。 顿时,兰心堂不顾一切 ,冲了进来。而我眼前一黑,不由得栽了下去。迷糊之中,只觉得我被一双手托住了,我听得常云昇焦急地唤道:“墨渊!”还有兰心堂几近崩溃的大喊:“琴儿,琴儿!” 后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实在太困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了。 待我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莲生在我的床头打着瞌睡,烛火朦胧,窗户上映着一个人的身影,看样子,像是常云昇。 我想要喊,却没有力气,莲生坐在一旁,撑着下巴,不停地点着脑瓜子,眼睛眯成了一道线。我知道自己也是中毒了,方才施银针放血,也是为了放毒。我虚着眼,看着莲生,真是有些来气。忽然莲生一惊,眼睛睁开了,一看到我,她激动地大喊了起来,“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这个时候,门外的常云昇也冲了进来,冲到我面前,将手搭在我的额上,说道:“墨渊,你好些没有?” 莲生又急着去喊端姨娘来,我微微地冲常云昇笑着,他带着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墨渊,我不知道你自己也不舒服,还硬拖着你去兰府,差点就害惨了你。” 我说道:“没事的,没事。阮玉琴的毒,应是解了吧。我的身体,也没有大碍,你不必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月行山和月夫人,还有端姨娘都过来了。月夫人一见了常云昇,便不客气地将他说了一通。 因为是常云昇带着昏迷不醒的我回来的,月夫人当时就骂了他,说他阴魂不散,仗着有些资本,便吃定我了。常云昇挨了半日骂,只是一声不吭。待到月行山下朝回家,月夫人才消停一点。 过了一会儿,月行山和月夫人又离去了。端姨娘给我把了脉,说不知我怎么中了这么厉害的毒,她虽然给你开了一些药,但情形还不容乐观。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莲生中午叫她煎的汤药呢?莲生怯怯地说那药放在那里大半日,厨娘以为是不要的东西,就给连同剩菜一同倒掉了。我心中一沉。 我叫莲生送来一些吃食,又听得常云昇也没有吃东西,便叫他一起吃。端姨娘愁眉不展地望着我,虽然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体内的毒还没有排掉啊。 我吃过了东西,有了一些力气,又觉得头脑有些发昏,但拔下头上最细的银簪,在手腕上用力一点,殷红的血,顿时溢了出来。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常云昇连忙取出手帕,给我包扎起来,但鲜血很快浸过了手帕。莲生惊呼道:“小姐,你在干什么?” 我示意她不要惊慌,常云昇握着我的手腕,眼眶却湿了。我努力地笑道:“你们别这样啊,我只是排毒而已,莲生你没见过世面,倒也罢了,常将军怎么也婆婆妈妈,女里女气了?” 常云昇并不看我,却说道:“你这人真是嘴硬,你看你,满头都是汗水,你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我又对端姨娘说了一些药草的名字,这些是我从陈夫人给我的药草中,得出的印象,我又自己加了两味。 端姨娘一听,便马上去自己的药房里配药去了。我说道:“这么晚了,你们也自去休息吧,只是这一次,药不要再倒掉了。我要是再放血,只怕真活不了了。” 二人皆笑了,莲生揉着眼睛,常云昇顶着乌黑的眼圈,看来却是有些滑稽可笑。我觉得困极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迷糊中,又听到莲生问常云昇,“将军,小姐不会真的有事吧?”常云昇说道:“莲生你怎么不听你家小姐的话呢。”莲生说道:“将军你不也急得直掉眼泪吗?还说我呢。” 我真想起来,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可是身子软得很,根本就起不来。罢了,随他们闹去。 待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莲生已经往我嘴里,灌了不少的药,我醒来时,才觉得满嘴酸苦,实在是难受得很。 莲生又端了一碗药过来,对我说道:“小姐,这药果真是有效呢。别人中了毒,只有等死,小姐中了毒,却可以自己救自己,这样的本事,世间少有啊。” 我也想不到,陈夫人用的毒药,居然如此厉害。好在她给了我解药,其实这味解药,那两本医书里,也是有记载的。而陈夫人给我的医药书籍里,不乏用毒解毒,倒是和其它药书颇有不同。我这也算是,以身试毒了吧。 这两日,我且在月府休息,闭门不出。常云昇再想来,也总被月夫人拒之门外,但是月行山却觉得月夫人不近人情,只要月夫人不在,便让人将常云昇放了进来。 常云昇又带了好些补品来,我叫莲生将那手帕还给他,那帕子洗了又洗,还是有淡淡的血迹。常云昇收进了自己袖子里,说道:“墨渊,这帕子,我会好好收着的。这上面有一股香味。” 我笑道:“你还是丢了它吧,明明是一股血腥味儿。” 莲生叫了起来,“是我用皂角和香草洗过的,怎么就不香了呢?将军你一定要将这帕子好好留着,不如也先别收回去,让小姐在上面绣些东西,岂不是更有趣?” 常云昇听了莲生的话,果然又将帕子拿了出来,递到我面前,莲生说道:“这红色的印子,不如就绣桃花,杏花什么的。” 莲生一把拿了帕子,认真地说。我伸出手去,那丫头拿得太紧,我稍一用力,手帕便碎成了两半。莲生傻了眼,连忙说:“小姐,这是你自己干的啊。”她连忙将另一半帕子,也塞进我手里。 我和常云昇面面相觑。我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还能绣的。” 常云昇说道:“墨渊,等你好了,再绣也不迟,我那里帕子多得是,你现在是病人,自然是要多休息的,这帕子就让莲生绣吧,听说她的绣功也是了得。绣好了,就你留着用。” 这主意不错,我想了想,道:“就绣烟雨杏花吧,你给长勇也绣了不少,你为我绣一块手帕,应该不算为难吧?”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小姐,那么多补品,今天炖了燕窝粥,杏仁奶酪,还有人参汤,你看你要用哪一样?” 我说道:“谁教你们弄这些的,我现在只要一些清粥就好,补多了,反而误事。” 莲生委屈巴巴地说:“老爷和夫人交代了,将军也送来了好多补品。” 常云昇笑道:“蜂蜜你喜不喜欢呢?” 我一听,马上来了劲,原来常云昇带来了极好的蜂蜜。还是山里的蜂蜜,我尝了一尝蜂蜜水,觉得好熟悉。 原来这是从云水窝来的蜂蜜,前一段日子,常云昇又去了云水窝,这蜂蜜是秦婆给他的,而秦有时,也能下地走着了,只是腿还未好利落,也不想出来。 蜂蜜好甜,甜得让人忘记了世间所有的苦,我不由得笑了。常云昇看着我,也笑了。 第217章 南亭雨自杀 我在月府好生休养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谢良安也知道了我中毒的事。谢苏苏又跑来月府看我,并且带了不少的补品。 其实说实在的,我也知道谢苏苏的来意,谢良安不方便来看我,但他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子,却总是想着帮哥哥做些什么。 谢苏苏和月夫人倒是投契,月夫人就希望有一个这么漂亮又张扬的女儿,带出去特别有面子。我和月锦端虽然有些姿色,但比起谢苏苏来,还是差了好远。 谢苏苏的美,和月夫人的美有的一比,都是那种众人皆认可的,很亮眼的美丽。至于其他人的美丽,则是各花入各眼,仁者见仁了。 谢苏苏总是在我面前,说谢良安有多好,长得好,脾气又好,对爱的人关怀备至。谢苏苏从小,都是谢良安让着她。谢苏苏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将来哥哥娶了嫂子,嫂子必是最有福气的人。” 我假装不懂,淡淡一笑。谢苏苏又说道:“但这世间,并没有几个人,可以入得了我哥哥的眼睛。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对谁动过心呢,除了......”她正要往下说时,莲生在一旁笑道:“小姐,该喝药了,那药凉了,愈发酸了。” 我苦恼地笑笑,说道:“真不想喝药呀,莲生,你替我把兑些蜂蜜水吧。” 谢苏苏说道:“墨渊姐,你自己便是大夫,却也害怕吃药啊。” 我说:“可不是呢,从前都是我给别人开方子,如今我自己吃药,也怕得很。” 谢苏苏又坐了一阵,月夫人又将她拉走了。她们倒是有的话聊。谢苏苏看上去一副高傲的样子,但在月夫人面前,却是跟个小猫咪似的,缠人得很。 眼见着谢苏苏挽着月夫人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莲生也不由得感慨,说道:“小姐啊,你看看,人家谢小姐,跟夫人多亲哪,倒像他们才是亲母女似的。” 这话也是,但我和月夫人,始终是亲不起来。我没办法主动和月夫人亲近,哪怕是挽她的手臂,都觉得怪别扭的。 不管月夫人如何对我,我只要一想到刚到月府时,顶着脸上的胎记,被所有人看不起,而月夫人眼里投射出来的复杂的眼神,让我每每回想起,就感到心中一紧。 莲生又说道:“这谢小姐也是的,明知道小姐和常将军互相喜欢,她自己却来替哥哥牵桥搭线,真是没见过这样儿不害羞的人。” 我笑道:“好啦,莲生你怎么如此操心啊。放心吧,我不会嫁给谢公子的,就是嫁给谢公子,也不会拉着你做陪嫁,让你和长勇分开的。” 莲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续地又有人来看我,湘瑟公主人虽然没有来,却送来了问候,而林霜心听说我出了事,也来坐了坐,一会儿又回去了,说念水上学该回来了。 我想告诉她木槿为了应知天自杀的,却又闭口不谈。毕竟这些事,林霜心也管不了,说出来,只会让她担忧愧疚而已。林霜心现在,眼里全是念水,她为了念水,开启了新的人生,我又何必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呢? 我在月府静养,月晓娟和月秋秋也不时来陪伴我,谁知这日午后,忽然南风遥家的管家找上门来了。一开始,我拒不相见。那管家却迟迟不肯走,我只得让莲生去问,究竟有什么事。 原来是南亭雨割了自己的手腕,起因是南风遥找了媒人,打算给她说一门很不错的亲事。南亭雨一知道此事,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等到众人破门而入时,才发现南亭雨割了腕,她已经昏死了过去,鲜红的血,触目惊心。而南风遥这两日随太子出行去了地方州县,管家便想到了从前为南亭雨治过病的我。 我叫莲生告诉那管家,我自己也在病中,况且南亭雨只需要一个包扎医治的大夫,寻常的大夫也能搞得定,不必硬要我去。 莲生很快又来传话,说是南亭雨的精神很糟糕,已经找人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在整个过程中,她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可把人吓坏了。 既然如此,那是她的心病犯了,找我也无用啊。南风遥最疼这个妹子,自然会想到办法的。 我又对莲生说,我现在也是下不了床,我要再出门,只怕会被爹娘给骂死。莲生也觉得是这样,于是跑过去,态度更加坚决地拒绝了管家。那管家只得悻悻走了。 南府的管家走后,我的心情却又无法平静了。莲生给我兑的蜂蜜水也不甜了,月秋秋她们来,跟我说笑,我也只是心不在焉。众人见我如此,都说我是没有大好,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我笑着点头,却若有所思。 又过了两个时辰,她们早散去了,我想睡个午觉,便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想到了秦有时,他贱贱的笑起来的样子,他捉弄我的样子,那么个洒脱的人,却独独对南府的病小姐情有独钟,他们有机会在一起么? 我一边想,一边叹着气。本来趁此机会,他们或许就断了,但是,万一他们真的断了,造成了终身的遗憾,那又当如何呢?秦有时会不会怪我,南亭雨会不会想不开? 我胡思乱想着,闷在被子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真受不了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莲生正在门口逗一只小猫呢,一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那猫儿也“喵呜”一声窜走了。莲生走到我面前,说道:“小姐,你做噩梦了啊?”| 我根本就没有睡着啊,我看了看莲生,说道:“莲生,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南府?” 莲生歪着头说道:“小姐,你若这样问,想必已经有了答案,我若叫你不必去,你会听吗?” 我掀开被子,莲生已经将衣衫拿到我面前,我看了看那白色的衣衫,说道:“换件红色的吧,也喜庆一些。”莲生依言找了一件红色的衣衫出来,很快服侍我穿好。莲生说道:“小姐,还要化化妆吗?显得气色好些。” 我也化了化妆,还是觉得有些不自信,又往头上戴了几样饰物。好在月夫人和月行山都不在,我与莲生出了府,也未惊动众人。及至到了南府,那管家听说我来了,又是激动又是意外,就差没对着我作揖了。 我在丫环的引领下,来到南亭雨的房间,她也没有睡,就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头不梳,脸不洗,青丝凌乱,一身素衣,双眼无神。 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南亭雨也无回应。我来到她面前,她平静地说道:“墨渊姐,你来做什么?想劝我的话,还是不必劝了。” 莲生忍不住了,搀扶着我,说道:“南小姐,请您省省心吧,我家小姐刚病了一场,还服着药呢,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您要是有什么事,对得起这些关心你的人么?” 南亭雨凄然一笑,说道:“我就是个累赘,不如早些去了,对所有人都好。墨渊姐,你既病着,就请先回吧。” 我对南亭雨说道:“雨妹,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别人想啊,想想你的哥哥,还有你死去的父母,还有,”我顿了顿,南亭雨依然不为所动,我示意丫环们出去,我再和南亭雨更深入地聊聊。 丫环们退出去了,南亭雨看了我一眼,徐徐说道:“墨渊姐,他真的死了么?还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一听,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么长的时间,秦有时半点消息也没有,南亭雨这是绝望了。我的大脑飞速地旋转,也不知如何作答,好像怎么答,都不对。我有些心虚地看了南亭雨一眼,南亭雨说道:“不管再坏的消息,我都能接受。” 我狠了狠心,靠近南亭雨,说道:“都不是。” 正要往下说时,门响了,我转过头的瞬间,看到了南风遥那俊美的脸。南风遥一见到我,皱起了眉,说道:“月小姐,舍妹的伤,也无大碍了吧?” 南亭雨却插嘴道:“哥,我的头还有些疼,墨渊姐再替我开一副方子吧。” 南风遥说道:“那就麻烦月小姐了。” 我飞快地写下一副方子,并不把南风遥放在眼里,只是温柔地对着南亭雨说道:“你放心,没事的。”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要记得好好吃饭,身体可禁不住几多折腾。” 南风遥对我的到来,显然并不欢迎,只是表面上还客气着。他的眼神里有警戒和怀疑,却又请我留下吃晚饭。我浑身皆不自在,连忙告辞了。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来了这一遭,我整个人也轻松多了。 待我回到月府时,天已黑断了。才知道常云昇和月行山在书房里,也不知商议着什么。莲生说道:“小姐,兴许说的是你们的好事呢。” 我脸一红,禁不住咳嗽起来,笑骂道:“就你这鬼丫头,什么都知道!” 第218章 用心读书 已经入夏了,我中了毒,休养几日,春光就过尽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前些日子出现在月夫人的生辰宴会上,和月锦端不对付的那个叫作陈东城的男子,果然四处打听月锦端,只是不曾想到,打听了一大圈,后来才知道,那个和他作对的女子,居然是月府的二小姐。 月锦端得知陈东城在打听自己,得意地笑道:“我就惹他了,他能拿我怎样?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与我有何干?” 不得不说,月锦端这副脾气,还真是改不了。我笑道:“二姐,你还是小心些罢,听说这陈王的公子,可是有仇必报的。近日你最好少出门了。” 月锦端笑道:“我是将军的女儿,他敢如何?他若跟我计较,便是太小家子气了。” 有一种姑娘,永远长不大的,像月锦端这样的,便是如此,这也许也是一种幸运吧。反正前些日子失恋的事,她好像已经完全放下了。 我天天琢磨着陈夫人给我的那两本药书,觉得十分受益。我又想到了秦有时,恰巧那药书里,有一章是专讲骨折和骨伤的,我看得十分仔细,又特地拿去和端姨娘一起看,对其它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莲生给我端来药汤时,我正在亭子里看药书,端起药便一饮而尽,倒像也不觉得酸苦了。莲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说道:“小姐,你怎么,怎么一点儿也不怕苦了?这书,这书真是有毒啊!” 莲生正在惊叹,月行山刚好经过,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想来也是近日操劳过度吧。月行山笑道:“我的墨渊,又在看什么书?” 我扬着眉,向月行山展示着手中的药书,月行山点点头,说道:“墨渊如此刻苦,为父很是欣慰,只是你身子尚未复原,也不要太逼自己了。” 然后月行山又摇头道:“锦端那孩子,真是过份,居然捉弄陈王的公子,人家都告状告到我面前来了,怎么她老跟长不大似的!一点儿也不令人省心!” 月行山正如此说,月锦端却一摇一摇地过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吃着蜜饯。老远地听到月行山提到自己的名字,她笑盈盈地说道:“爹,你叫我啊?” 月锦端乐颠颠地跑到月行山面前,强行给月行山塞了一块蜜饯,笑得花枝乱颤,说道:“爹,这蜜饯的味道如何?这是我在南街的那家铺子买的呢,绝对正宗!” 月行山先前皱起的眉,却也不由得散开了,一脸的哭笑不得,口齿含混地夸道:“不错,不错,给你妹妹也尝一些,她刚才喝过药,嘴里苦得很。” 月锦端便走到我面前,将一只乌梅递到我面前,说道:“墨渊,你不要成天抱着书好不好,显得我多废物似的。爹,你看墨渊嘛,她读书能不能进自己的房间去读!” 我也毫不客气,怼道:“爹,你看二姐嘛,她吃东西能不能回自己屋里吃嘛!” 这时,月行山一边说道:“爹有事先走了,你们莫要争吵。”一边他果真抬腿就走了。我和月锦端互相看着,哼了一声,各自走开了。 别说这蜜饯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我合了药书,追上月锦端,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也不多话,直接从她的袋子里,抓了一把乌梅干。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说道:“月墨渊,你别太过分了!” 我笑道:“你既然来到我面前来了,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不然你这一大包果子,何时才能吃得完呢?叫别人看见你一个小姐,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地吃东西,岂不是又惹闲话?” 月锦端气冲冲地说道:“还说你中毒得厉害,莫不是装的吧,抢起东西来,劲儿这么大。你天天躲在府里喝药,一定是得罪的人多了,不敢出门了。” 我笑道:“你天天躲在府里吃蜜饯,莫不是怕陈公子报复吧?” 月锦端的声音更高了,“什么,我怕他?就他那怂样?明日陈王府上有家宴,翠城郡主已经说了,要带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月锦端挺着脖子走了。我不由得摇摇头,我实在不知,在月夫人的严厉教导下,怎么月锦端这么放荡不羁,既没有见识,还小肚鸡肠。 两三日的功夫,我便把两本厚厚的药书看得差不多了,有时还在挑灯夜读。谢苏苏又来了,见我脸色不大好,便询问起来。莲生嘴快,说我天天读书。 谢苏苏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说道:“墨渊姐,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的呀,你的医术已是雍城数一数二的了。再说像咱们这样的出身,就是什么也不做,也是一切不用发愁的。” 我说道:“其实也不辛苦。记得小时候,我因脸上有胎记,常年在云水窝,连饭都吃不饱,冬天的时候,过冬的物资也不够用,那才是苦呢。” 我说得淡定,心中却也微微泛起了涟漪,谢苏苏更是听得脸色都变了,拉住我的手说道:“墨渊姐,那你可真是不容易呢!不过,我是因为从小有哥哥护着,只要我哥在,我就觉得天永远不会塌。” 绕来绕去,谢苏苏又将话题绕回了谢良安身上,我回报以礼貌的微笑。这时候莲生说道:“小姐,常将军送的蜂蜜,快要没有了,要不要叫他再送一些啊。” 我笑了笑,莲生又道:“那蜂蜜极是难得的呢,据说是在极高的山峰上采回的蜂巢,那里盛产各种奇花异草,所产的蜂蜜,可治愈百病呢。” 谢苏苏听到这里,眉毛不由得动了动,又对我说道:“墨渊姐,常将军可真是有心之人呢。只是他常年在外打仗,总是疏于照顾家里的吧?将军嘛,总是为国家牺牲付出得更多,值得敬佩。” 不得不说,谢良安这个妹妹,可真是没有白宠啊。隔三岔五地来看我,恨不得替她哥哥娶了我。 我想到南亭雨,既然谢苏苏是南风遥最爱的人,那么谢苏苏说的话,南风遥是不敢不听的。我对谢苏苏说道:“南亭雨近日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何缘故,谢小姐若是得闲,也可替我劝劝吧。” 谢苏苏听我如此说,便满口答应,说改日一定去关怀一下南亭雨。 我仍是读书,一心想着,早日找出医治秦有时的法子。常云昇又来了月府两次,刚好看见我都在园子里读书,常云昇经过我身边时,我都没有发现。 常云昇觉得奇怪,他不知道,我竟是如此用功,他用欣赏而惊奇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墨渊,怪不得你的医术高超,原来你是这般用功,只要不出府,便拼了命地读书!” 他这一夸,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笑了起来,自嘲道:“要不然怎样呢?我又没有生得绝顶的容貌,从前被人说这一辈子都难以嫁人,不学点东西,只怕就真是废人了。” 常云昇正色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难道非要生得绝色,才配世人仰望,才配嫁和良人吗?” 我笑道:“其实也不为别的,秦有时的腿,总是好不利索,那边南亭雨又在闹自杀,我不能不管他们啊。我寻思着,早些将有时治好,然后,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常云昇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有时兄这么重要?” 我点了点头,常云昇说道:“你现在可以把时间,分一点点给我吗?” 我合上书,他站在我面前,长身玉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征了,常云昇的肤色都白净了些,目光也柔和多了,一时间倒有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不由得有些出神。莲生识趣地连忙后退,很快就没了影儿。常云昇笑道,“谁更好看?” 我吃惊地看着他,这是要和谁比呢?和秦有时,还是和谢良安?我想了想,还是秦有时最俊秀的,只是他的灵魂,与我碰撞不出火花。我正准备实话实说,谁知常云昇指着我手中的书,再次说道:“我和你手中的书,谁好看?” 我笑得更厉害了,靠近他的耳畔,说道:“那么你可以像书一样,让我随时带在身边吗?” 常云昇正要回答,月行山的小厮在叫他了。我笑道:“你看,你又要离开了。我还是看书妥当一些。” 第219章 芳水阁出事 常云昇告诉我,那阮玉琴近日好多了。阮玉琴是在兰心堂出门那几日,自己服毒的。但是兰心堂一回来,不由分说,将妻子骂得狗血淋头。我真是不明白,那阮玉琴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虽然兰心堂是常云昇的好友,但这个人,对结发妻子无情无义,一门心思宠爱妾室,我当真是觉得喜欢不起来。我告诉了常云昇,以后那阮玉琴若再有闹什么幺蛾子,不必再来找我,让兰心堂另请高明。 常云昇可能想不到,我居然这么直接。他瞪着双眼,问我道:“难道你不觉得,阮姑娘很可怜吗?她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心堂也是孤零零一人,早年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最是重情义的。” 我们第一次因为别人产生了分歧,他不依不饶地问我:“心堂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阮姑娘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我直接叫莲生送客,是啊,他们确实没有得罪我。但是我每次到兰府,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也不知是为何。可能我仅仅是为了兰心堂的正妻打抱不平吧。 毕竟我是一个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既然兰心堂娶了县主,就算不爱,也不能糟践人吧。可是常云昇却和兰心堂站在同一阵线,同情他们两个,原来我们的心思,是这么的不同。 莲生尴尬地笑着,常云昇只得离开了。 又出大事了。这日月夫人从外面回来,神色慌乱,如临大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惊慌的模样,倒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似的。 我欲上前询问,但又没敢去。月锦端因为参加了一场宴会,又和陈东城相遇了,两人见面,便吵得不可开交,月锦端面露得意之色,说自己赢了,那陈东城快被她气哭了,还叫嚣着一定会报仇。 我没有心思听月锦端在耳边絮叨。月夫人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连晚饭也不肯出来吃。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后来月行山回来了,径直走向月夫人的院子,我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趴在窗户上,听他们说些什么。 房间里,月行山压制着怒气,声音低沉地吼道:“你和凤娘,到底有没有......” 我听着月行山激动的言语,心中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凤娘不过是一个生意人,能有什么事呢?月夫人沉默片刻,说道:“我做没做过什么事,我自己最清楚,无需你跑来质问我!” 月行山哼了一声,说道:“卢大人出事了,你知道吗?” 月夫人说道:“那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妇人,谁也查不到什么。” 月行山冷笑起来,说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天天来往的那个凤娘,不就是卢大人的情妇吗?这是整个雍城,都知道的事,现在芳水阁马上被查了,你能躲得掉?” 我一下子被惊到了,一颗心跳得厉害。月行山又对月夫人说道:“我不是要责备你,你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里通叛国的事,还有凤娘,她有没有做过?”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了,最近中书侍郎卢大人,被查出通敌卖国,而芳水阁的凤娘和他来往密切,自然是少不得被查的。 月夫人辩解道:“月行山,你可以怀疑我的一切,你怎能血口喷人,说我叛国通敌?我若是叛党,你能逃得掉吗?这一大家子,统统都得陪葬!”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两年来,朝廷对于此类事件犹为敏感,甚至到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地步。 据说上一回,仅仅是因为怀疑,某位大户人家的妾室是梁国的奸细,生生地将那已经有孕的女子打了个半死,那女子仍未招一字,没有挺过一日,便一尸两命了。 前几年,有地方官卷了无数的财物,投奔了梁国,皇帝大怒,虽然他的直系亲属都已一并逃离,却下令将周围的邻居都抓了起来,打杀的打杀,流放的流放。 我越想越害怕,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房间。莲生见我脸色不对,询问道:“小姐,你究竟怎样了?是不是还没有好,我再去熬一副药汤如何?” 我坐了下去,摇了摇头,对莲生说:“你要是想和长勇在一起,可以尽快出嫁,不必一直陪着我。” 莲生一听此话,吓了一跳,脸色大变道:“小姐,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不要赶我走,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你要嫌弃我吃得多,我可以少吃些,我要陪着小姐。” 我的心里乱乱的,也没法对她说,只得勉强笑道:“没事的,我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莲生说道:“小姐,不管怎样,我都要陪着你,你莫要丢了我啊!” 我一夜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但我又安慰自己,我爹是大将军月行山,皇帝不可能太无情。至于月夫人嘛,她虽然和凤娘走得很近,但和凤娘走得近的,也不只她一人,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嘛。我这样想着,又觉得可以说得过去。 到了第二日,我不再出门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吃饭也没胃口,连书也看不进去了。 他们先还问我怎么回事,但很快, 卢大人被捕入狱的事,传遍了京城,月府的人,也都知道了,顿时人人自危起来,开始各有打算,又议论纷纷,甚至当着月夫人的面,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甚至,大房二房的人,开始联合起来,要求月行山休了月夫人。只要让月夫人回了娘家,月府才更安全一些。大老爷二老爷将月行山叫了过去,密谈了很久。三人出来的时候,那两人气急败坏,看来没有说动月行山。 我和月锦端都噤若寒蝉,月锦端激动得不得了,在我面前抱怨道:“早知这样,我当初就该早些和阿海私奔的,我真是没有想到啊!” 她怎么还提那个人,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实在忍不了了,一巴掌呼过去,月锦端登时傻眼了,不服气的她,马上和我扭打起来,边打边骂道:“月墨渊,反了你了!”我们打了一阵,也没个输赢,两人皆是狼狈得很,头发凌乱,发簪都脱落了。 我喘着气骂道:“月锦端,都这个时候了,你的心里,还只有那负心人,你真是贱得很!” 月锦端一下子哭了,委屈巴巴地说道:“你说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我还不想死啊!” 月锦端发了一阵神经,也没有精神了,变得安静下来。我们便去看看月夫人,毕竟这两日,她所受的压力是最大的,连饭也不和众人一起吃了。 我们进了月夫人的房间,刘妈妈站在一旁,而月夫人背对着我们,正在奋笔疾书什么。我们想要进去,又不敢进去,谁知月夫人已经听见了,她放下笔,回过头来,平淡地说:“你们来吧。” 我们便进去了,月夫人看着我们,说道:“你们不必害怕,我并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觉得,让你们的父亲休了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这才发现,她正在写的,是一封休书,不由得吃了一惊。月夫人笑道:“你们的父亲,是有功之臣,只要我被休了,想必朝廷也不会难众人。” 虽然我和月夫人没什么感情,此刻却也深受触动,扑到她的怀里,喊了一声“娘”。月锦端也拉着她的袖子,动容地说道:“娘,我们是一家人,谁也不会怪你的,有祸事,自然一起担!” 月夫人深感意外,也流下了眼泪。她有些语无伦次,“我的好孩子,你们让我惭愧啊......” 第220章 月夫人被抓 接下来的日子,月府陷入一种紧张的氛围里,月夫人也不再出门,而听说,芳水阁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朝廷派出的专门的调查队伍,细细查阅芳水阁的账本和平时客人名单。 暂时还没有查到月府来,月行山仍是日日上朝,好像什么事也没有。让人诧异的是,都这个样子了,月夫人还天天打扮,眉毛描得黑黑,衣服也都选最艳色的穿,这样的好心态,倒也是出人意料。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却有人上门了。他们倒也不算嚣张,只说要带走月夫人。众人一片哗然,月夫人却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说道:“既然如此,我走一遭就是了。” 等到天黑时,月行山也回来了,月夫人还没有回来。月行山听说月夫人被带走了,急得团团转,一个人骑上马,冲进了夜幕之中。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老夫人也被惊动了,连连叹气,说道:“我月府是几代忠良,怎么就成了叛贼了呢?行山在外出生入死多年,唉!” 月夫人被带直闻,月行山也走了,剩下诸人,议论了一阵,又各自散去了。这个时候,常云昇却又来了。 常云昇来找我,我才知道,其实原本皇帝只是下令关押了卢大人,并且让彻查凤娘。谁知长公主站出来了,说京城中人人都知道,月夫人与凤娘情同姐妹,月夫人还四处向人推荐芳水阁的东西,凤娘可疑,应当查,月夫人也应当被查。不能因为月夫人是将军的妻子,就得以包庇,天子若是犯法,与庶民同罪。 长公主的话,历来有些份量,当初皇帝能坐稳这个位置,还多亏了长公主的扶持。于是,皇帝改了主意,一声令下,让人将月夫人也一并抓了过去,只是说问几句话。 我问道:“现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 常云昇说道:“夫人并没有做下叛国之事,自然无需过于紧张,只是这么一闹,夫人的名声也怕是不好听了。” 名声?这固然重要,但是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比什么都强。 常云昇又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保护夫人了,若他们敢暗中行动,必然叫他们吃不消。” 我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万一,万一,我娘真的被定了罪,我们家会怎样?” 常云昇看了看我,说道:“不会的。” 我有些感动,他如此信任月夫人,虽然他对月夫人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到现在,也不敢说,月夫人就一定是清白的。 毕竟月夫人和凤娘天天混在一起,凤娘又是卢大人的情妇,月夫人从芳水阁那里,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万一月夫人有意无意,将一些事情透露给凤娘,凤娘再说给卢大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常云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看你,又胡思乱想吧。越是大事当前,越不能自乱了阵脚,你若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和别人又有什么两样?” 我这时又觉得有些惭愧,又有些气恼,怎么常云昇能轻易地看穿我的心思呢?我有时觉得他呆愣愣的,有时却又觉得,他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我正低着头,想着怎么回复他,他突然又说道:“好好吃饭,看看你,都瘦了。” 我人在府中,心却不知去了何处。倘若月夫人真是被定了叛国之罪,那么我们这一大家子,统统逃不掉,被流放,被充为奴才,甚至被杀头,我越想越害怕,越是让自己不要想,就越是要想。我真恨不得马上回到现代,再怎么着,也没有性命的危险啊。 我第一次去了祠堂,烧了一柱香,希望列祖列宗,可以保偌月夫人平安无事。 谁知这一夜,月行山也没有回来,后来一个宫中的小太监来传话,说是皇帝留了月行山在宫中,陪着皇帝下下棋,解解闷呢。 众人战战兢兢,打点了小太监不少好处,恭敬送他出了门。那小太监说道:“别送了,月将军在宫中,难得和皇上说说体己话儿,列位也不必挂念啊。” 二房的香姨娘,前几日收到消息,说乡下老家的母亲病了。她便打算回去看看,向老夫人和二夫人请示,二夫人不肯,说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去,这是大难来了,想要收拾跑路了吧。老夫人则道:“你可以回去,但若是牵连了娘家,你的心会不会痛呢?” 香姨娘听罢,便哭了起来,直说不回去了。 府中的人再出门时,不远不近地,都会有人跟在后面,再仔细一看,又仿佛并没有人。厨娘上街买菜,都弄得神经兮兮的。而月府的事,也传了出去,一时之间,其他人家,都对月府的人避而远之。 我们在府里,如在牢中,度日如年,谁料这个时候,陈夫人却来了,还带上了宣丽,我一时喜出望外,好像把一切都忘记了。 忽然又觉得她们贸然前来,只怕会被连累,又纠结起来。我奔向她们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对她们说道:“你们不要进府来,赶紧回去!” 陈夫人惊讶地望着我,陈宣丽更是一头雾水,她们刚走到月府门口,不由得停下脚步,一起望着我。我说道:“姨娘,宣丽,府里有些不方便呢,你们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 陈夫人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来都来了,还回去干什么呢?我和宣丽带了一些东西,都在马车里呢,有不少土物,你快叫人卸了货,这一路颠簸得,我和宣丽还没有吃午饭呢。” 我连忙叫人去卸货,众人也都远远地望着。这个时候,还会有人登门,这简直出人意料。可是陈夫人和陈宣丽一脸淡然,我便安排午饭。 陈夫人这个时候上门来,连月老夫人都深受感动,还特意见了她。陈夫人知晓了月夫人的事,马上说:“我妹妹只是爱美,但心地纯良,绝不会干伤天害理,出卖国家之事。” 我这才发觉,陈夫人和月夫人的姐妹之情,也是真真的。怪不得月夫人总是资助陈夫人,而陈夫人又心安理得的接受,她们之间,从无高下之分,只有姐妹之情啊。有这样的姐妹,千金不换。 第221章 惹祸 自从陈夫人和陈宣丽来了,我的心倒也像是安定了不少。虽然月行山还在宫中,月夫人也被带走了,但看见一脸淡定的陈夫人,还有爱说爱笑的陈宣丽,我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陈夫人的生活极是简单,只是吃素,无事之时,便喜欢一个人待着。我真是想不明白,如此爱静的陈夫人,是如何生养出闹腾的陈宣丽的呢? 陈夫人和月夫人是姐妹,这差别也是太大了。陈夫人还问我,给我的那两本药书学得如何了。我说道看了不少,只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陈夫人说道:“你能看懂大半,已经是很不错了,有什么不懂得,也尽管问我便是。这药书是我的平生心血,从前想栽培宣妍和宣丽来着,可硬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那时将宣丽的腿都打出血来,她还是不肯学,只想跟着师傅学功夫。将它们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陈宣丽却是坐不住的,前两日在月府逛得差不多了, 就闹着要出去看看,毕竟也难得来到京城。陈夫人怒斥道:“你以为你是来享福的吗?你小姨还被关着呢,你倒兴致不错!” 其实我也憋得慌了,我便主动带陈宣丽出去,天天待在府里,都快成神经病了。陈夫人也不再说什么了,月锦端见我们要出门,也跟着要去,说如果真的要死了,先也得好好享受一番。 月锦端身上带了不少钱财,主动要请我们吃顿好的。我也有不少私房钱的,但如果真出了事,只怕再多的钱,也都被没收了去,想想太不划算。 我们三人便在京城里游逛起来,虽然近日心理压力太大,一个个都恼气冲冲的,但一出来,阳光洒在街上,车水马龙,岁月静好,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 我拉着宣丽的手,介绍道:“那条街的蒸酥酪,是出了名的,另外那条街的肉饼,料特别足,肉馅可多了,还有那条街的炸油果子,又甜又香......” 陈宣丽一边听着,一边笑道:“京城果然大不同,我眼睛都花了。这里的女子,也比我们老家的白净多了。”陈宣丽自己也是不怎么化妆的,皮肤稍黑,眉尾上扬,眼神中带着一些英气,和街上柳腰细软,粉面含笑的少女全然不同。 陈宣丽走起路来,也是腰板笔直,阔步昂首的,引来不少人侧目。月锦端笑道,“你这乡下丫头,叫你抹脂粉你不干,又穿得这般土气,真是与众人格格不入。” 陈宣丽不客气地白了月锦端一眼,说道:“我和她们不同,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我这样子!” 我们一路笑闹着,吃了一些雍城久负盛名的食物,还打包了一些。陈宣丽也念着陈夫人,给她打包了蔬菜山药饼。 吃饱喝足后,我们又想带着陈宣丽长长见识,便带她去了绸缎庄,谁知那老板一看见我们,却假装没有看见,不像往日那般热情,前前后后地奉承,却只顾着服侍别的客人。这绸缎庄的老板,大约也知道月府出事了。 月锦端气不过,直接扔出一堆银钱来,说要买下最时光的料子,谁知那老板仍是淡淡的,准备伸手拿钱时,陈宣丽一把抓过了柜台上的钱,递给月锦端,说道:“狗眼看人低的小人,这钱打了水漂,也不能便宜了小人!” 那老板斜着眼睛看陈宣丽,笑道:“一看就是土包子,得了,我这绸缎庄,可不伺候反贼叛党,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赚最干净的钱!” 一时间,众人围了上来,我说道:“这位老板,请你嘴放干净一些,不要血口喷人!” 那老板反而更加嚣张起来,骂道:“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还装什么装,你们在我这儿站着,我都嫌你们脏!” 此话一出,月锦端忍不住了,一把钱直接砸向老板,那钱哗啦啦掉了一地。众人一片哗然,老板骂道:“快继续啊,看你还有多少钱来砸,赶紧儿的,明儿被朝廷没收了财产,只怕连饭都吃不起了,还穿什么绸缎啊!” 这老板欺人太甚,我和陈宣丽向彼此使了个眼色,我们一边一个抬腿,那老板便被踢翻在地,疼得嗷嗷直叫,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好容易才站起来,我和陈宣丽拍着手大笑,实在是爽得很呢。 老板依然不服,骂骂咧咧的,这个时候,忽然人群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是月府的小姐在里面吗?” 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我和月锦端回头看时,却见陈东城带着笑,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众人纷纷为他让道。老板连忙一脸殷勤地上前,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陈东城走到月锦端面前,说道:“月小姐,你不是厉害得很嘛,前些日子还骂我,怎么现在,又跑到别人铺子里闹事来了?” 月锦端哼道:“要你管,你若不识相,我继续骂你!” 那老板贴着陈东城的耳朵,说道:“可不是,这几个疯,跟强盗差不多,快把我的铺子砸掉了。” 陈东城说道:“那最时兴的料子,都给我包起来吧。” 老板连忙亲自带着伙计,包了几匹最好的料子,一边冲我们翻白眼,对着陈东城时,便一脸的媚笑。谁知包好以后,陈东城说道:“这些料子,就送给月小姐吧。” 众人都愣住了,月锦端更是懵了,她骂道:“你不要捉弄我,我不稀罕!” 陈东城说道:“你不稀罕,反正我送给你了,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老板尴尬地笑着,等着陈东城给钱。陈东城用眼神示意地面上月锦端扔的钱,说道:“那些钱也够了吧。”老板连连点头,笑得很是勉强。 月锦端不接老板递过来的料子,陈东城叫小厮接了,说道:“月小姐,我叫人把这料子送到府上去,如何?” 月锦端说道:“你真是阴魂不散,这料子我又不想要了。你爱拿就拿着吧。”说罢,月锦端转过身,拉上我和陈宣丽就走。 真是世态凉薄,人情冷暖,只是我们怎么也想不到,陈东城居然还有些仗义。我凑近月锦端,说道:“这个男子,值得嫁的。” 月锦端红了脸,凶巴巴地说道:“墨渊,你取笑我?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我才不要他呢!” 我们回到月府,感觉这真是充实又有趣的一天。常云昇又来了,而且已经等了不少时候。常云昇见我精神不错,又告诉我最新的进展。 凤娘这些年开芳水阁,挣了不少的钱,而凤娘年年也给了卢大人钱财,而卢大人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情,凤娘一口咬定了,自己从不知道。凤娘甚至被关起来拷打,但依然不招。 不过,这个时候,事情突然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有人揭发凤娘,其实是半个梁国人!凤娘的母亲,是来自梁国的舞伎,凤娘的生父也不知是谁,母女俩相依为命, 凤娘的生母在她十五岁那年病逝了,却留下了不少财产。 凤娘有过一个相好,那男人却抛弃了她,成了别人的夫君。但是后来,凤娘一心发展芳水阁,那男人又和她暗通款曲。 没错,那个没良心的男子,便是卢大人。凤娘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他手上了。 第222章 遭遇劫持 三日了,月行山依然在宫中,而月夫人也还在被审查。虽说暂且无事,但迟迟没有结果,怎不让人揪心。 据说凤娘十有八九,是洗不清嫌疑了。月府众人,更加担忧,此事波连甚广,就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都受到了影响。 月溪玉的老公虽然不识几个大字,却在一家子的指点下,专门请了一位先生,写下了洋洋洒洒一大篇休书,于是月溪玉这个下嫁的小姐,就在这个时候,一手拿着休书,被赶了回来。 月溪玉苍老憔悴了不少,明明也不过二十左右,眼神却再无神采。大夫人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却成了如今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大老爷见了月溪玉,并无好脸色,骂道:“当初叫你别叫你那一无是处的表哥,你偏是不信,如今倒好,年年倒贴了不少,却被赶了回来!” 月溪玉也不敢吭声,倒是她那两个哥哥,对妹妹宠爱得很,又是闹着要找妹婿算账,又是买来不少吃食讨月溪玉的开心。月溪玉见了我们,神色都极不自然,再不是当初那个,招摇跋扈的大小姐了。 月锦端见了月溪玉这等模样,也不敢相信,却说道:“看来女子果真不能下嫁的。我要是嫁给阿海,说不定也是如此。但也说不定,阿海是人中龙凤,不像她那表哥一般无情。”月锦端说道:“看溪玉姐的样子,真是可怜。” 月如梦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据说前些日子,她不小心小产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那四皇子本是脾气暴烈,听说又娶了两个侧妃,一个赛似一个漂亮。月如梦本也只是庶出而已,再加上小产又失宠,地位一时也岌岌可危了。 陈夫人在府中,每日除了吃斋,便是念佛,竟跟没这个人似的。我与宣丽倒是好得很,陈宣丽说了,她眼下只想做一件事,便是好好练功夫,别的一概不想。看着陈宣丽在园子里练武,我也精神起来,又埋头看起书来。 这日,我与陈宣丽上街转转,刚到一僻静处,我二人并肩而行,说要去前面吃新出品的槐花汤饼,忽然只觉得身后遭了一记重捶,眼前一黑,我刚想喊宣丽,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很快,我醒了过来,自己却在一辆马车里,不知马车将行至何处。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见我醒了,那妇人连忙按住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说道:“月小姐,实在对不住了。请你走一趟。” 陈宣丽也坐在一旁,她一脸怒气,原来她被绑住了,动弹不得。陈宣丽对我说道:“墨渊,不要听这人的鬼话,也不知是何人,竟丢了消魂散,让我一时也施展不得,被她绑了起来,实在可恶!” 我也觉得浑身酸软,心想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能出这等事,难道这和月夫人之事有关?我见那妇人也不像大恶之人,便好言说道:“妈妈,究竟我得罪了何人,请明示。” 那妇人笑道:“小姐,实在是府上有事相求于小姐,只是不便大张旗鼓地请小姐去,小姐就委屈一下,老身也是出于无奈啊。” 我与陈宣丽面面相觑。 马车停下来了,那妇人用白纱帽子将我与陈宣丽戴上,又与陈宣丽松了绑,且小声求道:“二位姑奶奶,请不要出声,只要进去看看,很快就能离开了。” 我更是诧异了。白纱遮蔽了我们的双眼,我们便被人带着,又走了一会儿,却进了一个房间。这时才有人替我们拿去帽子,只见这是一个极华丽的房间,连奴仆都衣着华气。我这才看见,那床上躺着一个女子,约摸十余岁,脸色苍白,像是得了什么重症。我恍然大悟,这定是谁家的小姐,想要请我来诊治,却又怕被我连累了,故出此下策。 我也不多问,其中一个丫环,大约是大丫环,便与我交待,说小姐近日身子不爽,听说我是京中名医,便冒昧请我来看看。 陈宣丽便被她们带到别处去喝茶了,我有些哭笑不得,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柔弱的女孩,又觉得可怜。一时间也不知该可怜她,还是可怜自己了。我便在一群丫环的注视下,为那女孩把脉,诊断。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我开出一个方子,其实这女孩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虽然不能根治,但好生调理着,应也无大碍。 我留下了药方,大丫环给我塞了一些钱财,我又被戴上了面纱,还陈宣丽一起,被先前那妇人送上了马车。妇人说道:“实在是抱歉,若是有不敬之处,请月小姐多多包涵,小姐开的药,想必是良方无疑,我家小姐有救了。” 也是虚惊一场,我真是想不到,有一天,别人请我看病,都不敢名正言顺地邀请,而是将我绑架了去。我却连对方是何家都不清楚。陈宣丽笑道:“墨渊,你的医术想必是出神入化了,若是京中能再寻得第二个,那人家也不会想到这法子吧。” 我说道:“我其实也不想知道对方是谁,至于救助病人嘛,谁又能见死不救呢?” 我刚刚回到月府,回到自己房间,和陈宣丽一起,细数着对方给的财物。 我分给了陈宣丽一半,说道:“你也陪我出生入死了,自然也得一份辛苦钱。”陈宣丽说道:“墨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情,我便收下了,若还有下次,我照旧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又过了一阵,我在后花园看书,陈宣丽陪着我,她一见我看书,便打起了瞌睡,她懒懒地说道:“墨渊,我还是自去房里歇会儿,我一见书便紧张,你放下书了,再来叫我吧。” 我正看得起劲,常云昇却来找我了。我以为凤娘与月夫人的事有进展了,不由得喜出望外。谁知常云昇拉起我便走,我问他要带我去何处,他迟疑了一阵,说道:“阮姑娘的身体,又有些不舒服了。” 我挣脱了他的手,说道:“你叫他另请高明吧。这个病美人,我实在是看不了。又能怪谁呢,叫她好生保养着,她不是服毒,就是心情郁闷,我就是神医,也治不了啊。再说了,我家如今是嫌疑犯,不要连累了别人才好。” 常云昇一听,也犹豫起来了,但是他又开了口,说道:“墨渊,我知道你不喜欢阮姑娘,可是心堂是我最好的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 常云昇为难地看着我,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心堂没有阮姑娘,就像我没有了你,断然难以独活。”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的双眼。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湿意,一时心软,便点了点头,转身带上了自己的药箱,又将好久不用的面纱也罩上。常云昇吃惊地说:“你不必如此,我不担心被你连累,心堂也从来不惧流言。” 我说道:“你们虽然不怕,但我也不想为你们带去麻烦啊。只是我拜托你那个兄弟,还有他的小妾,能不能不要成天作死啊。我只恨不得拿银针把他们都扎成筛子。” 常云昇笑道:“墨渊,我知道,我知道,你莫要气恼,有什么气,都冲我来,可不要吓坏了阮姑娘。”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怎么说话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阮玉琴的暗恋者呢。隔着面纱,我笑得合不拢嘴,常云昇啊常云昇,你不是把嘴闭上比较好。 第223章 教徒弟 我戴着面纱,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兰府,给那阮玉琴又扎了几针。阮玉琴看起来恢复了不少,面色稍微红润了些。 原来是兰心堂特意花高价买了千年人参,研成了粉末,配上灵芝和当归,每日蒸燕窝时,洒上一点点,便有奇效。 阮玉琴永远是那副娇滴滴,软绵绵的样子,半躺在床上,虽然已是初夏,她依然遮盖得密不透风,只是从前的素色锦被换成了薄的。 阮玉琴大约是喜欢白色的东西,她自己成天披着发,也不妆扮,成天也不出门,只躺在屋子里,面色更白,一双眼眸乌漆漆的,透着一股一切都不在意的冷清。 床上的用品,都是素色的,屏风也是素色的,暗灰的底子,飘落着一大片白樱花,珠帘是珍珠串成,桌子上插花的瓶子,是素白的,也是冷冷清清的。我每次到这里来,都觉得浑身发颤,好像这里格外凉些。 阮玉琴照旧跟我道谢,兰心堂在门外和常云昇嘀咕半天,后面进来了,兰心堂顾不得我们在,坐在床边,抓住阮玉琴的手,温柔地道:“琴儿,痛不痛?你看你,额头都出汗了。”兰心堂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细心地替阮玉琴擦拭。 我正色道:“兰公子,阮姑娘的病,还须得隔些日子使银针扎几个穴位,其实这也不难。只是我如今不便出来,为了避嫌,你还是找别人比较好。” 常云昇看着我,兰心堂转过身来,一脸焦急,说道:“月小姐,其实你说的这个法子,从前也有大夫试过,但不知为何,他们扎过之后,总会有一些问题,琴儿不是犯头疼,就是肚子不舒服,所以也没有人敢给琴儿扎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月府已有重大嫌疑,我再过来,便是连累你们了。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公子可否一试?” 兰心堂立即站了起来,脸上堆起了笑,拱手道:“请姑娘赐教。” 我说道:“其实兰公子可以试一试,自己为阮姑娘扎针,就那几个穴位,你大可以先在自己身上做试验,依公子的聪慧,不出个把月,应能成功。” 常云昇一听,立即阻拦道:“这怎么可以,兰兄,你莫听墨渊的话,人命关天的事,不能马虎。” 我笑了笑,“兰公子自然格外看重阮姑娘的命,又怎会马虎呢?” 病榻上的阮玉琴此时开口了,说道:“心堂,月小姐也是为了我好,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就算真的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怨无尤。” 兰心堂又走了过去,抚着阮玉琴的额头,说道:“琴儿,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真是磨叽,浪费我的时间。我长话短说,拿出银针,马上让兰心堂学习。当然,这就没必要在阮玉琴面前操作了。 我们移步到了一处偏厅,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兰心堂,才发觉他也是一个美男子,而且美得不同寻常,像是暗夜里的兰花,风流不自知。 我正准备亲自在兰心堂身上试验,常云昇忽然推开了兰心堂,站在我面前,说道:“墨渊,你用针扎我就行了。”然后他又对兰心堂说道:“兰兄,你就站在一旁看着。” 我和兰心堂都有些懵圈,这人怎么回事,还主动凑上来,要求拿自己当小白鼠?我不由得笑了笑,果真就取出一枚银针,让常云昇脱去外衣,又将袖子撩起,我对兰心堂说:“你看看,关节这里,有个穴位,扎的时候,力度轻一些,时间可以久一些。” 兰心堂认真地点着头,凑到常云昇的胳膊旁边,眼睛都瞪大了。我便为他做示范,轻轻一针下去,常云昇一点眉头没有皱。 我又取出银针,让兰心堂操作。兰心堂拿着那枚银针,对准常云昇的关节,一针下去,却是出血了,鲜红的血溅到了袖子上。常云昇惨叫出声,兰心堂说道:“常兄,抱歉了,你没事吧?” 我连忙用帕子按住了出血口,问常云昇道:“你还要来吗?”他带着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看兰心堂,说道:“不如改天吧。其实墨渊,你说的很简单,实际上一点也不容易,还是算了。正经连大夫都拿捏不到的力度,兰兄怎么可能真的几日便会了?” 我说道:“我只是告诉兰公子那几个穴位,也未必真的要他动手。再说兰公子没有把握的时候,也必不会让阮姑娘受罪的。” 兰心堂也想要继续了解,还有两个穴位,是在腿上的,我刚一说,常云昇便将腿上的束带解了,将裤腿高高挽起。我想不到他的脸挺黑的,但腿倒是挺白净。我便笑了,笑得脸都发烫了,常云昇抬头说道:“墨渊,你在做什么呀?” 我努力让自己止住了笑,便用银针扎腿上的另外两个穴位,很快也让兰心堂来做。兰心堂这次长进了些,倒是扎对穴位了。 常云昇才松了一口气。我又说道:“肚脐眼那里还有一个穴位呢。”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就不必示范了吧,就是肚脐眼下面一寸的地方,手法和先前一样。”我才发现,兰心堂居然脸都红了。 我将银针收了起来,叫兰心堂自己去买一副。常云昇慢腾腾穿好了衣裳。兰心堂再三感谢我,还要留我们吃饭。我哪里能多逗留呢? 我还是戴上了面纱,和常云昇从后门走了出去,心想以后兰心堂真学会了扎银针,我也不必亲自来了。 一个朝廷的官员,放着正室不理会,偏宠小妾,这样的人,还和常云昇走得很近,即使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我却有些不屑,我不由得噘起嘴来。 我和常云昇在马车上,常云昇忽然闹肚子疼,我感到诧异,总不会是因为刚才扎那几针,将他扎出问题来了吧? 我看他皱着眉头,捂着肚子,确实是很难受的样子,我说道:“要不我给你看看,你不会这么脆弱吧?”常云昇说道:“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肚子不舒服。你也不必看了,先送我回去。” 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根本就没有问题吗?我想到刚才兰心堂扎他的关节时,是扎偏了,可能也是会有一点点影响。 不过,他不是不怕流血,也不怕牺牲的将军吗?我飞快地取出一枚银针,一咬牙,撩开他的袖子,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我立即一针扎了下去。 常云昇瞬间定住了,我这一针,扎得极是精准。当我将银针取出来,我便得意笑道:“这下应该好了。” 常云昇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我可真是高手啊。过了一会儿,我又问常云昇还疼吗?他连连摇头。我说道:“如果还疼的话,我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哪里疼,我都有办法,你放心好了。”常云昇说道:“墨渊,我刚才是想说,我是太饿了,饿得肚子疼,你不知道,我有胃疼的老毛病。”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不早说呢。常云昇委屈巴巴地说:“我是想看看,你能有多紧张我,谁知你就直接来了一针。”我尴尬地笑着,将银针放到一旁,脸上直发烫,我低了头,说道:“对不起。” 常云昇说道:“兰心堂从前,也是京中女子们追逐的对象。” 我有些诧异,兰心堂确实是风流,是一股阴郁温柔之中,不自觉流露的风流。我随口道:“那是她们没眼光,若是我,宁肯选秦有时,也必不会要兰心堂。秦有时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常云昇笑了,说道:“可是你看他的眼神——” 闹了半天,是在纠结我多看了兰心堂几眼啊,我已经算是克制了嘛。我确实喜欢欣赏美男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时间,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常云昇这是吃醋了吗?真是莫名其妙呢。 第224章 凤娘之死 月行山已经在宫中三日了,还没有出来。而月夫人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就连常云昇都不知道最新的状况了。 我也由一开始的淡然,感觉到了紧张。但是又转而安慰自己,月行山是国家栋梁,月夫人也未必糊涂到真的去做那等事情,现在也只是还在调查而已。 府上众人也是乱糟糟的,各房每日都在议论,觉得此事越来越严重了,府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惶惶,有些甚至借着出去买菜或当差的当儿,就不一去无影踪了。 月溪玉自打回到月府,就天天哭丧着脸,跟丢了魂似的,一端起饭碗,就说想孩子。本来众人心情便不好,一见她这副样子,更觉得晦气。月溪玉也越发不出门了,常常待在她出阁前住的院子里,埋头做一些针线活儿。 还好有陈宣丽陪着,她话多,也爱笑,才使得沉闷的空气活泛了一些。莲生当然话也多,但胆子太小了,总是一惊一乍的,出了这档子事以后,莲生更是天天都问我,说我们会不会死啊。 我要将她放出府去,她又不肯,说相信夫人的清白,又说常云昇都没有舍弃我,她怎么能丢下我呢?那样她以后还怎么见长勇和常云昇他们呢? 但是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想逃。我想了又想,我是穿越过来的,白白丢了一条命,可是不划算。但是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又回不到现代社会,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朝廷的势力范围啊。不过,若是回到云水窝,那可是深山老林,再往更深处走,外人倒真的未必能找到。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心里想着,万一我真是逃不掉了,秦有时的腿,我始终不放心。 于是,我将陈夫人送我的那两本药书,拿给了常云昇。常云昇吃了一惊,说道:“墨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这些的。” 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看不懂,不过,你有空的时候,就把它们带到云水窝,拿给秦有时。我怕我没有机会拿给他了。” 常云昇一听,说道:“墨渊你说什么胡话,书还是你自己带给他吧,或是等这件事情过了,我再带给他。难道你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 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我放不下的可太多了,但是其他人,我都改变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了,只有这两本药书,对于秦有时的伤,应有很大的帮助,我自然要记得了。这个常云昇,到现在还在吃醋。 我笑道:“你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的呢?我只是让你把书带给他,又不是说我明天就要死掉了,我现在走不开,要是能走得开,还用得着你吗?” 常云昇连忙接过药书,笑了起来,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啊,我也走不开啊,你别说不吉利的话行不行?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我又说道:“你也不必天天往我们府上跑,倒没得让人说闲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连累到你。自然你是不怕被连累的,但你还有一家子人呢。” 常云昇听罢,又皱起了眉,说道:“墨渊,你这样把我往外面推,我偏不。你说的话我都听,除了这件事。你若是想要推开我,除非我死了。” 我一听,更吓了一跳,连忙骂道:“你这个人,刚刚还在说我,自己却如此不知忌讳。” 他又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他说道:“我明天还来,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带过来。对了,云山又做了新的糕点,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低头笑了,没有说话。常云昇看着我,傻傻地笑着。 常云昇的心意,还是令我很感动的。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地说要我,从前我脸上顶着胎记时,他不弃我,反而视我为知己,而现在,月府有难,他却跑得更殷勤了。这样的人,有情有义,倒令我觉得惭愧。 在看到兰心堂对阮玉琴无微不至的宠爱时,我还觉得常云昇有所不及。但现在,我忽然明白了,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不同的。兰心堂是将阮玉琴像婴儿般宠溺,但常云昇不是兰心堂,我也不是阮玉琴,为什么要羡慕别人呢? 常云昇也没有闲着,他也派了手下,暗中调查凤娘的事。凤娘靠着芳水阁,这些年挣得家大业大,这不查不知道,查了才知道,凤娘居然还养着两个美男子,打扮得妖妖娆娆,皆才二十岁。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凤娘就有罪,或是无罪,那两个美男子在和凤娘相好的同时,也和京中另外几个贵妇人有来往。其中有一个贵妇,身份了得,那两个美男子,也只关了两日,便被放了出来。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凤娘畏罪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惊了,却又好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不知道,凤娘临死前,还招了什么。我的心都提了起来,又有些忱惜,那么漂亮,那么潇洒,又那么有钱的一个女子,也算是商业奇才了吧,却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她留下那么多钱,还有芳水阁,偌大的家业,又会落入谁人之手呢? 府内更是议论纷纷,那些丫环婆子做事也懒怠起来,连院子里的地,都扫得不那么干净了。各房的夫人,妾室,成天在府里无事,除了在屋里清点自己的首饰和财物,便没有别的事了。 倒是端姨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天天侍弄着她的药草园子,和月秋秋跟没事人一样,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看到她们,我又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 我觉得自己也该把后面的事想好。万一月府的人真的被流放了,据他们说,本朝流放人员,一般有三个地方,一是南岭,乃南蛮之地,湿热多瘴气,二是西关,荒凉多沙漠,再有就是极寒的北原。每一个地方,都不是人待的,去者十有八九丧了命。 我想着,若是真的去了那些地方,我得做一些准备。别的不说,那些地方容易得什么病,我得提前应对,总之不管到了任何地方,我都要活着。这样一想,我又振作起来了,开始研究起了不同的药,准备做一些药丸备用。 月晓娟还是天天捣鼓她的糕点,做好了送给府中众人。月老太太特别夸赞了她,说她做的点心,比宫里的还要好。 月晓娟第一次受到月老夫人的夸赞,乐了半日,劲头就更大了。月晓娟却不再给常云山送糕点,我明白她的心思,她心里的不安,我也深有体会。一个人担惊受怕,虽然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心里面,不会觉得愧疚。 第225章 失眠的夜晚 已经是第四天了,月行山还没有回来,月夫人也没有回来。而大老爷和二老爷,这几天也没有上朝了。月府虽然是人心慌乱,却又透出一种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现在已经不是夫人清白不清白的问题了,现在的关键是,朝廷相不相信月夫人是清白的。 又听说,长公主最近也常在宫中走动,还和皇帝商议,要对叛国者加大惩戒力度,从前就是对他们太宽容了,所以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屡禁不止,不少官员,商人,为了私利出卖国家,长此以往,后果难以想象。所以即使月行山是堂堂大将军,也不能因为军功就有什么不同。 我为求心安,和陈宣丽跑出去,找人算了一卦。那算命的说了,今年我的运势不错,有吃有喝,还能心想事成。 我一听,终于笑了,又赶紧算姻缘,陈宣丽在一旁直笑,说道:“墨渊,都啥时候了,你还算什么姻缘啊?你不是和那个将军挺不错的嘛,与其相信别人的话,不如依自己的心意行事。” 算命的老汉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小姐火气好大,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是姻缘,还是别的,大抵如此。” 陈宣丽不以为然地说:“我只知道,人定胜天。” 算命老汉也不恼,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姐这样的性情,倒不适合姻缘,却适宜外出闯荡呢。” 陈宣丽好像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讥讽之意,反而得意起来,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姻缘呢,我只信我自己。” 我也觉得好笑,身在古代的陈宣丽,倒是坚决不信算命的那一套,而我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却反而喜欢找人算命。 我将钱给了算命的,陈宣丽还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在意,说道:“宣丽,听姨娘说,你平生最怕的,便是鸡了。” 陈宣丽脸一红,拉我走了,边走边说:“唉呀墨渊,你不要笑我,我是小时候被鸡啄过,可是我连野猪都杀死过呢。” 看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呢。我一边笑,一边对陈宣丽说道:“天天在府里待着,也不得好睡,不如我们买一些吃食,晚上回去,边吃边说话。” 陈宣丽很是赞同,我便与她买了一些果子和酥饼,我们回了府,简单地吃过午饭,又睡了小半日,等到黄昏之时才醒来,精神饱满得很。朦胧的天光里,一钩新月爬了上来。我才发现,满眼都是青绿,早就没有了残花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人无事皆待在屋里,各有各的消遣法子。几个姨娘在屋子里打牌,赌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下人们也懒怠了不少,做事无精打采的,一副末日将临的惶惶之象。月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总是在祠堂里烧香,祈祷早些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夜渐渐深了,我将月晓娟,还有月秋秋叫了过来,至于月锦端就不必叫了,她现在每天都在胡吃海喝,动不动就拿下人发脾气,一会儿又在收拾东西,好像是要准备逃跑了。 但是,她没有去处,收拾一阵,她又开始摔东西,她的丫环就跟在后面,主仆俩一个砸,一个捡,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月府,我和月晓娟与月秋秋的关系最好,当然想多和她们说说话。 已经入夏,夜里却是清凉,月秋秋还穿着夹衫,月晓娟则已经是换了单衣,陈宣丽换了我的衣裳,又略梳妆了一下,倒也不像往日那般土气了。莲生白日吃坏了肚子,却早早歇下了。 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胡乱地说着话儿。月秋秋叹道:“我从小长在这府里,也难得出门,却也遇到两三回这样的情形了。不知这一回,会是怎样呢?” 陈宣丽看着瘦弱的月秋秋,诧异地说道:“秋秋,看你弱不禁风的,想不到居然如此有胆色,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月秋秋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泛起了红晕,她在府里,见生人的时候少,平时看上去有些清冷,但一有人夸她,她总是会害羞。陈宣丽叹道:“我姐姐也是弱弱的,但心里没主见,是真的胆小,可是秋秋心里有主意呢。” 月晓娟也说道:“秋秋要不是一身的病,也能做好多事呢。像我呀,也只能如此了,也因为从前的一场病,服了些药,人长胖了些,走到哪里,都不出众,从小也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玩。我除了做做糕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说着说着,她们便提到了阿英,我便讲起了阿英的经历,阿英不过是一个孤女,如今却在军中担任要职,是常云昇手下的得力干将,陈宣丽一听此事,顿时来了兴趣,听得十分专心。 末了还问我阿英现在在何处,我告诉她阿英如今不在雍城,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陈宣丽说道:“等她回来,我便去找她。我也学了功夫的,多年来也一直想出来闯一闯,这位阿英姑娘能做成的事,我想我也可以!” 我一点也不怀疑陈宣丽的信念,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已到及笄之年,不考虑婚嫁之事,却想着从军,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只怕陈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屋子里烛光似水流淌,窗外月亮皎皎,我忽然觉得,这烛光也是多余的了。便吹灭了烛火,一时间,众人都叹道:“好美的月色!”月光从窗户外流泻进了屋子里,大片大片的,驱散了黑暗,让人心安。陈宣丽忽然说道:“你们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怔了怔,望着外面的月光,我最想做的事?当然是嫁给常云昇了,但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只低了头,月秋秋笑道:“墨渊姐想早日和常将军成亲呢。” 我没有反驳,陈宣丽说道:“墨渊,嫁人未必是那么痛快的事。不过,我祝福你。”她的眼神里是不理解,但是她一定想到了白天我们的对话,觉得还是有必要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月晓娟笑了笑,说道:“我最想做的事,一是做糕点,二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糕点。我是没什么志向的。” 月秋秋笑得咳了起来,靠在我身边,柔声说道:“我最想做的事,其实天天在做,就是和母亲相守,一日三餐,身体无恙。” 陈宣丽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月秋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你是有福气的,你的母亲,也是有福气的。” 又说了一阵话,端姨娘过来了,是来接月秋秋回去睡觉的,还带来了外衫,给月秋秋披上,她的笑意融化在月光里,连影子都温柔极了。 她说道:“秋秋,你困不困,你的身体越发好了,熬夜的功夫,比为娘可是要厉害多了。”端姨娘一行说,我们跟着一行笑,目送着她娘儿俩离开了。 我们又说了一阵话,谁知陈夫人也来叫陈宣丽了。宣丽说道:“娘,我还不困呢。您早些歇着吧。” 陈夫人说道:“你这孩子,压根不拿自己当客人,娘想同你说说话,你倒好,把娘撂在一边了,只顾着自家快活。” 我连忙拿起一块酥饼,往陈夫人嘴里塞去,陈夫人笑着说道:“这么好吃的酥饼,雍城的东西,果然不一般。” 送走了月晓娟和陈宣丽母女,我准备洗洗睡了。忽然,有人破门而入,我吓了一跳,却见月锦端黑着一张脸,十分不满,责备我道:“月墨渊,你又背着我吃好东西了!” 我连忙将酥饼奉上,月锦端说道:“也没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她们都走啦?”