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扶》 第1章 这还只是第一夜 寓意吉祥的花生桂圆,从喜床上滚落一地。 江月如同大海里失去方向的小舟,被翻来覆去压在榻上。 小姐只说让她试婚,要力所能及让姑爷尽兴。 却没提这过程竟是如此的,羞人。 也幸一早灭了屋里的烛火,这样折腾,床上的男人都没发现榻上的早就不是白日刚过门的侯府嫡女,而是她身边一同入府的丫鬟。 直到梆子敲了五声。 男人终于发出餍足的叹息,沉沉睡去。 江月一刻不敢耽误,轻手轻脚下了床,刚回到住处就被突如其来的斥骂声吓得腿脚发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说好的三更,你倒好!天都亮了才回来,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是将军不放奴婢,不,是姑爷舍不得小姐……” 磕磕巴巴说着那些让人脸红的字眼,好似她不管怎么解释都不对,好在一旁有人开口解围,这才让江月如释重负。 “苏嬷嬷何苦吓她来着,这孩子刚辛苦了一夜,该赏她才是。” “小姐。” 傅蓉穿着和江月身上如出一辙的新婚睡袍,却剪裁得更加服帖贵气。 养的水葱一样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起来。 见江月通红的眉眼还带着初承人事的春情,宛如剥了皮的桃子,诱人采撷,娇俏的五官真真切切写着着急,就连额上都急出了汗,丝毫做不得假的模样。 这才若无其事压下眼底的戒备,亲自扶起江月,径直拉着让她坐到桌前。 “傻丫头,你是我最贴心的人,若不信你,这样隐秘的事又怎会放心你来做。” 话音落下一碗漆黑的汤药静静放着。 江月耸了耸鼻尖,已经凉透的药汁除了苦涩更透着一股子腥气。 只愣了一瞬,便闭上眼一饮而尽。 这般利落的模样让傅蓉和苏嬷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这才终于放下心。 见二人这就要走,江月抢先挡住门,鲜少地露出倔强: “小姐,按约定您应该替我妹妹请太医了。” 这般不分尊卑的举动又引得苏嬷嬷皱起眉,还没开口就被傅蓉按下,冲着江月轻柔地笑: “这么急,是你不信我的许诺?” 心头猛跳了几下,江月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只缓缓摇头。 傅蓉笑意更浓:“既然信得过,那你还不让开,回房晚了,只怕夫君见不着我该生疑了。你说呢?” 妹妹的心症根本拖不得。 可…… 捏着衣角,江月垂下眼,缓缓让开看着两人离开。 如今她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不能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忍着身上的酸痛,换下艳红的新婚喜袍,江月抚摸了一把上面的鸳鸯花纹,将衣服藏在衣柜最不起眼的位置。 不小心抖出一个荷包落在地上,上头歪歪扭扭地绣着星星和月牙。 这荷包是她妹妹星星亲手绣的。 说只要她带着,就能将思念传递回去。 捡起荷包贴在脸颊上,江月视线模糊成了一片。 星星。 你不用怕死了。 姐姐能救你了。 天逐渐亮起,府里昨日办喜事,气氛还没散去。 听着厨房伺候的下人一个个喜气洋洋低声讨论着得了多少赏钱,主子房里半夜要了几次水。 江月端着汤盅,失神在廊下站了站,这才往主屋方向走。 刚过转角,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抬头,就看到一杆长枪直直地飞了过来,吓得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手上的托盘也跟着脱了手。 突然那长枪在眼前稳稳停下,挽起一道枪花后贴着江月的脸颊一路向下。 行云流水般将下坠的托盘挑起。 汤盅稳稳地落在上头,连一滴都没撒。 江月傻傻地盯着这稀罕的一幕,直到听到冷哼抬头,看向那执枪而立的人。 男人一身月牙色的衣袍,墨发高梳,挺拔的身姿宛如青竹般潇洒俊逸,只一双眼如墨一般漆黑幽深,仿佛能看破一切。 瞧见男人眉宇间微微皱起的不耐,江月这才想起自家姑爷,新晋的将军萧云笙,正是用的一杆长枪,杀敌无数,揽下无数赫赫战功。 心里如同擂鼓般狂跳,生怕昨夜偷梁换柱的秘密被他看破。 急忙接过托盘,低头请安:“将军吉祥。” 半天江月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直到远处重新响起练武的声响,这才敢悄悄抬头。 萧云笙早就站回院中,那比人还高的长枪在他的手里如同心有灵犀般听话,直舞的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呼呼作响。 周身的气魄好似一把磨好的刀,冷得让人害怕。 这样的人,偏床事上又是那样一团的火热。 换衣服时她粗粗看了眼,昨夜留下的痕迹,如同蜿蜒的藤蔓在身上绽放出朵朵红痕,就连那处也是火烧一样。 江月忍不住发愁。 这才第一夜。 剩下这一个月,还不知要怎样撑过去。 忽然那眼眸凌厉地转来又同她对上。 眸光一颤,江月如做错事被人抓住般心虚,急忙低头小跑,到了主屋前才平复着呼吸,敲了门进去。 窗前。 苏嬷嬷正服侍着傅蓉在镜前装扮。 正巧萧云笙踏进屋,几人的视线一同转去。 见他拿了外袍就要换上,俨然是准备出府。 傅蓉放下胭脂,转而嫣然一笑:“夫君可是要出府?” “嗯。” 许是觉得回答太过冷硬,萧云笙正色了几分,解释起来:“虽是婚假休沐,但一早就约好了去春山狩猎,军中的兄弟但凡成亲,总是这么热闹一场。” 萧家是朝廷新贵,迎娶的又是侯府唯一的女儿,连官家都让宫里备了一份贺礼送来,昨日大婚现场门槛都快被踩破,低于五品的都没蹭上一杯喜酒。 军里的那些,大多都是些低微的官职,甚至连官职都没有。 傅蓉皱着眉,面色一闪而过的不耐。 这样低贱的关系,也值得萧云笙新婚第一日抛下她去应酬。 心里憋着不满却没法发作,直听到那脚步声走远,才彻底沉下脸,一回头正好瞧见江月脖颈间的一处痕迹。 手中的胭脂盒咚地被扔在桌上,响了一声就碎成几片。 江月被吓了一跳,蹲下身准备清理碎瓷片。 突然手被拽着按在上面,尖锐的瓷片就硌在掌心,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肌肤。 傅蓉转过头,冲着她幽幽笑着:“昨夜太过匆忙,我倒是忘了问你,你替我服侍了夫君几次?” 第2章 唤他笙郎 伸手在她脖颈那处摸了一把,傅蓉笑容让人生寒,继续逼问着:“夫君,可有对‘我说什么话?’” “昨夜姑爷喝了酒……” 江月张了张嘴,脑中一闪而过昨夜被夸赞腰软的画面…… 对上傅蓉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急忙掩住神色,轻声补充道:“只是说,夫妻之间要早些习惯做这事,不必害羞。” 傅蓉半信半疑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只说了这?” “是!!!” 手上的痛又加剧,江月急忙喊出声。 可是挣扎间,衣襟松散露出更多暧昧的痕迹,和身后还未来得及叫人清理的床榻相映相辉,让傅蓉刚熄灭的不悦如同野火再次蔓延,更生出无限遐想。 “教教我,昨夜你是如何伺候的,免得日后我在床上让夫君看出错来。” 只是瞬间,衣襟被傅蓉抓在手里几下扯开,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冷得江月不住地发抖,几近崩溃:“小姐,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傅蓉眼眸一缩,停下了动作。 面前的女人一副吃干抹净的可怜模样,好几处痕迹变得青紫,按在了其中一处痕迹上,见江月痛得眼眶发红也只敢含泪忍着,傅蓉面色稍缓,松开手淡淡笑着:“你这丫头,这些伤怎么连一个字都不说。” 江月浑身一颤,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任由她上下打量,低声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 比起她所求的,这些伤实在不算什么。 傅蓉随手翻出一瓶药,拉着她的手亲自替她上了几处:“你这身子如今代表的是我,处处都要小心。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你便是我的亲妹子。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治病的事根本不用担心。 只是切记,万万不可被他发觉,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事,记住了么?” 刚被折磨一通,这话虽是柔声细语,落在耳朵里如同一张大掌将江月的喉咙掐住。 唯恐又惹她不快,只能急忙乖巧点头。 她妹妹一出生带有心症,若不能好生疗养,怕活不过十岁。 她四处求医,好不容易打听到宫里太医院里有一位医官,专治心症,兴许能救妹妹一命。 若是其他名医,江月还能想方设法求医,可太医院只替宫里的贵人和天子看病。 除非有侯府或王爵的腰牌,才能将人请出来。 她走投无路托人求到傅蓉面前,只愿主子慈心,救一救她可怜的妹妹,她愿拿一切去换。 原以为石沉大海,却不想当晚傅蓉便喊她过去,答应了她的请求。 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亲后每晚装成她的样子与萧云笙同房。 虽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这却是唯一能找到救星星的途径。 …… 入了夜。 门廊外的小厮扯着嗓子提醒院里将军回府。直等着窗户被人扣响了灯火三下。 江月轻手轻脚溜了过去。 刚解开衣袍,门被推开,萧月笙沐浴完提前进了房。 江月飞快躺下,也没仔细瞧随手扯的是什么便盖在身上,一动不动装睡。 听到脚步声停在床边,心里暗暗期待能躲过今日。 却不想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如同婴儿般紧贴在萧云笙的胸口,动作十分羞人。 “夫人今夜真是别出心裁。” 低哑的声音带着点点笑意,江月撑起身子悄悄看了眼,面上咻的一下红了。 慌乱中竟只抓了一件薄纱,屋里虽没有燃烛,但窗外月光正好照在她身上,肌肤好似初雪晃得夺目。披散的青丝半遮半掩盖住了她的容貌,但添了些欲拒还羞的风情。 许是她的僵硬泄露了心境,萧云笙没昨日急着进入主题,反而细细地用手丈量着她的四肢。 每一次触碰,都像点起了一把火。 将江月的理智烧空。 从大腿,到腰肢,最后在她的脖颈处突然停下手。 江月颤抖着等着他的动作,却不知在发丝的衬托下,那一截脖颈白得晃目,好似一尊上好的玉如意,等着人把玩摩挲。 许久后。 满屋弥漫的气息,多了一丝活血化瘀的药膏味。 看来昨夜初尝滋味,他过于鲁莽,真伤到了怀里的娇妻,她好似一团水,让萧云笙生怕手上粗糙的伤疤会弄疼她。 可软香红玉在怀,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狠狠怜爱,怪不得军中成亲的将士在外总是念着女人的好。 从昨夜初尝到今日,他竟然有些上瘾。心里一动,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唤我。” 江月睁开迷离眼眸,下意识喃喃:“将军。” 开口的一瞬才意识到她喊错了称呼。 大脑恢复清醒,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萧云笙并没听出异样,只是低沉地笑着娇人的痴傻,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纠正她, “夫人,你我已是夫妻,私下可唤我笙郎。” 坚实的胸膛震动的江月心突然也跟着跳动,那两个字好似带着魔力,让她脑袋如醉酒般昏沉,几次催促才松开紧咬着的唇: “笙……郎……” 又是一夜沉沦。 第二日,江月强撑着酸痛站在饭厅伺候。 等萧云笙进来时,身上的铠甲闪着光,晃得她眼前一花,手里捧着的托盘脱了手,直直往地上砸去。 原本大步流星的人,不知怎么突然回头,抢先一步接住了壶,重新递到她手上。 “多谢将军。” 江月急忙俯身行礼。 原本眼皮都没抬的人,听见她口中将军两字,莫名联想到昨夜和夫人床笫亲昵时那娇柔婉转的称呼,不由得斜着瞥了江月一眼。 见又是上次马虎的丫头,不由得眉头微皱,冷声道: “第二次。” 江月一楞。 就听到他继续道。 “实在马虎。换个细心的在夫人身边伺候。” 今日是大婚第二日。 按规矩傅蓉要同萧府的老太太,萧云笙的奶奶第一次一同用早膳。 她作为陪嫁过来的丫鬟,这样的场合出了差错,丢的是小姐的面子也是侯府的规矩。 江月原就心里打着鼓听着这话,心当即凉了半截。 江月无措地伏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向傅蓉,若是换了人近身伺候,只怕一切都完了。 坐那的人虽然还带着笑,可转头过来时目光已然凝了冰。 第3章 关门做什么 若是在侯府赶走或是打死江月,傅蓉根本不在意,光是给她梳妆的丫鬟就有四个,整个院,伺候饮食,出行,养花,弹曲的就养了二十八个丫鬟。 江月从前只是在小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偏就这么个入不得眼的丫鬟,不仅生得好皮囊,更是同她身型几乎相差无几,就连嗓音调教后也能学得八分像。 除了她还真一时半刻找不出别人替她应付夜里的情事。 傅蓉眼眸微微流转,垂下头声音懊恼自责:“这丫鬟平日也是个稳妥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说到底是我管教不严。还请夫君、奶奶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次。” 她生的五官大气,做出这样委屈的模样,也不觉得小气,更别提是为了维护个丫鬟,只让人觉得她心肠宽宏,是个极好的主子。 “好了,又不是什么样的大事还要你来求情。” 萧老太君摆了摆手,只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侧过脸反冲着萧云笙不悦道:“要我说,都是这臭小子的错,明知道今日要陪我用膳,迟到不说,进来第一件事反而为难起了你的丫鬟。 你瞧瞧他,到了家还穿着这身盔甲,我是见怪不怪,也不怕吓着了你。” 被训斥的人成了自己,萧云笙有些不以为意,刚想说傅蓉哪有这么小的胆子,可想起昨夜床上,她动不动就浑身发颤,引人生怜的模样,到嘴的话转而咽下。 只闷声应道:“是孙儿考虑不周。”话音落下抬手就要去解甲。 “我帮你。” 傅蓉有心在老太君面前表现贤惠,可开了口就暗暗叫着后悔,她连自己亲手倒杯茶的差事都没做过,哪里又会伺候人。 举着手半晌也不知道该从哪帮忙。 好在萧老太君通透,摆着手直让她坐下别管。 “让丫鬟去做。那东西沉甸甸的,你陪着我说说话。” 饭厅里,除了两人的嬷嬷,只有一个丫鬟。 江月无措地捏了捏指尖,平复不安,这才上前,伸出手替他一件件解开上头的暗扣。 铠甲还带着未化的寒气。 听府里的人说,天刚亮萧云笙就出了城带队武练。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做的,两人这两日都痴缠半夜,他这个彻夜缠人出力的没事,反而更要神清气爽,江月的腰却酸痛异常,精神全靠撑着。 解开袖子上的甲还算顺利,可到了胸前的甲盔,那扣子像被什么砸过变了形,十分晦涩,江月刚才就出了错,心里揣着小心,想着好好弥补一番,这会子半天解不开那扣子愈发心急。 娇嫩白皙的面孔皱成一团,就连鼻尖上因为着急渗处汗来。 忽然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向前一带。 那扣子终于咔嚓一下开了锁。 江笑心里一颤,本能地抬头,却不料正同萧云笙视线交织。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手早就松开。 萧云笙正侧头仔细听着老太君和傅蓉谈笑,好似刚才那一幕都是江月的错觉。 外面的日头正撒在他脸上,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淡,更显五官分明,坚韧如玉般俊朗。 比起昨日在院中练枪的风姿,今日这身让他更添飒爽的气魄。 手腕上的触感还在隐隐发烫,江月一阵恍惚,急忙将最后一件盔甲收好。 萧老太君身后的嬷嬷拿出一副金丝楠的妆盒,打开里面是雕刻着鸳鸯如意云纹双镯。 “这对镯子是我成亲时,他爷爷亲手送给我的,寓意夫妻和睦,恩爱不疑,今日我就传给你。” 说着,嬷嬷捧着桌子递到萧云笙的面前。 萧云笙第一反应是镯子这样小的洞,该怎么做才能将那镯子套进去。 沉吟了一瞬抬起傅蓉的手,目光一顿。 浑圆的手腕上一颗小痣落在上头,娇俏可爱中又透着点点富态,很美的一双手,可昨夜握在手心的手腕分明细得只一根手指就能圈住。 正巧一双手重新盛了粥放在傅蓉面前,微微翻起的袖口下,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比起傅蓉的手腕更像他昨夜印象里攥在怀中的细腕。 “夫君,妾身的手都举酸了。” 傅蓉被晾在一旁有些不满娇滴滴的撒娇起来。 萧云笙缓过神带好了镯子,只觉得方才的念头荒唐,看着傅蓉把玩着那镯子不由得开口赞叹:“很配夫人。” “老太太这两日总担心少爷成亲后还和从前一样一心扑在军中事务上,委屈了少奶奶。要老奴看,少爷疼惜少奶奶都来不及,哪里会舍得冷落她。 这两日锅炉那边烧水的小厮,日日议论,说主屋里一夜要叫好几次水,他们都不敢轻易去睡。按这样算,只怕再有月余,老太太抱孙子的愿望就能成真了。” 傅蓉老太君身边的嬷嬷有心哄老太太高兴,故意说这些调节气氛的话来,逗得几人都意味深长的笑起来,连萧云笙都勾了唇。 唯有江月垂下眼,耳垂隐隐发烫。 用了早膳,苏嬷嬷拐去了厨房。 江月跟在两人的身后,刚准备一起进房,突然门碰的一声在眼前合上将她关在了外面。 屋里傅蓉听见身后的动静疑惑回头,见萧云笙关了门江月也没跟进来,不自然的扶着桌子站着,笑容也僵硬起来:“夫君,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萧云笙转过身微微一顿,语气淡淡:“夫人把外衫脱了吧。” “脱衣?” 呼吸一紧,傅蓉险些没绷住表情:“可这是白日。万一被人撞见……” “夫人不必拘谨,萧家的下人没有传唤不会随意进主子的房间。”顿了顿,萧云笙又上前两步:“还有,日后在咱们屋里,便还如昨夜那样唤我吧。” 傅蓉眸子一闪,只能咬着唇低下头佯装娇羞。 手上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突然瞧见半边的窗子,心里一动,猛然惊呼一声。 “夫君,窗户……外有人!” 萧云笙眸光一闪,还未开口,傅蓉早已快步到半开的窗前,提着嗓音冲着窗子外低声呵斥:“江月。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偷看什么呢?” 第4章 她有心勾引 原本走到住处门前的江月停住脚步,回头。 就见傅蓉站在窗下,声音让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你这丫鬟愈发没规矩了,被我瞧见了还敢跑!还不快滚进来!” 江月愣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从她的住处到傅蓉的窗前便是走也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怎么都和傅蓉口中没规矩偷听的挨不上边。 “奴婢没有……” “被我瞧见了还狡辩。” 刚开口就被傅蓉打断。 眼看院子里其他下人都探出头目光带着谴责,江月百口莫辩,只能咬着牙进了屋。 一眼就看到就看到萧云笙独自坐在榻上,面色明显带着不虞,见她进来后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傅蓉眼眸一转,拉着江月走到桌前,袖子下的手重重捏了她一把,似笑非笑:“这平日没规矩惯了我不说你,可这里不是侯府。万事要以萧家的规矩来,你今日接二连三犯错,多亏了夫君不计较,还不快斟茶赔罪。” “是。” 江月如同提线的木偶,听话地拿起杯子。 刚转身面对着萧云笙,突然后背传来一股推力,那杯茶脱了手直接倒在了他的腿上,暗纹的锦衣水渍快速蔓延成一片,格外显眼。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江月猛地跪下,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屏着呼吸等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接二连三在萧云笙面前出错,按规矩哪怕是普通小门小户的家里,她这样的下人最少也得挨一顿鞭。 更何况还是在京中出了名讲究规矩的冷面‘阎王将军’面前。 只片刻,那云纹软靴缓缓站在她跟前,一双眸落在身上冷得让人生寒。 “夫君……这丫头定不是故意的。” 傅蓉嘴上阻拦,可人早已站在一旁,等着看江月会被如何发落。 却不知这话落在萧云笙耳朵里,如同火上浇油。 目光微冷冷笑了一声:“呵,不是故意?” 他自小被奶奶养着,大多时间都是在军中和那些糙老爷们在一起,对内院和夫妻男女之事都不大通,但也听下面成过亲的随从说过,妻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很多都是一同备下的通房。 他从无纳妾的想法,对傅蓉这个妻子也算满意。 两人刚成亲,正是磨合的时候,可这丫鬟从昨日起在他面前便频频闹出些动静。 若说前两次不是故意,他信。 可明明见着新婚主子关门在房里,还在门口偷听,还说不是心怀鬼胎,只怕鬼都不信。 这样的丫鬟从前萧家也不是没有过,大多都仗着样貌想法设法勾引,不是不小心端茶倒在了主子身上,就是不小心撞进主子怀里,一来二去眼神就勾了丝,人也抱在了一起,一夜当上了主子。 可得逞就开始恃宠而骄每日为了争宠,用上百般手段搅和的家宅不宁,萧家也是因为这儿才落寞了两代。 他断不会重蹈上一代的覆辙。 “不是故意三番两次端不住茶盏?不是故意你躲在外面偷听?” 江月心里不住地发苦。 不管是偷听还是倒水,都是傅蓉泼在她头上的污水。 可说出来谁会信当主子的在这样的事上污蔑奴才。 更何况…… 她还有事求着傅蓉,若是连她都得罪了,她才是彻底万劫不复。 瞧见他身后傅蓉递过来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唇边的话转了又转,只剩一句苍白无力的:“求将军饶命。” 萧云笙看着她瑟缩地跪在那,还没受罚便一副楚楚可怜,更觉得是刻意营造的狐媚模样。 可目光凝到一处,不由得出了神。 眼前的女子腰肢匐于地尽显柔软,从衣领漏出一节粉藕般的白皙,一如昨晚把玩如玉的脖颈,满心的怒气骤然消散,只剩下惊愕。 他竟将和妻的旖旎画面同眼前的丫鬟联系在一起。 这么多年修身养性的心境,竟被个小丫鬟搅乱。 “夫君,可想好怎么惩罚她了?” 萧云笙回过神,方才的不悦烟消云散只剩下荒唐。 “你的丫鬟,你好好教教规矩。” 扔下话,又从怀里拿了个什么丢在桌子上,像是怒极了拂袖而去。 逃过受罚,江月如释重负擦了把额上的汗,刚想直起身,可腿早就吓得绵软无力。 瞧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傅蓉不屑冷哼,转而拿起萧云笙留下的瓶子闻了闻认出这是宫里才有的活血化瘀良药,千金难求,比起昨日她赏江月的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萧云笙从饭厅回来拉着她就上榻,竟是为了给她上药。 转眸盯着江月,心里却不由猜想这两人夜里是如何颠鸾倒凤,又是如何的眷恋情深,竟让萧云笙舍得拿出这药来。 哪怕知道,这药是给‘她’的,傅蓉也高兴不起来,还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不爽。 缓缓俯下身子,把那瓷瓶贴在江月的脸上,慢条斯理地上下地滚动:“昨儿在床上,他让你喊他什么?” 那瓶子冰凉,对上傅蓉似笑非笑,就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横在心头。 江月回忆了一会,才想起那昏沉间的记忆。 吞咽着口水道:“笙郎……” “笙郎?呵……” 怕傅蓉语气不善,江月磕磕巴巴连忙解释:“只喊着一声,奴婢只当是将军一时兴起,并不是故意隐瞒的。” 傅蓉点着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将手腕伸出来露出那刚得的镯子,“好看么?” 宝玉美人、相映相辉自然是好看的。 江月摸不准她什么意思,愣愣地点头。 她不是为了恭维傅蓉,不说家世,单说样貌,侯府嫡女早就是名动京城的才情美貌。 萧家虽新贵正红,模样俊朗,但性格冷漠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浑厚的家底。 兴许也是因为这儿,傅蓉才找来她应付床事。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怎还会有女子主动将夫君拱手让人。 还在愣神,傅蓉摘下新镯子,抓着她的手往上套去。 这镯子虽比不上傅蓉娘家那些更名贵的,但只其中的寓意就名贵异常,不是她能沾染的。 只挣扎了几次,镯子依旧被她强行套在手上,虽不如在傅蓉手上富态,也别有一番风情。 傅蓉满意地点头,手指微微敲着床沿,思索起来:“好看。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自然是因为奴婢不配,少了小姐您的风采。” 江月急忙就要摘下,又被呵斥得不敢乱动。 “别动。” 傅蓉歪着头,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跑到梳妆台前,不知在翻什么东西。 从前在侯府,只听在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说她脾气古怪,偶尔不小心整死一两个丫鬟,抬出去埋了也是常有的事。 江月只怕傅蓉这会想出什么折磨她的法子。 战战兢兢抬着手腕也不敢随便放下。 