我点点头,月锦端对我说道:“我是你亲亲的姐姐,你居然不叫上我!” 我不慌不忙地说道:“听说姐姐爱上屋里砸东西,我这屋子里也没几样东西,怕禁不得你的毒手啊。” 月锦端不依不饶,不肯走了,说是要和我一起睡,她越想越害怕,靠砸东西已经不行了。她抱着我的手,说道:“墨渊啊,咱们一起睡吧,你一个人肯定也是怕的。” 于是,月锦端不管不顾,就躺在我的床上了,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打鼾声。 去,她不是说害怕吗,怎么能拥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的?我看着月光中她熟睡的脸,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于是,我又失眠了。 第226章 月府被查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之中,却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莲生虽然还不大舒服,却也早早起床了,来到门外叫我,说是有朝廷的官兵来搜查了,让各房各院的人都到前院候着,等搜查了再说。 我与月锦端一头雾水,却也急急忙忙地起来了,还顾不上梳洗,便跟着众人去了前院。 果然见一队官兵,身着铠甲,那威风凛凛的架式,好像是来镇压造反的呢。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他们便匆匆又有序地进入了各个院子里,开始搜查。 我们皆在院子里站着,好巧不巧,这时天下起了雨,众人开始慌乱。为首的官员站在前面,面无表情,说道:“你们且好好站着,这一点点雨,要是将来流放到外地,可就不是淋点儿雨这么简单了。” 月老夫人拿起了拐杖,指着他骂道:“小兔崽子,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这里要是有人一个出了事,小心你的狗命!” 那人皮笑肉不笑:“我等只是奉命来搜查,可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既然都是嫌犯,这样待你们,已是客气的了。不过老太太,您不一样,年纪大了嘛,小的可以理解。要不这样,您去屋子里歇着,也算是尊敬老人家了。” 月老夫人冷不丁一记拐杖敲到那人腿上,骂道:“你也太小看你姑奶奶了,你给我记住!到时候饶不了你!” 月秋秋被端姨娘搀扶着,已经开始咳嗽了,面色惨白,端姨娘连忙求情道:“官爷,你行行好,我这女儿素来有疾,不可淋雨,让她到里面避避雨吧。” 那人高傲地昂着头,看也不看端姨娘,说道:“这位夫人,你家老太太都能撑得住,一个年轻人淋雨怕什么,若都怕淋雨,都放你们进屋里,到时候你们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我也不好看啊。” 雨点子越来越密了,我皱着眉头问那不可一世的官员,“大人,这搜查要到什么时候?” 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可说不好了,可能是一两个时辰,也可能是半天一天,甚至到明天后天。” 端姨娘急得不行,忽然她跪在了那人面前,苦求道:“官爷你可怜一下我们母女吧,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月秋秋一把抓住了端姨娘,气若游丝,半闭着眼,说道:“娘,不要求他,我顶得......住。”端姨娘眼里含着泪,说道:“秋秋,傻孩子,别说了。” 我搀扶着月秋秋,一旁的陈宣丽怒目圆瞪,终于忍不住骂道:“真是没人性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门外有响动,只见常云昇带着长勇,还有一队人马进府来了。这边搜查的官员吃了一惊,却叫嚣道:“常将军怎么来了,是要协助办案吗?” 常云昇见众人皆立于雨中,苦不堪言,顿时怒气冲冲,下令道:“所有人都进屋去,张大人,圣上现在命我来查看你搜查进展如何。圣上可从来没有说,要你虐待月将军的家人!” 那个被叫作张大人的官员冷笑道:我如何虐待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能怪我?向来搜查皆是如何,便是天上下刀子,也只能认命!” 常云昇说道:“圣上有令,怕张大人忙不过来,叫我带人来,和你一起查办此事。”常云昇挥一挥手,长勇便带着人火速去了内院。 常云昇走到我面前,虽面色平静,眼中却露出几丝怜意,说道:“你带着他们都进去,这里有我。” 我赶紧扶着月秋秋,往屋里走去,众人也跟在后面。月秋秋的咳声更重了,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只见我的袖子上,染上了一丝殷红,我大吃一惊。 抬起头来时,正撞见端姨娘悲切的眼神,我们皆沉默着,一左一右扶着月秋秋,不敢说一句话。触到月秋秋的手腕,她的脉搏越来越缓,我的眼眶也湿了。 常云昇来了以后,姓张的也没有搜查多一会儿了。他们带走了一些东西,说要回去好好看看。好像是书籍图册之物。 常云昇过来时,众人在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小声议论着,而月秋秋已经昏迷不醒,端姨娘含着眼泪,轻声呼唤着女儿。 众人听说搜查的官兵都撤走了,连忙各回各院,换衣裳去。我帮着端姨娘将月秋秋送回了屋子,端姨娘小心地为秋秋换衣裳,当她脱下月秋秋的外裳时,我才发现,月秋秋瘦得不成样子了,平时穿了宽大的外衣,倒还不是特别明显。 我赶紧去为月秋秋煎红枣姜汤,再看看可不可以配点别的方子。端姨娘寸步不移地守着月秋秋,好像生怕离开一步,心爱的女儿就撒手而去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常云昇来找我,说张大人一向和长公主来往密切,他此番举动,也是长公主在皇帝面前的进言。好在太子沧霖站了出来,说证据不足,怎可胡乱定罪,皇帝为了彰显仁德,便命常云昇过来看看。 这时,我发现常云昇的袖子里,有一些鼓,我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常云昇怔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我还得进宫去复命,只怕那张大人又会在长公主面前一顿乱说。” 我担忧着月秋秋的事,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我点了点头,又找了一把伞给他,说道:“若你有时间就多来看看吧。” 常云昇有些不解,外面雨声愈密了,我感觉这个世界是那样的不真实。我说道:“我有些怕。”他听后,眼神更亮了,我犹犹豫豫地,没有说出下半句来,我怕秋秋出事。这一次,我的预感很不好。 常云昇微笑道:“别怕,有我在。我会常来的。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说罢,他转身走进了茫茫雨帘里。 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慌。我赶紧回到端姨娘院子里,还未走进屋子,在风声雨声里,却好似听到了端姨娘无奈而揪心的哭泣。 第227章 月夫人究竟是不是叛国贼 第六天了,我已无心再担忧月行山和月夫人了,眼下月秋秋病重,气息奄奄,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 我与端姨娘用尽了自己所会的,但起色不大,这一次月秋秋的病情来势汹汹,恐怕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我整日待在端姨娘的院子里,府里却又出了事,朝廷居然派人,将陈夫人抓走了。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方寸大乱,陈夫人不过是月府的亲戚,他们这是想抓谁,便抓谁了吗? 我看着面色惨白的月秋秋,心中一片疼痛,我几乎一夜未眠,煎了几味药汤,自己却也不知,应该选哪一种才有效果。端姨娘叹道:“墨渊,你也不必费事了,去歇着吧。” 我听说陈夫人被抓走了,而陈宣丽也很快来找我,十分焦急。我想到既然常云昇自然知道得多一些,去问问他,自然是没错的。 我便要去找常云昇,陈宣丽说什么也要跟我一起去。但我们来到将军府,却并没有见到人。只有常云山在,常云山一见我,便向我询问月晓娟的情况,却又多看了陈宣丽几眼,说道:“真像。” 陈宣丽有些没好气地说:“像什么。” 常云山说道:“这位姑娘,长得真像阿英啊,看起来脾气也不大好。” 陈宣丽一听常云山将自己和阿英比较,顿时又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却仍是昂着头,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常将军的什么人?怎的如此无礼?” 我连忙叫住了他们,常云山笑了起来,也知道我的来意,直说常云昇不在府上。正在此时,应知天过来了,他应该会听说一些内幕吧。 应知天见了我,又看了看陈宣丽,我说道:“放心,我表妹,可靠的。” 应知天说道:“月夫人这桩事,本来也不是十分棘手,虽然月夫人与凤娘来往甚密,但京中贵妇与凤娘结交的人也不少,要是一网打尽,也太好笑了。 不过,居然他们查到了,月夫人曾经在芳水阁拿走过一千两银子,而这笔钱财,却到了一个姓陈的人手中,而最可怕的是,刚刚又有消息出来,这个姓陈的,居然真的和梁国人私通,只是,他已经死了。” 我和陈宣丽听后,面色凝重,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见过心儿和陈老爷的交易的。可是月夫人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给自己的姐姐拿这么多钱吧?陈宣丽也说道:“我爹是爱花天酒地,但他怎能做出这等事呢?” 应知天又说道:“现在月夫人是无法解释,她为何要拿出那么多钱给姓陈的。姓陈的已经被查明是叛国者,月夫人拿那么多钱给他,必然也是有所图谋,而芳水阁和凤娘也都跑不掉。” 我越听越怕,真怕这一切都是真的。更何况,现在陈老爷和凤娘都死了,月夫人再怎么解释,也很难自证清白了。再说,这一次,连长公主都很看重这件事,全程盯着,可如何是好呢!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陈宣丽更是急得花容失色,秦有时说道:“月夫人一开始,打死不认自己给了姓陈的钱财,而那一千俩银子的来历和去处,月夫人又说不清。后来,果然在陈老爷的府上,找到了银子,还没有动呢。月夫人的处境更是堪忧了。” 陈宣丽着急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抓走陈夫人?” 应知天一愣,我忙告诉他陈夫人是谁,应知天看着眼前的陈宣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冒犯了姑娘,我不该如此不客气,但既然是关系姑娘父母的事情,自然陈夫人也要是被叫过去问一问的,陈夫人若是不知情,自然没有大碍的。” 陈宣丽看着眼前一脸沧桑,却语气温柔的应知天,说道:“公子不必抱歉,只是眼下如何是好呢?” 应知天说道:“你们是女儿家,还是回府里好好歇着,等消息吧。毕竟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你们在府上无事,便是对长辈最好的交待。” 应知天语气沉稳,神色中透出关切。我只得和陈宣丽又回去,临行之时,常云山再三请求我,一定要告诉月晓娟,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的糕点店已经做起来了,等此事一过,他们就成婚。 我们刚回到月府,却见月府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门外站了两名木头人一样的侍卫,披着铠衣,腰间佩剑,眉毛高耸,面色威严。 看来事态果然越来越严重了,我敲了敲门,门开了,开门的婆子一脸苦瓜相。我与陈宣丽默默走入府中,身后的大门又再次被关上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陈宣丽:“若我们真的不幸,被流放了,或是死在了这里,你会怎样?” 陈宣丽声音低低,但是很坚定地说:“我不会任人宰割的,大不了,决一死战,就是死,我也要拖对方几个人下水,才比较划算。” 回到院子里,我仍是心绪不宁,月夫人之事的最新进展,月府的人也都听说了,还有人赌运气,想从围墙翻出去,才走了不到百米,便被门外的守卫闻声而来,一刀毙命了。这下众人更慌乱了,有因为口角而打起来的,也有开始写遗书的。 我料想着,月夫人的事,刘妈妈应该都知道。我趁着无人之时,去找到刘妈妈,刘妈妈不肯承认,说月夫人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给了陈老爷一千两银子,是看在陈夫人的面子上,是借给陈家的,是怕陈宣妍的夫家退婚,这是借钱拿绷面子的。 我也问不出所以然了。看来就算是死,我也将死得不明不白的了。我心情郁闷,恰好迎面遇见月溪玉,别人都是灰头土脸,末日来临了一般,月溪玉经过这几日,倒是养得白胖了一些,她主动对我笑了笑,我们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说了一会儿话。 月溪玉说就算这次月府逃不过,她也高兴能和亲人团聚最后几日。若是躲过浩劫,她便回去和那男人 一刀两断,只是要将孩子争夺过来。 看来这人心惶惶的日子里,月溪玉倒是看得通透,她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倒令人有些心疼,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月家大小姐,已然成了无欲无求的寻常妇人。 果然女怕嫁错郎是真的,月溪玉当初为爱下嫁,如今醒悟,但愿也不算晚。 第228章 发现秘密 不能出府了,我想要获知消息的门路,也完全被堵死了。每天就真的只能在这大院子里,跟个游魂一样地飘着。 月秋秋还没有醒过来,端姨娘不分日夜守着,我有时候去替换一下,一向最喜欢吃东西的莲生,对美食也失去了兴趣。只有陈宣丽,时不时还在练武,我虽然想看看书,可是脑瓜子犯疼,真是看不进去了。 我闲得太无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一般。月锦端告诉我,月夫人有一间密室,一向都没有外人进去过。 据说里面都是上等的首饰,月锦端也只进去过两次而已,她说反正说不定以后都要充公了,不如咱们去看看,也拿一两件出来,万一有个变动,还可以留作后用。 我对她这样的提议毫无兴趣,都大难来临了,还管那些首饰财物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满脑子乱糟糟的,觉得月夫人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只是不知朝廷会如何惩罚呢,月行山守卫疆土有功,而月夫人却与贼人勾结,月府的命运,究竟会怎样?只能盼着皇帝大发慈悲了。 我还是被月锦端拉了去,我问道月锦端,“如果我们真的没命了,你会不会后悔,做了月府的女儿?” 月锦端骂了一句:“晦气,我正想着那密室里的蓝田玉钗呢,你能不能不要提醒我,我就快要死了!”说罢,她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原来,月锦端已经采取了龟隐之术,只要不去想,只要视而不见,能有一时的纵情享乐,就算得一时。 月锦端说道:“前两日我砸东西,也砸出了一些心得。只要痛快了,就是一时的痛快,也值得去做。你就不要再给我啰里啰嗦的了。” 貌似她的话,也有一些道理。月锦端说道:“前两日他们来搜查,也未必搜查到密室。若以后真的有难,咱们躲在密室里,或许也能多活几日。” 我与月锦端轻手轻脚,进入了月夫人的院子,刘妈妈平时都睡在偏房里,那日淋了雨,也染了风寒,早早便睡下了。 我紧紧跟随着月锦端,来到月夫人的卧室,只见月锦端移开了一架玉色屏风,然后对着地面的砖石敲了三下,那砖石忽然自己裂开,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洞。月锦端道:“下面便是密室了,咱们快些。” 我向月锦端说道:“如何下去呢?” 月锦端指了指下面,说道:“你没看见呀,那里有一架软梯呢。” 果然有梯子,月锦端纵身下去,很快,我便听到她叫我快些的声音。我迟疑片刻,也下去了。这密室虽然不大,但书架,梳妆台一应俱全,果真有不少饰物,首饰和宝物闪着光芒,密室也便能看得分明。 月锦端兴高采烈地欣赏起各种首饰来,又激动地往头上插戴。我也看了一阵子,却没有太大的兴趣了。心想这些饰物确实难得,但也没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吧。 很快,我们在密到的妆台后面,发现了许多银两,看来,这是月夫人的小金库了。 首饰皆是大大方方摆着的,但即使是在密室,那些银俩,也依然是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月锦端无意间触到了开关,我们是断不能发现的。看来月夫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我突然发现,月夫人的梳妆台里,有不少皮制的东西,触之凉润,嗅之芳香,有点儿像现代来的面膜。 我拿起一张,往脸上一贴,只觉得刹时那层薄皮便牢牢贴在了我的脸上,我连忙将它扯下来 。我忽然想到月夫人虽人到中年,皮肤却细腻爽滑,难道,这就是秘密? 我悄悄将那张薄皮放进了衣袖里,月锦端还在啧啧赞叹,把那些闪闪发光的饰物插满了头。 我觉得也没有意思了,又催了一阵,月锦端才恋恋不舍地跟着我离去了。我们费了一番力气,将东西按原样摆好,月锦端的衣袖里,却也藏了好几样东西。我说道:“你还是省省吧,若是咱们将来或被流放,或被杀头,这些东西也带不走的。” 月锦端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多拿一些,反正都是要死的,抱着珠宝,死得也痛快些。” 我还是懒得跟她说了,我虽然喜欢钱,但我的命更贵。我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存了一些私房,但想不到月夫人居然藏了这么多,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可又是天大的祸事。 我们从密室里上来,将屏风搬了回来,月锦端又在先前的地方拍了三下,砖石又和好如初。 夜已经深了,我回到了自己屋子里,莲生见了我,急急忙忙地说:“小姐你去了哪里呀,端姨娘在找你呢。” 我一听,心中慌了起来,直奔端姨娘处。端姨娘一见我,眼泪汪汪的,说道:“墨渊,秋秋这一次,恐怕真的挺不过去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我走到月秋秋床边,月秋秋仍阖着眼,半点反应也没有。我摸了摸月秋秋的手,凉凉的,我转过身,对端姨娘说道:“姨娘,我想和秋秋说说话儿,你先歇着吧。秋秋最爱听我讲外面的事了。” 端姨娘含泪点了点头,莲生搀扶着他,她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握着月秋秋凉凉的手,望着她苍白的巴掌大的小脸,说道:“秋秋,我给你说一说,我在云水窝的时候吧......” 我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说哭了,那时的我被人欺负,差点就想从崖上跳了下去。后来我说到了南风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到他,“那个南风遥,长得真的好,但是,也没有常云昇好看。” 倏地,月秋秋的眼角旁,滑落了一滴眼泪,眉毛却舒展着,嘴角也微微抽动着,好像也想和我说话。 我按着她的手,说道:“常云昇的身世,真是可怜,父母早亡,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弟弟......”说着说着,我又哭了。莲生回来,见到这副情景,十分诧异,让我说点喜庆的事。我想了又想,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喜事儿。 我穿越到这个朝代,好不容易去掉了脸上的胎记,有了互相喜欢的人,却莫名其妙就要掉了命,难道我不配这一切吗?莲生冲我挤挤眼睛,说道:“那你多讲讲将军的事。” 我又说起了常云昇,我又何尝不知道,月秋秋心里的秘密呢。我现在恨不得把常云昇本人拽过来,说不定月秋秋就能睁开眼睛了,说不定她就好了。 要是那样,我可以把常云昇让给她,反正我要嫁给常云昇,也不知何年何月的事。我的爱情太难了,而月秋秋的人生太苦了。 第229章 平安归来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月锦端也睡不着了,对着镜子各种摆弄,天快亮了,我们才倒在床上。 不一会儿,却听到外面的欢呼之声,又将我们惊醒了,我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又直摇月锦端。这时,莲生已经破门而入,语无伦次地说:“小姐,太好了,将军回来了,没事了!” 我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这就没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月锦端也被吵醒了,坐起身来,揉着眼睛,突然她直接蹦了起来,衣衫不整就往外面跑。莲生惊讶地说道:“小姐,怎么二小姐激动成这个样子?” 我和莲生走到门外,见月锦端跑向月夫人院子的方向,原来她是要物归原主了。月锦端昨夜拿了月夫人好几样饰物,要是月夫人回来,发现有人私闯了她的禁地,月锦端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儿,朝廷的赏赐先下来了,众人劫后逢生,跪了乌压压一片,山呼万岁。看着宫人抬进来的赏赐,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应有尽有。 前些日子的事,尽如一场梦幻。朝廷的人走后,众人一片欢呼,有人说笑,有人喜极而泣,月老夫人安排人赶紧忙起来,要为月行山归来接接风。 月府里,终于散尽了惨雾愁云,一片喜气。快到中午的时候,月行山回来了,先到了月老夫人面前。 月老夫人伸手抚摩着他,喜得老泪纵横,月行山笑道:“母亲莫要难过,儿子近日在宫中,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吃到了真正的皇粮呢。母亲当为儿骄傲啊。” 月老夫人眼含泪花,直点头,又忙吩咐大夫人和二夫人,“我儿自然是母亲的骄傲,快叫厨房多做几个行山爱吃的菜,赶紧准备上!” 一家子围着月行山,说说笑笑,一片和睦。过了一会儿,月行山说有些累了,想回自己房里歇歇,大家才散去了。 我百感交集,想着月行山既然已经被放回来了,自然月夫人和陈夫人也就相安无事了,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终于可以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一觉了。不过,一想到月秋秋,我的心又痛了起来。 端姨娘和月秋秋都不在这里,我马不停蹄地小跑到端姨娘院子里,对端姨娘说:“端姨,这下好了,我爹娘都是无罪的!” 端姨娘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悲凉。是啊,这一场风波过后,所有人都没什么变化,还可以照旧生活,但是月秋秋却快要为此赔上了性命。 我轻轻走到月秋秋旁边,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秋秋,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快快好起来,我带你出府去,南街有家冰水铺子,里面的冰里加了你最爱的玫瑰糖,你一定会喜欢。” 月秋秋的眼睛缓缓睁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墨,墨渊姐,娘,娘,”她仅仅是喊人,就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端姨娘马上过来了,我们又是喜,又是忧愁地看着月秋秋。月秋秋说道:“我,我没事的,就是想睡,你们守着,守着我。” 到了中午时,月行山还在书房里休息,饭都是送过去的,这些日子,他也一定是承受了极大的心理负担。据说皇帝的话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他打仗辛苦了,应该歇几日了。 于是他被安排住在偏殿里,一个相陪的人都没有,只有宫人远远地站着,一日给他送两餐饭,连话都无人可说,这和软禁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我过去看月行山,他正在书房里翻翻找找。我忍不住问他在找什么,月行山又说只是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想到处看看。又问我这些天有什么人来过没有。 我便如实相告,卢大人和常云昇都来过。月行山说道:“那卢大人是长公主的人,怪不得我这里丢失了一些东西,他们想着寻我的不是,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到了午后,月夫人和陈夫人也都被送回来了。月夫人的脸色很难看,看着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而陈夫人倒是一脸风轻云淡。 和月行山享受到了全府相迎的待遇不同,只有几人前来迎接月夫人和陈夫人。毕竟这桩事间接也是因月夫人而起,众人肚子里皆有怨气。 我还是觉得有些怪异,既然陈老爷是叛国之人,和梁国人勾结,那么陈夫人怎么能安然无事回来呢?月夫人回来后,刘妈妈也是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与月锦端上前,一左一右,也流着眼泪。 而陈宣丽扑到陈夫人怀里,大声唤娘,陈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缓缓推开她道:“你这孩子,还跟几岁的娃娃一样。” 月夫人很快就回了自己院子,这些日子她定也吃了不少苦,自然是要好好歇息一下的。陈夫人倒是精神不错,一听我说月秋秋快不行了,也便与我一同前去,看了月秋秋的状态,又替她把了脉,却默默无言。 陈宣丽焦急地看着陈夫人,陈夫人还是不说话。端姨娘淡淡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守着。” 我们便都退出门来,我是最后一个走的,刚掩上门,就听到了端姨娘低低的抽泣声,那一刻,我的心也揪得生疼,却没有勇气再回去。 不一会儿,朝廷的赏赐又下来了,众人皆面面相觑,上午不是刚赏赐过吗?众人跪在前院里,个个喜不自胜,觉得这一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宫人宣读圣旨时,众人却不解了,原来这赏赐不是给月府的,而是赐给陈夫人的,说陈夫人于国有功,当赏,赏的是一对珍贵的玉壶,这可比上午的赏赐重得多。陈夫人跪接了圣旨和玉壶,那玉壶的光映得她的脸也散发着好看光泽。 陈夫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功劳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方便询问。我一直盯着陈夫人看,她也不为所动。而当我回过头时,却发现陈宣丽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她好像并不为陈夫人感到高兴。这可更奇了。 整个月府,都弥漫着欢快的气息,只有端姨娘母女戚戚哀哀,还有陈宣丽也少见的沉默下来了。等到晚间,月府里挂起了红灯笼,众人皆到老夫人的院子里,陪老夫人吃饭,欢笑声不断。 只是一个下午,月夫人又容光焕发了,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和刚回来时判若两人。我忽然留意到,她头上戴的一支玉钗,正是月锦端昨夜偷拿出的那一支。这月夫人是去密室打扮了? 我实在没有胃口,一想到端姨娘,我就难过得吃不下饭。众人都好像遗忘了端姨娘母女,而二老爷对这个妾室和这个一身是病的女儿,素来也不过问,一边是烛火欢笑,庆祝劫后得新生,另一边却是泪洒床前,无人过问。 第230章 香消玉殒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府上宾客不断,月府热闹如昔。 常云昇又来了一趟,我兴冲冲地过去,却在月行山的书房外面,听到月行山问常云昇,“你可有从这里,取走一些什么东西。” 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然后听见常云昇低声而沉稳地说道:“我是取了一些东西,我曾请教过您当年的事,但是您总是避而不谈。” 月行山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和强盗,和贼人无异!” 我也觉得诧异,常云昇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呢?他居然借着搜查的机会,私自拿走月行山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让他们如此敏感。 月行山又说道:“我告诉过你了,当年你父亲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出征在外,意外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是我的好兄弟,当年长山那一战,死的人太多了。” 常云昇笑了一声,说道:“我一向是尊重您的,现在也是如此。我拿了您的东西,也已经带过来了,专程来归还,也在此给您道歉,但愿您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半点虚假。我也相信,闻名天下的大将军,一定不屑和我这个晚辈耍什么招数。” 他们的言谈间,怎么有着如此大的硝烟气息?一个个像吞了炸药似的,我根本不敢进去了,也不敢再听下去了,只是提起裙角,无言转身,一边走,一边却又犹豫着,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我刚准备回自己屋里,却听说月锦端被月夫人叫过去了,不一会儿,心儿又来叫我过去。我心中大叫不好,必是我们的事被发现了。 来到月夫人房里,月夫人脸上果然有怒色,斥责我们不经她的同意,便进了密室。但月夫人也不像往日那般严厉,对我们说月府是百年家族,历经了好几次大的风波,险些灭了族。 月夫人之所以会弄出一个密室来,也是为了不将所有的鸡蛋,放进一个菜篮子里。其实,府里各房都有这样的密室,只是不同的人那里,有不同的用处罢了。 这也是月府各房当家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月行山的书房里,其实也有密室。月夫人说道:“我只是放了一些首饰,一些财物,你父亲常年征战,总是顾不上家,我也得未雨绸缪啊。” 月夫人的话也有一些道理。如果我有一间密室,自然也会用来存放最重要的东西。月夫人说道:“这密室的机关,我已改了,你们不是不可以进去,但需得我同意。” 我忽然想道,如果月行山也有密室,那他的密室里,会放些什么?月行山和月夫人,虽然是恩爱夫妻,也无一个妾室,但他们除了每月的三五日,都是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里。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常与夫人同榻,但有一屋子的漂亮女人,倒也可以理解呢。 月夫人在自己屋子里时,眼里总流露出悲伤,又取下头上的蓝田玉钗,放在手里,反复地摩挲着,说道:“你们回去吧。” 我与月锦端出了月夫人的院子,我忍不住问月锦端:“二姐,那支玉钗是什么来历,好似娘喜欢得很呢。” 月锦端小声说道:“那是凤娘送给她的,记得那年,凤娘送给了她一支玉钗,而她也送了凤娘一支紫金簪子。娘素来最讲究排面,最爱面子,却有凤娘这一个靠做买卖发家的朋友,也是怪事。” 凤娘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带着污名,这对月夫人的震撼,一定也是很大的。月锦端继续说道:“听说凤娘死也不肯招,只肯承认自己和卢大人是情人关系,被生生打死了。” 我听来都觉得惨。那样爱美的女人,也算一个人打拼出了一片天,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我又去看月秋秋,月秋秋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精神恍惚,人也很虚弱。见到我,月秋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说想坐起来,我和端姨娘便扶着她半坐着,月秋秋说道:“我想梳头。”她口齿清晰了起来,倒吓了我一跳,我劝她道:“秋秋,等咱们好了,再梳好不好。” 月秋秋却不肯,说道:“我睡了好些天了,总是这样蓬头垢面的,难看得很。我想漂漂亮亮的。” 我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词穷了。端姨娘在我身后摇了摇头,柔声说道:“秋秋想要漂亮,这当然好啊。娘马上拿梳子过来。” 端姨娘拿来了梳子,亲自为月秋秋梳头,动作十分轻缓,月秋秋说道:“娘,我要洗脸,我还想擦些胭脂。” 端姨娘唤屋外的丫环烧热水,我说道:“我娘那里有顶好的胭脂,我去拿些过来。”端姨娘还想拦住我,我却已经跑了出来,才到门外,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去月夫人的院子。刘妈妈出门去了,丫环说月夫人在卧室。奇怪的是,我进了卧室,却没有看见人。我正想离开,却忽发奇想,月夫人该不会又在密室吧? 我轻手轻脚,来到屏风后,蹲下身,耳朵贴向地面,果然听见里面有动静。细细一听,居然是陈夫人的声音,她和月夫人正在说话。月夫人说道:“妹妹,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就没有半点悔意吗?” 我惊得差些叫出声来,原来陈老爷,果真是陈夫人杀掉的!可陈夫人不是姐姐吗?月夫人这是犯糊涂啦? 陈夫人淡然说道:“姐姐,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早就被他害死了,要不是为了取得他勾结梁国人的证据,获得更多的名单,我是断不会留他到如今的。” 我被吓得不轻,从她们的谈话中,我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原来当日,我的娘亲月夫人,其实是家中老大,自小脸上便有胎记,被众人嫌弃,而陈夫人是二女儿,生得貌美,受尽赞美。 偏偏陈夫人爱上了一个姓陈的穷小子,陈夫人为爱不顾一切,用尽办法,最终反抗不成。但是,有谁知道,众人以为是嫁给穷小子的大姐,却是二妹,而嫁给月行山的二妹,其实是脸上有胎记的大姐! 老大和老二悄悄换了脸,各得其所,过上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而陈老爷和陈夫人过了几年清静日子,陈老爷却被他的表弟暗害了,并且也换了脸。 陈夫人渐渐发现了这个秘密,却不戳破,她不能让心爱的人白死。自那以后,陈夫人便谎称染病,不能与其同房,还贤惠地为假冒的陈老爷纳了两房妾室。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脑子里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我从自己房里,拿了一盒胭脂,木木地走到月秋秋房里,却见陈宣丽正在这里,已经在配合着端姨娘,给月秋秋妆扮起来了。 月秋秋见了我,微微一笑,那么纯净,如同婴孩一般。我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似的,飞速地往外面跑。 我冲出府去,坐上马车,直奔常府。刚下了马车,在常府门口,正好遇见常云山,我急声问道:“你哥呢?” 常云山连忙指向身后,常云昇正望着我,我飞扑过去,拉着他的手,就将他拽上了马车。他们都惊呆了 ,常云昇不听使唤,机械地随我而行。马车上,我气息未定,常云昇笑道:“墨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示意他不要讲话,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常云昇坐在我身边,果然不吭声了,只是看着我,一副乖巧的模样,想问又不敢问。 当我将常云昇拉到月秋秋面前时,月秋秋的眼眸里,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光亮,轻声说了两个字,“真好。”然而很快,她的眼睛渐渐地合上了,她的手也无声地低垂,但她的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 我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端姨娘一边抹泪,一边为月秋秋盖上被子,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再和秋秋说说话。” 我们都离开了,那小小的屋子,盛放不下太多的悲伤。十六岁的月秋秋,还是走了,她这一生,太短了,她连走出月府,也没有几次,如今,她就这样,与世界告别了。 第231章 端姨娘离去 月府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气中,而月秋秋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等我再见到端姨娘时,她却是脸色平静,眼里好像连悲伤也没有了。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她的头发白了不少,她的声音,似乎一下子也满是沧桑。 按照月府的规矩,月秋秋这样的情况,是不能进祖坟的。二老爷的意思,是在祖坟圈子外,随便找一个地儿,将月秋秋安葬了。端姨娘却说要将月秋秋葬于城外的碧山下。 众人都觉得诧异,端姨娘又说道:“秋秋走了,我也没有留在月府的必要了。碧山有一处道观,里面的长玉居士,是我的故人,我早有去的意思了。” 端姨娘要离开?这下月府又炸开了锅了。但是众人也不太奇怪,毕竟月秋秋才是端姨娘活在世上最大的寄托,她一向厌恶深宅大院的生活,只是为了秋秋,才留在府中。 二老爷是没有意见的,这些年来,他和端姨娘也如陌生人一般,对于月秋秋这个女儿,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月老夫人听后,叹息一声,说依端姨娘的意思,但逢年过节的,还得回来小住,对外人只可说端姨娘痛失爱女,是去散心了。 月老夫人说道:“你一个人在道观里,生活定有难处,以后每月府上会派人送去些钱粮之物。” 端姨娘淡然地说:“多谢老夫人,但是不必如此,既然我是修行去了,吃些苦,也是应当的事。再说谢公山下有村镇,我可以采药换钱,也可以替百姓看病。” 月老夫人见端姨娘如此,也不再相劝了。整个月府,自然是我最舍不得端姨娘,可是我再舍不得,也没有用啊。端姨娘是铁了心要走,打算办了月秋秋的后事,她也就不回来了。 我却听到其他妾室议论,说端姨娘本来出自大家族,又经常为达官贵人的女眷治病,必然有不少积蓄,端姨娘既然要走,也应当把她的钱财分给众人才是。 端姨娘亲自打理起了自己的东西,我跟在她身后,收拾了没多久,也就是一些随身衣物,还有月秋秋留下的东西。 我们正在收拾着,秀姨娘香姨娘等人过来了,一边搭讪,一边跟着打转儿,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这个说:“姐姐,你这个瓶子好好看啊。”一会儿那个又说:“姐姐,这桌子上的是端砚吧?” 端姨娘听后,只是淡淡的一句,“若是喜欢,就拿去吧。”她们赶紧命丫环将东西拿下来,凡是能看得上眼的,都迅速地搬走了,简直像是来打劫似的。我 不由得皱起了眉,她们的眼睛四处搜寻,一会儿又嫌弃起来,“姐姐,怎么你用的眉笔,是这般粗劣的呀。”“姐姐,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起来的,妹妹们帮您一起清理。” 我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道:“要搜刮什么,等人家走了再来岂不是更方便?” 香姨娘冷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道:“墨渊,你怎的如此说自家长辈?果然是有人撑腰了啊。只是你那个常将军,要是愿意娶你,怎现在还不见动静?你那胎记虽然除了,其实说不准是弄了什么法子遮掩住的,你可要一辈子遮掩好才是。” 我听后气得咬牙,端姨娘说道:“墨渊有没有胎记,都是这京城里最好的医师,连皇后娘娘都夸她,谁又敢小瞧了她呢。” 香姨娘一下子服软了,说道:“可不是,只不过是妹妹见她年轻气盛,好心提点罢了。” 几个妾室在端姨娘屋里搜刮了一些东西,才叫叫嚷嚷地离开了。 端姨娘说道:“墨渊,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其实我早就有意,将这些东西散给众人,既然有她们想要的,自己取了去,我倒是省事了。” 端姨娘的屋子里,看起来愈发空荡冷清。端姨娘说道:“这院子的钥匙,我就交给你了,老夫人说了,只要我还在这世上,这院子便一直是我的。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是一些医书药书,还有那个药草园,也一并给你。若是你出嫁了,也记得有空就来收拾一下。若你不想侍弄那些花草,就命人将它们挖了,也可以卖一些钱。” 我越听心里越发难过。我拉着端姨娘,眼里含着热泪,央求道:“端姨,你能不能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端姨娘抚摸着我的脸,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啊。你觉得我应该留下来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用袖子揩眼泪。 端姨娘掏出手帕,为我擦拭泪水,柔声道:“墨渊你别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我这一生,向往的便是青山白云,什么京城,什么世家,什么富贵名气,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不是不懂得,只是觉得,乍然地她们都离开了,以后在月府,我就更加寂寞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再走进这个院子了。 三天后,月秋秋被葬于碧山脚下,原来那个地方,是端姨娘早就挑好了的。早在月秋秋几岁的时候,端姨娘就想好了,这些年来,她是如何过的呀,一边用尽心力救治女儿,爱女儿,一边却早就为她安排好了后事,眼睁睁地看着,她还没有真正绽放,就凋零在了最好的年华。 这天落起了小雨,好像天也在感伤。我与常云昇,常云山,陈宣丽,还有月锦端,月晓娟等人,送月秋秋到碧山。 这里栽满了桃树,而这些桃树,也是多年前,端姨娘请人种下的,山脚下碧水潺潺,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端姨娘的脸上,露着微笑,在月秋秋的坟前,柔声说道:“秋秋,你好好地歇着吧,以后再也不吃药了,喜欢吃什么,娘便给你做。” 我们都没有说话,月晓娟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放在了月秋秋坟前。常云山见附近的野花开得好,采了一束,我以为是要给月晓娟的,谁知他放在了月秋秋坟前,感伤道:“秋秋,晓娟总说你是世上最乖巧的女孩,可惜我还没有见过你呢。这束花你收下,就当是见面礼了。” 常云昇见状,说道:“云山,你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太唐突了。” 端姨娘笑道:“无妨,秋秋会喜欢的。”于是,这常云山来了劲,提议道:“我们都去采花吧,这地方空气好,花也开得很美啊。” 也不知怎么的,大家果然都去采摘野花,不一会儿,秋秋的坟前,遍是绚烂的野花,热闹极了。 直到黄昏的时候,我们才告别了端姨娘,回到月府。一路上,说起秋秋的早逝,不由得嗟叹不已。 第232章 月锦端的婚事 送别了端姨娘,我的心情十分失落。 回府后,却听闻了一桩喜事,原来是陈王府上门来提亲了。据说这一次,月府能如此迅速地脱难,陈王也出了不少的力。 陈王和月行山的交情虽然有几分,却也不算多深,在如此危难当头,却意外伸出援手,自然令人感恩不迭。 月行山和月夫人招待了京城最有名的周媒婆,有丫环早就递出话来,说陈王派人为自己的儿子求娶月府小姐。莲生也只听了一半,就跑过来一惊一乍地说:“小姐,不好了,夫人和将军要将你嫁给陈王的儿子了!” 我吓了一大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天下不来。我的意中人可不是陈王的儿子啊,月行山是知道的,应该不会答应周媒婆吧? 我心惊胆战,躲在外面观察,过了好一阵功夫,周媒婆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月行山和月夫人则跟在后面相送。看他们欢笑晏晏的模样,好像已经谈妥了。 不行,我不能同意这桩婚事,趁着现在,周媒婆还在,当场反悔了,一切便都不作数了。我略想了想,便不顾一切,冲到周媒婆面前,说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周媒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被唬得花枝乱颤,脸上的媒婆痣都快抖落了。月夫人见状,连忙喝斥道:“墨渊,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快快回屋去!” 周媒婆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说道:“这位小姐长得真是俊啊,怪不得陈王夫人让奴来说这门亲事了。” 月行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惭愧惭愧,这不是二女锦端,是小女墨渊。墨渊,还不快跟周婆婆道歉。” 我一听,弄错了,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都快忘了,月锦端还单着嘛。只是,怎么陈王夫人会看中月锦端呢? 月锦端并不是京中大户人家喜欢的类型,当然我也不是,所以没有长辈主动看上我,但月锦端又是如何拿下陈王夫人的呢? 我正在诧异呢,周媒婆已经告别了。我在人家面前如此鲁莽,该不会破坏了月锦端的好姻缘吧。待周媒婆走后,月行山对我说道:“你姐姐的婚事,自然应该早些定下来。陈王的儿子非锦端不娶,想来也是她的造化。”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陈东城啊。他和锦端不是死对头吗?两个人根本不对付,难道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月锦端? 不过,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月行山和月夫人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已经点了头了。我笑道:“父亲母亲,你们没有问一下二姐的心意吗?” 月夫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的意思,要问你们的心意,今天这个心意,明天那个心意。我与你爹的心意,才是最周全的。” 我感觉到,接下来的日子,又得鸡飞狗跳了。月锦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和陈东城不对付而已,怎么现在就要被他娶回家去,慢慢收拾。我作为月锦端的妹妹,自然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先告诉她,免得她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一路小跑,莲生跟在我后面也跑了起来,府里的人见如此,还以为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拉着我们询问。莲生没好气地对那个丫环说道:“拉肚子行不行?” 那丫环懵逼了,喃喃道:“主仆一起拉肚子?” 我找了一圈,才找到月锦端,她和陈宣丽正在园子里吃东西。是月锦端的丫环翠儿从外面买回来的小食,见我来势汹汹,月锦端连忙说道:“我刚刚才拿到的,想去叫你一起吃,还没有来得及。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倒是会挑时间呢。” 陈宣丽头上,又多了两样饰物,原来是月锦端早起遇见了她,看她头上连件像样的饰物都没有,月锦端便拉她到自己屋里,硬是给她插了好几样。 陈宣丽看不上,月锦端却硬要给她打扮,说我是主人家,你得听从我的,两个人差点没打起来,好在双方各退了一步。 月锦端还要给陈宣丽画上时兴的拂云眉,陈宣丽说了,除非月锦端愿意涂最深色的胭脂,她才肯画拂云眉。月锦端脸盘子较大,不宜浓妆,也便作罢了。 眼下两人正吃小食,吃得津津有味,我说道:“二姐,有一桩好事,你听不听?” 月锦端说道:“什么好事,我在这个家里,就没有 什么好事,从前雪城得了所有的夸赞,后来你也有了些本事,我这个老二,除了会吃喝玩乐,在他们眼里一事无成,便是有好事,也轮不到我。” 我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那个陈王的儿子,叫作东城的吗?” 月锦端刚将一片山药糕送到嘴边,此刻动作停了下来,说道:“你别来扫兴好不好,我管它什么东城西城,与我何干?那人讨厌得很,我要是见了他,总得骂他几句才舒坦。” 我憋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容易,以后你可以天天骂他了。” 陈宣丽也好奇地望着我,回头时珍珠流苏坠打在了自己脸上,她哎呦了一声。月锦端警觉地站了起来,东西也不吃了,说道:“你这丫头,说个话颠三倒四的,是吃错药了吧?” 莲生实在忍不住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见月锦端抓狂的样子,就像是落水的兽,虽然无辜,但还很凶。我说道:“周媒婆来府上提亲了,爹娘也同意了。你懂了吧?” 月锦端吃了一惊,整个人又坐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我在撒谎,她说道:“我才不相信,我和那人是冤家,他要娶我,不是自讨苦吃吗?若他敢娶我,我一定要带一把剑上,到时候剁了他!” 月锦端嘴里嚷嚷着,整个人却是方寸大乱。美食也没有诱惑力了,她带着翠儿仓惶地离开了。 陈宣丽对我说:“墨渊,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我见宣妍嫁人了,这么快,锦端也有了婆家了。除了嫁人,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我也回答不上来,想了想说:“若你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会盼着早点出嫁。” 陈宣丽叹气道:“什么喜不喜欢的,今天喜欢,明天也未必喜欢,更何况一辈子那么长。当初我爹与我娘,不也是恩爱夫妻吗?可我爹为了生儿子,还不是抛弃了我娘。亏我娘还经常给我们讲,他们曾经多么爱彼此。” 听到这里,我都想要告诉她真相了,那个死去的人,不是你亲爹啊。陈宣丽见我这副样子,眼神里有了狐疑,说道:“你有什么话,可不可以一起说出来呢?” 我连忙说:“当时的爱,自然是真的。你和姨娘是怎么回事?” 陈宣丽不肯承认,说道:“哪里有什么事,我们都好好的。” 很快,月锦端和陈东城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两个月后完婚,好事宜快不宜迟啊。月锦端死活不肯,在月夫人面前哭闹,又天天缠着月行山,又拖我去求情,但是都没有用。 月行山说道:“陈王府能看得上你,已然是烧了高香了,你究竟有什么不自在?”月行山一向温和,说出这么重的话,月锦端哭得更厉害了。月夫人也在一旁道:“我们真是为了你好。” 但月锦端还是哭闹不休,说月行山和月夫人将拿她来还陈王的恩情。月夫人便让我与陈宣丽去劝她。我们也不会劝人啊,再说,陈宣丽的主张就是,女子未必要结婚,而我素来拿这个月锦端没有法子。 我们便陪着她,她哭累了,就跟她说一会儿话。她有了精神时,又继续哭。陈宣丽就在她的哭声里练起了剑,而我拿来了药书,用东西将耳朵堵了,看起书来。 闹了几日,月锦端可能觉得,这样也不是法子。于是她趁我们不注意,从二楼跳了下来,正好莲生过来找我,月锦端砸在莲生身上,自己无事,莲生却骨折了 。我又多了一桩事,便是为莲生治病,也懒得理会月锦端了。她也怕死啊,若真的想自杀,那水池子够深,她不去跳,府里那些角角落落里,想找到毒药,也不是难事。 众人见惯了月锦端这样的行为,都不理论了,只是有些费耳朵。 第233章 陈夫人离开 这几日,陈夫人和陈宣丽之间,始终是怪怪的。甚至在饭桌上,陈夫人为陈宣丽夹菜时,陈宣丽都没有什么表情,而陈夫人为她夹的菜,最后都没有吃。 陈宣丽是一个爱说爱笑之人,从前和陈夫人也很亲,如今忽然有这样的举动,我猜想,可能是陈宣丽也想到了,是自己的母亲,毒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之前未必就没有怀疑过。不过,朝廷对陈夫人的奖赏,让她更是在心底,确认了此事。虽然陈老爷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毕竟有着血缘关系,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确实让人难以承受。 可我真的很想告诉陈宣丽,那个人,他不是你父亲,而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母亲这样做,只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但我想着,这种事情,我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说出口。陈夫人应该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陈宣丽解释的。 我只是在一旁提醒陈宣丽,“宣丽,姨娘是不是说了你什么,别和她置气啊。姨娘最心疼你了。” 陈宣丽听后,默默点点头,她也觉得,冷落陈夫人不应该,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同我在后花园里走一走,她说道:“也许我来到这世间,便是错误的。” 我见一向飒爽的陈宣丽,居然如此消沉,连忙安慰她道:“你可不许作践自己。你看你,会功夫,口齿又伶俐,多好啊,就算生在乞丐窝里,也有出头之日的。” 陈宣丽看了看我,说道:“我不是想要什么出头之日,我一向觉得,做人便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连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都根本做不到,我的心都快裂成两半了,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与她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来慢慢谈。陈宣丽才将心事告诉我,她从小有父亲,也像是没父亲一样,陈老爷天天在外面鬼混,但偶尔回家,还是会给她买一些喜欢的东西,还是会对她笑。 她曾经恨过他,但他死了,而且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却也是难过的。只是她发现,陈夫人居然是真凶! 我低声询问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你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叛国者吧?” 陈宣丽点了点头,哭泣起来,“所以,你说我是该恨谁?” 我不能说出更多后,只得说:“你要相信你的母亲。”陈宣丽说:“我怎么相信,她杀害了父亲,却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我甚至怀疑,她还瞒了我多少事。” 陈夫人的身上,确实有很多秘密,但我相信她的为人和品格。就冲着她不肯嫁入将军府,而愿意与心爱的人私奔,又凭着两人的力量,挣下了陈家那一份家业,我还是很佩服的。 原本她是一个绝世美女,她却换了姐姐的脸,金蝉脱壳,也才逃离了京城。而我的母亲月夫人,她才是那个生来貌丑的姐姐,她换了妹妹的脸,就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陈夫人为人淡然,月夫人却是喜爱炫耀,她们走在一起时,并没有姐妹间常见的亲密,客气是客气的,疏远也是疏远的。月夫人提起月锦端不日将嫁到陈王府,陈夫人便送上了一支金镯子作为贺礼,说这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月夫人笑道:“姐姐,哪里能要你的东西呢,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推辞一番,月夫人还是收下了镯子。 我在一旁看见了,那镯子可是十分贵重,陈夫人倒也真是大气。月夫人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姐姐应该留着,给宣丽当作嫁妆啊。” 陈宣丽立即说道:“那倒不必了,我是不嫁人的。嫁人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便都笑了,说这孩子爱说笑,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月夫人又说道:“姐姐不如让宣丽在这里长住着,京城的风水,自然是更养人的,我这里也有很多养颜的法子,不出一两年,将宣丽养得白白净净,就在京城挑一个好夫婿,莫要再回那穷乡僻壤了。” 陈夫人微微笑道:“宣丽这孩子,素来就不爱打扮,也不必劳烦妹妹费心,说到出嫁,那自然更不用费心了。” 陈宣丽却高声说道:“谁说我不爱打扮的,我可爱打扮了,只是没那个条件罢了。京城这么好,姨娘家的花园,都比我们整个府宅要大得多,姨娘成日家见的,都是贵人们,姨娘的话,又岂会有不妥的呢?” 我天,这陈宣丽的嘴,可真像一把刀子啊,刀刀扎在陈夫人的心上,陈夫人虽然一语不发,脸色却也变了。月夫人也感到很是意外,惊讶地看着陈宣丽,难道自己果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我知道陈宣丽的心事,连忙说道:“宣丽是个美人胚子,打不打扮都很好看的,至于嫁娶之事嘛,总是要看缘分的。” 正在这时候,月锦端哭丧着脸,从我们面前走过,翠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回过头来尴尬地笑笑。月夫人见此,十分不爽,待要骂两句,张开了嘴,却又停顿了。待月锦端过去了,月夫人圆场说道:“锦端要出嫁了,心里舍不得父母,这丫头!也是让人心疼。” 月夫人果然是会说话的,只是众人都知道,月锦端天天在府里闹,就是不愿意出嫁。月锦端素来不让人省心,居然有这么好的人家主动来求娶,月夫人说什么,也要把她塞进花轿里。 陈夫人说要回家了,月夫人再三相留,陈宣丽倒是乐意留下来,再住一段日子。陈夫人唤她一起回去,陈宣丽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只是说,回去也没什么事,在这儿住着舒服。 陈夫人是说不了自己的女儿了,但她的脸上,也没有太诧异,好像也知晓了陈宣丽的心事。 我趁陈宣丽不在的时候,对陈夫人说道:“姨娘,宣丽和我要好,我慢慢劝她来。”陈夫人勉强笑道:“宣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还是依了她吧。” 第二日,陈夫人便套了马车,准备回陈府了。我拉着陈宣丽,在大门外目送马车离去。陈宣丽的目光恋恋不舍,神色寂然。 我知道,她又在为自己的口是心非感到愧疚了。马车渐渐走远,陈宣丽还有些魂不守舍,进府时被门槛绊了一下。 我拦住了陈宣丽,对她说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其实你也根本不喜欢月府,是不是?” 陈宣丽说道:“我喜欢,怎么不喜欢了?你要赶我走吗?” 好吧,论起嘴硬,陈宣丽也是无敌了。我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第234章 伤心的月夫人 陈夫人离开了,陈宣丽的也显得很低落,话也少了很多。月锦端被勒令在成亲前都不许出府,月夫人是害怕她跑出去,又出什么乱子。月夫人又将心儿调到月锦端身边,在将月锦端送到陈王府之前,一丝都不可马虎。 月夫人也是觉得很意外,陈东城虽不是条件特别出众,但陈府的势力在京城也不容小视,陈东城本人也称得上大帅哥一个,虽然少些才情,但有家世背景又长得好,愿意嫁给他的女人,也是排起了长队。月夫人认为,是月锦端没有自知之明,月锦端糊涂,做母亲的可不能任这大好良机溜走。 月夫人上一次被带去盘查,回来后虽然强打起精神,但过了一段时间,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似的。也是,她每天用着从前凤娘给她的脂粉,用着用着,自然也就勾起了旧情。 月夫人自己无事时,在花园里采摘玫瑰,亲自动手做口脂。从前她来了兴趣时,也会做这些事,有时候凤娘来府上,她们还会一起做。 月夫人最好的姐妹,不是陈夫人,而是凤娘。她们到了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凤娘会为月夫人化最美的妆,月夫人能保持容颜,凤娘也传授了她很多经验。 我隔着玫瑰花丛,望见月夫人神情落寞,心不在焉的。我和月晓娟本来想采些玫瑰花,做一些糕点,给端姨娘送过去,见此状况,便悄然离开了。 月夫人在我和月锦端面前,是不会有这样柔弱的一面的,她只消瞪瞪眼,我们便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她在月行山面前,虽然是娇滴滴的,笑得很妩媚,充满了女人味,但最真实的她,月行山也是看不到的。 甚至,她几乎没有素颜出现过。我忽然想起来,月夫人的脸,其实也不是她本来的脸,陈夫人的脸,才是她的脸,我一想此事,便心里发慌。原来我脸上的胎记,多半是遗传月夫人的,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说不出的气愤。 明明是月夫人自己的原因造成,可是她不能接受有一个脸上长了胎记的女儿,小小年纪的我,便被送到了云水窝,说不定,她巴不得我自生自灭算了。 我的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担忧,我现在脸上是没有胎记了,但要是我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跟我和月夫人一样,脸上生来便有胎记,这可如何是好? 我这么一想,才觉得,这样的事情,我其实也很难接受。算了,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万一哪天我回了现代,我不必再做月墨渊,这里的一切,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自始至终,我觉得我应该在局外。只要不入局,很多事情都不会伤到我。我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太辛苦了,我不想像他们,我也不像他们,因为我知道,我还有退路。能回到现代社会,也是我的退路之一。 如果回不去,我的那些私房钱,还有云水窝,也便是我的退路。常云昇和月行山是为国为家,天塌下来也不退的,我不行,如果真的到了绝境,他们且成全大义,我就回去,做一个吃喝不愁的隐者。我知道我劝不了常云昇,他眼里有我,但不是满满的全是我。 什么样的,才叫心里全是一个人呢?我一边帮着月晓娟和面,一边暗自思忖,像常云山,看不到从前和以后,只有眼前的月晓娟,这就是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人。 还有那个兰心堂,痴恋着病榻上的阮玉琴,为了阮玉琴,甘愿先把自己扎成筛子,只为不让阮玉琴多受一分罪。 其实想回来,我觉得自己的思想,也和月夫人有相似之处。月夫人最重要的东西,是她的小金库,那么多私房钱,够她后半辈子逍遥了。 我也在努力攒钱啊,人来到世间,就是吃喝二字,都离不开钱。但如果有人对我很好很好,我也不在意把他养起来,挣钱的事,我一个人也能搞得定。 但是又有头疼的事了,常云昇不是用钱能搞得定的人。 芳水阁早就关门大吉了,凤娘也承受着不白之冤而死。月夫人的口脂做出来时,她精心地涂抹着,谁见了都会被惊艳。月夫人打扮得十分华贵,带着刘妈妈出了府,众人皆在想,月夫人必又去参加什么盛宴了。 谁知月夫人竟是去凤娘坟前祭拜了,过了两日,此事传开来,月府一片哗然。还有人拿着此事,在皇帝面前欲生事端。好在皇帝大度,说月夫人不知内情,被凤娘欺骗,是可悲可怜之人。 月行山回府后,不禁对月夫人发了火,说她是胡闹,差点又惹来祸端。月夫人却是毫不退让,说凤娘是她最好的朋友,凤娘也不是坏人,而是被冤枉的。 众人都指责起月夫人来,说月夫人是鬼迷了心窍,想要整个月府陪葬。月老夫人也不满了,让月夫人近日都不准出门。月夫人仍是一副我没错的凛然模样。这时的她,倒令我有几分钦佩了。 月夫人不得出府,也不准我们出府了。月夫人成天在捣弄着脂粉等物,把我和月锦端也叫去帮忙,她听说端姨娘院子里的月季开得好,便要我将它们都采来,一会儿又叫我们早起,收集池里荷叶上的露水,把我们支使得团团转。 更古怪的是,她还要我去祠堂里,找一些香灰来,我真是想不到,什么都可以添加到女子的化妆品里!月夫人这不是伤心成魔了吧? 谁知道月晓婵主动跑过来,要跟着月夫人多学学。月夫人给我们一人一只石臼,把各种花瓣放里面捣出汁来,说既然我们喜欢,她自然乐意多教一些东西。我和月锦端转过头去,带着恨意看着月晓婵,有一种把她也放进去捣几下的冲动。 又过了几日,忽然又传来了一个炸裂的消息。凤娘居然被平反了!月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哭又笑,完全不顾形象了。只是,芳水阁没有了。 原来的芳水阁被一家世代做脂粉的盘下了,新改了名字,叫作含笑铺。月夫人更是不满,说道:“芳水阁不仅是凤娘的心血,也是我的,我不能睁睁睁地看着它没有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月夫人连府都出不去。月老夫人成天派人盯着她,不准她再沾染任何买卖生意上的事。繁华了十年的芳水阁,说没有就没有了。 据说凤娘刚出事时,那些贵妇偷偷将芳水阁的东西打发下人,或是扔掉。如今,凤娘被平反,芳水阁的东西成了绝版,一时又被炒成了高价,都以拥有芳水阁的东西为傲。 月夫人这里,芳水阁的东西是最多的了。要是此时她愿意卖掉,也能大赚一笔。她又懂得不少,只要制作一支和芳水阁相似的口脂,都能卖疯啊。 第235章 阿英归来 月夫人天天在自己院子里,捣鼓那些化妆之物,做好了,就存放起来,也不敢送人,更不敢卖。毕竟凤娘的事刚刚过,她本也卷身其中,这太敏感了。 有时到了深夜,月夫人还在弄那些东西,为一支口脂加多少杏仁油而反复测试。有人说,月夫人这是魔怔了。 我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感受了。从前的月夫人,我只觉得是爱慕浮华,然而如今沉湎其中,也可算得上是性情中人了。 想来芳水阁不仅是凤娘的心血,也是月夫人的心血,月夫人和凤娘将心思花在这上面,定然也不只是为了图钱的。 可惜了,芳水阁也是有十多年的历史了。算起来,那是她们最好的年纪,开始做的事业。如今,芳水阁没了,凤娘没了,月夫人在深府之中,还能如何呢? 西北战事渐起,安定了一些日子,边境又开始有所动作了。月行山进宫更频繁了。这两年来,难得月行山常在京城。如今他也四旬的人了,想来也不会再安排他出征,毕竟江山人才辈出。 我却又感到不安起来,常云昇,常云昇年少有为,是最年轻的大将军,他说过要娶我的,但认识他以来,他也出过两三次征了,这样屡次出征杀敌,婚期却是遥遥无期。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陈宣丽在月府待了两三日,也并不自在。高门大户中,本来规矩多,陈宣丽又是最不喜被束缚的。 好在众人都格外迁让她,但是背地里难免有人议论纷纷,甚至连那起丫环,都说陈宣丽的不是,说陈宣丽又黑又土,穿的衣裳也丑,还不如府中的丫环,天天还爱出门,腰间佩着剑,男不男,女不女的。 陈宣丽也不喜欢身后总跟着人,吃饭有丫环跟着,出门也有丫环跟着,想做什么都不自在。 月夫人原是为了关照她,所以特地给她安排了侍候的丫环。陈宣丽大步大步地在前走着,那丫环跟得气喘吁吁,一迭声地叫苦,“陈小姐,陈小姐,慢一点儿。” 陈宣丽也算是这个朝代,特立独行的存在了。一点儿也不温驯,也不规矩,不高兴时便黑着一张脸,得意了便在府里飞奔。 便有人去月夫人面前告状,说陈宣丽吃饭的时候,打碎了一只珍贵的碗,陈宣丽在饮茶的时候,又磕破了杯子。月夫人淡淡地说:“一只碗一个杯子的事,能有多珍贵,她爱摔多少摔多少,我来赔。”来者也就悻悻而退。 从前月夫人是极讲究规矩的,我和月锦端要是干了这些事,必定被她反复念叨。我们便是走路快了些,说话声音大了些,月夫人都极不满意,觉得我们没个形象,将来嫁不了好人家。难道月夫人对陈宣丽分外宽容,是因为月夫人觉得,反正她这个样子,也嫁不了高门大户吗?或者是,月夫人看在陈夫人的面子上,不好苛责陈宣丽呢? 我想起我在陈府时,陈夫人对我和月锦端也是极尽包容的,陈夫人连自己最珍爱的药书都给我了。其实,要不是她们换了脸,陈夫人才是月府的三夫人,而月夫人就不知道会嫁给何人了。当她们看着彼此的脸时,会不会有一种命运交错的感觉呢? 端姨娘离开了,我天天去她的院子里,收拾一下药园,看见什么花开了,就采下几枝,插在瓶子里,放在月秋秋的房间里,对着空荡荡的床。 我好像看见了,月秋秋像从前一样半坐在床上,侧过脸来笑着,眼眸里带着光亮,说:“这花好好看啊。” 我有些想不到,我与月锦端皆不愿意和月夫人捣弄那些化妆物品,谁知月晓婵兴致大得很。她常常自己就往月夫人的院子里跑,月夫人吩咐她做什么,她便乐颠颠地去做。 二夫人不明白,月夫人是有什么魔力,将自己的女儿勾引了去,她见人便讲:“我这女儿,倒像是三妹生的了。一天天的,尽往三妹那里跑。” 月锦端见月晓婵殷勤得很,也颇是不屑,在我面前说道:“这月晓婵,长得一般般,还来弄这些,又不是买不起胭脂水粉,再说,她擦再多胭脂,也还是一张扁扁的脸。” 陈宣丽听闻,笑了起来:“锦端,你的话怎么酸不溜秋的。你自己要嫁好夫家了,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月锦端快炸裂了,但陈宣丽昂着头,浓浓的眉毛扬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月锦端咬牙说道:“宣丽,你不是不喜涂脂抹粉的吗?怎么帮着外人说话,我是你表姐哪。” 陈宣丽说道:“我没有帮谁啊,我自己是不喜欢脂粉那些俗物,可是别人喜欢,我绝不会多一个字。” 月锦端和陈宣丽到了一起,言语间总是互不相让的。月锦端想不到,到了自己府上,陈宣丽还这么咄咄逼人的。 月锦端在背后骂道:“看看她那个样子,黑不溜秋的,看哪个要她。” 我听到月锦端的嘀咕,便叫住已经走远的陈宣丽,月锦端连忙拉住我,说道:“墨渊你做什么?” 陈宣丽回过头来,笑得很是灿烂,我也笑得很开心,说道:“我是想问你,下午要出门不?” 陈宣丽乐得直点头,月锦端在我身边,恨恨地说:“你们都能出去,就我不能。这太不公平了。我快要死了,墨渊,你要是出去,去帮我问问陈家那小子,为什么就偏要和我过不去?我是不嫁他的,我一头撞死,也不能嫁他。” 我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两家都说好的事,我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哪里敢呢。我总不可能跑到陈王府,去找陈东城,人家铁了心要她,也不会见我啊。 月锦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忽然又说道:“墨渊,你那里什么药都有,不如给我一些特效药,待我过了门,给那家伙喂几颗,让他活不下来,看他打本姑娘的主意!” 这月锦端,心也太黑了吧。居然要将陈东城毒死?我说道:“这事也好说,我会给你准备的。” 月锦端又吃了一惊,倒退两步,看着我,如同看陌生人似的,说道:“你,你还真能做这事?” 我点点头,低声说道:“也不必真要他的命,就让他成天昏昏迷迷,不必缠着你就好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我能想得到,身后的月锦端,是什么表情。 其实,那个陈东城能看上她,我都觉得意外。陈东城也没有那么差的,两家也门当户对,月锦端自己又没啥眼力,当初喜欢上了一个间谍,就够离谱的了。如今有这么好家世的公子喜欢她,她还在挑什么呢。 虽然,比起丁海来,陈东城的长相,是要稍稍欠了点儿,但是,但是,人家不靠脸吃饭啊。 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了,阿英回来了。我激动得很,就要奔向常府,去见阿英,陈宣丽一听,比我还要激动,拉着我要一起去。她还有一些紧张,在马车上一直问这问那,说阿英会不会不喜欢自己,倒像是去相亲似的。 常云昇不在府上,阿英才回来,她比印象里更瘦了,却也更加精神了,颧骨微微突起,眼神中透出凌厉来,虽换上了女子的装束,却也让人觉得,不怒自威,非同常人。陈宣丽见了阿英,眼睛都挪不开了,我给她们做了介绍,阿英也很喜欢陈宣丽。 我们便在厢房饮茶,阿英高兴起来了,直接叫管家倒上酒来,三人痛饮了一番。她俩真是一见如故,我倒插不上嘴了。 陈宣丽也想和阿英一样,进入军中,打仗立功,阿英却说,这太苦了,你不要来。陈宣丽的态度很坚定,她从小习武,崇拜的人也是英雄豪杰。 我弱弱地问了一句:“姨娘会同意吗?” 陈宣丽一下子怔住了。陈夫人虽然让她习武,但应该不会让她去军中,像男子一样拼搏厮杀。 第236章 痴情的兰心堂 阿英告诉我,秦有时现在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腿脚已无大碍,她还递给我一个册子,上面是秦有时在病中所写下的,一些治病的法子。不仅有治腿伤的,还有其它的疑难杂症。原来他也没有闲着呢。 我拿起册子来,感觉十分亲切,马上便翻开看了几页。这时常云昇回府了,一见面,就将阿英好生夸赞了一番,说阿英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阿英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将军过誉了。陈宣丽也跟着站了起来。常云昇这才留意到,先是一怔,然后说到:“你们倒像是两姐妹似的。” 我还在埋头翻着册子,常云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说道:“墨渊,你看什么呢?” 我才抬起头,笑道:“这是有时托阿英带过来的,他写的东西,很好看的。” 常云昇的眼神立即不一样了,他凑上前来,扫视了一眼,阿英和陈宣丽见了,便悄悄地笑。常云昇马上说道:“阿英,你也累了,明天还要上朝,早点歇息吧。” 阿英却向陈宣丽笑道:“陈姑娘,你也是会武的,我现在闲得无事,不如去我院子里,咱们来练练手?” 陈宣丽一听,求之不得,两人齐声说道:“我们先走了。”然后肩并肩,昂首挺胸地出门了。我看他二人的步伐,都是那般齐整,连背影也和谐得很。我知道,从此她们是臭味相投了。 常云昇凑到我跟前,说道:“看的什么,我也想看看。” 我把册子递到他眼前,说道:“看吧,将军现在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啊。”我意味深长地笑着,常云昇的脸色微变,其实我是起了疑,他为何会趁乱在月行山的书房里拿东西,他又拿走了什么?他低下了头,翻起了册子,一面笑道:“原来秦兄是高人呢。” 我笑道:“将军也是高人啊。” 常云昇翻了翻册子,又问我秦有时的状况。他说其实也很想秦有时,若是秦有时痊愈了,还希望他回来,自从秦有时走了,他的身边便是冷冷清清的。 虽然有应知天,但应知天话少,他自己话也少,虽然还有长勇,但长勇终不似秦有时那么有趣。这个人,怎么还挑三拣四的。我当然也想秦有时快来,然而我担心,秦有时未必会回来。 看着我锁起了眉,常云昇柔声说道:“墨渊,你放心,秦兄会回来的。”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他呢,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回去看看,说不定我就不回来了。” 常云昇吃了一惊,说道:“墨渊,难道你真的,真的,”他憋红了脸,说话都艰难起来了。他又低下头,将那本册子翻来覆去地翻看着,好像在查找什么证据。我说道:“其实我和秦有时是有婚约的。”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不过,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因为脸上的胎记,难过得大哭的时候,秦有时确实这么说过。当时我也听了进去。 如果秦有时真的不回雍城了,我回去陪他,也不亏的。秦有时的脸,我是喜欢,那双狐狸的眼睛,最是诱惑人。只要他不开口,就很完美了。我们一起采药,行医,也是完美的结局。 常云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将册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墨渊,我不同意。过几日我差长勇回去看看,只要他好了,就赶紧回来。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他一辈子不出来了。他离了我这些日子,我也是不习惯。” 说闹了一阵,拉扯过来,拉扯过去。常云昇说道:“墨渊,你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认识你的时候,你温柔害羞,像个容易受惊的兔子。” 我忽然想到了阮玉琴,大约世间的男子,还是最爱这一种,来自江南的阮玉琴,温柔似水,眼睛里全是水,笑里也是水,整个人都如水一般。看她一眼,楚楚可怜,令人肝肠欲断。 于是我们又说到了兰心堂。常云昇突然对我说:“墨渊,心堂近日把自己扎得不成样子,流了好多血。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医治阮姑娘呢?” 我问道:“这个兰公子,真是爱极了阮姑娘啊,这世间的爱情,我也见过,还没见过这一种。” 常云昇又给我介绍起这对旷世恋人来。兰心堂不过是看了阮玉琴一眼,就发誓此生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后来阮玉琴又因为正室的迫害瘫在了床上,阮玉琴从来没有怨过一句,兰心堂便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好好守护她,若阮玉琴再受到半点伤害,他便不配活着。 我饮了一口茶, 笑道:“阮姑娘如此貌美,自然有人为她走火入魔。不像我这样,姿色平平。” 常云昇笑道:“墨渊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我看你至少有五分颜色,再说爱一个人,又怎是因她的容貌呢。” 常云昇说话不动听,但我相信他是真诚的。那双久经沙场的眼,偏透出孩童般的天真纯澈,好像这一刻,他就是一个不会撒谎,认认真真回答大人问题的小孩。 我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常云昇又对我说,让我开一些药给兰心堂,他把自己扎得太狠了,一身都疼,上朝的时候,连圣上都看出来了。 兰心堂看着柔弱,却还真是有勇气,估计就算 把自己扎成筛子,他也是毫不犹豫的。我现在开始怀疑,他有自虐倾向了。我说道:“开什么药,那是他自找的,我这儿也不是什么药都有。” 常云昇又笑道:“墨渊,不如还是你去给阮姑娘扎银针吧,你们也很有话聊呢。” 我才不想去呢,我与常云昇对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了,我和阮姑娘没什么可聊的。再说兰心堂又抠门得很,别人家请我去看病,总得表示表示,他倒好,不懂行情的哦。” 常云昇有些尴尬地笑了,说道:“墨渊,那是他以为,凭我们的交情,他若是给你钱财,便是拿我当了外人,你既如此说,我替他赔不是,我来替他给。” 我挥一挥手,其实也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不喜欢兰府那阴沉沉的氛围,也不大喜欢兰心堂。兰心堂偏宠小妾的做法,让我不悦。 常云昇却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还觉得我也应当感动一把。在我们的圈子里,妻是妻,妾是妾,这得分明白啊。一个男人,为了妾连命都不要,怪不得兰府的名声都不怎么样。 常云昇又整不会了。他说道:“墨渊,咱们别说别人了,咱们说说自己的事吧。” 他终于有一点开窍了,他要再说兰心堂,我真的要抬腿走人了。 阮玉琴的病反正是治不了,我也把扎针的技巧教给兰心堂了,相信以他对阮玉琴的痴迷程度,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创造奇迹。 我站了起来,笑道:“将军,我们的事,有什么事?”在常云昇心中,我是重要的,但有多重要呢?会像兰心堂那样,为了一个阮玉琴,天塌下来都不顾吗?我觉得常云昇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由得淡淡一笑。 常云昇说道:“听说你二姐要成亲了,还是和陈王的三公子?” 我嗯了一声,他还是不知道主题啊。我说道:“陈东城也算有才貌的人,家世也好,对二姐还特别上心,非她不娶。才见过两次面,便要成亲了。” 常云昇说道:“墨渊,再等一等,我就娶你。” 他要娶我的话,也说了好几次了。但我宁愿一次也没有听到过,八抬大轿就直接落到我家大门口。我知道还不是时候,但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皇帝不愿意他娶我,只是没有明说罢了,还说什么我们八字相克,最好晚婚,以免有灾祸。 常云昇又说道:“我给你一样东西。” 我懒懒地看着他,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把梳子,是一把新月形的玉梳。我笑道:“这梳子倒是做工精美。”他说道:“我见你发质有些干,我询问了管家夫人,说是用玉梳有好处,还有皂角,桂花油,都不错的。” 我含笑收下了玉梳,我自己倒还没有察觉的事,他却发现了。这一刻,我恨不得马上嫁给他。其实他和兰心堂走得近也没什么不好,他只要认定了我就是了。 阿英和陈宣丽回来时,我和常云昇有说有笑地饮茶,阿英对陈宣丽说道:“将军原来不爱饮茶的,只有和月小姐在一起,他才能坐这么久。” 我害羞地笑了。 我和陈宣丽想要离去时,阿英已经约了陈宣丽下次见面。常云昇感慨道:“这便是一见如故了。” 常云昇要我将秦有时的册子留下,我说道有什么可留下的,又没有别的话。常云昇说道:“你看,秦兄在这页的下面写了,想墨渊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常云昇又翻了一页,说道:“这一页,他写了一句,将军,我想你了。” 是的,秦有时将每一个人都问候到了,却唯独没有提到一个人的名字,南亭雨。 第237章 月行山的秘密 我带着陈宣丽回了月府,可是很明显,陈宣丽的心并没有回来,她自从见了阿英后,再和我说话,十句有八句,离不开阿英。阿英只是一个孤女,却成了常云昇的副将,而且已经有了不少战功,陈宣丽也跃跃欲试。 眼下便要做陈夫人的工作了。可是陈宣丽嘴硬,她说道:“我娘定是不同意的,我还是不问她好了。” 但陈宣丽说归说,无人处时,她却有些恍惚,心情又是闷闷不乐的。我知道,她这是在想陈夫人了。我便说道:“近日也无事,锦端也快出嫁了,等锦端出嫁,姨娘必会来做客,到时候咱们慢慢说给她听,想必也不是太难的事。” 陈宣丽好似也没有了主意,点了点头。但是她又说道:“阿英让我搬去常府住住呢,她说我这样的性子,在这里必然拘束得慌,我想了想,不好对旁人说起,还是罢了。” 她的话里有一些失落。我说道:“阿英待人最是热忱的。你若真的入了军,便能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只是你是真喜欢打打杀杀的生涯吗?” 陈宣丽点点头,说道:“自然是的,我定是投错了胎,本应是男儿的。” 张大人从月行山书房里,带走了一些资料,又送还了回来。想来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上。若是有,早就大做文章了。张大人亲自送上门来,对着 月行山赔礼道歉。月行山也知道他和长公主来往密切,也不多言。 月行山亲自过目那些资料,翻了好几遍,我从未见他的脸色如此凝重。我也是见张大人走了,特意过来看一看,谁知见月行山把那一撂东西翻来覆去地点检着。我说道:“有什么不对吗?父亲。” 月行山对我说道:“墨渊,在那几日,还有别人进入我的书房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您不是知道吗,常将军来过。” 月行山将那些书籍和手卷搁置一旁,坐在椅子上,长吁了一口气,看上去像是放松,却又透出无力的感觉。他的额头都沁出了细汗,眼圈泛黑,我这才留意到,他头上新添了不少白发。 我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有什么秘密,但我也看得出来,他活得也并不轻松。 月行山,不爱权不爱钱,当初皇帝坐稳江山,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也同样被猜忌。只是,身在朝堂上,今日功臣,明日叛党,也不算得稀奇啊。月行山也不是看不开的人呐。 月行山幽幽地说道:“云昇这孩子,心思是极细的。” 我说道:“听说最近他一直在查,当年他父亲真正的死因。” 月行山好像也不是很诧异,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读我的思想,他说道:“这些年来,他都在查。他之所以会选择从军出征,而且他常年驻守梁国国边境 ,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这些年来,他查到了什么呢?我说道:“爹,您当年和常伯父交情也不错,同为朝廷肱骨之臣,您知不知道一些内情呢?” 月行山侧过脸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了,他说道:“你常伯父是因为误信了小人,误入了敌军埋伏,被毒剑射中,治了几日,便撒手而去了。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啊。” 我从月行山的语气里,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我不是不相信月行山,而是觉得这事情真的太复杂了,月行山大可以讲得详细一些,甚至可以直接告诉常云昇,可是他没有。为什么没有,这其中的原因,就值得深思了。 我想破了脑袋,但是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忽然想起来,兰心堂的父亲,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将军,而且也和常云昇的父亲交好。既然这样,也许能从那里获得一些消息。 兰心堂对阮玉琴,应该是没什么秘密的,我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阮玉琴多接近,说不定能套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常云昇说了,兰心堂的所有事情,都会告诉阮玉琴。 既然如此,我的心中便有数了。我又听得家里的老仆说,当年,皇帝才坐稳位置没多久,梁国趁乱攻打,差一点打到了雍城。 而这个时候,三位将军挺身而出,那便是兰贵廷,月行山,还有常云昇的父亲。三位大将一出马,敌军连连败退,一直打到漆镇,把敌军赶了回去,连漆镇都是我国的了。 但是后来,常云昇的父亲死于埋伏,而月行山和兰贵廷虽然回来了,得了不少赏赐,却也痛失好友,悲恸不已。兰贵廷染了一场重病,自此再也没有上过战场,只得了一个闲职,在京中终老。 我在端姨娘的院子里,发现红色栀子花开了,这种花十分罕见,几乎灭绝,是端姨娘前两年在幽谷中发现,又移栽到园中的。 我剪下了几枝栀子,转身找到了月晓婵,让她帮我制作一款栀子味的口脂。月晓婵又是惊喜,又是不安,说道:“我,我怕是做不好哦,你怎么不找三夫人做啊。我这个水平,只怕糟蹋了这些花儿。” 我正和她说话呢,月夫人过来了,她嫌我没事到处跑,得知缘由后,她对月晓婵说道:“她敢把这么名贵的东西交给你做,你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两朵花而已,就是坏了,也不过如此。” 月夫人的口气一向是很大的,她又转向我,说道:“墨渊,我叫你跟着我学一学,你偏是不肯,如今却跑来求人。你看晓婵已经会不少东西了。” 我只得点头,月晓婵欣喜地接过红栀子,向我保证道:“墨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果然,两日后,月晓婵制作的红栀子口脂成功了,颜色淡红,香气幽甜,我自己都很想试用一下。 正好,月晓婵一共做了三盒,月夫人不屑,说颜色不够艳丽,月晓婵留了一盒,我拿了两盒走。第二天,月晓婵马上涂抹到了自己唇上,众人纷纷问询,月晓婵得意得很。月夫人仍是不屑,说道:“有什么好的。” 月锦端见月晓婵出了新品,又得了众人追捧,便去问月晓婵讨要。月晓婵不给,月锦端便又闹了起来,当得知是红色栀子制成的,她便跑到园子里,将剩下的花都采了,让月晓婵全做成口脂。 我正好遇到,她抱着红色栀子花兴冲冲直奔月夫人的院子,那一刻,我整个人愣住了。月锦端的贪心,总是这么直接,我还打算留一些当作药材的,现在好了,我可以确定,月锦端的嫁妆里,必然有一堆红色栀子的口脂了。 第238章 阮玉琴与兰心堂的神仙爱情 当我告诉常云昇,说想去看看阮玉琴时,他吃了一惊,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看了秦有时的册子,我又有了一些心得,说不定对阮玉琴的病情有所帮助。” 常云昇听了,也觉得不错,他说若我能治好阮玉琴的腿,兰心堂一定会高兴死的。我想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能耐呢,这阮玉琴瘫在床上,都能将兰心堂迷得七荤八素的,她要是能走能跳了,那还了得。 我努力掩饰着内心的鄙夷。分开来看,我既不讨厌兰心堂,也不讨厌阮玉琴,可是他们两人在一起,我就觉得有几分可厌了。 照旧是常云昇带我去兰府,兰府的后园,小桥流水曲径,池塘里生出了芰荷,真像是置身江南啊。兰心堂只要不上朝,便必窝在府中,陪着阮玉琴。 这日天气明朗,我们到兰府时,兰心堂和阮玉琴正在园子里的绿荫下,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儿,桌子上摆着的点心,也是江南的特色。 还未见人呢,便听到幽幽的歌声,唱的,也是江南的调子,又软又清,还有点儿甜,待走过去,才发现是阮玉琴在哼着歌儿。 果真是个勾魂的女子啊。虽是夏日,她却披着披风,脸上也微微化了妆,显得有了些颜色。兰心堂见到我们,也是吃了一惊。 我便问起阮玉琴的病情,阮玉琴说近日感觉好多了,只是她指了指兰心堂,说大人受罪了,为了我把自己扎得体无完肤。阮玉琴的眼神里,流露出愧疚和不忍来。 兰心堂笑道:“只要你没事,我就是不要性命,也没得关系。” 兰心堂自带忧郁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阳光照着他的眼睛,如同星子般闪烁。 阮玉琴连忙招呼我们吃点心,又命丫环倒茶,我发现就连茶具和茶叶,也产自江南。兰心堂恨不得把整个江南,都为阮玉琴搬过来。 喝了一口茶,果然是好茶。我又替阮玉琴把脉,她的体质确实有所好转。这一次来,她没有躺在床上,难得出来晒着太阳,整个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我说我有一个同门好友,也受了严重的腿伤,而且是从崖上摔下去的,如今却好得差不多了。 阮玉琴还是淡淡的,好像她并不是很在意,是躺在床上,还是可以到处跑。倒是一旁正和常云昇说话的兰心堂听后,瞬间狂喜,冲过来向我确认:“月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那位好友,是怎么好的,你一定也要治好琴儿啊!” 只要一说到阮玉琴的事,这个看上去高冷又沉郁的兰心堂,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常云昇拉住了他,说道:“兰兄,不要着急,确实有这样的事,墨渊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我笑着对阮玉琴说道:“阮姑娘,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会帮助你的。” 阮玉琴回我以微笑,说道:“谢谢月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她老是盯着我的嘴唇,忽然问道:“月小姐,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你用的,是什么味道的口脂啊。” 我笑道:“是红色栀子花呢。” 阮玉琴喜出望外,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种味道好熟悉啊,我只在儿时,闻过一次。红色栀子花是世间珍品,可惜我竟不得不一见了。” 我往日来兰府,都是不施粉黛,今天才算郑重地化了一下妆。阮玉琴看了又看我,说道:“我从前还没有摔坏腿的时候,也听说过你,还是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美丽,和我见过的人都不同。” 我居然被阮玉琴夸赞了,这样天生丽质的人说我美,我都快不好意思了。我从袖子里取出一盒口脂,正是月晓婵独家所创的红栀子味的,我说道:“这口脂比外面卖的好,我平时也懒得用的,就送你吧。” 阮玉琴不好意思,推辞了起来。我硬将口脂塞给她,说道:“红色栀子花虽然难得,但我与你相见,也甚是亲切。”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叶,说道:“我独喜欢这江南的春茶,一定是今年的吧,听说市面上卖的很贵的呢。你可不可以送我一些啊。” 阮玉琴脸上带着笑意,连忙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了。月小姐喜欢饮茶,我也是的,这是我家乡来的好茶,但这边的人都说太淡了,喝不惯,月小姐不嫌弃才好。” 我与阮玉琴有说有笑,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兰心堂则和常云昇议论着朝中事务。我听到他们说起当年常云昇父亲的死,兰心堂说道:“家父当年南征北伐,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常伯父死得太冤,让他每每回忆起,总是沉默无言。” 我还尖着耳朵听呢,他们却又不说了,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对阮玉琴说:“看看,他们的话,三句不离本行啊,不是说打仗,就是说从前老一辈打仗。” 阮玉琴笑着,说道:“是了,他们在一处,总是说那些我们也听不懂的事。我家大人只要和我说外面的事,我总是想要睡觉。我和他从江南来到京城,我连雍城都没有认真逛过呢。” 我安慰她道:“等你腿好了,我同你一起逛,我从前长在云水窝,也是这两年才到雍城的,雍城真是繁华得很呢。” 阮玉琴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云水窝是什么地方,听来有些意思。” 我笑道:“哪能和江南相比呢,不过是深山老林罢了。我小时候在那里长大的,没事便在山里抓野兔子,采药草,刚来雍城时,别人都说月府来了个土包子的小姐,连丫环都在背地里笑我不知礼数呢。” 我讲得兴起,阮玉琴也听得津津有味,在我停顿的间隙,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道:“月小姐,你可真有趣,我都想去那个叫云水窝的地方了。那里有野兔子,还有没有狐狸,狼啊什么的呢?” 我笑道:“狼是没有,狐狸却有,天天跟在我身后,可缠人了。” 常云昇听到这话,本来笑着的,忽然一下子变了脸色,说道:“只怕是有狐狸精吧。”兰心堂也笑了,说道:“常兄怎么话里,像是带着酸味呢。我猜这狐狸精是公的吧?” 我们皆笑着,阮玉琴示意我到她面前,又问我喜欢什么,她这里还有不少江南的好东西,这是真的信任和喜欢我了吗?我的心里一阵狂喜,我说道:“阮姑娘太客气了。给我一些茶叶,已经很好了。” 我又替阮玉琴开了一副药方,但是阮玉琴说,药太苦了,她不想吃药了。兰心堂听了阮玉琴的话,也对我说:“月小姐 ,你再想想法子。” 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他们还真拿我当神医啊。但是我一脸镇定,说道:“那我就开一些食补的方子吧,进补得益,也有药效,只是缓慢些。我再想想,配一味不苦的丸药,过些日子送来。” 阮玉琴十分欢喜,兰心堂也对着我千恩万谢,一脸的崇拜加感恩。这一次,我成功地和他们拉近了距离,我将那一盏茶饮尽的时候,阮玉琴忽然说道:“我叫你月姐姐可好,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姐姐的,后来她发高热死了。从前我病重,也来不及和你说话,今日我们相谈甚欢,却像是故人一般。” 我自是答应,想不到要俘虏一个人的心,也并不难,只是我又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的目的,也不单纯。 我与常云昇快要离开的时候,兰心堂还在问:“常兄,你什么时候娶了月小姐啊,听说谢家那小子,也对她有意思呢。你不要只顾着为父母报仇,就把这事耽搁了啊。” 我对兰心堂的印象,顿时翻转,这个恋爱脑的男子,居然这般可爱。常云昇低声说道:“这是自然了。我不会叫墨渊受半点委屈。” 我心头暖暖的,阮玉琴还叫丫环续茶,我连忙推辞,说有事要离开了。我与常云昇离开的时候,底下的丫环已经包好了一些东西,大包小包的,全是阮玉琴送的,她可真是大方啊。我却之不恭,也收下了。 回到府里,我将礼物一一打开,发现都是江南特产,有江南的桂花糖,小泥人,茶叶,还有江南名家的字画,这出手也忒大方了嘛。下一次,我都不好意思空手去兰府了。 第239章 陈夫人之死 陈宣丽虽住在月府,却时不时地去常府,只为了和阿英相聚。但没多久,我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从陈宣丽出现后,应知天的话,好像也多了起来,时不时还挺幽默的。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连莲生也察觉到了,对我说:“小姐,应大人怎么会笑啊?” 是了,印象里的应知天,从来就是不苟言笑的。我和莲生议论着应知天,陈宣丽也听到了,转过身来细听,一脸是笑地说道:“那位应大哥,我觉得他人很好了啊。” 有些话,我不好直接告诉陈宣丽,我想起对应知天爱而不得的木槿,真怕陈宣丽也一头栽进去了。 应知天对林霜心是念念不忘,这些年来,他好像也打定了主意,要孤独终老了。陈宣丽还是不要去趟这滩浑水了。 我说道:“应大哥是挺好的,我们也觉得他不错。” 陈宣丽笑着看我,说道:“墨渊,你怎么怪怪的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心想早一点告诉陈宣丽,免得她真头脑发热,到时候难以抽身。于是我说道:“应大哥年纪有点儿大了。” 陈宣丽不屑地扫了我一眼,说道:“我觉得不大呀,不过就大了五六岁而已。男子越是年纪大,越是成熟有魅力。” 我又说道:“他没有自己的宅子,到现在还在常府住着。” 陈宣丽想了想,又说道:“雍城的房价,确实是太贵了,但是我相信他也不是买不起一个小宅子,他一定是为了随时跟在将军身边。只要他想买,一定可以买得起的。” 我便又说道:“他这人话少,脾气古怪,性子冷,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有成家,也没有人敢给他说媒。” 陈宣丽又有话可说了,“这种人可靠啊,外冷内热,难道常将军不也这样吗?难道你喜欢满嘴滑腔滑调的小白脸?墨渊,我觉得你对应大哥是有偏见的,你还不承认。” 莲生见状说道:“应大哥是个好人,常将军身边的,都是好人,但是听长勇说,应大哥受过很多伤,可能短寿。”我一听,这丫头,可真是口无遮拦啊,果然陈宣丽直接一巴掌拍到莲生后背,说道:“莲生,你休要胡说。” 莲生连忙道歉,说自己可能听错了。陈宣丽又将目光投向我,说道:“墨渊,当真如此吗?” 我不知怎的,就点了一下头,其实只是想结束这样的对话。谁知陈宣丽激动起来,说道:“墨渊你是医师,医术高超,你可得好好给应大哥看看啊,他不能早早死去。” 我和莲生都瞪着眼看她,把陈宣丽看得不好意思了,她连忙收住了情绪,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应大哥是个好人,好人难道不应该有好报吗?” 我告诉他,没事的,应大哥会长命百岁的,陈宣丽才露出笑脸来。我心想完了,还说陈宣丽是又一个阿英,结果才见了一个应知天,就把魂儿弄没了,她也说她不嫁人的,但现在看来,也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陈宣丽更加坚定了入军营的决心,这样她更可以和应知天接触了。当我们正在闲谈之际,陈府的人来了,我们都觉得很是奇怪。 却见来人神色慌乱,一见了陈宣丽便跪下来,哭了起来,“小姐,夫人殁了,全府上下都没有主意,等您回去呢!” 我都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陈宣丽也浑身一震,显然不相信来人的话。她上前一步,揪起那人的衣角,咬牙问道:“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那人一脸是泪,又说了两遍,夫人去世了的话。陈宣丽身上一软,自己跌坐于地,眼泪便滚落下来,我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她才哭出来,“娘,娘!” 此事太突然,连陈夫人是如何去世的,都不知道。但眼下之计,是先回陈府再商议后事。月夫人正在宁王府上,与宁王夫人叙话,我差人通知了月夫人这一噩耗。 很快,月夫人赶回来了,她的脸上,也见泪痕。月夫人叫人备好马车,她要亲自带着我们一起去陈府看看。陈宣丽只是哭,六神无主。 月夫人换了素净的衣裳,便带着心儿,我还有陈宣丽出发了,还叫上了两个会武的家奴,毕竟路程还是有些远,月夫人也难得出趟远门。 马车上,我们皆无话可说,陈宣丽的眼泪时不时落下,和平时英姿飒爽的她判若两人。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冷的。 黄昏之时,我们终于到了陈府,而灵堂已设置好,陈府内外,一片缟素。陈宣丽扑在陈夫人的遗体前,哭得呼天抢地,她十分后悔,没有和陈夫人一同回来,谁知最后一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安然合了双眼的陈夫人,心中也是十分难受,又觉得很是诧异,为什么陈夫人好端端地就过世了呢? 这时我留意到,陈夫人的指甲已经有发黑的迹象了,陈夫人之死,应该并不单纯。陈宣丽哭了一阵,也便问了起来。 陈夫人的侍女碧儿说了,陈夫人昨夜在梨树下煮茶,让自己先去睡了。到了今天早上,自己去房间叫陈夫人,却没有回应,推开门时,才见空空荡荡,碧儿慌乱地跑到园子里,才发现陈夫人倒在梨花树下,已经没有了呼吸,连忙叫人。 也就是说,陈夫人离世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现场。我们即刻来到梨树下,夏日梨树已成浓荫,挂着一只只可爱的小果子。 梨树下,有的地方芳草萋萋,有的地方一棵草也没有。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不过,陈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她有武功,自己也是制毒高手,而不是平时人们所见的,只会吃斋念佛的中年妇人。 这时,碧儿哭着说道:“近日夫人心情都不好,饭都吃不下去,又不时闹心口疼,谁知就这么走了。” 陈宣丽又哭了起来,她的心里,有太多愧疚,此时的她,定是后悔极了。陈宣妍哭得更厉害,她才出嫁不久,本来在婆家就不受待见,如今父母俱不在了,又死得不明不白,只怕她日后在婆家,只会有更多的气受。其他的妾室和她们的女儿们,也哭成一片。 大家都哭累了,我喊着碧儿,泡些茶来,碧儿抖抖地往茶杯里放茶叶,我见她的指甲,已经有泛黑的迹象了,神色也不自然。我问道:“碧儿,你倒是对方子忠诚啊。” 说时迟,那时快,陈宣丽一个眼神,两旁的家奴冲过来,已经将碧儿按住了。碧儿大呼冤枉,我冷笑道:“碧儿,你马上就要毒发了,难道你不知道,有的毒药不仅不能服用,连碰都不能碰吗?” 碧儿大惊失色,忽然用力推开了按着她的家奴,眼神也变得凛厉。原来她也是会武功的,众人皆大吃一惊。有人连忙躲闪,陈宣丽一马当先,和碧儿打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陈宣丽就制住了碧儿,众人将她绑了起来。 正要问询时,忽然有人来报,后院的林子里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面目全非。我接过家奴递过来的一把利刃,只轻轻一划,眼前这个碧儿,面皮便剥落了,竟是一张男子的脸。很明显,那林子里死的是谁了。 还来不及询问,那男子便趁人不备,咬舌自尽了。陈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对方竟想置她于死地呢?众人被吓得不轻,又有人说,这人是不是为了胭脂来寻仇的。好像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但我想应该不会这样简单,众人已报了官。陈夫人的后事,也推迟了几天。官府一顿查下来,也是印证了众人的说法,这男子就是为了胭脂报仇来的。此事盖棺定论,也就结束了。 陈宣丽很伤心,我陪了她几日,她依然走不出来,觉得如果自己在,陈夫人也不会死了。我回雍城时,她也不肯跟着我回去了。 陈夫人死了,按理她要守孝三年。月夫人也很是感慨,不过,我也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释然。从此以后,月夫人的秘密,世上无人知道了。 第240章 月夫人主动示好 与陈宣丽相处多日,我跟随着月夫人回了月府,一路上,我们相对无言。我一想到近日来,与我亲密的人,都渐渐远我而去,我不由得心中一酸,却因在月夫人面前,还是极力忍住了情绪。 月夫人表情淡然,我们是一对奇怪的母女,别的姑娘都巴不得和月夫人亲近,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美容化妆的秘笈,而我却是懒得妆扮,也不喜欢和月夫人走得太近。即使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我也觉得有些别扭,我们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 月夫人好像也觉得有些尴尬,平时的她,总是有些家长的威严,如今在这局促的空间里,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下淡淡有些泪痕,我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微低了头,合上了眼,假装在打盹儿。 月夫人说道:“墨渊,原来你的左耳,竟有一粒痣。” 我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到对面的月夫人,却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和往日并不同。我笑道:“确实是有一颗痣的,秦婆婆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 月夫人微微地笑了,说道:“你看看我,我的左耳,也是有一粒痣的。” 她这话一出,我顿时也起了好奇之心,便抬起头看向她。果然,月夫人的左耳,确实有米粒大小的墨痣。 只是,我们作为一对母女,我都十六七岁了,月夫人才发现,我的耳朵长了一颗痣,而且貌似得了她的遗传。而我,也是今天才仔细看了看月夫人。 月夫人真的很美,即使三十好几了,但是她肤若凝脂,眼眸晶亮,再加上打扮得宜,比起少女,更有女人味儿。 她这两日没有盛妆,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了些。但是,这张脸,原本是陈夫人的脸,而死去的陈夫人的脸,才是月夫人原来的相貌啊。 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情绪,月夫人对于美的追求,是我所接触到的这个时代的人,最为夸张的。 为了美貌,她可以活别人的人生,也是因为我出生时的丑陋,月夫人就对我横竖看不顺眼,把小小年纪的我丢到云水窝,一丢就是好些年。 我对着月夫人笑着,笑里却是客气。月夫人有些感慨,说道:“姐姐去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我也才像你那么大点儿,谁知一转身,天翻地覆了。凤娘也去了,我身边亲密的人,一个个都去了。” 月夫人的言语之中,透出伤感来。她难得在我面前示弱,平时的她,都太强了。但是我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强者,不会硬绷着,不会要别人觉得,我有多强。 月夫人用尽所有的力量,向别人证明自己有多美,夫妻有多恩爱,活得有多成功。偏偏她养出了不成功的女儿,她见不得我和月锦端犯一点错儿,好像不成功,便对不起天地祖宗。 只是我这个废人,居然也做出了一些事情。月夫人忽然说道:“墨渊,你在云水窝,一定过得很苦吧?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想接你回来着,但是我又接连生了你两个弟弟,实在分身乏术......” 我含笑点点头,我虽然不怪她,但是她再说这些话,我都觉得,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她是想为自己解释,可是过去的事情,真的不必解释。 我没有接她的话,我也不想对她诉苦,因为最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只要一提到那一段最黑暗的时光,便觉得,全身都有些无力,好像今天,我依然会随时被抛弃似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会抱太多幻想,我的世界很小,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我就先抛弃对方,让对方没有机会折磨我。除非,他永远不离开我。 我不了解月夫人,月夫人也不了解我,虽然在某一个瞬间,我又觉得自己,像极了她。我又闭上眼睛,说道:“感觉困得很。” 我只是轻轻咳了一声,月夫人便焦急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感染了风寒吧?” 我睁开双眼,轻声道:“应该不是,可能是这两日也没有休息好。” 月夫人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亲自为我披上,我感到有些不习惯。这是件绣着白玉兰的披风,我笑道:“披风挺好看的呢。” 月夫人一听,笑道:“那这件披风就送你罢。你成天爱往外面跑,带一个披风,省得着凉。你现在年纪小,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了。” 我感激地笑着,心中泛出一阵暖意。这样的时刻,反而觉得不惯,我侧过脸,撩起帘子,就快到雍城了。 我看到高耸的城门,想起第一次从云水窝来到雍城时,心中怀着期待,更多的却是不安!那时的我,连脸都不敢露出来。可是我的爹是国家最厉害的将军,而我的母亲,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现在好了,我自己是雍城数一数二的医师。别人提到月府的姑娘,除了嫁给四皇子的月如梦,另一个便是我。女子不得随意抛头露面,但我是个例外。 我正在观赏外面的景色,月夫人忽然又说道:“墨渊,你和常将军的关系是很好的吧?” 这,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有些疑心,怎么月夫人也八卦起来了,她平时从不问这些的。我连忙说道:“我和常将军虽然彼此倾慕,但都是君子之交,我平时虽有时去常府,也是看望我的朋友阿英,心系常将军的女子也颇多,最后未必是我。” 月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很理解我的意思。然后她又说道:“墨渊,云昇那孩子其实也很不错。你的眼光好,他的眼光也好。就只说打仗,他是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人物。年纪轻轻,他就能从死人堆里杀出功名来,这样的人物,连你父亲也比不上的。” 我嘿嘿地笑了。月夫人又说道:“近日西北发生了混乱,这你也知道吧?朝廷正在商议,让哪一位将军率兵出征。你父亲虽然有经验,但年纪也大了,又怎能再上战场呢?” 我看着月夫人,好像猜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趁她停顿的间隙,我说道:“母亲,朝廷派谁去平乱,自然都是安排好了的,咱们都是妇人家,不懂国家大事,相信圣上会做好定夺的。” 月夫人又说道:“墨渊,你爹一向最疼你。你也是知道的。你不如向云昇说一说,只要云昇肯主动出征,平定叛乱,圣上一定会派他去的。你二姐就要出嫁了,出征的事,最迟下个月就要定了,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连杯喜酒都喝不到,又奔向远方吧。” 一时我却为难起来了。我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月夫人笑眼盈盈地看着我。我低了头,看着身上的白玉兰披风,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开得肆无忌惮,我的心都乱了。 不知怎的,我就“嗯”了一声。她便笑得更美了,而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还想要张嘴,却硬是张不开嘴了。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月夫人的温柔,原来比不温柔更让人难以消受。 第241章 左右为难 回了月府,陈宣丽不在身边,一时之间便觉得好生冷清。西北战事愈发吃紧了,边城的守将再三向朝廷请求支援。 月行山日日回来得很晚,而常云昇也不得空闲,就连莲生,也不易见到长勇了。莲生天天祈祷,希望长勇不要出征打仗,常云昇也不要出征。而月老夫人和月夫人,则总是在祠堂烧香,她们所求的,我也心知肚明。 月夫人对我愈发关照了,见面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又命心儿给我炖最好的参汤,说我太瘦了,需要补补,月夫人又拿江南来的缎子,给我做了两身衣裳。月夫人如此,反而令我觉得不习惯。 我要怎么去劝说,让常云昇主动请缨,平定叛乱呢?一边是我的父亲,一边是我的心上人,我当然希望他们都不要去。我怎么能主动劝说其中一方呢。 月夫人见我这两日神色不自在,又将我悄悄叫到一边,极温柔地道:“墨渊,你不必觉得难过,于公,常将军会打仗,年纪轻,自然胜算更大。于私,哪有女婿不上阵,却让岳父冲在前面的?” 月夫人的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她一向是不肯承认常云昇的啊。于是我纠正道:“但他到底也算不得我的什么人,只怕我说了,我们便从此各走各的路了。” 月夫人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样一来,岂不更好了,早早试出一个人的真心,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月夫人表面温柔,实则步步紧逼。我也无话可说,其实常云昇若是主动请缨,必然皇帝会让他出征,但与梁国接攘的边境,也不时发生叛乱,从未平静过,此前多亏了常云昇击退梁军,才消停了一些时候。常云昇是最好的棋子,只是不知皇帝会将他安放在哪个位置上。 我决定去探探月行山的口风。 我特意在月行山的书房,一边望着墙上漆镇的地图,一边思忖着,这一局究竟如何化解。夜都黑尽的时候,月行山才回来了。 他已经在外面吃过饭了,月夫人邀他饮茶,他只说困乏,要先歇息了。月行山多数时候,都是在书房歇着的。他推门一见我,倒是吓了一跳,怪我不声不吭。 我就向他问起西北叛军之事,月行山说道:“守城的将领已经接连来了两封求救信了,圣上现在在我和云昇之间,摇摆不定的。朝中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我去,另一派支持云昇去。” 我笑道:“常将军年纪轻,圣上应该不会为此而为难吧?” 月行山说道:“你爹我正值壮年,难道会比云昇逊色吗?”月行山一边说,一边扬起眉毛,爽朗地笑了。他又说道:“身为军人,打仗就是天职,只要圣上不嫌弃,纵是马革裹尸而还,亦是荣耀。” 接着,月行山靠近我,笑道:“墨渊,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先不要出去说,我已经主动向圣上申请了,出征西北,不平叛乱,决不归来。圣上也说考虑两天,我想着,云昇这孩子也苦,这些年来,他以一己之力,稳固着梁国边境,已经很难得了。他该歇一阵子。” 我听得好不感动,月行山果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没有让我失望。我对月行山说道:“爹,你人真好。” 月行山看着我,笑了起来,说道:“墨渊,你是不是也希望,上战场的是爹啊。” 我连忙否认,“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我虽然喜欢常将军,可您是我的父亲,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我的脸一阵发烫,月行山又说道:“爹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你也体会到被人捉弄的感觉了吧?” 又闲话了一阵,我才回屋了。我在想,这么大个国家,也不是只有月行山和常云昇啊,怎么就非得二选一呢。 不知道常云昇是什么想法,我决定也去和他聊聊。我不想常云昇上战场,但月行山如果都主动申请了,常云昇却没有任何表示,那我也觉得心里不自在。我的心理矛盾得很,既希望常云昇去,又希望他不要去。 我带着莲生,又来到了常府。常云昇不在,阿英倒是因为腿上刚受了伤,暂时在府里歇着。我刚到常府的时候,就遇到了应知天,他还是一副肃然的样子,却突然主动跟我打起了招呼,又问我,“那位陈小姐,是回老家了吗?”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应知天居然会主动询问一个人?我机械地点点头。应知天还想问什么,但见我神色匆匆,便没有再说了。我火急火燎找到阿英,问她西北平乱的事。阿英说你还不知道,月将军主动请战,圣上说是考虑,却也差不多定下来了。 我不由得问道:“为什么常将军没有主动请战呢?” 阿英愣了愣,说道:“这我确实不知道了。兴许将军也有自己的想法吧。你问这么多干嘛,打仗的事,你又不懂,以前也从来不问的。” 我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懂,但父女情深,总是放不下的。”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低沉的声音,“父女情深,这是自然的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却见常云昇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我感觉他已经将我们的谈话内容听了去。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常云昇微微一笑,说道:“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对了,前些日子,月夫人送了一枝老参,说是给我养身用的。当时我不在家,东西是管家先收下的,我想着我也正年轻,不必用这么好的补品,正好你人来了,就顺便一起带回去吧。” 常云昇此话一出,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炸裂了,月夫人竟还有这样的操作?常云昇也真是的,人家送出手的东西,怎么能再送回去,岂不是看不起人? 我便说道:“月夫人送将军东西,与我也没甚么关系,将军不想要,大可以直接归还月夫人,又何必让我去挨骂呢?依我说,将军就收下吧。” 常云昇又说道:“无功不受?,月夫人对我的态度,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配得上如此厚礼呢。墨渊,既然你不肯带回去,我就让管家亲自跑一趟吧。” 常云昇一声令下,管家便跑了进来,将用精美盒子装着的老参带走,直奔月府去了。忽然间,我只觉得眼前的人,却是陌生了。 月夫人要我劝常云昇主动出战,但现在我一个字都无法提。常云昇若是不同意,我不好提此事,他若是同意,我便不好提及了。我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转着转着,就塌方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只得傻笑着,常云昇对我说道:“墨渊,我现在还有些要事,要和阿英商议, 不如你先到旁边的屋里坐坐,喝喝茶?” 我是个识趣的人,常云昇此话,在我听来无异于逐客令,我立即起身告辞,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莲生本在门外的,见我匆匆而行,赶紧跟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外面骄阳当空,天气实在是热,不曾想常云昇追了出来,当听到他叫我时,我一下子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常云昇跑过来,对着莲生一通埋怨,“怎么也不带把伞呢?也不怕热坏了!” 我有些没好气地说:“出门便坐轿子,带什么伞,便是晒黑了,大不了被嫌弃而已。” 常云昇亲自递上来一把黑色的大伞,说道:“这把伞,几个人都遮得住,你们到大门口,还要走一些时候,不要被晒着了。” 这真是一把极丑的伞,莲生依言撑开伞,果然大得好像可以挡住整个天空,我与莲生在伞下踽踽而行, 果然有些清凉。 第242章 月夫人的愤怒 月夫人私下送常云昇千年老参,却被常云昇退了回来,虽然此事甚为秘密,但月夫人还是动了大气。我刚回到月府,月夫人便把我叫了过去,盯着我说道:“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我才从外面回来,虽然没有直接晒太阳,却也热得不行,刘妈妈倒过一盏茶来,月夫人一脸不爽的样子,我也不敢接那茶,只说道:“我没做什么呀。” 月夫人斜眼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总是不肯听我的话的,叫你往东,你便总是要往西。我也对你无话可说了。本想指望着你去说服常云昇,你倒好,半点都不中用。我还是高估你了。” 刘妈妈忙在一旁打圆场,我觉得很是委屈,但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月夫人交代我的事,若是我没有办好,总不能是月夫人的错。 但月夫人生气发火,我反而觉得心中放松了。看她前几日端着的样子,我都觉得累得慌,连和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我说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人家不听嘛。人家说了,这是国家大事,哪是女子可以胡乱干涉的。皇上派谁出征,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会有错。” 月夫人拿起一把扇子,在桌子上猛地拍了两下,说道:“这话怎可能是姓常的那小子说的呢,你休要瞒我了。那小子就说不出这般圆滑的话,墨渊啊墨渊,你居然学会撒谎了,太让我失望了!” 我只得闭了嘴,一副任凭月夫人处置的样子。月夫人直是摇头,头上的流苏都撞到脸上来了,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又一言不发了,这是在跟我置气吗?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说出来。” 我实在没有力气,和她争辩什么了。月夫人还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但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子。 刘妈妈在一旁摇着扇子,劝道:“夫人,何必跟小孩子计较嘛,小姐一向是跟您和老爷一条心的。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虽然那常将军对小姐死缠烂打,但真要让他割肉了,定然就没那么容易了。” 月夫人略一思忖,大约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墨渊,别怪为娘的这么说你,一个男子,若是真心为了你,便是赌上身家性命,也是毫不犹豫的,姓常的可有这么对待你?我倒是觉得,谢府的公子人不错,文质彬彬的,说话行事极是稳妥。趁着这个机会,就和姓常的断了吧。” 这月夫人越说越离谱了,我都应对不过来。我真是不明白了,月夫人和月行山的感情并不好,她倒是对月行山难分难舍的。我要是嫁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他要离开我去别的地方,我是求之不得的,当然,我也不希望他死,自己当寡妇。我心想月夫人活得一点也不洒脱,月夫人还在说教,我只得硬着头皮听。 没一会儿,我头一昏,人一下子就倒了下去。我听到刘妈妈一边拉我一边叫我的呼唤,其实当时,我能撑得过来,但是我借机就昏倒了。 我还听到月夫人在说:“你看看,我多说几句,她不爱听,直接就倒地了。我要再说几句,她恐怕就要投胎转世了。” 醒来时,我在自己屋里,只有莲生陪着我。莲生告诉我,朝廷已经决定了,此次出征西北的将领,便是月行山。七日后便出发。我一听,心中石头落了地,却又感觉空空荡荡。 月行山如果走了,偌大的月府,我就更孤单了。月秋秋不在了,陈宣丽也回去守孝,现如今,就只剩下即将出嫁的月锦端,还有痴迷于做糕点的月晓娟,成天跟着月夫人学做化妆物的月晓婵。 我感觉到有一些失落,便拿起一本药书,这是陈夫人送给我的,里面有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懂,所以放于枕边,看了又看。 还有秦有时手写的册子,我也放在卧室里,什么时候无聊了,便拿出来翻一翻。看陈夫人的药书时,我不由得坐直了,不敢怠慢,而看秦有时书写的册子时,我却禁不住一会儿笑,一会儿骂,惹得莲生从别处跑过来,以为我魔怔了。 月行山果然几日后就要出征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月府,大家既觉得意外,却也好像并不意外。君命不可违,既然食君?,当然得为主上分忧。 月行山倒是一副淡然的光景,月府却已经忙碌起来了。大将军要出征,该做的准备也不少,各房都在加紧时间,赶制一些衣物,这一去,不知今年年底能回得来不。 我也连夜为月行山赶制衣物。我的针线活儿又不好,几次戳破了手指,痛得尖叫声声。莲生看不下去了,说道:“小姐,你还是放着吧,我一人做便是了,听到你的惨叫声,我的魂都没了。” 我才不会服输,仍旧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莲生突然又说道:“小姐,我记得你的针线活也是很好的呀,怎么现在越发不行了呢。” 我尴尬地笑笑,说道:“女大十八变嘛,从前会的,现在不会也很正常。你小时候会的东西,现在都还会吗?” 莲生懵懂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只要是我说的话,她基本上是无条件地同意,懒得自己去想是怎么回事。 但是和别人在一起时,就不行了,她可算得清了,别人休想要骗到她。在有些人面前,我也是这样的,跟在他身边,我便懒得多想,比如月行山,比如常云昇,还有秦有时。 我天天做衣物,做到深更半夜,白天无精打采,连吃饭都捉不住筷子,莲生跟在我身后,像是一只缓慢移动的大猫。此时,我却又听到一件事,月行山在皇帝面前,请求皇帝赐婚,将我嫁给常云昇! 谁知皇帝说了,眼下战事最要紧,等月行山打完了这一仗再说,必不会叫他失望的。常云昇当日恰巧未在朝堂,皇帝又说了,常云昇太年轻了,性子也太冲动,不如再磨一磨。皇帝都这样说了,月行山也只得作罢。 第243章 月锦端的快乐时光 月行山即将上奔赴战场,我自然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用尽全力,做了几件衣物,虽是丑陋,倒也是实打实的心意。 月锦端见我日日拿着针线,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也动手做了一些,她还央求,等自己嫁人过后,月行山再走,月行山说哪里能够啊。月锦端眼珠子一转,便又说道:“那不如叫陈王府延迟婚期,等爹爹打完了仗,我再成亲?” 月行山只是笑着,对月锦端的单纯无脑感到好笑,又有些感动。我知道,月锦端是真不想嫁给陈东城,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她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呢。月行山说道:“等爹爹回来时,再补上一杯喜酒,就好了。” 月夫人正巧路过,她不由得训斥道:“锦端,你最好乖乖的,那陈公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你日日不得出门,便央府中的女眷来请求我,让我多带你出去散散心,你看看,陈公子对你多体贴呢。你还嫌弃,依你的姿质,嫁给他,真是高攀了。” 月锦端连忙说道:“那敢情好呢,既然高攀不上,我也不想高攀,娘我反悔还来得及吗?” 我在一旁看热闹,想笑又不敢笑。我都不明白,看上去条件也不错的陈东城,怎么就非月锦端这个脾气臭这点突出,再无别的突出点的女人不娶的呢?月锦端说道:“我不出门,就在府里挺好的,我要多陪陪爹爹。” 我与月锦端一左一右,夹着月行山,月行山心满意足地笑道:“我有这双好女儿,夫复何求,放心吧,你们父亲虽然不年轻了,但论起打仗,那些毛头小子,怎能与我相比呢?” 月夫人走到我们面前,满头珠翠,看向月行山,笑道:“将军如今眼里也只有女儿,没有奴家了。早知如此,我就只生儿子了。你对儿子,可没有那么贴心的。你成天训小四,小四现在都不敢见你的。” 月行山哈哈笑道:“哪里的事,男孩子家嘛,自然是惯不得的,怎能和女儿相比?不过,我这两个女儿,也不比男孩子差。” 月夫人摇了摇头,对月行山这种没有底线的夸赞,显得很不满意。 月夫人感慨道:“将军常年不在京城里,回来了也是公务缠身,也很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那可真是,上次我见到才五岁的青城郡主,人家都能熟练地弹奏出《高山流水》了,还有秦王府六岁的小公子,那箭法叫一个好。” 我和月锦端听不下去了,直想要逃掉。月行山嘿嘿了几声,算是回应,月夫人又叹道:“将军常年不在府中,妾也没有将两个孩子教好,如今她们总算长大成人了,倒也勉强过得去。” 月锦端挨着我,用小手指勾着我的袖子,我秒懂,但又假装糊涂。月行山见了,笑道:“孩子们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以后去了边地,可就是天天喝沙子吹北风了。” 我和月锦端欢天喜地地跑了。一脱离了他们的视线,月锦端就埋怨道:“我叫你走,你怎么不走啊。”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用什么叫的?我耳朵也不背啊。” 月锦端和我在园子里追逐着,后来我爬上了一棵梨树,月锦端在下面干望着,我在上面笑个不停,满枝的小梨儿都随之晃动起来。 远远的众人见了,有的投来好奇的眼神,有的又是摇头又是笑,还有的交头接耳。我笑着对月锦端说道:“今天大约又难逃一顿训斥了。” 月锦端虽然比我略胖,但一时好斗心起来了,也就不管不顾,抱着树一阵用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也爬上树了。我坐在树的一段枝丫上,她也不敢贸然过来,只是攀着另一根树枝,俯着身子放狠话:“墨渊,你向我求饶,我就放过你。” 我怎么可能向她求饶呢?我继续往更高处爬,我本来就身量苗条,虽然比不了赵飞燕,但比起月锦端,那优势绝对是碾压性的。见我还在往上面爬,月锦端又好气又好笑,她用手指着我,叫嚣道:“墨渊,你还不下来,小心我揍你!” 月锦端虽然嘴上逞强,动作却笨拙起来,躬着身子,小心地在树枝上慢慢移着,像是被施了法一般。我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了。 但我也发现事态更不妙了,虽然我占了上风,但府里更多的人看见了我。便是府外的行人,也能看到我。别说,站在高处,风光也是好得很,感觉自己便是掌控世间的神仙一般,可以将一切握于指掌间。 我正得意呢,月锦端喘着气,一脸愤怒地望向我。忽然,我看见一行人过来了,我吓了一大跳,来者居然是月行山,还有常云昇,阿英,他们走在一路,而隔着一段距离,却是月夫人,还有谢良安!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本来,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树上的我们。但是一个丫环频频往树上观望,一不留神,却撞在了月行山的身上。 那丫环险些栽倒在地,还是一旁的阿英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抱起。那丫环见对方是一个清俊的公子,一时脸面绯红,说话都激动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多谢,多谢公子。” 我哑然失笑,阿英出门在外,多是男儿装扮,自然容易引发误会。阿英不慌不忙地说道:“不必拘礼,其实我是女子。” 众人都笑了,月夫人喝斥道:“还不让开,一天天的,走路都不认真,倒像是丢了魂似的。” 月行山和常云昇都发现了树上的我们,不过,他们只是微微笑着,不动声色。我和月锦端皆不再说话,只是月锦端弯着腰,勉强站在树枝上,显得十分狼狈,脸上沁出了密密的汗水。 就在他们经过梨树下时,月夫人忽然抬起了头来,喝道:“你们还不下来!” 这下我们可真的慌了,月行山笑道:“夫人的眼力真好,怎么知道树上有人的呢?” 月夫人不屑地笑笑,说道:“锦端身上有那么浓的香味,就是十里之外,闭上眼睛,我也寻得到她。” 我们尴尬极了,真希望他们立即离开。但是他们都站在那里,等着我们下树。我催促着月锦端快下去,月锦端居然叫了起来,“我不敢,好高呀,太高了。” 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将姿势换了又换,却总是不对,笨拙极了。正在此时,她手上一滑,整个人掉了下去,好在,阿英又一次接住了。 阿英在树下看我,说道:“墨渊,你快下来,要不要我来接你?” 她话音刚落,我已跳了下去,稳稳着地。我看到常云昇和谢良安,都投来了欣赏的眼神,一时我的心底又得意起来了。但月夫人狠狠地瞪着我们,说道:“你们真不像是女儿家,我再怎么教导,也是白费了功夫。” 常云昇说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真性情的姑娘呢。” 月夫人说道:“常将军果然是独特得很,可能是你在边地见多了那些民风彪悍的女子,已经不记得咱们武朝的女子以柔为美,以德为重。” 谢良安又说道:“月府的小姐,让人大开眼界了。听说陈王的公子执意迎娶月家二小姐,而月三小姐又受过皇后和公主的夸赞,果然是不拘小节啊。” 月夫人脸上又露出笑意来,解释道:“其实我家的姑娘,真的不比别家的差,墨渊就不必说了,说是妙手回春也不为过。就是锦端,也有她的好处,她......”月夫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她就是很特别。” 月夫人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拉着月锦端,对着眼前众人只会傻笑。原来常云昇和阿英,是来月府和月行山聊军中之事。 而不承想,月夫人居然邀请了谢良安,说是上一次谢苏苏说想喝梅子酒。如今月府的几棵梅子树,果实累累,梅子黄黄。月夫人便派人摘了一筐梅子,让谢苏苏来取。谁知谢苏苏临时有事,却叫了谢良安过来。 月夫人带谢良安往后面去了,说让谢良安喝喝茶,坐一会儿再走。月行山则带着常云昇和阿英向他的院子行去。我和月锦端面面相觑,都有些懵了。月锦端笑道:“他们两个,你愿意嫁谁?” 我哼了一声,想起莲生在整理屋子,我便去找莲生了。月锦端说道:“你嫁给谢良安吧。他长得好和气,不像那常云昇,看起来凶凶的。我不骗你,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会选谢良安的!他一看就容易欺负。” 月锦端边说边笑着,乐不可支。 第244章 阮玉琴相邀 几日后,月行山出征了,出征前,皇帝亲自设宴,声势浩大。 常云昇继续追查着当年他父亲的真正死因。我不敢问他都查到了什么,我害怕一问,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 但是越不能直接问,我的心里就越是想知道。月行山走了,他的院子倒是仍可以随意进入,然而他的书房却是紧锁着,我望着那扇朱漆的门,有些无奈。 当年的三大名将,常云昇的父亲和兰心贵的父亲都死了,月行山只不过将近四十,头上却也生出不少白发,比同龄人显得沧桑多了。 我心事重重,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兰府有邀。我问道:“哪个兰府?”话音刚落,自己却回过神来了,这还是第一次,兰府的人主动来找我,以前都是通过常云昇的。看来和阮玉琴拉近了关系,果然是有用的。 我略微打扮了一下,便带着莲生出了门,莲生有些不解,支起下巴问道:“小姐,你和兰府的人也不熟,虽说有常将军这层关系,但毕竟那位阮姑娘的腿也是治不好的,你何必老往那边跑。” 我示意莲生闭嘴,说道:“莲生,就是有一线的希望,那位兰公子也不会放弃啊。我每次去兰府,也是看云昇的情面,若是真治好了阮姑娘,也是大功德一件。”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兰府,只见一个丫环已经在门口候着我们了,我认出她来,就是阮玉琴的贴身女使小荷,据说是阮玉琴从江南带过来的,模样长得水灵,真如一支初出水的小荷似的。 见了我们,小荷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姑娘早就等候多时了,请月小姐入内吧。” 怎么,这次是阮玉琴专门请的我,却不是兰心贵派人请的?小荷边走边说道:“其实小姐这几日感觉不错,只是想着,有些日子未见月小姐了,便记挂着。” 我笑道:“我也正打算过来看看呢,只是觉得有些唐突。前两日我又在医书上习得了一种法子,对阮姑娘的病情,定是有所帮助的。” 小荷抿嘴笑道:“那敢情好呢。姑娘也只信任月小姐。” 小荷带着我们,往后园里走,曲径幽深,绿荫生凉,只听得几声鸟啼。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许是这里植被太多,分外有一种幽凉僻静之感。正好经过一带房屋,小荷在前面轻盈地走着,我与莲生在后面跟上。 小荷忽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她的裙角也弄脏了。莲生将小荷扶了起来,小荷抱歉地笑道:“唉呀,这成什么样子,待会儿叫姑娘看见了,又该说我淘气了。月小姐,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去前面,换了裙子再过来。” 我笑道:“你去便是了,正好我们也在这里,看看风景。” 小荷便匆匆地离开了,我与莲生便坐在路旁的石凳上,旁边刚好有个池塘,莲生便在池畔看水里的金鱼。我忽然听到屋内像是有人声,又仿佛是常云昇的声音。一时好奇心起,便悄然踱到那窗户下,示意莲生不要出声。 我的耳朵贴着窗户,果然是常云昇,他正和兰心贵在说话。常云昇的语调里,夹杂着愤怒,撞击着我的耳膜。 只听常云昇说道:“当年我父亲之死,想必是和月行山有关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梁国边境,后来也去了漆镇调查, 他月行山脱不了干系。” 兰心贵说道:“我父亲当年也有过暗示,如果不是月行山,伯父也不会早早过世。明明是三个人的功劳,却成了月行山一个人的,还被封为镇远将军,真是可笑!” 我听得一身冰凉,他们难道已经有了证据了,居然得出了结论来?兰心贵问道:“如果此事真是和月行山有关,你打算怎么做?” 这一下,常云昇沉默了,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半晌,常云昇说道:“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他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常云昇又说道:“当年之战,想必月行山的书房里,藏有不少的秘密。上一次,我取了两本书册回来。细细看了,却不是关于那场战事的。那两本册子,一本是梁国边境的一些地形图,另外一本,却是奇了,记了一些琐事,我只看了一页,但没再打开了。” 兰心堂又说道:“既然此事和月行山有关,那月小姐?” 我听到他们提起我,心里更激动了,竟然感到了害怕,我提着裙角,连忙走开了,自去池边找莲生。莲生见我脸色不对,说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连忙掩饰道:“没有什么,可能有些中暑了。不必惊慌,坐坐就好了。” 莲生连忙掏出手帕,为我擦额头上的汗。这时,小荷也换好了裙子,从那边款款而来。 在小荷的带领下,我们继续前行,莲生说道:“我记得从前来府上,好像没见过这个池塘,池塘里还有这么多鱼,可真有意思。” 小荷声音软软的,说道:“从前是旁人带小姐过来的,其实通往后园的路有好几条,我最喜欢这一条,也是因为喜欢池塘的缘故。” 很快就到了阮玉琴的院子里,正值夏日,朱门粉壁,绿草榴花,地面漏下斑驳的阳光,倒是蛮有生气。小荷卷起帘子,将我们领了进去。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幽香,阮玉琴在床上半坐着,看起来心情不错,头发也好好地梳过了,虽然未曾用珠宝之物装点,却别出心裁地插了一朵石榴花,火红的榴花,映着她雪白的肤色,倒是好看。 一见到我,阮玉琴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我说道:“月小姐,快坐,小荷,去倒茶。” 我打量着阮玉琴,说道:“姑娘近日气色好多了,真是不错呢。” 阮玉琴害羞地笑了笑,说道:“正是呢,我觉得身上也轻快多了。就想着找你说会儿话。你不介意吧?” 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话?我当然不介意,我叫莲生将带来的一些玫瑰露给了小荷,上一次,我得知阮玉琴胃口很不好,日常饮食也皆是以流食为主,这回过来,想着府上还有玫瑰露,就带了一瓶。她见了果然喜欢,说这是皇宫赏赐的吧?太珍贵了,她受不起。 我说道不必介意,东西好归好,月府倒也有不少,是从前皇后娘娘赏的。阮玉琴看着我,羡慕地说道:“月小姐,你真厉害,不像我,半个废人,只能在床上躺着,白白连累了公子。” 阮玉琴眼泪汪汪的,我看了都觉得心疼。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兰心贵推门而入,见到是我,很是诧异,说道:“月小姐何时来的呢?真是贵客。” 我还没有开口,阮玉琴先说道:“公子,是我请月小姐过来的,我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刚才月小姐来看了,我又觉得好多了。” 兰心贵满眼心疼地看着阮玉琴,说道:“琴儿今日别着石榴花,真是好看得紧。” 我觉得自己也该告辞了,再看着他们卿卿我我,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阮玉琴留我吃中饭,我借故推辞,阮玉琴便命小荷拿一些糕点过来,柔声说道:“这是江南那边的特色,我叫小荷做的,你带回去尝尝。” 兰心贵笑道:“这是马蹄糕和水晶糕吧,我也想尝尝呢。”兰心贵坐在床边,我第一次看见阴郁的他,居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阮玉琴温柔地笑着,说道:“放心,有的,有的,公子 怎么馋起来了呢。” 我实在有些肉麻,连忙告辞了。阮玉琴又邀我下次再来。我答应着,带着莲生离开了。依然是小荷在前面带路,我想起常云昇,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兰府。 但是我真怕此时又遇见他。我怕自己会掩藏不住情绪,不由得左看右看,好在,我都没有看到他。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第245章 太子妃相邀 月行山走后,月夫人日日在府里制作各种脂粉,我想着正是夏天,脂粉什么的,都未免太腻了些。 月夫人手下的心儿,还有月晓婵,就因为试用了她新研发的水红霜,脸上过敏,还得叫我开了药方子,调养了大半个月,才算是恢复了。 我觉得面膜就很好,但是这种现代的东西,在这个朝代,是没有的。我的皮肤也带点儿油性,于是我就建议月夫人,可以制作一种敷面的东西。 虽然没有一次性的敷面的纸巾,不过,就是薄薄的易于吸收的细麻,再将细麻浸入不同汁液,最后用其敷面,定是有些效果的。 谁知月夫人听了, 不耐烦地说道:“你的想法倒是不少, 你自己平时都不喜妆扮,却净来出些馊主意。” 谁知我们的话刚好被月晓婵听到,月夫人走后,月晓婵将我拉到一边,说道:“墨渊,我觉得你说得很有趣,我好想试一试。” 结果,没两天,在我的建议之下,月晓婵还真的将它做出来了。她用的是捣碎的茶叶鲜汁,再配以研碎的胭脂果,闻上去就是极香的。 月晓婵自己试了一下,皮肤感觉很温和,用过之后,肌肤留香,清凉爽净,将细麻洗净了晾干,下一次还可继续使用。 月晓婵赶紧将这个方子告诉给了月夫人,月夫人夸赞了她一番。当月晓婵告诉月夫人,就是我的主意时,月夫人却又说道:“我就知道她主意多,可是成天只往药草里钻,明明心中有想法,却也不说出来。” 刚好我在旁边也听见了,我发现不管怎么做,月夫人对我,都没什么好话。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事,她叫我去劝常云昇,我并没有听她的话。如今月行山上了战场,倒成了我的错儿似的。 月晓婵独创的面膜一出来,月府上下的人都开始效仿起来,夫人们裁了丝织物,浸了玫瑰栀花等汁液,天天往那儿一躺,一敷就是两三个时辰,点着熏香,一旁有丫环摇着扇子,嘴里还不时来一颗杨梅,枇杷什么的,好不惬意。月老夫人也赶上了时尚,每天午睡起来,先敷面,再洗脸,再喝喝茶。 就连府里的小丫环,也裁了粗布,挤碎了鲜花,往脸上敷着。月夫人又爱出门聚会,没几日,倒是整个京城,都风靡起来了。估计就是躺在床上的阮玉琴,也该开始敷面了。 莲生也学着她们,一块布上剪了眼,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往那儿一躺,她喜欢的是薄荷的香气,所以便捣了薄荷汁,天天在园子里薅,把那一带薄荷都祸害得差不多了。 很快月府便出了规定,不准擅自采花摘草,除了大丫环,其余的下人都不得敷面,有主子赏赐例外。 我连敷了几次面,忽然接到了宁王府的相邀,宁王夫人叫我过去坐坐。我觉得一个人过去,实在有些无趣,虽然有莲生跟着,但她也只能远远地站着。我就想把月锦端也拉上。 可是月锦端打死也不肯去,宁王府也算是她的伤心之地,她在那里,遇到了丁海,如今再去,只觉得心塞。她现在也没有别的指望了,既然只能嫁给那个陈东城,她也就任人摆布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我懒得听月锦端诉苦,便赶紧带上莲生走开了。宁王府我也是好久没有去过了,我和宁王夫人,其实没有太多的交集,也不见得多投缘,我心里想着,只怕是湘瑟公主寻我也说不定。 到了宁王府,我依然如往常一样,被带到了后花园,树荫浓密,一个靠水的楼阁里,宁王夫人已经命人备好了茶。 我看见一个背对着我的女子,身量修长,一身华贵,便以为是湘瑟公主了。我刚要走上前,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却并不是湘瑟,只是有些面熟。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太子妃宋清源啊! 我连忙行礼,宁王夫人笑盈盈地说道:“墨渊,我把你叫过来,太子妃也正好来了,倒也真是缘分。” 宋清源面含微笑,容貌秀丽。只是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气血不畅。虽然衣裙宽松,却愈发显得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似的,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妥妥的白骨精啊。 宋清源的眼眸里,似乎含着一丝忧伤,说道:“月小姐不必多礼,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快坐下啊。” 我和宋清源也不熟,虽然她待人温和有礼,但我坐在她面前,总是有些不自在。我搞不清楚,今天真正想要见我的人,是宁王夫人,还是宋清源? 我们一边饮茶,一边聊,宋清源似乎对我这个人很感兴趣,不时地问这问那。又说到月府出美人,从前也出过贵妃,皇后什么的。我连忙给她更正,说自己并不是什么美人,从前脸上还有一大块胎记,简直都没法见人。 可能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宋清源,她也愈发热情起来。宁王夫人提到,最近京城都流行敷面,宋清源说道:“宫里都开始流行起来呢,那日我在胡床上敷面,太子刚刚过来,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大白天的见到妖怪了呢。”宋清源一边说,一边笑。 宁王夫人笑道:“你可别说,大热的天,把胭脂果捣碎了,和上香粉,再加上冰水,敷上一敷,一天都是凉凉的。” 我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这两人找我来,就是和我分享这个?皇家贵族的女人,也真是闲得很呢。 我也陪着笑。忽然,宋清源对我说道:“我近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我也嫁给太子不少时候了,怎么肚子硬是不见动静呢。” 果然,是来找我看病来了。我笑道:“其实宫里的御医,自然是比我高明得多,也方便得多,怎么太子妃偏偏想到找我呢?” 宋清源略皱起了眉,说道:“也找过御医看了,也吃过一些药,只是不见效。我想着从前湘瑟公主也找过你看病,女子之间,总是更便宜一些嘛。” 我便不再推辞,宁王夫人已叫人在桌子上垫了一块纱布,太子妃将手放了上去,我开始把脉,这不把不要紧,一把却是吓了一跳,太子妃居然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这可尴尬了。这个样子,自然是怀不了孩子的,她能维持自己的身体消耗,都已经很难了。 我便给出建议,让宋清源适量多吃一些。其实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在饮食上过于节制了,一用药反而容易有副作用。御医开的药,如果只是为了有孕,也可以先不用吃了。把身体调养好,才能谈其他。 我刚刚说完,宁王夫人便叹道:“可不是呢,我说她瘦了,定是吃得不够,她还嫌我话多,如今果然如此!” 宋清源的脸上微微泛出潮红,解释道:“我只是没什么胃口嘛。” 其实我也知道,武朝女子流行以瘦为美,尤其是皇宫。宋清源生生地把自己饿出毛病来,也不是奇怪的事。 而且,我记得初见宋清源时,她是一个健康且活泼的女性,但此次相见,她好像变化很大,不仅仅是外形上,连她的气息,都变了。她的眉毛,从前是柳叶眉,如今描得细细,倒是有些压不住那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了。 我又建议宋清源以哪些食物来进补。但我担心,这还不是真正的源头。宋清源的笑里,透着一股虚弱,我猜,大概她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宋清源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不解其意,只得笑笑。她突然又问我,“月小姐,你梳的是什么发髻,看着很特别呢。” 我便告诉她,这是攒云髻,是我自创的。宋清源露出惊讶之色,说道:“月小姐你也真是多才多艺呢。” 又说笑了一阵,宋清源要回去了,我便也借故告辞。莲生与我上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道:“小姐,怎么太子妃看着像是病了呢?” 也许,她真的是病了。但我也并非是她的良医啊。 第246章 月锦端成亲 时间倒也是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月锦端成亲的日子。 陈王府娶亲,自然是十分隆重,月府嫁女,也不甘落后,十里红妆是必然少不了的,从月府到陈王府的长街浩浩荡荡全是迎亲的队伍。 陈东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神采飞扬。月锦端一大早就被架了起来,梳妆打扮,花费了不少时间。月夫人又跟她交待了不少事宜,仍是不放心,当喜娘将月锦端牵走时,月夫人的眼里,竟有湿意。 头天晚上,月锦端果然向我索要药物,她凑在我耳边说:“就是那种让人男子,体虚的药......”,其实她早就跟我说过好多次了,她觉得嫁到陈王府,陈东城必然欺负她。为了先发制人,她就偷偷地给他下药,让他身体虚弱,这样,他就没有精力折磨她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还没过门,就先算计起未来的夫君了。我小声说道:“若是他死了,你可也成了寡妇了,你怕不怕?” 月锦端皱眉说道:“你先不要用太猛的药,不能将他毒死了,但是又得让他蹦跶不起来。其它的,到时候我看情况再说。” 我便将早就制好的药粉给了她,提醒她,不可用就尽量不用,只要陈东城没有为难她,她大可以安心地做陈王府的少夫人。月锦端收起了药粉,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月府上下喜气洋洋,只是我心里有些担忧。月锦端一开始就抱着过不下去的心思,将来可怎么办呢。 月锦端上了花轿,在漫天响动的唢呐声里,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忽然有些舍不得了。月府的女儿,出嫁的出嫁,死的死,现在就剩我和月晓婵,月晓娟姐妹了。我不由得有些伤感。 月府嫁女,高朋贵宾满座,想不到的是人谢良安,谢苏苏都来了,常云昇没有来,想是月夫人没有邀请的缘故。 我一听说谢良安也在,便故意避着不见,谢苏苏来找我,说怎的迟迟不见我,我借故推辞,谁知她就将我往外面拉,说是要去园子里看看石榴花,倒像她是主人似的。谁知就在回廊转角处,遇见了正临风而立的谢良安。 我只觉得有些微尴尬,谢良安见了我,微笑问好,我也点头回应。谢苏苏忽然说道:“唉呀,我想起来了,我还忘了件事,我得去跟我的丫环丹珠说一声。”然后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却将我与谢良安丢在了这里。 我与谢良安东拉西扯地说了两句闲话,谢良安含笑看着我,话不多,目光却分外明亮。这时,莲生跑了过来,激动地对我说道:“小姐,太子,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四皇子和皇妃,都,都来了!” 哦,这下可热闹了,莲生这是来,要我看热闹吧。我连忙对谢良安说道:“公子,我失礼了,先去迎一迎太子妃和皇妃。” 谢良安笑道:“没事,我就看这园子挺好的,那边太吵了,我一会儿再过去。” 我和莲生来到接街女眷的左边大厅,厅子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酒菜陆续上了桌,果然见所有人都围绕在一片,我笑着走向前,太子妃和月如梦坐在中间,打扮得十分华贵,笑脸盈盈,与众人寒暄 。 月如梦一见我,便笑道:“墨渊,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呢。今日如此盛大的场合,也不说仔细打扮起来。” 我一向不喜月如梦,自她做了皇妃,便更觉生厌了。在月府时,她只是有一点爱装,但成了皇妃以后,她简直就是装得连她娘秀姨娘都未必认得她。我怎么打扮,她也要置喙。我笑了笑,说道:“四皇妃说得是,你也了解我的嘛,我就不像个女人似的。” 月如梦又笑道:“我看你脸色也不好,我带了一些宫里来的胭脂,待会儿送给你。” 这时,旁人便感慨四皇妃为人大方好施,待姐妹实在是真心。宋清源笑道:“月府的姑娘,果然是各有各的美啊。四皇妃妩媚又优雅,出嫁的二小姐秀丽直率,三小姐呢,又清新简素,月府出美人,可不是别处所能比的。” 这时,月如梦笑道:“姐姐真是过誉了。其实我们这几个,都算不得什么。