妹妹的病还没治,不管什么她都得坚持,可江月也怕,怕还没等到星星,她先被折磨死了。 等苏嬷嬷捧着汤盅回来,见着的就是傅蓉捏着一根钗,对着江月的手就要扎下去。 第5章 夫君,春宵一刻 “苏嬷嬷求你替奴婢求情。” 原以为苏嬷嬷能开口求情,却不料她只是进来后,将门窗关紧,站在了傅蓉身后:“噤声!别逼着我堵你的嘴!” 江月浑身都吓出了冷汗,面色凄惨咬牙出啜泣:“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可她的无助却没换来傅蓉丁点怜悯,一字一句用簪子点着她的额头冷笑:“今日没拦住萧云笙,该罚。” 江月喉咙发紧,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缘由,只觉得这话强人所难。 “您只说替您同房,可这是白日,奴婢如何能扮成您。” 她一个丫鬟,如何能拦的住主子。 今日傅蓉说她偷听,又推她泼了那杯水,已经让萧云笙对她厌恶至极,险些受到惩处,若再来一次只怕神仙都救不了她。 “这是你的事。” 傅蓉脸上早就没有温婉的笑,语气满是森然的冷漠,捏着那簪子贴合着江月的脸颊缓缓向下,好似随时都会割破她的肌肤。 “既然你答应做这笔交易,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想方设法给我当好替身,再有下次,我就换个更机灵的,你妹妹的命就自求多福吧。” 想到星星日日心悸难忍。 过几日便要入春,只怕更加难度日。 江月低着头,发白的指尖几乎要镶嵌到掌心里,崩成条直的背脊缓缓弯下。 “奴婢,知道了,不会再犯。” 脸上的压力猛地一送,江月松了口气踉跄着要站起身,肩膀再次被扣住。 苏嬷嬷拿了一只蜡烛,点燃后将那簪子沾了点眉膏,放到火上烤。 不一会金簪子烧得通红。 那簪子递到江月面前。 只是看着,那灼热的温度几乎将她面前的碎发烧着。 “别急啊。今日别人刚看到我手上的痣,万一夜里夫君兴致正好,把玩你这双手没痣,那不是露馅了么?” 傅蓉虽然好似慈悲的不敢看,可唇角却勾起一道弧度。 苏嬷嬷幽幽施着压:“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已经都到这步了,也不差痛这么一下了,若是你连这点疼都怕,那是我们一开始看错了人这就换旁人。可是你妹妹……还在等你救命呢。” “不!” 话音还没落下,江月攥紧了手,想到星星日日忍受疾病的痛苦,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雪白的肌肤不多时就留下一块一模一样的痕迹出来。 苏嬷嬷检查过后,见傅蓉满意这才放她回房。 江月出了院子和萧府的下人打招呼时还面色如常,可回到住处,就再也忍受不住疼的缓缓蹲下身,咬紧帕子将痛呼压抑在喉咙里。 她已经坚持到这一步,就差一步。 只要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等萧云笙回到府里,早已是深夜。 屋里的烛火早已熄灭,只留下淡淡月光照应在屋里。 窗幔里伸出一只玉藕般的手臂,上头的玉镯相映相辉。 萧云笙抬手握住那细腕,可脑子里一闪而过另一个人的面孔。 不由得皱紧眉,鬼使神差地摸索起来,直到指腹清楚的摸到一处小小的凸起的痣,才攥了攥眉心,对自己的魔怔有些无奈。 只是这一动,床上沉睡的人被惊醒,握在掌心的手都微微一颤。 “我吵醒你了吧。” 低吟的嗓音今日带着淡淡酒醉的迷离,想起昨日情动时攥着细腕有些没控制力度,萧云笙拿出药来沾了沾,涂了上去。 清凉的触感缓解了焦灼的疼,看着被握住的手腕,江月心里一动。 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等半天只听见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人上榻的动静。 “今儿入了山打了一对大雁和獐子,明日陪你回门时一并带上。” 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酒意,莫名多了几分温情。 好似寻常夫妻那样交代琐事。 江月实在撑不住好奇,将床帐掀开一条缝,半掩着的窗正好投进一道月光落在床脚,照在萧云笙的脸上。 他就坐在脚踏上,用她的手撑着头好似累极了一般,浓密的长睫在脸上投下影子,中和了原本的冷淡感。 怨不得这么晚才回,竟是入山狩猎去了。 江月心里暗暗称奇。 其他的不说,单大雁一项就足够珍奇,她自幼在山里长大,知道这些野物冬日便尽数去了南边,想找到一只都是稀罕事。 如今还未彻底入春,也不知他从哪弄的大雁,但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这位将军,很中意她家小姐呢。 可为何小姐至今都不愿同房呢。 江月不由得想出了神。 “江月丫鬟……”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月被吓了个激灵。 “过几日便放出去吧。” “这是为何?” 江月心里一颤,整个身子都翻坐起来,瞪着外面那高大的影子。 若是这时候走,她不仅救不了星星,就连小姐也会认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不会放过她。 她自认也没哪里得罪了这位将军啊,也不知怎么总抓住她不放。 急着想要一个答案,江月干脆又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想借着月光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一个不小心没撑住猛地滚下床。 好在萧云笙就在下面,江月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怀里没摔下地。 可他的胸膛宛如硬墙,她也没轻松多少,当即痛得落泪,直捂着头说不出话。 “慌什么,可伤着了?” “不……”江月忍着疼,还想着他口中赶人的事:“那丫鬟……” 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疼得轻颤,还在想着丫鬟的事,萧云笙轻叹一声:“罢了,你的丫鬟,你自己决定。” 说着这么抱着她,大步往烛台走去,俨然准备要点灯仔细检查伤痕。 顾不得头上的痛,江月慌乱地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慌不择路地咬了上去。 却不知她这样的咬对于萧云笙不过是蚊子盯似的,不疼不痒。 娇人在怀身上隐隐传着幽香,夹杂着白日里的给的那瓶药香,勾成了一股人摄人心魄的奇香,又这般主动。 让萧云笙心里都好似化了一般站在原地。 见这招果然有用。 江月忍着羞涩,趁机学着傅蓉的口气主动开口:“妾身没事,笙郎,春宵苦短……” 话还未说完。 那夹杂着酒气的气息便裹着她跌入榻中。 连她的惊慌失措一并吞入腹中。 直到她实在撑不住连连求饶,这才放过她。 天亮。 送傅蓉回侯府回门的马车备了足足四辆。 除了昨夜提到的大雁獐子,还有一窝皮毛上好的兔子和其他各色的野物。 这么多年,算上整个京城出嫁的姑娘,回门当天如此大张旗鼓傅蓉也算头一份了,一路上吸引着目光,江月瞧见她脸上的得意就没松下来一刻。 到了侯府门口,刚扶着傅蓉站起身,就见萧云笙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四目相对,江月僵硬着背,急忙弯下腰,可礼还未行完,他的目光便直接转开,竟是一眼都不想瞧见她的模样。 江月面色一白,记着他昨夜想要赶她出府的心思,也不敢在他眼前惹他心烦。 好在萧云笙用膳是同傅侯爷在前院。 她只用跟着傅蓉在后院。 回到熟悉的院子,听着傅蓉同傅夫人撒娇,玩笑。 心里跟着也轻松了不少,竟生出些期待。 只等把星星接过来看好了病,她再拿回身契,届时也能这样同家人肆意地大笑一场。 念头刚起,就见傅候怒气冲冲闯了进来,直接夺了傅蓉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 “下人都滚出去!” 苏嬷嬷拉着她急忙退下。 趁机找了个在前院伺候的小厮打听。 只知道前院原本欢声笑语,傅候对着这个精心选来的女婿更是格外满意频频劝酒,突然管家匆匆赶来冲着侯爷不知说了什么,当场砸了酒杯。 “嬷嬷不知,侯爷都走了,咱家姑爷如今还坐在那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呢。” 那小厮也是个人精,说着还主动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是咱姑爷带回来的箱子虽然多,但只有那几只不值钱的野味是他的。其他都是小姐带过去的陪嫁被他退回来了。” 退回嫁妆。 按规矩,这是要退婚休妻才会有的举动! 第6章 房事和谐的过了头 念头刚起,房门咚的一声被踹开,傅侯爷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直指着江月:“你,过来!” 江月心里当即凉了半截,被苏嬷嬷连拉带拽推了出来,跪在地上。 抬眼瞧见傅侯爷在廊下来回地踱步,显然是愤怒至极。 耳边隐隐还能听到傅蓉在屋里的哭声,江月猜测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心跳不由跳得飞快。 “我问你,萧云笙可是日日宿在你小姐屋里?每日房事可还和谐?” 江月懵懂地仰起头。 她没进侯府时,也常见百姓接亲回门,哪一家的姑娘回家都是要和父母抱在一起哭一哭的。 然后被仔细询问是否受委屈,婆家是否尊重。 哪有上来打听房事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傅侯爷怒目圆瞪,顿时大喝一声:“快说!若有欺瞒,立刻把你卖去窑子!” 江月压着疑惑,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慌乱点着头: “萧家上下都知道,将军日日都同小姐直到深夜……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抓来一个萧府的下人问一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傅侯爷脸色稍缓,盯着傅蓉冷哼:“还算你识趣。” 傅蓉缓缓松开几乎要攥破的帕子,收回瞪在江月身上的视线,捂着脸颤着声音委屈抹着眼泪: “父亲!我都说了,那回礼的单子是萧云笙一手操办,根本没让女儿过问,我哪里知道他会把嫁妆里二皇子添的那些退回来!” 萧家作为朝廷新贵,手里捏着的那是整个京城大半的军力,不知朝廷有多少势力都盯着,是傅侯拼着两朝元老的面子争取来的这门亲。 哪怕傅蓉一哭二闹不愿嫁,他也一意孤行。 为的,就是日后能在立储上。萧家和他傅家站在一处。 今日退回来,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人他要,可侯府其他的,他不会沾染。 思索了片刻,傅候冷笑起来。 “他萧云笙想要划清界限哪有这么容易。迟早,他会乖乖求着同我站在一条船上。” 等傅候前脚刚走,后脚傅蓉一擦眼角,一扫方才的可怜模样。 江月这才看清她脸上根本没有泪水,方才不过是在假哭。 傅夫人冲着江月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多亏你这丫鬟机灵,去弄碗解酒汤端来,让你小姐给姑爷送去。” “是。” 江月就要去做。 就被傅蓉尖叫起来。 “不许去!” 傅蓉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将手里的帕子甩在桌上:“就是他连累我丢人还被爹爹训,他不来哄我便罢了,还让我去寻他?要我说,最好爹爹后悔结亲才好,早早退婚和离,各自安好!” 她一贯任性,傅夫人见怪不怪,刚想再劝劝一道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奴婢去。” 见两人都盯着她,江月后知后觉这话唐突了忙低下头。 她只是听见傅蓉说要和离时着了急,若是生了嫌隙,或是当真和离,她之前做的事都成了泡沫。 星星的事就没人管了。 她决不允许……也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咬了咬唇,江月轻声解释:“奴婢会说是小姐让我来的。” 傅夫人来了兴致:“若是姑爷问起你家小姐怎么不亲自来呢?” 思索了片刻,江月轻声道:“小姐刚哭过眼睛红着不好被院子里的下人撞见,又不放心姑爷,便让奴婢来寻。” 见傅夫人并不算满意,犹豫着补充着:“小姐让奴婢告诉姑爷,让他放心,她同姑爷夫妻同心。” 傅夫人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这才点头赞道:“很好。就按你说的,去吧。” 江月垂下眼,退出了屋。 傅蓉趴在傅夫人怀里,见她盯着江月的背影不动,不满起来:“母亲,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盯着个丫鬟发起呆来?” “当初她虽是外面院子伺候的,但身形和你最像,又是个娇柔的身子家世也简单干净。今日我才发觉,这丫头真论起来,样貌并不输你。就连脑子也不像我想的那般木讷。娘亲只怕……日子久了,她会生出别的心思。” 傅蓉眼珠转了转,跟着望去,只是一个渐远地侧影,都能看出明眸如秋,杨柳细腰的风情。 顿时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贱奴。不听话了便是打死,她也不敢如何。” 傅夫人捏过傅蓉的下巴,正色叮嘱:“打死了她,你能和萧云笙同房?别忘了当初为什么找人替你。若是再出什么差错,母亲也帮不了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好好拉拢住萧云笙的心。” 不管是萧云笙还是江月,傅蓉都不以为意。 想起江月被她欺辱,还小心翼翼匍匐在脚边求她开恩的模样,忍不住冷笑:“母亲放心,她不敢有鬼心思,她还指望我替她请宫里的太医替她妹妹治病。她也配?” 傅夫人按下她的手无奈摇头,拉着她重新梳妆: “调教下面的人,让他们恐惧最为下策,让他们对你感激涕零,那是中策。恩为并施,你才算彻底把她的命脉牢牢捏在手里,方为上策。所以她妹妹你不仅要救,救完还要把她的命捏在自己手里。” …… 捧着醒酒汤。 江月连着问了几个人都没人瞧见萧云笙。 连日夜里劳累,她本就浑身酸痛,这一会儿子满院子寻,她只累地擦着额头的汗,靠在假山上用手扇着风歇息片刻。 突然听到里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奇往里伸头一探。还没看清是什么,额上就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一颗浑圆的花生从她脚边滚远,直撞到人才停下。 萧云笙正冷着眼盯着她,角落里还有一盘落满灰尘的花生,想来是哪个下人偷懒在这藏了吃的,自己都忘了,成了他手中的‘暗器’。 江月狐疑地瞥了一眼,想弄清楚他躲在这做什么,却正好瞧见萧云笙不知为何半敞着,衣襟下露出一截坚实有力的腰腹。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涌出许多画面。 急忙拿手里的东西挡住眼睛:“奴婢只是来送东西的。” 说着就要退出去。 “等等。” 江月心跳得止不住,本来就被眼前人厌恶,更怕撞破他什么好事,直接被灭口。 这会被喊住,头也不敢抬,原本想好的说辞立刻被忘在九霄云外,只将身子躬地低低的,把手中的东西当成保命符般往前去呈:“将军,这是小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萧云笙没说叫她起身,视线向下落在她手中的汤盅忍不住皱眉。 淡淡道:“这次端的还算稳。” 许是喝了酒,又或是在假山里空间回荡。 萧云笙嗓音竟透露着几分慵懒,这话落在耳朵里,也不知是不是江月的错觉,平白多了些调侃。 心里念着来时的目的,江月颤了颤,把汤碗又递得更高些。 直到胳膊开始止不住地颤,才听着他再次开口:“放下吧。” 江月如释重负,眼尾扫了一圈,不偏不倚放在那碟子花生旁。 见他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江月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却忘了假山狭窄,这一口气清清楚楚回荡着两人耳边。 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一股热从脖颈迅速窜到脸上,烧得她脸愈发涨红。 下一瞬,萧云笙走到她面前,眯起眼睛,听不出喜怒:你怕我? 第7章 滚烫的让人害羞 这样近的距离,江月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这府里的下人个个躲着我……”他想找个下人带他去傅蓉的院子,见着他下人一个个远远避开。 意识到在丫鬟面前说多了,而且还是江月这个心术不正的丫鬟,萧云笙揉着眉心不再开口。 江月张了张嘴,险些露出苦笑来。 这位将军当真不知道自己那些离谱的传言么。 什么冷面阎王,什么杀人如麻,刚定下婚事府里早就七七八八各种版本,把他传成了三头六臂的不死之身。更说他是只知道杀人的莽夫。 明明百姓开口人人称赞的英雄,在宅门高院的这些人口中却成了妖魔化身,江月心里为他不平。 却人微言轻无力改变。 抿了抿唇,不忍看他这么失落,江月主动开口转移他的主意:“旁人如何将军不必在意,只要知道小姐心里担忧将军不就行了,这会是小姐却不好直接出来见人,怕被人瞧见了嚼舌根,让奴婢来告诉将军,夫妻同心,让将军不必多虑。” 萧云笙收紧拳头,想了会才明白她话里的不方便指的什么。 缓缓才皱眉道:“夫人哭了。” 其实他昨夜有过把退嫁妆的安排提前说给夫人,只是一到床榻上便什么都忘了。他想着夫妻一体,傅蓉是有名的心思细腻京城才女,看到那大雁,定会明白他的心意。 那嫁妆退的只是不愿站队的本心,和侯府之间日后也会看在傅蓉的面子上,在不违背底线的前提下多往来。 只是。 原想着傅候不会为难他唯一的女儿,却不想他还是高看了这位侯爷。 萧云笙久久沉默,江月摸不住他的心思,只能试探性地开口:“小姐这会还等着您,将军……” 突然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手背,江月去擦,却不小心满手都沾了鲜红。 淡淡的腥气直冲的江月心颤。 这竟是血。 她下意识抬头,这才瞧见他半开的衣袍里,一处包扎好的伤口崩裂,正往外渗着血。 怨不得昨夜,他一反常态只用了一只手。 江月昨夜还以为这是苏嬷嬷口中,男子床第上的新鲜花样,竟一丝都没察觉到眼前人受了伤。 想起她昨夜那样狠地从床上跌在他身上时,砸中的好像就是这处伤,江月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本能地开口:“奴婢替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话音落下,头顶目光陡然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江月吞咽着口水,想起傅蓉,急忙把她拉出来当盾牌:“若是让小姐见到,只怕要伤心。” 萧云笙没有回答,却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便算应允了。 伸出手,江月将那松散的绑带扯下,翻起皮肉的伤口露出面目,只看着就觉得痛。 她屏住气,小心翼翼清理伤痕,发现那伤更像被什么猛兽抓出来的,定是为了打雁入了最凶的深山,这时节进去最容易碰到饿了一冬天的熊,遇见不死也会重伤。 忍住心惊,江月伸手摸出一瓶药倒在伤口上,准备重新包上绷带时又犯了难。 萧云笙的腰腹对她来说,实在过于健硕。每一次她都得极力贴近,才能将绑带从他身后绕过来,难免肢体有些一处接触。 只能低着头,屏住呼吸减少触碰,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吸引。 夜里行那事怕露馅,屋里几乎没什么光亮,江月每每被他身上什么硌的难受,或是刮得肌肤火辣辣的,也没多想。 却不知那些感受竟是些陈年伤痕传来的。这些伤纵容交错。有些早就淡得只剩个影子,有些刚长好还透露着粉。 她不由得想起萧云笙冷面阎王称号。只说是从死人堆里无数次爬出来,连阎王爷都不收的恶人,可看着这些疤痕便也能猜出,他每次遇见的是何等凶险的情景。 自从萧云笙军功源源不断报回朝廷,百姓口中他就好似无坚不摧的存在。 江月忍不住悄悄叹息,看来做英雄也没那么好,受了伤还得躲着人自己包扎。 心里想着事,手上也慢了起来,目光就那么停在萧云笙的身上忘了避讳。 萧云笙微微皱眉,当她又生出什么勾引的心思,却见她眼底清明坦荡,神色仔细认真,倒是比军中处理伤口的太医更加仔细小心,还刻意减少触碰,丝毫没有半分僭越的私心。 顿时又为他中了邪般的误会感到可笑。 眼眸也不自觉放下防备。 一股子温热拂过,萧云笙微垂下眼,正见江月白皙的手擦过他的腰腹,那肌肤似雪绸一般和他铜色的肤色鲜明的对比。 低垂轻颤的眼睫,每次煽动都好似划过心口,带着微微发痒的错觉。 萧云笙喉结滚动一下,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将最后一段绷带扯过来,随意打了个结。 又举起一旁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带路。” 江月手里一空,心里一惊。 见他语气冷硬,搓了搓手指低着头站在外面候着,等他穿好了衣衫,头也不抬领着人去了傅蓉处。 刚进了屋子,就见一道倩影扑了过来。 傅蓉重新梳了头,换了妆,但一双眼不知怎么弄得通红,让人想忽视过去都难。 江月顿住脚步,颇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只将门虚掩着站在门口,这样便是傅蓉喊她进来,也能来得及。 傅蓉一见萧云笙就止不住的哭诉,将在傅候面前如何失了面子,又是如何质问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夫君今日闹得妾身好没脸,还以为你这是要休了妾身呢。” “夫人痴了。你我夜夜琴瑟和谐我怎会休妻,更何况夫人三年前曾说过,不求金银只求有情,羡慕大雁比翼双飞,若成亲能得大雁一对,多少首饰钱财都不换。” 傅蓉怔楞住,半晌才想起这话是她在参加作诗会为了沽名钓誉,表达清高随口所说,也不知萧云笙从哪听来,竟蠢笨的记在心里。 一对破雁,如何比的几箱价值连城的宝物,更何况那是二皇子递来的橄榄枝。 当即咬紧了牙,垂下眼忍下不悦:“妾身明白,可也怕外人不懂夫君的心,不知道要编排多少话来笑话咱们。” 顿了顿,想起方才母亲教过的话,咬了咬唇,轻声道:“朝廷之事妾身不知,只知夫君同心,但也不愿看夫君和爹爹对立。 回去妾身自请在府里修行,再纳几房美妾与君相伴。过几年,便说不能生养,夫君休书一封,一别两宽,也好过让你夹在中间难为。” 娇滴滴的委屈,谁听了都心生怜惜,偏萧云笙这时突然失了神。 只觉得酒气上涌,头愈发痛起来。 莫名想要手边再来一碗刚吃过的醒酒汤就好了。 傅蓉揉着眼,可心却提着,她话都说到这份上,就见这台子,萧云笙该怎么下。 第8章 白日如冰,夜里似春水 “莫要胡说。”萧云笙眉头皱起,揉了两下眉心,这才开口:“今日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委屈了。一会我就去侯爷面前请罪,告诉他退回那些东西是我的意思,与夫人无关。朝廷上的事就算想法有所不同,但你是我的夫人,侯府是你的娘家这点不会变。” 傅蓉僵硬地维持着擦泪的动作,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一分都不让步。 明明只要应承下日后和侯府荣辱与共,就能皆大欢喜,偏要死板不开窍,还有那些退回来的嫁妆,个个都是价值不菲,放着现成的珍宝也要故作清高退回。 她爹怎么让她嫁这么个人。 江月原本站在门口,突然听到屋里一声惊呼,急忙转头。 就见萧云笙不知何时站起身,抽出腰间配刀握在手上,正对着傅蓉。 那刀只远远看着都让人遍体生寒。 傅蓉早就吓白了脸色。 江月急忙推开门,快步扑了进来。 萧云笙伸出食指压在那刀锋上,一字一句缓缓道:“今日对天、对地为证。我萧云笙用军功起誓,定会用性命好好呵护与我拜天地,结发的妻,一生一世只她一人,若违背誓言,定天打五雷,万箭穿心。” 顿了顿,萧云笙将那刀递给傅蓉:“如此,夫人可还担心?” 傅蓉地心随着他的话,冲上云霄,又瞬间坠入深渊,不见天日。 那日大婚,无论是白日的拜堂,还是夜里的洞房都是同一人。 不是她傅蓉,而是江月。 京城没有揭盖头的习俗,从一开始上花轿拜天地,到最后等萧云笙出去应对完宾客,卸了妆发、熄了烛火入洞房都是江月。 低垂下的笑渐渐凝固,不由自主看向桌子前第三人。 江月不由自主顿住脚步,震惊地听着从萧云笙口中的字眼,眼前的男子挺拔清隽,好似将天地都融合在吐出的音节里,敲在人心上,铮铮作响。 都说誓言不可靠,可谁都知道,萧云笙言出并行,军功为铁,他口中说出的话都会做到。 她僵硬地眨了眨眼,好似从胸口处生出什么,胡乱地跳的她心慌。 一如那日,穿上婚服,从轿子上被萧云霆接下来时狂跳的心一般。 蒙着头,眼前只剩红彤彤一片,所有的心跳都被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掌攥着,生出无限心安。 但紧接着看到傅蓉举起手放在萧云笙的手上,执手相对亲昵的模样,江月犹如当头一棒,瞬间清醒过来。 这里。 不该是她踏足的地方。 那些话,也不该入了她的耳朵,更与她无关。 她脚步凌乱,踌躇着逃也似的转身。 抬手关门时,又不受控的往里看了眼。 正见两人携手越靠越近,急忙将门合上,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看样子,怕是根本用不上一个月,小姐就会愿意同萧云笙同房了,届时她便能离开。 她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怎么想,都是好事呢。 江月抬手抚在心口,眸子写满了不解。 可为什么,这里好似闷了一下,横在那,不上不下,疼的让人发紧。 天刚黑,几人趁着晚膳前辞行离开。 