墨渊的大姐月雪城,那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人中龙凤呢。当年也参加过太子妃选拔,样样都出众,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一场病就要了命,可惜得很。” 我看着宋清源的脸色微微变了,但是她却扬眉笑道:“月雪城小姐,我也听闻过,当真是名门闺秀,若她还在,我自然没得资格,当上这个太子妃的。” 月如梦连忙道歉,说自己心直口快,请宋清源不要介意。我看着她那一副茶得快要溢出来的样子,真想拿针戳她一下,将她满肚子的茶水放干了。 我略扫了她几眼,比起从前,她又瘦了不少,大约也是为了迎合,宫里对美的要求。不过,月如梦怀孕后小产,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月如梦脸上的脂粉,涂抹得实在太厚了。 我假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招呼着大家入座,然后又去厨房催菜。说真的,主要是为了避开不想见的人。 太子和太子妃,四皇子和皇子妃之所以会来参加婚宴,主要是得了皇帝的示意,说月行山在外面打仗辛苦,不能亲自主持女儿的婚事。皇帝便让两个儿子过来,也算代表皇家,表示心意。这样的荣光,也真是难得了。 月晓婵和月晓娟很好奇,还想去右边的厅子,主要是想偷偷看看太子和四皇子,毕竟他们身份贵重,就跟活宝差不多。她们还想拉着我去,我连忙拒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在厨房里催了菜,月夫人忙着招呼客人,见我迟迟未去,便派人来找我。我只得跟着她一起应酬起来。 酒席上便有人跟我预约,特别是那些中老年贵妇人,有的说头痛,还有的说腰痛,还有的一身都是病痛,还有人现场就要我把脉。弄得我好生尴尬,又不好拒绝。 后来我又找了借口,中途离了席。我正坐在池子边凉快呢,忽然莲生又跑过来了,说大事不好了,那边闹起来了。我问怎么回事。莲生说是太子不知何故,打了四皇子一巴掌,四皇子不服,拿起凳子就要砸太子,被众人拦下了。 我想过去看看,但又觉得不行。我干脆回到端姨娘的院子里,躲个清静。 第247章 太子妃的无奈 沧灵和沧霖的关系,向来是很臭的,太子沧霖是继承人,将来的皇帝,而四皇子沧灵也不容小觑,他的母亲萧妃盛宠多年,沧灵自身也有实力,鹿死谁手,现在还真的不好说。 我悄悄问询了当时在场的小厮,据说是四皇子在太子耳边说了什么,好像是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太子便勃然大怒,甩手就是一巴掌。 能让太子如此情绪失控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得到月雪城。那个近乎完美的,却性命太短的月雪城,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自她死后,所有人都在以各种方式,怀念着她。 在月夫人的心里,月雪城是她最好的女儿,我和月锦端都令她很不满意。而月雪城当年进宫选妃,却让太子和四皇子都对她一见钟情。 如果月雪城不死,不是太子妃,便是四皇子妃,太子和四皇子好像注定了,生来就要争抢的,无论是女人,还是别的。只是没有人想到,月雪城竟真如一场春雪,美极盛极,却转瞬而逝。 此事的后续就是,太子又被皇帝惩罚了,下令半月内不许出东宫一步。沧霖身为哥哥,又是太子,居然当众欺辱弟弟,实在是有失身份。沧灵这边,却尝到了甜头,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并没有还击,挽回了皇家的尊严。 我一听这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当时沧灵哪里是忍辱负重,不肯还击了?他分明就是被人拉下了,动弹不得嘛。 因为此事,月夫人战战兢兢,生怕皇帝皇后会迁怒于月府。好在,没有任何的动静。月夫人也便暂时安了心。 谁知此时,宁王夫人却又派人来请我,说是身体有些不适,请我过去看看。这段时间,我简直都成了宁王府的私家医生。我带着莲生,刚刚经过花园时,正好遇见月夫人。月夫人对我说道:“宁王夫人又叫你?” 我说:“宁王夫人的头疼病,总是不时地发作。” 月夫人点点头,说道:“你不是医术了得嘛,怎么就治不好宁王夫人呢。” 我只得承认,自己的水平有限。宁王夫人想什么时候头痛,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啊。莲生背的药箱里,其实也没有几味药材,我都知道了,这次请我过去的,另有其人。 果然,宁王夫人接待了我,说她有一点点不舒服,像往常那样开些药便好了。我看她精神不错,也便依言,给她开了药。不一会儿,宋清源果然出现了。我微微笑了,宋清源说道:“月小姐也在呢。” 我心想能不在吗,你不是特意叫我过来的吗?宋清源示意身边的女使离开,我也叫莲生去外面候着。宁王夫人说道:“你们先聊着,厨房里煮了酸梅汤,一会儿就端上来了。我只觉得头还有些疼,去歇歇再过来,莫要见怪。” 我与宋清源坐在花厅里,屋子里满是栀花的香气,宋清源说道:“你可曾听说一件奇事?” 我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太子被禁足的事?可她怎么好像并不难过。宋清源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怎的,四皇子妃的脸突然肿了大半,这事你也不知道吗?” 什么,还有这种事?我一听,第一反应还是有些高兴的。但我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一脸疑惑地求解:“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这是生了什么病了吗?” 宋清源说道:“病不病的我不知道,只是我听说,她的脸是忽然肿起来的,其实四皇子的脸也肿了,只是没有那么厉害。” 宋清源这么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了。敢情这是被揍了啊。能这样揍月如梦的,想来也只有四皇子了,难道四皇子被太子打了,回去就将气发在月如梦身上? 不过,宋清源特地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月如梦被揍了,四皇子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吧? 我说道:“不管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御医也能很快为她治好吧。我这个姐姐,一向最爱惜美貌,估计也得好多天不出门了。” 宋清源叫了一声女使,女使过来,将一卷画放在桌子上,展开了。这可吓了我一跳,原来画中人,不正是月雪城吗? 我努力地笑着,看着宋清源。宋清源又叫女使将画卷起,然后走开。宋清源向我询问道:“这幅画上的人,是你吗?”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画上的人,可比我美多了。我又说月雪城曾经进宫选妃,当时也有画师画像,有的画像,可能被宫里保存着。 宋清源点点头,说道:“这幅画确实是我从宫里拿出来的,我以为是你的,就想着送还与你。” 我百感交集,叹道:“这是雪城姐姐的,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 宋清源又说道:“宫里保存了不少月雪城的画像呢,我每每看到,都觉得自愧不如。” 我心下也已猜到了,这画像,大约是保存在东宫的,想必宋清源经常看着这些画像,真个是郁闷死了。 她确实是端庄又贤惠,但论起容貌,是差了月雪城一截,但也算得上中人之姿。我看着宋清源头上和我如出一辙的发髻,我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花厅里有栀子,也有茉莉,还有百合,花香浓郁熏人。我忽然受了启发,便开口说道:“太子妃,最喜欢哪一种花?” 宋清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栀子了,栀子最关人。” 我又说道:“那是不是茉莉和百合就不好呢?” 宋清源迟疑道:“也不能这样说。我喜欢栀子,因为它是栀子,但茉莉和百合,也是有人喜欢的。” 我又说道:“就算茉莉和百合无人喜欢,它们也还是茉莉,也还百合,自己喜欢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宋清源笑了笑,说道:“月小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花如此,做人也当如此。月小姐的学问也真是好,令人如同茅塞顿开呢。” 宋清源便要将画赠还与我,也让我做个念想。我想起了从前的事,又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心事,我说道:“其实我在从前,刚看到雪城姐的时候,真的恨不得自己能消失掉,再也不见人。世间所有人,都在赞美雪城姐,而我,一无是处,又蠢又笨。我那时常常想,要是我是雪城姐就好了。但是现在,我不那样想了。” “为何,”宋清源笑道。 我说道:“我虽然除掉了胎记,仍然比不上雪城姐,甚至到现在,我也不会琴棋书画,但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不比什么都重要?” 宋清源点点头,说道:“你也是不容易。” 宁王夫人叫丫环送来了酸梅汤,我与宋清源一边赏花,一边饮用。近午时宋清源先回去了,说要陪着沧霖用午膳,临走的时候摘了一大把栀子花。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花香随风飘散,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248章 给阮玉琴催眠 我最近在研究陈夫人留下的一本药书中所提到的,催眠术,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书里所说,对一个人,尤其是身弱之人施行此术,可以听到对方吐露真言。 也就是说,想要识得对方的秘密,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倒是和现代的催眠术有几分相似了。我曾经认识一个心理医师,她也曾跟我简短地提起过。 只是想不到,在这个朝代,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先进的疗法?我马上想到将此术应用于常云昇身上,也没有别的事,我就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他爱不爱我,他到底有多爱我。只要是女人,就免不了这个俗。 我虽然确定常云昇的心意,但还是想再试一试他。如果我早一点对南风遥施行此术,那么我也不会被那个心机男拖那么久了。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他父亲常老将军之死,他究竟得了多少消息,这消息里,是不是和我父亲月行山有关。假如当年,真的是月行山害了常老将军,那我们两个,也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了。到那时,甚至可能反目成仇。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都缩紧了。 正巧这个时候,阮玉琴又派了人来请我去坐坐。莲生觉得很是诧异,说道:“小姐,怎么这个阮姑娘,和你如此投缘?” 我故作深沉地说道:“这是个秘密。” 莲生这一点很好,每次只要我说,这是个秘密之时,她就会马上闭嘴不问。然后乖乖地跟在我身后,陪我前去。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平时莲生话最多,但她对我也最是信任。我见莲生不问了,自己又觉得想说道说道:“其实,阮姑娘一个人在府里闷得太久,实在也是可怜。” 莲生点点头,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兰府。这一次,还是小荷迎接了我们,小荷没有带我们,走上一次的路,而是走了一条更近的路。 莲生说道:“上次那池塘挺好的,也不知荷花开了没有。” 小荷笑笑,说道:“其实那条路比较湿滑,一般走的人也少,夏日雨多,又长了不少青苔,我都在那里跌了几次,都不敢走了。若是莲生想要看荷花,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莲生说道:“那敢情好呀,我求之不得呢。” 这丫头,到了别人的地盘,还是改不了贪玩的性子,没大没小的。我只是笑,小荷又说今日清静得很,公子上朝去了,夫人也回了娘家,姑娘已经吩咐了,让厨房做一些马蹄糕儿。“ 一听到有好吃的,莲生更是兴奋了,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熟的莲生,居然直接挽着小荷,姐妹长姐妹短地套起近乎来,又是问小荷是不是本地人,又是问小荷年纪几何,可有意中人,小荷用袖子半掩着面,笑弯了一双眼。 阮玉琴的房门大大开着,门前站了两个小丫环,院子里满地的阳光,弥漫着夏日香气。我一进屋子,便觉得扑面一股凉意,转过一架有着鱼戏荷莲图的玉屏风,阮玉琴半坐在床上,含笑望向我,那妩媚如丝的眼神,差点把我绊倒了。 小荷搬了个椅子,让我坐在阮玉琴床前。我问她近日怎样了,她说不错,兰心贵有时还会给她扎银针,现在他的针法也很准了。提到前一段日子,为了学这个,兰心贵将自己扎得体无完肤,阮玉琴眼里水汪汪的,像是要落泪似的。她娇滴滴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儿,我总是连累公子。如果不是我,公子也不会如此受罪了。” 阮玉琴说得情真意切,我听了都动容。幸亏我不是男子,否则就是她瘫了,我也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我忽然想到,如果我真的治好了这个红颜祸水,这兰府还不得翻了天。不过,阮玉琴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了。她摔得太狠,伤了骨头,想要康复,除非出现奇迹。 我提出要给阮玉琴按一按,让她松动一下。她有些迟疑,我笑道:“你不必害怕,其实和扎银针差不多,但按摩不疼的,如果兰公子有时间,也可以学一学,很有用处。” 阮玉琴一听,便也同意了。我便让人点了香,并且关上了门。我对阮玉琴说,这需要安静,阮玉琴便让小荷和莲生都出去了。我便站起身来,开始找穴位,先是按揉肩膀,按了两下,阮玉琴便有些受不住了,说:“月姑娘,轻一些,有些儿酸。” 后来我按到了太阳穴,还有一些别的穴位,阮玉琴眼神开始迷离,嘴里幽幽道:“怎么觉得困极了,怎么好像,我又在江南的荷花池里了......” 阮玉琴已经合上了双眼,我的按摩还在继续,但我知道,她的大脑其实是很清醒的。我便问道:“玉琴,你和兰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呢?” 阮玉琴沉醉着,不吱一声。我心里想,难道真的睡沉了,我这都是白费力气了,只不过是真帮她催眠了吗?我不由得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眼前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心里犯起了嘀咕。 忽然,我听到她轻轻叹道:“也是缘分吧。我那时不过是一个乐伎,才刚刚出来见客人,谁知台下的人里,便有他。我刚刚弹完了一支曲子,他已经去找妈妈,非要赎我。他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后来,还把身上的一块玉佩当了,我不肯离开江南,他便向我发誓,决不亏我,就算是在大漠里,也会为我建出人间的江南。” 唉,即使睡着了,这女人也不忘喂我一嘴狗粮。我又问她:“你爱不爱兰公子?” 她嘴里泛起一抹笑意,说道:“爱。” 我感觉自己真是有些智障,好了,开始问一些有趣的问题吧。我一边轻轻地按揉,一边引导她进入正题,“兰公子和常将军真是铁哥们啊,只是常将军父母当年死得冤,兰公子的父亲却活了那么多年,也是奇事啊。” 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了,阮玉琴闭着眼,说道:“有什么可奇怪的,那月将军还活得更久呢。兰将军早就退下了,才三十多岁的人,就在家里养着,没几年就过世了,公子和将军,都觉得这才是问题。” 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然沁出冷汗来。果然,他们都将矛头对准了月行山!兰心贵自然什么都跟阮玉琴说的,可是我作为月行山的女儿,还和这一帮对我父亲有敌对情绪的人走得很近!我都不敢再问下去了,但我不死心,又问道:“月行山是当世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做那等事?” 阮玉琴的嘴角露出讥诮的笑意,说道:“世间多的是沽名钓誉之人,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听到常将军和公子经常商议此事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月行山总有年老的时候,要么翻案,让朝廷来惩治,要么,常将军的手段,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听到这些话,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谁知,接下来,阮玉琴的话更是让我如遭雷击。阮玉琴自顾自地说道:“听说常将军一开始接触月行山的女儿,便是抱着目的的,那个丑得很的三小姐,是雍城出了名的窝囊废物,堂堂大将军,如何会喜欢那样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性情没性情的女子呢?” 我听了这一席话,差点吐血了,一下子心绪大乱,差点一掌呼了过去。好在我及时克制了自己。我不由得怀疑起来,常云昇接近我,真的是有目的的。 我不想再听更多的真相了,我慢慢地按揉了一番,阮玉琴终于醒了过来,一脸笑意地对我说道:“月姑娘,刚才我睡着了,你按得太舒服了。对了,我有时会说梦话,我不会说了什么吧?” 我摇摇头,说道:“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你能说什么?” 我们正在说话,忽然,门被撞开了,只见兰夫人带着几个丫环婆子,直接冲了进来。兰夫人见我在这里,说道:“月小姐,请你离开一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人!” 我连忙站起来,挡着阮玉琴,莲生和小荷也挤了进来。我说道:“夫人,请自重,阮姑娘是我的病人,我不能让她有闪失。” 兰夫人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说道:“好你个狐狸精,连女人都被你迷住了,我今天非得扒了你的狐狸皮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狐媚人的!” 兰夫人一个眼神,两个婆子扭着粗腰走了过来,我上前趴在阮玉琴身上,结果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拳头。莲生见状,连忙冲过来救我,小荷也飞扑过来,我们将阮玉琴的床围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丫环来报,兰公子回来了。兰夫人犹未消怒气,却只得带着众人离开。其实我倒不是心疼阮玉琴,只是我在这里,若眼睁睁地看着阮玉琴被欺负,总是不好的。 须臾功夫,兰心贵已经赶了过来,已经有人跟他汇报了此事,他对我说了感谢的话,又马上去看阮玉琴有没有受到伤害。兰心贵低沉地吼道:“若那个女人再不识趣,我便休了她,让她回娘家去,我就丢了官,也在所不惜!” 我连忙告辞,今日挨了打,也听了一些消息,我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49章 月如梦召我 我从兰府回到月府后,情绪便很低落,任凭莲生怎么哄,也只是懒懒地提不起精神来。莲生急得找来了月晓娟,想要她开解我,月晓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是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身上突然不舒服起来了,感觉好累的。” 莲生便说道:“那小姐,你自己给自己诊治一下,开个方子,我好去煎药啊。” 我懒洋洋地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歇歇就好了。” 莲生便想着法子,逗我开心,还特意亲自去厨房,煮了一些绿豆莲子汤,说是给我清清心。 我还是没胃口,莲生便说道,要去常府,请阿英过来和我说说话。我更不想见人,只是说,自己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莲生急得皱眉,只好退出房去。 我坐在窗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我是谁,在哪里?镜子里的我,显得很是憔悴,我一想到,常云昇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月行山,我的心里就发毛。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皇帝迟迟不肯给我和常云昇赐婚,只怕常云昇并不是真心要娶我。 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就连月行山主动提出此事,也没有定下来。那么以后,只怕也很难。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略有些姿色,但确实不算什么大美女,别人都说,常云昇只爱打仗,不好女色,京城中不少女子倾慕于他,他却只是看也不看一眼。他怎么就主动对我示好,难道这不是奇事吗? 莫非,我又一次遇到骗子了?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的眼光,真的很差么?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常云昇了,如果他真的心中没有芥蒂,他不该如此瞒着我啊。 他是在等什么呢?如果真的查明,当年他父亲之死,和我父亲有关,再对我宣判死刑么?如果他什么也没有查到,是不是就能若无其事,和我在一起了? 比起南风遥的茶,我第一次觉得,常云昇的可怕。一个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人,见惯了生死,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放在心上的呢?我真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传消息,说是四皇子妃召见我。我哪里想见月如梦呢,必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我婉言推托,来者却说,月如梦正在王府候着我,说是身上有些不舒服。 我听了,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让莲生背了药箱,坐上马车赶过去。马车上,莲生小声嘀咕道:“这四皇子妃有什么事,非得叫你来,又不是什么姐妹情深。” 我摇摇头,示意莲生住嘴,免得被人听了去,反倒生是非。莲生委屈巴巴地点点头,说道:“小姐,你今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呢。” 我笑了笑,表示自己不饿,莲生更是忧心忡忡了,说道:“小姐,你现在都不喜欢吃东西了,你怎么不是往日的你了。” 莲生还在嘀咕着,王府已经到了,有丫环来接我,却让莲生候在门外。我只得自己接过药箱,随丫环进了府。绕过一带回廊,又穿过一片花园,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终于见到了月如梦。月如梦下令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将门也掩上。 我正觉得奇怪,这看病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何必关门闭户的呢。见众人都去了,月如梦缓缓向我走来,我才见她脸上,似乎仍有些浮肿,她皮笑肉不笑,说道:“墨渊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我也只得笑着,问道:“不如皇妃哪里不舒服,让我来为你把脉。” 月如梦依言,果真便坐下,将手搭在梨花木桌上,一双眼睛带着挑衅之意望着我。我伸手替她把脉,并没有直视她的目光。我把了一会儿脉,月如梦的身体并无任何问题,我不由得感到疑惑。 月如梦见我迟迟不说话,她便笑了起来,说道:“墨渊,你的医术,可是一流的,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什么也查不出来吧?” 她如此居高临下,我的心里也有一些慌乱,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实话实说:“回皇妃,你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让我开一些药方,慢慢调养着。” “是吗?”月如梦哼了一声,突然抽回了手,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如果我是心里不舒服呢?”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本是为了为难我。我依旧压着心中怒火,耐心问道:“那我可以开一剂清心的药物,皇妃服用了,自然药到病除。” 月如梦说道:“也不必开方子了,你便是方子。” 我抬起头,正遇上月如梦狠厉的眼神,我还没有见过她如此的眼神,实在是可怕。从前她回月府,虽然也是高高在上,但也没有如此怨恨又恶狠狠的眼神。我一时不知所措了。 月如梦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大胆月墨渊,见到本皇妃,还不下跪!居然一直站着,跟本皇妃讲话,你可知自己错了!” 我竟不知道,行了礼之后,还要对着月如梦下跪,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便不卑不亢地说道:“皇妃,刚才我进来时,便已行过礼了,如果皇妃硬要民女下跪,民女也不是不可以跪。但跪过以后,希望皇妃可以消了气。” 我话音未落,月如梦一记耳光便扇了过来。我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这月如梦,是真下狠手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月如梦连扇了几巴掌,我差点栽倒在地上。 我的鼻孔里,都渗出血迹来。月如梦一连打了十来下,才住了手,然后说道:“他打了我四记耳光,我打你十记,也不算过分。” 我只觉得脸上疼得厉害,牙齿也疼,耳朵里嗡嗡直响 。这个时候,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萧妃过来了,月如梦一听,登时脸色大变,将我拉到里间,低声说道:“你不要出声,否则后果自负!” 我哪里还能出得了声,我捂着疼得厉害的脸颊,欲哭无泪。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进来,月如梦甜甜地喊道:“娘,您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媳妇好去接您啊。” 萧妃冷冷地说:“如梦,这几日灵儿不在,你一个在府里,可是辛苦了。只是前两日,听说一个怀孕的姬妾小产了,可有此事?” 月如梦柔声说道:“娘,确有此事,但那个叫红艳的妹妹,是不小心滚下了台阶,所以小产了,也是怪我照顾不周,这几日我天天在佛堂里念经,也只是吃素,算是为那可怜的孩子积一点福。唉,真是难过呀。”月如梦一边说,一边言语里就有了哭腔。 月如梦果然是会表演。忽然,萧妃旁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娘娘,皇子妃也不容易呢。”乍听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倒好像在哪里听过。一瞬间,我都忘记了疼痛,细细地听。萧妃说道:“如梦,娘也知道你辛苦,你上次自己也小产了,灵儿膝下,还无一儿半女,这怎么行呢。我特意带了些好的山参,给你好好补补。” 月如梦甜甜地说道:“多谢娘。” 我忽然反应过来,身上一个激灵,萧妃旁边的那女人,那声音,和记忆中的青姨一模一样!我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相似的声音,但我又不敢去看,到底是不是她。 很快,萧妃便离开了,月如梦将我从里屋叫了出去,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纱巾,说道:“妹妹不小心撞到了脸,还是拿块布遮一遮比较好呢。这里有萧妃娘娘送来的山参,你要不要也带一些回去啊。听说,可以助女人补气血的。” 我连连说不用了。萧妃拿着纱巾,包住了我的半边脸,说道:“别嫌弃,这块纱巾,是几天前我用过的,好用得很呢,你回月府后,就好好养一养吧。” 月如梦令丫环将我送到府门外,莲生一见情形不对,连忙跑上来,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诧异地问道:“小姐,你怎么蒙起布来了,这大热的天气。” 我整个人已经很虚弱了,莲生搀扶着我,我们上了马车,我将纱巾解下来,告诉了莲生方才所发生的事。莲生气得直骂,说月如梦就是小人,我心中有更重要的事,问莲生刚才是否看到萧妃了。 莲生点点头,说远远地看见了,我便问她的身边是否还跟着一个身形瘦削,颧骨突出的女人。莲生神色茫然,说萧妃身边跟着好几个人呢,但有一个年龄大些,确实是挺瘦的。听莲生如此说,我依然无法确认,刚才的那个人是青姨。 我蒙着纱巾,进了月府,径直回了自己房间,马上上了药,饭也不想吃了,只想睡一觉。这糟心的一天,跟做梦似的,我都想要哭了。 第250章 月老夫人替我出气 自从被月如梦传至王府,当作出气筒之后,我的心里,始终是堵着一口气。我自问并没有任何对不住月如梦的地方,她倒好,自己被沧灵欺负了,就特地将我寻去解气。要是以后,她和沧灵关系都不好,我还不成了她的专用出气筒。 现在常云昇还在一心调查当年老将军之死,我也不想去打扰他了。等他调查出来了,再看情况吧。我也未必是真的要嫁给他。 如果不嫁给他,我以后怎么办?每次我不高兴的时候,便会想到端姨娘,我在端姨娘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侍弄了一会儿花草,心下渐渐平和了一些。 月夫人又来向我要了一些玫瑰,制成胭脂,从前她就想向端姨娘索要,但总不方便开口。如今我接手了端姨娘的院子,倒是有不少人成天要这个,要那个的。 大夫人,二夫人,还有月如梦的母亲秀姨娘,还有月夫人,专要这里的鲜花插瓶。我严辞拒绝了,说这院子里的花草,仍是端姨娘的,谁也不能任意采摘。他们便骂我不通人情。 但其实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会进园子里来,采摘花草。端姨娘种的,都一些珍稀的品种,春天的黑牡丹,夏天的旱地荷花,秋天的金丝菊,冬天的雪见草,既美观,又有药效。 谁知大夫人命丫环采了旱地荷花,煮了一锅汤,当晚便吐得天昏地暗,将我从床上喊了起来。这旱地荷花,原是有毒的,却也是药,他们倒好,居然不信邪。我命人煮了绿豆汤,大夫人连喝了好几碗,才渐渐平复下去。 这下众人来端姨娘园子里采花摘草的事,才消停了一些。月夫人见我天天戴着纱巾,也觉得甚是奇怪,便问我,是不是胎记又长出来了。我摇摇头,月夫人也便不再问了。 自从被月如梦打了以后,我都不大敢出门了。只怕一出门,又被她捉了去,打上一顿。我只在屋子里,成天不是看书,便是想心事,饭也吃得少,偶尔出去,别人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是啊,谁大热的天,包着纱巾呢,我只有尽可能地不出门了。 但我被月如梦打的事,不知怎么还是传了出去,倒也不是莲生说漏了嘴。毕竟众人都知道,我从王府回来以后,就一直包着纱巾,连门也不出了。 众人都幸灾乐祸起来,莲生气不过,冲进来告诉我,说是一些丫环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得罪了四皇子妃,是自取其辱。莲生差点就和她们打起来。 我如何得罪了月如梦的呢?我知道,还不是这张脸惹的祸,我又不是什么天仙,不过是略略和月雪城长得相似而已。月雪城虽然去得早,却因为那一次入宫,成功地俘获了太子和四皇子的心。 月如梦之所以顺利嫁给沧灵,也是因为,她有一点点像月雪城,再加上花了心思地模仿,自然如愿以偿。不过,假的毕竟是假的,模仿别人的人,实在是可悲。 很快,得知了消息的月夫人,又来找我了。她一脸焦急的模样,令我跪下,我还包着纱巾呢,月夫人也不说看看我的伤势,却劈头盖脸将我训斥一顿,“你是怎么得罪了四皇子妃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找死吗?” 我刚刚跪下,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吹落了我脸上的纱巾,我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月夫人也吃了一惊,上前一步,仔细看我的脸,不敢置信地说道:“她居然下如此狠手?她是疯了吗?不过,你,你究竟如何得罪了她?” 我不慌不忙拾起了地上的纱巾,这条不是月如梦的,而是我自己的,我说道:“不过是说话间,我语气略生硬了些,她气不过,便打了我几个嘴巴子。” 月夫人摇头道:“墨渊,我就说过,你这性子要改,你和人家硬碰硬,吃亏的能不是你吗?她现在是皇子妃,你是什么?你就不能放低一下姿态吗?跟你爹一样,臭脾气。” 我受了人欺负,众人非议我,月夫人又训斥我,只有月晓娟趁着无人时来看我,后来月晓婵也来了,都说月如梦没良心。都是血缘之亲,她居然如此狠毒。 入夜之时,刘妈妈来了,带来了一瓶擦伤药,说是月夫人让她送来的,我说没事了,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用了药,再用别的药,只怕药性会起冲突,就不必了。 刘妈妈手里拿着药,说道:“姑娘还是收下吧,夫人心里也不好过呢。方才她都落泪了。” 我只好将药膏收下,瓶子冰冰凉的。 刘妈妈走了,过了一会儿,我打开了药瓶子,抠了一点药膏子,却有一股奇香,我轻轻抹在脸上,顿时凉爽无比。我便将脸洗了,重新上药。 月夫人那里,还有这种好东西,说是药,又像是胭脂一般,我上了药以后,不仅神清气爽,连脸色都好多了。幸好刚好我没有连瓶子一起砸掉它。 第二日,一向喜欢清静的月老夫人,居然要带着秀姨娘,去王府坐坐,说是想月如梦了,想要去看看。 众人都觉得月老夫人老糊涂了,王府哪里是想去便能去的呀,至少先得知会一声吧。月老夫人说道:“我想孙女了,还用知会谁?秀儿想女儿了,还用知会谁?” 管家连忙亲自骑马去王府,回来说是有些不方便。沧灵刚刚回来了,府里忙着为他接风洗尘,这个时候去的话,有些冒昧了。 月老夫人说道:“那就带个口信给四皇子妃,让她好好过日子,她娘在府里,也会好好的。”一面又询问何时可以去王府。 管家又跑了一趟,这一次,月如梦的贴身丫环锦儿跟着来了。锦儿跪在月老夫人面前,说是前几日四皇子妃召我入府,因心情不好,动手打了我,实在不是有意的。如今想起来,觉得甚是惭愧,让锦儿代为道歉。过些日子有空了,她再亲自道歉。 众人面面相觑。月老夫人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唤我过去,坐在一旁,锦儿又将先前的话重述了一遍。下面的秀姨娘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的心里乐得开了花,却还是矜持着,浅浅笑道:“皇子实在是客气,这算什么大事呀,我都不记得了。自家姐妹,有什么隔夜仇的。” 锦儿又带来了一些礼物,然后辞别了众人。月老夫人说道:“这几日你们有些人背地议论墨丫头,从今日起,我可不想再听到只言片语了啊。若是这如丫头还装疯卖傻,不知改过,别说她是皇妃,便是太子妃,皇后,我也饶不了她。她如今攀了高枝,当了凤凰,也不能忘了本啊!” 秀姨娘跪在地上,唯唯诺诺,月夫人的脸也红了,二夫人说道:“娘,如今你这样护着墨渊,要是得罪了四皇子,可如何是好?” 月老夫人用拐杖点地,说道:“如丫头要想做稳皇妃的位置,更要懂得容人,我这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她本与我们同气连枝,她倒好,先欺负起自家人来了,我可不依。今日这事,你们也都烂在肚子里,一家子骨肉,成天算计来算计去,成何体统!” 众人附和,渐渐散去。我看着眼前的老太太,觉得她真是慈眉善目,又不失威严。我感动得喊道:“祖母!” 月老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老了,本也不该管这些琐事。但既然落到我的耳朵里,我又怎能当作不知呢?” 月老夫人说道:“只是这个丫头,未免太争强好胜了些。从前她倒也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心情已经疏朗很多了,就像一面墙倒了下来,豁然开朗。总是有人替我出头的。一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又湿了,我连忙掏出手帕,月老夫人叫住我,“先来给我擦擦。” 我便用手帕拭着月老夫人的眼角,月老夫人对我说:“不要动不动就哭,哭没有用的。我这是眼里进沙子了,年纪大了。” 我不由得破涕为笑。 第251章 月锦端的幸福生活 又过了两日,月锦端回娘家来了。月夫人还是很高兴的,月锦端嫁给了陈东城,这一段日子,也算是相安无事。月锦端却是一个人带着丫环回来的,说是陈东城身子有些不爽,近日都在床榻上歇着呢。 月锦端回来,也带了不少礼。月锦端和众女眷聚了一聚,分发了礼物。月锦端眉开眼笑的样子,倒不像是装的,众人皆说月锦端嫁得好。 说实在的,月府的小姐们,除了月溪玉,硬要自己嫁给表哥,别的也都还嫁得不错。月溪玉现在虽是回到了娘家,但是心中惦念着一双儿女,又不时地跑回去,被那家忽悠着,又复合了。 月锦端和大家说笑了一阵,便散了。月锦端又到月夫人院子里,和月夫人亲近,也不知月夫人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反正两人又谈了好一阵。到了中午时,月夫人将我唤过去,午餐是炖的鱼,鱼汤里加了青梅,倒是可以提神。 月夫人亲自给月锦端布菜,笑道:“锦儿,你如今也嫁为人妇了,难得回来,多吃一些。” 月锦端笑着点头,又说道:“东城说了,我要是想回娘家来,随时回来都可以。今日是他身上不舒服,不然他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月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月锦端,说道:“锦端,你们,果真是恩爱,的吗?” 月锦端一边夹了半粒青梅,一边唤丫环往碗里倒麻油,她身上装扮得珠光宝气,但动作和笑容还和从前差不多,月锦端笑道:“娘,当然是如此了。东城说了,什么都依我。我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做得了他的主,连陈王府,我也能做一半的主了。” 月锦端这吹牛皮的本性,大概又犯了。我懒得戳破她,只是吃菜。月锦端惊讶地说道:“唉呀,墨渊,你是怎么回事呢?几日不见,就瘦了不少呢。你可得好好补补,夏天没胃口的话,姐姐带了一些开胃的腌菜过来,陈王府上有一位老妈妈,做腌菜最是厉害。我刚到陈王府,也是吃不下饭,东城便摆了一桌子腌菜,叫我一样一样地试,果然,从那以后,我就爱上了吃腌菜。” 月夫人含着笑,看着月锦端。月锦端一声令下,随从翠儿就摆出了两三碟腌菜,有腌小瓜,腌春笋,还有腌黄花菜,我试了一下,果然很不一般。 月锦端面色很是不错,泛着红晕,讲起了陈王府的一些趣事。她说陈王府里,有一口老井,陈东城经常命人将西瓜悬挂在里面,捞上来时,冰镇一般,一刀下去,咔嚓一声,听着便爽快。她还说起陈东城的哥哥,还有姐姐妹妹们...... 月锦端说得绘声绘色,我听得昏昏欲睡。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是厌恶陈东城吗,怎么现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呢,她不仅不讨厌,好像还相当喜欢的呢。 月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忽然又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对我说道:“墨渊,你看看你二姐,嫁得多好,当初她还不乐意,如今她却是最幸福的一个,东城待她自然没得说,你也要像你二姐一样,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不要成天想着有的没的,不属于你的人,怎么都不属于你。” 我无谓地点了点头,只想转移话题,说道:“这梅子有些过酸了,用来酿酒倒是合适。” 月锦端说道:“墨渊,你要是喜欢饮酒,下次我也给你带一坛子过来,陈王府的酒也是一绝。东城自己也会酿酒,今年我刚刚嫁过去,他们已经酿好了梅子酒, 跟我喝过的所有的酒,都不一样,特别好喝,要不,哪天你来陈王府,我倒给你尝尝。” 我说道:“那敢情好。” 吃了个午饭,我就跟个灯泡似的,夹在月锦端和月夫人之间,吃得没甚滋味,月锦端全程兴高采烈,跟捡了宝似的。我刚刚下了桌,后边月锦端就跟了上来,问我去哪里。我说回自己院里,顺便睡个午觉,月锦端便说她也想和我一起睡觉。 我哪里肯跟她午睡?她在月府里,从来就没有午睡过,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不得清静。我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的话,你便直主闻吧,一会儿我还有事,你想找我,便找不到了。” 果然,月锦端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臂,笑道:“就是有一桩子事呢,我们先回你的院子里再说。” 就这样,月锦端拽着我,我们回到了我的院子里。月锦端对莲生和翠儿挥了挥手,说道:“你二人就去厨房里煮一些解暑的汤物,我们午睡起来,可是要饮用的。”莲生和翠儿便退下了。 月锦端见四周无人,才凑近我的耳边,说道:“是有一件子小事,你,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药,你,你还是把解药给我吧。” 我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东西啊,尽说些有的没有的,你啥时候变得磨磨唧唧了。我哪里有什么解药。” 月锦端朝我使着眼色,说道:“就是我成亲之前,你不是给过我一种药吗?那药让男人吃了,就不行,我,你,你现在把解药拿给我。”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险些笑煞了气,月锦端见状,又急又气又羞,在一旁直跺脚,说道:“墨渊,你快点把解药拿出来。否则的话,我就告诉娘了。” 我慢慢地止住了笑,看着月锦端着急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敢给陈王的公子下毒啊,我给你的药,正经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吃了无痛无痒的补药罢了。你就是想要谋害亲夫,我也是不敢的。” 月锦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道:“我才不信,为何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碰我,这两日,还倒在床上,一病不起了。墨渊,你不要故弄玄虚了。” 我看着一脸绯红的月锦端,她真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何不碰你,想必依你的性子,不是对他拳打脚踢,便是对他恶言相向,你既如河东狮一般,他又怎敢靠近你呢?” 月锦端听到这里,倒是不开口了,咬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他现在倒下了,是不是夜里没有睡好,感染了风寒?” 月锦端听罢,终于点点头,说道:“墨渊,你倒是像就在我们跟前似的,前些日子,我确实不准他近身,我告诉他,只要他敢碰我,我就死给他看。他还被我伤着了,但是白天,他在众人跟前,却还是对我做小伏低的,一点儿也不为难我。我现在想,我在想,” 我听着月锦端的忏悔,心想她终于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了,不由得有些欣慰。月锦端又说道:“就算你没有给我毒药,但是看他的样子,果真是不行吧?你再给我开些药,就是吃了,可以让他,厉害起来的那种。” 我又笑了起来,月锦端的想法,还真是多啊。我对月锦端说道:“二姐,你现在回去,温柔一些,好好照顾他的身体,等风寒好了,你再看看情形。若那时再不行,你就自己找大夫吧。我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 月锦端哼了一声,说我不帮忙。但她总算是放下心来,确认了陈东城只是感染了风寒,没有大碍,月锦端又和我闲聊起来。 月锦端三句不离陈东城,这态度的反转,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我将她从前说的,誓死不嫁陈东城的话搬出来,月锦端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我又提起丁海来,月锦端说道:“现在便是十个丁海,也不如一个东城,我只爱东城一人。” 看来,月锦端真的嫁对人了。我也想不到,这才几日呢,月锦端便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陈东城,用她的话说,陈东城又温柔,又体贴,还写得一手好字,才学也是出众的。我说道:“你不嫌他没有男子气概了吗。” 月锦端从我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左传》来,说道:“墨渊,你看的书倒是不少。但你不知道,东城的书架,可比你的大多了。我这几日,也在看此书呢。” 看来,我的心浮气躁的月锦端,果真也被感染了,居然也看起书来了。月锦端又说道:“我自己虽然不大懂得,但是东城说我简单,可爱,没有心机,就是不看书,也不要紧的。但我想了,他喜欢看的书,我多少看一点,也能和他说上两句,岂不是好?” 月锦端只翻了一页书,便放下了,往我床上一躺,说道:“墨渊,我好困,先歇着了,待会儿绿豆汤好了,你莫提醒她们,加几块老冰糖。还有,你这卧室里,怎么也有一股子药味儿?我劝你啊,药草什么的,别放卧室,女孩子啊,就要香香的啊。” 月锦端一边说,一边很快就闭上了眼,她倒是说睡着便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她的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什么是傻人有傻福,我算是亲眼见识了。 第252章 提亲 前些日子,和月晓娟闲聊之时,听她说,常云山准备要请媒人提亲来了。 月晓娟说了,常云山已经开起了一个糕点铺子,请了两个帮工,生意还是不错的。她也想早些嫁过去,和常云山一起做糕点。我们便笑她,想嫁人想疯了。月晓娟红着脸笑道:“不是我想嫁人想疯了,是看嫁的人是谁。只要是嫁给云山,我一刻也不想等呢。” 我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忽然又有些失落,月晓娟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你别难过啊,常将军也一定会尽快来迎娶你的。不然,你让常将军先来娶你,我和云山,也能再等待,毕竟是长幼有序嘛。” 我站起了身,淡然地说:“既然二公子等不得要娶你了,想必他哥也不会有意见吧。他自己不想成家,难不成还要阻碍着弟弟不成?” 莲生在背后犯起了嘀咕,说道:“小姐,你可得催催将军呢,哥哥没有娶亲,弟弟是不方便娶亲的,这样传出去,总归是失了礼的。” 一时众人都犯起难来。 想不到这一日,居然有媒人上门来,果真是为了常云山和月晓娟的事。二夫人和二老爷相迎了,据说是常云昇请的媒人,倒也没有将常府的条件说得多么好,只是说常府与月府也算般配,常云山和月晓娟也甚是相配,望二老成全。 前面的事,我也是听莲生说的,其实月府这两年,也有过不少上门说亲的。大多数的对象,不是月锦端,就是月晓婵,当然也有我。 月晓娟几乎是无人问津的,因为月晓娟姿色平平,还较为丰满,那些前来提亲的人,若是比较宠溺自家孩子的,必然会看女方相貌和性情,若是想择门当户对,二老爷二夫人也有月晓婵,一时也轮不到月晓娟。 媒人说了一通,又带来了不少礼物。看得出来,二老爷还是很心动的,但是二夫人犹犹豫豫地,因为她之前听说过常云山这个人,好像名声不太好,是个纨绔子弟。 二夫人还是挺心疼月晓娟的,她便对媒人说,再问问女儿的意思。媒人倒也有些诧异,觉得二夫人有些不识好歹似的。二夫人也看出了媒人的心思,半开玩笑道:“我这女儿虽然在京城里排不上名号,在我心里,却是数一数二的,她做任何事,我都要先问一下。” 媒人依言,双方约好了三日后答复,礼物暂时寄放于府上。二老爷本也对月晓娟的事不甚上心,觉得月晓娟长得胖,以前也生过大病,想要高嫁是不可能的,虽然常云山不是什么好的对象,但好歹家世不算差,也过得去了。 二夫人不依,说道:“我女儿的事,怎能马虎呢?我不求她大富大贵,一定要让她过得舒心。” 二夫人平时在二老爷面前,倒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忽然硬气起来,倒还让人很不习惯。二老爷不耐烦地说道:“此事由你做主便罢。反正女儿是你的。” 二夫人便四处打听常云山为人如何,品性如何。打听来打听去,倒是越发犹豫起来了。有人告诉她,常家二公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还有人告诉她,常云山从前就经常被常云昇追着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把家产都败得差不多了,全靠常云昇撑着。 二夫人越听越揪心,觉得这是要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去啊,这可不行。偏偏这时,月夫人请她去坐坐。 月夫人大约对二夫人说了不少话,究竟说了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反正一定是持反对的意见。月夫人是不想让月府,跟常府沾上一点关系,哪怕嫁的人不是我,也不行。二夫人从月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以后,便锁着个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到了第三天,媒人刚来,二老爷已经走了,二夫人接待了媒人,开门见山地说,自家攀不上这门亲事,请常公子另寻良人。媒人询问原因,二夫人却只说自家女儿配不上常公子。 媒人便令人将东西抬走了,原封不动,送回常府。月晓娟还在自己屋子里,美美地憧憬着,不好意思出来。我与莲生去见她,她见我们一副怂样,便笑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般没精打采的。” 月晓娟又问我们媒人走了否,我和莲生都不知如何回答。月晓娟今天特意涂了些胭脂,眉开眼笑地,她走到门外,正好看见一行人抬着礼品往门外走,不由得顿感诧异,她看了看我们,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情况?” 其实媒人给常公子说媒的事,二夫人和二老爷都没有告诉月晓娟,二夫人的意思是,自己先把关了,再对月晓娟说,既然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月晓娟一时间不能接受, 脸色立即变了,瞪着眼睛,眼里闪动着亮光,气冲冲地找二夫人去了。 这个下午,本来是很宁静的,但又觉得特别闷热。我虽然有些困乏,却也无法睡觉,一心想着月晓娟。我和莲生去找月晓娟,月晓娟正在屋子里哭,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的,十分狼狈。月晓娟见了我,便扑到我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原来,二夫人拒绝常云山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常府全靠常云昇撑着,常云山不过是个废物。月晓娟连忙解释,说常云山会做糕点。 二夫人听后更不同意了,说那不是下层的人才做事吗,月晓娟平时在自己院子里做做点心,倒也算了,就当是个打发时间的事儿,一个大男人,居然成天做糕点,实在是不务正业。 还有一点,二夫人说了,长幼有序,常云山不能比他哥哥还早结亲。更何况,月晓娟居然和常云山私相授受,这让二夫人想到了当初的月溪玉,二夫人说了,要给月晓娟找一个沉稳可靠的人,绝不能让她被这纨绔子弟祸害了去。 我抱着月晓娟,拍着她的肩膀,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 这件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月老夫人的耳朵里了。月老夫人又将二夫人叫了去,月老夫人的意思,是月晓娟和常云山,也还算配得上,既然两人都有意思,那就成全了孩子们吧。 月老夫人倒也算开明,但是不知怎的,后来月老夫人也变了意思,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常云山在常云昇之前结婚,也太没大没小了,长兄如父,自然是哥哥先结亲。 常云昇此时,却没有成亲的意愿啊。他满脑子,都想着替父亲报仇,而且他的杀父仇人,很有可能是我的父亲。这么一想,我们几乎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如果月晓娟真的嫁给了常云山,以后这两家又当如何相处呢? 但是老夫人给出的解释很有意思,她说了,今年无春,不利于嫁娶,此事明年再提也不迟。月老夫人还将月晓娟叫过去,对她如此说了一番,说如果明年春天,你还有意于他,他也还有意于你,那么便是天塌下来,祖母也为你主持了这门婚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月晓娟便也冷静下来,点头同意。 月晓娟平静了,我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充满了忧虑。我真希望,常云昇不要再查下去了,别再查了。 第253章 应知天来了 我好些日子没有去常府了。莲生都觉得奇怪,我要是愿意去常府,自然可以找到各种理由,更何况我和阿英,还是好姐妹。我可以说自己是去看阿英的,但是如果我遇到常云昇了,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我好像是在和常云昇赌气了。我看他究竟会怎么办,他不肯上门提说我们的事情,却为常云山提亲,这能说明什么?至少能说明一点,他不想耽搁了常云山,因为他知道,我们的事遥遥无期。 以前就听说,常云昇对女人无感,我还以为是自己太有魅力,将他拿下了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人来找我,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来者居然是应知天。 这可是奇事了,难道是常云昇让他带什么话来吗?也不对啊,就算是传话,常云昇也不会叫木头似的应知天来,应知天一向话最少的。 我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好奇。我叫莲生倒上了茶,应知天居然拘谨起来,他也不说明自己的来意,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光景。 我不由得想,难道是常云昇出什么事了吗?我看着应知天,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应知天将茶杯捧在手里,不敢直视我的双眼,我看了他一眼,他居然脸色都红了。这个大男人,平时冷峻得很,上阵杀敌,也是厉害,怎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见他的光景,比女子还扭捏,我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应兄,你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最近有些不舒服,还得多养着。” 应知天连忙询问:“月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噗嗤一乐,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大热的天,虽然偏厅是挺凉爽的,但他仍红着脸,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汗水。我说道:“你是专来找我喝茶的吗?还是别人有什么话要你传递一下,说吧,我禁受得住。” 应知天有些诧异地望着我,然后摇了摇头,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双手又无处安放,只搓来搓去的,很是别扭。 我本来心情不佳的,见了他这副样子,却是直想笑。应知天被我的目光审视着,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向我询问道:“月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我以为,他说的事,一定是关于常云昇的,或是也有可能关于常云山,毕竟常云山刚被拒了婚,常府最近自然也是愁云惨雾的。谁知他轻声问道:“那个,那个陈姑娘,” 我笑着望着他,他更是局促不安了,我心下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嘴上却不肯明白,“什么陈姑娘,你在说什么呀。” 应知天终于坐直了,一双手安放在大腿上,说道:“就是你的表姐,陈宣丽陈姑娘啊,我,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她家住在哪里。” 他居然想找上门去,我一时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应知天的真心,自然不用怀疑,就像从前,他对林霜心一样。 只是陈宣丽尚在守孝期,而且他比陈宣丽大好几岁,陈宣丽自己吵闹嚷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种愣头愣脑的男子。 我嘿嘿地笑着,说道:“你找我表姐干啥呢,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应知天摇摇头,慌乱地说道:“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我就是随便一问,随便一问。” 没什么事,却特意地寻我到这里来,他如果不着急,大可以在常府候着,反正我早晚有一天,也会去常府的。他一定是看我好久没有去常府了,他实在是等不得了。 这个木头人,终于开窍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对陈宣丽动心。他要是喜欢陈宣丽那样的女子,阿英不就在他身边吗,他直接喜欢阿英就好了。 我端起茶盏,说道:“你若去找她,多有不便,毕竟我表姐住在庄子里,那儿少有生人,你乍然去了,只会引得旁人说闲话。” 应知天一时低垂了头,说道:“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我不能害她,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说罢,应知天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我又唤莲生倒茶,莲生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还取笑起应知天来,“应大哥,你的脸,好红啊,今天吃了生姜啦?对了,你怎么想起,来月府坐坐,是将军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代你了吗?” 应知天笑着,应付不过来莲生,我把莲生赶开了,屋子里弥漫着茶味,一时间我和应知天都沉默了。我知道,像应知天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对人吐露心声的,但既然他问起陈宣丽,就说明他真的放下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要是陈夫人还没有死就好了,陈宣丽也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长辈都喜欢稳重的女婿,想秘应知天这样的人,也能合她意。 我徐徐说道:“应兄,我不能把宣丽的住处告给你,但是我可以把你的话传给她,下个月我便邀她来京城逛逛,你们便可以见面了。” 应知天连忙感谢我,只会不停地说谢谢,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又站起身,准备要走,我又唤莲生过来倒茶,应知天又坐下了,虽然茶喝了不少,但他的脸还是红得厉害,倒是可爱得很。现在换我问他了。 我淡淡地说道:“怎么你家将军,先就给二公子提起亲来了呢?” 应知天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将军说二公子最好早点成家立业,也省得他操心。”他又看了看我,说:“将军说自己的事被耽误着,可不能再耽误了二公子。二公子喜欢月府的晓娟小姐,将军觉得很好,所以就找人说媒来了。二公子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竟黄了。” 应知天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生怕有人进来听了去。莲生在一旁尖着耳朵听,脸上笑着,当听到月府拒婚之时,她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直是摇头,还不忘吐槽道:“真不知二夫人怎么想的,人家两情相悦,她们倒好,一口一个不合适,到底怎样才合适吗?难道互相喜欢,不是最重要吗?” 应知天还没有开口,我却冷静地说道:“当然不是了,喜欢是一回事,合适是另一回事,世间有几个人,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呢?你看看咱们周围,像你,已经是上天的宠儿了。” 莲生听着我的话,一边听一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遇到长勇,我可真是要烧高香呢,便是一天三柱香,我也觉得值得的。” 莲生感慨着,又笑了起来,应知天对我说道:“月姑娘,你不要怪将军,将军一次次对月将军和夫人提起过此事,甚至在圣上面前,也曾请求过赐婚,但是除了老将军,其他人都不赞成此事。” 我倒是吃了一惊,这应知天,说他愣吧,他倒是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笑了笑,对他说道:“哪里的话,我怎么怪他了。我与他,不过也就是相识而已,他没有说过非我不娶,我又怎会硬是赖着他呢。” 莲生听了我的话,更是激动,说道:“小姐,你答应过我的,要嫁给常将军,你不能出尔反尔啊。你是不是看那谢公子一表人才啊,谢公子人是好,但是也比不上常将军,应大哥你说是不是?” 应知天点了点头,我又问应知天,“最近常将军在忙些什么呢?好些日子不见了。” 应知天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将军忙的事,自然是机密大事,他若不主动相告,我也不会探问。前些日子,是将军父亲的祭日,将军一个人在坟前,守了一整日,淋了一场雨,回来便病了,却告诉所有人,不许透出风声。” 我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不由得一疼。莲生说道:“怪不得呢,将军也是的,咱们小姐是京城最好的医师,他只需一句话,小姐便能替他开最好的方子呢。” 我喝住了莲生,说道:“有些方子,治得了病,医不了心,莲生你不懂的。” 莲生哦了一声,应知天连喝了几盏茶,他终于又缓缓起身,准备告辞,这一次,我没有再拦着他。我对莲生说:“替我送送应兄吧,我有些乏了。” 我转身离去,莲生的话又像连珠炮似的弹了出来,她对应知天说:“我们小姐可倒霉了,前些日子被疯狗咬了,也大病了几日,现在还不自在呢,你看到没,我们小姐都瘦了一大圈了。唉,小姐连胃口也没有,我真担心啊。” 我有些想笑,却又想哭,应知天只会嗯嗯地,根本接不了莲生的话,莲生的嘴,有时让人恨,更多的时候,却是让人爱的。我在莲生过度的形容里,感觉自己已然成了病西施,走起路来,都觉得自己要倒下去了。 第254章 和林霜心谈心 我的身体,其实也没有大碍了,但自从应知天来到以后,我的心情又乱了起来。当天,我无所事事,去和月晓娟说话,月晓娟的心情也很是不好,连最爱做的糕点也不想做了,整个人没事就闷在屋子里。 我本来是给月晓娟打气的,打着打着,觉得自己也没有力气了,就和她大眼瞪小眼。月晓娟忽然对我说:“墨渊,要是你不嫁人,我也不嫁人,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的吧?” 我想了想,如果我们都不嫁人,月府养着两个老姑娘,自然是要成为整个雍城的笑话的。我想了又想,说道:“我如果不嫁人的话,我就挣钱,等我三十岁的时候,我就回云水窝去,看谁能说我的不是。” 月晓娟一听,也来了兴趣,拉着我的手说道:“真的吗,那你别忘了我,我跟你一起去,我还可以给你做点心吃。从小没有离开过京城,连这府门都少踏出去,我也想出去看看。” 我们发了一通牢骚,我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又发了一会儿呆。吃过晚饭,洗了澡,我还是心里乱乱的,便出了门,只见外面一地月光,倒是好天气。 我不觉到来端姨娘的院子,这里守院子的丫环也早就歇了,在偌大的月府,这儿真如世外一般。我在院子里转了转,月色中流动着好闻的花香,我踱到了端姨娘的药房,都不必点灯,我摸索着,就配了一味药。 我配的这药,是治风寒的,都配好了,我又想到,好像也用不上了,我又将药一一分开,挨次放回了柜子里。我披着长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很想端姨娘。 我的手上沾满了药味,闻着便觉得苦。我慢慢地蹲下身来,夜风凉凉,吹起了我的发,门咯吱一声响了,我连忙站起来,向外面望去,然而只是风而已。 这一包药,我拆了又配,配了又拆,好像着了魔似的,等到月光渐渐斜了,我才若有所失,走回自己院子里。沾了枕头,也没睡多一会儿,莲生就在门外叫我起床了。 我只觉得乏得很,莲生冲了进来,笑得很是开心,对我说道:“小姐,将军让长勇送东西来了呢。” 我一下子有了些精神,坐了起来,莲生一见我的脸色,不由得惊叫,“小姐,你怎么脸色煞白,莫不是又病了吧?” 对于莲生的一惊一乍,我很是无奈。我对莲生说道:“有什么东西?” 莲生笑道:“就是我昨日跟应大哥说,小姐前些日子被疯狗咬了嘛,我说的是那位,可是他们当真以为,小姐被狗咬了。回去时,长勇说疯狗咬了人,可致人死,将军便连夜找寻了好些药家,才得了这种丸药,说只消吃一颗,保证无事。” 莲生果然拿了一个小盒子给我,打开时,里面一枚黑黢黢的药丸子,有大拇指那么大。我不由得乐了。莲生又说道:“小姐,你是吃,还是不吃呢?听说这药很贵呢,几十两银子呢,保不成啊,将军被人骗了。小姐你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吃了吧。” 我拿起床头的梳子,敲击着莲生的脑门,骂道:“这么贵的东西,给你吃如何?” 莲生向前嗅了嗅,摇头道:“小姐,这可不成,我不配吃。不如将它好好放着,说不定以后也能派上用场。” 莲生被我打了出去,我的心里漾起一阵甜蜜,见外面天色不错,便想出门走走。莲生以为,我是要去见常云昇,我说人家最近忙得很,还是不必打扰了。莲生抓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小姐,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我懒得理她,莲生一路跟在我后面,我一边走,她一边跟着。莲生笑得合不拢嘴,还以为我真的要去常府,正好遇到月夫人。 月夫人最近仍是沉迷于制作胭脂等物,只问了我一句,当得知我要去找林霜心时,她嘟囔了一句,说我总是爱往下走,怎么也不去和太子妃,和湘瑟公主多见见面。 我不以为然,月夫人倒是力争上游呢,但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凤娘死了,她的所谓知交,有多少还不是立即与她划清了界限?后来她相然无事,那些人又纷纷来关怀她了。 好些日子没见到林霜心了,我今日去找她,除了想和她聊聊心事,也想告诉她应知天的事。我有好些话儿憋在心底,总觉得堵得慌。 我刚到林府,林霜心已经出来相迎了,好像她预感到了,我今天会来似的。我来得挺早的,但阳光已经有了炽热的意思,林府门前的梅子树,梅子已金黄,啪啪地落了下来,差点砸中我。 我正要开口呢,林霜心笑道:“我还没吃早餐呢,刚将念水送去了我表哥家,让他学学武艺,这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我便说站一会儿,果然你就来了。” 林霜心现在的状态,真的很好,虽然家道是败落了,但有族人护着,哥哥也走上了正途,有了个闲职,又新娶了妻,生了孩子,日子又有盼头了。林霜心脸上,居然看不到半点风霜,有的只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我与林霜心手挽着手,一同进了府。林霜心带我去亭子里吃早餐,见我的气色不好,她又命丫环去熬些红枣粥来。 我刚要开口,林霜心又说道:“尝尝这菜,是我亲手种的呢,葵菜,很嫩的。”她又跟我介绍另一道菜,“这是藕芽,清拌了,很好吃的。”想不到林霜心的早餐,也这么用心。我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了。 吃过早餐,林霜心又要亲自动手做衣服,她说了,念水长得快,虽然衣服也挺多的,但她还总想着多做一些。而且念水的衣物,她总是亲力亲为的。 莲生被林霜心打发了去,和自己的丫环去逛逛这附近的园子,林霜心一边低头缝制衣物,一边笑道:“墨渊,你有心事,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我可以听着。” 林霜心果然是了解我的,我一时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淡然,却又令我渐渐平静下来。我稳了稳心绪,开口道:“应,应大哥有了喜欢的人了。” 林霜心的手指停了停,然后又继续缝衣,她正在绣一个小老虎的图案,她说道:“这老虎啊,可真不好绣呢。”她又说:“那我得恭喜他了,我这一辈子,也就真的心安了。” 林霜心的态度,原也在意料之中,她真的从来也没有爱过应知天啊。在她那里,一切早就结束了,甚至都没有开始过。我又笑道:“也是怪事,他喜欢的女孩,是男孩子一般的性情,之前他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他偏偏就喜欢她了。” 林霜心笑了笑,抬头看着我,说道:“便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人,在喜欢的人那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差一点点,他便不是他了。” 隔着一道帘子,夏天的花香透进了屋子,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忧疑。我说怕常云昇不是真的爱自己这个人,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他了,毕竟好像也看不到希望,而且,我的身边,也有好像更合适的人。 林霜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我说道:“你并不是不知道,其实你恰恰知道,只是你想要一个人来告诉你而已。如果我劝你,不要爱了,放弃他,再嫁给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人,你能听我的嘛。” 我又一次被林霜心说中了心事,我虽然没有这么想,但她一说,好像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早就有了选择,但是我又害怕,找不到理由,坚定地走下去。我对林霜心说:“万一他放弃了我,那该如何?” 林霜心说道:“那是他的事。” 林霜心实在是太高尚了,我可做不到啊,只要确定了,常云昇对我的感情不纯,甚至是带着阴谋来接近我,我纵使再爱,也不会犹豫。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可以选择爱情,但那必须是,不染尘埃,没有目的的爱。 他若真的爱我,那我就是穿越过来的现代女人,为了爱,我可以不在意所有。但他若骗我,我便是月府将军的千金,绝对站在月行山这一边。 我在林府消遣了大半日,直到傍晚,才坐马车返回,林霜心也要去接念水了。我倒有些羡慕她的生活呢,不差钱,有儿子,简单知足,没有一堆破事,爱人永远活在心里,挺好的。 第255章 月晓娟倒下 月晓娟日日接受那位张嬷嬷的培训,已经有了七日。连带着月晓婵都有进步。但是张嬷嬷的重点培养对象,还是月晓娟。 因为二夫人说了,只要月晓娟能减到一百斤以内,还会有重谢。看在钱的面子上,谁能不心动呢? 眼见着月晓娟确实是瘦了一些,但想要瘦到一百斤以内,只怕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一日不见,月晓娟又瘦了不少,照这样下去,也未必不能出现奇迹。 每日黄昏时,嬷嬷会在二夫人院子里喝茶,我便去找月晓娟,她人是瘦了,可是精神并不好,一副疲惫倦怠之象,让人觉得甚是可怜。 月晓娟说,张嬷嬷还给她吃一种药。说是减肥有奇效的。我一听,便让月晓娟将药拿来看看,月晓娟却说,是一味丸药,每次吃的时候,张嬷嬷便给一颗,不会多给。月晓娟说道:“墨渊,如果你想吃的话,我明儿向嬷嬷要一颗来。” 我连忙摇头,可不想沾这个光。我只是觉得,凡是用药物来减肥,容易有副作用,效果越快的,毒性越大。我劝月晓娟道:“这东西还是少吃吧,虽然你真的瘦了,可是脸色不大好啊。” 月晓娟低下头来,说道:“墨渊,其实我也觉得,能瘦一些是好事。你不知道,从前有多少人,说过我胖,我穿不了漂亮的衣服,也不敢出席重要的宴会,小时候想学跳舞,也不敢开口。如今要真是瘦下来了,云山也会喜欢的吧。” 看来,月晓娟已经由一开始的被迫,成了主动减肥。我问她今日又吃了什么东西,月晓娟告诉我,今天她早上喝了一碗米粥,中午吃了米饭配腌梅。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简直是喂猫儿一般嘛。我问月晓娟,要是真的瘦下来了,二夫人给她说媒,她怕不怕?月晓娟说道:“反正我是非云山不嫁的,若是要强迫我,我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莲生后来对我说,这晓娟小姐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张嬷嬷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得不说,张嬷嬷确实有两把刷子。我特意让莲生去打听,张嬷嬷是如何培训晓娟的,莲生花了一顿饭钱,从晓娟的丫环那里打听来的。 张嬷嬷对晓娟是这样说的,你虽然不够美,但我能让你变美,你虽然不够瘦,但我能让你变瘦。难道变美变瘦,不是一件好事吗?不管你要嫁给谁,男人嘛,不都喜欢好看的吗?难道你对世间的男子,都没有任何兴趣了?晓娟于是从一开始的被迫,变成了主动节食,主动训练,主动吃药。 差不多半个月了,月晓娟居然瘦到九十多斤了。二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月晓娟果然变渐得轻盈了不少,连脸盘子,看上去也小了一圈儿。府里众人都有些吃惊了,人前人后说月晓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二夫人为张嬷嬷举办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果然张嬷嬷还要赶赴下家,她的活儿可多呢。众人在席上,纷纷为二夫人和月晓娟道喜,月晓娟虽然瘦了,但脸色发白,眼眸也不似从前晶亮,举起酒杯来,虽然笑着,倒是有些病愁之态。这还是我认识的月晓娟吗?我不由得揉了揉眼。举起酒杯来,脸上笑着,心里却一阵担忧。 又过了两日,我觉得月晓娟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二夫人却还忙着找媒人,给月晓娟说对象,好尽早将她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张嬷嬷已经离开了,二夫人又派了人监视月晓娟的饮食,每日依然严格控制食量。在没有将月晓娟嫁出去之前,必须一直坚持。 月晓娟倒也自觉起来,从前喜欢的食物,她真的不碰了。一大家子吃饭时,桌上的大鱼大肉,月晓娟都是不动的,油腻之物也不动,只食用清淡之物,就连点心,好像也戒了。这真的,有点儿可怕呀。月晓娟这是脱胎换骨了吗? 莲生是个好打听的,知道我的心事,又请了月晓娟的丫环吃酒,谁知这一次,那丫环萍儿倒主动先说了。说是张嬷嬷留下的减肥丸药,月晓娟还在吃着呢,而且有时候,一天吃两颗,明明张嬷嬷说了,一天只能服一颗! 我一听坐不住了,月晓娟这是疯魔了吗?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也顾不上别的,匆匆赶到月晓娟的院子里,她正歪在榻上喝茶,见我来了,忙坐起来,我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前些日子壮实活泼的月晓娟,如今却虚弱得很了。 月晓娟说这茶不错,我哪有心思喝茶呀,我提出想要给她把把脉,谁知她竟是不肯,说自己现在好得很。 我想她一向脾气温和,便上前去握她的手腕,谁知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没有半点的商量,倒是把我也愣住了。这些日子的培训,月晓娟的脾气也变了呀。 我压住了心头的不满,心想她现在是病人,我要多体谅她一些。谁知月晓娟说道:“我有些累了,墨渊你先回去吧。”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也不怕得罪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晓娟,是药三分毒,那药你不能多吃。” 月晓娟一听,马上说道:“什么药啊,我都没吃药了。墨渊你怎么不信我?” 我也不好继续说什么,月晓娟看起来有些恍惚,我便对她说道:“你好好歇着,想见我时,就找人说一声。”月晓娟终于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 我刚走到门口,她又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去,她说道:“墨渊,对不起。” 我也笑了笑。 又过了两日,这日傍晚,忽然莲生来报,说月晓娟昏倒了,二夫人急得团团转。正说着呢,萍儿火急火燎地过来了,说是二夫人请我过去一趟。 我连忙过去,月晓娟果真不省人事,床上的她,简直不像是她了,脸色苍白,鼻息微弱。我摸了她的脉,果真是中毒了,那减肥的丸药里,必然加了烈性的药物。 我叫萍儿将药丸拿出来,得知这几日月晓娟果真超量地服用。二夫人急得哭了,后悔自己不该将月晓娟逼得太紧。二夫人问我如何办,我想这丸药是张嬷嬷所给,自然这药是什么药性,她才最清楚。二夫人赶紧派家丁去请张嬷嬷。 过一个时辰,家丁倒是回来了,但张嬷嬷并未来,说这药并不是毒药,所以没有解药,必是月晓娟急于求成,只需再给些银子,张嬷嬷便去找人制做一些药性相补的药品,这药也只一家药铺可做,月府自己也可以去求,但是自己去的话,价格只会更高。 家丁说张嬷嬷的要价是一百两银子,二夫人已然是不满了,觉得张嬷嬷狮子大开口,她早就有气。便派人拿着这药丸,去药铺挨着问问,都无人接手。 直到到了张嬷嬷说的那家药铺,对方开价一百五十两银子。去的人回来,报告了情形,二夫人平时虽温和,此刻却气得骂娘。末了却说道:“罢了,就依了她的话吧。” 我已经将药丸磨碎了,细细验看了它的成份,心中有七八成把握,便拦住了二夫人。二夫人这才想起,我于这方面也是行家,便先让我一试。我忙去端姨娘的药房里,估量着,拣了几味药草,煎煮了,又命人熬起鸡汤来。 已是夜晚,我叫人将鸡汤与药汤都端了上来,二夫人吓了一跳,不准给月晓娟吃这些东西,否则这一向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叫人将两碗汤都放下,说道:“你是她娘,随你吧。一碗汤,也不至于就长多少肉出来。”二夫人犹豫着,终是对萍儿说道:“扶小姐起来,喂一些吧。” 其实月晓娟已经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了。可怜的姑娘,明明是吃货的,虽贵为小姐,却为了面子,为了嫁人,被弄成了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常云山真的会喜欢,瘦下来的她吗? 第256章 常云山的崩溃 好久没有去常府了,这一段日子,倒是去了兰府两次,阮玉琴还是那般客气又温柔。我倒成了她的闺中之友似的,兰心堂见了我,神色间都流露一抹微微的笑意,倒是难得。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兰公子居然也会对别人笑。 我又将阮玉琴催眠了一次,每次都是趁兰心堂不在府中,因为怕他在外面听见。兰心堂若是在府中,我再给阮玉琴催眠,便不会问任何问题,只是按摩,很是专业。 倒是有一次,我已经按摩完了,阮玉琴还没有醒来,守在外面的兰心堂迫不及待地进来了,我还没有走呢,他便俯身于床前,对着睡梦中的阮玉琴问道:“琴儿,你爱我吗?” 我不由得想笑,这兰心堂真是妥妥的恋爱脑无疑啊。不过我又想,他也太不自信了吧,一个堂堂的朝廷四品官员,长得也好,居然会在一个弱女子这里,完全没有自信。 阿英要我去常府坐坐,我也正有此意,我知道近日常云昇也不在雍城,好像是去了漆城,长勇也跟着去了。 我现在才知道,常云昇之所以会入伍,不是为了当英雄,为国效力,而是为了替父报仇。他之所以每每在梁国边境动乱时自请出战,也是因为,从前的常老将军,便经常驻守梁国边境,也算得上是子承父业了吧。 我带着莲生,直奔常府。常府的一切都很熟悉,管家见了我,笑道:“小姐好久不来了,想是我们得罪了小姐呢。” 我连忙笑道:“夏天怪热的,懒得走动,李伯说笑了。” 管家笑吟吟的,这是个个子小小的老头子。虽是头发花白,眼神却是晶亮亮的,他在我面前说道:“咱们将军出门有些日子了,府里一天天的清静得很,我叫人采了些荷花,晒干了,据说可以治头痛的。” 莲生笑着插嘴,“管家,你头痛啊。不要紧啊,咱们小姐是良医,可以马上为你开方子呢。” 管家笑道:“小丫头,调皮得很,是咱们将军啊,事情太多了,年纪轻轻的,就有头疼的毛病呢。我这个老头子,成天没什么事,也要替他分担一些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伯,荷花虽能解郁,但不如药物来得快,我到时候开一味药吧。” 管家笑得直点头,叫人将我们带去阿英的院子。阿英已经迎了上来,一身红衣,神采飞扬。我想起了上一次,在四皇子府里,见过一个酷似青姨的女人。 我想说出来,却又觉得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好说。阿英难得找我聊天,我们便在竹林中的凉亭闲坐,清风徐徐,阿英做了女儿装扮,仍是英气十足。 我们随意聊了一阵,阿英忽然问起我,为什么近日常云昇和我都不怎么走动了。我连忙否认,阿英的眼神,却像一把利剑,我不由得低下了头。 我只得告诉阿英实情,说是常云昇父亲的死,兴许和月行山有关系,一旦查明,便是我们结束的时候。 阿英蹙起眉头来,说道:“现在还没有定数的呢。我相信月将军的为人,绝不会是那种小人,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其实若你真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不如弃了将军,也是无妨的。” 我一听这话,简直要炸开了,这是我的好闺蜜,说出的话?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阿英解释道:“墨渊,你我皆是苦命之人,我如今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倒也不觉得苦。你如果想要一桩好的姻缘,好好度日,将军未必是好的选择。他一心扑在打杖和报仇之上,我也怕他迟早会伤害到你。” 果然是我的好闺蜜,话是这么说的,但如果真要结束,除非他不要我,我自己,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要他说不要我,不管是任何原因,我就死了心,我就再去找一个,合适自己的人,也许一切就容易了。 我提出想要见见常云山,这大热的天气,他应该在府里吧。阿英这才反应过来,我又讲了月晓娟的近况,阿英感慨道:“真是好事多磨,二公子这些日子也大变样了,成天喝酒,无所事事,对了,还有那个叫木槿的丫环,忽然离了府,回乡下和表哥结婚去了。” 我想起那个小小的丫环,为了应知天想不开,怎么这么快,就和人结婚了?阿英又说就是陈宣丽来过这里以后,木槿还主动接触过陈宣丽,后来就回乡下了。 我倒是想去看看常云山,阿英不肯前去。我便与莲生去,一个丫环将我们带到常云山的院子里,他正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的,斜坐在台阶上,手里提溜着一个酒瓶子,一身酒气。 见到我来,他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口齿不清地问道:“墨渊姐,你来啦?我,我哥不在呢。你快回去吧。” 我真是不敢相信,常云山怎么成了这样,我不由得劝道:“云山,你这样酗酒,你哥哥知道了,不把你骂死呢。就是晓娟知道了,也心疼啊。” 常云山苦笑道:“骂就骂吧,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晓娟的娘说了,我不配晓娟,像我这样的废物,没有一官半职,只会做点心,什么前途也没有,她是绝不会把晓娟嫁给我的。” 常云山一边哭闹,一边继续往嘴里灌酒,我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瓶,说道:“晓娟病了。” 常云山立即安静了,好像一下子酒醒了,抓住我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啊,墨渊姐,你快告诉我。” 我说道:“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别人一句话,你就要死要活的,你便是不娶晓娟,也不能如此折磨自己啊。” 常云山抱着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我在他耳边说:“晓娟就是喜欢爱做糕点的你,你记住了。晓娟近日瘦了二三十斤呢。” 常云山激动得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她瘦了那么多?怪不得她病了呢,墨渊姐,你告诉她,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 常云山跌跌撞撞地跑了,很快就拿出来一样东西,我一看,是鹿茸片儿,常云山说道:“这个养气血,别人送我哥的,我哥可能是要送给你,一直不让人动。我就代他送给你了。你也给晓娟分一些。” 莲生便接了过来,常云山脸上带着泪痕,眼里却有了光亮。我不由得觉得好笑,对他说道:“还是先洗把脸吧,跟个花猫似的。” 常云山感激不尽。 第257章 二夫人将矛头指向了我 我从常府回来,若有所失,和常云昇有些日子没见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们真就无疾而终了呢。我怀疑常云昇是在故意躲着我的。我拿着常云山给的鹿茸片,回到月府,亲自送到月晓娟的床前。 月晓娟仍是没有什么精神,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给她煎的药,她喝了两副,倒是没什么大碍了,但她人仍是懒懒的。我告诉她,我刚去常府了,她的眼里,一下子便有了光。她轻声问道:“他还好吧。” 我说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关心你,担心你。” 月晓娟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急切地说道:“你把我的事跟他说了?我不要紧的,只要他好好的。” 我告诉她常云山没事,这鹿茸片也是他特意送的,可以给她补身子。月晓娟迟疑地说道:“这东西吃了,该不会长胖吧。我好容易才瘦下来,不要一番努力白费了。” 看来月晓娟被洗脑得很深啊,张嬷嬷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我连忙安慰月晓娟,完全没有问题,这只是养生用的。 月晓娟最近瘦了,虽然人在病中,但二夫人已经命裁缝新做了不少衣裳,皆是按照一百斤的标准做的。只待月晓娟病一好,就立即给她安排上。二夫人找的媒人,又物色了两家,只待月晓娟下床来。 我环顾四周无人,便问道:“你果真是要去相看别的人吗?如果这样的话,不如早些告诉了他,这样也免得耽误了彼此。” 月晓娟脸色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并没有。可是世间的男人,不是都爱瘦的女子吗?我如今瘦了,也是为了他呀。” 看来月晓娟是走火入魔了,我叹了一口气,问她有什么打算。月晓娟若有所思,说道她是不会放弃常云山的。待她病好,如果二夫人敢给她介绍其他的对象,她就不饮不食。 月晓娟语调虽轻,却是异常坚定。正在说话间,二夫人推门进来了,一见到我,脸上浮着淡淡的笑,眼神里却带着审视。我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二娘。” 二夫人点点头,说我辛苦了,让我先离开。这两日二夫人依然让月晓娟吃得较少,月晓娟倒是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二夫人甚是满意,觉得月晓娟有了自觉意识,也省了不少心。 我刚刚走到门外,就听二夫人说道:“常府不是什么好人家,那二公子更是纨绔子弟。那常云昇只会舞刀弄棍,最是蛮横,你要是嫁进了这样的人家,日后可有得受的。” 我摇了摇头,想不到二夫人如此执着。月府的长辈,都不看好常府,难道这其中,果真有什么问题吗?我回到院子里,睡了个午觉,起来后,更觉得无聊,忽然二夫人带着人,闯进了我的院子里,我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问道:“二娘有什么事吗?” 二夫人手里拿着一只玉佩,一把扔在我身上,说道:“你这安的什么心啊,是想害死我和晓娟吗?” 我更加不解了,问道:“二娘有什么事,先说清楚了好不好,我做了什么?” 二夫人说道:“你那鹿茸是从哪里来的,那盒子里,怎么有一只玉佩?晓娟拿在手里,看也看不够。我问了旁人,那东西你是从常府带回来的,是常家那二小子给的吧,这玉佩也是他的吧?墨渊,你就这样给他们牵桥搭线吗?我倒是要找你娘,说道说道呢!” 我连忙将玉佩拾了起来,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装鹿茸的盒子里,居然压着一只玉佩啊。我想常云山如果真的要我转送什么东西,不会这样含含糊糊的。 我辩解道:“二娘,你误会了,这不是给晓娟的玉佩,这是我自己在街上买的,一时塞进了盒子里,忘了取出来。” 二夫人将信将疑,看了又看我,说道:“墨渊,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晓娟的好姐妹,也该多劝劝她,让她不要将路走歪了。她如果嫁给常家那老二,能有什么前途,就天天跟着人卖糕点吗?” 说罢,二夫人拂袖而去。我无缘无故地被骂了一通,心里更不自在。我手里拿着玉佩,心里在想,这到底是谁的呢。 忽然,我发现玉佩上刻着一个个小小的字,“墨”,我的心顿时跳动得厉害了,荡漾着无尽的欢喜,好像刚才所受的委屈,也都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这块玉佩,是常云昇想要给我的,然而他迟迟没有送出手。也许,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送,也许,他已经不打算送了。 谁知被常云山这一顿瞎操作,倒是让我,发现了常云昇的心意。我好像看到了,他拿着这块玉佩,犹豫很久,却还是没有送出,也许,他是忘记了吧,这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的心中,既感甜蜜,更觉得忧伤。此时,我更害怕,常云昇查出的真相,让人无法面对。我好想叫他,不要再查了,再查下去,也许是两败俱伤。但是我也明白,这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何不也调查此事?月行山不在府中,我也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房,万一我能发现一些线索,岂不是更好。要是我成天无所事事,被蒙在鼓里,岂不是太被动了? 我打定了主意。下午就去了月行山的书房一趟。月行山的书房又蒙了不少灰尘,我拿起掸子,到处掸了一下,然后坐在书房里,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地查看起来。 我从书架的第一层看起,看得一头雾水,脑袋快炸了。硬逼着自己,看了一本。月行山的一个书架上,有《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还有四书五经。 而另一个书架,则全是笔记。我还是看笔记好了,拿起第一本笔记,原来是常云山记录的哀山之役,我推算了一下,这场战争是月行山参加的第一场大战,那年,月行山只有十五岁。 原来,月行山对于每一场战役,都有记录的习惯。我努力将哀山之役这一战看完,脑子里嗡嗡直响。这一战,月行山打了胜仗,得到了皇帝的奖励,升为了校尉。 我又喝了一杯酒,想不到看这些东西,让人累得慌。我只觉得困,便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夜已经深了,我推开书房的门,刚刚走了出去,一个小丫环见到我了,说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呀,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感到很茫然,问道:“怎么回事啊?” 原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了哪里,而守这院子的妈妈,又偷懒开小差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还以为我出事了。全府灯火通明,正在找我。 小丫环赶紧去通知月夫人,不一会儿,月夫人就来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我说道:“我做错什么了?” 月夫人吼道:“你干什么?也不带个丫环在身边,大家找你大半日了。” 我委屈巴巴地捂着脸,说道:“我就是想爹了,在他房里坐坐,就睡过去了。” 月夫人怒气冲冲地,二夫人也赶过来了,拉着月夫人道:“三妹,你别骂墨渊了。墨渊,你快过去看看吧,晓娟又昏过去了。” 我便被二夫人拽着,一路来到了月晓娟床前,我摸了摸月晓娟的脉象,她倒没有大碍,仍然是营养不良,加上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昏过去也便成了家常便饭。二夫人听如此说,便让萍儿去厨房里熬小米粥。 忙活了一阵,我自己回去了。莲生对我说道,月夫人可是急坏了,都急哭了。我不以为然,心中还想着哀山之役,忽然觉得,打仗也怪有意思的。一路想,一路往回走,心中忽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第258章 月老夫人生气了 过了几天,月晓娟的身体倒是好转了,然而她的情绪一直不佳。从前爱说爱笑的她,如今却是眼神发呆,也不怎么说话了。莲生随我去看了晓娟,回来后,莲生便说:“小姐,晓娟小娟莫不是中了邪了?”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月晓娟的心里,也积压了太多的苦楚。从小就一直不受重视,身为一个嫡出的女儿,还不如庶女嫁得好。 晓娟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也没什么才识,就只是爱做糕点,爱尝美食,却又受到父母的嫌弃。现在连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要是换作我,我也会郁闷的。 二夫人终于急了,前两日她还不准月晓娟吃这个吃那个的,如今一见月晓娟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一开始她还骂,骂月晓娟不如月如梦,骂月晓娟不争气。 月晓娟没有任何回应,就只是淡淡地听着,好像没有听见。二夫人终于害怕起来,上前摇晃着月晓娟的肩,哭了起来:“晓娟,你可不要吓娘啊,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了你,你怎么这么经不起事啊!” 二夫人哭天抢地的,又把我叫过我看,月晓娟身体已无碍,她这是心病啊。我虽然懂些医术,但又怎能医得了心呢? 二夫人惊慌失措,听我说没办法时,她却突然骂起我来,说要不是因为我和月行山,月晓娟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了。我皱了皱眉,也懒得理会。半坐在床上的月晓娟,忽然说了一句:“你们烦不烦啊,要吵出去吵。” 二夫人一听,不再言语了,我上前对月晓娟说道:“晓娟,你不要难过。”二夫人冷笑道:“大小姐,你还是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我带着莲生出来,莲生小声嘀咕道:“这二夫人也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自己逼惨了晓娟小姐,反倒把错赖在小姐头上了。” 我摇了摇头,随便她吧。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妇人。其实二夫人的意思,我也知道,她不愿意让月晓娟嫁给常云山,不仅仅是想让月晓娟嫁得好一些,更是因为,月行山和常云山父亲之死有瓜葛。若事情是真的,月府和常府,又怎能结成姻亲关系呢,这不是拿月晓娟的后半生开玩笑吗? 月老夫人也知道了月晓娟的事,二夫人在月晓娟屋里忙坏了,成天吩咐人熬汤水,煎药,但月晓娟的胃口差得很,几日之内,竟又瘦了好些。 月老夫人亲自来看月晓娟,月晓娟虽不似从前活泼爱笑,但见了月老夫人,还是比较平静,柔声喊着祖母。 月老夫人见此情景,便又心疼了。平时月老夫人都不怎么过问儿孙之事,尤其是女儿家的事,她可能也想不到,没多少日子,月晓娟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据说月老夫人将二夫人,还有月夫人叫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好说了一通。月老夫人问二夫人,“你为什么要让晓娟快速变瘦,你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吗?” 二夫人低头回道:“我这是听了张嬷嬷的话呀,别人家的女儿,也是这么瘦下来的,瘦了,才能寻得好夫家。不然晓娟当真嫁那个常家的败家子吗?” 月老夫人看着二夫人,说道:“嫁不嫁的,有什么要紧?晓娟有多胖呢,你听了旁人的话,就硬要把她变成苗条淑女。张嬷嬷虽是资历深,别人家的女儿怎样,你就一定要晓娟怎样吗?别人做了皇妃,从前还有做女帝的,你咋不做?” 二夫人被训斥了一顿,月老夫人还罚她吃一个月的素,让她亲自尝试一番,二夫人还想要辩解,说自己不嫁了,就不必了吧。 月老夫人却用拐杖点着地,怒道:“只是吃一个月的素而已,若不真让你长点教训,还不知你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二夫人当真吃起素来,每日素饭素茶,平日里爱吃的菜,几乎都被免了。二夫人穿着一身金银,却过得苦哈哈的。而最要命的,还是月晓娟的状态。 二夫人虽不喜欢我了,却又派人来找我,一天几次,让我去看看月晓娟。如果换了别人,我才不去呢。但那是月晓娟啊,二夫人有口无遮拦的时候,和晓娟有什么关系呢? 二夫人也不是没有请外面的大夫,但月晓娟的病在心里,再高明的大夫来了,都没有用的。有的还说,月晓娟是走火入魔了,建议驱一下邪。 二夫人听了,又蠢蠢欲动起来,打算请巫者来做做法。二夫人才派人去请,很快就被月老夫人的人拦截下了。月老夫人说了,二夫人这才是走火入魔了,自家女儿,明明好好的,却偏偏说是不正常。 二夫人无计可施,只能让月晓婵和我多去陪陪月晓娟。我和月晓婵商议好了,月晓娟早上醒得晚,近午到黄昏,由月晓婵陪着,我吃过晚饭,就去和月晓娟说说话,我们轮流着来。 月晓婵每天起得很早,她是对制作胭脂,香粉着了迷,一早就收集荷叶上的露水,采花瓣,还问我要了几味药材加在里面。我倒也起得早,起来看看书,端姨娘的书房,还有好些书,我都没有读过。 到了黄昏之时,我就去月晓娟那儿。月晓婵也便走了,我看着月晓娟,问她现在到底怎样。月晓娟整个人瘦了,气息也全然不同了,她说道:“也不怎么样,就只是觉得没意思。” 我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指,月晓娟又叹道:“我现在发现,还是秋秋幸福,不用嫁人,有全世界最疼爱她的娘。而我,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罢了,却还不能爱自己爱的人,也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月晓娟这副颓废的模样,真让人心疼。说不了几句话,她便又说累了。她再次躺下,转过身去,我知道她没有睡,但是她不说话了,她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失去了所有的热情。 我想告诉她一些新鲜的事,我只管笑着,对她说道:“池子里荷花开了,晓婵采了荷花瓣,做了一种新奇的胭脂呢。” 月晓娟没有回应,我又说道:“京城里现在时兴的是一种来自江南的纱料呢,薄得很,套在外衣上,都说好看。不如咱们也试一试?” 月晓娟还是没有回应,我又说道:“秦有时来信了,说云水窝夏天多雨,屋子里都生出蘑菇来了。上次他还采来炖了一锅汤,你猜怎么着,他中毒了,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慌,他早就备好了解毒的药呢......” 我自说自画,声音轻轻的,从黄昏,一直讲到月色映窗。我知道月晓娟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月老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准备拿月晓娟当一个病人,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那我就多多地和她说话,总有一句,能让她欢喜起来。这两日,也不再给月晓娟开药方了,至于饭菜,她爱吃多少便是多少,都随她的意。 二夫人因为月晓娟的事,又被二老爷埋怨,二夫人也是委屈得不行。二老爷一来便是,人家如梦能嫁皇子,你看看你生的女儿,一个只会摘花弄草,不知捣腾啥玩意儿,一个只会和面做点心,跟个下人差不多,略约束她一下,倒是气性大呢,要死不活的了。 二老爷便愈宠爱秀姨娘了,原来母凭子贵也是真的。 第259章 常云山的痛苦 月晓娟忽好忽坏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知道,心病须得心药医,若是月晓娟不能和常云山在一起,只怕这两个人都毁了。 常云山还好,毕竟经历颇多,而月晓娟常年在这深宅之中,虽然平时乐乐呵呵,但若真的死了心,就很难挽得回来了。 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二老爷和二夫人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带上莲生,又往常府赶,常云山的糕点铺子已经关门了,我们经过的时候,门上都落了一层灰。 这是常云山的梦,但自从被拒婚后 ,常云山就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混吃等死。刚好常云昇又不在,他更是自暴自弃了。 这个时候,我倒希望,常云昇快快回来,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一个大男人,遇到感情不顺,便彻底颓废了,这也不成样子啊。 我匆匆赶到常府,张管家见了我,又是好一通唠叨,让我去劝劝常云山,他现在都不出门了,连吃饭都在屋子里,成天抱着酒瓶,喝醉了便睡。 我看着管家焦急的样子,便提议道:“不如叫将军回来吧,谁能劝得动他呢。兴许他哥哥一回来,他便即刻老实了。” 张管家连忙摆手,说道:“月小姐,千万不要啊。咱们将军出门,总多凶险之事,必不能使他分心。二公子的事是大事,但将军的事更马虎不得啊。”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张管家又说道:“将军临走前说了,有什么事可以给他传书,尤其是小姐的事,更是如此。但将军每每在外面拼杀,不是上阵杀敌,便是在江湖上行走,若有半点不留意,只怕就被人暗算了去。” 莲生在一旁惊叫起来,张管家说得玄乎得很。长勇也去了,莲生高声嚷道:“我的长勇哥哥,千万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然后她对着天空双手合十,俯身便拜,“上天啊,请你保佑长勇,还有,还有将军大人。” 我的心中也添了担忧,明明知道常云昇在外面,没有一日的安宁,但若不去想,也便没什么事似的,而一旦细想,心里就越来越怕。 张管家见我面色凝重,连忙说道:“可是我这老头子多嘴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咱们将军可是以一敌百的人物,小姐千万别悬心。” 张管家亲自将我和莲生带到常云山的住处,门口站着两个丫环,房门紧闭,屋子里却飘出一股酒味。 张管家无奈地摇摇头,喝退了那两个丫环,将门推开,却见常云山正背对着我们,坐在地上,手里举起一只酒瓶,咕噜咕噜地灌着,地上已有不少的空瓶子了。 张管家见一旁桌子上,未动的饭菜,于是俯身笑道:“二公子,您还没吃早饭呢,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您先别喝了,我让他们煮些粥来可好?” 常云山不为所动,连头也没有转过来,打着酒嗝,毫无可恋地说道:“吃什么早饭,我又不饿,别来烦我好不好?” 张管家又说道:“公子,将军来信了,问你的情况,我应当如何回复呀?” 常云山像是静止了一般,片刻后说道:“你该怎么回,便怎么回了,我不过是多喝了几瓶酒,咱们府上还缺酒吗?哥哥平素也爱饮酒,也时常酩酊大醉的。怎么,只他使得,我却使不得了?” 张管家连忙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只是酒喝多了伤身啊。您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常云山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够啰嗦的,比妇人还烦。”常云山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看见我和莲生时,他倒是吃了一惊,然后却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说道:“你们也来了。张管家你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见人的。” 我示意张管家和莲生先离开,莲生见常云山喝红了脸,拉着我的手,不肯走。我拍了拍她,让她出去。 然后我饶有兴趣地数起了地上的酒瓶子,又望着檀木桌子上的一瓶瓶酒,我笑道:“这些酒,好像也并不是烈酒嘛,我平时也喝的,味道不错。” 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酒,立即来了一口,我也是逞能啊,这酒还是挺辣的,但我极力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下常云山有些吃惊了,望着我的两眼发直,他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的眼神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我对常云山说道:“怎么,只你喝得,我喝不得吗?你们府上的酒,还是有些淡了,下一次啊,我把我们府上的酒带来一些,对了,我还认识卖酒的桃娘呢。 她在这京中,都是有名的酿酒人。她只是一个寡妇,几年时间,却撑起了一个酒坊,宫里都指名要她家的酒呢。” 常云山带着醉意和颓意,又有些迷茫地望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于是我又饮了一口酒,感觉顺畅多了,我吸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有人陪才是好的。” 常云山愈发紧张起来,望着我一动不动,忽然,他冲过来夺了我手中的酒,说道:“墨渊姐,少喝点,喝醉了,只怕你回去会不得安生。” 我摇头笑道:“有什么不安生的?喝醉了便睡,睡了又喝,这才逍遥啊。我们月府的人,酒量也是很好的,从上到下,谁不爱饮酒,这点算什么。”我又拿起一瓶来,挺起脖子,给自己来了一口。 常云山看着我,已经被我吓到了,我说道:“其实最近我也挺烦恼的,我医了那么多病人,最近却遇到了治不好的人。我也是无能,连自家人都治不好,有什么用呢?罢了,还是算了。” 常云山已经听进去了,说道:“墨渊姐,还有你治不好的人啊,是怎么回事呢?” 我又喝了一口酒,笑了起来,“譬如像你这种,你说我应当如何治?叫你往东,你偏往西,叫你振作起来,你偏要倒下去。不过,纵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胜过我家那位,天天发着呆,说不了几句话。我也说了,若治不得了,便不治了,自生自灭吧。” 常云山终于架不住了,整个人垮下来,一脸难过地说道:“是晓娟吗?墨渊姐,晓娟她怎么样了?” 我说道:“她也没怎么样,我寻思着,借酒消愁也不错,她的酒量也还可以,每日便也让她喝喝酒,不出十日,也许便有效果了。” 常云山不待我说完,便叫了起来:“墨渊姐,你怎能这样不负责,你不可以!”他指责着我,猛然站起身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目光却灼灼地看向我。 我笑道:“你不要多想,我给晓娟的酒,是特制的安神酒,你要是心绪不宁,我也可以分你一些。我虽然医不了心,但治病还是有两手的。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将那酒带来给你看。” 常云山一下子平静下来,好像酒意也瞬间消散了。现在,他是最清醒的时刻。我也松了一口气,扬起手中的酒瓶,说道:“怎么不喝了,对了,这些酒不够的话,还可以叫张管家买嘛。你别担心呀。” 他的脸上有了惭愧之色,嗫嚅着,“墨渊姐,我错了。你告诉我,晓娟现在怎么样了?我好想见她,却又见不到。”他一边说,眼里一边有了泪光。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从前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我说道:“她现在胃口很是不好,极度厌食,瘦到了九十来斤,厨房里做了各样的菜式,她都提不起兴趣。” 常云山面色凝重,问道:“连你都束手无策了吗?” 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向来只会治病,又不会弄吃的,我能开得药方,却做不出她想要的食物啊。” 常云山听后,若有所思,我只是望着他,他连声叫丫环进屋来。先前屋外的那两个丫环,还有莲生都跑了进来,常云山说道:“你们先伺候我梳洗更衣,然后把这屋子打扫了。” 然后常云山又唤张管家,张管家一头雾水地进来,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了看常云山,又看了看我。常云山问道:“张伯,你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米面子,还有没有玫瑰露,还有没有米酒,还有梅子酱,山药粉,你都看一看。” 张管家更是茫然了,问道:“二公子,你想吃什么,叫下人们做就是了。” 一个丫环正在为他梳头,另一个正在给他束腰带,他直接夺过丫环手中的梳子,利落地梳了几下,快快地出了门,脚步轻快,谁也追不上。 张管家不由得笑了,说道:“月小姐,您可真是厉害,您一来,二公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比将军的话还灵呢。” 我笑了笑,但愿我的话,能起一些作用吧。这两个冤家,还真是让人心疼。 第260章 美味的糕点 莲生最是个好奇的,不懂就问。在回月府的路上,莲生就忍不住了,向我询问道:“小姐,为何咱们要来劝常二公子啊,当务之急,不是救治晓娟小姐吗?二公子不过是酗酒而已,晓娟小姐才是让人担忧呢。” 我说道:“莲生,你今天回去,多和晓娟身边的丫环,翠云聊聊天儿。就说二公子要没命了,连我去了,都没办法。” 莲生吃惊地望着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脸茫然地问道:“这又从何说起啊,小姐,这不是说假话吗?晓娟小姐已经病得如此厉害了,怎能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我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在马车上,教莲生如何说话,就说常云山一蹶不振,天天酗酒,连自己的铺子都关了,每日也不吃饭,一心要把自己饿死。我问莲生:“这些都是实话呀,你照我的话说便是了。” 莲生点头,却又满满的担忧之色。回了月府,我先去歇了歇,听说月夫人不在府上,大夫人也出去了,而二夫人也去了庙里,为晓娟祈福。 我叫莲生去找翠云,也看看月晓娟的情形。莲生还是犹豫着,说道:“小姐,你说这样,晓娟小姐会不会受不起打击呀,要不还是别去了。” 莲生真是善良的女子,但是她不懂其中的道理啊。我只得说道:“莲生,有句话叫以毒攻毒,你有没有听过?现在一般的法子,已经救不了晓娟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还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啊?” 莲生一听,连忙跑开了。 我自己便到月行山的书房,继续查看,想从中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忙活了半日,依然一无所获。 最让我头痛的,却是一些书卷和册子,是我看不懂的文字,我估摸着,这一定是梁国文字。因为月行山在梁国边境待得最久,后来常云昇接了手,月行山才渐渐退了下来。 我有些丧气地想,要是我看得懂这些文字就好了。我有些失落地走出了书房,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月行山到底有没有害过常云昇的父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总是讳莫如深,但常云昇又怎肯善罢甘休呢? 到了黄昏时,我草草吃过晚饭,莲生忽然来叫我,说是出大事了。我看她一脸慌张的样子,也不由得提起了心来,我马上站起身来,却还安慰着她:“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月晓婵也跑了过来,冲我大喊道:“怎么晓娟不见了,我们才离开一会儿,她的房间里就空无一人。她有没有到你这里来呀?” 这可是不妙了,我连忙摇头,和她们一起,满院子找人。月晓婵说道:“她会不会是想不开呀,咱们去看看池塘边。”莲生又说道:“不那咱们告诉老夫人,让大家一起来找吧!” 月晓婵连连摆手,说道:“要不得,现在还不知怎么回事,若是惊动了老夫人,只怕母亲又会挨骂,我们也不得消停,还是先找找吧。晓娟虽然状态不对,但我相信,她不会自寻短见的。” 月晓娟的丫环,已经在院子里找了几个圈儿了,一脸惊慌失色,她本来是看着月晓娟的,后来月晓婵要回去了,月晓娟便让她送送。等翠云回来时,房间里已无一人,她吓得赶紧去找月晓婵,半道上又碰上了莲生。 我们正急得焦头烂额,莲生忽然说:“晓娟小姐该不会出去了吧?” 我也觉得有可能,要是被月晓娟听到了常云山的近况,她说不定会不顾一切,跑去常府看他的。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闹得更大了。月晓婵更为焦急了,说道:“这可怎么办呢,一会儿母亲回来了,咱们都死定了。” 眼见着乱成一团,我对莲生说道:“可能晓娟真是去常府了,你马上过去看看。” 我又对月晓婵说道:“咱们找遍了府里,也没看到月晓娟的身影,这也是好事,至少她没有想不开。但要是被人发现,她私自离了府,去找常二公子,这可就坏了!” 月晓婵也急得很,说道:“那怎么办?除非找一个人来假冒晓娟,就说晓娟不舒服,睡着了,我娘也不会下细过问了。” 这主意听起来,也是不错的,但找谁来假扮月晓娟呢?月晓婵一咬牙,说道:“干脆我来得了。” 我们匆匆来到月晓娟的房间,月晓婵将头发放下来,脸上抹了一些白粉,把眼睛画长一些,果然就有了一些相似。月晓婵脱了外衣,直接往床上一躺,向着里面,只能让人看见后脑勺,应该能过得了关的。 我便坐在月晓婵身边,翠云则在一旁服侍着,我装模作样把着脉,正在此时,二夫人果真来了。她将去大安寺求得的符拿给翠云,让翠云收了起来,又对我说道:“墨渊,现在晓娟怎么样了?” 我连忙笑道:“并没有什么,今儿晓娟睡得香甜,还是让她多多休息。” 二夫人点点头,又说道:“晓婵走了吗?我也给她求了一个平安符。”即刻她又掏出一只符来,叹道:“我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啊,只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们过得好些呢?” 我一时也有些感慨,二夫人又说道:“晓娟素来没心没肺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特意求了大师,说咱家的风水有些问题,只旺八字强的,八字稍弱的,就容易出事,墨渊你的八字应是很硬的吧?” 我笑了笑,说道:“这我也不清楚呢。我从不信这个的呢。” 二夫人说了一阵,便离开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月晓婵转过头来,我们相视一笑。 我觉得有些饿了,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月夫人和二夫人她们,都在外面用过餐了。我想着反正也没事,便想去厨房看一看,还有什么可吃的没有。 我悄悄溜进厨房,却听到一阵捣鼓声,感觉莫名的熟悉。厨房共有好几间呢,我细细一听,那捣鼓声,却是从偏屋传出来的。正好有一位妈妈端着银耳汤出来,看着面生,我说道:“那边在什么?” 那妈妈不以为然地说道:“哦,是一位小姐呢,在自己做东西呢。” 我带着疑虑,走了过去,当我推开门的那一刻,不由得想要哭了。只见月晓娟正在那里,撸起袖子做事呢。桌子上,摆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两只猪,两只兔子,做得活灵活现,实在可爱。我不敢惊动她,悄悄退了出来。 我回去后,马上叫上月晓婵,让她一起来看,我们看得出了神,月晓娟也察觉到了有人,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这些日子,她瘦多了,可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终于回来了。我和月晓婵一前一后走进去,我笑道:“我是属马的,你能不能做一只马儿呢?” 月晓娟说道:“有什么不可以,你要什么馅的?”月晓婵接嘴道:马肚子里,当然是草了,去外面扯一把草,装进去,才最为恰当。” 我们都笑了起来,月晓娟便教我们做小动物。到了最后,月晓娟做了一只蛇,做得最为认真,眼睛滴溜溜的,好像一个人。我不由得笑了。 怎么我们就没有想到,月晓娟会来这里呢?我想到莲生若是到了常府,只怕又惹得常云山担心死了。我强装镇定,打个圆故离开了。正在此时,莲生惊慌失措地回来了,向我叫道:“小姐,常府没有晓娟小姐,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我平静地笑道:“没事了,人找到了。”莲生有些不可思议,她说道:“可是常二公子的马车,就在外面呢。” 我将事情简单地对莲生说了说,莲生恍然大悟,连忙跑出去,将消息告诉了常云山。谁知常云山还不肯走,马车一直在外面,我将此事告诉了月晓娟。月晓娟听后,将蒸熟的面蛇装进食盒里,让翠云带出去。 看来,月晓娟是真的好了,常云山也好了,真是让人倍感欣慰呀。 第二日,月晓娟已如常人无异,一大早便起床了,整个虽然还有些虚弱,却有了精气神。二夫人见状,觉得自己求神有了效,马上又要出发去还愿。 第261章 和端姨娘相见 月晓娟渐渐好了,二夫人也不敢再给她说亲事,也不敢提常府,只是每天留心着,害怕月晓娟再反复。 她还去庙里算过了,大师说了,月晓娟今年流年不利,绝对不能提起婚嫁之事,待过了今年,再徐徐图之方可。二夫人又将此话说给了二老爷,二老爷也是无动于衷,并不上心。 我又去给阮玉琴按摩了两次,阮玉琴和我也越来越相熟了,每次我离开时,她都舍不得,想要我多留一会儿,和她再说说话。 我在给阮玉琴催眠的时候,屡次听到阮玉琴念着一个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又像不是。莫非,阮玉琴的心中,另有他人?不过,每个人的心中,皆有秘密,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想起了端姨娘,端姨娘留下的那些书籍,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也有疑问,还是当面问问最好。 现在月晓娟依然像从前一样,天天忙着做糕点,常云山的糕点铺子也重新开起来了,还悄悄送来了最好的糕点。月晓娟吃了,叫人带话过去,说有的地方得改。第二日又来了新的式样。 边地频频传来捷报,月行山果然是厉害的人物。歇了这两年,平时也深居简出的,一上战场,便又生龙活虎了。 趁着月老夫人高兴,我便请求去碧山看望端姨娘,也祭礼一下秋秋。月老夫人也同意了,说派两个会功夫的家奴跟着。 月夫人一听我要出门,可是急了,说她明日要去宫里参加宴会,想带上我。月夫人央求月老夫人,改变我明天的出行计划。 月老夫人淡然说道:“有什么可去的呀,宫里一年到头,这样的宴会可多了。墨渊天生就不是在里面混的料子,她自由惯了,索性让她出去走走,你可以带上晓婵。” 月夫人只得应着。没办法,我和月夫人总不是同一条心。月夫人总想着带我多多出去,长见识,参加各种宴会,兴许便有谁家的公子和我对上眼了,万一还是皇子也不一定。 但我就是去,也不爱和月夫人同行。月夫人叹了一口气,从我身边经过,说道:“墨渊,你去那荒山野岭,自己可要当心一些。明天的宴会,是皇后娘娘举办的,不去太可惜了。” 我笑笑,说道:“娘,我向来不懂什么规矩,去那样的地方,真是不适宜,少不得给你添麻烦,还是算了。” 月夫人又碰了软钉子,月老夫人已经进里屋了。月夫人不由得跟一旁的刘妈妈抱怨,“你说说,这女儿真不像是我生的,倒像是端妹妹生的,唉。” 刘妈妈连忙安慰,说道:“夫人可别跟小孩子置气,小姐对没有血缘之亲的人尚且这么好,对于自己的父母,自然更不必说了。” 等月夫人走了,我才慢慢走了出去。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我都懒得听月夫人说话。 我一想起我的脸上的胎记是她遗传的,而她却还厌极了我,将我丢到深山不闻不问,为了维持她京城第一美人的人设,她可以如此狠心,我实在是对她喜欢不起来,尽管她是我母亲。 第二日一早,我带上已经备好的东西,和莲生一同上路了。月晓娟也很想去,我说下次一定带她一起,这一次就算了。 月晓娟做了不少糕点,有的可以存放五六天,然后分开装好。月晓娟感慨道:“如果秋秋还在就好了,她最爱吃我做的点心了。” 过了半日,我与莲生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嫌家奴们跟着不方便,让他们先回去,过三日再来接我们。 我与莲生先到秋秋的坟前拜了拜,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今天是个阴天,似有雨意。山腰浮着云雾,我将糕点放了一些在秋秋的坟前,说道:“秋秋,我来看你了。” 我们沿着山路而行,一会儿便来到了道观前,道观隐于深山之中,周围开辟出来,种了些蔬菜和果树,我闻得一阵栀子花的香气。 有两名年约四旬的道姑正在抬水,我与莲生连忙上前,打听端姨娘的下落。原来端姨娘下山给治病去了,可能要傍晚才会回来。 那两名道姑安排我们进殿休息,倒上了茶,摆出了两碟果盘,我和莲生坐了一会儿,还是坐不住。 我们便四处走走看看,这里清静得很,后院还养了一些鸡鸭,还有兔子,却又很有生活气息。我对莲生说道:“莲生,我怎么觉得,做个道姑也不错呀。” 莲生吓得大惊失色,说道:“小姐千万不要呀,我还想嫁给长勇啊。你难道不想嫁给将军了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眼里只有男人的小东西!我说道:“我要是出家,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呢?” 莲生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艰难地点着头,快要哭出来了。我带着她,又去后山看了看,采了一些药草,莲生很快忘了先前的事,拍手叫道:“小姐真厉害呀,又采了这么多药草,这山上原来处处是宝呢!” 我笑了笑,这是当然的了。同样是山,在采花人眼里,它处处是花,在采药人眼里,它处处是药,在诗人眼里,它是诗,在画家眼里,它又是画。 我和莲生在一处井水旁洗手,玩水,很是快活。那两名道姑又开始做晚饭了,我们跑去看,她们煮的是稀饭,用大柴熬煮,里面有豆子,桌子上有一盘子水煮的葵菜。这就是晚饭了。 外面的院子里,落满了霞光,莲生悄悄凑在我跟前,说道:“小姐,我好饿。”我示意她闭嘴,很快一个道姑从灶里掏出来几只烤鸭蛋,皮破了,黄都流了出来,黄黄的油,让人直流口水。 我和莲生正大快朵颐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们回过头去,嘴染得乌黑,端姨娘想不到,我们竟然会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来,大步地迈进屋里。 两个道姑,一个叫素来,一个叫素往的,正在舀稀饭呢,见端姨娘来了,便在她面前笑起我和莲生来。 端姨娘已经和她们差不多了,穿一样的道袍,脸色沉静,却更加坚韧淡然,我连忙将糕点等物拿了出来,请大家品尝,端姨娘尝后,欣然说道:“晓娟的手艺真不错,我刚才路过秋秋坟头的时候,也看见了糕点,想必是你们放的,秋秋一定很高兴的。”端姨娘一边说,一边眼里泪光泫然。 大家有说有笑,吃过了晚饭,原来端姨娘经常下山,给村子里的人免费治病。若是无事的时候,她就在山里采药,或是种地,素来和素往虽不懂医术,却也自力更生,除了修道,便是干活,日子清苦而自得。 我看端姨娘的状态,是越发好了,倒是令人羡慕。我们在一起讨论起医书来,莲生听便直打哈欠,先去睡了。 端姨娘告诉我,最近梁国边境的漆城,流行起了一种瘟疫,城门已经开始实行戒严了。凡是梁国那边的人,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商人,都一律不得入我国。听说漆镇已经死了大半的人口,似有蔓延之势。 我听后吓了一跳,漆城也是武朝的要塞之地,难道皇帝就不管了吗?端姨娘说道:“漆镇周围,并无繁荣大镇,倒是和梁国靠得更近一些。所以朝廷应该不会太急的。” 我们感慨了一阵,端姨娘又说道:“虽然如此,我还是在研究方子了,我也亲身经历过瘟疫,虽是起源不同,但到底也有相似之处。虽然未传过来,未雨筹谋,也未尝不可。”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又和端姨娘一起,看她研究的方子。殿里点着灯,我与端姨娘都毫无睡意,在灯下彻夜长谈。 到了三更时分,夜更深,也更凉了,我们却了无睡意。端姨娘催我去睡,我却忍不住了,终于说出了心中积压已久的那个疑问,当年的月行山,和常云山的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 端姨娘听后沉思片刻,说当年之事,月行山绝对对得起常云山的父亲。 但过程如何,就不清楚了,只是最后一战,常云山的父亲,回来的是尸体,兰心贵的父亲被降了职,后来再没有出征过,而月行山却被大赏,成为大武朝排在第一的大将军。 端姨娘说,是兰心堂的父亲与常云昇的父亲擅自违背圣旨,在战争已经结束的情况之下,擅自进攻,试图拿下对方的柱国将军,却误入圈套。 好在月行山及时追赶上,带兵灭了敌军,可是常云昇的父亲,却中了毒箭,回到营地时,不药而死。 我站起身来,望着殿外,夜色沉沉,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第262章 常云昇回来了 我与莲生在碧山待了两日,愈发舍不得走了。我还跟着端姨娘下山,给村子里的人治病,忙活了半日,还得了一些土物产。 我想这里远离尘世,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必不比那些锦衣玉食的人过得自在。 但是莲生说我说得不对,那穷人家的小孩子,说起他们的梦想,不是想去京城里当官,就是想嫁到京城里,对于雍城,他们充满了向往。我想起当初自己在云水窝时,不也如此吗? 眼见着家奴们来接我们了,我还舍不得回去,索性就告诉他们,再过两日再来。我想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不了回去挨一顿骂。 家奴们犹豫着,不肯走,我说道:“你们告诉老夫人和我娘,说我在这里,发现了极难得的药草,有延缓衰老,起死回生之功效,需得好好研究一番。她们必不会骂你们了。” 家奴见状,也没有他法,只得回去了。莲生疑惑极了,眨巴着眼,询问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发现了这种神奇的药草啊?这么好的东西,必能卖个好价钱。”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我要说我炼出了仙丹,你也信吗?” 莲生坚定地点着头,说道:“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别人不信小姐的话,那是他们脑子有问题。” 我不由得笑了,莲生可真好,有她在身边,至少我是不会抑郁的。我也相信她,就算是讨饭,她也会跟在我身边,我们也会活得很开心。这样一想,就算常云昇不娶我,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和莲生正在屋子里,说着话儿,我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端姨,端姨你在吗?”我和莲生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莲生先站了起来,跑到门口去看,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小姐,小姐,是将军,是将军!”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一下,我倒是懵了,坐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怎样都不是。常云昇已经来到门口,对莲生说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神正好和常云昇撞上,我又连忙移开了。莲生仍很激动,拉着常云昇的衣袖,问道:“长勇在不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一边问,她一边四处张望着。但外面空空荡荡。 常云昇已经走了进来,莲生便跟在他身后。常云昇显得风尘仆仆的,他对莲生说道:“长勇先回京城了,我经过碧山,想着上来看看端姨。” 我微微地笑了笑,莲生泄了气,说道:“我替你去叫端姨吧,她应该在后院的井边洗药草呢。”莲生一边冲我眨眨眼睛,一边跑开了。 常云昇面色发黑,显然这连日来的奔波,也是不容易,我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你近日忙些什么呢。”他咧开嘴笑了笑,我才发现,他的笑还是那么迷人,一下子,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来黑面色的他,依然魅力不减。 我连忙寻着茶壶子,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在他手上,他饮了一口,面色平静,我真觉得奇了,因为这茶,是端姨娘特意泡制的,来自山里的苦茶,苦得让人难以下咽,但有余香。我以为除了我,一般的人,是接受不了的。谁知他毫无反应,波澜不惊。 我便问道:“这茶,好喝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给的茶,自然都好喝。”我此时觉得要招架不住了,好久不见,我以为我们之间,应是生疏了。谁知他给我带来了,更强烈的撞击感。 我不由得低下头,他继续饮完了这杯茶,然后对我说:“其实我已在城外待了好几天了,漆镇流行起了瘟疫,正好我又得了风寒,我怕自己感染上了,都不打算回来了。” 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他的样子,确实是憔悴了,想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常云昇说道:“漆城那边,还没有特效药物,感染了的人,十人能活得下一二人,如今真是惨极了。” 他唏嘘着,又说道:“端姨这里,兴许有些药物,我回京以后,便向圣上启明,让他派人送物资和药材过去。” 我的心系天下苍生的将军大人啊。我还想听他说一句,我想你呢。我又问他道:“你去漆镇做什么呢?你明明知道,那里流行瘟疫,不要命啦?” 常云昇淡淡地说道:“墨渊,自我父母死后,我便是在血雨腥风里挺过来的。想来我也是命大,若天不收了我,我自然要拼尽全力,不留憾事。” 正在此时,莲生和端姨娘过来了,端姨娘向常云昇询问了那边的情况。其实,除了朝廷,京中不少官员都知道,漆镇流行瘟疫的事,但没有人向皇帝进言。 漆城的归属权,这几十来年,本就不明朗。而且已经有人将一些也不知有效无效的药物,还有日常的物资,先拉到了漆镇,坐地起价,不管百姓死活,挣了不少黑心钱。 天下从来不太平,常云昇紧皱着眉头。我们吃了晚饭,忽然下起了大雨,雨越下越大,殿内蚊虫乱飞。 常云昇和端姨娘秉烛夜谈,我一直睡不着,屋子里点着灯,耳里全是雨声,却又试图在雨声中,听见他们的谈话声。莲生趴在墙头,和我汇报,说常云昇受了伤,还得换药,又说常云昇得了失眠症,已经连着多日不得好睡了。 我也根本无法入睡,莲生渐渐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我替她盖上了薄被,站在门口,听着漫天的雨声,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我吓得尖叫失声。 很快,常云昇出现在我眼前,急切地问道:“墨渊,怎么了?” 我故作不在意,将他推开,说道:“没什么事,你先歇着吧。”常云昇被我一推,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捂着胸口,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端姨娘也赶过来了,她连忙扶起常云昇,说道:“墨渊,云昇上一次,差点被箭射中心口,伤口还未痊愈。”我马上后悔极了,伸手去搀扶他,他勉强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哪有那么脆弱。” 我却哭了起来,常云昇用手抹着我眼里的泪,说道:“墨渊,你怎么愈发爱哭起来了?真的没事。” 我只是在想,一个也许和我父亲有着不共戴天仇人的男人,恐怕我和他真是无缘了。 我在想以后要怎么办,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我能不能叫他不要为父亲报仇了呢? 我望着雨夜里的他,发现现在每次一看到他,我的情绪,已经反复无常了。我好恨这样的自己呀。 我的哭声伴着雨声,也停不下来了。常云昇还在说:“墨渊,你不要难过,我真的没事。”看着他极力支撑的模样,我的心却更痛了。 第263章 山洪暴发 雨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清晨,雨渐渐小了些,听见道姑素来说,山腰有一处暴发了山洪,常将军就这样下山,只怕行不通。真是下雨天留客,常云昇还说吃过早饭就走,听素来如此说,他倒是犯了难。 端姨娘说道:“就不急着走了吧。等雨停了,明日或后日再走,也可以与墨渊一起。”莲生也赶紧附和着,说这山里处处好,再来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山洪挡路,想走也是走不了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常云昇也只得如此。 端姨娘日常的事务,还是和在月府时差不多,看医书,配方子,她的房间里,有不少月秋秋的东西,一走进去,我都不由得恍惚了。 我忽然想起,月秋秋生前,是喜欢常云昇的,莫非是秋秋舍不得常云昇走,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大雨? 素来和素往有雨天里,喜欢待在房间里,她们还会做一些针线活儿,说是到了赶集的时候,可以下山换些日用的物资。 闲谈中,才得知素来和素往也是有故事的,素来当年为了逃婚,以死相抗,跳入江中,却顺流而下,被下山的一个道姑所救。 那个道姑后来得病死了,素来却在道观里待了下来,不觉已有十几载了。素往则是家贫,吃不起饭了,被家人遗弃,送入道观。 素来,素往两位道姑做着针线活儿,常云昇见雨几乎停了,便自告奋勇,在屋檐下劈起柴来。 莲生便在他耳边聒噪着,说起了最近的事,莲生是个大嘴巴,说到了常云山为了月晓娟要死要活的,但是被我治住了。常云昇便含着微笑,转过头来看我。我正在思考着一些事情,他猛地看向我,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常云昇欣赏地笑道:“云山最是不服管教的,爹娘死后,也不和在被我骂过打过多少次,皮都扒了好几层,如今终于是长大了。” 莲生又提议道:“将军,二公子和晓娟小姐是真心相爱的,我想不通,他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二夫人和二老爷也太固执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晓娟小姐都快被逼死了。将军您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如求圣上赐婚啊。只要圣上一句话,谁敢不听呢?” 莲生的话,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动不动搬出皇帝来,也太脸大了,这样的人情,欠了更是难以相报。我在一旁说道:“缘分这个东西,是错不了的,有缘便不会分开,无缘早晚得分,并非人力可为。” 莲生不依,说道:“既然喜欢,就要争取啊,如果不喜欢,就即刻说清楚了。这有什么难的。我已确定,他们之间是互相喜欢的,至于别的事,当然不重要的了。” 我笑了笑,还是挺有道理的。这时常云昇又看向了我,我不由得脸一红,好像被他看中了心思。莲生却偏偏还来凑热闹,说道:“将军,您一定会娶咱们小姐吧。” 常云昇乍然遇到这么直接的问题,他一下子迟疑了,然后说道:“一定。”我感觉到,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其实有一些吃力。我的心,忽然被提起,又安全着陆,但还是有些失落。 常云昇看向我,问道:“墨渊,你头上的白玉簪子,怎么不见了呢?” 他这一问,我才反应过来,那白玉簪子,前些日子被我收了起来。因我每每一看见,便会想起常云昇,还有那一只玉佩,我都一并收了起来。谁叫他当初以玉簪为誓,却迟迟不见娶我的动静呢。 常云昇神色失落,他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他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呻唤起来,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头上沁出了黄豆粒大的汗珠。莲生连忙搀扶着他,大叫道:“将军,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嘛!” 莲生花容失色,在后院的素来和素往,还有正在研究药方的端姨娘都赶了过来,众人将常云昇抬进了房里,端姨娘拿起一把剪子,剪开了常云昇的衣衫,只见他的左胸,赫然一片红肿,有的地方已经发黑了,显然是有中毒的迹象。 我们皆倒吸了一口冷气,素来和素往被端姨娘安排去烧热水,莲生一口一个失声尖叫,我示意她闭嘴,她艰难地张开嘴,终于不再喊了。 眼见着常云昇已陷入昏迷,我和端姨娘查看着他的伤势,端姨娘说,看来这伤口是处理过的,但这毒性未全除,加上天气突变,常云昇又心情波动,热血一激,就又复发了。这也好,若不是这样,慢慢地看似好了,但毒性只会更深入身体里,只恐性命不虞。 我听得心惊胆战,常云昇虽在昏迷状态,却依然咬紧了牙,端姨娘看向我,说道:“墨渊,你该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怎么做吗?” 我喘着气,迟疑地回道:“用去毒的草药,敷于伤口处,应是可以的。” 端姨娘又说道:“真的是这样吗?那他的毒,为何未去净?墨渊,你不应该想不到的。” 我的心中一阵慌乱,我望着床上常云昇惨白的脸,吸了一口气,说道:“用尖刃剜去腐肉,将丸药置于其间,再以药草敷之。”我实在说不下去了。 端姨娘说道:“是我来做,还是你来做呢?” 我望着端姨娘,她的目光柔和而坚定,我从腰上,取下一把小刀来,这把刀,还是月行山给我的,锋利异常,我总喜欢带着,想不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莲生被吓到了,脸色都白了,她哭道:“不要啊,端姨,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是不是?” 我对莲生说道:“不许哭,要哭就出去!”莲生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道:“小姐,我需要做什么呢?” 端姨娘对莲生说道:“跟我去取一些纱布过来,再去打热水。” 她们都走了,我将刀抽了出来,走到柴房里,放在火上炙烤了好一阵,我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刻,我有些后悔了,我怕我承受不来。但是走出门时,我快速地向前走去。 常云昇躺在那里,脱了上衣,他的身上,有着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新的旧的。我强忍着泪意,否则就看不清了。 当我把尖刀,插进他的肉里的时候,我甚至听到了“滋滋”的响声,我险些叫出声来。我咬着牙,用刀一点点地,将烂掉的剔除掉,常云昇此时痛得有几分清醒了,脸上是密密的汗珠,紧紧咬着牙。 我一刀一刀地,剜掉了他左胸的腐肉,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手一偏,便要了他的命。他艰难地睁开眼来,冲我微微地笑着,好像要说什么。 血不时地流出来,染红了刀子和我的双手,也染红了我的衣裳。我用纱布围在他左胸四周,很快也染得绯红。 终于,将腐肉剔除得差不多了,我才敢流下眼泪来。他的唇色都乌紫的了,我实在是难过,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他的唇,冰凉得像冰雪似的。我一边吻着,一边就落下眼泪来。常云昇的眼角,也流下了眼泪。 我马上用了止血的药粉,又将镇痛消毒的药丸放在他的伤口里,端姨娘她们已经准备好了生肌的草药泥,我仔细地为他敷上,敷了一层又一层。端姨娘说道:“够了,够了啊。不必抹太多的。” 统共也没有用太长的时间,我却觉得,好像一生一世那么长。他沉沉地睡过去了,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莲生则忙着将那些带血的纱布拿去清洗,又叫我将外衣脱了,也好清洗。 我没有多余的衣衫,只得穿起了端姨娘的衣物,莲生去洗衣服,我便亲自去熬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丢了魂似的,我都不敢,再去摸那把刀子。 到了下午,常云昇终于醒过来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端姨娘责怪他没有说实情,差点酿成大祸。莲生说道:“将军,这下你怎么也得住个三五日吧。” 常云昇说道:“也没那么严重,以往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是身上有好几个窟窿,也必须得撑着一口气,这点伤,着实不厉害。” 这人也真是嘴硬,那种剜肉的痛,必然是痛到极致了的,他现在却好像啥事也没有似的。莲生端了粥过来,我说道:“既然将军并无大碍,就自己喝粥吧。” 莲生却不依,必要亲自喂常云昇,还责备起我来,说道:“小姐啊,你真糊涂,将军是怕你担心呢,将军流了那么多血,需得几只老母鸡,才能补得起来。端姨,那几只鸡,如果杀一只,应该没问题吧?” 端姨娘说道:“当然,我这里也还有老参呢。” 但是谁来杀鸡,是个难题啊,她们都没有杀过鸡的。常云昇说不必了,有鸡蛋吃就好了。这怎么行呢?我和莲生出了门,便直奔那一群鸡而去,围追堵截了半日,终于逮了一只笨拙的老母鸡。我们费尽周折,还是不敢下手,很快我们便有了法子,拿酒将老母鸡灌醉了,那老母鸡果然便栽倒在台阶下。 最后还是素来收拾了那只鸡,炖了一锅汤,给常云昇养身体,也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常云昇喝了鸡汤,果然脸色好多了。其余人只略尝了尝鸡汤,便不肯再喝。就连一向嘴馋的莲生,也是如此。 到了夜里,我将药草泥端了过来,常云昇已能坐起来了,我说道:“将军自己敷一下药吧。”说罢,我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常云昇却叫了起来,原来他笨手笨脚的,碰到了自己的伤口,我连忙回去,叫他住手,说道:“还是我来吧。”他便笑了起来。 他敞开了衣衫,凝望着我,我倒不好意思看了。我迟疑了一下,用手挑起药泥,放在他的伤口上,目不斜视地抹起来了。常云昇也就看着我,我们一时都不说话。 正在这时,莲生冲了进来,说道:“小姐,锅里还有鸡腿呢,端姨说了,将军喝汤便可以啊,你快来吃鸡腿啊。” 我笑道:“你去吃吧,也叫她们吃。”莲生却摇头道:“我等你吧,要不显得我多馋似的,你给将军上了药,咱们便去吃鸡。” 常云昇笑得眼睛都弯了,说道:“你们去吧。端姨养的鸡,平时可是吃的药草,又满山跑,连皇宫里也未必有这样的好东西。” 莲生便欢天喜地地拉走了我,在她眼里,有好东西吃,这可是天下一等大事。 第264章 争抢仙草 又待了两日,月府的家奴来接我了,而常云昇还得养两日,常云昇本想着与我们一道下山,但是端姨娘说了,他的伤口必须再躺着,至少得两三日的功夫。 我与莲生回了月府,果然不少人问我们,那可以美容,延缓衰老的药草,究竟带回来没有。我随意用手一指,让家奴从后面的马车上,搬下来一堆药草,说:“就是它们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老夫人只是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大夫人和二夫人道:“墨渊,这些药草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我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们可不要小看了这些野草杂草,真的是有用的,那道观的两位姑子,年逾四旬,却跟二十出头的姑娘似的。连端姨也变得年轻了不少,莲生你说是不是?” 莲生赶紧一个劲点头。月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墨渊,你爱贪玩便是贪玩嘛,何必寻这些理由。” 我撇了撇嘴,让莲生将这些药草收拾了,带回院子里,我再慢慢研究看。月老夫人笑道:“墨渊,若你弄出了什么好方子,祖母是不介意一试的。” 月夫人赶紧说道:“娘,还是不要听墨渊胡说了。也不知她带回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万一弄巧成了拙,可就不好了。” 这时,二夫人可又有话说了,她对月夫人说道:“弟妹呀,你天天带着晓婵,弄那些擦脸抹身子的东西,不也是瞎胡闹吗?上一次晓婵制做的香粉,让我擦了,生了一脸的痘子,要不是墨渊赶净调了药膏,我的整张脸就被毁掉了。” 大夫人便悠悠说道:“这倒也是完美了,反正有人医治,怕什么,弟妹能试,墨渊也能试啊。要真是起不来了,不就永远年轻了嘛。”众人一听大夫人的话,哄然而笑。 我与莲生回到自己院子里,莲生忙着将那些药草清洗了,再分门别类。莲生也凑到我跟前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有奇效。我提醒着她:“你且小心些吧,那里面有一味药草,毒性最强,若你的手被它刺破了,即刻便会中毒。” 莲生一听,连忙将手中的药草丢掉,说道:“小姐,你这是要干嘛,要把咱们都送上路吗?” 此时月晓婵也跟过来了,她一脸笑着,说道:“墨渊,有什么药草,真是有美颜的功效的,你可以分我一些吗?” 果然又是一个走火入魔者。我摇头道:“我要是把这种东西分给你,到时候我娘该又会说我了。哪有这么神奇的药草呢,我不过是说着玩罢了。你居然信以为真了。” 月晓婵不肯走,还以为我是奇货可居呢。我被缠得没法子,只得将几株有清热功效的药草给了她,月晓婵如获至宝,乐颠颠地走开了。莲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解问我:“小姐,这晓婵小姐,怎么也古怪起来了?” 话音刚落,月晓娟又出现了,她满眼好奇地搜寻着,见我院子里还未清洗的药草,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道:“墨渊啊,碧山那个地方,可是风水好呢。我小时候听人家说过,那里的草,都是带仙气的,吃了能使人增寿。” 真是越说越玄了,我说道:“晓娟,你别道听途说了,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有,也比不过人参和肉桂,哪里就那么神了呢。” 月晓娟说:“那你可以,制一味药出来,给云山补补吗?”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倒好像我得了仙草一般。我想了想,罢了,为了满足月晓娟的愿望,我就制一副药丸出来吧,我答应了月晓娟,她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要真有这么好的药丸,我当然得先让她吃两丸了,她的身体比起从前,还是消瘦得很,她倒是一心惦记着常云山。 莲生小心翼翼地,将药草皆拿去清洗了,又晾晒在了院子里,等傍晚的时候,水份已经干了,我又让莲生将它们收进来,捣汁,加细粉,开始制药。 莲生就在院子里,拿一个药壶,煎起药来,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我连晚饭也顾不得吃,直到月上中天了,终于制成了十来颗药丸。 莲生很是不解地问道:“小姐,那最毒的药草,怎么不见了,这可是要死人的啊。” 我笑了笑,指了指面前丸药,对莲生说道:“这药也挺滋补的,你先给晓娟送两枚去,让她入睡前服用了,可以帮助睡眠。” 莲生吓得大惊失色,连连退后,说道:“小姐,你怎么了,这是会害死人的啊。” 我按着莲生的肩,说道:“那药草有毒,但那药丸可是没有毒的啊,要不,我先试一试。”我马上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莲生见如此,更吓了一跳,摇着我说道:“小姐,你别想不开啊。” 但我确实安然无恙,莲生在一阵激烈的不安后,也平静了下来,于是她也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她眉开眼笑道:“小姐,这味道还怪好的嘛。有兰花的香气,早知这样,不如多采些药草回来了。” 莲生便兴冲冲地给晓娟送药丸去了。这药丸里,加的最多的,是面粉,借了药草的香气,我倒觉得更像是点心了。莲生一会儿就回来了,说道:“晓娟小姐吃了说好,请你给常公子送一些去。” 我便让莲生将剩下的药丸包好了,只有六颗,既然别的人都不想要,便不给她们了。这六颗都给常云山好了。莲生扭扭捏捏的,好像有话要说。我说道:“给你留两颗,那四颗给常云山。明天咱们就去常府一趟。” 听到说要去常府,莲生高兴地蹦了起来,又说道:“我也不要了,我的那两颗,就给长勇好了。” 我当初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她们居然都以为,这 药草有奇效了?我真有些后悔了。第二天一早,月晓婵就派丫环送来了一样东西,是她一夜不眠,调配好的膏子,说敷于脸上,可以让人精神大振。 她虽然没有睡觉,用这个敷了脸,却马上感到了从里到外的爽快。她还将药草捣成汁,配入沸水中,服用了一杯,更觉得舒服。 莲生接过那绿乎乎,又黏稠的东西,感到不可思议。她说:“小姐,你要试一试吗?” 我说道:“当然要试了,我昨夜没有睡好,正有些乏呢。” 于是我躺在藤席上,让莲生为我敷脸,将那纯绿色的化妆品涂满了脸。我只感到无比清凉,就好像在大森林里似的,好舒服啊,有梦回云水窝的感觉了。过了半个时辰,莲生说道:“小姐,可以了吧,可以洗脸了吧。我们还要去常府呢。” 我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着急,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月晓婵的丫环忽然闯了进来,说道:“不得了了,小姐,我们小姐上吐下泻了,您快过去看一看!” 我一听,赶紧洗了脸,便匆匆地赶过去。果然月晓婵有中毒的迹象,将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而且是墨绿色的。我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她喝了那药草汁的缘故。 好在这并不是很严重,我立即前往端姨娘的药房,寻了几味药材,煎煮成汤,让她服了,渐渐便也平息了。 刚好这事传到了二夫人和月夫人的耳朵里,我刚刚出门,她们已经吵起来了,然后又一起对着我,轮番轰炸,月夫人骂了我,二夫人又骂我是个害人精,这下月夫人不依了,将矛头对准二夫人,说二夫人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躺在床上的月晓婵,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了,她语气兴奋地喊着她们,“娘,三娘,我昨夜制了一种药敷,用了皮肤洁净,你们,你们也来试试吧。” 那二人一时无语了,见月晓婵有气无力,便口头上应和着,却极有默契地退了出去,到外面吵去了。 被这么一闹,我也暂时离不开月府了。二夫人说了,若月晓婵出了事,她便唯我是问。我每每挪动一步,二夫人都派人盯着,到了下午,月晓婵能下床了,又赶紧去研究她那敷脸的药膏子。 月夫人也过来了,研究着月晓婵敷过的脸,确实白净爽洁了不少。月夫人便和月晓婵一起深入研究起来。 二夫人又 过来看月晓婵,看得直摇头,念了两句,便又走开了。 第265章 常府两兄弟 月晓婵倒是恢复得快,又过了一日,一大早,我便带了莲生,匆匆赶往常府。此时常云山正在府里捣弄着什么。 原来是他命人摘了一处树叶,想要做一种新的糕点,先将树叶捣烂了,取汁,再和蜂蜜,他说如果做成了,便多做一些,拿到他的云月斋去卖。他一脸是笑,忽见长勇兴兴冲冲地跑过来,见了莲生,不由得大喜,两人有说有笑。 我命莲生将那药丸拿了出来,给了常云山,常云山连连摆手,说自己最怕吃药,他又没病,吃什么药呢,坚决不肯。 莲生已经忙不迭地给长勇递了两颗去,长勇倒是豪爽,马上就吃掉了一颗,另一颗用帕子包了。莲生笑得合不拢嘴。 常云山听莲生说这药有奇效,却又将信将疑起来,问道:“当真如此么?世间哪有什么奇药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月晓娟非要我送啊。我便答道:“若相信,也许他便有效,若不相信,便是神药也是泥土。” 长勇说道:“这药甜甜的,可真好吃呢,公子,你也尝一尝吧。对了,还有将军,他的伤口还没有长好,吃这药应无妨吧?” 常云山马上反应过来了似的,向前一步,倒吓了我一跳,只见常云山急切地说道:“墨渊姐,我哥哥昨日回来,下午便进宫了,今日一早就没下过床,他只说无事,既然你来了,不如还是看一眼吧。这药要是有奇效,我也不必吃了,都给哥哥罢。” 