江月坐在马车角落,一路上傅蓉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只盯的她浑身不自在,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跟着小姐的只有她,这是想躲马车外面坐着都不成:“苏嬷嬷……” “她去办差事要去下面庄子两天。” 傅蓉轻巧的笑,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漫不经心询问:“你今日立了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月缓缓摇头。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条件。 更何况,若是露馅,傅蓉至少还有侯府小姐的身份在,等着她的则是只有一条死路。 在傅侯面前隐瞒,不过也是为了自保罢了。 “若不是你在夫君面前替我说话,夫君也不会承诺这一世只要我一个妻,连妾都不会纳。” 傅蓉抚摸着脸,好似被脸上燥热的有些坐不住,只是眼神始终落在江月面上,想要将她全部神态都看清楚。 手缓缓攥紧,江月垂下眼,半晌才找回声音:“主子夫妻和顺,才是奴婢的心意。奴婢要的一直都是替妹妹治病,其他都是本分。” 傅蓉好似并不意外她这样回答,盯了她好一会,确认她就是这么想的才缓缓点头,意味不明道:“你放心。” 说话间,马车幽幽停下。 算着路程,也不过才走了两条街,离回府还有段距离呢。 江月掀开帘子,瞧见车停在烛火通明的一座酒楼前,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正四处打量,视线被一道影子挡住,萧云笙骑着马停在马车旁,居高临下瞥了眼江月颔首道:“夫人呢?” 江月一愣,急忙躲到角落让出位置。 见她如此上道,傅蓉轻哼一声,瞧了眼外面的酒楼面色一僵,半晌才缓缓露出温婉地笑来:“怎么停这了?” 萧云笙一个翻身,悠然下了马,伸出手来就要扶傅蓉下马。 傅蓉捏着车帘,迟迟不动,她本就不愿同萧云笙亲近,更何况还在这…… 脸上依旧是完美不缺的笑:“夫君,咱们不回府,奶奶怕是会着急。” 萧云笙眉锋一蹙,淡淡解释:“回府早了难免奶奶多心,咱们在这里用晚膳。” 虽是傅家私自将皇子拉拢他的筹码借着嫁女儿的时机,塞进嫁妆送进萧家在前。 可到底今日傅蓉作为他的妻被连累受了委屈,来这里吃饭既是安抚她,也是怕回去难免萧老太君看出什么,跟着忧心。 见他下定了主意,傅蓉也怕再拒绝让人心疑,目光游离地看到酒楼里几个人影,急忙摸着耳垂好似羞红了脸般侧过头:“夫君,这里这么多人,还是让丫鬟来吧。” 萧云笙低头看了眼掌心,若无其事收回手负手而立。 冷眼瞧着江月跳下车,再扶着傅蓉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马车横在路上的确扎眼,每每引人侧目而望。 他体谅妻的羞涩,可莫名总觉得异样,他不懂男女之事,自小也没体会过夫妻和睦该是何种模样。 但总觉得傅蓉白日和夜里像两个人。 白日羞涩,却端着庄重,躲避着和他亲近。饶是今日傅蓉主动了一次搭上他的手,也是隔着帕子,许是这样,他总少了些什么在里面。 可夜里,床上的妻,如同揉皱的春水,半推半就化在他的怀里。 第9章 夫君和她一起去吧 羽衣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不仅菜品独特,从内到外的装潢也是千金之数砸下去的。 这京城里的贵人小姐平日都喜欢来这里的听戏,玩乐,他原本以为傅蓉会喜欢。可瞧着她频频走神,心里有些失落。 江月没看出身旁两人的暗潮涌动。 看着宛如白昼的街道,难掩兴奋。 她从入了京,进了侯府一次都没出来过,更别提来这样热闹的街市。 一双眼睛都不够看,四处打量着跟着,一路上了三楼雅间,发现屋里竟都还搭建了小戏台,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戏还能在屋里唱?” 萧云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眼眸明亮似星辰,满眼都是新奇,不由得也被带着重新起了兴致。 “前些日子歇下的角儿,今日碰巧回楼里了,贵客随时可以点戏。” 正巧掌柜的过来,亲自拿了托盘上了糕点茶水,悄悄冲着傅蓉眨了眨眼。 留下一本戏文折子,这才行了礼离开。 幽幽的茶香让江月和萧云笙立刻闻出这是傅蓉日常吃的那种,自从成亲后,萧府各处都换了从前的,奉了这个。 傅蓉望着茶点,有些出神,见两人都看着她,这才急忙笑着掩住异样:“怨不得这酒楼生意最好,我不过从前来过两次,这掌柜的竟还记得我的口味。” 萧云笙将那戏本推到她面前:“夫人可要点戏?” 傅蓉心神不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到点戏更是目光四处游离。 突然听见窗外的叫卖声,眼前一亮,一把将江月拉到身边。 “江月,我听下面有卖梅花糕的,你下去买一份来。” 梅花糕? 江月从前在厨房,侯府这些人的口味她最清楚,傅蓉为了保持身材从来不吃这些糕点,每日入口的也都是些用料极为奢靡的食材。 这些街边的别说入口,就是出现在眼前也是不能的。 许是见她愣愣地,袖子下傅蓉手上暗暗使劲。 直抓的江月手疼痛难忍。 又指着外面的糖葫芦,“难得出来一趟,我不好出去,你去帮我逛逛看那些摊子有什么好玩的,带回府里咱们一起玩个新鲜。” 说着,又回头看向萧云笙:“夫君也去。” 两人一同看向傅蓉,没弄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蓉歪着头,羞涩的转着帕子:“夫君今日就那么一句话来,就想哄了妾身,妾身可不依你。” 说着眼眸微微一转,脸颊渐渐绯红:“这菜一时半刻上不来,就罚夫君买件小玩意来哄我。若是选的不好,今日我房里可不留你。” 这样娇俏柔媚的样子,就连江月看了都忍不住红了脸。 可心里却暗暗生出期待。 若当真能歇一夜,也是好的。 听傅蓉这么说,萧云笙虽没开口,但还是一声不吭放下杯子站起身,径直往外面走。 江月还在犹豫,就被傅蓉推了一把。 险些没被推个踉跄,回头见傅蓉使上了眼色,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跟在萧云笙后面出了酒楼。 自从连打了几场胜仗,和邻国通了商,京城里夜里也能摆摊行商,街上一派繁荣的景象。 这都是萧云笙的功劳。 看着那高大的人影在各个摊子前踌躇,江月有心和他保持距离,转身去找梅花糕的摊子,等看见那被挤的密不透风的人,江月犯了难。 这队伍至少也得排个一时三刻。 只怕回去傅蓉又该急了。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咳。 一回头,萧云笙手上拿着两只簪,似乎正在为难。 见江月抬着头望着他,萧云笙将手伸了过来,露出两只簪的款式: “你跟在夫人身边久,更知晓她的喜好,替我选一只” 那簪子一只富贵锦绣,一只清雅温婉。 哪一只都是极好的款式。 只是萧云笙生的高大,不仅身材威猛,就连手掌也比凡人宽厚修长,那簪子再好在他手里也显不出什么,更像两只被削的只剩一半的筷子,又像拿了两只绣花针。 模样实在有些违和。 就连路过的娘子小姐也频频回头盯着他的手笑。 江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见萧云笙皱了眉,江月急忙止住笑,认真看了看:“两只都好,只要是将军选的小姐定能明白您的心意,哪只都会开心的。” 可垂下眼,江月却明白别说选一只,就算这整条街上的都买回去给傅蓉她都不会满意。 傅蓉的喜好从来都是要比旁人好,什么都要压人一头,不管多名贵的东西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这两只簪子,不管选了哪只,若傅蓉知道是摊位上买的,定会嫌弃不肯带在身上。 哪怕这两只放在一般官眷面前都算极好的品相,在傅蓉眼里却根本不够看,她要的一定要独一无二。 萧家是新贵,武将的俸禄原本就少,这几日在萧府处处也能看出不论是萧老太君还是萧云笙节俭的习惯,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没侯府那样奢靡攀比的风气。 想起傅蓉那些盒子里都盛不下的簪子,涌出一股勇气,轻声提醒:“其实,也不一定要首饰,选一些更有心意,能逗小姐开心的小玩意,她或许更欢喜。” 萧云笙忍不住多看江月一眼:“你倒是想的周到。” 江月还是头回从他嘴里听到赞叹,不由得有些羞涩。 “花灯游街喽。” 从羽衣楼里捧出几盏模样新奇的花灯走上街,路上的人见这边有热闹,也纷纷涌了过来,一时间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直往两人身边挤着。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几个乱串的孩子互相推搡着,冷不丁撞向江月,她一时不察险些摔倒。 好在萧云笙抬手托了一下她的胳膊,这才勉强站稳。 江月咬着唇,心里记挂着要同萧云笙保持距离,可她站的位置不好,好几次都险些被撞倒,身后是行人,眼前萧云笙又像堵墙似的立在那,就算挺直了背还是被人挤的总往他身前扑。 突然萧云笙垂目,对上她有些狼狈的模样,拧紧了眉。 “站在我身后。” 第10章 心跳怎么不受控了 话音落下。 江月便被拉着,不知怎么就和萧云笙换了位置。 前面的人群吵吵闹闹,旁边的人都被挤的连连叫苦,江月紧挨在萧云笙的后背上却再没被挤压的痛苦,还能腾出手揉着刚才被挤的酸痛的地方。 渐渐地连外面的喧嚣都消散,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 每每夜里,她都是听着这心跳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从床上离开。 江月莫名失了神,抬起头。 萧云笙一半的脸被隐在黑暗,剩下的五官微微侧着。 被烛火染得冲淡了眉宇间的清冷。只剩凛冽的气息将她包裹,好似只有他在便是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江月心里止不住的跳。 正巧游街结束,急忙从他背后逃出伸手捏了捏耳垂,那里隐隐发烫。 强忍着心慌自顾自开口:“若是小姐也看到游灯就好了。” 萧云笙看了眼渐远的游街人群。 随手拉住一个孩子,给个铜板打听游灯的活动。 “羽衣楼游灯是传统,每月十五都会有游灯的活动。都已经举行十几次了。” 那孩子拿了钱欢欢喜喜跑远了,江月想起星星每次得到铜板也是这样,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你既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怎么好似从没来过。” 江月啊了一声,僵硬地转回头,就看到萧云笙不知何时暗下的眼眸,探寻地盯着她。 方才在楼里萧云笙就觉得有些奇怪,傅蓉过去常来,可贴身伺候的丫鬟进羽衣楼里看什么都新鲜的模样,显然是初次来。 就连这已经举行了许久的活动也是毫不知情。 傅蓉要出门,必然带婆子丫鬟才合规矩。 江月心里紧了紧,垂下眸子轻声解释:“奴婢一向马虎,小姐怕带我出府出岔子,所以平日出去,都是带苏嬷嬷陪着的。”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见他面色稍缓,江月暗叹一口气。 萧云笙看了眼天色,选了只水头最好的簪子付了钱,又从一旁的小摊上重新挑选,过了一会选了一只泥塑的猫,那猫做得憨态可爱,活灵活现。 拿出钱来要付那铺子老板说什么都不肯收下,“萧将军,多亏了您打了胜仗,我们这些人才能重新出来做买卖,这钱算什么。”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摊子的老板也凑了上来,将刚才那两枝簪子一并塞了过来:“我家孩子多亏萧将军照拂才保住了命,月月您还让人把自己的月例银子送过来贴补,说什么我都不能要您的钱。” 江月听着他们的话,去看被围在中间的萧云笙,见他面色淡然,显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见了。 “梅花糕出锅了!” 江月惊呼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急忙往摊子处挤。 梅花糕每晚只售三十份,江月虽排在前面,但后面排队的人都见她瘦弱有心将她压着,抢在她前面递钱去抢。 每每轮到要到她时,总会出来个人强行拿走糕点,先一步把钱塞了过去。 按这样下去,只怕轮到了她,糕点也早没了。 江月被挤得透不过气。 连手都收不回来,只能一味地抓着铜板往前伸着。 突然手上一空,铜板被人拿走。 没等她愣神的功夫,就被拉着胳膊,从人群里被解放出来。 一回头萧云笙沉默地站在她排队的位置。 刚才挤在一团的小摊老板早就散开,江月看到那卖泥塑的摊主正往匣子里放银子,一面抹一把眼泪。 心忽然莫名一动。 他还是给钱了,这举动其实并不意外,却让江月更多了些敬重,侯府上下到处吃回扣,靠送礼拉人情,就连送菜的菜奴每月还要上缴钱财给管家才能继续合作。 京城宅门大多都是这般上行下效。 可唯独他,与众不同。 人群里,一袭青色锦袍站在人群,清雅俊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出来的贵公子。 其实外面都传他面冷心狠,只是因为他实在高大,又总是盔甲在身,旁人只能想到他的勇猛,忽视了容貌。 他神色冷冷,体格又强,后面的人有心故技重施在他面前半分便宜讨不到,刚想声讨几句排队换人,可对上萧云笙的眼眸,吞咽着口水半分话也不敢开口了。 不过片刻,江月不仅拿上梅花糕了。 还多了两块青团。 江月咦了一声,就听见他淡淡开口。 “谢礼。” 刚出炉的糕触手温热,好似一直传到心里。 也不知是谢她包扎伤口,还是方才替他出主意。 “多谢将军。” 萧云笙略略一点头,便转身往酒楼走。 “将军!” “萧将军!” 一位官兵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跑来停到两人面前,连气都顾不得喘匀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递了过来。 “末将四处寻将军,还好看到在街口瞧见了将军的马。” 江月还在好奇打量着眼前的官兵,萧云笙早已一目十行看完了信函,略一思索,转头朝她吩咐:“你同夫人说一声,军中急令,要我带兵出城剿匪,只怕两三日才能归来。” “离开?此刻?” 江月张大了嘴,还想说什么。 萧云笙点了点头,就将刚买的礼物一并塞给她,径直转身同那官兵一同离开。 街上的烛火拉长了他的影子,映射出萧云笙坚定的步伐,不过眨眼了一瞬,便彻底隐藏在人群里没了踪迹。 江月愣了愣。低头看着那两只青团。轻轻咬了一口,甜糯糯的滋味好似直接到了心里。 “小姐,姑爷他……”回到酒楼,刚推门进去,话就卡在喉咙里,桌子前空荡荡的,就连倒好的茶还在原位。 傅蓉不见了。 江月按下心里的慌乱,找了一圈,连如厕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没有。 刚想找小二打听,就见傅蓉从四楼楼梯神色匆匆地下了楼,眼角湿漉漉的,好像刚哭过。 “小姐……” 傅蓉吓了一跳,急忙擦去泪痕,回头见是江月,顿时换了副神色。 伸手不紧不慢抚了抚鬓角的发髻,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怎么才回来。” 说着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见只有她一人,这才缓缓坐下,若有所思问着:“萧云笙也去找我了?” 江月将糕点和泥塑放在桌子上,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姑爷收到军令,要出城剿匪两三日,让我和小姐说一声,这些都是他买来给小姐的。” 说话间,傅蓉心神不安,眼睛不断往刚才楼梯上看。 等听江月说到萧云笙根本没回酒楼直接离开,这才点着头,像似松了口气般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既如此,那便回府。” 马车上,傅蓉一直低着头,抹着耳垂不知在想什么。 江月原本还想开口催一催妹妹的事,也没找到契机开口。 回府替傅蓉准备洗漱的水时,江月抬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和泥塑。 从她拿回来,小姐连一眼瞧都没瞧一眼。 忍不住侧过头愣愣盯着镜子前敷面的傅蓉出了神。 不止对这东西不在意,就连听着萧云笙去剿匪两日回不来,也丝毫没半点担忧。甚至……眼底更是挡不住的窃喜。 明明两人白日感情好似近了一些,将军那番誓言更是全天下女子心心念念想要的承诺。 怎么小姐,一点都不在乎呢。 “你瞧着我做什么?” 第11章 看到了什么? 铜镜里印出傅蓉沉沉的眼,似乎要将她看透般。 江月急忙收回视线,摇头用手试探着水温。 傅蓉站起身,捧起一盒子首饰摊在桌子上,摆弄着挑选第二日要带的。 看着那被挤的快掉在地上的泥塑和簪子,江月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姐,姑爷给您买的东西奴婢要不要摆上?还有那簪子奴婢伺候您试试?” “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吧。” 江月倒水的手一顿,迟疑起来:“是姑爷的一番心意。若这么扔了,是不是不大好。” 若萧云笙回来没见着东西,怕是会心里生疑。 第一个问的便会是她。 东西是她拿回来的,傅蓉大可以说没见过。 又或是,说她不小心打了。 怎么这口锅都会压在她头上。 “你以为我让他去买东西,当真是想要他买什么回来?小摊上的东西,就是心意又能值几个齐纳?他也好意思。” 没旁人在,傅蓉也不再伪装,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随手拿起一只簪子比这耳朵上的耳饰。 江月这才注意到,傅蓉不知何时换了对耳环。 出府时为了配她这身云绣金丝的石榴裙特意带了副红宝石的耳环,这会子变成了一对样子小巧的金线坠子。 这几日她日日替傅蓉收拾着这些饰品,还未见过这一副。 “怎么?我扔了萧云笙的心意,你心疼了?这会子急着替他讨公道呢?” 许是她盯的时间久了,没发觉傅蓉早就收起东西,撑起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江月面色一白,自知刚才那话失了规矩,急忙跪下认起错,“奴婢不敢。” 她也是见萧云笙说完那承诺后,傅蓉主动牵了他的后,两人亲近了不少,以为傅蓉心里接纳了萧云笙。 却没想眼前人竟是比之前更厌恶他了。 傅蓉眸子微微眯起,站起身,围着她一步步打量起来:“其实你就算真这么想,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日日睡在他的怀里,身子被占了,心还能不跟着跑?” “奴婢没有!” 心好似被一把揪住,江月话还没说完,傅蓉一把捏起她的下巴,刚修好的指甲,顺着下巴划过她的脖子,停在喉头上顿住。 那尖锐的指甲,犹如砒霜堵在那,连接着五脏六腑都跟着胆颤。 眼泪早就不知不觉积满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 “你就算有,我也不在乎。只是这几日有个规矩我忘了告诉你,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主子,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藏好了别让我瞧见!” 傅蓉一把打落铜镜,镜子滚落在地上,同时印出她们两人的影子。 若不看五官,只看身材,还真像一对孪生姐妹般。 一样身材芊芊,腰肢曼妙。 不。 甚至若蒙上脸,江月比她更像一个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姐,浑身上下肌肤如雪,似绸缎般用手一掐都像能掐出水来。 这样模样偏生一个下贱的身份,天生就是来伺候男人的。 就算萧云笙那番誓言对应的婚衣拜堂洞房是她又如何。 一个贱奴,有这样为她效力尽忠的机会便是祖上生烟了,她不说,谁能知道嫁衣下的另有其人? 便是她厌恶这门亲事,厌恶萧云笙,也不想让给旁人半分沾染的可能。 嫉妒只要生出念头,就如扎了根般疯狂的生长。 傅蓉忍住毁了她的心思,将那梅花糕打开,一块接着一块塞进江月的嘴里,“既然是心意,你就替我吃了,免得萧云笙的心意化了。” 一直到塞不下了,这才松开手,瞧见江月无助地瘫软在地上,扣着喉咙,无声落泪。 这才似笑非笑蹲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威胁起来:“在我身边,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记住管好你的舌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旁的不许你多说,更不许你多看。明白了么?” 那醉人的糕点这一刻好似成了要人性命的砒霜,只要江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不知道傅蓉为什么突然发难,只能心有余悸不住的点头。 见她眼里惊慌失措,傅蓉慢条斯理用她的衣服擦着手上沾染的糕点,还不忘舔了一口指头上的糕点,轻柔的笑:“真甜。” 她的话轻轻柔柔的,可江月只觉得耳中嗡鸣,几乎马上就要窒息。 直到眼前的景象似都在摇晃,才被松开,撑在地上稳住身形。 傅蓉悠悠然然躺回到床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才想起来,今日还未奖赏你,这样吧,这泥塑和糕点便送你了,也好成全你家姑爷的一番心意。怎么说,你俩也算露水鸳鸯,日后你也好有个念想。” 说着,意味深长冷哼起来:“这簪子我留下,若是被我发现你的心意,我就用这簪子亲手在你脸上刻上,爬床贱奴的字样,然后送你去游街。” 江月浑身都被吓的发颤。 眼神木愣愣盯着桌子上糕点残渣和泥塑,机械得伸手捧起来转身逃命般的离开这间屋子。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住所。 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才察觉出喉咙火辣辣的疼。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星星荷包,突然胸口好似被人打了一拳,抱着膝盖无助的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最初还当这交易是救人的绳索,如今才反应过来坠入了吃人的陷阱。 星星,姐姐快要撑不住了。 可若离开。 你又该怎么办呢。 当晚江月就做了一个梦,还是傅蓉那张床,正和萧云笙做那事时,突然天光大亮,四面八法传来的铃铛声把梦惊醒,萧云笙也如梦初醒般瞧清楚她的模样,大惊失色的将她扔下床。 她百口莫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贪图富贵有意勾引,爬上萧云笙的床。 府里一百鞭活活将她打的皮开肉绽。 直到醒来,梦里那萧云笙那冷漠的眼神都好似在她心口上扎了一刀,冷飕飕的透着风。 江月浑身被冷汗浸透,耳边从梦里到梦外都一声不断地摇铃的声如魔音般还在摇曳。 这两日,萧云笙都不在府里,傅蓉乐的自在,在府里上午赏花逛园子,下午拉着去江月替她试衣裙,首饰。 那些衣衫,大多都是些布料轻薄,样式只看着都让人脸红的,穿上身将身材曲线淋漓尽致展露无疑,便是窑子里的姐怕是也不大会穿。 江月知晓,这是穿来夜里服侍萧云笙的。 只能忍着尴尬,任由傅蓉将她当个花瓶似的打扮,也知晓这是傅蓉在敲打她,不要忘记本分。 她能在这儿,本分就是做好床上那些事,让萧云笙满意。 不过两日的功夫,整个萧家都知道江月是是这位刚进府的将军夫人最得意的心腹,傅蓉又是如何对江月好,每日在房里打扮她,不像主仆,更像一对姐妹般亲近。 江月听到耳朵里,苦在心里。 白日便也罢了。 没人知道一到夜里傅蓉便会变着法的想办法折磨她。 垂下眼,叹了口气,只披了个褂子便匆匆去了主屋。 第12章 备孕 江月虽然就住在她主屋的偏殿,只喊一声便能听见立刻过来服侍。 但傅蓉怕伤了自己的嗓子,不知从哪翻出个银铃铛,晃一晃,便是在喊她去伺候。 见她进来,傅蓉指腹摩挲着铃铛, 随手一指桌上的汤盅,漫不经心勾唇笑着:“凉了,你去热一热。” 那汤羹,刚从火上拿过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还用暖炉煨着,没半日根本不可能凉。 这两日白日跟着傅蓉逛园子接连的吹风,赏花,夜里等着府里人睡了,还要替傅蓉熬汤羹。 这汤原本是苏嬷嬷的活,放文火上炖两三个时辰,等傅蓉起床时去乘好就是了。可换成江月做,便成了只要傅蓉想吃,江月就要时时起来在厨房守着备着。 不过两日,原本江月就清瘦,如今更又瘦了一截,来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江月知道她是故意刁难。 抿了抿唇,垂下眼沉默地去拿汤盅。 “锅里剩下的那些汤你也该吃一吃,你这身板若想有孕也得做好准备才是。” 江月心里一颤,惊讶地半天缓不过神。 傅蓉喝的都是为女子滋补气血的汤品,苏嬷嬷曾说过是为了让小姐备孕养身子。 可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到满月便能离开,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突然想到那日傅候说的让傅蓉尽快生个孩子的话。 江月心顿时沉入谷底,腿一软就这么跌坐在床边。 床上原本闭目养神的人幽幽睁开眼,见她这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呦,这是干什么,谁不知道现在你是我心头上的肉,被萧家的下人瞧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是个面柔心苦的主子。” “小姐,奴婢知错了。” 江月深吸两口气,努力回想这几日的事:“奴婢自知蠢笨,也无福。留在主子身边只怕更让您为难,不如……” 牙齿轻咬了一下唇瓣,江月艰难地继续道:“不如您放奴婢离开吧。” “你要离开?” 