长勇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看将军的脸色不怎么好呢。即使躺在床上,他也不肯休息,还在看一些图纸。”长勇又从袖子里取出那枚丸药,说道:“我真该死,不该吃了它,将军才更需要呢!” 我一听,吓得心都提起来了,我一边说道:“你们别急,想来无大事。但这药有活气血之功,断不可给将军服用,我先进去看看吧。”一边我就往前走,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让他们担心。 常云山一听,赶紧在前面带路,一时又埋怨道:“哥哥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只管成天说我跟孩子似的,他还不是一样!” 常云山抱怨一阵,到了常云昇的房前,他却自动闭了嘴。长勇在门口喊道:“哥哥,你还没有醒吗?墨渊姐来了,她想看看你。” 过了好一阵,也不见动静,常云山便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房门。进去后,见里面空空荡荡,被子已经叠好了,枕边还放着两本书册。我借故走了过去,瞥见那书册的封面,却是我所看不懂的,不知是哪一国的文字。 常云山也显然来了兴趣,顺手拿起一本来,向我们笑道:“我哥在边地打仗多年,却是连梁国的文字都识得了。哥哥可是文武双全呢。” 常云山将书放下,又说道:“想来哥哥已经起床了,只不知他去了哪里,后院的荷花开了,他昨日便说荷花开得好, 只是回来时已经晚了,也没得空看。” 我们便跟着常云山,去了后院,荷花果然开得好,荷香袭人。但常云昇不在这里,只有清风吹拂着。 我们面面相觑,这个常云山,还是太不了解他哥哥了呀。常云山只得说道:“我也算起得早了,怎么他竟比我起得还早呢。我去问问管家。” 管家此时正在书房里算账,也并不知我们来了,他说常云昇一早就出了门,想是去兰府了。张管家说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将军和兰公子关系最好了,这一次好多日子没见面,总归是要好好叙一叙的。” 长勇拍着大腿,叹道:“将军也真是的,他的伤口还没有好呢,他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啊。” 张管家也才反应过来,说道:“怪道我看他有些不对,我也问了他,他说是昨夜没休息好,去兰府坐坐而已。我也真是的,竟然就相信了他!”长勇说道:“昨夜将军叫我一早就帮着二公子打打下手,说二公子的身子没有恢复,我也是太大意了。” 我也是想不通,在这样的时刻,常云昇一回来就往兰府跑,难道是有什么玄机吗?我一时怔着,常云山说道:“我这就前去兰府,看哥哥究竟是怎样了。他和兰公子再好,也不能不顾惜身体啊。他一向对我说,别的都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没有见到常云昇,也没有别的事,阿英也不在,应有时也有事出去了。我便带着莲生,准备回去。 常云山和张管家却叫住了我,常云山让我留下来,品尝他制做的糕点,张管家说手里的账,还有一些搞不明白的。莲生一听,立即就说道:“我们小姐是最聪明的,算起账来那是一点错也没有。” 好个莲生,为了多和长勇相处一会儿,吹牛皮也吹得毫不脸红。她什么时候见过我算账啦?我笑道:“吃点心我是没得说,但是算账嘛,只怕我会越算越糟糕的。” 果然是走不掉了,我虽然留了下来,张管家哪里肯真的让我干活呢。常云山将我拉了过去,细细地给我讲他做这款糕点的灵感来源,他说这树叶是可以吃的,有一股清香,夏日炎热,这淡绿色的糕点既可清热,看了也舒服。莲生和长勇被打发去池子里采莲蓬了,荷花丛里,已有不少莲蓬了。 我估摸着常云昇中午会回来,谁知没有。倒是阿英回府了。阿英住在常府的南院,听说我来了,也赶了过来,阿英说近日有人大量收购几味药草。 我忙问都是些什么药草,阿英一说,这些药草都有驱邪,解毒的功效,我便疑心,是有人漆城的瘟疫之事做文章,先囤积药草,到时候万一有风吹草动,便坐地起价。 阿英说道:“也不知这背后的人是谁。敢在京城做这样的事。真是胆大包天了。” 常云山的糕点已经做好了,端了上来,一盘子绿盈盈的切成花瓣状,甚是撩人。阿英素来不喜甜食,只拈了一块。莲生倒是喜欢得不得了,我试了试,果然好。常云山已经包好了一份,我知道那是给月晓娟的。 张管家也不敢吃甜食,他的账还有一些没算完,不得不说,这老管家,工作效率确实挺,不怎么样的。午后大家都要歇一歇,他们都各自走开了,常云山命下人将糕点送到云月斋一些,试试效果。阿英也回了南院。 我便跟着张管家,看他如何算账,原来常府的田产,铺子也不少,每年能收得不菲的租金。张管家笑道:“光是圣上的赏赐,就已经不少了。但将军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上面,二公子呢,也是稀里糊涂的。老爷和夫人走得早,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当年还被族人,侵吞了不少土地,好在几年之后,将军荣归,立即夺了回来,也和那些六亲不认的家伙断了关系。” 张管家絮絮叨叨,我听了一阵,且看他算账。看了一阵,又说了一阵话,不知不觉,窗外天色竟是暗了。 我一抬头,却见常云昇正带着微笑,望着我。我一眼看到他面色苍白,眼神却痴痴的,倒和平时铁血气性的他判若两人,倒像是受了兰心贵感染,也成了阴柔男子。 张管家还在说着呢,常云昇已经走了进来,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胸部,生怕他一下子栽倒了。常云昇说道:“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我有什么不对吗?”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有没有什么不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张管家见我们有说有笑,更是满面浮起笑意,说道:“将军,月小姐算账可是一把好手呢。你看我也年纪大了啊。”常云昇说道:“张伯你别急,账慢慢算。” 张管家叹道:“怎能不急呢?我急得很呐!” 常云昇不为所动,说道:“其实账算不清楚,也没关系的。算得过于清楚了,未必能多挣一些,倒是劳神伤力的,不划算的。” 常云昇顾左右而言他,张管家合上账本,说道:“将军,月小姐,我也坐了许久了,还是出去走走,松散一下骨头吧。” 我也走出了房间,已经是黄昏了,常云昇在兰府,又待了一天,不知到底有什么秘密。这时莲生跑了过来,爽朗地笑道:“小姐,我们摘了好多莲蓬和荷花,长勇还抓了一尾大鲤鱼,做了鱼头汤,烩鱼片儿,你们快来呀。” 我对常云昇说道:“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呢。” 常云昇笑道:“好多了,墨渊,你给我敷的药,简直是神药,我好多了。” 真是死要面子啊,我有些不高兴了,自顾自往前走。常云山他们在靠近荷花池的凉亭里,正剥着莲蓬呢。莲生已经剥好了一盘子,招呼着我们吃。常云昇刚要伸手去抓,我喝道:“你吃不得凉的东西!” 常云昇的手停在了半空,只得做罢。然后他坐了下来,笑笑地拿起一柄莲蓬,我一看,是真的跟我做对是吧?常云山连忙焦急地劝道:“哥,都说了你吃不得凉的东西了啊,你怎不听呢!”于是,他伸手就夺那蓬蓬。 然而常云昇一避,常云山没有抓住。常云昇已剥了好几颗洁白的莲子,递到我面前,说道:“墨渊,这莲子甜不甜?” 我的心,一下子就化开了。先前积压的无名之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风吹过来,我闻到他身上的汗气,也觉得好不迷人。 于是我满嘴嚼着莲子,而常云昇就在旁边为我剥莲子,而长勇就给莲生剥莲子,莲生吃着吃着,只嫌没味,要喝鱼汤。长勇哄道:“等一会儿嘛,还在小火熬着呢。” 常云山自己给自己剥着莲子,甚是无趣。 过了一会儿,我给常云昇把了把脉,又去他的房间,看过了端姨给的药。果然端姨娘是极稳妥的。 虽然没有拦住常云昇回来,但是端姨娘的医术,也能保得他无虞。但我还是警告他,“你若到处跑,那伤口崩开了,可又得重新开始了!” 常云昇看着我的样子,只是笑。 第266章 月如梦与月锦端回府 农历七月中旬了,天气实在是热。我本来说要回陈家庄,看看陈宣丽的,也一直没有成行。 陈宣丽倒是托人给我捎来了口信,说她最近过得不错,一切都平顺,她每日习武,家里虽是一群女眷,却也齐心协力,倒比陈老爷在世之时,众人还和睦得多了。 我看了信,倒还有些羡慕,陈家虽不是大门户,但日子也过得去,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现如今是陈宣丽当家做主,她武功既厉害,为人又豪爽仗义,众人也皆服她。 平日里两个姨娘带着其他小姐,便做做针线活儿,日常的收入来源便是收租子,虽不十分富裕,却也衣食无忧。 我给陈宣丽修书一封,告诉她最近城门查得极严,进京城得有恰当的由头。像是走亲访友,都容易被拒,生意往来者,得有政府盖了公章的文件才行。只因为漆城的瘟疫,来势汹汹,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半的人了。现如今,朝廷还没有一点动静。 虽然朝廷不准走漏了风声,但是这事怎么瞒得住呢?不知不觉,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漆城的事。一时囤积药草,药物的风气兴起。这两日,朝廷又下令不准囤药,否则一律抓起来。 想不到月锦端要回府了,又听说月如梦也要来。她们应该不是商量好的,只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说不一定,月如梦喜爱炫耀,而月锦端也不是好欺欺负的主。 她们一个嫁了四皇子,一个嫁了陈王的公子,都颇有身份。这下月府又忙碌起来,头天便开始准备起来,采买的采买,布置的布置。天气虽热,却也不及火热的氛围,更是有两个下人,热得中暑昏倒了。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先是落了一阵雨,雨后倒挺清凉的。池子里的荷花开了不少,草木上的尘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连外面马路,都仿佛一尘不染似的。府门一早便大大打开,欢迎两位贵女回府。 我一点儿也不期待,本来我是打算,今天得了空,再去月行山的书房里看看。他的书房里,有不少关于漆镇和梁国的书册,有些虽然用的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但也有不少图画,我将就着,囫囵吞枣地,也可以看一看。 但是两位姑奶奶要回来啊,月夫人一早打扮得十分精致,月锦端也算嫁得了贵婿,月夫人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厨房里又特地熬了酸梅汤,用冰镇过了,等待贵客大驾光临。近午的时候,月如梦先到了,众女眷忙迎上去,我和月晓婵,月晓娟跟在月夫人后头,月如梦从轿子里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她渐渐地显出苦相来。 众人将月如梦拥回大厅,先为她盛上美味的酸梅汤。月如梦摇头笑道:“这酸梅汁味道还是不够正,比起皇子府里的,是差远了。也罢了。” 月如梦环顾四周,又问道:“祖母怎不见?” 月夫人盈盈笑道:“老夫人今早去庙里了,今儿是十九,老夫人前两月许了愿的,如今必得今日去还愿。” 月如梦笑而不语,眼神之中,透出一股凛冽之色。我坐在一旁,也说不上话,只是百无聊赖,后来听下人来报,“陈世子和锦端小姐回府了!” 我马上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一边便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莲生跟在我后面,也不敢跑得太快,我一出来,便觉得自在了。月如梦回府,沧灵从来也没有陪过她的,她倒是排场大得很,满屋子的人都得听她训话似的。 我才到府门前,便见陈世子正站在马车前,伸出一只手,而月锦端满面是笑,正从轿子上下来。 陈东城稳稳地搀着她,两个并肩而行,月锦端穿着一身红衣,陈东城也穿了红衣,倒喜庆得很,好像还在蜜月里似的。月锦端大步地便向前走,陈东城笑着说道:“娘子,可慢点儿,别摔了。” 我一听这话,便不由得看向了月锦端的肚子,还以为有动静。月锦端侧过脸来,没好气地说道:“墨渊,你瞅啥呢瞅,还没那么快呢。” 月锦端和陈东城的恩爱,让旁人看了也羡慕。月锦端反而比在月府之时,更显得精神了。陈东城对我说道:“墨渊,你二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可别跟她计较。” 哇,好体贴的男人啊,月锦端真是有福气了。月锦端在前面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而陈东城则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那情形,好像他连路都不会走似的。我猛地吃了一嘴狗粮,真是有些吃不消。 月锦端和陈东城进了大厅,很快丫环舀了两碗酸梅汤上来,月锦端笑道:“东城,也尝尝我们家的酸梅汤!” 说罢,月锦端便将一碗酸梅汤端起,往陈东城嘴边凑上去,陈东城咕噜咕噜地被灌了一大口,月锦端才放下了碗,笑得合不拢嘴。陈东城不由得呛了几声,月夫人便道:“锦端,怎生这般淘气,可越来越没个礼数了。” 月如梦显然没有得到月锦端的关注,脸色有些难看,此时她正好开口,说道:“锦端妹妹,一向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幸好是嫁给了世子。” 月锦端不以为然地说道:“自家夫君,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要讲那么些礼数,我才不嫁他呢!”言语之中,月锦端倒是傲娇得很。月如梦的脸色,又变了一些,却极力克制着。我的心里不由得暗喜。 陈东城说道:“月府的酸梅汤果然好喝,我还想再喝两碗呢。但是我听说,四皇子府上的酸梅汤,才是世间一绝,就连圣上,都赞不绝口呢。” 月如梦微微地笑了,说道:“都说世子为人儒雅,今日亲见,果然如此。我这妹妹,可真是有福了。” 陈东城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介闲人,没什么本事,锦端能嫁给我,我已感激不尽。” 月锦端脸上的笑,那真是毫不掩饰,而月夫人也带着矜持的笑意。 陈东城倒是聪明得紧,眼见着月锦端和月如梦话里不对付,便连说好话,听得月如梦转阴为晴,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提起了边城漆镇的瘟疫。月如梦将目光转向我,说道:“墨渊,你号称京中女神医,也是时候,为国家效力了。” 她一说这话,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月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小心地说道:“这边地之事,离咱们尚远吧?朝廷都不许到处说此事呢。” 月如梦端起酸梅汤,慢慢抿了一口,她的嘴角勾起,笑道:“话虽如此,也总得提前防范啊,朝廷是不许百姓们议论,怕引起恐慌,咱们关上大门,自然可以说一说,谁要是治了这瘟疫,还不是大功一件呢。” 月如梦又说道:“墨渊,你可以好好地研究一下,有什么要帮忙的,也给我说一声。咱们可是一家人呢。” 我笑了笑,点点头,月锦端说道:“夫君,听说晓婵制了茉莉花香的脂粉,你不是最喜这个味道吗?” 月锦端又转头对月晓婵说道:“晓婵,你越发漂亮了,你的那个茉莉香粉,给我一些好不好。我的皮肤娇气得很,东城送我的顶好的胭脂,我用了反而脸上生了痘子,定是假货。晓婵你这么用心,将来也开个铺子,我一定天天来捧场。” 月锦端和月如梦就是不对付,从前月锦端还勉强看看月如梦的脸色,如今陈王可是连皇帝都器重的人,月锦端也不必在月如梦面前低声下气了。 陈东城一脸宠溺地看着月锦端,说道:“月府真是人才济济啊,出了个皇妃,我听说墨渊小姐是京中神医,而晓婵小姐制得一手好胭脂。” 月锦端笑道:“还有呢,还有晓娟呢,她做的糕点,比得上宫廷糕点。” 这时,陈东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锦端,你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藏起来的绝活,我还不知道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想不到世子如此幽默。气得月锦端直捶他。 月如梦没有吃午饭,就借故先离开了。这一次,月如梦没有装成,反而被月锦端拆了台。果然嫁对了人,旁人也是能轻易察觉到的。月如梦如果再逗留下去,只怕心里更会翻江倒海地闹腾。 月如梦走后,众人也散去了,月夫人便说了月锦端几句,又让陈东城好生担待着月锦端,说她容易闯祸,不知好歹。 月锦端便撅起了嘴,陈东城说道:“我倒觉得,锦端最是真性情了,有什么便说什么,一点儿也不装,这在京中,已是很难得一见的了。” 月夫人只得笑笑,又说道:“姑爷如此说,倒是她的造化了。” 从前月夫人便叫月锦端改这改那,恨不得将她从头到尾全部重新打造,但月锦端愣是改不了半点,当初觉得她是老大难,如今倒是出人意料了。 第267章 疯狂学习 我近日另寻了一些事,京城南边,有一个叫作槐花街的地方,那里多是外来商人聚集的地方。而外来的商人,又以梁国商人最多。有不少梁国风味的饭饱酒庄,还有梁国本地的特产。 我拉着莲生跑去逛过几回,莲生一听说要去槐花街,便是不肯,说现在京中都说梁国边境正闹瘟疫,我们还是要避开为妙。 我许莲生以吃食,莲生犹犹豫豫,还是同意了。我和莲生漫无目的地,在槐花街逛着。其实这一段时日,这边也挺冷清的。 因为边关卡得紧,如今槐花街的出货也很少,不少店铺都关门了。一些还在坚持开着的铺子,也显得门庭冷清,守店的大多是妇女和孩子,他们的打扮,也和京城中人略有不同。梁国的妇人喜欢用头巾裹着发髻,耳环却大得出奇,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我在槐花街逛了几次,在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倒是挺热情的。我买了一堆吃食,却带着莲生,兜兜转转。我还和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妇人聊得特别投缘。 那个妇人叫作梅姨,说自己是梁国过来的,她的手工艺品,是独一无二的。我花了好几两银子,买了一双鞋子,上面绣着我认不出的一种紫色的花。 梅姨对我说,她屋里还有好多别致的手工艺品呢。只是她卖的东西,都是要预定的,好多时候,她都只管在家里做。 我一听,便和梅姨商量好,我先给下十俩银子的定金,再买一幅海棠花的刺绣。梅姨只管答应了,与我相约好,第二日午后,在槐花街北口见面。 我当然也不是为了买手工艺品,而是想让梅姨教我说梁国话。梅姨也热忱地应答着,说没有问题,她说自己两国话都熟练着呢,当外交使者,都不在话下。虽然这人仍有吹牛的嫌疑,但是我还是相信了她。 到了第二日,我和莲生便在老地方候着。已经过了时辰,梅姨还没有来。却见长勇和常云昇来了。常云昇走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现在这种地方,人人都避而远之。” 莲生便说明原由,他们一听,却笑了起来。常云昇说道:“你们说的那个梅姨,不是什么梁国人,而是这里的惯犯,常常冒充梁国生意人,实则骗不知情人的钱财。你说的那种鞋子,其实就是本地人所制,梅姨收集了来,说是梁国所产,身价便翻了数倍,甚至十倍以上。” 我不肯相信,常云昇便说道:“前几日我们在这里盘查时,便有人揭发梅姨,此人骗了钱财,常在醉云轩吃酒。若是不信,我可以叫长勇将她带过来。” 我一下子泄了气,但是心有不甘,那我的钱岂不是白花了。常云昇见我紧皱眉头,不由地说道:“长勇,你去把梅姨抓起来,把骗墨渊的钱都吐出来,否则我送她进大牢。” 长勇立即飞奔而去。莲生说道:“小姐,这人可真可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居然这么会骗人!” 常云昇看了我一眼,说道:“墨渊,你不像是这种容易被人骗的人啊,失了银钱倒是小事,只要人平安便好。” 常云昇又叫我们少到槐花街这边来,近日虽边关严防死守,却只怕仍有漏网之鱼。如今京城虽还未有瘟疫,但已经人心惶惶了。说话间,长勇已将梅姨押了过来。 梅姨一见了我,惊惶失措,立即不停地作揖,对着我们说道:“老妇我有眼无珠,居然骗了大人,愿将银钱奉还,请小姐不要动怒。” 梅姨捧出了我给她的银钱,莲生立即收了。梅姨一边求饶,一边对我说道:“这位好心的小姐,您要是想学梁国话,槐花街倒有一个地方,是梁国人专门开的学堂,里面的学生,有京中贵族子弟,也有梁国人的后代。都是非富即贵的。但只是,不知收女子否。” 我连忙打发走了梅姨,叫莲生给了她几个钱,算是买鞋子的钱。梅姨千恩万谢,头也不敢抬地跑掉了。常云昇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墨渊,你居然想学梁国话,有什么原因吗?” 我说道:“这与你无关了,我现在又不想学了。” 莲生也觉得奇怪,问道:“小姐,你该不会是想,以后到梁国去吧?” 我瞪了瞪莲生,说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常云昇说道:“你若是喜欢梁国的工艺品,我带你去看看,绝对正宗。如果你想学说梁国话,我也可以找人教你。” 我还是嘴硬,说不用了。常云昇和长勇还有公务在身,常云昇见我和莲生上了马车,才走开了。莲生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要将军帮忙呢?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让将军知道的呢?” 我本来是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想学梁国话,还想学写梁国文字,因为月行山的书房里,有好多书册,都是梁国的文字所书写啊。如果我让常云昇帮我,他知道原因后,未必会真的赞成吧。谁料到居然就被梅姨给骗了。 莲生又说道:“小姐,其实府中有两个老妈妈,便也是梁国人。当年入了府,你也可以找她们教你啊。” 但是这样的事,一旦传播开来,也是不好的吧。哪个闺中小姐,学习别国的文字和语言呢?如果被月夫人知道了,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月夫人平生最讨厌梁国二字,倒不是她有多爱国,而是梁国意味着,她与夫君生生分离多年,或者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两个梁国老妈妈,也是当年于老夫人有功,一早就在府里的。 我闷闷不乐地回了府,还是下了决心,去槐花街的那个梁国人办的学府看看。 第二日,我便带着自己的私房钱,和莲生去打听了。谁知学府里并无一人,只有一个老师傅。我们上前询问,是否能招女子。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我疑心为何学府里没有他人,对方答道这段时日人心惶惶,许多人都不来了。 正在疑惑之际,来了一个公子。乍一见,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那公子带着一个书童,十五六的年纪,也来打听,学府如何收取费用。 我不由得盯着他看,却见她脸上的红晕,嘴边的薄薄胭脂色,我顿时恍然大悟,却不动声色。那公子冲我友好一笑,说道:“怎么学府也收女子?” 老师傅慈祥地笑了,说道:“梁国人民风开放,男女皆可入学。虽然说入乡随俗,但只要有女子愿意来,我们也不拒。” 那公子姓古,叫明溪,她身边的童子叫小安。老师傅姓甄,我们开始上课,第一堂课,老师傅教一些简单的东西。天地人,日月山,父母兄弟,在梁国的叫法和写法。 老师傅讲得慢慢吞吞,我倒也硬打起精神来。他这里学费倒也不贵,每天也只得两节课。我跟府里说了,清晨要出门逛逛,和城中的贵女多走动走动。除了莲生,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我与古明溪在课堂里认真地听讲,两个丫头在门外守着,百无聊赖。讲了约摸一个时辰,甄老师傅便去内堂歇一歇,我和古明溪便开始聊起天来。 我问古明溪为何要学梁国语言和文字,古明溪说她家是与梁国人做生意的,家里的哥哥弟弟都会说梁国话,而偏不让她学。她可不干,偷摸着便出来学。 古明溪又问我为何来此。我说家里也有需要,和梁国人打交道,言语不通,总是不方便的。古明溪善解人意地看着我,佩服地说道:“你是女子,居然如此努力,令人生敬。”我笑了,指着她的脸颊说道:“你不也是女子吗?” 古明溪一愣,方知早被我察觉,我们相视而笑。门外的莲生和小安,也聊起天来,笑声传了进来。我们于是又开始聊一些家常,说今日的早餐吃了什么,又说哪一家的米酒最为有名。 正在此时,甄老师傅出来了,无可奈何地笑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声,老师我在屋子里,都被吵得脑瓜仁疼。我要是休息不好,下堂课,可就没精力来讲了。” 我与古明溪一下子闭了嘴,而门外的莲生和小安,也都识趣地闭了嘴。只有树上的鸟儿,还在叽叽喳喳的。 甄老师傅说道:“我还是有些头疼,这样啊,这一堂课,你们先自行抄写,我再进去躺躺。”于是,他便步履蹒跚,又走了进去。我和古明溪面面相觑,只得依言行事。 抄写实在是无趣得很。一个时辰终于过去了。我和古明溪在学府门口道了别,各回各家。我便带着莲生,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谁知又碰到了常云昇,原来常云昇近日,特别留意槐花街。皇帝说了,槐花街最容易出现叛国者和外来的贼人。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容易暴露。 常云昇和长勇见了我们,一问我刚从学府出来,便问是哪家学府。我一听,怎么还有几家呢? 长勇便解释道:“槐花街一共有四家学府呢,有专门供贵族子弟的,还有两家,是供有钱的商贾的,还有一家,则是杂乱无章,什么人都可以进得去,女子也可以。” 我硬气地说道:“管它哪一家,总归能学,便可以了。” 常云昇说道:“听说排在最末的雅堂学府,只一个老师傅,一向都招不到什么人的。” 我才懒得理会呢,说道:“关你什么事。我也饿了,莲生,咱们去吃点好的。” 我拉着莲生便走,可莲生望着长勇,恋恋不舍的。常云昇也走过来,笑着对我说道:“墨渊,其实,我可以做你的师傅。” 什么,常云昇会说梁国话吗?这倒也不奇怪,不过,我已经缴了学费了啊。常云昇成天也是事多,时间也不稳定,但我心底,还真是有此意。不过,长勇又说道:“将军,这两日在槐花街,拿住了两个贼人,他们都是蒙混过关,收买了边卡的守卫,此事还需得再查 。” 常云昇脸色阴沉,点了点头。他们一前一后,迅速地离开了。我和莲生傻愣着,莲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第268章 天降帅哥 第二日,谢苏苏邀我去谢府坐坐,虽然她已经成亲了,但仍时不时回到谢府。原来是她有了身孕,想让我帮着看看。 月夫人一听,即刻准备了厚礼,让我带着莲生和礼物出门了。临出门时,月夫人又将我拉到一边,从自己头上拔下两支簪子,给我插在头上,说道:“总是不听劝,家里那么多饰物,你老这么素干啥呢?” 我与莲生到了谢府,只见谢苏苏已在门口相迎了。而谢良安也在。我先是恭喜谢苏苏有孕,又随她到了内室,替她把脉。 谢苏苏的身体状况很好,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只是她的孕期反应,还是比较重的,老是想吐。谢良安对这个妹妹是爱护得不得了,谢苏苏一回谢府,谢良安便令人制作了不少美食,也请我一起品尝。 我哪里有心情呢?谢良安笑着看我,我想到学府那边的时间快到了,心中便着急起来。 我提醒谢苏苏好好养胎,不要走动得太厉害了。又说自己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谢良安见状,便命人替我打包了一份荷叶莲蓬汤,让我带着。盛情难却,我只好照做。 我和莲生马不停蹄,又往槐花街赶,莲生在马车上,一边与我一起喝荷叶汤,一边问道:“小姐,咱们会不会,又遇到将军和长勇呢?” 我说道:“哪里知道呢?” 终于来到槐树街,一下马车,我跑得飞快,莲生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说道:“小姐,你慢一些,我跑得肚子疼啊!” 我顾不上其它,一头冲进了雅堂学府,果然古明溪已经在里面坐着了。我立即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却听到一个男子说道:“你,站起来。” 我喘气得厉害,一身都是汗,一抬头,却见一个男子正站于前面,长身玉立,眉目明朗,昂着头,不可一世地望着我。 此人是谁?我看了一眼古明溪,想向她求助。但是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那男子真是帅,难道他也是来这里学习的公子哥?我不由得笑了,说道:“这位兄台,你是不是站错位置了,快快下来,到时候甄老师傅来了,有你受的。” 那男子一听,笑了笑,说道:“他今天来不了了。” 我一听,不由得有些泄气,“怎么,他有事,还是生病了?早知这样,我就不拼命地跑了。” 那男子说道:“所以,就是我来代替他,给你们教习。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甄怀北。” 我立即收敛起来,笑道:“师傅你好,我叫——” 那人打断了我,说道:“不管你叫什么,你已经迟到了一刻钟,作为惩罚,你且站在门外去,在门外听课。” 我顿时瞪大了双眼,我可是个女子啊,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见我不为所动,甄怀北又说道:“你若再不动,明日便不必来了。钱也我是不退的。” 真是气煞我也,我只得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甄怀北便开始授课,屋子里的古明溪,听得十分专注。 我且站在窗外,看着这位超级帅哥,心想他长得真是帅呀,但又想他也不是多么帅,还没有秦有时好看,不过是觉得新鲜罢了。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乱乱的。 过了一会儿,甄怀北叫我进去,我连忙进去。甄怀北说道:“我在别处还有差使,每日这两个时辰,只是帮我爷爷代教你们而已。虽然这里不是什么有名的学府,但既然我来了, 就必然要严格要求你们。你看看你,一头的珠光宝气,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打扮的?” 我只得笑笑。甄怀北又对古明溪说道:“小古啊,你就很不错,听课十分认真。这位月小姐,可得好好抓紧了。别的学府都不收女子,既然你来了,便不要辜负自己。女子也自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据我所知,咱们京城里,就有一个出了名的女将军,叫作阿英,还有一个有名的女医,叫作墨小姐。” 我一听,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想笑。何时我成了墨小姐了?见我一脸想笑的样子,甄怀北又不满意了,对我说道:“月小姐,你还是注意一下仪态吧。你究竟是哪家商贾的女儿,如此粗放?” 我嘿嘿地笑了两下,古明溪轻声细语地说道:“师傅,月小姐人很好的。请不要为难她。” 甄怀北点了点头,对古明溪表示了肯定,说道:“看看人家古公子,多么善解人意。这才是贵族公子的典范啊。” 古明溪一下子红了脸,说道:“师傅,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甄怀北又说道:“看看人家古公子,多么谦逊啊。” 我说道:“师傅,我家里是舞枪弄棍的。所以,我为人粗狂了一些,请别见外。我一定努力控制自己。” 甄怀北见我态度还算端正,便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不管你们家里是做什么的,但既然来了,必然是为了学有所成。早前梁国与咱们雍朝,常常有通婚,生意的往来。所以,京中有不少人家,都会梁国的文字和语言。像我的母亲,便是梁国人,当初我父亲和他相恋半载,便学会了梁国话,你们也要有这种精神,早早学有所成。” 正在此时,甄老师傅颤悠悠地从外面进来了,一记拐杖指着甄怀北,说道:“这小兔崽子,叫你好好授课,你倒好,说这么多有用没用的干啥?不是在训人,就是在扯淡,你会不会啊。” 先前还不可一世的甄怀北,马上就没有气势,赶紧低着腰笑道:“爷爷,我有我的一套,您别过问啦,还是回家歇会儿吧。” 甄老师傅继续念叨,“我告诉你如何授课,你倒好,全不按我的来,你要再这样,也不必来了。” 我和古明溪被甄老师傅命令抄写一些简单的梁国文字,甄怀北则被甄老师傅揪着耳朵,拉进内室继续训去了。我和古明溪不由得相视一笑,果然一物降一物。 谁知甄怀北出来以后,甄老师傅也出来了,站在我身边,说道:“听说你居然迟到了。很好,你再将今日所学的字,多抄五十遍吧。” 我一听,直接碎掉了。原来姜还是老的辣啊,甄怀北看了看我,我们居然很有默契地笑了笑。 到了下学堂的时候了,我继续在座位上抄写,古明溪也没有走,而是陪着我,她也继续抄写。我说道:“你不必陪着我啦,先回去吧。”她却说道:“反正早早回去,也是无事,家中庶母,反而不时找麻烦。倒是这里清静自在。” 甄老师傅自回去了,甄怀北守着我们,他的手上,有着一股浓浓的汗水味道,有点儿像是男儿香,不臭,反而有点儿好闻。但我的职业病又要犯了,我猜他是易汗体质,我真忍不住,想替他开一副方子调一下。 我小声地对古明溪说道:“你容不容易出汗,要是出汗多,我这里有一副方子。” 我正和古明溪说着呢,甄怀北在后面叫了起来:“你这个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凑得那么近,一点儿也不专门,还影响别人。不要以为,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有人喜欢了。” 我一听,不由得好笑,谁知他又说道:“你再抄写五十遍。” 我一下子支撑不住了,古明溪站了起来,盯着甄怀北,说道:“甄公子,我们知道错了,月小姐的手都写痛了,我的手也写痛了。你也该回家了不是?” 古明溪虽然是女扮男装,可是身上温柔的气质,真是无人能敌。甄怀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呢,要不然真不放过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今天真是充实啊,莲生都对甄怀北的外貌赞不绝口,说他身上兼具侠气和书生气。我撇嘴道:“他只一开口,就是无理取闹,满满的孩子气。” 莲生说:“不管怎样,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好舒服。” 唉,我也是没办法了。为了学习梁国的语言和文字,我只能忍一忍了。好在他长得一副迷死人的样子,虽然说话气人,但多看两眼,也不吃亏的。 第269章 雅堂学府爆满 在雅堂学府又上了两天课,也不知怎的,这甄怀北一来,雅堂学府居然一下子有了人气,先是来了两三个商贾家的女儿报名,后来甚至还有两个小官宦人家的女儿。 我看她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甄怀北一见人多了,居然把学费提上去了,后来报道的学员,居然学费涨了七成,真是黑心啊。但那些女子们,还争先恐后地往里挤,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倒是学府里,只有一个古明溪,让人误以为是男子。那些女子是冲着甄怀北来的,但是一见了古明溪,便团团将古明溪围住,有说有笑。 甄怀北毫无无怜香惜玉之心,只要有人在课堂上说笑,或者是走神,甄怀北便毫不客气地请她到门外站着。但无论他叫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欢喜得很。 甄老师傅揉着昏花的老眼,前来查看,这一屋子,已有十几个女学生了,一个个满脸是笑,求知欲满满。 甄老师傅颇感欣慰,说道:“果然不错。我这孙子,虽然平时有些不靠谱,但做起事情来,还是稳稳当当的。” 当甄老师傅得知,甄怀北凭一己之力,将学费提高了那么多时,他的脸色都变了,将甄怀北叫至一旁,嘀咕了半日。甄怀北辩解道:“您说过,现在这学府交给我了,别人家的学堂可收得更高,你也要看看外面嘛。收得太低了,显得咱家好没品呢。” 经过甄怀北一通狡辩,甄老师傅也只得接受了。甄老师傅又提醒道:“你这招的都是女子,可要时刻注意,与她们保持距离才好了。若是有什么过份的地方,我可是不依的。” 甄怀北在甄老师傅面前,可是乖巧得很。原来他父母早亡,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甄老师傅的志向,便是办好这个学堂。 甄怀北往日在外面跑,如今生意不好做,梁国和雍朝的货物交易,也不是那么容易做了。他从前对学府的事不屑一顾,如今倒开始花费心思在上面了。 一屋子的女子,实在是吵闹,甄怀北一会儿罚了这个,一会儿罚了那个。两个时辰的课程,倒有好一阵的功夫在整理纪律上了。 倒是古明溪乖巧得很,话少,一心听讲,旁边有人撩拨她,不是抛媚眼,就是故意拿脚踢她的凳子,她也岿然不动。甄怀北拍着桌子,高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该向古公子学习,心无旁骛,如此才能有所成就。” 窗外还有从别处来的女子,围在外面,看帅哥讲课。甄怀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每每向窗外望一眼,窗外便响起一片欢呼声。 那些女子,有的是梁人,有的是本地人,因大都生活在这一片,从小民风较开放,也不像京中别的地方。在这里,男女出行,共游,同学,皆是常事。所以甄怀北对于她们的花痴样,也没有那么惊讶。 她们还在外面议论纷纷,点评起来,个个都说甄怀北太帅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我听了觉得好笑,果然肚子里没有二俩墨呢,就是这么夸人的啊? 我不由得向窗外望去,倒是有些羡慕她们的自由和自信。一个脸若水盆的女子,笑起来更显脸大了,冲我眨眨眼睛。我也笑得合不拢嘴。 甄怀北走到我面前,我才发现。我心虚地笑笑。甄怀北挑着眉毛,霸气地说道:“我就在这里,难道不比外面那些人有魅力?” 一旁的古明溪仍是静静地写着字,一副淡然自如的模样。有人在窗外小声议论道:“那个斯文的公子,我觉得更好。脸皮白白嫩嫩的,不说话的样子,好迷人啊。” 甄怀北是管不了一点了,我笑道:“她们皆是来看公子的,我却早有意中人了。公子的魅力,与我何干?” 甄怀北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无趣。你这女子,说话粗鄙,行动也俗,你的意中人,只怕是个杀猪的吧?”我笑道:“你说是杀猪的,那便也是吧。” 甄怀北正在碎碎念着,甄老师傅又来了,他一来,便举起拐杖,将窗外那些看热闹的女子,一个个都赶走了,吆喝道:“你们无事,就回家绣绣花,该吃吃,该喝喝,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了。” 但那些脸皮厚的女子,很快又围拢上来了。甄老师傅走进来,对甄怀北说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我都说了,你莫来插手什么学堂的事!” 甄怀北立即笑道:“爷爷,我正在讲课呢,我讲得好,多几个人听,也没有什么错吧?她们虽是贪图我的美貌,但总能听进去一些。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无错,他们也更无错。你不是说过吗,女子也同样有受教的机会,多识两个字,比少识两个字好。” 甄老师傅摸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像是这么回事。” 时间长了,窗外的女子们也渐渐散去。屋子里的,也有人犯起困来,甄怀北见状,便点了檀香提神。这果然有效,我的精神也好多了。 甄怀北讲解的速度,可比甄老师傅快许多。甄老师傅是翻来覆去地讲一个地方,甄怀北却总是快速地带过。听他的课,果然是要精力高度集中的。 很快有一个女子便受不了了,站起来道:“甄公子,我总是听不懂,你可以讲慢一些吗?” 甄怀北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一个时辰里,倒有半个时辰在留意手上的镯子,裙子上的绣花,还有腰间的玉饰,你明日起,把这些都减了,自然也就听得懂了。” 那女子噘着嘴,翻了个白眼。又有一个女子道:“甄公子,你可不可以多笑一下,你的样子好凶啊,我怕着呢。” 甄怀北说道:“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看我的脸的?你若害怕,可以不必看我,我生来便是不爱笑的。” 真是一个不听建议的人啊。甄怀北又向屋内众人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话,一并可以说出来。” 便又有人问了:“甄公子,你成家了没有,或是,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呢?” 眼见着又要跑偏题了,甄怀北用力地敲了敲桌面,吼道:“你们一个个的,来此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若再有异心,我便退了你们的钱,自己回家去吧。也不学学人家古公子,你们就是来捣乱的。” 古明溪果真是努力,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业上了。我当然也很努力,但比起古明溪,依然是自愧不如的。 甄怀北检测前几日的所学,古明溪完全回答上来了,我则错了一两个。看这后来的这一群莺莺燕燕,哪里有半点学习的模样? 檀香的香气愈发浓了,我瞥到一旁的古明溪,脸色渐渐苍白。我不由得站了起来,甄怀北见状,立即训斥道:“你这家伙,又想怎样?” 我见古明溪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眼神松涣,嘴色都发白了。我二话不说,抱着古明溪,就往门外走去。 古明溪倒是轻巧,我抱起来也不费力,但是众人都惊呆了。我经过甄怀北面前时,被拦住了。甄怀北叫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的如此?” 于是,甄怀北二话不说,从我手里夺了古明溪,我急得去抢。其他人皆瞪着眼睛看热闹。甄怀北说道:“一个个都坐好了,怎的古公子面色如此差?” 甄怀北将古明溪抱在外面去,靠墙倚着。古明溪才渐渐松了。忽然,甄怀北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手一下子松开,脸也红了,对我说道:“你先看着他,我进去了。” 这人怎么扭捏起来了,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很快,甄怀北拿来了一把扇子,还有一盏茶,他轻轻扇着风,将茶递给我。我则将茶放在古明溪唇边,让她缓缓饮下。古明溪这才好了过来,我着急地说道:“刚才你是中暑了。” 她却喘着气,说道:“也不是,我历来怕檀香。” 我说道:“那你先不说。” 古明溪又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这么厉害,我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甄怀北听说,马上进屋,将檀香灭了,又提前下学,招呼在外院的小安过来,送古明溪回去。其他的女子,也陆续走了。莲生跑过来,笑道:“今日下学得早,真好,小姐,咱们去吃些东西吧。” 我们在屋里上课,莲生也没闲着,在人家的外院里,摘了些莲蓬,藏在袖子里。我告诉她这样不可。莲生却道:“要不多无聊啊。小安也摘了。那甄公子也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的,还叫小安多摘些。” 第270章 阮玉琴吐露机密 我在雅堂学府,学了半个多月,夏天都过得差不多了。我倒也学了一些皮毛,梁国话和文字,最基本的问候语,称呼之类的,倒也心中有些数了。雅堂学府的女学员越来越多了,但那甄怀北,天天盯着古明溪,任那些女子招摇过市。 每隔一段时间,我也还是会去兰府,和阮玉琴聊聊天,我也会继续给她做催眠治疗。只要将阮玉琴催眠以后,她真的是无所不说,我问一句,她答一句,有时我不问,她也自说自画。 县主见我和阮玉琴亲近,颇有不满,在我面前揶揄道:“这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不光魅惑得了男人,连女子也能一并魅惑了,也真是厉害啊。” 县主俨然已活成怨妇,一个县主,居然比不过瘫在床上的一个病人。这已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县主拦着我,继续说道:“月小姐,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呢?你到底得了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不要医治那个狐媚子了。我看她一世下不来床,公子能爱她多久。” 我含笑道:“我来此地,并不是为了钱财,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县主又说道:“你是为了常将军吧?哼,月小姐你可要多长一个心眼了。这常将军自幼和公子深交,从来不近女色的,曾发誓不报父母之仇,便不成家立业。也不知接近你,是什么目的呢。” 县主这一番看似无意的话,却又让我的心底起了波澜,我故作平静,笑道:“多谢提醒。” 县主又说道:“宫外的越华楼,你倒是可以多去看看。听说那里风景不错。” 越华楼,我倒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听说是存放一些重要档案的。我笑了笑,也不再回应。 县主在我耳边说道:“月小姐,那阮玉琴来历不明,你还是少和她搅在一起的好。夫君因为她,沾染了不少晦气,你也不要主动往前凑啊。”我还是笑了笑。 来到阮玉琴的房间,阮玉琴的气色比从前更好了,她还告诉我,她的腿部,也有了一点点知觉。 一听到这里,我也很高兴,不管阮玉琴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在我这里,首先是一个病人。病人的情况得到了改善,便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我和阮玉琴闲聊起来,阮玉琴羞答答地说道:“公子知道我的腿有了一些知觉,可高兴坏了,一整晚上,都没有睡着,他说了,等我腿好了,还要和我生孩子。” 唉,兰心堂也真是宠妾灭妻,那边和正室闹得跟仇人似的,眼里就只有阮玉琴这一个人。不过,我诊断了阮玉琴的病情,她的腿就算有知觉,但离真正地恢复,还是很遥远的。 我们说了一阵话,我便又给阮玉琴催起眠来。每次催眠之时,阮玉琴也不想旁的人打扰,都会让她的丫环出去,带莲生去外面转转。 这次,阮玉琴也很快被我催眠了。我就问她:“你真的喜欢兰心贵吗?” 结果她没有回答,我再问一次,她居然有些痛苦地皱起眉来。 我心想,原来这阮玉琴,也未必像兰心贵那样,真的深爱着彼此。我又问她:“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呀?” 阮玉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忽然极快地说了一句,我一开始没有听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梁国话!阮玉琴不是来自江南的吗? 我赶紧又问道:“琴儿,你是江南人吗?” 阮玉琴脸色渐渐平缓,说道:“是的,我是江南人。” 我渐渐切入正题,问道:“最近公子和将军,有什么动作呢?” 说完此话,我就紧张地盯着阮玉琴,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七月十二,越华楼。” 又是越华楼?越华楼里,到底有什么呀?我的脸色凝重起来。我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他们要做什么?” 阮玉琴却只反复说一个字,“偷,偷,偷。” 唉,看来也问不到更多情况了。也是,阮玉琴毕竟只是一个瘫在床上的女子,就算兰心堂什么都跟她说,她也未必全都能闹得明白。 只是这兰心堂,确实是偏爱她啊,兰心堂的所有事,她都知道,每日回来,也立即奔向阮玉琴的院子,无视县主的哭闹和愤怒。 阮玉琴渐渐醒来,我看她眼角似有泪意。我为她递上一盏香茶,问道:“琴儿怎么了?” 阮玉琴用袖角沾了沾眼泪,说道:“墨渊,我梦见我爹我娘了。” 原来阮玉琴的父母,早就已过世了,她孤苦伶仃,落入杂耍班子,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被人欺负。后来被教坊收了去,学了些歌舞才艺,算是有些名气,也好在遇到了兰心贵,这才从火坑里逃了出来。 阮玉琴脸上的泪,是那么晶莹,我都看得心疼。 我的心情很是复杂,我本不该同情阮玉琴的,但是此情此景,却让人无法不动容。 阮玉琴哭得梨花带雨,我不禁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阮玉琴握住我的手,说道:“多谢你,墨渊。除了公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给我戴了这么高的帽子,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确实是招架不住了,她撒起娇来,连我一个女人都顶不住,更不要说男子了。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是兰心贵。他见心爱的女人哭成这样,很是心疼,我连忙站了起来。兰心贵好像没看见我似的,上前搂住阮玉琴,说道:“琴儿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天,这里除了她,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一时觉得尴尬极了,连忙告辞,兰心堂这才觉得说错了话,对我说道:“月小姐,多谢你,听说琴儿的腿都好起来了,你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一切都拜托你了。” 我笑道:“都是琴儿的造化,也是公子的痴心,感动了上苍呢。”我说这话,自己也觉得肉麻,但是他们很是感动,两个人腻歪在一起。我也不便继续打扰,阮玉琴见我要走了,便唤丫环相送,还赠上了一匹江南的薄缎子,暑天穿了,最是清凉。 我才从阮玉琴的院子里出来,又碰上了县主。县主气鼓鼓的,不过她在我的印象里,就从来没有气消过。县主说道:“月小姐,你要是治好了那个贱人,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听了,倒也吓了一大跳,但我极力保持镇定,俯在县主耳畔,说道:“ 不用着急,你先好好活着吧。” 第271章 无意间的推销 我医治阮玉琴的事,月夫人也知道了。月夫人对此颇有意见。 月夫人特意将我叫过去 ,她正在和月晓婵制作新的胭脂,自从她收了月晓婵,两人的关系是愈发亲密了。不过,月老夫人对月夫人,还是挺不满的。 堂堂的将军夫人,成天捣鼓这些,还带着侄女一起。月老夫人觉得不是正事。就像当初,月夫人认为我出去给人看病一样,不务正业。 但月夫人并不理会,月老夫人也不便多说什么。月夫人对我说:“那个姓阮的女子,据说来历不明,虽然摔坏了腿,却把兰府搅得乌烟瘴气,你与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到时候出了事,可不要牵连我们!” 我一边看月晓婵用纱布过滤花汁,一边说道:“娘,我心里有数。我也只是一个医女,给阮玉琴看病而已。他府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 月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去吧。也不知道好好打扮一下,成天这样素寡,倒像是家里苛待你似的。” 月晓婵听闻,将我拉到一旁,笑道:“墨渊,我们这儿新研制了玫瑰香的口脂,里面加了杏仁油和薄荷,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完,月晓婵就拿过一个盒子,硬塞给我,叫我拿去试试。盛情难却,我只得接下了。自从月晓婵和月夫人在一起以后,两个人都忙了起来,月晓婵似乎也精致许多了。连头发的样式,也天天不带重样的。 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涩,月夫人倒像是又捡了一个女儿似的。看来,这母女之间,除了血缘,还讲究缘分二字哪。 月夫人成天不是忙于出门应酬,便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捣弄那些胭脂水粉,倒是没得多余的时间来顾我了。可能她也对我不那么上心,有些任由我发展的意思了。我涂了口脂,带着莲生,又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到了雅堂学府,却见甄老师傅,原来今日甄怀北有事,来不了了。那些女子一听说,个个都没精打采起来。 围在窗外的女子,一见从内室时走出来的,是甄老先生,便也一溜烟散开了,有的说要去吃冰盏,有的说要去买凉果子。甄老师傅乐呵呵地笑道:“列位,都打起精神来,你们倒不如我这老头子呢。” 众人还是焉着,对上课完全失去了兴趣。倒是古明溪依然坐得笔直,甄怀北不在,有人便将注意力投放到了古明溪身上,对于她们抛来的热烈的眼神,古明溪只是无动于衷,一心都在甄老师傅的讲学里。 忽然,有人留意到了我,我心想,难道这是饥不择食了?那脸如水盆的女子,居然冲我笑得如花一般。 甄老师傅无奈地叹一口气,说道:“各位,上学要有上学的样子,你们的心,得放在我身上,知道了吗?” 众人有气无力地回应道:“知道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中途歇一会儿。甄老师傅进内室去了。屋子里登时又沸腾起来,刚才还如同死水,如今却闹得不可开交。众女子纷纷走向我,一时将我围住,她们一个个盯着我看,我连忙站了起来,想用气场将她们压住。 谁知她们一个个笑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伸出手来,似乎意图不轨,我连忙闪开,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来个狗啃屎。 结果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笑道:“好妹妹,你这用的哪一家的口脂啊,怎么这么润,又这么香呢?你若不介意,我倒想好好闻一闻了。你让我亲一口,或是你亲我一口,如何?” 这女子的父母皆是梁国人,从小在边塞长大,前两年才来雍城,性情不改豪放。我吓得连连后退,说道:“这可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 众人皆议论起来,有人说我故弄玄虚,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呢,有人说我只顾着自己,身为同窗,居然有好东西也不分享。正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原来是甄怀北来了。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甄怀北站在前面,像是一座山似的,给人一种压迫感。众女子都坐好了,迅速进入状态。 甄怀北审视一圈,才开口说话:“这几日你们确实是有长进了。不错的,像李萍萍,你昨儿写的字,一百字里,只错了二十字,比起前日错四十,已算不错了。”众人一听,先是沉默,但实在忍不住了,先是一两个笑出声,后来笑声一片。 甄怀北又说道:“古明溪,很好,天天都没有一处错误。”说罢,甄怀北又看了看古明溪。古明溪低着头,微微地笑。 我乐呵呵地盯着甄怀北,他说道:“月墨渊,字写得真是丑,没有人比你写得更丑的了。”我连忙低下了头,希望他放过。 甄怀北一来,顿时有了学习的氛围,所有人都不敢放肆了。先前坐不直的,也坐直了,先前总是眉来眼去打暗语的,也收敛了。 但还不到一个时辰,甄怀北又走了。他刚一走,就有人抱怨道:“真是吃亏得很,交了不少钱,成天都看不到两眼。” 甄怀北一走,我就坐到古明溪旁边,却又有人凑了过来,问我哪里可以买到这种口脂。我便说这是一个亲戚送的,不卖。她们却不依,纷纷要我开个价,她们一定要买。我只得应着,说过几日问问亲戚。她们这才作罢。 正在此时,屋子里忽然又安静下来。我以为是甄怀北回来了,或是甄老师傅从内室出来了。不由得左右张望,谁知却望见窗外站着一个人! 那不是常云昇么?身边有人小声议论起来,说道:“这男子好威武啊,一身正气。”又有人道:“好想认识他。” 我站起来,径直向外走,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走到窗外,常云昇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说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点了点头,又露出一丝温柔来,里面的人个个都向这边望着,一副好奇的表情。常云昇说道:“云山做了一些糕点,想带给你和月晓娟,我想着你在这里,就过来了。” 常云昇喊了一声长勇,长勇即刻出现。一个竹篮,上面搭了荷叶,常云昇说道:“也差不多了吧,咱们也走一走。” 原来是为了这事,便时辰还没有到,我怎能早退呢?常云昇笑道:“你倒蛮认真,那我就候着吧。” 果真常云昇就在外面候着了。我一进屋,里面众人可就按捺不住了,纷纷向我打听起来,有的问我,常云昇是不是喜欢我,我说那是我哥哥,送吃食来了。谁知即刻有人道:“既如此,那你便牵个线,介绍我们认识一下。”还有人吵着饿了,也要尝尝黑面郎君带来的美食。 好容易时辰到了,众人皆不走,围着我和常云昇。常云昇被她们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竹篮里的糕点,也被分抢而空,最后两块,硬是被我护下了。我无奈地对常云昇说道:“带少了,明儿叫云山多做一些。这里个个都厉害得很。” 古明溪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递了一块糕点到她手中,她笑得说谢谢,然后红着脸走开了。 我问常云昇近日可有什么事。常云昇说无非是日常事务,不值得多说。只是漆镇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锁起眉头。 他将此事秉明了皇帝,可是灵台的长官说了,这是灾星应验,只待三五月,便会自行消失。皇帝一向深信天文占星之说,也便作罢。 说到月行山的情形,战事艰难,几回胜,又有几回败,如今却是在拉扯的状态中。我听得也难受起来。 第272章 踩点越华楼 还有几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二了,我决定,提前到越华楼那里踩踩点,做一下准备。 这些日子,我也打听了一番,得知越华楼是自建朝以来,修下的存放大小战事案卷的地方。 常云昇想要了解当年之事,去越华楼查看,无疑是最便捷的法子。但是越华楼非等闲之地,一般人不得入内,必得有皇帝之令,才可以进去。 而当年常云昇父亲之死,是早就盖棺定论了的,常云昇若再彻查此事,只怕皇帝也不得同意。 所以,阮玉琴口中所说的,七月十二,越华楼,只怕是常云昇想在那一天,偷溜进越华楼,找到当年的原始材料。万一,我心里紧张起来,要真是月行山害死了常云昇的父亲,我和他,也就完了。 所以我其实,也是希望,他进不去,拿不到那份案卷。但那样的话,又对他太不公平了吧?他为国效命,父亲却死因不明,未免活得憋屈。 马上是中元节了,雅堂学府暂时关闭几日。我正好回去,好好琢磨一番。这几日府里的人出门渐少,我也是借着给别家小姐看病,出了府,但我连莲生也没有带,而是直接去了越华楼附近。 越华楼那边,有一些古玩店,字画店,我在一家玉器店前停了下来,进里面逛了逛,却心不在焉。那老板见我头上插的玉簪子,便笑道:“小姐头上的玉簪,可是好物啊,我愿出高价买下,不知小姐可愿意?” 果然这老板眼光毒辣,不过这可是常云昇送我的定情之物呢。我如何肯呢?我说道:“罢了,我是来买东西的,怎能卖东西呢?我手上也不差那两个钱。” 老板笑道:“小姐好阔气,小的有眼无珠了。”我寻思这老板见我穿着较简单,头上却有一支极好的玉簪,定是想,我并非多么高贵的出身,出些银钱,便能让我心动。但我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我想要清高的时候,谁也撼不动我。 我一边逛着这附近的店铺,一边观察越华楼,为了获得更好的视角,我一边逛了好多家店,却只买了一两样东西。我买了一只古玉佩,准备送给常云昇,虽然这里的玉,比不上康城所产,但在京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我手中握着玉,又胡乱地走了一会儿,也算将越华楼的布局看清楚了。我想着再走近一些,可能会效果更好。大概还有十米左右,两个侍卫便朝我挥起手来,嘴里嚷道:“闲杂人等,且速速闪开,此地不可靠近!” 我有些丧气,忽然手中的古玉佩掉落在地,碎成了两片儿。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正在捡拾之际,耳畔却响起一个声音来:“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得这声音,既熟悉,又似陌生。我抬起眼来,却见是好久未见的谢良安。我都快将他忘掉了,此时他距我如此之近,天地之大,倒显得他分外高大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面庞如玉,温润谦谦。我站起身来,笑道:“谢公子,真巧呀。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良安笑道:“我来越华楼看看。” 什么?他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我疑惑地望着他。他笑了起来:“我父亲是太史令,这越华楼也在他的管辖范围。我从小便在这越华楼长大,一切都熟得很。” 我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双眼放光,灼灼地望着他。谢良安也感觉到了我的眼神的热切,不由得微微红了脸,说道:“月小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我摊开手中的玉,叹道:“刚刚买的玉,碎掉了。” 谢良安说道:“真是可惜呀。不过,送回玉器店,以金丝镶之,也还是可以的。” 我将碎玉放于袖中,说道:“既然碎掉,也是天意,就这样吧。玉便是玉,金便是金,镶在一起,多难看呀。” 谢良安便询问我在哪一家店买的,我便告诉了他。他说道:“既然月小姐不喜欢金镶玉,不如将这玉退给店家,再重新挑选,想来店家也不会有意见。” 我便与谢良安返回那古玩店,说明来意,老板面露难色,说道:“谢公子,我这不是专门的玉器店,这古玉佩,也只此一枚呢。这位小姐,你只能选别的东西了。至于差价,咱们到时候再算嘛。” 我挑选了一阵,也没有中意的,买东西这种事,本来就是看缘分的,没有眼缘,怎么也不行。谢良安对店家说道:“那你把钱退给月小姐,把这玉找人镶了金,我要了。” 我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可不行,谢公子,你这样多吃亏啊。老板,就镶金吧,我再添一些钱。” 老板见我们互不相让,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你就听谢公子的吧。谢公子的话,错不了的。他人,也错不了的。”说完,老板还冲我挤挤眼睛,我哭笑不得。 谢良安说道:“月小姐,你不要有压力。你不知道,我家小妹,最爱金镶玉了,她从前调皮,摔碎了好些玉器,都用金子镶了起来。连她戴的玉坠子,都摔裂过,用金丝包住,她说更好看了。” 这倒是谢苏苏的风格,老板已经将钱递了过来。我也不必再感到愧疚了,我便与谢良安辞别。谁知谢良安又叫住了我,请我一起去越华楼走一走。我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可以? 我欲拒还迎地说道:“还是不必了吧。那地方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以免发生误会,我还是离远一些。你若有事,我在这里等你即可。”但我心底可乐开了花,想着,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我去啊。 也许是谢良安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越华楼虽然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但我想带谁进去,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听闻月小姐精于医术,也对历史颇感兴趣,若是看得起在下,我们也可以说一会儿话。” 他如此真诚恳切,我当然不可以再拒绝了。我便跟在谢良安的后面,堂而皇之地走向越华楼。先前冲我大呼小叫的两个侍卫,此时却低着头,一副温驯的模样。 谢良安说道:“月小姐,我今日来,是查阅前朝时的一场战事,前几日家父说了,似有遗漏之处,让我来看看。” 我应和着他,夸他真是厉害。实则一进了楼,我的双眼便再也没有闲下来。这越华楼一共有五层,每一层,又有五个房间,里面按朝代,时间,放置着所有战争的卷宗。我一走进去,就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硝烟气息。 我不由得感慨道:“我倒希望,没有这越华楼。” 谢良安含笑看着我,说道:“月小姐,你的心愿,和我的一样。” 我便低头而笑,我又问道:“谢公子,你从小便在这里长大,自然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 他点了点头,又提醒我小心脚下的台阶。只觉得地面格外滑,到了三楼的时候,他将我带进一间屋子,开始找寻起来。 趁着此时,我迅速地瞟着架子上的陈列,以及时间。我想起在一楼时,看见墙上关于整个越华楼的布局图,照推算来看,关于常云昇父亲的那场战事,应该是在顶楼,也就是五楼。 我便对谢良苏说道:“谢公子,我上去走走,行不行?” 谢良安见我一副哀求的神色,笑着说道:“五楼看风景,确实更好看,要不,等我把这卷册子看完了,我们一起去?” 我连忙说道:“不必费事,我一个人走走,想来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机关,我也不是小孩子,也不会迷路吧。” 谢良安一边看卷册,一边笑道:“那可未必,苏苏每次来这里,就闹头昏,十岁以后,她就再没有来过这里。这地板和架子,都是浸过松油的,才可常年不朽,极易摔倒,有的地方,也是有机关的,触动则会有生命危险。”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敢贸然行动了。不过几分钟,他便将卷册合拢,说带我上去看看。我不由得感慨,这人一目十行,果然是厉害。他让我走在前面,我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终于来到五楼,随意进了一个房间。只得假装看窗外风景。 我借故将五楼的房间都走遍了,从各个方向看风景。我的双眼则飞速地扫过,架子上标注的年份,以及战事的名字,却并未看见长风坡之战。 谢良安跟我讲起了大大小小的战事,这几十年来,以和梁国交战最多,谢良安又说道:“你的父亲月将军,对国家功不可没。他经历过的战役,也都是他的丰功伟绩。” 于是,谢良安将我带到一间屋子里,原来这全是月行山一个人的杰作。我还是没有看到长风坡之战。我随手拿起一卷,叫什么寒沙岭之战,上面记得十分详尽,我都看得着了迷。谢良安又在我耳边说道:“月小姐,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这幽闭的空间,满屋子的档案,只有我与他两个活物。我的心有些慌乱了,他也着实好看。我连忙说道:“要不我们走罢。看着这些东西,我也是头疼的。” 我已经走出门了,谢良安忽然在背后说道:“我可不可以,叫你墨渊呢?” 我回过头去,一只脚正准备下台阶,我说道:“这没什么。” 他有些艰难,却又满是欢喜,温柔地唤道:“墨渊。” 我的心在刹那间变得很柔软。我不得不承认,女子也是花心的,我现在必须赶紧逃出去,免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273章 谢苏苏来访 回到府上,我的心里还有些乱乱的。莲生已迎了出来,见我便笑道:“不,怎生你脸红得如此厉害?” 我说道:“哪里有呢,你别胡说。” 莲生又说道:“老夫人说了,这几日大家且少出门,有什么事,也且搁一搁,莫要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一面答应着,一面回了自己屋里。坐了一阵,忽然觉得今日之事,有些怪异,那越华楼毕竟不是寻常人可以入得的地方。 我虽然是将军的女儿,但谢良安也没有理由,带我进去,万一生出事端来,他岂非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而且,谢良安明明也知道,我和常云昇的关系呀。方才脑子有些发热,未及细想,如今却觉得甚是奇怪。 我仔细地回想,长风坡之战,确实没有被纪录下来。那常云昇如果想要去越华楼寻找,也就只能是以身犯险,却又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去提醒一下常云昇呢?但我应该如何对他说呢?我只要一开口,岂非也暴露了自己?我不应该知道他的行动啊。 再说,阮玉琴嘴里所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她虽然被我催了眠,但也未必就真的什么都吐得干干净净,万一她是说胡话呢? 我的大脑飞速地旋转,也拿不出一个主意。心里太乱了,我又踱步到端姨的院子里,去和药草打交道,修剪花枝,也查看了先前晾晒的药草,看是否保存妥当。 机械地做了这一些事之后,我便坐在药房里,随手抽出一本书来。这些书我也翻过好多遍了,但每一次翻开,依然觉得亲切,好像是端姨娘在我身边,与我促膝交谈。 月晓婵忙得很,前几日我在学府的那些同窗们,都要那玫瑰薄荷的口脂,月晓婵一听,便忙碌了起来。我问她打算卖个什么价钱,她兴奋地说就不必收钱了。 月夫人正好听见后半截,以为是我在外面认识的人,高声说道:“怎能不收钱?虽然玫瑰和薄荷是院子里采来的,但这蚕丝,这朱砂,杏仁油,哪样不是高价买来?尽管开个钱,她们若喜欢,必不会拒绝,若是白白送了,反而被看不起。” 我也是这个意思,在对于金钱的态度上,我和月夫人并无分歧。月夫人有自己的金库,我也有自己的小金库。月晓婵憨憨地笑道:“那三婶子定个价,我以后也便知道了。” 月晓娟也渐渐活回了原先的样子,胖了起来,笑容也多了,没事做做糕点。她父母也不再给她安排婚事,只怕一不小心,就又触到了她的伤心处。 我听二夫人说了,等再过一两年再说吧。听说常云山长得挺好,人也风流,想必喜欢月晓娟,也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也许等那常云山成了亲,月晓娟自己也就死心了。 我的心里一直不平静,我不知该如何劝阻,常云昇不要去越华楼。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宜劝阻,但若是阿英去劝,想必有用。可我又如何对阿英说呢?直接告诉阿英真相?阿英又如何对常云昇说呢?岂不是又让阿英 为难了?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了,外面落着小雨,想不到,谢苏苏又登门造方了。她挺着大肚子,居然来了,我想她必是瞒着南风遥的,要是南风遥知道,自己心爱的妻子,怀着孕还到处跑,不担心死才怪。何况马上是中元节了。 我赶紧唤莲生摆上果子和糕点,倒了热水,谢苏苏倒也不藏着掖着,落座后用眼神示意我支走旁人,然后便问起我来,“你昨日见我哥了?” 我看着谢苏苏,不解其意,只得说道:“是偶遇,我昨日去逛了古玩店,还摔坏了一只玉佩,谢公子执意让人用金丝镶了,说要送给你,你哥哥真是宠你得很呢。” 谢苏苏甩着流苏,情绪有些激动,眼睛也大了许多,说道:“墨渊姐,你觉得那金镶玉的玉佩,我哥会给我吗?他是爱我,可他的心思,我明白,你也明白啊。昨日我哥被父亲打了十大板子,你可知道?” 我一下子惊住了,也猜到了原由,却说不出话来。谢苏苏说道:“我也是仆人到南府送东西的时候,听说了,我爹从来没有碰过我哥一下,想必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我哥如此冲动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只得说起同谢良安一起入越华楼的事,并说不知后果如此严重。谢苏苏听罢,说道:“怪不得如此了。那越华楼有多少机密在里头呢。他怎的如此胆大?这倒是他的不是了。墨渊姐,你也是不知情,是我错怪你了。我现在就回府上,好好说说我哥,他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听谢苏苏这么一说,我倒更愧疚了。我赶紧令莲生准备一些药膏,请谢苏苏带过去。谢苏苏道:“我们府上是不缺药的,只是,你难道就真的不考虑我哥吗?那个常将军,常年在外打仗,性情乖戾,有什么好的?你若嫁到我们府上,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含笑看着谢苏苏,她倒是快人快语的。我说道:“苏苏,你怀着孕,已经够辛苦了,就不必操这些心了吧。相信谢公子必然会有好姻缘,不是我,也有别的佳人。” 我将谢苏苏送出了府外,心中更是不安起来。看来,谢良安分明是有意带我去的,就是为了给我泄露机密。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常云昇将要私华楼,找寻当年的卷宗?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助常云昇呢?是为了我吗?要是常云昇有什么不测,他不正好有机会了吗? 月夫人听说谢苏苏来了,又怪我没有叫她过来。月夫人说道:“人家挺着肚子,还来看你,这样的情意,世上没有几个了。你要嫁给谢公子,有这么好的夫君,这么好的小姑子,你这一辈子,是高枕无忧了。你的脑子,就是被驴踢过的。” 我不敢告诉她,谢苏苏来的真正目的。月夫人又对我说:“口脂做得差不多了,一盒三俩银子,你去问问那些人,好东西自然是贵一些的,我们没有半点掺假。” 正在此时,月老夫人又过来了,正好听见,又是一顿摇头叹气,说道:“你们一天天的,在家里做些玩意儿也罢了,居然拿到外面,待价而沽,可真是丢咱们将军府的脸。别人还以为,咱们穷得吃不上饭了!” 月夫人忙道:“娘,咱们开玩笑呢,只是说说而已。” 月老夫人又说道:“你还是把正经的事做一做,马上中元节了。虽说不用怎么过,但是该备下的,也得备下。大媳妇二媳妇身体不太好,你得撑起来啊。” 月夫人连忙答应着,见月老夫人走开了,才无奈地叹一口气。看到月夫人这个样子,我不由得想笑,谁知她的眼神马上变了,我立刻收回了笑意。 月夫人自语道:“大嫂二嫂哪里身体不好了,借着由头躲懒,我也就年轻几岁,倒像是比她们小了多少似的。” 月晓婵笑道:“大婶和我娘怎能和您相比呢?她们光是管着自己的院子,都是丢三落四的,我娘的精力,更是不够了。三婶您这是能者多劳啊。” 月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我也明白,少不得多操持着一些。你这孩子,倒是懂事。” 其实这样的话,我对着别人,也能说出来,但对着月夫人,我却说不出来。就像她对着别人的女儿,可以一顿猛夸,但对着我,她从无半字夸赞。月夫人又对月晓婵说道:“既如此,晓婵你跟我一起,咱们去看看。” 剩我一人凌乱,我既感到轻松,却又觉得,有一些失落。 第274章 夜遇 明天就是七月十二了。我决定无论用什么样的代价,也得将常云昇拖着,绝不能让他去越华楼。如果让皇帝知道了,他私闯越华楼,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皇帝一个不高兴,常云昇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况且,如果连谢良安都知道了什么,那么绝不仅仅,只有谢良安一人知道。 今日正好宁王夫人叫我过去一趟,原来是太子妃宋清源出宫了,正在宁王府上,想见见我。 宋清源一如既往地温和,消瘦,还给我带了一些宫里的酥饼吃。宋清源说自己夜里难以入眠,总是精神恹恹的,叫我给她开一副方子。我看她气色尚可,劝她不必服药,是药终会伤身。 但宋清源却执意让我给她开方子,又不肯让我把脉。我只得照做了,然后宋清源又加了一句,“份量重一些,但药里可以加冰糖不?” 我笑道:“就换作梅子吧,一边服药,一边食梅子。” “但是梅子太酸了,他也怕——”宋清源脱口而出,我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为自己拿药啊。 我心下已有数,这太子沧霖的老毛病,看来始终没有医治好。我说道:“不喜欢梅子的话,就加一些蜂蜜吧。但不管加什么,药终归是苦的。” 宋清源点点头,看着我说道:“只要是你开的药,再苦也不怕的。”她缓缓站起身来,窗外的阳光流泻进来,照着她美丽而憔悴的侧脸。她的衣裳分外华丽,倒显得她整个人都楚楚可怜得很。 从宁王府出来,我先到了常府,谁知张管家说,常云昇不在,常云山也在铺子上,还没有回来。 阿英,应知天,他们都不在,整个常府,只有一些下人,倒是冷冷清清的。我无事便独自卧在荷花塘旁边的亭子里,荷香弥漫,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我起来,觉得一身凉凉的。他们皆没有回来,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我问张管家,常云昇一般什么时候会回来。张管家却说道,这两日都回来得很晚,有时候彻夜不归,也是有的。张管家见我精神不大好,忙着叫人给我倒茶,我哪里有心思喝茶呢? 我继续等,可是直到傍晚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只好先回了月府,月夫人见我从外面回来,又忍不住将我训斥了一通,说我是专门跟她做对的,别人都好好待在府上,就我一个人脚底跟抹了油似的。 我没有心情跟月夫人解释,倒是我将酥饼放到桌子上时,月夫人的眼睛却亮了,说道:“这不是宫里特制的酥饼吗?你做什么去了?” 我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太子妃叫去坐了坐。” 月夫人又眉飞色舞起来,说道:“太子妃喜欢你,这是好事,你也该多坐一会儿才是啊。咱们府上,虽说有四皇妃,但是咱们跟宁王也走动得近,哪边都不得罪,总归不会吃亏。” 我点点头,月夫人将酥饼带给月老夫人去了,我草草吃过晚餐。院子里灯火点点,我始终坐立不安。莲生被我早早打发睡去了。 我则在烛光之下,看了一会儿秦有时给我的册子。想起从前中元节,在云水窝的时候,山高谷深,特别怕出门,偏偏秦有时最爱捉弄我,最爱装神弄鬼,把人吓得半死。有一年害得我从台阶上摔下,他也被秦婆罚跪了两个时辰。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心头有了主意。换上玄色衣衫,头发束绾成一个髻,然后悄悄来到后院,向上轻轻一纵,便出了月府。自从我学会了一些皮毛,我还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方便过。 月黑风高,微微落着小雨,我趁夜而行,渐渐来到越华楼附近了。雨虽然停了,但空气湿凉,街市已冷清,虽店铺还亮着灯火,路上却行人寥寥,更觉得一种夺目的寂寥。 我在附近蹲守了一阵,也没有发现常云昇的身影。我又想,万一常云昇不会来呢?我偶尔抓住一个过路的人,询问时辰,对方如同见鬼了一般,跑得飞快。 我想,只要我守在这里,万一看见常云昇过来的话,我即刻上前阻止,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我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但这样实在是无聊,早知这样,我应该叫一个两个人陪着我的。再不济,也该带一些吃食。 对了,说到吃食,我才想起,这条街也有卖糕点的,还有卖葱油酥,核桃酥的。我终是抗拒不了,赶紧一溜烟地跑了,一边跑一边眼睛还瞅着越华楼。 当我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糕点铺子,已经关门了,而这一带的店铺,也陆续地开门,整条街都暗淡了不少。 吃不上好吃的,我倒也没有多么遗憾,只是突然心里害怕起来了。这长夜漫漫,长街寂寂的,我孤身一人,跑来这个鬼地方,我真的有些后悔了。 我在街上徘徊着,越华楼的灯火,也歇了。我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我慢慢地转过身去,夜色之中,是常云昇坚毅的脸,那眼神即使在黑暗里,也是异常明亮,像要洞悉所有。我一时都傻掉了,是啊,我怎么在这里? 我说道:“我,我是出来放河灯的。” 这附近有一条河,刚才我也看到了,不少人在那里放彩灯,为逝去的亲人祈福。我马上问常云昇,“你怎么也在这里?” 常云昇微微一笑,“我刚刚从宫里出来呢,这是我下朝的必经之路,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中元节到了,我遇到鬼了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怕了。我激动得拉起常云昇,说道:“咱们也去放河灯吧。你一定还没有放吧。” 常云昇的面色凝重起来了,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我知道他一定想起了伤心往事,便笑道:“不放也行,我突然想起,找阿英有急事,你带我回府上,去找阿英好不好?” 常云昇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放下了他的手,说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那我走好了。” 我假意要走,却被他轻轻一拉,便拉进了他的怀里,我被吓坏了,又被巨大的幸福感,冲昏了头。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说道:“今日怎么这副打扮,你是要扮刺客吗?我猜你也一定是偷溜出来的。我也没有坐马车,就想一个人在夜里走走,咱们就去那边放河灯吧。”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与常云昇很快来到河边,那售卖河灯,祭物的店铺,倒还未关门,只一个白发老者守着,昏昏欲睡。 河堤上只稀疏几个人,而河面上莲花彩灯闪闪烁烁,漂向黑夜中的远方。雨后一轮月亮升起,照着这世间。 我与常云昇放了两盏花灯,这个平时不信神佛的男子,却极为虔诚,小心翼翼地点灯,小心翼翼地将莲花灯放在水面上,看着花灯随着晚风,渐渐漂远,他的神情里透出一丝伤感来。 我们便一路步行,常云昇说起了,他父母的往事来。他的父亲,年少有为,不到二十岁,便封为定远大将军。 而他的母亲,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与他的父亲,成婚前只见过一面,却是一见钟情,非君不娶,非君不嫁。他们成婚之时,母亲家里找人合婚,大师却说,这场姻缘注定了不得善终。 但母亲还是听不进半点劝,嫁到了常家。成亲十年,夫君有八九年的光阴,是在边境杀敌。 最后一次,是他的死讯传来,他的母亲却出奇地平静。那天夜里,她用夫君十年间寄回的锦书,那全是写在布匹上的,她将它们系成长条,悬于梁间,勒死了自己。 说着说着,常云昇落下眼泪来,我心有不忍,掏出手帕,为他拭泪。他咬着牙说道:“害死我父母的人,我必不能放过!” 我的手一拌,帕子险落。我真怕他一冲动,就冲进越华楼。我今夜必须看牢了他。他渐渐平静下来,又对我说道:“墨渊,如今夜深了,你要找阿英,不如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府上,免得你家里担心。” 这可不行,我连连摆手,说道我就是偷跑出来的,要是现在回去,才会惊动他们。常云昇只得作罢,月光皎皎,我们便一行走,一行闲话。 知不觉,就到了常府。进了常府,常云昇便让阿英来接我,张管家却茫然地说道:“阿英姑娘这几日没有回来啊。将军,你忘了?” 我也有些吃惊,但看到常云昇的神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所以然。我又后知后觉,原以为是自己算计了他,倒不成是被他算计了? 张管家马上要为我安排客房,我想这样常云昇万一偷偷溜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啊。于是我捂着心口,叫了起来,说道:“好难过啊,我这是怎么了?” 他们都看向我,我极力地克制住,然后左手抓起右手,开始诊脉,我喘着气,对张管家说道:“管家,我的老毛病犯了,今夜可能都睡不好了。我就不睡了,在花厅的藤席上躺一躺,你给我一壶热茶,一些安心丸便好。” 张管家听说,立即紧张了起来。常云昇也着急起来,扶我到花厅坐下,这里周围最多花草,犹以兰草最多,可以安神。我便倒在藤床上,对常云昇说道:“你也去歇着吧。我顶得住,只是老毛病而已。” 常云昇不肯走,一直守在我旁边。我只得努力地演下去。我心想,这花厅直通大门,只要常云昇离开半步,我都知道。 但他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反而觉得有些绷不住了。很快,热茶来了,安心丸也来了,常云昇亲眼看着我服下。又唤人拿来了一床轻薄的纱被,在花厅点上沉香。 我已是困极了,常云昇还在我耳边询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我含着笑,想说话,却不由自主地,坠入了甜蜜梦乡。 第275章 越华楼之变 我睁开双眼时,忽然一个激灵,一下子从藤床上跳了起来,天色居然已经亮了。而四周空无一人,我再一看,自己居然不在花厅,而是在房间里。我左顾右盼,心中大叫不好。这常云昇莫非趁我睡着了,偷偷地跑掉了? 我赶紧直冲到外面,却撞见一个丫环捧着水盆过来,我差点没有煞住脚,且叫住她问道:“你们将军呢?” 那丫环甜甜地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呢,但管家让我烧了水,请小姐梳洗,小姐回屋吧。” 我懒得理会,继续向前跑,正好撞见即将出门的常云山,常云山见了我,也惊掉了下巴,说道:“墨,墨渊姐,你为何在此啊?”他说话都结巴起来了。我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问道:“你哥哥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 常云山看着我着急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墨渊姐,你昨夜何时来的,我居然不知道。你们,你们,”他又快要结巴了。 正在此时,常云昇从走廊那边过来了,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是落了地。常云昇走到我跟前,见我头发凌乱,一身黑衣,说道:“墨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吩咐了丫环,让你多睡一会儿的。” 常云山更是惊掉了下巴,叫了起来:“你们,你们果真睡到一起了?!” 他不是纨绔子弟吗?怎么倒显得自己很清白似的。我和常云昇异口同声地说道:“胡说。” 常云山还是一脸笑意,迅速地消失了,走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冲我们挤眉弄眼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常云昇平静地说道:“墨渊,你别误会,昨夜,是我叫丫环将你搀扶回屋的。” 我有些说不出的,小小的失望,只是不看他。他却凑到我耳边来,说道:“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嘛,我也在房间里,守了你大半夜,真怕你突然出事。” 我不好意思,却又很受用地笑起来,忽然又一惊一乍:“我,我睡得可好?”我知道自己素来有说梦话的毛病,也不知昨夜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常云昇笑道:“你睡得倒好,但你在睡梦中又笑又闹的,可把我吓到了。” 我心想完了,自己必有秘密泄露了。我连忙说道:“我去梳洗了,然后我要回月府了。将军昨夜未眠,想必也累得很,白日还是补一补觉吧。” 常云昇笑道:“哪里就能补呢,我马上得进宫了。你醒了,就在这里吃过早饭,再回去吧,我叫长勇送你。” 我一夜未归,但是月府的人,并未发现。现在天也只是刚刚亮,我现在回府,也不敢走大门,但也不必像很久以前那样,钻狗洞进出。我在后院的墙边一纵,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地。 然后我轻手轻脚,避开众人,迅速地回屋。我重新换了衣衫,再气定神闲地描了描眉,染了染指甲,不慌不忙地出门。 这个时节,大老爷二老爷也入宫了,月府的三位夫人,也都在月老夫人的院子里,陪着月老夫人念经。这几日她们都吃素,也不准杀生。因为中元节的缘故,人情往来也暂停了,倒是清静。 到了午后,二老爷回来了,带回一个炸裂的消息,说是昨夜在越华楼,捉到一个夜行人。已经潜入了越华楼,后来触动了机关,被弹出的暗器射杀掉了。 一时间人心不安。二老爷说的是,据可靠的消息,朝廷早在前几日,就收到了线报,说是有人将在中元节之夜,与梁国的暗使秘密接头。位置便选在了越华楼。 现在来看,被暗器射杀的人,确实是梁人无疑,他的胸口,还纹着梁国人最喜的苍鹰图案。但却并没有人来接头。 我心想,好险。要是常云昇去了,便是落入了圈套了。 那么,是谁要陷害常云昇呢?我在心中暗暗过了一遍。一个温柔的笑脸,倏地浮现在我眼前,难道是?但我依然无法断定,常云昇觊觎越华楼,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一年两年的事,据说从前他便闯过越华楼两次。 对了,是硬闯,没有人能拦得下他。还是谢良安站在越华楼匾额下,只要常云昇硬要闯入,他便以身为殉,决不让常云昇得逞。 想不到,那一次,是谢良安赢了。我猜,也许正是常云昇一次次的擅闯越华楼,让皇帝也警觉起来,故而令人将关于他父亲最后一战的案宗,全部移到了别处。那么,会移去了哪里呢? 好在,又是一场有惊无险。下午的时候,阿英来了。穿上女装的阿英,倒也是漂亮。只是阿英不在意打扮,素衣素面的,也没带个丫环。 阿英与我在园子里喝茶,说着话。说起越华楼之事,阿英说道:“此事也是蹊跷,怎的会有人,去那种地方,与贼人相会?我总觉得有内情。” 阿英望向我,我感觉到她目光中的深意,我笑道:“有啥内情的?我可只会喝茶。” 阿英低声笑道:“听说,昨夜,你在将军府?你倒是越发有意思了,我记得从前,每到中元节时,夜间你是一步也不肯出门的。” 我们相视一笑,此时,月夫人从旁边经过,见我正闲坐饮茶,便隔着一一树栀子问道:“墨渊,叫你这几日不要走动,你怎么把外人招回家里来了?这位小姐,我瞧着你面生,是哪家的姑娘啊?” 阿英淡然一笑,站起身来,不急不缓说道:“我是千羽卫的统领,与墨渊是旧相识。伯母您好。” 月夫人一听,脸上浮起了笑意,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起阿英来,笑道:“你就是京中有名的女将军?果然生得气宇非凡,我一见便喜欢得很。” 月夫人忙命人倒茶,备点心,果子。阿英连忙推却,过了一会儿,寻了理由,便离开了。月夫人却又说道:“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纵是当了将军,也没甚益处,男儿做了将军,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我看这个阿英,颧骨生得恁高,只怕也难得有好姻缘。” 我也懒得回应。反正没几个人,是入得月夫人的眼的。我这个亲生女儿,在她眼里,就更不用说了。 第276章 阮玉琴病重 已是七月十六了,中元节终于过去了,月府也渐渐热闹起来。 这个时候,雅堂学府却要再过两天才开门,我在街上,遇到了古明溪。她看上去神色落寞,小安跟在她身旁,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我连忙上前和古明溪说话,这才知道,古明溪自幼生母早亡,父亲娶了继母陈氏,又生了一儿一女。这几日,合家都回老宅了,只留古明溪一人在府上。昨儿回来后,陈氏便闹她陪嫁的金簪子找不到了,咬定了是古明溪所为。 古明溪百口莫辩,虽然陈氏没有证据,她那偏心得没边边的老爹古老爷,却为了讨后老婆欢心,硬是将古明溪关在祠堂里,整整两日。 我很是不解,为什么要将古明溪关在祠堂里呢?小安愤愤不平地说:“咱们小姐受的罪还少吗?从小受尽了苛待,说来也是好笑,小姐家也算是京城巨富了,小姐却总是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 我听了也感到愤愤不平,怪不得古明溪看上去总是闷闷不乐的,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我以为自己已是不幸的了,谁知和古明溪相比,我已是幸运许多。 小安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一般,继续说道:“他们把小姐关在祠堂里,就是想搅黄小姐和颜公子的好事。那个二小姐,一直想要将颜公子抢走!” 古明溪咳了一声,说道:“小安,你怎的没完没了,没得叫墨渊笑话。” 小安只得住了嘴。我对古明溪说道:“明溪,咱们也算是同窗好友,我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你受了这等罪,不妨跟我说一说。” 小安直点头,我便和古明溪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古明溪暗然神伤,又说道:“我这次到雅堂学府,原是为了多长长见识,也不必天天待在家里。不过,看这样子,无论我做什么,恐怕都逃不脱娴姨的掌心。我,我都不想再去了。” 我连忙劝她,“你可不能这样想。越是在家里不顺心,越是要出来。幸好现在雅堂学府不拘小节,否则咱们一辈子,也入不了学府呀!” 劝了一阵,古明溪渐渐欢喜了一些。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古明溪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现在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也实在是不易。 我在外面游荡了小半日,回府时,晓娟已做了一些荷叶糕,嘴里念念有词“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是时候,去看看阮玉琴了。 也不知这些日子,她如何了。但一想到要去看她,我的心底,又有些莫名的不安。就带一些荷叶糕吧,想必她会喜欢的。 我跟莲生说去兰府,莲生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将军府呢。这么好吃的荷叶糕,你只管想着给阮姑娘带去,小姐,你和阮姑娘非亲非故的,却如此关照她,也真是感情极深。” 我不置可否,阮玉琴,得到了世间最深厚的爱意。兰心贵为了她,只怕能舍弃一切。我有时真的挺嫉妒她的,常云昇就未必能为我舍弃全部,但若有一个人,真的愿意为了我如此,我可能会觉得承受不起,爱得太深重,便是沉重的事。在爱与不爱之间,我还是最愿意选择,自由,自在。 我带着莲生和荷叶糕,在午后来到了兰府,兰府静悄悄的。这次没有遇到东城县主,觉得清静多了。听兰府的管家说,县主回娘家去了,这几日都不在。我被人带着,一路到了阮玉琴的院落,仍是江南气象,曲水芳草,池中荷莲正盛,门前青竹幽幽,风中似有轻微的叹息声。 这次见到阮玉琴,她的状态倒并不好。我到了时,她还在睡午觉,我就说在外面坐一坐吧。过了一会儿,丫环来报,说阮玉琴醒了。 我让莲生在外候着,我进了屋,看到我手中的糕点盒子,盒子是用细竹编成的,散发着清香,我打开了盒子,取出一块淡绿色的糕点,对阮玉琴说道:“琴儿,这糕点是早晨才做的,取了荷叶汁,荷花粉,藕粉,你来试试,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阮玉琴接过我递来的糕点,尝了尝,嘴角渐渐浮起了笑意,说道:“果然极好。淡而回甘,像在江南荷塘里似的。我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小时候。许是察觉到你来了,我便醒了。” 阮玉琴人虽然虚弱,却还在开着玩笑。但神色之间,始终难掩落寞。我问她近日如何,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啊,我这腿,只怕也好不了了。姐姐也不必太花费心思。许是我的命,便是这般,我也认了。” 阮玉琴披散着发,脸色苍白,双眸晶亮,但唇上染着浅朱色。这口脂还是上一次,我赠给她的。这是她整个人身上,最为显眼的颜色。我说道:“今日要不是试试催眠呢?我也好再给你按按穴位。” 阮玉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催眠啦,这几日,我倒是渴睡得很,一日倒能睡上三五回,吃过了睡,醒了躺一会儿,却又睡着了。” 我说道:“这样啊,你,你是不是有了?” 我话刚一出口,旁边的丫环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一时口快了,说完才觉得不妥,却满面绯红,不知所措。 我也觉得自己是估量错了,阮玉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哪有那个福气。我这个身体,怎么还能有孩子。” 我看了看屋外,又说道:“兰公子也不在府上?” 阮玉琴斜斜倚着枕头,妩媚而淡然地一笑,说道:“他这几日总是出门,姐姐也不在府上。我一个人,也着实冷清得很。我本想着去府上请你过来,又怕你嫌烦。除了躺在这里,吃饭,睡觉,等公子,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听她说得,不由得也跟着难过起来。阮玉琴,本是江南的女子,她跟了兰心堂,到底是福,还是祸呢?江南是她最爱的故乡,而兰心堂是她最爱的人,她的一生,就这样被撕扯开了。 正在此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兰心堂人还未进屋,先就在门外喊道:“琴儿,我回来了。” 随即兰心堂已来到阮玉琴床前,见了我,兰心贵又说道:“月小姐来了,琴儿最近神思过虑,饮食也没有胃口,你可有什么好方子呢?” 我刚才倒没有听阮玉琴说起,既然如此,我便替阮玉琴把把脉。阮玉琴说道:“公子,妾身无事,只是和月姐姐聊聊天,大热天的,自然胃口差些。” 阮玉琴这身子,也不宜于进补,也不必服药,只用饮食调养着,慢慢的也能有些效果。兰心堂视我为无物,替阮玉琴将薄薄的纱被搭在胸口,说道:“虽然天气还是热,但你的身子禁不住的。” 他俯在阮玉琴胸前,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阮玉琴伸出纤纤手指,轻柔地绾起他垂在耳畔的头发,我猝不及防,顿时觉得自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于是我立即告辞了,我回想起阮玉琴的脉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我唤上莲生,莲生小声说道:“幸好兰公子回来了,否则小姐你都不舍得出来。这阮姑娘,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领啊,男的女的见了她,都失魂落魄的。连我见了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我点点头,“莲生,这就叫怜香惜玉。” 莲生乐了,说道:“我倒也不是怜香惜玉,我是看那兰公子的眼神,真怕一个不小心,吹倒了阮姑娘,被兰公子一刀砍了。”说罢,我们都笑了起来。 莲生又说道:“阮姑娘也真是有心了,又送了杏脯和细绫纱呢,和这样大方的人来往,我也乐意。” 第277章 又生变故 已过了中元节,一切都恢复正常。每日我依然有两个时辰,在雅堂学府学习,有时候是甄老先生授课,有时候是那甄怀北。有些女子便提出来了,让他们先通知一声,哪一天是谁上课,这种人,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我给姑娘们带了月晓婵特制的口脂,收了银钱。但是古明溪独独没有买,我知道她也是心疼钱,便悄悄送了她一份,她不肯要。我与她互相推了好久,古明溪终于收下了。 这几日奇事也多,常云昇与兰心堂,不知为何生了嫌隙。从前他们经常一起上下朝,也经常到对方的府上坐坐。一般都是常云昇去兰府,两人好得胜过亲兄弟。 但是据说昨日,兰心堂和常云昇在朝堂上争执了起来,兰心堂笑话常云昇虽然仗打得多,但是倨功自傲,自以为是。常云昇关于漆城的瘟疫,屡次上奏皇帝,希望可以积极应对。 这次又提到此事,皇帝还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兰心堂却对着素昔的好兄弟叫嚷了起来,说如今国库紧张,国家十地倒有六七地不是天灾,便是人祸,漆城位于边境,哪里有别的地方重要。况且漆城与梁国距离更近,若果真将瘟疫传到梁国,那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于是两人便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众人拉都拉不住,只差没动手了。兰心堂也说出狠话来,“我算白认得了你!” 常云昇也冷笑,说道:“你常年人在京城深宅里,果然只会纸上谈兵,真是可笑!” 我听闻了此事,又从莲生那里得知,当然莲生也是从长勇那里听来的。就在两三天前,常云昇和兰心堂约在了京中有名的西平场上。那里是京中贵公子们比试射箭,骑马的地方。 后来不知怎的,常云昇和兰心堂当着众人,也是争执起来,两人还真动手了,别看兰心堂弱不禁风的,却不讲武德,骑着马将常云昇撞倒了。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了。 我听了很是担忧,兰心堂也受了伤,不过是他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了,毕竟这位公子,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偏偏这次,他还挑了一匹最烈性的马,真是自不量力。 我不禁觉得奇怪,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思来想去,想起常云昇差一点在越华楼被人逮着,此事我是通过阮玉琴的梦中之话而得知的,既然阮玉琴知道,那么兰心堂也知道。 常云昇只是想去越华楼,找到当年的案宗,可是却差一点成了与敌国暗使互通。这幕后的黑手,会是谁呢?只怕常云昇也不得不疑心到兰府了。可是这样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呀。 我就是在雅堂学府的时候,也不免走神,心里想到此事。甄怀北在前面叫着我的名字,叫了一遍,又一遍,我才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站起来,说道:“你叫我?” 甄怀北甩着袖子,眼睛审视着我,说道:“月墨渊,我看你成天心神不宁的,你这样子,不如回家去,把事情解决好了再来,人在这里,心不知去了何处,真是成何体统,你有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吗?” 我有些虚弱地笑了笑,甄怀北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好像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一低头,正好瞅见另外两个女子正在交头接耳呢,我登时不乐意了,挺着脖子说道:“北先生,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甄怀北却说道:“你居然挑起我的不是来了,我自然是一个个收拾的,你们两个,也站起来,成天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你们还没有出阁呢,怎么如此长舌?” 那两个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又指着一旁的古明溪,说道:“古公子刚刚打瞌睡了,先生你怎么不说?” 古明溪一听,自觉地站了起来,顶着两只黑眼圈,虽是男儿打扮,却难掩娇柔之态。甄怀北看向古明溪,声调明显温柔起来,说道:“古公子,你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我,这人真是明目张胆地偏心了。古明溪轻声回道:“先生,我确实没有集中精神,这堂课,我便站着吧,也省得再打瞌睡。” 甄怀北点了点头,但过了没一会儿,甄怀北便叫我们都坐下,以免挡住了后面的人。我心想,这还不是沾了古明溪的光。 甄怀北对古明溪,就是偏爱,而其他人在他眼里,虽是女子,却是不带任何怜惜之意的。我不由得笑着,看向甄怀北,他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道:“月墨渊,你还笑呢!” 我赶紧收住了笑,甄怀北是有点儿恼羞成怒了吧。 我下了学堂以后,正想跟古明溪说说话,却见甄怀北走过来,眼神里透着关切。其他女子,纷纷围过去,恨不得把甄怀北直接抢回家去。甄怀北高声道:“都走了啊,都走了,谁再继续逗留,就再加一堂课,费用翻倍。” 果然,众女子一哄而散。我也不例外,我回过头去,看看甄怀北走到古明溪身边,我忽然觉得,这一幕好令人感动。我正笑着,被甄怀北的一个眼神给扫了回来。 我在回府的路上,却忽然听得风声,各家各户都在排查,看有没有人家,囤积了药草,以发国难财。 已经有好几家,因为多收集了一些药草,便被强行收走,没得任何商量可打。莲生说道:“他们说,上面有令,药草之物,不应个人收于家里,否则便是居心叵测。” 我不由得觉得好笑,这未免是矫枉过正了,普通人家,有一些药草,以备不时之需,也很正常,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正说着,又见一队官兵,刚刚众一户人家院子里出来,扔出来大约十来斤重的药草。那人跟了出来,叫道:“大人,我这不是药草啊,我这是喂羊的干料!” 那官兵不屑一顾,“少跟我耍心眼子,不是药草,怎么闻着一股苦味?我说是,便是了。”然后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记下,赵家,药草一大捆。然后他又有些得意地说:“今日斩获有几百斤,也算不错了,可以交差了。” 我和莲生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只觉得惊心。我忽然想到,我家里的药草,那才叫多啊!我顿时无法淡定了,拉起莲生便跑,莲生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小姐,你别慌啊!” 我跑得飞快,好像一停下来,就误了大事似的。 第278章 可恶的月如梦 果然,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了。 我速回了月府,月府里平静得很,好像这个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我和莲生急急地往端姨娘的院子那边走。 拐角处,隔着一片葱茏花丛,却听见二夫人说道:“查便查呗,收便收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与咱们不相干。那都是端姨娘留下的东西,如今被墨渊这丫头霸着,咱们也碰不到半点儿,收了倒也清静。” 我也没有精力生气,带着莲生,匆匆地赶到那边。端姨娘的院子里,有不少药草,有从前端姨娘留下的,也有很多,是我收集的,晒晾的,它们可都是我的宝贝啊。如果真的全被收走掉,无异于要我的命,我怎么淡定呢? 整整一个午后,倒是相安无事,也没有人来。我终于稍安了心。晚些时候,月夫人从外面回来了,一见了我,便说道:“墨渊,你平时拾掇的那些东西,如今怕是保不住了。你心中要先有个准备。到时候兵来家里搜查,你只管交出去便好,免得拖累了大家。” 我一时无话,月夫人见我不情不愿,又说道:“墨渊,我也知道,你定是不肯的,但保得家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你也不要太难过。” 月夫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过她肯说两句安慰我的话,我已经挺感激她了。现在和月夫人相处久了,只要她不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我也是谢天谢地了。 到了晚饭时间,月老夫人将大家召到一起,说起了此事。才知前日京中有身染瘟疫的梁国人进入,先前说是商人,且有通行证,便被放了进来。 如今京城中至少已有十数人被感染。官兵将他们都赶至郊外一处旧庙中。而此时城中两家药铺突然抬高药价,而郑王府中,查出了很多的药草,且大多都是用来治疗瘟疫的药草。 郑王被调查,他自己却表示,完全不知情。然而那两家药铺的老板,却一口咬定了,就是郑王令他们涨价的。郑王府已经包围,所有的药草皆被没收,其它事宜,还在调查之中。 烛光悠悠之下,众人的神色都是一言难尽的,我不由得问道:“不就是药草吗?还有什么事宜?” 大老爷笑道:“墨渊,你也成天在外面跑,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你难道不知道,郑王被查,怎会仅仅因为这一桩子事呢?朝廷想要查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理由的。没有理由,那就寻一个由头,好好地查下去,必然会有结果。” 月老夫人说道:“别人家的事,少些议论。如今既出了这档子事,京城又闹起瘟疫来,大家更要把心提起来,不要惹事生非。” 二夫人跟着说道:“咱们府上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安守本分的。除了,”二夫人便将目光移向我,又说道:“还是不提罢了。我说的话,向来也没有人听。” 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顾着吃桌上的莲子,月老夫人说道:“郑王前十几年,都在偏远的槿城,也是这几年,才调回京城,朝中的事,圣上自有裁断,无需咱们多嘴。” 又过了两日,仍然没有官兵来搜查,我到是觉得有些意外了。因为京中传开了瘟疫,雅堂学府也暂停授课了。最后一堂课时,甄怀北将剩下的钱退还了我们。 众女子都不接那钱,说等瘟疫过了,还要回来。我也不肯接着。甄怀北说道:“到那时再收取即可,你们各回府上,就不要再出来游荡了,省得染上了病。” 想不到,一向严厉无情的甄怀北,倒是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众人皆受感动,一时又是唏嘘,又是议论纷纷。甄怀北无奈地笑道:“列位姑娘,你们回去,可要学会闭嘴啊,我教了你们这些日子,还是改不了叽叽喳喳的坏毛病!” 众人又向我预定,向我买脂粉,口脂等物。这时,甄怀北又说道:“对了,如果你们不幸感染了瘟疫,也不要发慌,据传京中有一个女神医,她最擅于医治各种病症。不过,你们可得备好丰厚的银子。据说,这个女神医,一向最是贪财,眼睛里只有钱的。” 我不禁也好奇起来,这京中竟有这样的女神医,为何我不得知?这时,一个女子转过身来,笑道:“这我是知道的,墨渊,这人还和你一个姓呢,好像也姓月,据说长得极丑,脸上是毁了容的,一般出门,都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竟觉得她说的是我,又不像我,我只得附和着笑笑。 我刚回到月府,竟见门口站着一队侍卫,看装束,竟像是宫里的。我不由得疑惑,又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进了府里,才见更多的侍卫,正纷纷将药草往外面扛,地面上落满了干碎的药草。我一时愣住了,果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我不由得拉住其中一个侍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眼皮也不眨地说道:“这是四皇子妃的意思,叫我们好好搜查,将所有的药草都没收了。四皇子妃说的没错,这里的药草,可是京城之最。咱们又算立了大功了。” 居然是月如梦,我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这些人,和别的地方的官差不一样,想必是皇宫里的侍卫。上头未必要查月府,但月如梦为了出风头,居然把自己娘家出卖了,确切地说,是把我出卖了。我不顾一切跑到端姨娘的院子,已然是空空荡荡了。 我又听说,没收京中人家的药草,其实是四皇子沧灵的意思,圣上也采纳了。沧灵说的是,将药草统一收公,然后由大小官员分发至下面,方才公平。据说沧灵还得到了圣上的夸赞呢。 我望着遍地狼藉,不由得心都碎了,整个人傻掉了,一时瘫坐在地上,莲生来唤我,也没有察觉。 这世界真是癫魔了。我想。 第279章 兰心堂被牵连 我的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样,失魂落魄的。很快,月如梦的奖赏发下来了,说我们积极配合,奉公守法,不错。对这位四皇子妃,众人一向是诺诺,纷纷夸她有见识,识大体,她这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啊。 据说四皇子沧灵也受到了皇帝的大力赞赏,将所有药草集于一处,可方便统一调度,也就不会有人私自涨价了。从这件事上,显示沧灵还是很有能力的。 我怎么觉着,这样更方便一口价呢? 忽然又得到一个消息,出大事了,兰府的兰心堂被传唤至大理寺。我一听,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 这兰心堂虽然为人桀骜不驯,但一向也鲜少卷入漩涡争斗之中,虽然在朝廷为官,也不过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的心思,都放在阮玉琴身上了。为此,哪怕有更好的机会外调,他也总以各种理由拒绝,只想安于现状。 这消息是阿英悄悄透露给我的,知者甚少。兰心堂是在下朝以后,直接被传唤到大理寺的,没有任何的先兆。我赶紧备上马车,也没有叫莲生,我独自一人,火速地赶往兰府。 兰府和往前没有什么不同。我一下马车,就对兰府的管家说道:“我来看看阮姑娘呢。”管家便令丫环带我过去,我的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焦灼感,觉得这走惯了的石子小路,也未免太长了一些。 阮玉琴的院子依旧,花草依旧,连门前的帘子,也仍旧在轻风中摇摆着,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丫环带着我走进去,叫道:“姑娘,月小姐来看你了。” 却是没有动静,丫环便让我等一等,她则走入内室,可是丫环很快出来了,说道:“月小姐,我们小姐不见了!” 外面的藤床,没有阮玉琴,我与丫环一起进入内室,也仍然不见人影。平素的她,不是在藤床上歪着,就是在内室躺着。檀木桌上的白瓷瓶里,还插着白色的荷花,花瓣散落在桌子上,已经开败了。 我疑惑不解,问道:“难道她出门去了?” 丫环又连声唤阮玉琴的丫环锦儿,可是依然没有半点回应。丫环慌乱地说道:“月小姐,我得去告诉管家,昨夜里还见姑娘和锦儿的,也不知她们去哪里了。” 我也出了门,丫环匆匆忙忙,正好和县主撞上。县主凶巴巴地问道:“一大早见了鬼了?” 丫环说道:“阮,阮姑娘不见了!” 县主一听,不以为然,说那贱人不见了就不见人,慌什么。丫环又说道:“真的不见了。老爷回来,还不打死我们啊。” 这丫环真的不机灵,一点儿也不会说话。果然县主勃然大怒,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先打死你这个死丫头。那阮玉琴是个什么东西,她不见了正好!” 县主嘴上这样说着,却令人赶紧在府里,细细地找寻,我上前与县主打招呼。县主有些不耐烦,说道:“月小姐,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今儿也没空招待你。” 正说着话呢,常云昇出现了。常云昇见我在这里,好像也不意外,冲我点了点头,便对县主说道:“心堂进了大理寺,这得有心理准备。如有必要,也请县主的娘家人帮着说说话。” 县主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好像反应了过来似的,开口说道:“怪不得呢,阮玉琴那贱人不见了。我就说了,她那腿哪里就摔坏了,多半是装出来的,见我家公子出了事,便立即跑路了。” 县主马上吩咐管家,看看家中财物有无损失,又即刻叫人备上马车,她要立即回娘家去,和她父母商议此事。她一边走,一边嚷道:“公子,早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这阮玉琴便是祸害!” 我与常云昇面面相觑,我对他说道:“兰公子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常云昇点了点头,说道:“墨渊,你不该到这里来。马上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以后也不要到常府。”然后他吩咐长勇道:“长勇,快将墨渊送出去。” 他这么一说,我倒更觉得山雨欲来。我哪里肯走,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兰公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他一向于政事漠不关心,一定是被人算计了。云昇,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你必不会袖手旁观。这个时候,你让我回去,我也无法安心哪。” 常云昇又说道:“事情还没有定数,你不要胡乱猜测。倒是这阮姑娘不见了,心贵若是回来,必然会发疯的。” 常云昇又吩咐长勇,“你回去告诉知天,叫他找两个人,在城里找寻阮姑娘。阮姑娘腿脚不便,想必也不可能走得远,定然事有蹊跷。你们且好好地寻着。我再去打听一下,心贵的事到底如何了。” 我听了一阵,头皮有些发麻,我对常云昇说道:“你自己小心些。千万不要也陷进去了。” 常云昇笑道:“我自然是无事的,你且先回去吧。你在这里,我反而是担惊受怕的,兰府周围,只怕已有人盯上了,你且快回去,这几日都不必出门了。” 我只得依言,心里七上八下的,离开了兰府。我才走出府门,就觉得暗中果然有眼睛在盯着,浑身的不自在,许是我多疑了。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兰心堂出事,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常云昇和兰心堂走得如此近,只怕也难脱干系。 过了两三日,兰心贵的事,虽说上面压着,但实则已经传播开来了。原来也和郑王脱不了干系。 大理寺收到了举报信,说是兰心堂和郑王素有来往,兰心堂解释道,不过是因为郑王的小妾娇媚,来自江南,擅长双面刺绣,所以兰心堂有时上门造访,也是这个缘故。 此话一出,几乎无人相信。大老爷素来最是藏不住话的,他在饭桌上得意地说道:“这话谁人能信呢?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去找一个小妾,讨要刺绣?这不是把旁人当傻子吗?谁若信了,便是真傻。” 众人皆附和,说必是兰心堂和郑王在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以此为幌子。但这个理由,也实在是太虚假了。我默不出声,这理由,我是信的。兰心堂为什么向娇媚讨要刺绣,还不是为了阮玉琴? 我虽然连日不出门,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大老爷又带回了消息,说是郑王竟在府上自杀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毒药。 那么些人天天守着他,居然没有守住。郑王一死,许多事就成了谜案。畏罪自杀便成了最完美的说辞。大理寺和延尉的人忙个不停,郑王死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皇帝下令彻查,郑王已彰显不臣之心,况且郑王此前在槿城之时,就有起兵之象。调来京城之后,也屡屡和槿城旧部暗中联系,要不是这次因囤积药草被查,还贼心不死。 兰府也被人包抄了,县主已回到娘家。县主的母亲是凤城郡主,在京城的势力,也不算小。 此时的兰心堂,已经在廷尉,郡主立即派人前往延尉,带了一封写好的休书,只需兰心堂签字即可。 谁知县主得知了消息,随后赶来,将那送休书的人踢到一旁,将休书撕了个粉碎,还对着廷尉大人一通咆哮,“如果心贵有半点闪失,我就拆了你这里!” 廷尉张大人也不想和这个发疯一般的女人纠缠,不敢多语。县主冲到兰心贵面前,心疼地抱着他,说道:“我不会让他们害了你的。” 兰心堂面容憔悴,说道:“我倒是不怕死,只是求求你,好好照顾着琴儿。这全都是我的错。” 兰心堂一提到阮玉琴,县主更加崩溃了,笑了起来,“你这个傻瓜,那贱人已经失踪了,你还记挂着她?你连命都不要,却舍不得她?真是活该落到如此下场!” 兰心堂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对着县主说道:“县主,是你杀了她?我早知道,我若一刻不在,你就会对琴儿下狠手。也罢,我就承认了这罪名,去下面陪琴儿吧。” 张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二人分开。兰心贵对张大人说:“我什么都认,什么都认,你快拿纸笔来。” 张大人好心提醒道:“兰公子,你若签字画押了,这谋反的罪名,你可担得起么?不仅是杀头,更是诛九族的啊。” 兰心堂整个人都瘫倒了,眼里泛着泪光,念道:“琴儿,你在哪里?你别怕,等着我。” 第280章 常云昇被牵连 事情越发严重起来,几日调查下来,郑王府的小妾娇媚,哪里来自江南,她居然是梁国人,郑王最宠娇媚,而从娇媚的房中,查出不少与梁国暗使来往的书信。 先不说是否有谋反之意,仅仅是这些书信,便已坐实了,郑王私通叛国的罪名,虽然郑王人已死,但他的家族,是逃不掉的了。 短短几日,郑王府被抄,财产尽数没收,而郑王的家人,除了几个在朝廷为官的,被下令赐死,其余人则流放各处,女子则充入官妓。又有不少人自尽。昔日也算是大家族,一朝没落,令人不胜唏嘘。 兰心堂的脑子,在廷尉几日,已然清醒多了。他一口咬定,自己除了拜访过郑王三五次,跟郑王的小妾讨要过一些刺绣,再无旁的事。张大人微微笑道:“有没有旁的事,你说不好,我也说不好,得用事实说话。” 张大人又说道:“今日在你府上,查到了几封重要的信件,要不要念出来,给你听听呀?” 兰心堂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已经抄了我的家吗?你们别太过份了!” 张大人便取出其中一封信,念了起来,“我最爱的公子,我想你了。”张大人刚刚念了一句,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却马上闭了嘴,恢复到严肃的样子,对下属叫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证物?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吗?” 那侍从亦是一头雾水,摸着脑袋,说道:“大人,这确实是搜到的证据啊。放在一只黄金做的匣子里,如此隐秘,必是重要的证据无疑。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有错的。” 张大人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将信扔在地上,对侍从说道:“给我滚,继续去找!” 兰心堂眼里放着光,扑倒在地上,摸到那封信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激动地叫道:“琴儿,我的琴儿。” 张大人不屑地笑道:“兰公子,我说一句啊,你这个人,平时那么高傲的,怎么就离不开女人呢?听我一句劝,女人如衣服,要不然,你就是女人脱下的衣服,今儿新鲜,明儿就丢了。” 兰心堂怎么能听得进去呢?便是在这种时候,他只是更加想念阮玉琴,只恨不能和阮玉琴在一起。 那放在黄金匣子里的,自然是顶重要的东西了。那肉麻的信,倒也不是阮玉琴的心声,而是常云昇的杰作。 常云昇早在阮玉琴消失的日子里,就已经将阮玉琴的房间暗查了个干干净净。那个黄金匣子,是藏在床底的,里面却是几封书信,信里说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用梁国文字写着,本国的一些机密之事。 如此说来,那娇媚不是江南女子,这阮玉也未必是江南女子。我只是想不通,阮玉琴是如何出去的呢?是被人灭口了,还是?我仔细地回想着,和阮玉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永远是卧在床上,一副柔弱无骨,好像即刻便要断气的光景。 我忽然想起来,阮玉琴确实是在梦中,说过梁国话。而上一次,我给阮玉琴开的药方里,加了一味药性较猛的药材,但是这种药材,只对于真正瘫了的人,会有一些反应。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阮玉琴,她是可以活动的,至少,她能走动,并没有完全瘫掉。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将此事,悄悄告诉了常云昇。 随后才有了,常云昇故意将自己要去越华楼的消息,透露给兰心堂。而兰心堂自然不会对阮玉琴隐瞒任何事。 我人在月府,只祈祷着常云昇不要出事。常云昇日日为兰心堂奔波,正在尽全力找寻阮玉琴。 谁知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四皇子沧灵上奏,既然兰心堂与郑王之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常云昇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京城中人都知道,兰心堂与常云昇好得穿一条裤子。既然如此,兰心堂的事,常云昇不说参与,至少也知晓八九成。 此言一出,朝廷分为了两派,一派坚决反对沧灵的捕风捉影,另一派则认为言之有理,既然有嫌疑,洗清嫌疑最好的方式,便是彻查此事。朝争执不休,皇帝定度道,兰心堂的罪名尚未认定,一桩归一桩,此事不可牵连太广。 不过,一听说常云昇即将有被调查的可能,京中又是一片动荡。月府自然也不例外,大老爷和二老爷下朝来,大老爷又对府中亲眷说道:“兰心堂之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而那常云昇,也是在劫难逃。凭他是什么大将军,一旦和郑王谋反沾了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只是不言语,后来被月夫人单独叫了过去。月夫人直视着我,说道:“你听到了吧,常云昇可能保不住了,你自己离他远一些。若是出了事,牵连到了我们,你便是月府的罪人。” 我点了点头,月夫人又说道:“我要你起誓,若是私下见了常云昇,他便不得好死。” 天,我万万没有想到,月夫人居然能想出这么厉害的法子,我的心一下子慌了。月夫人直愣愣地盯着我,说:“你不敢发誓,你又是在骗我!” 我低了低头,说道:“并不是如此,只是我与他本也无事,又何必起这种誓,倒没得咒他。” 月夫人说道:“我不管那些有的没有,既然你与他无事,起个誓又如何。你这是心虚吧?” 月夫人咄咄逼人,我只得定了定神,轻声说道:“我发誓,如果我再去找常将军,我便不得好死。” 月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耳背吗?我是叫你说,他不得好死。” 我在心底说道,上苍啊,我是以自己的名义发誓,可不是以月墨渊的名义发誓呀。我又定了定神,说道:“我发誓,如果我再找他,他便不得好死。”说了此话,我的心里沉甸甸的,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月夫人又说道:“如今你那些药草,也都被收走了。你也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再生事端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我在现代社会,也发过好些誓,从无应验的,虽然古人信誓言,但想必也不会真的会有应誓一说。 我从月夫人院子里出来,脚步轻飘飘的。正好空中一道闷雷响起,我吓得跌倒在地,莲生慌忙将我扶起来,一面抱怨道:“什么鬼天气,又没下雨,打雷做什么。” 我一听,连忙拉了莲生,示意她小声些。莲生好奇地问道:“小姐,方才夫人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如此难看,你是生病了吗?”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就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莲生体贴地扶着我,说话也温柔起来。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费力,真想直接倒在地上,让莲生拖着走罢了。 第281章 寻找阮玉琴 廷尉府还留着娇媚,打算从她身上下手,看能否再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这娇媚看着生得跟娇花儿一般,却是在廷尉里受尽了酷刑,也不肯吐露一字,反复只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是被冤枉了。然而郑王府里的那些书信,自然是无法解释的。 张大人询问娇媚,是否识得阮玉琴,娇媚说自己自从嫁入了郑王府,就很少出门。这倒也是实话,不仅是娇媚很少露面,就是郑王自己,也不大出门,成天躲在宅子里,和美妾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 郑王的妻子郑王夫人,前两年莫名病倒,很快离世,如今查起来,也是疑点重重。张大人下令,开棺验尸,仵作在郑王夫人的遗骨,发现了中毒的迹象。 但娇媚仍是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张大人笑道:“你受尽了酷刑,仍是一个字也不肯招来。但你要明白,你虽然完成了任务,也逃脱不得了。我已查到,你虽是梁国人,但是你在京中,却有一个相好。你只要老实交代,他自然无事,我也可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你也知道,廷尉的手段,不是说说而已。” 娇媚这下松动了些,便说出自己是梁国人,但自幼和父母在雍城住着,因父母死于一场祸事,娇媚被人收养。那人只是一个生意人,但和梁国暗使常有往来。 娇媚长到十五岁,便在街头遇上了郑王。郑王对娇媚一见钟情,纳入府中。后来娇媚被养父威胁着,将郑王府的一些动向,还有朝廷的一些机密都套出来。 郑王疑心最重,但对娇媚却分外信任。娇媚的身份,是来自江南的,失了父母的弱女子,于是,娇媚一次又一次成功了。各种情报,就通过娇媚每月给家里的书信,还有礼物,流出了郑王府。 廷尉张大人听罢,若有所思,笑笑,挥手让人将娇媚带下去。据娇媚的交代,郑王倒像是没有谋反之意,只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了。而从郑王府流出的各种情报,也是损害不容小觑。 现在兰心堂的罪名,还未被落实。兰心堂最为担忧的,还是阮玉琴,而各路人马,也都在找寻阮玉琴。这阮玉琴却像是从这世间消失了似的,再也不见人了。 我虽然被月夫人勒令,不准踏出府半步,但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常云昇陷入困局呢?到时候不仅是常云昇,还有阿英,应知天他们,统统都得受到牵连。一想到此,我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月晓娟虽在深府,却也听说了此事的厉害。万一常云昇出事,常府也便无法保住,常云山自然也更是首当其冲。 月晓娟不由得深深担忧起来,也没有心思做旁的事了,表面上却又不敢流露出来。倒是二夫人说道:“那常家好像也牵涉这一次的事件里,我们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要是晓娟真的嫁了过去,只怕月府也遭了大殃了。” 我趁着夜深人静,便偷偷出了府,直奔常府。常云昇却也不在,原来是他不分日夜,在外面寻找阮玉琴。阿英也不在,常云山的生意也受到很大影响,店铺都关门歇业了。 见我夜半前来,常云山更是紧张起来,说道:“那兰府公子,该不会真的和郑王勾结,叛国谋反吧?” 我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告诉常云山,“你放心,事情没那么严重。这么大一顶帽子,也不是想扣就能扣上的。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可就不好了。” 我在常府等到后半夜,常云昇终于回来了。我靠在桌子旁,已经昏昏睡了过去。迷糊之中,觉得有人给我披衣衫,我立即警醒了,抬起头来,惺忪的眼眸里,却是常云昇疲惫的身影。 我对常云昇笑道:“你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常云昇说道:“快把京城翻遍了,也没有阮玉琴的身影。难道她已经离开了?不对呀,现在进城出城卡得很严的啊。我实在是想不通啊,这个阮玉琴,难道真的会遁地吗?” 我和常云昇相对而坐,常云昇说道:“墨渊,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万一我真的洗脱不了罪名,只怕也会连累了你。等这件事过后,我们再见面吧。” 我不依不饶,也不想和他争辩,却靠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常云昇浑身一颤,眼神就像融化了似的,疲惫的神色里,却散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常云昇叹了一口气,也伸出手,拥住了我,说道:“墨渊,你真是不听话。”他靠得更近些了,我的心跳得厉害,常云昇脸微微红了。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大将军,现在却是不敢抬眼看我,我故意凑到他眼前,问他,“你还赶我走不?” 常云昇说道:“墨渊,你真是个小偷,下一次来府上,你先跟我说一声吧。你快吓死我了。” 我真怕常云昇这一次真的逃脱不了。如果兰心堂出了事,常云昇就算不被牵连,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常云昇起身,说道:“墨渊你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天也快亮了,我叫人给你安排房间,以后不要半夜来了。” 我答应着,却在屏风后躲了起来,待常云昇出去唤人,再回来时,他却没有看到我的影子。常云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让丫环退下。常云昇自己坐下来,却自言自语道:“叫你走,你就果真走了,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常云昇一边叹气,一边拿起桌子上已凉透的茶,我笑着走出去,说道:“我还没走呢,将军好生难伺候,听话也不对,不听话也不对,你当我是你的丫环,还是小厮?” 常云昇被吓了一跳,一盏茶险些泼在桌子上。常云昇喜出望外,对我说道:“墨渊,你真是鬼得很。” 我们便坐下来,常云昇却一本正经,给我讲起一郑王府,还有兰府的事,郑王已倒了,而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兰心堂。只要兰心堂咬死了不认,廷尉也莫可奈何。但现在廷尉还在兰府细细搜查,未必搜不到别的证据。 就这样,我们又讨论了许久,我终于扛不住了,栽倒在了常云昇的怀里。常云昇说了,既然正道上做不到的事,就交给江湖流派来做吧。 他决定找五商派,来寻找阮玉琴。这个五商派,我倒略有耳闻,专负责打听天下事,找寻个把人,更是不在话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他们的服务宗旨。只是,这个流派,收费也特别地贵。 当然,常云昇手头是有些钱的。只是,身为一个大将军,找个女人,还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他还是不情不愿的。我说道:“术业有专攻,你是天上的雄鹰,他们是地下的老鼠,老鼠什么犄角旮旯的事都一清二楚,但他们还是老鼠啊。” 我这顶高帽子戴得,常云昇立即欢喜起来。我见氛围差不多了,就提议道:“莫只顾讨论这些了,你就没有旁的话,要对我说吗?” 常云昇说道:“还是那一句,如今是多事之秋,你最好少来。你是大家闺秀,我如今是嫌犯,你不必趟我这滩浑水。” 我偏不依,拔下头上的玉簪,指着他说道:“你若真的要与我了断,你来砸了这簪子,我便再不回头,你若有心与我好,何必磨磨矶矶的。” 常云昇接过玉簪,满眼含笑,替我插于发间,说道:“墨渊,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也不喜他说对不起,他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外面看着霸气,里面却是个二愣子。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明,我对他说道:“我得先回去了,我想来的时候,你不许现多一句话。” 我回到月府的时候,整个月府都还在沉睡。我一回到自己房间,迅速地上床,没一会儿,便被莲生吵醒了,叫我吃早饭。 好在这些日子,大家无事,也不出门,各自消遣。吃了饭,我便在房间里躺着,月夫人派心儿过来,说是送新衣过来,我知道,这是在监视我呢。 第282章 神秘的五商派 虽说常云昇已将寻找阮玉琴的事,交给了五商派去做,但常云昇自己,却是半点没有松懈,仍是每日派人在城中加紧搜寻。阮玉琴必然没有机会出城,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当然,寻找阮玉琴的,不只有常云昇和五商派,还有其他人。就在离兰府不远的街巷,一日之内,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妙龄女子,美貌而柔弱,据说和阮玉琴长得十分相似。 甚至廷尉府还收到了举报,张大人命人前来查看,居然还在一女子身上,搜到了一封信,正是与梁人的通信。此女子正称玉琴,将军中一些事务透露了梁人。 张大人十分重视,下令彻查此事。张大人还将此信带到狱中兰心堂面前,当张大人说,“你那心爱的女子,倒也是运气不济,居然就死在了外头。”时,兰心堂一下子脸色大变,眼里滚出泪珠来,痛苦地唤道:“琴儿,不可以,你不可以抛下我。” 张大人哪里见过这种男人,他很是不屑,讥笑道:“兰公子,你也算是名门之后了,为了一个小女子,就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性命不保,都此时了,你还在为她哭哭啼啼,算什么男人!” 兰心堂并不理会张大人的嘲弄,沉浸在哀伤的情绪里, 不能自拔。张大人说:“罢了,见你可怜,我且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吧。” 兰心堂渐收了眼泪,对着张大人深深一拜,张大人说道:“也算是了你的心愿,那女子身上,可有密信,不仅你是死定了,那常大将军,不死也得扒成皮下来了。” 兰心堂被带到一处幽暗的偏房,那女子的尸身便暂停放于此。兰心堂扑上前去,一时又泣不成声。张大人提醒道:“兰公子,你可看清楚了,这是阮玉琴么?若是,你便签字画押,上面会选个好日子,让你尽快上路,与心爱之人相会。” 兰心堂一边抹着泪,一边跪倒在那女子身边,他又伸出手,去抚女子苍白的脸,这朝夕相处的人,他如何不识得?来自江南的阮玉琴,生前便是没有血色,全靠兰心堂的宠爱,吊着一口气。 女子的神色,很是安详,像是熟睡了一样。兰心堂还没有哭完,张大人便令人将他带走,说道:“既然此女子果真是阮玉琴,那么她身上的信,便是兰心堂勾结外敌的最好证据。信中还提到了常云昇,这些军中之事,如若不是常云昇,兰府之人如何得知?” 本来在此之前,兰心堂也只是被怀疑,但阮玉琴死了以后,她身上的那封缝在衣裳夹层里的密信,却足以摧毁整个世界! 皇帝大怒,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兰府马上面临抄家,而常云昇也被传召入宫,三日未归。月府二老爷最清楚形势,连忙在朝堂上参奏一本,恳请皇帝对里通外国之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我心中大乱,我绝对相信常云昇的清白,但皇帝未必相信啊。皇帝将常云昇扣于宫中,定也是有所忌惮,防止他调动军队,造成不利的局面。 阿英又很快被皇帝调到康城,说那里有边匪活动,令她率部前往清剿,三月后归。清剿边匪这样的小事,居然派上了女将军阿英?真是杀鸡用牛刀了,阿英已动身,现在常府便只有应知天了。 我成天盘算着,茶饭不思,莲生跟在我身边,也变得异常话少,眼神中却透着慌乱和惶恐。 我知道她也是怕我撑不住, 所以自己先努力憋着。我和莲生成天心不在焉,月晓娟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常云昇出了事,那常府便定然全军覆灭,常云山又哪里能得侥幸呢? 现如今,局面如此不乐观,我若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常府出事,常云昇被扣押,我以后能安心过日子吗?纵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试一试了。 但这个局,要如何破呢?我绞尽脑汁,想得脑瓜子疼,成天脸色变幻不定,莲生吓得都不敢靠近我了,生怕扰乱了我拯救常府一族的思绪。但我终究没得一个好法子,又不可能直接送死吧? 我决定,还是去一趟常府,和应知天会个面,通通气。 幸好月行山教了我一些功夫,半夜出行,到了常府,我发现常府周围,也被人盯上了,而且可能不止一拨人。 好在我够谨慎,我没有走大门,直接戏过后院,到了西侧应知天的房间。我站在门前,轻声喊道:“应大哥。”居然没有任何回应,我只得用手一推房门,居然是没有关的。我刚一进去,房门顿时自动关上了。 我一个哆嗦,但马上镇定下来。耳畔闪过一道风,一道黑影压了过来,我灵活地一闪,顺势拔出腰间的佩剑,却被那人徒手接住,我大惊失色,那人冷笑着,门忽然开了,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我面前的黑影,便倏地倒下了。 我定晴一看,来人正是应知天。我惊魂未定,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夜中的应知天,和平时木讷少言的他,却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冷静,勇敢,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月光照了进来,那倒下的黑影手中,滑出一个东西 。应知天将它拾捡了起来,我凑拢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虎头形状的东西,金光闪闪的。我不由得调侃道:“应大哥,这人潜入府邸,就是为了偷一块金子吗?” 应知天一说话,便又是一个正经的老实人了。他说道:“墨渊,这不是金子,这是青铜制的虎符,只要拥有了它,便可以调动二十万大军。” 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无比贵重的。不过,既如此珍贵,不应该由常云昇带在身边吗?怎能如此随意,放于府中? 应知天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那日将军进宫前,特地将虎符交与我,让我好生保管着,谁知日日便有人来。方才我出去,已经解决了墙外那几个贼人,竟不知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我与应知天在月光之下,也不点灯,我问应知天可知这黑衣人的身份。应知天说道:“像是黑羽卫。” 我更加疑惑了,我只知道有黑甲卫,还没有听过黑羽卫的。应知天说道:“黑羽卫是皇帝秘密培训的杀手,一般不轻易出现。能做黑羽卫的人,必能做得了黑甲卫,但黑甲卫却未必做得了黑羽卫。” 我感到不可思议,难道是皇帝派人来,夺常云昇的虎符,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更何况,常云昇眼下如此被动,只要等个几日,罪名一旦成立,不要说什么虎符了,就算是身家性命,不也统统保不住吗? 应知天点头笑道:“墨渊,你果然聪明。这几个人,虽看似是黑羽卫,实则他们的身手,还是出卖了他们。他们绝对不是圣上派来的。” 没有人的时候,应知天对我分外客气,也和我保持着距离。我说道:“应大哥,如今将军在宫中,阿英也走了,这如何是好啊?” 应知天沉思片刻,说道:“将军不是前两日找了五商派的人吗,明天到了接头的日子,你若是方便,就去和五商派的人会一会,看看有无结果。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被人跟踪,实在不便。” 应知天交代了一番,我都记下了。便转身准备离去。谁知他又叫住了我,我故意装作不知,问他还有何事。他的脸在月光之中,居然也是一个美男子。他见我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道:“墨渊,你,你见过宣丽没有?” 我刚要回答,他又说道:“算了,等这件事过去再说吧。等到雍城解封了,我去找她。” 我投以赞赏的眼神,说道:“一定会的。” 第283章 接头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根据应知天昨夜的交代,我需前往南街的一家羊肉馆接头,接头语是,一碗不加葱的羊肉汤。 虽已是秋天了,但天气还是很热的,怎么会到羊肉馆接头,莫不是这五商派的人,酷爱吃羊肉吧?我一早就带着莲生,说要出去逛街,月夫人不依,说现在是多事之秋,无事不得出门。 正好月晓婵也要出门去,月晓婵去得,我为何不能去?我对月夫人说道:“你就放心吧,常云昇在宫中出不来,常府也被包围着,我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做出傻事来。” 我又说道:“若我不能出去,那晓婵也不该出门啊。你若是偏心,我们便找祖母评理。”月夫人一听,马上挥了挥手,说道:“快走快走,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一篇话接着一篇话的。” 如愿出了门,月晓婵是要去买一些制作脂粉的材料,光是在月府闭门造车,虽有成效,但也需出来透透气。她还顺便给一两户人家,带两盒胭脂过去。 月晓婵高兴得很,对月夫人也是毕恭毕敬的。她还疑惑呢,为何你对夫人态度不好?我想了想,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可能这是缘分吧。 我虽借了月夫人的肚子出生,但十几岁之前的月墨渊,不过是一个弃儿。便是如今相处了这两年,也始终不喜对方。 我与月晓婵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我很快就来到了南街,找到了巷子深处的那家羊肉馆。正是热天热时,吃羊肉的肉简直少得可怜,但一股羊肉的香气,还是令人食指大动。莲生终于露出了笑脸,傻呵呵地看着我。我连忙对店里的伙计说道:“来两碗羊肉汤。” 我与莲生吃得正带劲儿,店里也无别人。但我心里还是记挂着有更重要的事,只要门口有人晃过,我便马上警醒起来,但迟迟没有人进来。我便低下头,继续享用美味。 不一会儿,两碗羊肉汤已经下肚,也着实饱了,但那人还未出现,我有些不耐烦了,却又只得沉下气来,问莲生道:“你还饿吗?” 莲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又对店里的伙计说道:“再来一碗羊肉汤,不加葱花。” 莲生高兴且疑惑,问道:“小姐,怎么突然跟葱花结了仇了呢?”我说道:“你只管吃喝便罢。” 我又要了两张饼,莲生高兴得合不拢嘴,我说道:“这饼是给晓娟和晓婵带的。你还吃得下吗?” 忽然,一个人影在我面前停住了,只觉得来人高大且威风。我抬起头,果然是个男子,却又吓了一跳,这不是那甄怀北吗?我咧嘴笑道:“先生,怎么也来喝羊肉汤啊?” 甄怀北嘴角露出一丝不羁的笑,说道:“这羊肉汤味道如何?”我点点头,甄怀北又说道:“你刚刚说羊肉汤不加葱花吧?” 我笑了笑,忽然疑心起来,难道,难道眼前这人,就是五商派的人?我一脸不可思议,望着甄怀北,甄怀北对伙计说道:“这两位姑娘的账,就不必记了,是我的朋友。” 伙计笑道:“好的公子。” 我更是疑惑了,甄怀北笑道:“这家店,是我家里的,我家的羊肉汤馆,一年四季都开着,虽这几日生意淡了些,但下半年绝对排得进雍城前三名。” 甄怀北得意洋洋,果然此人家大业大,家里又是办着学堂,又是做着生意,居然还是江湖中人,怪不得如此高高在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我对莲生说道:“莲生,先带着饼,去外面逛一逛,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说说话。” 莲生依言出去了,甄怀北放低声音,说道:“你怎么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了?听我的话,快回家去,叫他们换一个人来。” 我说道:“甄先生,我现在只需要一个答案,你找到人没有?” 甄怀北又对我说道:“墨渊,我接的,是常将军的单子,你是他什么人?据我所知,将军已经在宫中,出不来了,他府中的人,也多半无法出行。这个时候,你要赶紧与他划清界限,以免祸及自身。” 我才不想听他这些话,虽然他的话也是有理的。我说道:“常将军给了你不小的费用,你的差使办妥了没有?若办不妥,你怎吃得下这些钱?” 甄怀北叫伙计为他盛上了一碗羊肉汤,不以为然地笑道:“既然是将军交代的事,我自然会办,凡是我接手的,必然别人是做不到,才会找到我,这几个钱,又算得了什么?” 我便问他:“你到底找到人没有?” 甄怀北不急不缓地说道:“快了,有些眉目了。” 我冷笑道:“什么叫有些眉目?你是打算,等将军府都被抄了,就不必再理会了吧?那女子已经死了,现在廷尉府。你还想骗着我?听说,等你找到人后,还要再付一笔钱,是吗?” 甄怀北说道:“墨渊,你是个女子,怎的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来?你在家里做做绣活,读读书,不是很好的吗?”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拿人钱财,便该替人消灾,否则这江湖上行走的牌子,也便会自己摧毁了。在你眼里,便只有钱,你答应了别人什么,理当记清楚!” 甄怀北笑道:“墨渊,你不要着急啊。此事确实有些眉目了,但现在还无法确定。我来这里,便是为了让客人安心,那名姓阮的女子,我虽然未寻到,但我手下的人,却发现紫珏郡主身边有一男侍,却和你们口中那阮姓女子,颇为相似。” 这话说得,越发玄乎了。我说道:“那廷尉府的女尸,是怎么回事?” 甄怀北说道:“那人是不是阮姓女子呢?这年头,仇家越多的人,落井下石者越多。常将军年纪轻轻,便成了定远将军,若能将他除掉,多少人便少了心腹大患了。这些机密之事,对一个女子,也不该说这些,但现在情形实在严峻,不管你是常将军的什么人,我希望你抽身而出。以后我不会见你,下一次的接头,我自己前去常府。” 我冷笑道:“你就这么看不起女子吗?那你的学堂里,为何收了女子呢?而你最器重的古明溪,其实也是女子!” 甄怀北并未感到意外,他又说道:“墨渊,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贪财顽固,还看不起女子?我不过是要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说道:“我和常将军,是生死之交,他救过我的命,我亦救过他的命!” 甄怀北又说道:“那你的父母不要了吗?族人不要了吗?你倒是伟大呢,是要以身殉情了吗?” 我迟疑了片刻,甄怀北又说道:“你若是再插手此事,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你放心,常将军身经百战,不会那么轻易被人算计了去。” 争论了一番,两人都不再说话了。甄怀北又命人出去买酸梅汤,莲生也回来了,甄怀北又说道:“没事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看看你们,也不嫌热。” 我一言不发,甄怀北又说道:“早些回去吧,想起羊肉汤,天气凉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节。”我站起身欲走,甄怀北又说道:“墨渊,回家也要多多温习功课啊。不要到时候,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说道:“多谢提醒,先生也是操心太甚。” 甄怀北好像没有听出我的嘲讽,反而说道:“你是我教的,我自然要多费些心。” 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莲生边走边说:“小姐,羊肉汤真好喝,这先生果真是年轻气大,一个笑脸也没有,怪不得他家生意如此惨淡。” 我回到府里,又听说了一些消息。圣上雷霆大怒,常云昇这一次,可能在劫难逃了。皇帝派出的另一位将军,这几日暂时接替了常云昇的事务,谁知底下众将士不听调令,还有人带头闹事。 长公主又放出话来,说是常云昇早有二心,当年在征战边地之时,就总是不听朝廷的命令,朝廷叫打,他不打,朝廷叫退兵,他偏不退兵。 这不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吗?怎么却成了罪证了呢?居然皇帝还真听进去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第284章 求助谢良安 阮玉琴到底是死是活,无人知道。我想着,若是能亲自去看一看,那死去的阮玉琴,也就自有答案了。我与阮玉琴毕竟接触了那么久,她便是化作了灰,我也是识得的。但我哪里有机会,去廷尉府里一探究竟呢? 我打听到了,张大人与谢良安,两家是世交,从小关系不错。若是让谢良安出面求情,想必有两三分希望。不过,这不是利用他吗?我想了想,还是罢了。 但我又想到,如果那名女子,就是被认定为阮玉琴,她身上的信件,又是铁的证据,那么常云昇也就翻身无望了。 我犹豫了很久,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便只有硬碰硬,闹得满城皆知,再当众查看,那女子是不是阮玉琴本人。 而且现在天气仍热,这两三日过去,虽说阮玉琴的尸体还放在寒室里,但夜长梦多,事不宜迟。我便决定,还是见谢良安一面。 我叫莲生去谢府拜访,送上了一些月晓婵新制的胭脂,还有一些月晓娟制做的糕点,只是说,给谢苏苏送的。 我知道今日是朝中官员休沐的日子,正好谢良安也在府中。莲生话多,对着谢良安和谢苏苏也有说不完的话,莲生告诉谢苏苏,今日黄昏之时,会和我去永和桥逛一逛。永和桥旁的点心铺子,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莲生回来以后,又带回了不少好东西。莲生一面拾掇起来,一面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呀,你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啦?只是你让我带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用呢?你是真的打算,弃了将军,和谢公子相好吗?” 我还没有想那么多,这莲生却是脑洞大开了。莲生看我的眼神,愈发陌生起来了。我走一步,她退一步,她说道:“小姐,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将军还没有真正倒台呢?要不,你再等些时候?” 莲生这是想的啥呀,我义正辞严地说道:“莲生,你看清楚,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和谢公子见面,是有要紧的事。你只管相信我便好了。” 莲生听我如此说,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小姐,我信你!但是如果常将军真的倒了,过些日子,你和谢公子在一起,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谢公子是好人,一定也会一辈子待你好的。只是,我的长勇,我该怎么办呢?” 我叫莲生先退下去歇着,顺便把带回的礼物给晓娟和晓婵分一分,都是些吃食和小玩意儿。想来谢良安也怕我有心理负担。 到了傍晚,我与莲生出现在永和桥畔,桥上街上,都挺热闹,人来人往,小摊贩也比平时更多,市井之声不绝,倒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我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我不知道,谢良安会不会来,我盼着他来,又怕他来。莲生跟在我身后,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我倍感无聊,走下石阶,人群之中,现出一张面容来,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动了一下。但我知道,那是感动。谢良安带着温情和笑意,在晚天之下,仿佛从天上降临人间的神仙,突兀于尘世之中。 我扬起嘴角来,走上前去,说了一声好巧,再回过头时,莲生已经不见了。谢良安说道:“墨渊,谢谢你送给苏苏的礼物。她现在整个人都变了,当日要不是你出手相助,兴许也没有她的今日。” 我们边走边聊,寒暄起来,我说起了常云昇的事,看他的反应。他说道:“我不信常将军会做出那些事,他十年如一日,在战场杀敌无数,怎会成为大恶之人。我在朝堂上,也极力请求圣上,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怕是有人诬陷了将军。” 