傅蓉早就收起了笑意,从床上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江月许久:“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提起星星。 江月忍不住呼吸都是痛的。 只能含泪摇头。 当初说好了只换一个月,若是怀孕生子,她就彻底没了活路。 若连她自己都不能自保,又如何能救星星。 更何况,这么久了傅蓉都没丝毫要替她找太医的心思,只怕被折磨死,也等不来那一日了。 就算她等的起星星也等不起。 还不如她再去寻一寻别的法子。 江月垂着头,等着傅蓉暴跳如雷,或是将她拖出去家法伺候。 可半日,只有她的呼吸声。 心愈发提起来。 突然什么东西从耳边擦着落在地上。 江月侧过头,眼瞳猛然睁大。 不可置信盯着地上泛黄明月荷包。 她的那只绣着星星月月,星星那只,是一轮明月。 这东西都是星星随身带着的,怎么会在这。 她刚伸出手想要把荷包捡起,一只脚不偏不倚踩了上来。 江月疼的低呼一声,却丝毫不愿放手,咬着牙将那荷包攥进手心。 傅蓉低低笑着,脚下又用了些力道,疼的她额头瞬间冒了冷汗。 “真不愧是姐妹情深,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东西来了。” “她在哪?”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谁?” “我妹妹。她,在哪?” 江月呼吸都已经疼的发颤,她紧紧攥着荷包,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抬起头和傅蓉对视。 头发凌乱地被汗糊在额上,尽显狼狈和窘迫,可眼底不屈和倔强,却丝毫不退让的等着傅蓉。 “自然在等着你救命,你不是要走么?我成全你,只是这么一走,那个小丫头只怕只能等死了。”傅蓉冷哼一声,就要收回腿。 江月急忙拉住她的腿脚,一张脸血色退净,只剩苍白。 “这么晚,夫人怎么还没睡?”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 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推开门。 视线落在江月跪在傅蓉面前,微微一愣也是没想到撞见这么一出戏。 萧云笙皱紧着眉走到两人身边,扫了一圈落在江月还未来得及松开的手上,冷声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是一贯清冷的嗓音,可这时候在江月耳里宛如天籁,重新生出一股子希望。 前几日只盼着萧云笙能晚些回来,或是外头有差事回不来,这样便也不用提心吊胆地代替傅蓉伺候。 如今回想起来,萧云笙在府那几日,反而是她过的最好的几日。 知道眼下的场景解释不清,只怕问题更多,江月松开手,抢先开口:“是奴婢妹妹病了,小姐说替奴婢找太医,奴婢欢喜地失了规矩,让姑爷见笑了。” 萧云笙沉默着站着一侧,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傅蓉也不知他何时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又听了什么,急忙从床上下来迎了过去:“夫君也是,怎么连个消息都没传,突然就回来了。早些让人回来送个信,妾身也好叫人备好热腾腾的汤饭,给夫君暖暖身子。” 说着冲着江月使了个眼色。 江月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厨房走。 却被萧云笙又喊住。 随手拿起床前的汤羹,淡淡道:“这么晚不用麻烦。我就吃夫人这盏。” 汤碗掀开,一股甜香的气息弥散在屋子里,萧云笙闻着却发腻。 “怎么吃这个,这不是坐月子才吃的?” 乌鸡红枣老参汤。 他俩成亲日子虽才几日,但也记得用膳时傅蓉口味格外清淡。 他听过军中成婚的士卒,寻常百姓家里的夫人怀孕生子能吃几顿乌鸡汤就满足了,日日这么吃,还总是在夜里,傅蓉这般注重身材,竟也不怕胖实在有些意外。 傅蓉面色僵硬,回过神嗔笑着和他玩笑。 “夫君哪里懂女人的事,这乌鸡人人都能吃,最滋补,妾身气血不足,那日听了奶奶的话,想要尽早替萧家生个孩子。这才让丫鬟炖的。” 提起老太君,萧云笙也想起那日早点抱孙子的玩笑,点了点头,可看着傅蓉红光满面,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气血不足之症,反而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两日不见蹉跎的让人心惊。 想起她口中家人生病,萧云笙也没深想,只当她是思虑成疾。 随手放下碗,沉思了一会继续道:“正巧奶奶也该请平安脉了,夫人一起让大夫瞧瞧,开个正经的食疗方子调理,不必勉强吃不合口味的东西。” 说着冲眸子对上江月:“你若愿意,便让你妹妹也一并来诊治一番。” 第13章 让他满意 愿意。 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江月欢喜的险些落泪,刚要点头,就看到站在萧云笙身后的傅蓉,正摆弄着不知何时被捡起的荷包,连着江月的一颗心翻来覆去在手心里揉搓玩弄着。 见江月看向她,傅蓉冷笑着伸出手指竖在唇上。 星星还在她手里! 江月的心一瞬间重新收紧,到嘴的话就那么堵在喉咙。 萧云笙睨她一眼,只当她为难,刚要开口就被傅蓉抢了话头,“我已经替她找了对症的太医,夫君在外面忙碌,府里的小事就别烦心了,快去沐浴好好歇息才是。” 江月掩住苦涩,缓缓抬头对上萧云笙的视线,露出一个轻巧的笑来:“小姐说的是,还是多谢将军的好意。” 见她如此。 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 听着脚步声远了,江月一把拉住准备换衣服的傅蓉,倔强地抬头对视:“奴婢的妹妹在哪?” “怎么?既知道你是奴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你若有胆子方才就该在萧云笙面前揭穿我。何必还来我面前求我呢。” 江月眼眸一缩,不由得咬紧了唇。 强忍着她话里的奚落,倔强地挺直着背脊,可手心早就湿漉漉出满了冷汗。 傅蓉知道她不敢。 星星不知生死,便是她说出傅蓉的行径。 到底她是主子,又是千金小姐,更是萧云笙明媒正娶的妻。 孰轻孰重,他也不会为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丫鬟去责怪傅蓉。 掌握她生死的籍契也在侯府手心里攥着。 更何况…… 想起那梦里萧云笙撞破一切眼底的厌恶。 江月心猛地一抽,好似那梦里鞭挞在身上的痛烙印成真了。 “夫人,让人送套衣服放门口。” 萧云笙的呼声打破僵持,隔着两扇门,在沐浴间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傅蓉不耐地皱紧了眉,刚准备开口让别人去送,低头看到胳膊上江月用力到发白的手,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扬声合着:“夫君稍等,我即刻就来。” 转头,傅蓉肆意地笑着抬手拨开江月的手。 “听到了。夫君叫‘我’呢。还不去?” 江月瞬间错愕,就见傅蓉拍了两下她的肩,抬手将荷包重新放在她手里,轻声笑着:“明日能不能见到你妹妹,就看你的表现了。别忘了,你我的交易,是得尽心尽力让夫君满意才行。” 用力攥着荷包,江月缓缓闭上眼睛。 一阵风吹灭了烛火,满室重归黑暗。 萧云笙闭目躺在池子里,一阵凉风伴随着熟悉的幽香吹来,缓缓睁开眸子。 见人进来后迟迟不动,不由得挑眉疑惑:“夫人?” 抬手在浴石里填了一把火,燃起的火苗顿时点亮了暗淡的浴室。 好在温热的雾气扑面而来,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池子旁。 原本剿匪是没这么快回来。 这两夜在外风餐露宿,他时时想起家里的软香玉枕,一忙完手上的差事,顾不上修整便先一步骑马夜奔回京。 多年在外,总看部下思念家人归心似箭,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 可方才,哪怕看着傅蓉穿着睡裙站在眼前的婀娜模样,那些支撑他赶路的热情忽然就消散一空。 揉着眉,萧云笙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夫人先去歇息吧,连夜赶路我也有些疲惫,今夜宿在书房。” 江月抿紧了唇,她刚哭过,鼻腔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便是学傅蓉的嗓音,只怕也会露出马脚,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可脚步却迟疑地停留在原地。 若就这么出去,傅蓉不会罢休。 沉默片刻,江月拿起一旁的水瓢,往萧云笙身上浇着热水。 只是刚浇上半瓢,就眼尖地瞧见他浑身紧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急忙停下手上动作仔细去瞧,这才看出萧云笙靠在池子上的脖颈又多了一处伤,那伤犹如丝线割出来的,却挨着咽喉。 萧家的府邸是官家赏的,虽没侯府华丽,但胜在精巧,这洗浴间的水也是挖出来的温泉引进来的,想来是水里的硫磺蛰到了伤口。 这伤若是再深一些,再错一丝,只怕神仙都难救…… 朦胧地月色渐渐映出萧云笙眉宇里难掩的疲惫。 自从十年前连绵天灾,朝廷接连输了几场大战,割地赔付,到处都透着萧条的气息,百姓年年吃不饱,或是四处逃难,或是占山为匪,也是那时江月被卖到侯府,换了三袋小米,又用月例银子养活了一家人。 也是这两年,听说朝廷有个少年将军渐渐崭露头角,出征必胜,替朝廷打赢了几场大战,又接连剿了一窝窝的山匪,不仅百姓扬眉吐气,有了心气,就连江月在山里的父母也敢重新进山打猎,摘药草生活。 日子好过了不少。 江月真心敬重这位将军。 却没想过,好不容易打听到这将军的名号时,他已然成了要和自家小姐成亲的人,更没想过从那日开始,每每夜里偷梁换柱,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人会是她。 这样好的人。 偏她成了愚弄他的帮凶…… 江月犹豫片刻,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阳穴。 那手法还有些生疏,却柔软异常,让萧云笙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也不知是周围的炭火烘的浴石温度太高,那微凉的小手渐渐勾出一丝热一直流入小云笙心里。 喉头微滚,缓缓睁开眼眸。 池子里印出两人朦胧的影子,被水波荡漾的是不是揉合在一起,又总蒙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那消散无影的念头也成了死灰复杂的野火。 两日没亲近,他倒真怀念那销魂的滋味。 抬手拉住脖颈间的小手。 江月心里一颤,自然知道那灼热的温度代表着什么。 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想起他的伤,喉咙呢喃也好似蒙着一层水汽:“夫……君,赶路劳累……不行就……” 却不知男人哪能听到不行的字眼。 话还没说完,便被揽住就这么被抱着坠进了池子。 轻薄的衣裙贴在身上,如两团怎么都浇不灭的火。 直到天色朦胧,江月连手指头都伸不直,险些忘了大事直接睡着,恍惚间睁开眼,撞见傅蓉抱着胳膊立在床头。 正似笑非笑,好似欣赏着什么。 第14章 风寒 江月瞬间惊醒,匆匆回头,好在躺在一旁的萧云笙对周遭毫无防备,依旧餍足地沉睡。 敏锐地嗅到香炉里的熏香比平日浓重了不少,不过片刻江月脑袋又有些昏沉困倦。 这香不对。 “小姐,你……” 傅蓉一把捂着她的嘴,拉着江月直接下了床。 直到站在院子里,她紧绷的神经也没放松,连唇瓣都在颤抖。 “怕什么,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江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屋子,果然床幔里的人依旧沉沉睡着,没有苏醒的意思。 傅蓉举起日常佩在身上的香囊,在指尖晃动。 “这可是我特意寻来的好东西,你瞧。点了几日你不也没察觉?” 怪不得连着几日她赶在天亮前和傅蓉换回来,偶尔不小心发出几声声响,一丝一毫都没惊扰到萧云笙。 萧云笙自幼练武,又是数不清的战事里杀出来的性情,合该警惕性强,她只当是夜里过了火,疲惫的缘故。 没想到那房里那熏香竟有这样的作用。 江月止不住的心惊,为了不同房,傅蓉做了这么多准备。 心里不免对她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想起昨夜那些羞人的画面不知被傅蓉看去了多少,江月胃里跟着有些抽痛。 “苏嬷嬷不在,我等的有些无聊,又实在好奇这长夜漫漫,你们彻夜除了欢好还做了什么,万一聊了什么,或笙~郎他又和你有了什么小秘密被你故意瞒着不告诉我,岂不是让我难堪?” 江月喉咙都跟着发酸,那笙郎二字,在她舌尖上婉转翻腾甜的让人生腻,身上被冷风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住地战栗。 “我叫你,是让你记得,明日送早膳来时,必须当着萧云笙的面叫我起床。”顿了顿,傅蓉猛地贴近江月,加重了语气:“若是搞砸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说着便打着哈欠,轻抬脚步悠然回了房。 留下不明所以的江月站在原地。 天刚亮。 江月起床从小厨房拿了早膳。 正遇上萧云笙舞完长枪,正拿着帕子站在廊下擦着汗。 远远望去,一身竹青色常服打扮,挺拔宛如青松。袖子挽起露出修长消瘦的手,净白的肌肤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色脉络。 说来也怪,明明是每日风吹日晒的操练,偏他不同其他将士黑黢黢的,反而还是白净的抢眼。 也不知是不是熟悉了,江月发觉自己没那么怕他了,或许……若不是他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民间也不会传出萧云笙是活阎王那样骇人的名号。 刚靠近,萧云笙警觉地停下动作,回头。 居高临下睨了过来。 江月稳了稳心神,下意识摸了摸竖起的领子。 后退两步正要行礼。 就见萧云笙随意摆了摆手。 “免了。” 江月一愣,就听到他不冷不热继续开口。 “若又摔了盘子,浪费粮食。” 盯着手上满满登登盛满各色早膳的碗碟,江月红了脸,逃一般的进了屋。 看了眼紧闭的床幔,放下托盘站在床前。想起傅蓉的叮嘱,悄悄侧头看了眼还在房门外的那道身影。 咬了咬唇,扬声喊了起来: “小姐,该用膳了。” “小姐,用了膳咱们还要和姑爷一并去老太君那,诊平安脉呢。” 一脸喊了两声,床幔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江月不知道傅蓉打算。 刚犹豫要不要掀开帘子,萧云笙走近,先一步拉开床幔露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听到动静,傅蓉惊醒般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盯着两人:“夫君……” 撑着身子缓缓直起身,下一刻又软绵绵躺了回去,疲惫地揉着眉心。 活脱脱一副病西施的姿态。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夫君你,昨夜在浴房就那样……让妾身好像受了风。” 傅蓉将头埋进被子,好似羞红了脸。 时不时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身子好似随风摆动的蒲柳纤弱。 想起昨夜,萧云笙眼底一暗,扫了眼屋里还站着江月,有些不自在。 虽说贴身丫鬟对于主子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没那么多忌讳,但这样隐秘的事情拿出来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傅蓉白日端庄羞涩,连牵手这样的事都避讳,今日不知是不是生病,竟说这样的大胆的话。 江月冷眼瞧着傅蓉,若不是她和萧云笙辗转缠绵了半夜,身上又酸又胀的滋味还未褪去,只看她此时脸上的羞涩嗔怒,丝毫不会怀疑其中的真假。 可若是假的,这人,也演得也太像真的。 星星被这样城府深沉的人握在手里当做人质,江月只要想起就担忧不已。 急忙转身借着倒水的功夫,平复着心慌。 “夫君,听说今儿请平安脉的太医入府,妾身这样怕去奶奶那过了病气给她,能不能……麻烦太医到咱们院子里来给妾身诊脉,好好开几方调理的药来,妾身当真想早些给你生个孩子。” 见她生病还思虑周全,一双眼底含着风情和愧疚,萧云笙刚才生起的异样消散不见,语气也柔了不少。 “这算什么麻烦,你病着,原本就该让太医来一趟。” 顿了顿,抬手接过刚端过来的水,亲自喂给傅蓉喝了两口。 江月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上前去接杯子,只顾着看傅蓉,一不小心指尖碰到萧云笙的手,见他眼风扫了过来。 “照顾好你家小姐,我亲自去请太医。” “是。” 点头应下,就见萧云笙风风火火离了院子,听到身后意味不明的轻笑,江月收回视线。 一回头,傅蓉随手扯了个帕子,正擦着脸上为了显苍白打上的粉,哪里还有方才半分难受。 “姑爷看着很担心小姐你。” 见她果然是装的,江月心里叹着气,捡了几样早膳分了小碟端在她面前,想不通这样做的目的。 听到萧云笙紧张,傅蓉很是受用。可面上却冷哼起来: “若不是他非要我今日去老太君面前一同诊脉,我有何苦装病。” 江月手上停了停,又端来一壶红枣茶来,轻声提醒:“等姑爷请了太医,不还是要诊脉。” 傅蓉脸上淡定自若,毫不在意拈起一块阿胶塞进嘴里,点着头淡淡道:“是要诊脉,不过不是我。” 江月心里一紧。 果然就见傅蓉下了床,站在她面前,打量着她。 “是你。” 第15章 诊的是谁的脉? 昨夜还火热得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灼热的。 如今过了一夜,沐浴室中没人照看。 浴石早已熄灭,蒸腾的热气消散干净,只留下一池水隐在黑暗里。 许是傅蓉提前找人做好了安排,江月隐隐还看见那水里浮着几块冰。 只是这样站着沐浴室的门外都能感受那池子沁出的丝丝寒意。 傅蓉扬起下巴,点了点那池子,明明脸上还是笑,可话里毫不掩饰不容置疑的命令:“进去。” 江月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只看了一眼那池子站着不肯动。 刚入春,附近山里的积雪都还没化,身上的丫鬟服都还是夹棉的袄子,这一会她只站在外面这一会便冻得浑身发抖。 呼出的气都还带着白雾。 若下去泡在这冷水池子里,只怕没等上来就只剩半条命了。 “奴婢若下去,冻出病,夜里怎么办。” 听见她拿夜晚床第间的事来搪塞,傅蓉愣了一瞬,但紧接着又裹紧身上的披风淡淡道:“我推诿风寒在屋里看诊,要的就是你躲在帘子替我,你不下去冻一冻,若太医看出‘我’没得风寒,这话可还怎么圆呢?” 说着伸手摸了一把江月脖颈处的红痕,捂住唇笑意加深:“便是萧云笙再性急,也不至于知道‘我’风寒,还要行那苟且之事吧。” 听着她的话,江月整个人都僵硬愣住。 半天想不明白,不过是诊个脉,为什么这事傅蓉也要她替…… 除非……傅蓉身子有其他隐疾。 念头刚起,江月忍不住抬起眼悄悄打量着站在眼前的人。 “今晚,我会让你见到你妹妹。” 神色蓦然一凛。 刚升起的念头被傅蓉轻飘飘的一句话又遏制了全部的思绪。 饶是恨极了她这样时时威胁的做派。 可挣扎了片刻,江月还是捏着拳头,盯着那池子,深吸一口气。 抬腿缓缓沉了下去。 刺骨的寒让她立刻眼前一片漆黑,抱着胳膊牙齿上下不住颤抖。 傅蓉站在边上,挑着眉,伸出两根手指掂量起她身上的痕迹,时不时发出若有若无的笑声,随后用手帕擦着指尖。 雪白的肌肤上又是布满了痕迹,比起初次好了不少,可江月肌肤娇嫩,多用些力气便要留上三两日的红痕。 傅蓉轻蔑地望着她冷笑,心里有些失望没看到江月被折磨。 昨夜她只听了片刻,那些让人脸红的动静,是欢愉还是痛苦,她还是分的清的。 “看不出你伺候男人有一套。之前在侯府,倒是埋没了你这么个人物。”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江月垂下眼忍耐着羞辱。 喉咙里隐隐泛着腥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傅蓉开口让她上去。 江月时而寒时而热,一张小脸红滚滚的如同烫熟了般。 身体已经冻得僵硬,手脚并用才出了池子。 傅蓉不知多在哪处隐蔽的位置。 江月好不容易撑着身子换了衣裙,刚爬上床。 就听见院子里吵闹的声音。 萧云笙带着太医赶回府,匆匆派人给老太君通告一声,便先带着人来了这边的院子。 刚匆匆拉上床幔,就见萧云笙的身影站在床头。 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搭在帘上就想拉开。 “夫君,妾身憔悴不宜见人。还是就这样诊脉吧。” 带着浓重的鼻音,成功让萧云笙停住了手。 说话间,一只小手伸了出来。 手指纤细白皙,一节凸出的腕骨更显纤瘦,一颗浑圆的小痣落在上面,平白多了些可爱。 床幔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被子微微隆起一个身影躺在床上,萧云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手腕侧面的圆痣做不得假。 搭上脉,太医捏着胡须久久沉吟。 江月提着一颗心。 她曾经听过有些厉害的医者,凭着脉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年纪和样貌,什么样的身份,生怕自己的脉象也露馅。 “夫人这是受寒导致的风热,我虽能开药祛风退热,但若不想办法需将体内的寒气逼出来,日后只怕每月信事上会吃些苦头。另外……” 顿了顿,太医又古怪地看了眼萧云笙。 犹豫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夫人的身子基本安康,只是……许是长期忧思,加上原本气亏,近期房事太过激烈,休息不足,须知男女之事阴阳交合,也得适度,才不伤身。” 江月脸瞬间涨红起来,羞得恨不得捂住耳朵,手腕猛地一颤,恨不得当众抽回到帐子里。 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 “是,定然进遵医嘱。” 这么一侧头,正对上萧云笙在帘子外看过来的视线。 清润的眸子不知何时多了些浓重的墨色,许是察觉帐子里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淡淡笑意增添了些平日没有的雅俊风流。 江月感觉浑身比刚才还要热,心脏砰砰跳着,连脑子也像糊上了浆糊,一时间失语。 好在帘子挡着,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江月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老夫开一些食疗的方子,等夫人风寒痊愈,便可按方服用,至于寒症,多用一些保暖的法子逼一逼汗,我记得将军府上有一汪温泉,可以让夫人多泡一泡药浴。” 没诊出其他事来,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至于寒症。 怕她泡的时间短,达不到目的,刚才那池子里,傅蓉一早藏了几个硕大的冰块,她的手脚都冻得麻木好似没了知觉。 留下病根也没什么意外的。 江月只想赶紧将看诊的事应付过去,咳嗽了几声,捂住唇,模模糊糊地道谢:“多谢太医。” 好不容易等太医写好了药方,又仔仔细细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 江月大脑嗡嗡作响,昏沉得好似坠了秤砣。 只怕再拖片刻,就撑不住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萧云笙送人出了房。 一时半刻回不来。 江月撑着身子,刚想趁机溜出去,好换回傅蓉回来。 偏门滋啦一声响动。 萧云笙竟又从外面进来,推门开后,径直走到床边。 欣长的身形立在床边,顿了顿。 蓦然俯下身,直接穿过床幔,径直将手伸了进来。 第16章 出尽风头 江月一口气横在心口。 急忙缩进被子。 直到带着点点微凉的手贴在额上,心猛地一颤,身子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这么烫。” 萧云笙只探过她的体温便收回了手,转身将帕子沁湿,正掀开帘子。 闷闷的女声从被子里传来。 “别……” 江月吞咽着口水,捏着嗓音轻轻道。 “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手上下意识顿住。 萧云笙皱起的眉又缓缓消散。 “无妨。”虽没多言,却被这天真的念头逗得无奈。 他常年带兵,什么恶劣的情景都遇到过,若是也这么容易就病了,只怕就该朝廷里的那些人忧心了。 可还没等动,那小手伸出握着他的手,将帕子接了过去,自己放在了额上。 好似生怕他揭开帘子般。 明晃晃带着紧张。 萧云笙不由得多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影影绰绰能看到女子柔柔弱弱的模样,却少了太医来之前的风情娇媚。 “夫人为何躲着我。” 方才有太医在,萧云笙还能理解,多有不便。 可现下只有两人在侧。 还如此遮遮掩掩,不由得心里多了猜疑。 环视了屋子一圈,这才想起这屋子里到底少了个什么,那个日日马虎的丫鬟不见了踪影。 “你病着,怎么不见你那个丫鬟。” 江月心好似快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她竟忘了最大的漏洞。 哪有主子生病,贴身丫鬟不在身边。 若是早上便寻了个理由不见也便罢了,可偏她才在萧云笙的面前露过脸。 不仅如此,萧云笙目光落在床边露出的半只手上,忽然一凝。 手腕上带着痣,可一早还在傅蓉手腕上的鸳鸯云纹镯不见了踪影。 不像傅蓉,倒更像…… 萧云笙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眯起眼眸多了探究的意味。 缓缓抬起头,刚捏住帘幔。 “少爷,少爷可在屋里?” “少爷?这院子里怎么也没个人伺候,接下东西啊。” 门外突然传来老太君身边的安嬷嬷的声音。 手上一顿,萧云笙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影。 转身出了屋子。 见安嬷嬷手里拿着些丸药,萧云笙快步上前,将东西主动接过来。 自小萧老太太拉扯他长大,安嬷嬷也没少在旁帮忙,萧云笙格外敬重。 见药瓶上都是些治疗风寒,和各色日常用的药瓶,还有一些蜜饯和新鲜水果,都是润肺清喉的,萧云笙耐着性子听安嬷嬷絮絮叨叨地叮嘱。 “这药,和太医开的不冲突,吃了可以润喉。” “这云梨,让丫鬟拿去给夫人熬水,喝了最是滋润。” “这些丸药,是老太君挂心少夫人,让送一些过来,比那些苦掉舌头的药更好入口。具体喝什么,你们自己决定。” 萧云笙一样样记住,“奶奶那边?” “太医那边平安脉已经诊完,和上次一眼,怕将军忧心,老太君特意让老奴跑一趟,只说让您好好照顾少夫人,不必特意去她那跑一趟了。” 萧云笙点着头,目光时不时看向身后紧闭着的门,有些心不在焉。 安嬷嬷只当是傅蓉生病,他心情不好,急着回去照顾。 只是想起后面要传的话,面色突然一凝,犹豫片刻,“还有一事……” 等萧云笙再回到房里,浑身沾满了刺骨的寒意。 犹豫片刻一把扯开床幔。 傅蓉好似惊醒般,猛地拿掉头上的帕子,瞪着眼无辜地看着他。 “夫君,怎么了?” 床上依旧是他的妻。 萧云笙揉着眉心,只觉得他实在是疯魔了。 可视线落在放在被子上的手,眉心重新皱起。 “你的镯子。” 话音落下。 就见傅蓉从枕头下拿出那双鸳鸯镯在他眼前晃了晃。 “妾身怕病着脑子混沌,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这镯子就不好了,这才摘下收起来。” 说着将镯子递到萧云笙眼前。 “怎么了夫君,是不是老太太要看这镯子?只是我身子不适,江月那丫鬟我放她一天假回去见妹妹,苏嬷嬷也还没回来,所以只能求夫君替我送一趟。” 原来那丫鬟回家了。 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总是小心翼翼垂着头的身影,萧云笙摇头。 愈发觉得自己魔怔。 伸手将镯子重新收在枕下。 “你……” 目光落在傅蓉憔悴的面容上,原本想说的话停在喉咙。 萧云笙转头将东西放下:“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听着这人脚步声彻底远了。 傅蓉面上笑容瞬间消失。 快步走到衣柜前,将江月放了出来。 还好傅蓉一开始就躲在屋里,这才找到机会将人换了回来。 两人都惊魂未定。 江月不敢耽误,快步回到自己住处,躺在床上闷着头,顿时便失去意识。 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再睁眼。 江月浑身轻飘飘的,喉咙又苦又酸,连站都站不稳。 直接从床上摔下去。 好在桌子上还有之前煮好的水,一口气喝了半壶,江月这才觉得喉咙干涩滋味好受了些。 换了衣服,出了院子。 却没在傅蓉屋子里见到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江月准备出去找找,一出院,萧府的管家正巧迎面过来,见了她,连连惊讶。 “江月丫头不是探亲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进门?” 江月打着哈哈。 那日傅蓉和萧云笙说她回家时,她早就烧的浑浑噩噩,模糊听了个大概。 并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 萧管事许是好不容易见着个可以分享八卦的,拉着江月不肯松手。 “你这丫头回去的不是时候,正巧夫人病了身边缺人,偏你和苏嬷嬷都不在。不过这两日满京城都传遍了。都知道咱们府里的将军是如何疼夫人的。不仅亲自接送太医,就连熬药这种小事也要亲自去厨房看着。我听安嬷嬷说,那日咱们将军连听她汇报老太太脉象如何,都心不在焉的。” “你是说。小姐病了已有两日了?” 江月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萧管事见她魂不守舍,还以为是担心主子,不免对江月增了不少好感。 “是两日,不过已经大好了。倒是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哎你这丫头话还没说完,去哪?” 江月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在府里四处找着傅蓉的影子。 可脸上讥讽的始终没落下。 这一场风寒。 闹得整个萧府沸沸扬扬,傅蓉更是出尽风头。 而她这个真正风寒的。 倒在屋里,生死不明,自生自灭了两日。 第17章 姐妹见面 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花厅里出来。 两人时不时对视,说着什么,逗得傅蓉捂着唇,笑颜如花。 任谁看了都是一对恩爱夫妻。 萧云笙穿着巡防的官服,同交代着傅蓉什么后,点了点头,前脚刚离开,后脚门房送进来一封信。 江月急忙躲在拐角处,估摸着人走了,重新探出头,正对上傅蓉。 “看够了么?” 江月收回视线。 傅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意味深长将手里看完的信叠上贴身放好。 上下打量了江月一番,嫌弃摇头。 “又瘦了这么多,若是身材干瘪瘪的,别说夫君会不会满意,你又如何装扮成我?” “姑爷知道‘夫人’风寒,便是夜里察觉瘦了也是正常,如果还像小姐这般,只怕姑爷才会察觉到异样。” 江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随后猛地捂住了唇。 这样冒犯的话怎么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星星还在傅蓉手上…… 好在傅蓉只冷哼一声,并没有怪罪。 咬了咬唇,江月按捺不住,匆匆开口: “小姐,今日我能不能见到妹妹?” 原本那日就该见到星星的,若不是为了这场风寒,星星也不用多担惊受怕两日。 原以为还要恳求傅蓉片刻,没成想,傅蓉转身就往外走。 见她还站在原地,回头不耐催促:“走啊。不是急着见你妹妹么。是你自己昏睡了两日,不过好在你命大。若你真病死了,手里捏着这个丫头还真让我为难。” 江月半信半疑跟着进了马车。 等马车上了路,这才渐渐安下心,悄悄抬眼观察起傅蓉。 两日不见,傅蓉眼下多了些困倦的暗团。 却不像夫妻那事没休息好,倒像是为了什么事烦闷所致。 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停下。 江月这才看到马车又停在羽衣楼。 白日的羽衣楼没了夜里的华丽,门窗紧闭,看起来格外神秘。 还在犹豫,就被傅蓉从背后推了一把被迫下了马车。 “快些。” 只见傅蓉不知何时带了个面纱,就连穿着也不似平日的华丽,反而刻意隐瞒身份般。 轻车熟路在门板上敲出一串节奏,片刻后羽衣楼开了个侧门。 傅蓉身影一闪便进了楼。 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江月迟疑一瞬,见她身影消失在楼里,急忙跟在后面。 刚进去,门又重新在身后关上。 整栋楼静悄悄的。 “二楼,左侧的房间。” 江月连迟疑都没有提起裙子大步上了二楼。一口气就找到了傅蓉说的房间。 推开门,苏嬷嬷正坐在里面。 见她进来,站起身看不出喜怒,只让身子好让江月看清身后藏着的人。 江月喉咙一酸,眼泪顿时滚落。 “星星。” 小小的人,怯生生地抱着胳膊站在苏嬷嬷身后。 生怕多占了一点位置惹人厌烦,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正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看过来。 长睫上还带着未干的泪。 “长姐。” 好不容易看见了江月,一双眼睛又水汪汪地充满了水雾。 江月忙上前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可手上的触感却她又心疼地不住喃喃:“怎么又瘦了。” 上次回去见她时,脸上还有些肉,如今不过半年,身上的骨头竟有些硌手。 江月急忙蹲下仔细检查星星,瘦弱的站在那都担心会折断的身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袍,眼下心症病结的青紫,唯有眼睛亮晶晶得像天上的星辰,看着让人心疼。 见她各处都还好,只是因为赶路,难免脸上带着风霜,提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长姐,这个嬷嬷和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大叔突然找到咱们家接我的。” “是。”生怕被星星看出什么,江月飞快擦了擦眼角,这才揉着她的头轻轻笑着: “长姐说过,会找人替你看病,还记得么?” 星星眼底瞬间亮了,连连点头。 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好了许多。 屋外叫卖声起起彼伏,见星星咬着手,不住地往窗子外看,江月心里泛着酸。 她们父母是猎户。 她到京中日子更久,多少见识过些事物,饶是如此,上次傅蓉回门还是第一次上街,处处还觉得新鲜。 星星自小就在山里没出过门,又因为身体不好,连在山里玩耍都有很多谨慎小心。 猛地见到这样热闹的情景,定是想要好好去逛一逛的。 “苏嬷嬷,我想带妹妹下去逛逛。”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又或是求到傅蓉出马。 没成想,苏嬷嬷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便让开身子。 “最多一个时辰。” 等出了羽衣楼,呼吸着清新的气息。 江月这才真切地搂着星星露出笑来。 在街市转了一圈,星星的手都快拿不下了,两人这才找了个草棚歇脚。 看着星星脸上满足的笑容。江月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这样的日子若是能天天如此便好了。 眼下只求星星的身子能让太医看好。 “长姐。你在想什么?” 江月被星星推了一下,回过神急忙擦去不知不觉流出的泪。 一只小手抚上她的眉头,替她一遍遍轻轻抚平皱起的眉心,奶声奶气地说着疑问:“长姐,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在那个家里他们欺负你了?” 江月心里都要融化了。 却更觉得心酸难忍。 急忙摇头露出笑来哄她,又不忘拉着星星耐心叮嘱:“没有人能欺负你长姐。” 想起傅蓉…… 江月忍不住抓住星星认真叮嘱:“只是你记得,这里和咱们家不同,除了长姐,谁的话你都不能信,长姐会给你找地方好好安置……” “咱们不住一起么?” 星星打断了江月的话,困惑地揉着头。 却不知江月有苦说不出。 她也想把星星放在身边照顾。 可萧府,傅蓉跟前。 只会更加危险。 “来的时候那嬷嬷说,这府里的人对你很好,接我来是和你在一起,给我治病的。怎么长姐你反而这么害怕?” 江月不可能说出实情。 想到傅蓉临走前那淬了毒般的笑,眉心一动来了心里生了主意:“长姐住的地方藏着许多吃人的毒蛇,刚才长姐就是想起毒蛇才吓哭的。我记得在家里,你最怕的就是山里的蛇,你若不听话,那蛇就会出来吃了你……” 刚看到星星吓得瑟缩起脖子,江月有些得意,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竟不知,萧府里什么时候藏了蛇。” 回头见萧云笙手上提着个笼子,身姿挺拔宛如青松,身影居高临下投在两人跟前。 第18章 姑爷 “姑爷。” 江月没想到出了府还能碰到萧云笙,怔楞片刻急忙行礼。 伸手去拉星星时,手上扑了个空。 萧云笙垂着眼看着面前和不足他腰高的小人,带着不足之症的五官还未张开,同江月五分相似,但已然能看出模样娇俏可爱。 四目相对。 平常连男子都不敢和他对视,偏眼前的小丫头歪着头,饶有兴致盯着他一会,指向他手里的笼子:“这是你的么?” “星星,不可无礼。” 江月呼吸一颤,急忙上前拉住人,涨红了一张脸同萧云笙道歉。 “将军恕罪,奴婢妹妹在山里长大,不懂规矩,不是有意冒犯。” 听见她的称呼萧云笙微微抬眉,并没有说什么。 只微微躬身将手里笼子递了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对毛色混杂的兔子,那日傅蓉回门一并打的,因毛色不好暂时留在了军中。 刚处理完事务,便一并拿了回来。 小小的两团缩在笼子里,看着十分可爱。 “给我?可以么?” 星星瞪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去接,又想起江月的叮嘱,回头去看她。 江月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个这么胆大的性子,刚想劝她不要多事,免得传到傅蓉耳里惹出乱子,就听到萧云笙淡淡开口。 “只要你别让它被毒蛇吃了。” 耳朵哄得一下红到了根。 江月没想到他还记得刚才随口哄星星的话,慌乱地不知怎么解释。 就见萧云笙已经直起腰,负手而立看向她。 “那日你走的突然。” 江月忽然一颤,就看萧云笙已经侧过头,看向星星。 “若缺什么药,便找人从库房取。” “多谢……” 眼眶突然又酸又热,江月手足无措,只能弯下腰又要行礼感激。 可刚弯了一半的身子突然动不了。 膝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树枝,稳稳托着她的身子。 上面还带着一朵刚开的梅花,清幽的暗香铺面袭来。 江月慌乱地抬头,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这不是在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不要自己轻贱了自己。” 萧云笙目光落在江月脸上,皱起了眉。 两日不见,原本就瘦的人,如今看着像单薄的纸片。 倒是比傅蓉更像大病了一场。 想着她是为了亲人的病操劳,萧云笙破天荒的开口安抚起来: “有你这份对家人的心意,你妹妹定然无恙。”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淡然的面上闪过一丝落寞。 江月轻咬着唇。 在侯府她听旁人议论过这位新贵将军。 萧家一向是武将出身,曾祖还曾经得过黄马褂。 却因为内宅不定,惹下大祸断下前程。 不仅如此,萧家一连两代家主都是宠妾灭妻,将家里的基业毁了个干净,萧云笙原本还有个妹妹,当年就是因为内宅大乱,大病了一场没人照料丢了性命。 多亏了萧云笙一直埋在军营里,不近女色,揽了一身的军功,这才将萧家重新拉回到朝廷中站住脚。 他看向星星时,许是想到他那年幼殒命的妹妹了吧。 方才笼子挡在,这会子江月才看到他手里原本就握着几只不知从哪折来的梅花。 记忆里,萧云笙那个妹妹临死前一直等着他带梅花回去。 这些花枝,许是他为了祭奠亡妹特意摘的。 只是,他手里这几枝只有寥寥十几个花苞。 江月犹豫片刻:“姑爷可是想要梅花?” 萧云笙抽回梅花枝,长指微曲,弹在那花苞上,花瓣四散开,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今年天不好,连萧府里的那几棵迟迟都没打花苞。 这也是他四处寻来,还算入得了眼的。 “奴婢知晓有个地方,会有梅花。” 萧云笙微微抬眉。 江月心神稳了稳,轻声开口:“城外的尼姑庙,有一片梅花,不止有白梅,连红梅和绿梅都有。” 刚入京卖身进侯府时,也是入了冬。 她连着赶路,两日没有进食,就饿晕在路上,多亏了尼姑庙的师太遇见,把她救了回去。 那庙后面连着山,地下有暗河,想来梅花应该开的不错。 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突然又停住脚步,侧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你,随我一起。” 虽是求花,在庙外就好。 但他到底从战场回来,身上杀戮重,怕冲撞了寺庙,不恭敬。 瞧着被栓在亭子几步远外的马,江月喉咙咽了咽,心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万一让傅蓉知晓她不光碰见萧云笙,还跟着他共骑只怕又会折磨她一番。 “奴婢带着妹妹,一会还要……” “去!我们一会没事!” 一直在一旁逗弄兔子的星星突然开口,主动揽下挨了话。 有她这话,萧云笙点了点头,转身去牵马过来。 “星星!你怎么自作主张替我答应。” 更何况,苏嬷嬷只给了一个时辰。 若回来晚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见江月面露难色,星星疑惑地拉着她:“咱们本来就没什么事,再说了,爹爹不是一直教咱们要热心肠,帮助人。长姐你从前也是经常帮村子里的人。” 说着星星神神秘秘捂着唇:“而且,他是个大英雄。” 江月无奈摇头。只见一面就知道人家大英雄了。 见萧云笙牵着马过来,又不好开口再问。 看着那高头大马,江月犯了难。 这要如何坐才好。 还在发愁,星星已经主动跑过去,举着手等着萧云笙帮她上马。 等轮到她时。 萧云笙缓缓回头,眸光落在她身上,似有催促之意。 咬着牙,江月踩着那脚踏,想要一股气的翻了上去,可偏忘了她风寒刚好,又两日没吃过东西,这么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身子在空中悬了一半,就提不上劲,又要坠下。 腰上忽然一紧。 江月的惊呼卡在喉咙,一股力便已然带着她稳稳落在马背上。 回头正看到萧云笙将佩刀刀鞘插回到腰间,脚尖一点,人就这么直接跃起落在江月身后。 “坐稳。” 马儿嘶鸣着奔向城外。 江月紧紧抱着星星,趴在马上,竭力和身后的人隔开距离。 可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路上颠簸,哪怕江月极力克制,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滑着撞入一堵滚烫的‘墙’。 寒风夹杂着点点幽香从身前飘来。 雪白的脸紧张地绷着,小巧的耳垂没有耳孔,耳尖泛着微红。 高领随着颠簸,缓缓松散,露出小半截脖颈,上面一处淡化的红痕,扎的萧云笙眼眸一缩。 第19章 自重 萧云笙不爱管别人的私事,可一想到那痕迹可能是身前的人这两日回乡时,同情郎情难自禁留下的。 眼眸瞬间冷下。 当着他的面做出那样担忧妹妹的模样,私下还有心思和情人厮混。 “到了。” 战马都是一日千里的。 不过片刻就看那小小的尼姑庵。 江月伸出手指着那方向,眸光清洌,纯净无瑕。 萧云笙眸光微闪,先一步下了马。 轮到江月看着脚下心里发起虚来,方才上马时,只要拼命向上爬便好了,如今轮到下马,脚下试探了几次总是踩不到实处,越发心里没底,手上也出了汗抓着缰绳,隐隐开始打滑。 好不容易探了半个身子,没了可抓的地方,下意识伸手去拉最近的萧云笙的衣摆。 还没挨到边,原本还站在原位的人,飞快地后退两步避开了她的手。 等站稳后,抬起头,萧云笙的脸色冷漠得好似第一日见到的那样。 疏离冷漠。 江月心里一顿,好像被什么突然扎了一下,心口隐隐作疼。 只能低着头佯装不在意,快步上前扣门。 尼姑庵的师太还记得她。 带着江月到后院摘了很多开得正盛的梅花,刚要分离,又拉住了江月,沧桑的眼眸好似看透一切,语重心长念着佛号。 “施主情路艰苦,若哪日厌倦了这红尘,我这里随时欢迎施主落脚。” 念着星星还在萧云笙面前,江月只愣了愣,便将这话丢在脑后,告辞。 远远便看见,一高一矮两个都围着那兔子笼前,拿着捡来的草逗弄着兔子。 星星从前不爱和生人说话,也不知怎么和他一点都不见外,嘴巴不停地说着话。 “长姐卖了自己,换的粮食,我爹说了,我们全家都欠着她的。” “长姐说给我找了厉害的大夫看病,但是要替别人做一件事。等我好了,便可以出来帮长姐做事了。” “星星!” 江月快步跑出来,打断她还要说的话。 可到了两人跟前,脚踝处传来的痛,江月身子不受控制的歪倒, 半边身子磕在地上。 等坐起身,见梅花没有受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手上擦破了几块皮,火辣辣的。 “你不该这样。” 萧云笙刚才看得分明,江月这是怕毁了梅花,这才用手垫在下面方才这么一坠。 “梅花虽然重要,却没有人重要。” 顿了顿,萧云笙目光扫过她藏在衣领下的脖颈,淡淡提醒:“人,只有自己自重,才能被别人在意。” 他想明白了方才一闪而过的不悦。 江月是傅蓉带来的丫鬟,一言一行代表着侯府,也代表他的妻,若出了私情或是什么香艳事,影响的是两家的人名声。 明明有情人,还总在他面前处处小心翼翼讨好,甚至不惜受伤,实在有些刻意了。 江月一心想着手上护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梅花,却得来批头这顿阴阳怪气的训斥。 顿时涨红了脸 险些落下泪来。 “既然得了梅花,奴婢便带着妹妹先走了。” 咬着牙将梅花塞进萧云笙的手里。 刚想带着星星离开。 可脚上的痛提醒着她到底还是扭伤了,只走了两步就艰难的连连抽气。 萧云笙垂下眼,盯着她走路不算自然的右脚,瞬间了然。 淡淡道:“上马。” “姑爷,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不过是崴了脚,比起名声自重,算不得什么。” 江月咬着牙,说什么也不肯和他共骑。 刚才两人不管怎么小心,身子还是会发生碰撞。 若是被傅蓉或是苏嬷嬷,又或是其他相熟的人看着,只怕怎么都说不清。 听到萧云笙耳里,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她背地里私会情人便不讲男女大防,在他面前反而装起矜持了。 萧云笙突然翻身上马。 径直离开。 听着马蹄声远了。 江月委屈异常。鼻腔隐隐泛着酸。 明明是她好心提醒,是他喊她来帮忙。 拖着脚,勉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一架马车驶来。 荒山野岭,驴车都不从这条路走,马车出现在这实在扎眼。 赶车的车夫打量了江月一眼,便稳稳停在两人身边。 “萧将军让我来接二位。” 上了马车,江月恍然如梦,没想到萧云笙竟找了辆马车来。 他是主子,又是将军,从来都是下人体贴主子,心思细致的想好安排,侯门,京城,哪个权贵都是将下面的人当成蝼蚁草芥。哪里见过萧云笙这样的…… 而她从头到尾她都在跟着傅蓉诓骗她。 江月攥紧了拳头,喉咙好似被什么堵着,沉甸甸的、 “他是个大英雄。” 一旁玩着兔子的星星念念有词。 回过神,江月不免有些好笑,摸着她的发髻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英雄?” “因为他救了爹爹。” 手上的动作一顿,江月缓缓咀嚼着星星的话,揽住她的肩膀认真询问:“救了爹爹?” “长姐忘了?前两个月我和爹爹入山遇见了山匪,多亏了被一队骑马的官兵救了。” 江月一愣,疑惑地点头。 前两个月,家里传来的信的确提过这事,正逢大雪封山,山匪都不会从寨子里出来,正好可以进山去采一种叫干姜的药材。 偏运气不好,遇到了山匪运送物资,不仅抢了她爹所有的银钱,还要留他在山上做苦力。 若不是遇到那队官兵,只怕此时人是死是活都难说。 “他就是带队救爹爹的大英雄。”星星捧着脸,摘了草根去逗那兔子,偷偷笑了起来:“当时我还说希望你嫁给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呢。” 竟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江月心里一颤,反应过来急忙去捂住星星的嘴,仔细叮嘱这样的嫁人的话万万不可在随意说了。 她如今破了身,日后再想嫁人只怕不易,早早断了这个念头免得自找心烦。 到底恰好时间赶回了羽衣楼。 江月头发也散了,脚也伤了,心里忐忑想着怎么应付回话。 “我还以为你不要给妹妹治病,直接跑了呢。” 苏嬷嬷早等得不耐烦,难免讥讽几句。 只是她和江月都没把这话当成真,江月的身契在侯府,只要侯府不放人,不管去了哪都能找官府将人捉回来。 “这位,就是你想求的那位太医了。” 第20章 人质 苏嬷嬷指着屋里多出来的太医模样的人。 让江月顿时欢喜不已,急忙拉着星星坐下,诊脉时,直直盯着太医脸上的神色,攥着手秉着气,心也跟着上下浮动。 “这病是胎里带的,想要根治的确不易,更要吃些苦头。你说说想怎么治?” 听着太医的话,江月心又堵在喉咙勉强找回声音:“自然和正常人一般。” 徐太医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才缓缓继续道:“好好用药将养,三世同堂也不是问题。” 江月拉着星星欣喜不已,可笑容还没挂上,就听他继续说道:“每日的汤药一两。一年下来病就能好大半,我每次出诊三金,每月出诊一次。” “那一年下来,岂不是五百两都不止……” 江月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心还是一瞬间砸了个粉碎。 她攒了这些年,也不过刚够星星两个月的药。 苏嬷嬷毫不掩饰地轻蔑,“怕什么,小姐既然说了治,这银子自然从侯府出。只要你别忘了该尽的本分” 江月垂下眼,心思却不由自主飘到了别处。 不是有人帮忙付钱就没事了。 若是星星吃药要一年的光景,长年累月,难不成她还要继续替小姐欺瞒萧云笙。 “长姐,是不是给我治病,会为难你。” 江月低着头,见星星眼底带着对病痛的恐惧,却还是倔强地将药方放回到桌子上,心软的一塌糊涂,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摇头。 “没有,长姐是欢喜我的星星就要好起来了。苏嬷嬷也替咱们开心呢。” 两人相视一笑。 就听见苏嬷嬷忽然拍了拍手,随后从门外涌进来几个大汉抓着星星就往外走。 小小的人被这突变吓得不住喘息,一张脸憋得青紫,努力伸手去抓江月,却被一把拎起衣领直接裹挟着出了屋。 “长姐!长姐救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似一把刀插入江月心口,急忙追了上去。 “星星。” 整栋楼没有一人被这里的动静惊扰,依旧寂静得好似没人一般。 江月被拦在屋里,不管怎么挣扎,都被死死按在桌前,只能眼睁睁看星星哭喊着被带走。 猛地回头,苏嬷嬷坐在桌前,稳稳喝着茶。 “你把我妹妹带去哪了!还给我!”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 江月浑身颤抖,恨不得冲上去撕开她脸上的笑,拉住她的手却立刻被推开,嫌弃地弹着被她抓过的地方。 自从她和傅蓉做了交易,苏嬷嬷就一直看不上她,处处毫不掩饰她的防备和轻视。 明明当初求到傅蓉面前,用她在夜里偷梁换柱的主意是苏嬷嬷出的,如今反而嫌弃起她来了。 江月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想赶紧弄清楚星星被带去哪了。 苏嬷嬷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定然是傅蓉的命令。 想起她,江月挣扎着站起身耳朵嗡嗡的乱作一团。 “我要去见小姐。” 明明说好的。 她好不容易换来和星星团聚的机会。 不能这样…… 冲出屋子,江月失去方向般一间间闯进去,可随着房间越来越少,心也愈发沉到底。 咬着牙,要再上一层去寻。 正撞上傅蓉缓缓走下楼。 “小姐……我,我妹妹……” 瞧着江月没什么血色的脸,傅蓉走进屋子,眉目转了一圈,见只有她和苏嬷嬷在,顿时了然一笑,叹了口气将她按在凳子上坐下。 “傻丫头,我只说答应让你见妹妹,可没说让她留在你身边啊。” 江月愣愣回头,竟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 “病也诊了,方子也开了,你妹妹自会有人照顾让她将养身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替我做事。” “可是……” 长指横在江月的唇上,傅蓉不知从哪出来的,满身甜腻的玫瑰露的清甜,嘴里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戏曲。 微醺的醉让她面如秋水,颊如彩云,眼底含情,好似绽放得正好的牡丹,浑身透露着媚骨天成。 “有她在,你难免分心,若不小心撞破了我的大事,你说我是留,还是不留她呢?我总不能为了把她留在你身边,就找人割了她的舌头,你说呢?” 那笑就像一把弯刀席卷着寒意从心里蔓延,将她刚升起的希望扎了个粉碎。 她既震惊又错愕,眼眶中的泪滚了又滚,终于咬着唇忍下。 挣扎片刻终究松开了手。 “小姐说的是。” 见她这样,傅蓉终于满意点头,愈发慈悲起来。 “你放心,若你乖,每隔四日,我便让你姊妹二人见上一面。” 江月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收紧,自然也听出她话里另一层意思。 若是她有了别的心思,自然也别想再见到星星。 苏嬷嬷顺势提醒。 “小姐,该回府了。” 江月退到两人身后。 等要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眼羽衣楼,四楼的窗上倒出一道墨色的影子正望着她们的车。 江月目光一凝,只觉得眼睛一花,那影子消失,好似只是错觉。 马车刚回到侯府大门口,长街上传来一阵喧嚣。 萧云笙疾驰而来,勒马停下,居高临下端坐在马背上,还是江月方才见过时那身衣袍,只是摘得梅花不知去向,腰上多了一张请帖。 扫了一圈最后在坐在车外的江月身上一顿,见她身边少了那个小尾巴,隐隐皱了下眉头。 “夫君和我真是心有灵犀,连回府的时辰都掐得一样。” 傅蓉掀开车帘,笑得温良,站起身不知怎么突然身子一软,江月抬手扶了一把,一股子甜腻的脂粉气只往鼻子里钻。 这不是傅蓉一贯用的香粉,出府时也不是这个味。 江月凝神,方才心慌意乱满心都是星星被带走,这会子静下心才察觉出一丝不对。 傅蓉的妆容变了。 虽大致还是一样,唇色更艳红,就连眼妆也只重新画了一半。 她急着见星星,都没去看身后傅蓉去做了什么。 目光落在她耳后,江月眨了眨眼,仔细看了几眼。 一小块红痕落在上头,引人浮想联翩。 第21章 红痕 那痕迹江月再熟悉不过,每夜过后,她身上都会落下这些。 急忙收回视线。 心里猜测,兴许这两日傅蓉已经和萧云笙同房了。 这是大喜事。 这样傅蓉也不用强留着她,她也能很快和星星团聚。 可不知怎么,她心里会像压着块石头,透不过气。 “临近春耕,官家要设宴、开祭,以求今年风调雨顺。各府都要做一道菜,由官家选出六道作为祭宴的菜品。” 萧云笙负手和傅蓉并排走在前面,顿了顿将请帖递给傅蓉。 低着头跟在后面,心不在焉的江月险些撞了上去。 引得两人回头,急忙连连道歉退下。 傅蓉翻了一眼,便合上随手甩到江月怀里让她拿着。 对于这类东西,她向来不上心更不在意。 “我父亲一早让府里备下几十道就为了这个做准备呢。我可以让侯府将明细送过来让夫君挑选,或是直接送来个厨子做准备。” 萧云笙缓缓侧目。 傅蓉眼眸流转,猜测他心里忌讳不想和侯府牵扯到朝廷里的任何事,转了话轻笑:“我记得羽衣楼里也可以租厨子,手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总之,这样的小事花点钱就好了,那些百姓也分不出什么好坏,不值得夫君操心。” 萧云笙皱了皱眉,些许失望在心里。 “既是为了百姓,还是上心多做些准备才是,还是我自己斟酌吧。” 见他这样,傅蓉也没坚持。 只是突然想起什么,攥着垂下耳边的编发,试探地询问:“听说,那日,会请羽衣楼的名角唱堂会?” 萧云笙点了头,羽衣楼有一位国手,在太后天子面前都献唱过,听说那嗓音醉人,人又长得阴柔俊美,每每开堂登台,总是座无虚席,票更是炒到了千金一席。 傅蓉眼前一亮,一把将江月扯过来,“这丫头别看年纪小,但手艺不错,若需要用人,可以让她去帮夫君你准备。” 说着还拍了拍江月,和她紧贴着冲着萧云笙笑:“夫君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要考虑得失,咱们家的菜一定要中选,羽衣楼的公子的戏平日可不好约,那日我要坐正对舞台的桌子听戏。” 冷不丁地被推出来,江月受伤的脚踝又吃了力,痛得轻叹一声。 萧云笙目光扫了眼她的腿,又错开了视线。 虽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懂厨艺,却还是点了点头。 领了傅蓉的情。 江月看着手中的帖子心却跟着一动。 她在家时听父亲说过,春耕祭宴的习俗保存了好几代,不能奢靡,也不能过简,要和这一年百姓的饮食贴合。 最好是百姓也能吃上的菜。 越是用心烹调,越是能打动天地,能保佑一方水土入春开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被选中的做出祭宴的人,不分身份都会有赏赐拿。 若是拿了赏赐,星星吃药的费用也能有了。 她或许也能赎身。 不必再受制于人。 …… 刚入夜,江月照常起身去了主屋,就听见萧云笙传话过来,说要宿在书房。 得了空,江月松了口气,她脚踝还肿着,若上了榻,只怕露马脚。 趁着库房那边还有人,想了想拖着脚步,准备去拿瓶跌打损伤的药。 萧府虽比不上侯府,但几进几出的院子还是让江月吃了些苦头,不过走了半程就疼得额上沁满了汗。 刚停下歇歇脚,一股梅花香气从不远处飘来。 江月心里一动,顺着香气缓缓走到一处院子。 里头静悄悄的,只点了两只蜡烛,从尼姑庵摘来的梅花就摆在那蜡烛前,周围摆着数不清的糕点。 一道高大的人影站着,和黑暗融在一起,显得格外落寞。 见萧云笙是在祭奠,江月不敢打扰。 抬起脚刚要轻轻离开,不知踢到了什么,滴答一声。 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在外面?” 犹豫了一会。 江月才缓缓露出身形。 “奴婢走错了院子,不是故意打扰。” 见是她,萧云笙眉头一松,重新看向摆的供桌,淡淡摇头:“无妨,小鱼儿应该也想谢谢你摘的梅花。” 小鱼儿? 这样亲昵地称呼,还是第一次从萧云笙的口中听到。 江月犹豫了一会,走了进去。 原本远远看着晦暗不明的面孔,随着江月靠近被烛光照亮,清楚地泄露出脸上的孤寂。 “小姐喜欢,是奴婢的福气。”攥紧了手,江月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奴婢能上柱香,祭奠一番么?” 桌上的蜡烛微微抖了两下,火苗轻轻浮动,将牌位上萧鱼儿的名字照亮。 像是在回应江月的话。 萧云笙揉着眉,长袖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换了一炷香递过来。 伏下身子,江月将香举过头顶,虔诚了拜了三拜。 修长的腰肢,弯弯折折,没有故意讨好的魅上,只有对故去人的郑重。 自从他在朝中被人记住了名字,渐渐站稳脚跟,许多人都想趁机和他攀上关系。 或是介绍女儿的,又或是想塞小妾,金银房契地契的。 更有甚至,连他有个故去的妹妹都打听清楚。 不仅在香火最旺的寺庙,替萧鱼儿做了长明灯,还买了风水极好的山头要替她迁坟,保佑投胎顺利。 萧云笙厌恶这些人结党营私,更恨他们为了目的连故去的人都能利用。 几番整治之下,风头才压下去,府里的人也都知道每年这几日都不提及此事,也不来打扰,更不会踏足这个院子。 江月算是来的第一个。 “你妹妹的病,可找了大夫看过?” “看过的,太医说只要好好将养,成亲,生子,都不是问题。” 想起怀里那张药方,江月总算有些安慰。 这些年不安的心也落地了。 可一想起星星在傅蓉手里总不安心,竟一时失控,发出一声哽咽的哭腔。 萧云笙下意识侧头靠近她,见那眸子好似林中鹿,挂着点点泪痕。 想起白日撞见她们姊妹两人谈笑玩笑的样子,萧云笙眼底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她们俩姊妹,感情很好。 甚至在看到星星站在眼前他恍惚间看成了萧鱼儿,曾经那个丫头,也是毫不畏惧他的冷脸,叉着腰,敢和他直接要东西。 那孩子的性格,定是被保护得很好,才能那样率真可爱。 再看江月睫上的泪痕,萧云笙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若需要帮忙,你……” 第22章 主动送上门 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妥,和妻的陪嫁若是往来密切,只怕会被人非议。 萧云笙话音一转,淡淡纠正:“找夫人开口。” 顿了顿,继续道:“这三日她染了风寒我不在身旁,管家想找你回来夫人也不让,是顾念你们姊妹相聚不易。” “奴婢自会好好孝敬主子,报答主子的大恩。” 江月忍不住心口泛着苦,脸上也没忍住露出自嘲。 她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就是因为找了傅蓉。 还将星星这个软肋亲手送到了她手里,至于萧云笙这番话,江月也没放在心上。 傅蓉知道她这两日就病倒晕在后院,若真让人去寻,怕是就漏了陷,自然会拦着找一番说辞。 心好似就搅动着。 就像扎进了一根看不见的针,眼底也凝了一层。 好在院子黑。 江月擦了脸上的泪,只能胡乱点头。 “奴婢还要去拿药。” 萧云笙原本想问脚伤的话横在心口,他本意是想提醒江月被傅蓉看重,大可以找主子解决为难的事,不用自己扛。 可瞧着江月飞快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好似误会了什么。 等回到院子,刚躺下,江月猛地睁开眼。 萧云笙方才说他这三日没在傅蓉身边。 她今日在马上也嗅到萧云笙身上焚香的气味。 亡妹忌日,萧云笙那样的人,焚香沐浴,女色自然更会远着,那他们便没有同房亲热。 可若是这样。 她今日在小姐脖颈上看到的那一抹红,又是从哪来的? 明明累极了,江月心里有事一夜没睡。 第二日赶到傅蓉房里,她破天荒已经梳妆好了,让江月原本想要趁梳妆时再确认一眼那痕迹的念头碰到了麻烦。 见萧云笙晨练回来。 便主动迎了上去。 “夫君回来了。今日陪奶奶用膳我同你一起去吧。” 自从进府后,只有那日早膳是和老太君一起的,其他时候,只要萧云笙在府,便会去陪,但除了安嬷嬷任何人不能进内打扰。 她出嫁时傅候特意提醒过,萧云笙带兵经验,大部分都是从这位萧老太君手里学来的,当年她是京中第一女将。 昨日他们刚回府,侯府的信就送到了院子里。 如今天子最信任的便是萧家,萧云笙从宫里得了什么话,自然会回来同老太君商议,若傅蓉能探寻到。 傅候便能和二皇子提前应对。 见萧云笙不接话,傅蓉愣了愣,笑容不变伸手想要替他换外袍。 “风寒痊愈,妾身还没谢过奶奶拿来滋补的药。还想着求一求奶奶一同去庙里求一尊送子观音,保佑妾身早些给萧家生个孩子。” 却没想到萧云笙听到她的话,面色一冷,竟直接侧过身,躲了过去。 “我身上带着汗,不好劳烦夫人,还是自己来吧。” 她第一次亲自主动示好就碰了冷脸,傅蓉当即瞪大了眼睛。 江月看到这一幕,猛地一愣,却好死不死正同傅蓉对视上。 心了一颤,急忙低下头。 刚想寻个借口出屋,手里便被被塞进一张帕子,苏嬷嬷凑在她耳边低声催促。 “还不上去伺候姑爷梳洗更衣。” 江月暗道不妙,又被推了一把,踉跄地向前冲了几步,勉强停下。 回头,傅蓉正站在镜子前,佯装整理妆容,冲着萧云笙的方向怒了努嘴。 这是让她去碰钉子,周身的血液都好似逆流了般,江月一口气憋在心口,哽得她难受得不行。 她手攥得紧了又紧,嘴唇咬得发疼,可终究只能将心中慌乱生生忍了下来。 转过身,无奈缓缓凑到水盆前,将帕子浸湿,递到正解着腰带的萧云笙面前。 帕子缓缓升腾着白雾,萧云笙眉心微蹙,顺着那手,后面是一双清透的眼眸。 这样的眸子他曾经见过,林子里的鹿便是如此,清透干净,让你一眼就能将她的情绪全部看穿。 他习惯亲力亲为,身旁除了幼时,几乎没再有过丫鬟,府里的嬷嬷丫鬟也都知道不到他面前来伺候。 他方才明着拒绝了傅蓉,这时候还来碰壁,不是傻,就是别有用心的。 可偏鬼使神差的,萧云笙生不起气来斥责。 随意接过那帕子擦了擦,便重新扔回到水盆里。 傅蓉见状又凑了上去,“我父亲来信,说是一起挑选祭宴上的菜,夫君你看……” “祭宴我自有打算,军中事多,我先走了。至于奶奶那,她喜欢清净,用的又清淡,你不必去陪着,有这份心就好了。” 话音落下,萧云笙连外袍都不穿,抓上便直接扬长而去。 接连吃几个钉子,傅蓉气的在房里连连咒骂。 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油盐不进!苏嬷嬷你说我怎么就嫁给这么个东西。前两日我病着,他冷淡便罢了,还去了书房,今日我主动,他还嫌弃起我了?还有那个老虔婆,不是挺喜欢我,怎么这会子又总推诿不见。换两年前,他们萧家想坐在我面前,都还入不了我的眼呢!” 上次回门,已经让傅候大怒,这次要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传不回去,只怕又要兴师问罪。 苏嬷嬷急忙掩住门,去捂傅蓉的嘴。 生怕被外面洒扫的下人听见。 “小姐糊涂了,也表现得太心急了些。老奴倒不觉得将军对小姐嫌弃,倒像心里有什么介怀的事……具体是什么,还得找个人去探探。” 傅蓉微微一动,“你是说?” 两人目光一同看向蹲在地上清理的江月。 “江月。跪下。” 被苏嬷嬷一声呵斥吓得险些重新跌了手里的东西,江月懵懂地抬头,见两人都居高临下站在眼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心里也开始隐隐不安。 不敢迟疑,闷不作声跪在地上。 “你可知为何要跪?” 江月迷茫地抬起头,思索了这两日。 她风寒昏睡那两日,论出错也轮不到她头上,那便是……昨天和萧云笙同骑一马的事,被发现了? 江月脑中转得飞快,强压下自己的心虚,将头磕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以退为进道:“奴婢不知。” 傅蓉蹙了蹙眉,不耐听这些,她给苏嬷嬷递了个眼神过去。 “你病了三日,夫君三日都没进我的房,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奴婢病着,这小姐是知道的。您还说,萧云笙再性急,也不至于和一个生着病的‘妻’同房。” 江月紧紧咬唇,头根本不敢抬。 心里虽早就隐隐猜测了,可印证了反而止不住的讶异。 若他们二人没同房,为何满府,满京都传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 傅蓉脖颈上的那红印,又是…… 第23章 用丫鬟的身份去勾引 “哦?你这是怪我?我还以为是有人狐媚勾引,想要趁机勾走我夫君的魂,要坐我的位子呢。” 江月咬唇,几欲要咬出血来。 “小姐,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苏嬷嬷站起怒呵:“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不说,我们便不知道你和姑爷在亭子偷偷幽会去了?我倒是小看你了,带着个病歪歪的妹妹,在眼皮子底下都敢有这样的心思。我看你是忘了,你妹妹现在还在我们手里。” 果然被看到了! 犹如闷雷在江月脑中炸响,脑中已经全然不能思考,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碰到姑爷纯属偶然,更何况,只是因为奴婢知晓有一处地方有梅花,便领着他去了。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别样的心思。” 嗓音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见苏嬷嬷黑如底的脸色,生怕她们迁怒到星星面前,江月干着急,又想不到证明的法子。 只能举起手,发起誓来:“奴婢发誓,若有心勾引姑爷,或是生了别的心思,就让奴婢这双眼再不能见天日!” “好了,苏嬷嬷别把人吓坏了。”傅蓉突然轻笑了两声,缓步上前走了过去,找了个椅子坐下,弯下腰,漫不经心却又十分亲昵地整理她被扯乱的衣裙。 “好端端,发这么狠的誓做什么。其实那日有人一直跟着你们,若当真有什么,当时便发落了你,也不会等到此刻。这会子不过是逗逗你。” 江月迷茫地盯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自己就像扔在砧板上的鱼,死活都不过是眼前人的一念喜怒。 江月用力攥着手,面上强撑着镇定缓缓问道:“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我要你,去主动勾引萧云笙。” 江月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挤出笑来:“奴婢每夜,不都……” “不是在床上扮成我,而是就用丫鬟的身份去勾引他。” 瞧见傅蓉半开的唇还带着未说完的痕迹,江月眸子瞬间凝上一层水雾。 哑着嗓音愈发惊愕。 “奴婢不会做的。” 勾引主子,不是被发卖就是会被打死,萧云笙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被人轻易勾引了去! 而且,就算她侥幸成功。 萧云笙事后也一定会发现她破了身子,不是完璧。 那又该如何。 她又要怎么解释! 江月咬牙低吼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强忍着心里的害怕,不住摇头:“奴婢已经听您的,夜里让将军开心,可那是将军以为奴婢是您,让奴婢自己去……奴婢做不到!更不懂为什么!” 傅蓉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毫不在意用手梳理着披散的青丝,红唇白面,好似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笑容加深:“你会做的,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记得,你妹妹还等着四日后见你一面呢。” 江月周身的血液都好似逆流了般,一口气憋在心口难受得不行。 只能缓缓磕在地上,掩盖住眼底的绝望。 …… 当晚萧云笙从宫里回来,又是披星戴月。 刚进院子,就看到傅蓉房里依旧早早熄灭了烛火。 脚步一顿,继续进了书房。 书房里王城疆域图挂了一圈。 萧云笙拧着眉,对着最大的一处地图核算着春宴那日的巡防。 突然烛火晃了晃,一盏盏地熄灭。 只留下了一盏,勉强照着书房小小的一角。 腿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抓着,萧云笙垂下眸。就看着一道曼妙的影子从书房桌子下钻出来,满室弥漫着一股醉人的幽香。 这样的画面,换任何一个男子都定然血脉喷张。 可萧云生双眸冷得似寒潭中浸润的棋子,一把将人揪到眼前。 冷地生寒:“你在我书房做什么?” 江月浑身颤抖,穿着一身水红的苏绣舞裙,脸上妆容艳丽得好似换了个人,这样妖媚的模样出现在男子面前,还这样毫不避讳的贴近。 任谁看了都能猜出什么心思。 那只剩的一盏烛火,映得萧云笙清俊的面容晦暗不明。 “快说。” 他声音冷冷的,叫人听不出喜怒。 江月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去,只被萧云笙抬眸冷冷扫了一眼,她便觉得腿上发软,直接跪在了他膝前。 “求将军垂怜。” 萧云笙垂眸看了看她红得似欲滴血的唇,半天没开口。 “奴婢贪恋将军已久,只求有一个伺候将军的机会。” 萧云笙眼眸微颤,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震惊。 沉默片刻,突然伸手钳制住她的下颚,稍稍用了些力道,便瞧见她眼眶泛起了晶莹。 眼眸不由得又深了几许,面前的女子好似含苞待放的娇蕊等待着人采撷。 刚才被江月的手拂过的小腿,慢慢攀起一股灼热,让萧云笙呼吸一重,又猛然清醒过来,直接丢开了手,厌恶的垂下眼。 这样勾引人的手段,便是青楼楚馆里的妓子也不为过。 怕不是早就和她的情郎做过无数次,现下还将这样下作的手段用在他眼前,萧云笙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 江月咬着牙,心里不住地祈祷萧云笙将她撵出去,或是直接丢出去。 “更衣。” 愣了愣,江月缓缓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见她不动,萧云笙冷笑了两声。 “不是要我怜惜你?当个木头,可不会有半点用。” 江月羞窘得不行,喉咙也跟着干痒。 她没想到萧云笙会给机会。 这完全和她想的不同。 还在犹豫,萧云笙声音传过来:“还等着我自己动手?” 江月跪在他身前,慢慢将手往他腰间上去伸,指尖搭上了他的系带,可手不住地颤抖,怎么都解不开上面的玉扣。 胳膊突然被拉着,轻轻一带。 一如那日在饭厅里。 只是这次,萧云笙身上越来越逼人的寒意让人心颤。 那眼底愈发失望,深沉的颜色,更让江月心口泛着苦,却只能佯装不知,咬着牙继续。 腰带摘下后,她刚要去碰里衣,就听到面前的人突然笑出了声:“我看着就这么像色令智昏的人?” 第24章 误会 她当然不会这样想。 可…… 江月心里不住地摇头,可面上只低着头。 “我同夫人发誓时,你也在跟前,怎么?这是逼着我天打五雷?” 他抽出桌上的短刀,用刀柄抬起江月的下颚,稍稍用了些力道,便瞧见她皮肤留下红痕,就连眼眶也泛起了晶莹。 这样娇嫩的人,只怕他再用些力气,也会留下他的痕迹。 萧云笙喉咙一颤,立刻醒过来,厌恶他刚才一闪而过荒唐的念头。 “我当你是个识趣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蠢的。” 江月眉心一跳。 萧云笙居高临下地看她,眸中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轻蔑:“你以为,凭着你的姿色,也能勾引到我?” “是奴婢昏了头。奴婢的命是小姐给的,今日也是替小姐自作主张。” 江月只垂着眼,清透的泪水从颊上滚落,滴在刀鞘上落下痕迹,就好似水做的人,怎么都留不够。 直看的萧云笙眉头微蹙。 沉默着摆着手让她继续说。 江月硬着头皮,将傅蓉交代的话缓缓说出口。 “小姐担心她和侯府的关系,让姑爷心里介怀,所以日日流泪。奴婢虽然身契在侯府,但,只要拿过来,便是侯爷您一个人的,日后怀了孩子,只说是小姐和您的便……” “为了主子,你愿意做到这份上。” 江月心里一顿。 掩住心里的苍凉,缓缓点了点头。 “小姐,是个单纯的性子,更不愿姑爷为难,只求姑爷不要冷落了她。” 屋里沉默得让人透不过气。 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江月就听到萧云笙淡淡松口。 “你去告诉夫人,明日我回房歇息。” 江月心里一动。 傅蓉这招以退为进,居然成了。 萧云笙再次开口:“我的书房日后不要再进来了,你,日后也不要刻意出现在我眼前。” “望,你懂得如何自重。” 心猛的一顿。 “奴婢,记住了。”江月默默攥紧了拳,轻声应和,险些撑不住落下泪,急忙将衣服拉好。 用手撑在地上,好不容易终于站起身,逃一般地推门离开。 第二日一早,萧云笙果然进了房。 扫了一圈只看着傅蓉身边的苏嬷嬷,想起昨夜那仓皇离去的背影。 随口道:“那丫头没来伺候?” “夫君这么关心我的丫鬟?” 头一晚等到江月的消息,知道计划成功后,傅蓉脸上的笑就藏不住。 一早萧云笙便让厨房将早膳送到主屋,同她一起用,还主动聊起春宴上的官家的安排。 傅蓉得意她的计划有用,冷不丁听到萧云笙问起江月,嗔怒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坐到一侧,佯装毫不知情,故意笑着:“若夫君觉得她合眼缘,不如我做主,抬了她给你做妾。” 咚的一声。江月撞到了门,捂着头震惊地盯着屋里的人。 只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还没等她收回表情,就见萧云笙皱眉,淡淡开口:“我说过,此生只你一个就行了,绝不纳妾。” 傅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昨日既让江月去勾引,要的就是一石二鸟。 既能让萧云笙对她愧疚。 又能从根上断了两人的可能。 只有萧云笙越讨厌江月,才能最大程度断了江月任何痴心妄想的可能。 棋子固然好用,但也要能牢牢握住的才是好的。 江月垂下眼,若无其事进了屋。 可手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几日,我心里有一事始终放不下,却不知怎么开口问夫人。” 