我感激地看着谢良安,我们在河堤上坐了下来,谢良安说道:“墨渊,我知道你必定焦虑得很。我也为将军鸣不平,若是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我虽心慕于你,但绝不趁人之危。” 一听谢良安如此说,我心头的压力一下子没有了。我说道:“确实有一事,需得你帮我一把。只是,我怕牵连了你。” 谢良安听完了我的诉说,微皱着眉,说道:“我深信常将军的清白,若让我找张庭秀,却是有些不好办。” 我一听心凉了半截,心想真正到了紧要的关头,才知可依靠的人,真是难寻。谢良安又说道:“庭秀的性子,是不大易变通的,但我愿意一试。对了,你知道哪里有好酒吗?他最爱饮酒,今夜看来,我是不得成眠了。” 我顿时心中宽了许多,连莲生也顾不得找了,直接带着谢良安,去了桃娘的酒坊。桃娘见了我,很是欢喜,听说我要打酒,便直接要送我一壶。 见了谢良安,桃娘赞道:“公子好生儒雅,和娘子正般配呢。”我连忙示意桃娘闭嘴,谢良安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桃娘说道:“我这儿的酒,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宫里都来我这里买酒呢。公子可能不是好酒之人,娘子你也算捡到宝了。” 我们走了出来,天快黑了。我对谢良安说道:“桃娘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良安笑道:“她倒是一个快活的人呢,令人羡慕。” 我说道:“她这酒叫桃花酿,喝上一次,便会上瘾,我也爱喝的。”刚刚说完,我又忍不住笑了。谢良安笑着看我,将酒抱在怀里,说道:“我先去了,明日我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上了一辆马车,才想起莲生不知在何处,正四处张望呢,忽听得莲生高高的声音,“小姐,小姐!”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埋怨起来,“小姐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第285章 真真假假阮玉琴 第二日一早,我已经起来了,梳洗后,吃过一点东西,就坐在屋子里,翻看着医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果然,谢良安的车马,已经停在月府前了,此时尚早,月府众人还在睡梦之中。我谁也没有惊动,便悄悄出门去了,而我也发现,月晓婵起得更早,人都不见了。 我与莲生上了马车,谢良安一脸憔悴不堪,却带着笑容,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廷尉府,庭秀已经答应了我,让你去看那个阮玉琴的尸首,但也有一个条件,你看看便罢了,若真不是阮玉琴,再去找别人来辨认。” 我答应着,心中想连兰心堂都认她是阮玉琴,想必多半她也是。只是她不知何故死在了外头,被当作了陷害兰心堂与常云昇的工具,也是也可能的。 我对着谢良安笑道:“放心,谢公子,你昨夜一夜未睡吧?这马车上,你就先闭一会儿眼睛。不管结果如何,我领你的情。” 谢良安依言,闭目养神。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廷尉府,谢良安与张大人果真关系不错,两人见面,张大人还打趣他来,“良安,你果真一向不熬夜,昨夜不过多喝了几盏,你今日便起不来了似的。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 张大人只顾着和谢良安说话,无视我们的存在。终于,切入正题了,张大人说道:“我这个兄弟,一向最是正直无私,从未有事求过我。如今为了月小姐,他可以陪我喝一整夜的酒,月小姐,你真不是一般人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讪讪说道:“张大人见笑了,我与谢公子,也是萍水之交,谢公子的大恩情,我自是没齿难忘。” 张大人打量着我,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对谢良安说道:“兄弟,昨夜我把话说了那么多,你也不死心,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面子。再说这阮玉琴,过几日还得从宫中派出人来,查看她的身份,月小姐只可偷偷看上几眼,此事也绝不可泄露出去。否则,我是打死不认的,你们月府,也难辞其咎。” 张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说话,但我已经无所谓了。我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一个真相。 张大人早已屏退了众人,他亲自带着我前往寒室,谢良安想要一起,张大人说道:“你不是最怕寒气的吗?那种甚是阴寒的地方,你少去。我带着月小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我也对谢良安说道:“公子你先歇一歇,人去多了反而不好。” 张大人领着我,拐了几个弯,来到了所谓的寒室。这里地势凹陷,常年用冰,又处于柏木阴森之地,且位于正北方,四季不见阳光。 进得屋子里后,一股寒气渗人,我吓得一个激灵。张大人说道:“阮玉琴的尸身便放置于此,你快些查看。” 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来到那尸体面前,揭开了覆在尸身上的白布,阮玉琴的脸,果真出现在我面前。 这眉眼,这模样,分明是阮玉琴,难道真是她?我又感到一阵悲戚,阮玉琴既是可憎,却也是可怜。张大人已经在一旁催促起来了,“好了没有,脸也看了,你现在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吧?” 我默不作声,目光仍停留在阮玉琴身上。我伸出手去,解开了她领口的绊子,又探进了她的胸口,如同摸到了冰凉坚硬的石块。张大人不耐烦地说道:“月小姐,你这是在干嘛,你是要侮辱尸体吗?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仍是不理会,这真是一个聒噪的男人,我将阮玉琴的衣裳揭了起来,后来,我留意到了,阮玉琴的手。 这双手,比起娇柔的面孔,似乎有些粗糙了。我在记忆中搜罗着,关于阮玉琴的记忆。我又将阮玉琴的裙子撩了起来,用手去触她的腿,我触到了,她断裂的腿骨,这倒也像是无错的,阮玉琴是摔断了腿的。 我一开始的自信,都没有了。眼前的尸体,像是阮玉琴,但又分明不像。我觉得自己,要炸裂开了。见我沉默着,张大人又开始笑了起来,“月小姐,这人是兰公子的爱妾是不是?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我回过头去,瞪了张大人一眼,说道:“我什么告诉过你的?” 我不死心,又拉起阮玉琴的手,看了又看,甚至连阮玉琴的睫毛,我都看了又看,似乎想要数清楚,一共有多少根。 时间一点点流逝了。张大人更不耐烦了,说道:“月小姐,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关在里面。这寒室的温度,虽然低了些,却也能让你清醒。” 我不甘心地向外走去,张大人连连后退,说道:“你离我远一些,等我走了你再出来。你这粗鄙的女子,连死人都不怕,也不知良安看上了你什么?” 我也毫不客气,回击道:“你这无礼又粗野的男子,也不知谢公子看上了你什么,竟和你是莫逆之交!” 我们谁也不服气谁,一路争吵着,来到了谢良安面前,张大人说道:“良安我劝你一句, 这月小姐甚是古怪,你还是不要和她沾边的好。” 我不以为然地笑着,对谢良安说道:“谢公子,我本是一个怪人,刚刚摸过尸体,但我觉得,这尸体啊,比有些人可爱多了。” 谢良安夹在我们中间,满面憔悴,两边说好话,说着说着,他咕咚一声栽倒了。吓得我叫了出来,张大人连忙掐了他几下,谢良安在张大人的怀里,悠悠醒转,用心良苦地说道:“别吵了好不好?我好困啊,我先睡一会儿。” 我们只能闭上嘴,转用双眼瞪着对方。莲生小心拉着我的衣袖,示意我该走了。张大人却吼了起来,“他为你累成狗了,你就一走了之?” 我说道:“也是,我们一起来的,便一起走。只是麻烦泡上一壶茶来,今日太费口舌。” 谢良安被人扶去歇着了,我和莲生就在院子里喝茶。不一会儿,谢良安却醒了,说要送我回去。 我一看他,觉得还是应该先休息的。这廷尉府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我们也饿了,张大人未免招待不周。谢良安一边听着,一边笑了。果然,一会儿桌上摆上了吃食。待到午后,我们方才离开。 但是我的心情,还是很沮丧。虽然谢良安为我争取到了机会,但好像一点用也没有,还白白被那个张大人嫌弃得一无是处。我发了誓,要是我真的嫁给了谢良安,必要让他和这个人断了来往。 据我所知,张大人家中也无女眷,也从无桃花之事,他人长得不差,也算有权有钱,身边却无一个女子,此人必是怪物。 第286章 锦儿出现 这两日,我又半夜到了常府,我告诉了应知天,也许阮玉琴,就在紫珏郡主府中。应知天感到十分意外,阮玉琴不是一个断了腿的,行动不便的女人吗? 她在紫珏郡主府中做什么?他认为定是错了。我告诉他是甄怀北查到的,五商派在江湖上查找人的信誉度,倒也还是有的。 我又告诉应知天,“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男人。” 应知天更感到不解了,说道:“那就更不可能了。那阮玉琴,到底是男还是女?你不是曾经和她拉触过许多次吗?” 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惭愧,我是对阮玉琴的病症,起过疑心,尤其是后面几次,在给阮玉琴诊治时,我好像感到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看来,阮玉琴是用了别的法子,故意让身体呈现出病痛的症状,其实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病,甚至,连她的断腿,也是假的。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汗毛直竖。我曾经和这样一个人,近距离地接触过,我为她诊治,给她按摩,利用催眠术,让她说出一些秘密来。那么她说的那些秘密,真的是秘密吗? 原来,阮玉琴很有可能,不仅骗了兰心堂,甚至也骗了自以为医术高明的我,一想到这里,我再也难以平静下来了。 应知天还是半信半疑,说还要等甄怀北的消息。我没有告诉他,我和甄怀北的关系,他对我说道:“墨渊,接下来,我们还是先按兵不动。前日军营之中,那带头闹事的被我逮着了。根本就不是我们军中之人,竟不知何时混进来的,此时我已上报廷尉和朝廷,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自然是不简单的,很显然,这一次,既是冲着兰心堂,更是冲着常云昇而来,不知是谁人在背后,下着一盘大棋呢? 这一日,是甄怀北与应知天原先约好的,接头的日子。应知天依然在府中,虽然甄怀北未必会出现,但我一大早,还是带着莲生,来到南街那家羊肉馆。 一听说要吃羊肉,莲生都叫苦起来了,说道:“小姐,前几日吃了羊肉,老上火了,现在又吃?咱们换一家馆子吧。” 我便答应她,这次去羊肉馆,不点羊肉了,只点他家的饼,他家的饼也做得很有特色,有素菜饼和羊油鱼肉汤饼,淋上香油和醋,绝对不会上火。 莲生马上答应了,我们出得门来,到了羊肉馆,我先让莲生吃饱喝足了,便又让她出去逛逛。我就一个人坐在羊肉馆里,伙计倒也不催我。只是说道:小姐,咱们公子不在呢。” 我也不着急,说道:“我再坐坐,你不会赶我吧?” 伙计笑道:“怎么会赶您走呢?哪有赶客的道理。您是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贵客啊。” 我在店里坐了一柱香的功夫,甄怀北迟迟没有出现。我在想,他难道真的不准备找我接头了吗?但现在如果他去找应知天,将军府四周,必有各路埋伏的人马,只会打草惊蛇。我心中焦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 应知天告诉我的,是巳时接头,现如今都快到午时了,除了两三个稀拉拉的食客来了又走了,这店里再无别人。我想那甄怀北的性子,说一不二的,必是不会再来找我了。我只得叹了口气,准备出门,找我的莲生。 正走到门外,却见甄怀北和古明溪走在一处,彼此看见了,都不由得诧异起来。古明溪仍是男儿的打扮,她大概还不知道,甄怀北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古明溪面色微红,却一脸是笑地跑上来,对我说道:“墨渊,好巧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与甄怀北看了对方一眼,甄怀北也笑道:“墨渊,你喜欢吃羊肉啊?” 身边有古明溪,甄怀北显得温情了一些。我故意说道:“我已喝了好几碗汤了,你们要进去喝一碗么?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一碗呢。” 甄怀北,我,还有古明溪,我们便走进了羊肉馆,甄怀北也不告诉古明溪,这家店是他的。古明溪也对羊肉淡淡的,说是有一股腥膻之味,看着我们喝便好了。甄怀北霸道地说道:“你放心,这羊肉汤,绝对没有异味。” 甄怀北说着话,便亲自去后厨去看了,我也赶紧跟了进去,古明溪还端端地坐着。我走进了后厨,甄怀北便忙着亲自料理羊肉汤,将厨子都赶到一边去了。 后厨便只有我们两个人,甄怀北说道:“墨渊,去帮我切葱。”一会儿又说:“墨渊,你去将那几味香草捣烂了,再用纱布将汁液挤出来,用来做蘸料特别好。” 我十分不情愿,抱怨道:“前日来,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甄怀北说道:“你这人话便如此多,也该多向明溪学一学。” 我立即忍不住笑了,说道:“学什么呀?你看我若是扮成男儿,是不是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风流人物?对了,先生你还没有将情报给我呢,你若是不怕那常府重重暗伏,你便去常府接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甄怀北狠狠地看着我,剑眉竖起,眼睛瞪得老大,他用手小心翼翼地调弄着蘸汁,低头的瞬间,眼里便有了柔情,好似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甄怀北才说道:“我现在确定了,那阮玉琴就在紫珏郡主府中,而且是紫珏郡主身边最得意的男宠,你们若是想要拿他办案,只怕是不能够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紫珏郡主,可真是惹不起。阮玉琴怎么就落入她的魔掌中了呢?阮玉琴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我仍然不敢确定。 甄怀北说道,“我的事已完成了,你们要的情报也得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别拿鸡蛋碰石头。那紫珏郡主杀人不眨眼,府中男宠无数,也皆不过几日的新鲜,你再等一等,说不定那阮玉琴就被玩腻了,丢出来了。” 我的心情十分沉重,甄怀北说道:“墨渊,此事我不想多嘴舌,我的钱本也挣到了,不该过问旁的事。但现在时局不稳,瘟疫又正盛行,你作为一个女儿家,还是要自保为上。” 虽然他说话的声调,仍是硬生生的,却又着实有些暖人。我竟是不惯,于是嘴上说出来的是,“要你管。”一边就走向外面去了。 甄怀北亲手调制的蘸料,还有他亲手捧上的羊肉汤,果真令古明溪大赞一番。原来他们今日在街上遇着了,便同行了一会儿。 古明溪在家里也爱做功课,见了甄怀北,询问的也是功课上的事,果真不愧是甄怀北的得意门生。甄怀北向我询问道:“墨渊,你得加强一些,等这阵子过了,学堂还是要再开的。” 我点了点头,甄怀北眼里全是古明溪,我实在觉得不自在。坐了一会儿,我便出门寻莲生。寻了好一阵,莲生却跟撞鬼似的,直冲过来,拉着我的手大呼起来,“小姐,小姐!” 我等她冷静一些,才问道:“莲生,你怎么上气不接下气的,是买了东西没给钱,怕被人追上吗?” 莲生直摇头,跺着脚对我说道:“小姐,我看见锦儿了!” 哪个锦儿?我甚是茫然,莲生说道:“就是阮姑娘的贴身丫环啊!”她一说,我立刻想起来了,那个叫锦儿的姑娘,据说是阮玉琴从江南带过来的,她自然知道阮玉琴的一些秘密。 我问莲生在哪里遇到锦儿的,莲生说在这附近的一条偏巷,她没有和锦儿打招呼,就赶紧跑过来找我了。 莲生这鬼丫头,别说还是挺有心眼的。我一听,立即就带着莲生,往那偏巷去寻人。偏巷行人稀疏,我们寻了好一阵,也没再见到萍儿。莲生说道:“小姐,她一定是住在这不远处的。”我们几乎把那巷子翻遍了,却一无所获。 但我相信莲生,我已经闻到了,锦儿的气息。 第287章 验尸 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据说宫中派出两拨人来,一拨给寒室里的阮玉琴验尸,另一拨则继续搜查兰府,务必不能放过蛛丝蚂迹。 很快,他们便得出了初步的结论,阮玉琴,名为江南女子,实则是梁国培养的间谍,诱惑兰心堂,从他那里得到各种机密,源源不断地送往梁国。 而兰心堂和郑王的交往,更是有助郑王叛变的嫌疑。很多军事机密,兰心堂是接触不到的,但是他与常云昇交好,那么所有的矛头,便都指向了常云昇。 有传言说,待此事盖棺定论,皇帝便会秘密处决常云昇于宫廷,对外只消说将军暴毙,然后再派出人马,处理了整个常府,流放算是好的,若是能饶过全族人,那更是皇恩浩荡,圣上不追究了。 此时,月府的大老爷,二老爷皆附于请求严惩常云昇一派中。因为从目前的趋势来看,常云昇凶多吉少,这样的态度,既可以向皇帝表明忠心,又可以撇清和此事的关系。 二老爷的女儿是月如梦, 四皇子也参奏了常云昇一本,列举常云昇的罪状数十条,包括傲慢无君,自以为是这种模糊不清的词语都用上了。看来,朝中想要常云昇死的人,也不少。 曾经,四皇子沧灵想要拉拢常云昇,却不得成,如今,沧灵若是除了常云昇,也消了他心头之恨。 太子沧霖的意思,却截然不同,他在大殿之上,声称常将军建功立业,于国家有大功,皇帝不应该翻脸不认人。此番言论一出,朝堂哗然,沧霖虽是太子,但渐有式微之势,公然说皇帝的不是,皇帝骂他糊涂,仁德却软弱无用,下令太子于此事禁言。 我和莲生日日在那偏巷子里寻打锦儿,但还是一无所获,我倒不怀疑莲生看走眼,我却是怀疑,那锦儿已经消失掉了。毕竟我们能找锦儿,别人说不定也会找锦儿。想到这里,我就更加紧张了。 这个时候,我又想到了甄怀北,在找人查人这方向,谁也不能和他相比。他手下养了一帮人,能上天入地,穿山越林,便是地面上的一只蚂蚁,也能精准定位。我自己找来找去,跟无头苍蝇似的,不如给甄怀北一些钱,让他帮我一把。 想到这里,我马上去找甄怀北,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找他,想来想去,不觉又迈腿进了羊肉馆,店里的小伙计,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已经认得我了,一见我便笑,说道:“姐姐,咱家公子一早出去了,姑娘先来碗羊肉汤?” 我哪里还喝得下羊肉汤?我只要了一只葱叶胡椒饼,伙计眉开眼笑地看着我,说道:“姐姐,咱们这里不只有羊肉汤,还有火腿野菌汤,酒酿豆腐汤,姐姐要不要一试?” 伙计的殷勤,让我有些不适应。我点了点头,说要一碗豆腐汤,那伙计是个话多的,又对我讲了起来,“咱们公子,可是一个好人呢,长得好,人也好,我呀,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亏得公子收留了我,还让人教我手艺,公子真是好人。” 伙计将甄怀北猛一顿夸,我寻思着这是啥意思嘛,难道他觉得甄怀北对我有意思,是要撮合我们?我哑然失笑,这伙计献殷勤,却是找错了人。我对他说道:“小兄弟,你这人真是嘴甜,你家公子就是一个冷面硬嘴之人,都快被你吹上天了。” 伙计连忙说道:“姐姐,我说的是真的呢,公子虽然性情急了些,但心地真的是很好。” 我扭头和伙计笑着,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了甄怀北的声音,“怎么,我竟是一个冷面硬嘴之人?既如此,姑娘为何还来?”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时,甄怀北已经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凛然之气。我想要解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我这说的可是实话呀,有哪一句冤了你?你看看,现在你这副样子,跟要吃人似的。” 甄怀北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墨渊,你既觉得我不好,怎的又巴巴的找了来?总不能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我用力地瞪了他一眼,他说道:“你别跟人学抛媚眼,我不解风情的,也看不懂。你要有事找我,就说事,没事的话,我请你喝羊肉汤。” 伙计已经将豆腐汤端了上来,甄怀北瞥了一眼,说道:“我不是说过的吗?这米酿豆腐汤,要加蜂蜜和干桂花的,你又忘啦?” 伙计一拍脑袋,笑了。甄怀北说道:“想来墨渊也不介意,将就些吧。”但伙计屁颠颠地向后厨跑去,一会儿就将蜂蜜和干桂花带了出来,给我的碗里加了不少。这汤果然极美,甄怀北说道:“墨渊,你先喝汤,我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我马上就严肃起来,小声对他说,希望他接一单生意。甄怀北打量着我,说道:“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帮我找一个叫锦儿的女子,多少价钱你开。” 甄怀北笑了起来,眉毛抖动,眼波流转,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他说道:“光凭这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你就要我给你找人?你当我是黑白无常啊, 哪里的路都认得,哪里的人都识得。” 我更压低了声音,告诉他萍儿是阮玉琴的贴身女使,甄怀北才慎重起来,听了我的描述,他说道:“找我谈生意的人,先都给订金的,我帮着寻人,价位是这样的,此事关系重大,搜寻阮玉琴,他们给了五百俩,查找锦儿,就打个半价吧。二百五十俩。” 他倒是说得干脆利落,我听了有些好气,又是失望,你才二百五呢。我咬着牙还价,“太多了,我出不起,去个零头。” 甄怀北说道:“那也行,看在咱们的关系上,我少赚一点。” 我说道:“五十俩。” 甄怀北一听,脸色都变了,说道:“墨渊,你倒是厉害呀,都如此砍价,我这五商派的生意,都成了亏本的买卖了,连打点手下人都不够。” 我为难地说:“可我没那么多钱。” 甄怀北说道:“这也简单,你打下欠条,慢慢地还,只是利息嘛,咱们且另算。” 真是个不讲人情的家伙,我其实也不是给不起这钱,但我偏不想给。我说道:“那就这样吧。”甄怀北又说道:“墨渊,你对此事如此上心,我都告诉你了,少掺和进朝廷的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兰大人,还是常将军?你这是在玩火。”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又磨叽起来,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我为了谁也不关你的事。”甄怀北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教过你的,我总不能见你跳入火坑,万一出了事,可能还会连累我。” 后半句倒是他的风格,我不再理他,低下头专心吃豆腐,他坐在我对面,但我已经无视他的存在了。 我是一文钱也没有给甄怀北,只留了一张欠条。回到府中时,又听说朝廷的人已经验了尸,确定是阮玉琴无疑,也确定了阮玉琴身份,明日便将阮玉琴的尸体运到城外的化人场焚烧了。 这时,下朝后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又带回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昨夜皇宫进入了刺客,直冲常云昇所住的闲云阁,打伤了看门的两个侍卫,撞破了房门,口口声声要带常云昇走。 因为动静闹得太大,宫里的其他侍卫,早就围攻了上来,而那两个刺客,当场便自杀了。众人皆说,刺客是来营救常云昇的,能关入深宫之中,可见也非等闲之辈。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夜里降了一场大雨,我根本无法入睡,听着外面的雨声,我的心情如波涛汹涌,起伏不止。 第288章 心则姑姑 今日一早,我便出门了。但这一次,我没有带上莲生。 我径直去了廷尉府,求见张大人。张大人见到我,倒是吃了一惊,虽面上仍有傲慢之色,语气中却透着焦急,说道:“你怎么跑来了?这廷尉府的大门,月小姐是想进就进啊。” 我语气坚决,说道:“听说朝廷派来的人,还住在廷尉府中,请大人让我与他们见一见。我有些想法,想要说出来。” 张大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想法,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他马上唤来了丫环,命其将我送出府。 我却不肯,转身跪于张大人面前,说道:“张大人为官,一向正直,所办过的案子里,皆无冤假错案,希望这一次,大人能不偏不倚,莫要令好人蒙冤,使白璧沉渊。此事直指将军,将军若被定罪,恐怕将会寒了一众将士的心,令亲者痛,仇者快。” 张大人略迟疑了一下,挥手让丫环下去,他看了看我,说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子,却也有些见识和主张。那你究竟要对朝廷派来的心则姑姑说些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道:“那阮玉琴,其实不是真的阮玉琴,真的阮玉琴在——”我刚要说出口,又觉得不妥,“我曾经给阮玉琴看过病,我还是有些了解她的。” 张大人审视着我,笑道:“怪不得上一次来,你非要去寒室看尸体,不过你不也分辨不出来吗?再说了,就算此女不是真正的阮玉琴,那兰府里,又搜出了几封密信,有没有阮玉琴,兰公子都是脱不了干系的。至于你的常将军,他福大命大,杀敌无数,又是功臣之后,相信就是造了反,圣上也还能留得他一命。不至于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我更紧张起来,张大人见我不说话了,又说道:“月小姐,你是月将军的女儿,良安又对你有意,只要你不插手此事,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无论兰公子,还是常将军,他们只能自求多福,看各人的造化。你莫要做无谓的牺牲。” 我怎么能轻易退却呢?若在这个时候,我只求自保,如何对得起,曾经常云昇不顾一切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情意?我说道:“多谢大人的好心提醒,不过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不能昧良心行事。” 张大人思忖片刻,说道:“我可以带你见心则姑姑,但是,我这是为了良安,你不必谢我,只记良安的情便罢了。我也是不明白,良安怎么会看中你这样一个蠢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搅这一滩浑手。心则姑姑是朝廷里的女医,常年在太后和皇帝身边行走,你见了她,不必为谁叫冤,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便好了。” 我点着头,这张大人的一番话,倒也叫我平静了下来。张大人又说:“你万不可透露,曾经在寒室里查过尸体,否则我与良安,与你,皆吃不了兜着走。” 我一再保证,张大人便亲自引着我,去见心则姑姑。此时心则姑姑已经起床,梳洗一番,在花园里漫步。 原来这心则姑姑也不过才三十左右,还是个美人,皮肤雪白,光彩照人,双眸细长,有一种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的聪慧和冷静。一瞬间,我都有些迷糊了。张大人笑着请安,对心则姑姑说道:“姑姑,这是月家的小姐月墨渊。” 心则姑姑打量着我,带着笑意说道:“我知道你,月将军的女儿,京城中有名的女医,我早说要见见你,一直没得机会。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张大人屏退众人,告诉心则姑姑,那寒室中的女尸,可能是假的。心则姑姑倒也不吃惊,看看张大人,又看看我,询问道:“这便是月姑娘今日来见我的缘故吧?” 我笑了笑,心则姑姑说道:“此时还早,今日本来我要回宫中了,既如此,我便和月姑娘一起,也算是切磋切磋。月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尽管对我说。” 心则姑姑又让张大人先离开,张大人走的时候,趁着心则姑姑不注意,给我使了个眼色。心则姑姑说道:“咱们先去看看尸身吧,你害不害怕?” 我说道:“医者与生死打交道,没什么好怕的。心则姑姑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很快到了寒室,令人将门打开,我们一前一后进去。 前两日尸身已经被验过了,我假装一无所知,开始对阮玉琴的尸身一一检查,心则姑姑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过了约半个时辰,我们便又出来了,心则姑姑笑道:“如何,这女尸竟是不是阮玉琴?你不是说,你曾为她诊治过吗?” 我小心翼翼地说:“姑姑,此女并非是阮玉琴,阮玉琴常卧于病榻之上,一双手更是柔弱无骨,而此女的手指却较为粗糙,而且还有伤痕,像是经常劳作的手。” 心则姑姑点了点头,说道:“有理。” 我又说道:“阮玉琴曾经摔坏了腿,此女的腿也是断的,但根据我的判断,此女的腿伤,应是不久前的事,而阮玉琴摔坏了腿,是两三年前的事,这兰府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这个女子的腿伤,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有人刻意为之。” 心则姑姑笑道:“小丫头,你说的不错。从前只听说你医术了得,却不想你这脑子也转得快。若你跟在我身边,只怕我都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她这一番话可逗乐了我,我说道:“姑姑如此年轻,怎的就告老还乡了?我虽然学了一些皮毛,却也是运气好,比起姑姑就差远了。” 心则姑姑说道:“你叫墨渊对不对,墨渊啊,京城中女子,都以美貌为第一资本,以嫁得好夫婿,为第一得意事,而你虽无十分美貌,却有十分的性情。你刚刚说的这些,前两日我们也验出来了。” 我倒是又有些吃惊了,心则姑姑说道:“但阮玉琴是真是假,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既然有人迷惑,不如顺水推舟,假意入局,也许能更早接近真相。” 我更是吃惊了,原来他们并非一无所知,也是,既然是宫中的高手,自然不可能轻易被人蒙骗。看来,我这一趟,好像没什么用处。心则姑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墨渊,你不顾自身安危前来,是为了常将军吧?” 我不由得脸上发烫,心则姑姑道:“你是个重情意的人。不过我也劝你一句,这一次将军置身于刀尖之上,定也不愿意牵涉于你,你保重了自身,便是减了将军的忧虑。” 我又点了点头,觉得心则姑姑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更觉得亲切了。 我出廷尉府的时候,张大人已经命人将阮玉琴的尸体装进了牛车,准备运到化人场烧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眼见着两个男子将那白布覆着的尸体装上牛车,用一张大的油布遮了,便铺了一些草茎,便从侧门匆匆出去了。 第289章 月如梦的宴会 入秋了,真是多事之秋。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孤立无援,若是月行山在就好了,若是阿英在身边,或是秦有时在我身边,也是好的。我叹着气,想起心则姑姑,既然她相信我的话,相信那个阮玉琴是假的,此案便有翻倒重来的可能。 但很快,朝廷又传出来了消息,阮玉琴就是阮玉琴,证据确凿,已被火化。接下来,将面临着对兰心堂,对常云昇的审判。我吓得几乎晕厥过去,难道心则姑姑,没有告诉皇帝,那个阮玉琴是假的,是假的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时候,月如梦派人来了,说是三日后将在四皇子府举办家宴,请我们都去。原因嘛,沧灵在郊外有一片良田,今年收获不小,月如梦就想着庆贺一下,用自家的新米招待客人,宴会上的野味,也将由沧灵带人亲自狩猎得来。 此时太子沧灵依然在禁言之中,虽未被禁足,但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致,成天不出东宫。好在有一个温柔知事的太子妃宋清源,我听说前段时日,宋清源怀孕了,但后来见着宋清源,却并没有。 我也不方便过问,倒是宋清源自己透露了,她小产了。不足三月的胎儿,说掉就掉了。我这才询问她缘由,宋清源说道:“我身子骨弱,你是知道的。”但我看着,没那么简单,也不便再问了。 我可不想去参加,月如梦的宴会,她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她的这种作派,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我便对月夫人说,自己不舒服,就不必去了。 月夫人一听,说道:“你就是不舒服也得去,不然皇妃以为你是故意跟她做对,咱们是一大家子,你若是得罪了皇妃,以后我,你姐姐,你兄弟,统统都得受牵连。” 好了,我受不了月夫人的念叨,只得表示自己要去。月夫人这才没再说什么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本来常云昇的事,就让人焦头烂额的了,月如梦还来瞎凑热闹。 月夫人见我心不在焉,又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事,你就想趁着众人都不在,好去外面干些蠢事,你听好了,常云昇,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我不许你再蹦跶个不停。” 月夫人还是不了解我呀。我要出去,自然有的是办法,不必特意寻这个机会。再说,她也料定了,我就是想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月夫人又交代我,见了月如梦,一定要嘴甜一些,不要和月如梦对着干,要用最温和谦逊的姿态,去对待四皇妃。 我一一应着,到了第二日,众人皆去了四皇子府,热闹非凡。我只当一个哑巴,跟在月夫人的身后,微微笑着,点着头,或是说“好”,或是说“对”,多余的话,都嫌浪费口水了。 月如梦终于出现,她打扮得十分华丽,优雅地招呼着众人,对着我们这群娘家人,月如梦是矜贵又高雅的样子,后来,紫珏郡主来了,我连忙将视线移至一旁。 这个时候,莲生忽然捅了捅我,我瞪了她一眼,莲生却说道:“小姐,你快看那人。” 我以为莲生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人,也便望了过去。却看见紫珏郡主后面跟着好几个随从,其中却有一个男子,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紫珏郡主养男宠,也是人人皆知的事。 但那男子却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果真是,那人果真是阮玉琴!我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又怕打草惊蛇,不敢紧盯着对方看。 虽然阮玉琴现在是男子的打扮,但他的样子,化成灰我也认得!只是她到底是男还是女,却真的是个谜。不过,既然做了男宠,想来他应该就是男儿身,但既然是男儿身,那么从前,他是如何服侍兰心贵的呢?我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无数疑云。 宴会开始了,有歌舞助兴,众人饮酒作乐,沧灵不在,据说去郊外,亲自督查农事,务必要保证颗粒归仓。武朝一向重农事,农乃根本,自然皇帝对沧灵的做法十分赞同。而月如梦在府上举行宴会,也是为夫君打气。 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恨不得冲到阮玉琴面前,质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不能这么做,我没有任何的证据啊,更何况他还攀上了紫珏郡主,紫珏郡主本来就对我有成见,我更不能直接往她跟前撞。 但既然认定了那人是阮玉琴,我也心中有底了。我想着,接下来,是将此事报给张大人,还是告知心则姑姑? 我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来。正在此时,湘瑟公主来了,众人争着和公主打招呼。公主最后在我身边落座,笑着对我说:“墨渊,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怎的看起来憔悴得很?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我笑着说没事,公主小声说道:“你放心,将军在宫里没事的,外面的传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没有真凭实据,父皇是不准任何人动将军的。” 湘瑟公主一下子说中了我的心事,我一下子绷不住了,委屈得想要掉眼泪。我点了点头,湘瑟公主又说道:“听说月将军又打了胜仗,父皇高兴得很。常将军比月将军还能打仗,父皇最是惜才,常将军一人便抵得千军万马。” 此时能如此安慰我的,却是多日未见的湘瑟公主,我心中一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了。我见身边无别人,月夫人也忙着去和月如梦套近乎了,我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心则姑姑在宫里吗?” 湘瑟公主诧异地看了看我,说道:“她,她今日不在,这两日长公主身体有恙,心则姑姑日日去长公主府把脉问安。你怎的问起了她?” 我连忙说没事,心中却有不详的感觉。心则姑姑明明知道阮玉琴是假的,却并未上报翻案,而是直接让人把尸体烧了,恐怕也没这么简单。 幸好我在她跟前,没有说太多的话。果然是人心难测。我笑着说:“听说心则姑姑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女医,想必医术了得。” 湘瑟公主说道:“心则姑姑是长公主推荐的人,本来是做嫔妃的,但国师推算出她命硬,刑克家人。本业她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倒也应验了这一点。心则姑姑都已经侍寝了,太后做主,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只不得位分,以医女的身份伴皇帝,太后。在后宫之中,她的话极有份量。” 我听得头皮发麻。 正在此时,有一个丫环却朝这边走来,径直到我面前,说道:“我家郡主有请月小姐。”我朝着她走来的方向望去,见紫珏郡主正冲我笑着。我只得和湘瑟公主说了一声,公主抓住我的手,说道:“我与你同去吧。” 湘瑟公主不待我答应,便与我一起前往。到了紫珏郡主跟前,郡主笑道:“表姐和月小姐的关系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啊,表姐不是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嘛,月小姐可真有些本事呢。” 湘瑟公主冷笑一声,说道:“我与谁亲近,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出门便是前呼后拥的,比我这个公主还要阔气呢。” 紫珏郡主说道:“表姐何必生气?表姐想要什么得不到,跟我争论这个?我就是爱个热闹而己,才不想过着活死人一样的日子。我看着月小姐,着实亲切得很,谁知表姐竟和我一样。”她一边笑了起来,她身边的阮玉琴,还有别的随从,皆低头含胸,一副温驯至极的样子。 紫珏郡主笑道:“月小姐,我身边的这个公子,脸色有些暗淡,你不是最会医人的吗?烦你开一副方子,调理调理。” 我这才将目光,移到阮玉琴身上,阮玉琴与我四目相对,却如不相识一般,出口时,果然是男声,“多谢郡主,多谢月小姐。” 我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为男子诊治呢?我拒绝了,湘瑟公主也说道:“紫珏,你真是不要脸。”紫珏郡主翘起手指头,满不在意地笑着。 湘瑟公主拉着我便走开了,走到外面通通气。湘瑟公主边走边骂,“这个紫珏,真的是越来越过份了!” 湘瑟公主又说道:“我听说前两日,心则姑姑去给那已经死了的,兰心贵的爱妾验尸,那女人已被火化了。墨渊,此事你万不可牵涉进去,要救常将军,咱们得另寻法子。” 唉,早点儿见到湘瑟公主就好了,我又走了弯路。只怕那心则姑姑,到时候反捏住了我的把柄。 第290章 被人威逼 月如梦的宴会过去了两日,我也收到了甄怀北的消息,锦儿确实在南街的小巷,租来的房子,但前几日她搬走了,又到了西城的闹市之中,还干起了营生,每日用头巾包着头,在集市里卖豆腐。想不到她还能自力更生呢。 我正想着,去西市会会锦儿,谁知此时接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午后来浮翠楼品茶。信是守门的下人,交给莲生的,我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陷入了沉思。这会是谁呢?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莲生也看见了这句话,说道:“这人难道是小姐的朋友吗?也许是林小姐?” 我摇了摇头,说道:“霜心不会这么卖关子的,我也不知此是谁。” 莲生说道:“既然如此,小姐可千万不要去呀,万一有人想要陷害小姐,可就糟糕了。” 我犹豫不决,如果此时一切皆好,我自然是不理会这样没头脑的信件的,但常云昇的事,已经让我头疼欲裂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想放过。 于是我决定,还是前去看一看比较好。反正我是会武功的,一般人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次我就不带莲生了。莲生听我说不带她,很是不情愿,怕我出事。 我笑道:“浮翠楼是京中有名的茶楼,说不定是湘瑟公主约我见面呢。昨日在宴会上,我与她意犹未尽呢。” 莲生听如此说,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便独自一人,前往浮翠楼。浮翠楼位于京城中心,这里的茶,是京中最好的,也是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但我没有想到,谁会约我来此地品茶。 我才到浮翠楼,便有人过来了。不是这里的伙计,却是一个粉面男子,他对我说道:“月小姐请跟我来。”我一看他的装扮,一身红衣,心下便了然了。 果然,是紫珏郡主做的东,这哪里是请我来品茶呢?分明是鸿门宴啊。我只想转身便走,脚下却又动不得,那男子柔声说道:“郡主已泡好了来自江南的名茶,请月小姐赏脸一回。” 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沉下气来,被男子带到一处厢房,紫珏郡主果然坐在里面,一脸神气地望着我,尖尖的下巴,真要戳死人似的。而她的身边,是阮玉琴!我一时间难以适应,硬着头皮进去了,那男子便将房门关上,自己守在外面。 紫珏郡主示意我坐下,我坐下以后,她又命阮玉琴为我倒茶。阮玉琴低垂着眉眼,倒上一杯茶,仍是低着眉眼,将茶递与我。我看了看,说道:“我不喝茶,只是有什么事,便说事儿吧。” 紫珏郡主笑道:“就是想请你喝喝茶嘛,我又没有下毒。”说罢,紫珏郡主夺过阮玉琴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往地上一砸,给了阮玉琴一个嘴巴子,怒斥道:“看看你,什么用也没有,给客人倒茶都不会,养着你,也真是白白浪费粮食,没用的东西,还不滚下去!” 阮玉琴低着头,退到门外去了。紫珏郡主又唤先前在门外的那个男子进来,对我笑道:“选男人嘛,还是要选知情识趣的才好,比如刚才那个,虽然皮囊不错,但用了才知道,真的没啥用处。” 新进来的男子,一脸媚笑,跪于紫珏郡主身边,倒上一杯茶,双手奉与紫珏郡主,眼神中充满了柔情爱意。我不得不佩服,他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个狐狸男。 紫珏郡主说道:“你看看,这人长得,你应该是有些面熟吧?” 我只好又将目光移到眼前的男子身上,男子双眸细窄,眼角上挑,唇薄而红,果然是有些像秦有时,但秦有时身上,可没有这样的浮华之气。 我故作淡然,说道:“郡主恕罪,小女眼拙,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公子确实长得极好,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比他更美的了。” 那男子细细地笑了一声,捏着嗓子笑道:“多谢姐姐呀。” 紫珏郡主让他也退下。现在,整个房间,就剩下我与她二人了。紫珏郡主说道:“怎么样,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我不解地望着她,紫珏郡主指了指门外,“我知道那人便是你想要的人,我可以让你带走他,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紫珏郡主这是承认了,门外的男子,便是已经死了的兰府的小妾阮玉琴?不过,就算她把人给我,我又如何证明,她是真的阮玉琴呢?阮玉琴是女子,他却是一个男子,纵使这是真的,但谁会相信呢? 我说道:“郡主,你错了,我不认识这位公子,我也不会带走他。请郡主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虽然名声不是很好,但不认识的男子,我怎能直接带走呢?郡主若是厌烦了他, 不如放了他,他也自有一条出路。” 郡主冷笑道:“月墨渊,你还想查兰府的事?我告诉你,过几日那兰心堂就要被处死了,你那大将军,也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你告诉我,秦有时在哪里,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此事也仍有转圜的可能。你难道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心爱的将军赴死吗?” 我倒是想不到,紫珏郡主竟还对秦有时念念不忘,她府中男宠无数,大概秦有时是她此生唯一一个,没有得到的男子。我连忙说道:“郡主,兰府和将军的事,自然有人审理,岂由我过问?而秦公子生了一场重疾,已过世了!” 紫珏郡主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我鼻子骂道:“你胡说,我前些日子,还梦见他了呢。月墨渊,你是不是也喜欢秦有时,为了秦有时,连常将军的死活都不顾了?你真是狠毒!” 眼见着紫珏郡主又癫狂了,我立即告辞,紫珏郡主恶狠狠地看着我,我正欲起身,忽然门开了,长公主带着侍从进来了。 我连忙请安,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问道:“你们在此做甚?” 紫珏郡主已经平静了一点儿,虽然人还歪着,金簪都落到桌子上了,头发也掉了一绺下来,但是她的表情稍微收了一些,说道:“娘,我们在这里喝茶。江南的好茶,不错。” 长公主说道:“你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你身为女儿,不向我来请安,倒是叫我好找。我今日便与你也喝喝茶吧。” 我连忙告辞了,长公主挥了挥衣袖,我走出门外,松了一口气,而那两个美男子,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我走过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阮玉琴一眼。 因为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注视,但当我回过头时,倒是那个狐狸男笑弯了眼,盯着我不放。阮玉琴纹丝不动,却像雕塑一般。 现在我更可以肯定,他就是阮玉琴了。 第291章 兰心堂被劫狱 我这两日以来,天天在西市,寻找锦儿。就算没有阮玉琴,但只要我将萍儿交给廷尉府,一定也会有极大的用处。 但西市乃三教九流,引车卖浆杂居之地,人流量大不说,也特别混乱。我在一家家豆腐摊面前,仔细辨认,买了一堆豆腐回去,却没有见到锦儿。我按照甄怀北给的地址,可别人说,他们不认识我口中的人。这里先前倒是住了一个孕妇,但这两日也不见了。 我觉得十分沮丧,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正在此时,我又得了消息,廷尉府有人劫狱,朝廷要犯兰心堂,差点儿被救走。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决定要去见一见这个兰公子,救他的人,会是谁呢?我猜可能是阮玉琴,不过,他在郡主府,可能行动也不是很方便。 我风风火火地前往廷尉府,张大人见了我,不由得皱眉道:“月小姐,你若有时间,不如多去陪一陪谢良安。你欠了他那么大一个人情,就跟没事人似的,你天天往我这里跑,像什么话?” 我扬着眉说道:“我和谢公子的事,张大人也未免操心太过了。我今日来,是想见见兰公子。我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了,就与他说几句话,绝不耽误大人的正事。” 张大人说道:“你和兰心贵是什么关系?你还来探视,月小姐,若不是看在良安的面子上,我必然见你一次,赶你一次。” 我笑道:“张大人,那你就再看在谢公子的面子上,再通个人情可好?” 张大人摆了摆手,令人将我带下去,又说道:“只这一次了。下一次你要再来,除非良安来见我。” 我不置可否,张大人将我带到关押要犯的地牢,兰心堂这些日子不见天日,加上被折磨,整个人都垮掉了,本来就瘦,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 当他抬起眼时,那股阴郁和孤冷之气,却还是令人禁受不住。他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他看了我一眼,冷冷的,没有说话。 我也找不到寒暄的话儿,直接问道:“兰公子,昨夜是阮玉琴来救你来了,是么?” 一听到那三个字,兰心堂忽然激动起来了,大声咆哮道:“与你有何相干?你快些走!” 张大人在一旁,打量疯子一般,看着兰心堂,对我说道:“我叫你别来,你看兰公子好好的人,关了几日,都成这样了。这种地方,你该远离着才对。到时候他们下了地狱,难不成你也跟着下地狱?你要来见故人,可故人未必肯见你呢。” 张大人又说:“这兰公子也真是有意思,昨夜那刺客,本来都得手了,他却硬不肯和对方走,差一点连那刺客都跑不掉了。像兰公子这样不怕死的人,我倒是头一遭儿见着。在下佩服。” 兰心堂闭着双眼,不与我们相谈。他站在那儿,腰身挺直,披散着发,衣衫虽已脏污,蓬头垢面,眉目间却是傲气逼人。张大人说道:“月小姐,兰公子是不会和你说话的。你还是走吧。” 我不甘心,又问道:“在你府上搜查到的那些密信,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泄露了那么多机密吗?” 兰心堂仍未睁开眼,但眉心皱了起来,我苦笑道:“你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小妾,就出卖自己的兄弟,出卖自己的国家,这就是你,一个将军的后人,可以做得出来的事?” 兰心堂缓缓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神色里,却流露出了悲戚,他望向我,轻轻的却是坚定地说了一句,“若我说我没有,我不是呢?你会相信吗?你们所有人,会相信吗?” 这一刻,我相信了他,兰心堂,本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他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心上人相守,哪怕对方已经残废,他这样的深情和执着,却遭到了狠毒的设计,无情的背叛。 我忽然为他心疼。而他并不看我一眼,也好像不接受我目光中的悲悯,仍是傲气十足,侧过脸去,看着墙壁,好似可以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没有一丝慌乱。 兰心堂明明有机会逃走,但是他不肯这样做。他若是逃走了,那兰府上百口的人命,也便没有活路了。这救他的人,一定是阮玉琴,可是阮玉琴既然已经将他拖入了深渊,又为何还要救他?她害惨了他,她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见过了兰心堂,我只觉得无比悲凉。如果兰心堂知道了,其实阮玉琴是一个男子,他是不是更会崩溃掉? 县主的娘家人,在兰心堂被抓的那一日,便打点了关系,托人递进来一封写好的休书,只要兰心堂签上字,再按个手印便可以了。 兰心堂的族人,也闹了一场风波,说是兰心贵的母亲当年生产,不足八月,而当年兰心堂的父亲和他母亲关系并不是很好,两人时不时吵闹。兰心堂的母亲,还和府中的下人暧昧不清。 他们聚集全族人,要将兰心贵从族谱上除名,理由便是兰心贵的母亲不贞静,兰心贵的身世成谜。还有人特意探望兰心贵,告知他此事。什么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兰心贵可谓是深深感受到了。 张大人对兰心贵都刮目相看,说道:“这兰公子,真是天塌下来,也依旧临危不乱的。只是不知是心中太稳,还是心如死灰了。” 阮玉琴赌上一切,只为了陷害兰心贵,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我是活不下去的。我可以受身体的折磨,但这种精神的戕害,我是断然走不出来的。除非,我爱极了那个人。但我若爱极了他,他却要害我,那他便是不值得的了。 这个兰心贵,不仅是冤种,更是大情种。我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临行时,张大人又对我笑道:“这兰府的密信,是越来越多了。看来兰府的守备,还得加强啊。” 我有些茫然,忽然像是悟到了什么,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谁还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制造着证据呢?证物太多,未必就是最管用的。 第292章 锦儿小产 每天,我还在西市上晃荡着,寻找锦儿。不过,我也是戴了头纱,怕人认出来。但我又找了大半日,还是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我不由得泄气了。我垂头丧气地回家,莲生却一头扑了上来,递给我一张字条,说道:“这是在小姐你的桌子上发现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甚是吓人。” 我接过字条,上面写着:西市牛尾巷老槐树下。西市?牛尾巷?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对莲生说:“我再出去一趟。” 莲生不依,说道:“小姐,这一次,你总得带上我吧!要不到时候夫人回来,我又不知如何圆谎了!” 我来不及跟莲生解释,带着她目标太大,再说她不会武功,要真遇到危险,逃也不方便。我说道:“你乖乖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就跟别人说,我去找林小姐了。” 莲生老大不乐意,在后面抱怨着,我飞快地出了门,也不敢乘马车,便自己步行去西市。西市永远是那么混乱嘈杂,我找到了牛尾巷,从头走到尾,也没有见着一棵槐树。 我便向巷子里的居民打听,一个老者告诉我,前面有一个大杂院,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那院子就叫老槐树。 我急忙找上前,打听到了那个院子,进得院子以后,果然见着了一棵老槐树。我四处打张望,这院子里住了大概七八户人家,我向人打听,这里没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问了一圈,他们都摇头,说是不知道。 难道这是谁在捉弄我吗?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向一户人家讨了口水喝,忽然一个妇人说道:“前两日倒是有一个女子,但只住了两日,今儿又不见了人影。” 我询问那女子的年纪,容貌,虽然总是包着一块头巾,却也颇为秀丽,瘦瘦的,肚子突起,看起来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难道锦儿怀孕了?这也不对嘛,我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不知又向何处。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一回头,却见是阮玉琴,他仍是男子的装扮,我想挣脱,但他的力气十分大,我只得跟着他一起前行。 我虽然有些功夫在 身上,但阮玉琴的武功,绝对不在我之下,这更令人吃惊。阮玉琴将我拖拽到另外一个深巷,这里幽深而晦暗,房屋破败不堪,空气中都飘散着异味。他又将我拖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我终于挣脱了手,说道:“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有何用意?” 阮玉琴终于说话了,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声音,而是低沉的男声,“墨渊,你快救救锦儿,她要不行了!” 我满是狐疑,跟他进了一间屋子,却见一张塌了一半的床上,锦儿躺在上面,痛苦地呻吟着,我顾不得多问,走上前去,抓住锦儿的手,为她把脉。而床上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空气中一股血腥气味儿。锦儿小产了!我回过头去,恨恨地说:“锦儿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了!” 阮玉琴顿时面露颓丧之色,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片刻过后,他回过神来,对我说道:“墨渊,你救救她,兴许还能保得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神医吗?” 我不由觉得可笑,就算我是神医,却也不是神仙啊!现在无医无药,不要说她腹中的孩儿了,就是锦儿也命在旦夕。我看着这一幕,竟感到了束手无策。我对阮玉琴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买一些药回来。” 阮玉琴眼巴巴地望着我,犹豫片刻,说道:“我去买!” “你去买?你有钱吗?外面想要找到你的人,是不是满京城都是?现在萍儿的孩子是保不住了,难道你想让她没命吗!” 我一把推开阮玉琴,脑子里一片空白,冲出了这小院子,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几个神色可疑的人,与我擦肩而过。我终于寻得一家药店,买了些止血的药材,老板见我神色慌乱,便加了价钱。 我也来不及计较,又匆匆地往回赶,当我再次来到那小院子时,大门已经关上了。我也来不及敲闹,便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眼前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几个人横着竖着倒在地上,屋子里仍传来痛苦的叫唤声,我冲了过去,马上烧热水,给锦儿用药,锦儿失血过多,渐渐昏厥了过去。 我对阮玉琴说道:“外面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阮玉琴面色凝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仇家,倒也不少,自来雍城,又得罪了不少人,我怎么知道呢?” 我继续问道:“你是女人,还是男人?锦儿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吧?我竟被你给骗了,你将我们大家,都骗得好惨啊!” 阮玉琴面露痛苦之色,床上的锦儿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面色如纸,我意识到此时不是追问阮玉琴的时候,我从袖子里取出一些钱,放在锦儿枕边,说道:“锦儿的情况,实在糟糕,这里你们再住着,也是不安全的了。我先走了,待锦儿醒来后,你们也赶紧离开此地吧。” 阮玉琴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我回过头去,说道:“我希望你能主动到廷尉府,说明一切情况。你若还要回郡主府,就当我没说过这话。但是你们想要害死兰公子和常将军,是白日做梦!” 阮玉琴无动于衷,好像对着空气说话。半晌,他说道:“那是他们的报应。” 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我真是有些后悔了,我说道:“你们最好快点离开,不然我就去找人来抓你们。” 阮玉琴却笑了起来,“你不会的。不过,只要我和锦儿能死在一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虽然我有太多的疑问,但我知道,此时的他,绝不会给我解答。况且锦儿那个样子,无法再承受刺激了,让她先好好睡一觉吧。 虽然此前,我对阮玉琴充满了恨意,见到这样的情形,我也还是恨的,替兰心堂,替常云昇恨他,她并不欠我什么,可是他骗了我。 但我再见到他,再和他说话,那一腔的恨意,却又无法发泄,我的脑子,只是一片空白。我到现在,也还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阮玉琴居然是男人! 第293章 消失的阮玉琴 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向张大人举报阮玉琴。 阮玉琴确实可怜,萍儿也可怜,但兰心堂和常云昇不是更可怜吗?我虽一时心软,但回去之后,我越想越觉得,阮玉琴不值得原谅。他以一己之力,害了这么多人,我不该替他瞒着。 我心情复杂,走进了廷尉府。张大人一见到我,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月小姐,你当我廷尉府是酒店茶楼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是一个姑娘家,这样的地方你少来。” 我抬头说道:“这一次,我是来提供重要情报的。” 张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你有什么重要情报?我们该掌握的证据,都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忙着查阅那些密信,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情报?” 我看了看张大人,他会意,屏退了左右的人,笑道:“月小姐,你如此故弄玄虚,莫不是真的有几分把握了。” 我便告诉张大人,真正的阮玉琴还活着,并且就住在牛尾巷,并且他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我请求张大人派人去搜查,必然有所收获。 可是张大人一脸的不相信,不待我说完,他便甩着袖子,揶揄道:“月小姐,你说的这话,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所有人都知道,阮玉琴是兰心堂的爱妾,一个男人,如何做得兰公子的妾室,而且他们还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年之久。你告诉我,这数年以来,兰公子竟都没有察觉吗?” 我一时语塞,听起来,张大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一个男人和另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不可能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张大人又笑道:“月小姐,你编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看看你,脸也一点儿不带红的,只是你这谎话,确实无法让人信服。” 我急了起来,辩解道:“我真的没有说谎!他就是个男人!” 张大人慢悠悠地说道:“月小姐,我都说了,这事你别再跟着掺和,你想替常将军翻案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你说再多也没有用。我查到的密信,已经有这么厚厚的一叠了,凭你一两句话,就想扭转局势,我劝你大可不必。” 我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张大人办惯了案子的,一向是冷血无情,别人的生死,不过是他说笑之间的事。 我急得嗓门也大了,“张庭秀,你若不肯去查阮玉琴,我便继续上报,所我所知,圣上对此事是相当重视的。我一纸状书,去御前告状,只怕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张大人有些惊讶,继而说道:“月小姐果真是异于常人,从前只听得你胆子特别大,如今倒是亲自见识了。不过前些日子,心则姑姑已经代表朝廷前来视察了,现如今阮玉琴已死, 是定了的事。再冒出一个阮玉琴来,定然有诈,月小姐你别被他人诓骗了。再说,此事与月府无关,你家大伯与二伯,皆主张严惩常将军,你却在我门前,为将军叫冤,你这样做,只怕不妥。” 张大人果然又击中了我的软肋。我恼怒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是谢良安来了。很快,谢良安已经来到我们面前,见了我,好像有些意外,微微一笑。张大人对我说道:“月小姐,你快些回去吧。” 我嘴上答应着,心下生一计,刚刚走出两步,脚下踩了个空,人一歪,便跌倒在地上了。我“哎呦”地叫了一声,谢良安立即跑过来,俯身看着我,伸出手来,又觉得不方便,满眼关切地说道:“墨渊,你没事吧?” 我轻声说道:“没事没事。”在谢良安的注视中,我努力地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终是太吃力,一下子又栽倒了。这下谢良安可顾不得什么了,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当我的指尖触到他的手指时,我感觉到了他的颤动。 张大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良安,我叫你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谢良安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柔声问道:“墨渊,你要不要紧?” 我故作坚强,低低地说道:“我没事。”说罢,我又给了他一个坚强的笑容。张大人见状,说道:“既然月小姐葳了脚,行动不便,我吩咐两个丫环送你回府,月小姐自己是神医,这点小伤,应该没有大碍吧?” 我真的想一个巴掌呼过去,这个张大人,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有重要的线索告诉他,他却嫌麻烦,不肯继续调查此事,我受伤了,他怀疑我做作,虽然我的确是假的,但我偏这样,他想找谢良安,我偏拖着谢良安不放,看谢良安是听他的,还是更在意我。我的心里有些小得意。 谢良安满眼的担忧,说道:“庭秀,我先送墨渊回去吧,到时候我再过来,想必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 张大人一听不乐意了,说道:“良安,我真的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 谢良安说道:“我又不会查案,也不会办事,你若叫我饮酒,我便是舍命也要陪君子,若是旁的,倒也罢了。我先送墨渊回去。” 张大人急得直跺脚,说道:“良安你听我说,这个月小姐,便是一个骗子。我看她葳了脚是假的,先前她还来这里,说阮玉琴是男人,而且还在京城里。阮玉琴若是男人,那我便是女人!” 张大人的极度自信,已经到了膨胀的地步,谢良安看了看我,眼神温和明亮,好像在问我,然后他说道:“庭秀,墨渊的话,我相信。你也该听一听啊。不是说自己没有见过的,便一定是假的。” 张大人眼睛都瞪大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说道:“良安,你,你也走火入魔了,你怎的如此?” 谢良安一定要送我回去,我也是想气气那张大人。于是,我默许了,这两次和谢良安接触,也更熟悉了一些。 谢良安见我上马车不便,他自己先上去了,然后伸出双手,示意接我。他这样的举动,必是鼓足勇气的,我见他的脸都红了,真是粉面无限温柔,好似醉酒了一般。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笑道:“公子,不必理会,我自己行的。”谢良安只得收回了手,一副失望之情。当我敏捷而迅速地登上马车时,他更吃惊了。 我连忙解释道:“公子,对不起,我刚刚是装的,我骗了你。” 谢良安先是一愣,却又笑了,说道:“无妨,你的脚无事,我更欢喜了。墨渊,你不会故意这样说,来安慰我吧?” 真是个善良的公子啊,我更觉得惭愧起来了。我便以实情相告,将张大人狠狠地骂了几句,谢良安一边看我,一边笑,就像看一个小女孩的宠溺,我越发来了劲,又骂了好一阵,方才觉得泄气。 谢良安待我骂完了,方才说道,“其实庭秀人是不错的,他只是不想你继续掺和在这件事情里。如果再牵涉到月府,就更复杂了。” 我问谢良安,“大白天的,你找张大人做什么呢?” 谢良安说道:“那些密信,有的是梁国文字,庭秀看不明白,唤我去看看。” 我一听,原来是做翻译啊。不是应该有别的通晓梁国文字的人吗?怎么劳动太史令的公子?谢良安说道:“有的文字比较生僻,宫里懂得的人并不多。若要去外面请人,却也比较麻烦,而且又得花钱。” 既然如此,还是正事重要,我便对谢良安说:“我的腿没事了,你先去帮张大人吧。我自己回去便可以了。”我的话一出,谢良安的脸上,顿时神色落寞,他的眼里好像少了些神采。我连忙说道:“我的事是小事,案子才是大事。” 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说道:“也好,也好。”他一边说,一边下了马车。待他下车后,我撩起帘子,对他说道:“谢谢公子。”他人笔直地立在一棵桂树旁,温润似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他一直笑着,眼神里微透着惆怅。我放下帘子,那桂子香已扑了我一身,你涨潮似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还站在那里。 第294章 阮玉琴求助 我在得知谢良安可以接触到那些密信后,我的心里,又有了一些想法。其实现在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密信。只要密信里的内容,与常云昇无关,那么,想来他也不会被定重罪。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将那些密信抢过来,自己先翻阅一番,把不利于常云昇的信件,统统销毁掉。但我也知道,谢良安是正直之士,他不可能为了我,放下自己的原则。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也不是我认识的谢良安,反而令人不喜了。 我的心情愈发矛盾,就在这个时候,紫珏郡主居然派人上门来了。 紫珏郡主派的是一个女官,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脸傲慢,一上门便直接说道:“郡主命我来问一问小姐,可有看见那不中用的公子。” 我一听,便明白对方问的是谁,但找人找到月府来了,我倒是觉得奇怪。那阮玉琴不是在郡主府吗?我故作不知,请女官品茶,说道:“这位姐姐,我确实不知道,郡主所要找的是何人。请您明示。” 女官一身的冷傲之气,哼了一声,说道:“月小姐聪慧,我就不必把话挑明了吧?那日郡主本想是以那位公子,交换另一位公子的消息。月小姐却不肯给郡主面子。这才过去几日,那位公子忽然不见了踪迹。据可靠的消息,他曾经来过贵府。” 我为难地说道:“姐姐说笑了,若真是他,我定然不会放过他,早将他扭送至廷尉府了。如今常将军还在宫中,我怎会为了庇护一个贼人,就将将军的安危不放在心上。郡主在找寻他,我也很想知道,他究竟藏身于何处。若得了他,能洗去将军的冤屈,我也不算白费功夫。” 女官略一思忖,又环顾四周,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说道:“那位公子或许曾来月府,但他怎敢见我?他欺瞒了我多日,我如何能消得了这口气呢!” 女官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扰了。可只要有他的消息,请月小姐立即知会郡主。此人虽是无用,但一时离了,郡主却也觉得饭食无味。”我暗自想道,既然无用,还留在身边干嘛,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女官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再无用的人,也有些用处,用来打骂,也是一种用处。更何况,他比女子还会跳舞,唱曲子,这样的人,一时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更加吃惊了。女官也不多说,转身便离去。我望着她瘦削而凛然的背影,感到头皮都发麻了。这阮玉琴居然逃离了郡主府,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于何处。 如今朝廷已经认定了,阮玉琴已死,而真正的阮玉琴,却也无法轻易逃离京城。就算他只身能逃得出去,但萍儿那个样子,又怎能走得了呢? 兰府已经被封了好多天了,而常府虽然未明着封锁,但实际上不分日夜,总有几拨人在暗处窥探。 常云山白日里还继续开他的铺子,但生意实在是惨淡。许多人家,都知道将军府可能要大难临头了,所以常来的客人都避而远之。只有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不明就里,被吸引了去,买一些糕点。 我带着月晓娟,偷偷跑到常云山的店铺前,常云山一见了月晓娟,又是喜欢,又是难过和委屈,差一点激动得哭了。常云山拿出自己新制的糕点,月晓娟却也取出自己带来的糕点,像交换定情信物似的,两人深情脉脉,望向彼此。 但很快,常云山便催促着月晓娟快离开,说这里还是有人盯着,若是我们被发现了,恐怕也会招惹上麻烦。 月晓娟哪里听得进去,泪眼汪汪地看着常云山,常云山又说道:“晓娟,这一次,常府可能挺不过去了。要真是这样,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我这个人,从小不学无术,吃喝玩乐,总是让哥哥替我操心,混账得很。我只是可惜,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他们俩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消停一下,其实现在一切未定,天又没塌下来,得一天的欢乐,便多一天的欢乐。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我虽然这么安慰他们,自己心里却是酸溜溜的,这段日子,我连常云昇的面都见不到啊,我想哭,也找不到人哭。 他们这才收敛一些,又高高兴兴地谈论起糕点来,我在常云山的店铺里,搜罗着新奇的糕点,果然有些收获。 将梨汁银耳汤加入点心里,内馅包裹着红豆沙,一层叠加一层,甜美润口,最宜这个时节。还是美食让人能暂时忘记烦恼啊。我看着常云山和月晓娟你侬我侬的,感觉只有多吃一些东西,才能将内心填得满一些。 回到月府后,我闲着无事,翻出了一些当归和黄芪,莲生见了,不解,说道:“这不是上一次,别人送的礼吗?小姐你想喝鸡汤了吗?”我摇了摇头,反正也闲着,就花了小半日功夫,将它们剪碎了,又磨成了粉。莲生更是不解,我说道:“莲生,将这些包成一包一包的。”莲生照做,一脸狐疑。 到了夜半之时,我决定前往常府一趟。但我刚刚跳出围墙时,却发现月光树影之中,却站着一个人影。我转过身去,说道:“你果然来了。” 来者正是阮玉琴,我虽然寻他不着,但是他却还是来找我了。想必,我给他的钱,已经用光了,而锦儿的身体实在糟糕,他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救助于我。但这一次,我应该和他讲讲条件了。 我丢出几包当归黄芪粉给他,说道:“给锦儿冲水喝,一次一包。”说罢,我转身便欲走。 谁知阮玉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央求我道:“墨渊,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去看看萍儿,她实在是可怜得很,这两日她高烧不退,我,我,” 阮玉琴一边说,一边就哭了起来。我望着他,在惨白的月光里,他就像是一个被世人厌弃的,自己也厌绝这世间的魔。然而,萍儿是他唯一的解药。 我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流出了哀伤,他的底色,不是狠毒,而是悲凉。但我平静地说道:“我可以救锦儿,但你得去自首,这是条件,你看看,你若觉得不值,也不必勉强。” 阮玉琴看着我,深渊一般的黑夜,月光却冷硬如刀剑,一刀一刀,将他整个人砍斫得只剩下一缕幽魂。 若不是因为常云昇,我几乎会毫不犹豫地拉他起来,将他拖出深渊。但是,我所经历的告诉我,他是一个魔鬼,和魔鬼,可以做交易,但不能动恻隐之心。如果我动了这样的心,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兰心贵。 我们凝望着对方,没有一个字,乌鸦从头顶飞过,叫声凄惨。忽然,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既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