江月缓缓站直了身子,见傅蓉果然听到这话也收敛了笑,心里暗叫不好。 “那日太医来诊脉,查出你服用过烈性极强的避孕汤药,这药用久了,便再无生子怀胎的可能,夫人口口声声说想要早些有孕,可做的却是让我萧家断子绝孙的事。” 萧云笙用勺子搅拌着粥,没看到这房里其他人一同变了脸色。 他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每个字都重重敲下,惹得江月眼皮不住的跳动,手里的不免跟着出了汗。 每夜回去,她的屋里总是会一早备好了避孕的汤药,等着她服下。 她早就习惯了,所以那日诊脉,她和傅蓉都没想到这一处。 屋里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若不是挂念傅蓉风寒,原本安嬷嬷传话那日他便是要直接问个清楚的。 他虽对于子嗣并不强求,却不能容忍欺瞒。 那日安嬷嬷虽没提到萧老太君,但萧云笙也能猜到她有多失望,不然也不会一早就提醒他,最近一个月都不要带傅蓉在她眼前。 正巧赶上了亡妹忌日,傅蓉风寒,他便搬到了书房。 这样既不惹眼,也不会让傅蓉被府里的下人非议。 若不是昨儿江月在书房里那样,又提起傅蓉这几日委屈伤心,萧云笙原本都不打算问地。 “夫君。” 原来这几日萧云笙冷淡的根,出在了这儿。 傅蓉借着帕子擦着鼻翼的动作,眼眸荡了荡又升起一团水雾:“怨不得觉得夫君对妾身冷漠了不少,原来是心里疑了妾身?” 见萧云笙冷着脸坐着不动,傅蓉咬牙挤出两颗泪,无辜地啜泣着:“要子嗣,不仅要算天时地利,还要看身体,妾身身子体虚,若生子只怕连孩子也受影响,这才一日接着一日灌下那些汤水,一面让丫鬟先准备避孕的汤药来。妾身刚出闺,哪里知道这药这么多的害处。” “你说,汤药是丫鬟准备的?” 萧云笙突然开口,目光也看向江月。 见他松动,傅蓉一喜,连连点头,也看向江月。 江月呼吸一屏,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 就像每次喝完日日灌进喉咙里腥苦刺激的药,连心尖都跟着颤抖。 只能飞快的点了下头,“汤药的确是奴婢准备的。” 见萧云笙陡然沉下,甚至带着凛冽杀意的眼眸。 那股怕到胆颤的感觉又回到的身上,江月急忙跪下,语无伦次解释起来:“小姐只说让奴婢找法子避孕,这样的事奴婢不敢去问别人,就想着弄来个土方子……” “土方子。” 萧云笙眼眸微微眯起,淡淡重复着这三个字。 突然话音一转,“这方子你自己吃么?” 第25章 夫妻间的新鲜花样 但一般府邸奴仆想要嫁人娶妻,没拿籍契前,是万万不敢有身孕的。 想起那日匆匆一瞥,见到的红痕,所以第一反应是,这方子是江月自己用的。 江月眼睫轻颤,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傅蓉却好似听出了什么,急忙开口接过话茬:“是,定然是她自己在吃,这丫头也是个傻的,旁人说有用,她自己吃着没事便没多想给我也准备一样的,夫君就别怪她了。” 许久之后,萧云笙才站起身,冲着傅蓉柔了语气:“你的丫鬟,你护着,自然我不好说什么。若你想先调好身子再要子嗣,我替你找不伤身的避子汤来。” 抬腿刚要走,正好看到跪在眼前的江月。 低着头看不到脸,全身却透着一股足够惹人怜惜的模样,好似每次这丫鬟在他面前都如此。 一如昨夜书房,跪在他眼前求人怜惜…… 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至于你。” 萧云笙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又突然闭嘴。 只发出一声嗤笑,绕开江月径直离开了。 他要说的话,江月昨夜就已经明白了。 那便是日后见着他就要绕着走。 这盆污水抗在身上,只是这样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若是其他奴仆,早就千恩万谢,只当是走了大运。 江月却恍惚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留下满心的苦涩。 “行了,人都走了还在地上跪着做什么。” 傅蓉面上止不住的窃喜,她没想到萧云笙这么好糊弄,更没想到竟还有一石二鸟的惊喜,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萧云笙对这个贱蹄子,满心满眼的厌恶! 心情颇好地挑挑拣拣吃着桌上的吃食。 江月缓缓抬头,目光空洞,浑身都是麻的。 “小姐,方才那话是说奴婢和其他人苟且。” 若不是有情郎,未出阁的女子哪个会服避子汤药,昨儿居心不良的勾引,今儿又闹出来个私会情郎。 只怕在萧云笙眼里,她就是个伤风败俗,别有居心的。 “是又如何?” 傅蓉放下筷子,脸上又冷了下来:“难道你想让我告诉萧云笙,和你苟且的,其实是他?” 话音落下,又贴近了些,轻声笑着:“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在乎萧云笙的看法呢。小江月,萧云笙的看法,比你妹妹和全家人的性命都重要么?” 江月一颤,猛地攥紧了手:“奴婢不敢。” “今夜,夫君一定会来,你早些做好准备吧。” 垂下眼帘江月轻轻点头: “是。” 夜里萧云笙回了府,果然直接进了屋里。 想着一早态度生硬,还特意打包了几盒点心,一进门房里又是早早熄了烛火,满室只有从窗外明月染上的点点光芒。 好似从成婚以后,每夜他回来后都是这幅景象。 还从未在床榻间,仔细看过夫人的模样。 心里的念头刚起,手上便抽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只蜡烛。 床榻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只恐惊到了妻,萧云笙拿着烛火走近床,“夫人睡得也太早了些,我带了糕点,要不要尝尝。” 摇曳的火光,将清透的窗幔照得透亮,也印出用被子遮住全身的人。 只有一头青丝从被子里露出,披散在枕头上,在他弯腰靠近时,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 早在萧云笙快要回府时,傅蓉便让江月喝了半壶暖情酒。 借着酒意,那些小心谨慎早被丢在脑后,将她心里一颗小小的种子挖出,暴露出来,然后拼了命地生根发芽。 “夫人今日好似有些与往日与众不同。” 萧云笙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江月将一只手抚在心口,无声贴近萧云笙,歪着头盯着他的薄唇,轻声低喃道:“因为想要你欢喜。” 那声低喃太过于轻,语气又带着寂寥,让萧云笙都忍不住感到伤感,莫名想起书房那晚,那个小丫鬟挂在长睫上的泪,忍不住一阵恍惚。 “夫人放心,你我在这件事上,格外合拍。” 江月的心跳也跟着那低声的安抚跳动,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这话不是对傅蓉说的,而是每夜床笫间辗转承恩的‘她’。 烛光吹灭。 “吾妻,蓉儿……” 朦胧中,这声低呼如同当头一棒,让江月酒气尽消。 心好似被人扯开沉入寒潭,冷得绝望。 等傅蓉来接班时,她早早坐在门廊下,披散着头发下,空落落的眼。 傅蓉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急忙探头往房里看,见香也点了,萧云笙正在床上沉睡。 这才放下心,忍不住埋怨起来:“既完事了,怎么也不早些喊我换回来。” 每次她都在隔壁小房间等,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总比不上她床上的金丝软枕。 更何况,哪怕是她安排的,但江月留宿的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发不痛快。 “小姐。” 江月站起身,将手上的镯子褪下递了过去:“等满月,奴婢就离开。” 傅蓉奇怪地看她一眼,见她失魂落魄,就像一朵摧残的娇花,只当她是累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你妹妹的病不是得治一年么?” 像似在和傅蓉重申,又像在告诉她自己,江月重重摇头,一把抓起碗将里头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冲淡心里苦涩。 她怕。 呆的越久,她怕日后会分不清身份。 分不清白日和黑夜,遗忘初心。 见傅蓉探寻地望着自己。 江月垂下眼,咽了咽才缓缓开口:“奴婢是怕,若是日子久了,这药伤身,日后奴婢离开还是要嫁人的,若伤了身子不能生,只怕……” “竟是为了这个。想来你也尝到男女欢好的滋味,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傅蓉哼笑着,放松了警惕挪开了眼:“你怕什么,大不了我从侯府下人里给你指一门婚事,又或是让萧云笙从军中找一个什么马夫长相配。” 心沉了又沉,江月没想到只是随便一提,便试探出傅蓉没想放她的心思。 江月轻咬了下唇瓣,稳住心神,语气也愈发坚定:“还有一事,奴婢想求一求小姐,求小姐在姑爷面前美言几句,让奴婢一起参与制作祭宴菜品。” 自从那日萧云笙提起祭宴,将军府厨房里的人一个个铆足了劲地想点子,但无一例外都没让萧云笙点头。 虽说那日傅蓉提过让她去帮忙,但经历前两日的事,没萧云笙的点头,江月也不敢出现在他常去的地方,以免引起更多误会。 怕傅蓉不同意,江月又急忙开口解释:“这是一个积福积德的好事,奴婢想要趁机给妹妹祈福。” “你若真能办成,我脸上也有光。只要你不耽误了正事……” 傅蓉不耐听这样的事,摆了摆手,摇曳着身子缓缓回了房。 第二日天一亮,苏嬷嬷就来通知江月,只说萧云笙同意了。 第26章 对付男人,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江月只愣了片刻,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饶是傅蓉开口,以萧云笙对她的厌恶也不一定会答应。 万幸…… 收敛了心神,匆匆梳洗完,江月便拿了腰牌出了府。 这两日她都打听清楚了,厨房准备的十二道菜都没让萧云笙点头,问起来,只说萧云笙的要求是既是为了百姓,又要人人吃的起。 江月第一反应就是从前在家里常做的雪菜团子。 只是京城好似没人见过,府里采买的下人也从没听说过。 好在上次去尼姑庵,江月远远在那附近的林子里见过,便打算亲自出去菜点。 一路走到城外,脚踝隐隐作痛。 江月刚坐下歇脚。 突然不知从哪飞出一道寒芒,擦着她的身子钉在地上。 心怦怦跳个不停,江月定了定神才看清落在地上的是一只利箭,上头还插着一只信鸽。 那箭洞穿鸽子的双目,连一滴血都没流出,箭术格外干净利落。 只是好巧不巧将她的裙摆也一并扎在上面。 江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拔了拔,那箭纹丝不动。 “姑娘小心。” 一声轻呼伴随着马蹄声停在身后。 样貌清秀的小兵见伤到了人大惊失色,急忙下了马,用了些力气将箭拔出,可对上江月,忽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 不想节外生枝,江月话音落下,脚踝传来剧痛,江月没留神直接坐在了地上。 额上也疼出几滴汗。 显然刚才那一吓,她又崴了脚。 那小兵更是白了脸,慌张的想要替她检查伤势。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阿靖,营地就在前面,你跟着我找军医检查一下吧。” 江月撤了撤,躲了过去。 想要拒绝,可实在站不起来,身上的衣袍又撕了一个大口子,想了想只能点头答应。撑着他的肩膀,坐上了马。 江月看他年纪也不大,一双褐色的眼眸总是时不时不安的扫过她的手脚,显然是怕惹出活来,满脸写满了担忧,不由得主动开口岔开话题:“你的箭术不错。” 话音刚落下,就见阿靖耳根都红了,连连摆手:“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我们将军的射中的,将军平日极为宽厚,唯独治军纪律严苛,还好没伤着人,若是伤到百姓,我们全军都要受处分的。” 听着他话里毫不掩饰的崇拜,江月跟着笑了笑。 脑子里顿时一闪而过萧云笙的影子,笑容顿时僵硬起来。 虽心里觉得不至于这么巧,但看着越来越近的军营,还是生出退却的心思。 “我不去了。” 江月拉着缰绳,就想停下。 可军营里的马受过训,自然不会听她的。 阿靖还当江月被他说的话吓到了,急忙开口:“不用担心,我们将军对百姓极好,这附近山上都受过他的恩惠,平日狩猎将军都会把皮留给他们卖钱。就连军里的兄弟也拖了将军的福,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不少。” 这样的话,江月已经听过一次。 眼底躲闪了片刻,轻轻开口:“你们将军,莫不是姓萧?” “你怎么知道?” 江月不禁咬紧了牙,怎么就这么巧。 她每每出府都能遇到萧云笙。 眼看说话间就到了营地大门,远远地看见到那里围满了人,几个靶子屹立在前,众人的目光落不约而同的落在正中央。 一个银色骑装盔甲的人影拉满了弓。 射箭的姿态随意,竖起的发随着动作摆动着,仿佛不是在射箭,更像是一场享心悦目的舞。 只稍稍松手,箭立即飞了出去,直入靶心。 那男人连看都没看,抬手间又是数只箭羽飞出,每一枝箭就如同长了眼睛牢牢钉在靶子上,力透三分。 收了弓箭,周围一片赞叹。 只看一眼,江月心跟着一颤,认出那人就是萧云笙。 这下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也不管马是不是停下,恨不得立刻就要跳下来逃走。 可不知怎么反而惊到了马,马儿嘶鸣一声,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你不能走,若是将军知道我放走你,定会惩罚我。” 江月急的红了脸,解释的话却说不出。 若是被萧云笙瞧见,只怕会怀疑她又是别有用心,连军营都敢跟过来。 咬着牙跳下了马,脚踝刚落地,就疼的她眼前一黑。 顾不得调整,便急匆匆快步走着。 突然一柄长枪横在身前,江月缓缓抬头,刚才还在靶场射箭的人不知何时早就停在跟前,将她拦下。 见着是江月,淡然的眸子微微眯起,“是你。” 话音落下,长枪翻转转了一圈,收了回去,“怎么回事?” “将军,那箭正好射中了这位姑娘的裙摆,我怕她受伤,便带回来找军医看看。” 阿靖举起那箭矢给他看清楚,除了原本射中的鸽子,箭头挂着一缕嫣黄的碎步,和江月身上的面料一样。 收回视线,萧云笙眼睑此时已经一片漠然,虽然确认阿靖的话真假,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突然眼神一冷,目光重新的落在她的身上。 “你不在夫人身边伺候,怎么到这来了?” 江月如同被人看穿了一般,唇瓣颤了颤,扬声想要解释:“奴婢只是……” “江月姑娘要来采野菜,正好咱们营地门口有。” 阿靖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可萧云笙不仅没有点头,反而露出一丝讥笑。 “这么快就就和我的部下熟悉了,还让他这么护着你。江月,对付男人,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那笑其中的意味让江笑如同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此时想露出一丝笑竟成了无比牵强的事。 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萧云笙已经侧过脸,扬鞭离开。 “既来了便看看伤再走吧。” 等人离开,江月一口气才终于吐出,低头望着手心里攥出水的汗,长睫颤颤,喉咙里翻涌的都是苦涩。 到了军医的帐篷,脱下鞋袜,前几日刚好一点的脚踝,肿的亮晶晶的。 连阿靖这样见惯了伤的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脱臼了不算严重,一会我替你正骨,再敷上草药,两个时辰便能正常行走了。” 一听还要在这呆两个时辰,江月急着就要站起身。 她可以忍着痛,可一想到要在萧云笙的地盘待那么久,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军医急忙伸手拦着:“姑娘不能乱动。” “怎么了?” 第27章 他来做什么 萧云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军医和阿靖一起拦在江月面前,忍不住挑眉多看了她一眼。 军医见他来了,松了口气,将手上翻出来的草药扔进药罐捣碎: “将军来得正好。这姑娘明明脱臼受了伤,我要替她医治她不领情反而要走,真是不怕疼。” 江月面上臊得发烫,怀疑萧云笙听这话,更认为她是个不安分的,紧紧攥着指尖。 “为什么不治?” 江月呼吸微微发颤,也不看他,轻声开口:“奴婢想回去治。” 可刚说完,就听见军医不满地喋喋不休: “回去治?想要正骨需要找个力气大的人按住你。若你疼得乱动接错了骨头,只会更受罪。除了军营,上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军医的话音刚落,阿靖跳起来附和着:“对!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大的。我去找。姑娘只管坐着,你那个菜我一并找人采了给你。” 江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只能犹犹豫豫重新坐下。 帐篷就那么大,除了军医瓶瓶罐罐的草药。 军医不知躲到哪个角落调着药膏,只有江月方才坐着的一张床。 萧云笙站在门口,正好将所有的路挡住,江月犹豫着刚一动,脚踝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咬着牙刚想开口让萧云笙让出一条路让她离开。 就见他突然上前一步。 江月心里一颤。 下意识连着后退几步远远避开他。 突然退到了底,正好坐在了床沿上。 帐子里陷入寂静,让江月有些透不过气,咽了咽喉咙,正在犹豫要不要解释再解释一下今日的情景,突然萧云笙高大的影子投在她的身上,竟是站到了她眼前,居高临下睨着她。 让江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萧云笙缓缓弯下了身子,竟伸出手落在她的脚踝处。 江月浑身一颤,好似被烫到一般,瞬间惊慌的就想抽出腿。 “别动。” 萧云笙轻斥落在耳朵里热辣辣的,让江月也不敢乱动,只能僵着身子,哽着脖子,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捏上了她那处受伤的地方。 一阵剧痛险些让她叫出声,还以为萧云笙这时候要兴师问罪,找她算前两日的事。 可脚踝被握着,就好似掌控了江月的呼吸,只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这样近的距离,小小一张榻,眼睁睁看着他半蹲在面上捧着那伤处,江月几乎一抬头就能直接吻在他的喉结上。 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连痛都忘了。 呆呆看着那张冷颜逐渐在眼前放大。 萧云笙长得很好看,既有一种凌厉的美艳,又带着文人的淡然。 幽深的眼眸一抬,那双漆黑眼睛就好像能够摄人心魄。 “将军,这不符合规矩。” 江月脸上的逐渐被绯红爬满,眼神慌乱不知该落到哪处。 咔嚓一声。 原本歪掉的骨头被推了回去。 江月几乎没察觉到什么异样,骨头就被治好了。 萧云笙仔细扫过伤处,却不由自主目光落在了旁的地方。 雪白的肌肤好似他在官家御书房见过的洛神图,让人不敢亵渎,只这样握着都怕手上粗糙的疤痕刮伤这其中的细腻。 也是因为肌肤太白,让原本受伤的地方更显得红肿。 “将军……” 萧云笙目光一凌,松开手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水盆前洗着手,回头看着还在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江月,淡淡道:“不必放在心上,为了治伤,军中没那么规矩。” 江月愣愣地点头,可目光却看向军医消失的方向。 可刚一瞥,心思就好像被他看穿一般,继续道:“军里训练任务重,既然我在便不必麻烦其他人了。更何况,这伤也和我有关,我本该负责。” “多谢将军……” 江月懵懂地点着头,脑子晕晕乎乎好似只会这么一句话了,听着他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公事公办,方才还滚热的一张脸,也渐渐凉了下来。 她怎么会听不出,萧云笙这是提醒让她不要多想,更不要生出其他的心思。 萧云笙顿了顿,明明还是冷着的一张脸,可喉咙却不受控的滚了滚。 不知为何,每每听见江月喊他将军,心里总是不受控地柔下来一块。 转身拉开帘子,他也不再看江月掀开帘子离开。 “找到了找到了,这最后一味消肿的草药可让我一顿好找。” 正巧军医抱着配好的药膏过来,见到江月正好的伤,啧啧称奇: “咦?已经正好了?不愧是萧将军,这手法干净得就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将军经常做这样的事么?” 江月好奇,看着军医帮她敷药,那草药落在身上凉凉的,片刻便将灼热感缓解了不少。 军医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致:“打起仗,军里一共就几个能上手疗伤的,每每回到营地,将军都要和我们一起治疗伤兵。别人都说将军神通广大,可我跟着他这么多年最是清楚,这是因为将军久伤成医,受伤多了,自然什么都懂了。下面的人受伤将军总是格外上心,唯独他自己,从来都是一声不吭,自己忍了过去,实在是……” 想起那日在侯府假山后,无意间撞见萧云笙包扎好伤口,江月这会才知道缘由。 忍不住轻声喃喃:“他这是怕动摇军心,怕其他人见他受伤乱了神。” 萧云笙就好似一座大山,横在那,就将一切洪水危险隔绝在外。只要大家看着,心里就会安定。 若是发现这山出现的裂解,原本的信任就会动摇,那些安定也会变成恐慌不安。 “对。要是阿靖在听到你这话,一定会说你是萧将军的知己。” 江月垂着头,低头只当没听见。 敷好了药,军医垂着腰絮絮叨叨离开:“你歇息片刻,不要乱动。我还得去问问萧将军刚才进来做什么,平时受伤也没见他主动来一次。” 江月点了点头,被他这么一念叨也想起来。 好似萧云笙进来后,什么都没拿,什么也没说。 就好像只是为了给她正个骨。 第28章 很合心意 敷上了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瞧见床边坐着个人,窗外的阳光映进来正好照在银色的盔甲上,拉的影子十分高大。 江月略一迟疑,下意识唤了一声:“将军……” “姑娘可算醒来,我还怕吵醒了你,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那影子猛地跳起,快步走来盔甲下是一张明朗的笑颜。 “阿靖,怎么是你。” 江月坐起身子,打量着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盔甲,眼底略过一丝自嘲。 她也是糊涂了,那个人怎么会守着一个丫鬟。 麻利地倒了杯水递过来,阿靖不好意思地抓着头,“是萧将军让我替他擦盔甲,我就偷偷穿了穿,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看了眼天色,江月这才察觉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急忙掀开被子低头找鞋。 “你的脚还得歇一歇,军医说得天黑了才差不多可以赶路。萧将军说了让你和我们一起用了饭后再回去,还有。你怎么没说,你是将军府里的丫鬟啊。” 听到留她是萧云笙的意思,江月惊讶地抬头,缓缓停下穿鞋的动作,目光落在堆满筐的新鲜雪菜上,心里生了个念头。 她这么着急,一怕傅蓉挑刺,二也是怕萧云笙不喜。 既然此时不必急着回,江月想要大胆试一试。 抬头冲着阿靖笑了笑:“请问,你们的厨房在哪。” 那笑晃得他心神一颤,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指了个方向。 等到开饭时,萧云笙随手翻着军机信函,侧头看着不同平日吃的绿色包子,愣了神。 “这是?” “这是将军你府里那个丫鬟做的,可好吃了。叫菜团子。” 阿靖亮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菜团子,咽了咽口水。 方才刚出锅他就吃了一个,如今唇齿还留着香呢。 “丫鬟?” 萧云笙略一迟疑,想起江月那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身影,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胡闹!” 扔下手里的菜团,萧云笙沉吟片刻,径直往厨房走。 平日每逢军中开饭,厨房敲锣打鼓,烟熏火燎的架势今日一扫而空,就连那几个总是扯着嗓音嚷嚷的几个老爷们,也都老老实实站在锅炉边,盯着火,扇着风,添着柴,眼睛都齐刷刷落在那鹅黄色的身影上。 灶台前的人利索地揉面,手指翻飞眨眼间就捏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团子,不过片刻就包出一笼蒸在火上。 “江月姑娘,我们来,我们来。” 几个伙头争相去帮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月的脸,那目光殷切得好似饿了许久的狼,终于见着了肉。 偏当事人却毫不知情,还冲着他们笑得温柔,颊上露出两个小巧的梨涡,许是厨房太热,汗打湿了碎发,卷卷地贴在额上,添了一分俏皮。 这样的鲜活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眼眸骤然冷了下来。 “军中的纪律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厨房也是能随便让外人入的?” “将军!” “将军。” 几人被这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回头见着是他急忙匆匆行礼跪下。 江月只来地擦了把脸,扔下手里的活跟着站在后面,急忙开口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可心里却打鼓似的摸不透送去的菜团,他是吃了还是没吃。 满意,还是不满意。 “是奴婢自作主张,将军若怪就只责罚我一人。” 垂下眼,萧云笙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却也听出她应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 方才在这些刚认识的人面前还笑得明媚,在他面前又成了一贯的谨慎,害怕,就好像他是吃人的老虎。 这么怕他,还敢做出书房勾引之事。 愈发让他看不懂了。 “将军恕罪,军中的兄弟们总说想要换换新鲜口味,可物资有限,正巧江月姑娘摘了这么多野草说要做菜团子,我们也想跟着学学手艺。若能学会,以后便能经常做给军中的弟兄们吃了。” “姑娘的腿伤了,也不让我们帮忙,不过我们也帮不上,她的手艺哪是我们这些粗人见识过的,连玉米面在她手里都能做得香掉舌头了。” 听到这些平日谁都不服谁的人,意外都毫不掩饰对江月的夸赞,萧云笙有些意外。 傅蓉一早说让江月尝试祭宴菜品,他虽不认为一个唯唯诺诺,连端汤都端不稳的丫鬟会有什么好点子,却也允了。 却没想到,江月不仅会做,还做得很好。 从一旁的笼屉拿了一只,萧云笙咬了一口,眉头不自觉挑起。 “这是你准备的祭宴菜品?” “是。” 将手里的菜团子几口吃完,萧云笙颦了颦,重新将视线投向江月。 野菜不是没吃过。 早年大战被困荒原,就是靠吃野菜他才勉强活下来将军机传了出去。 那野菜都又苦又涩,到她手里倒成了宝了。 府里那么多人做不出,偏她做得正合心意。 “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手艺。你做得很好。” “将军,这能入选祭宴吗?” 一旁早有人按捺不住抢先开口,萧云笙眯着眼睛看向江月,随后点了头。 江月一愣,欣喜的双手猛地合上,眼眸如星,弯弯如柳。 见他看过来,才急忙又低下头,话里都是掩不住的欢喜:“奴婢只是尽心而已。” “太好了,这下将军就能达成心愿了。” “恭喜萧将军得偿所愿。” 江月原本的欢喜在听了几句后,渐渐冷静下来。 才反应过来,萧云笙早就想好了所求的赏赐。 既是用将军府的名义递上去,那就只有一个恩典。 可若是没恩典,没有官家的圣旨。 她想从侯府手里要回星星和自由身的念头就成了泡影。 “奴婢……” 萧云笙听到动静眉梢微挑,侧眸向她看过去,见江月突然挺立了脊梁,身子在微微发颤,极力忍耐着情绪,可眼底的却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坚韧。 “将军恕罪,奴婢也有想求的恩典。” 话音落下,厨房里顿时陷入死寂。 萧云笙笑意微敛,若有所思盯着她,“说。” 江月连手都在发颤,咬紧了牙:“奴婢想换回自由。” 第29章 如何说的清 “自由。”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厨房里的伙头纷纷笑起来。 直笑的江月没了底气。 “江月姑娘,你知不知那恩典有多来之不易,你就为了一个……” “噤声。” 萧云笙打断了伙头们的话,指尖在桌子上一下下扣着,转而重新看向她。 “你想离开萧府?” 江月目光扫到周围这些人这些人又青又白欲言又止的脸,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 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萧云笙这才缓了语气淡淡道:“既是你想出来的,自然你想求什么都行。” 咽了咽喉咙,江月掩住心里的不安,重新开口:“奴婢是真心实意想赎回籍契,带着妹妹回家。” 萧云笙深深看了她几眼,沉默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去看她的脚:“我知道了。菜品交上去要等春耕祭典那日才知结果。我让阿靖送你出去。” “是。” 走出帐子,江月浑身提着的气这才松了下来,抚着脸,直到心跳缓缓平复,这才露出个笑容。 回头看了眼站在士兵面前训话的萧云笙,江月抿紧了唇,若是一切顺利,等春耕宴会结束,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远远瞧见阿靖走过来,江月急忙收回视线。 回到府里,一连两日萧云笙都未归家只派人传了口信给傅蓉。 第三日脚伤刚好江月刚出府就被拦下。 傅蓉今日明艳照人,穿着一身新做的裙子,倚在车窗上冲着她勾手。 “上车。” 自从知道傅蓉有心阻拦不让她走,江月心里就开始抗拒在她眼前,更怕被问起祭宴菜品的事。 心里不安也不敢显在面上,捏了捏手,江月轻声提醒道:“小姐,您昨儿才说的,让奴婢今日去见妹妹。” “苏嬷嬷要是在,我也不找你陪着。”傅蓉翻着手上的帕子,懒懒打着哈欠,一副困倦慵懒的模样:“今日羽衣楼在湖上租了游船,有上好的戏本,你在岸上等我回来。至于你妹妹,明日春耕祭典一并带着热闹热闹吧。” “是。” 江月愣了愣,欣喜的连连应着。 春耕祭典是大礼,最是热闹,平日的百姓只能在街头巷尾说书人的嘴里拼凑出零星的热闹,若带星星,只怕那孩子欢喜得要晕过去。 马车一路赶着去了郊外。 好在傅蓉早就忘了让她想祭宴菜品的事,上了车就对着镜子不住整理妆容。 江月心也放回肚子里。 湖面上三两船只,插着花,裹着绸,船上的丝竹和欢笑隔着水音,更觉得婉转动听,江月只听着都觉得骨头都酥了。 眼前的景象,好似不单单只是听戏,更像贵妇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江月不由起了疑心:“小姐,这里太荒凉,我听府里人说过,有几伙流寇逃出来,还没抓住呢,咱们……” 这里虽就在京城城门几里的位置,但隔着一座荒山,平日便是附近砍柴的也不在这多停留,除了车夫,放眼望去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和几个年纪不大的丫鬟。 若是真有流寇,只怕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怕什么?”傅蓉扶了扶发髻,白了她一眼,心早就飞到了游船上:“这里是京城附近,天子脚下,若是有流寇,那就是萧云笙的失职。在你心里,你家将军就这么没用?” 江月白了脸,连声摇头:“奴婢没这个意思。” “行了。你在这等着,不许乱听,乱看。” 傅蓉不耐和她继续争论,悠然下了马车上了船。 见状,江月也无可奈何,见其他府的丫鬟聚在一起讨论着京中新鲜花样妆容。 环顾一圈,见山腰有一片竹林,这季节该出春笋,星星最喜欢吃,江月和车夫说了一声,便转身爬上山准备碰碰运气。 到了山腰,果然见了一片刚冒头的春笋,刚找个处安静的地方歇歇脚,顺手掐了几只嫩柳芽编着花篮放春笋,目光一转却猛然顿住。 湖上的船不知何时并成了一排,江月冷眼瞧见傅蓉轻飘飘地从最小的一艘三两下便跳到最大的一艘,从船舱里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扶着她进了船舱,那船一荡就回到了湖中心,被水上的芦苇挡住,看不真切了。 只剩下水面翻起一阵阵涟漪。 江月白着脸,心里如敲鼓般不安。 她方才看得真切,扶着傅蓉的手虽然细腻如脂,却是极大的,不像女子,更像是个男子的手。 再看那上了船的其他女眷,分明是几个样貌清秀的小倌装扮的。 想起那日傅蓉脖子上的红痕。 江月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顿时被吓得浑身发颤。 急忙转身就要离开,却不小心踩了什么,一路滚着跌进一个山洞里。 “谁?” 江月痛得红了眼,就听见洞里传来说话声,仔细听还有些耳熟。 不多时出来个人影,露出一张青涩的面孔,见着江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月姑娘。” “阿靖?” 阿靖刚要开口,但又想起什么,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抱着一捆树枝径直转身,回了洞。 江月愣了一瞬急忙跟上前。 进去后才发现这山洞被人收拾过的,干燥整洁,像是有人住过。 一进入内,浓重的血腥气裹胁着热气扑面而来。 地上点着一堆树枝燃起的火堆,零星躺着几个休息的将士,显然像刚经历一场大战, 唯有一个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浑圆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江月心口被什么攥住一样。 萧云笙失了血色的脸上布满了冷汗,紧闭眼睫毛轻颤,显然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原本的盔甲被扔在一边,干涸的血迹零星撒在上面,上身的衣衫被褪尽了盖在腰腹,胸口多了一处刀砍过的痕迹,那血刚凝住,可皮肉依旧狰狞地翻着。 江月捂住了嘴,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呼,昏昏欲睡的人猛然睁眼。 漆黑的眸子顿时射出冷光,在看清是她时,微微一滞,溢出口的声音却低沉骇人:“江月。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将军既然受伤,你们怎么不送他回府。” 江月急得涨红了脸,急声开口,可一圈却没一个人理会她。 咬紧了牙,猛然想起她怀里带着止血化瘀的药,急忙拿出来,递了过去,却没人伸手去接。 犹豫片刻,江月径直上前,刚想拧开药瓶,却被一把捏住手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奴婢……跟着夫人来的。” 手腕传来的痛,让江月险些流出泪来。 可话音落下,捏着她的手并没放,反而又加重了力气。 “胡说,这荒郊野岭,夫人怎么会来这?” 江月张大了嘴,刚要将傅蓉上船的事说出来,突然扫过周围一双双紧盯着她眼睛,心上一紧,这洞里少说也有十几人,若是那船上没什么倒也罢了,若是当真撞见傅蓉寻欢作乐,不出一日,满京城都会闹得风言风语。 先不说傅蓉会如何,萧云笙定然会被人嗤笑。 他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声望,戎马数十载拼出来的战功,实在不应该被这样腌臜的事淹没。 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萧云笙那样骄傲的人,日后又如何在这些下属面前立足。 抿紧了唇,江月轻声改了口:“您听错了,是奴婢跟着府里的马车,来采春笋,奴婢的妹妹最爱吃这个。” “将军,这女子支支吾吾甚是可疑,咱们的行踪若不是被细作报给流寇,也不会被人暗算,吃这么大的亏。” “说不定这药又是陷阱,用来下毒的手段!” “将军,干脆押了她,用了刑仔细审一审。” 一人起了头,其他人都跟着,目光不善盯着江月。 江月心上一颤,甚至看到有人抽出了刀,只等着萧云笙一声令下,就会直接架上她的脖子。 萧云笙眸子里都是冷芒:“的确是我传信给夫人后,第二日便中了埋伏。你跟在她身边,怎么能保证不是你知道消息后泄露了出去。” 江月涨红了脸,她只当萧云笙厌恶她别有用心,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疑心她要害命。 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心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气,稀里糊涂的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攥住了胸口,使劲搅动着她的心口,一阵阵发酸。 眼底的湿润越来越浓,唇瓣刚轻颤,泪水又是止不住地砸落下来。 见她落泪,萧云笙淡漠的眼底微微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般平静:“难不成,真要用刑你才肯说?” 江月泪忽而止住。 见他目光凝视,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面对无足轻重人的性命。 只要她摇头,只怕萧云笙会立刻拧断她的手,让人拿下她。 “若真是我害的将军,此时出现,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投罗网!” 萧云笙静静看着她神色变幻,从伤心,到惊恐,到死灰一样的绝望,眉峰微微一动,突然松了手淡淡道: “罢了,这里不安全。你出去后也不要说见过我们。” 江月急忙捂着手,身体轻轻晃了晃,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深深看了萧云笙一眼转身就准备走,却被一直站在门口的阿靖一把拉了回来。 “你不能走。” 江月站着不动,只看着那坐立的人。 果然萧云笙皱紧了眉,冷淡拒绝:“让她走。” 第30章 撞破了秘密 “若再多言,即刻逐出我麾下,永不再用。” “将军!” 阿靖不甘地染红了眼。 让出路,别过头不再看江月。 脸上所有颜色尽数散去,喉咙滚了又滚,江月踌躇着望向萧云笙,见他重新合上眼,不愿多说一句,只能咬牙将药塞给阿靖转身离开。 “哎呀,你掉哪个洞里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一路上江月心神不宁,直到被人喊着,才反应过来已经从山上下来,愣抬头,周围马车早就走了大半。 傅蓉坐在船头好似熏醉,颊上飞着红晕,小船缓缓靠了岸,坐着不动伸出手等着她上前搀扶。 江月稳了稳心神,想起萧云笙说过不让提起他们的事,掩住心事走到船前,猛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舱内铺设奢靡,入眼都是细软的布料将铺在座位和地上,一个人影隔着纱幔睡在上面看不真切,可只看一眼都能看出那影子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想来就是她看到的那只手的主人。 察觉到她撞破了秘密,江月心里狂跳不已。 在傅蓉转眸看过来时,早垂下眼,掩住不安。 回城的马车,傅蓉一上车便歪着累及般酣睡入梦。 江月心好似火烧一样,她一直当傅蓉只是任性惯了,不愿这么快接受萧云笙,却没想过自家小姐会和他人芳心暗许。 直到回了侯府,还浑浑噩噩,刚下马车。 一个小人远远跑来,直接撞进她怀里。 江月回过神,见到星星顿时欢喜露出笑。 苏嬷嬷扶着傅蓉下了马车,冲着江月莫名客气了不少:“想着今日你没见着这丫头,我顺便带她过来,也好让你们姊妹多团聚一会。” 江月虽然惊讶,也没多想。 开口谢过后就拉着星星行了礼,匆匆忙忙回了住处。 刚到院子,就见星星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着找人。 “长姐,英雄呢?我想告诉他,上次的兔子,每日可能吃了。还长胖了不少。” 江月反应过来这是星星对萧云笙的称呼。 想起他身上那狰狞的口子,心不安地狂跳不已。 急忙借着倒水的动作,稳定心神。 “星星我和你说过在这里,不能乱说,你要么称呼他为将军,要么喊少爷,或者跟着我一起喊姑爷。” 见星星懵懂地点了点头,江月捏了捏她的脸,急忙观察起她,虽还是那样瘦弱,可脸上暗沉沉的病气好似淡了些,那太医的药果真有效,这些日子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顿时好似落了地。 “你每日吃得可好,住得可好,他们……他们有没有对你如何?” “前两日只让我在那小屋子里,昨日开始,突然饭菜多了肉,还允许我每日在后院玩一个时辰。” 星星掰着手软声软气细数着在侯府的种种,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她的袖口小心翼翼开口:“虽然那府里很大,很好看,可每个人都冷冰冰的,长姐,星星什么时候能和你日日在一起。” “星星……” 想起明日春耕祭典,江月却始终提不起当初的欢喜。 先不说星星说过萧云笙救过爹爹,在弄清楚萧云笙原本想求的是什么之前,她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 拉着星星的小手,江月满心歉意,犹豫着轻声哄着她:“若是星星还要在那里府里多呆些日子,你会不会怪长姐。” 原本圆滚滚的眼眸顿时失落地垂下含着泪,但很快又乖巧地抱住江月轻声道:“星星没事,长姐不用担心。星星不惹事,不会被人讨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着星星病好了长大就能保护你了。咱们日日都要在一起。” 江月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听着她懂事的话红了眼。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亮就听见门房叫嚷开萧云笙回府的消息。 等江月收拾好赶到主屋,正见到从沐浴室里出来的人,慢条斯理系着衣襟,脸色虽然还有些没血色,但怎么都看不出前一日受过那么严重伤。 心里揣着几件事要弄清楚,江月快步追了上去。 听到脚步,萧云笙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又转过身就要进房。 江月急忙叫住他:“姑爷,您的伤……” “我好似说过,在这府里,不许你刻意出现在我眼前。” 就像猜到江月要说什么,问什么,萧云笙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薄凉的笑意,直接打断。 江月后退一步,捂住心脏,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心好似沉了块石头坠入看不见的谷底。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傅蓉人还未出来,娇柔的声音先从房里透出,瞧见江月和萧云笙面对面地站着,眼眸微转若无其事挤入两人之间,柔情似水般红了眼:“夫君一去就是两日,妾身也不知你是否安好,还以为今日春耕祭典都见不到夫君一面,只能只身前去呢。” 只看了一眼傅蓉脸上的笑,江月便察觉出和昨日游船上的区别。 眼下虽看似亲昵,可傅蓉落在萧云笙胸前的手分明用帕子隔着,就好像是连砰他一下都会厌恶的程度。 江月垂下眼,没有做声。 “让夫人担忧了。” 萧云笙柔下了语气,刚想拉着傅蓉一同进屋,转眸的瞬间微微顿住。 一主一仆,平日一前一后站着,他并没有在意。 站在一处打眼一瞧,不看脸,身形竟出人意料的一致。 若是换了一样的衣服,只从身后看,怕是连他也不一定能一眼分辨出谁是谁。 “夫君,时候不早了,你换了衣裳咱们便出发吧。” 萧云笙收回视线,点头进屋,刚想让傅蓉替他递件衣袍,只听碰的一声,门便关上,只留他一人在屋里。 想起傅蓉一贯白日的羞涩,萧云笙还是隐隐有些失落,他不是色欲熏心,却也想和妻除了敦伦外,白日也能琴瑟和鸣,夫妻一心。 方才离得这么近,他这位妻都没发觉他身上多了处伤。 出了府,看着星星跟着和苏嬷嬷上了后面的马车,江月这才坐上傅蓉这辆。 刚坐稳,就见萧云笙掀开帘子跟着坐了进来。 第31章 左右为难 “昨儿听我父亲说,咱们府里送去的菜入了选。那今日官家岂不是会封赏入选的府邸。” 马车刚驶出一个街口,傅蓉便开口打听起来。 苏嬷嬷昨日带话回来,说父亲让她想方设法将那恩典讨来,换成侯府太庙之礼。 见萧云笙点了头,顿时眼前一亮。 娇滴滴靠向萧云笙,愈发软声细语起来:“那恩典夫君可有想好的,我父亲想找你换这个恩典,他这一辈子在朝三代,只想以后退了能享太庙之礼,若能实现,此生再无遗憾,交换的条件任由夫君开口。” 江月没想到傅蓉还是知道了,心里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又听见这是傅候来讨要恩典,顿时提起心,急忙看向萧云笙。 只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话。 “朝中入选六道菜,傅候怎得没去找他们?” 傅蓉笑容僵了下来,险些没忍住发了脾气,一甩手,背过身,佯装不满地嘟囔起来:“先不说今年六道,其他五道皆是继承上一届的菜品,由御膳房做出来的,只说你我,你是我的夫君,是我侯府的女婿,哪有岳父有事,不找女婿反而去找其他人的道理。” 话音落下,萧云笙面上看不出什么,沉吟片刻淡淡开口:“菜是你的丫鬟想的,要求什么恩典也是她决定。你我都无权干涉。” 话音刚落,江月便察觉到傅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时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夫君说的是,我只是感慨,原来这丫头真派上了用场,我竟连一句都没听她提起呢。” 傅蓉眯起眼,顿时漫不经心地靠在软垫上,同萧云笙拉开了点距离,显然没将萧云笙话里那句由江月决定,放在心里。 等到了春耕祭典大门。 萧云笙先一步下了马车去检查周围的布防。 江月刚想跟着下车,头发突然被拉着一把攥回到马车里,傅蓉凝视的眸子透露出不喜,抬手便捏住她的脸颊缓缓用力,力道之大近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还真是每一次都小瞧了你,这样大的事都敢瞒着不报。” 江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疼得视线模糊,“小姐,奴婢也是刚知道入了选。不是故意欺瞒。” 她早该想到的,以侯府的势力,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偏她还天真地以为当真瞒过傅蓉了。 正在想着说辞,车外传来星星的声音。 “长姐,你还在车上吗?” “听听,你妹妹那么乖巧我看这个都欢喜,若是这件事若是搞砸了,可不是我容不下你,是整个侯府都容不下你和你妹妹。到了官家面前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的,嗯?” 傅蓉冷哼一声松了手,慢条斯理整理下妆发,推开江月下了马车。 江月惊魂未定,急忙匆匆整理好头发,掀开帘子,星星正被傅蓉揉着头,垫着脚,往车厢里看。 见到她顿时露出笑,但很快瞧见她脸上的红痕,急得红了脸:“长姐,她是不是打你了,你的脸怎么肿的这么厉害。” 江月急忙摇头,捂着星星的嘴找出帕子,当作面纱带在脸上遮住红肿。 见傅蓉走远了,这才到了没人的地方,松开星星。 “长姐是吃坏了东西过了敏。不要担心。” 见星星还是将信将疑,江月随手指了一处热闹的景诱着她转了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开宴的时辰,这恩典成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若是她开口,求了自由带着星星离开,日后难免会被侯府记恨。 但让侯府这么抢走功劳,江月实在不甘。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事放不下。 扫了一圈,果然见布防在周围的侍卫都是那日军营里见过的面孔,江月心里来了主意。 好不容易找到在外站岗的阿靖,瞧见是她,又绷着一张脸闷闷不乐,转过头不看她。 “你这个自私的女子,来找我做什么?” 江月顾不得看他的眼色,急忙挤着笑,压低了嗓音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将军想求的是什么。” 阿靖愣了愣,没想到她好奇这个,想起萧云笙那日说的若是乱说赶他出军营的话,犹犹豫不敢开口。 见他吞吞吐吐,江月越发着急,只能急忙说出目的。 “你若不说,我怎么替将军开口求恩典?” “你当真愿意让给将军?” 江月连连点头。 她也是从傅蓉口中猜到些许眉目,届时官家定然会让做出菜品的人上前听赏,所以傅蓉才会交代她怎么替侯府求恩。 若是她想替萧云笙求恩典,也要知道缘由才行。 “其实不怪我们对你冷淡。这恩典是我们求了许久的。” 阿靖揉着脸,却不小心碰到手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朝廷每年拨到军里的钱,总是算计到皮里,除了安抚牺牲的兄弟家属,只能靠偶尔打猎能让军中的弟兄们换换口味,其他时间大多都只够填饱肚子。原本祭宴赏赐这一项要被罢免,是将军执意恳请官家留下,为的就是入选后替军中的将士讨赏改善待遇。” “可你提了要恩典,将军不好拒绝,但又不能不管弟兄们,只能瞒着朝廷私自带我们剿匪。把缴来的物资换了银钱,买军中必需品。这样的事我们不是第一次做了,可这一次却被人暗算。 若不是因为我马虎,将军也不会受了伤,要知道今日祭典,若是他出了差错便是大不敬之罪。” 阿靖直接哽咽起来,不住地抹着眼泪:“将军如今的军功全靠厮杀和胜战拼来的,朝中的人巴不得和他攀上关系,但将军独身自好,绝不结党营私,所以处处被人针对,都想抓住他的错处。 但只有我们这些跟着和他多年的人知道,将军这些年得到的赏金全都贴补给我们了,就连那一身盔甲,也早就变形了好几处。每次脱下和穿上都要费好一番功夫。将军反而还有心思和我们玩笑,说这样若是战死,敌军脱不下他的铠甲,说不定还能留下一具全尸。” 江月想起那日在饭厅,替萧云笙脱盔甲时,那变形的地方隐隐就觉得像似什么砸过的,想来就是在战场上受伤太多次落下的。 这些话,只是听,她都觉得难过。 明明这样在意这个恩典的机会,只要像傅蓉一样开口,命令让她交出来就好,可萧云笙偏压着不让她知道原因,只让她去求自己想求的事。 她的确像阿靖说的,很是自私。 第32章 他似高山 找到萧云笙面前时,他正立在马棚。 枣红色的烈马用头蹭着萧云笙的肩,平日冷脸的人难得露出明朗的笑,抚摸着马鬃昂然于前,挺拔的背影被阳光照着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彩。 想起阿靖话里萧云笙的过往,江月再看他时,总好像在看一堵顶天立地的高山,不管天是不是要塌下来,只要看着他在便能放下心。 江月愣神了片刻,快步走近轻声行礼: “将军。” 看见她,萧云笙笑意消散,眯了眯眼,眼眸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转过身竟就要走。 “奴婢的话说完就走。还请将军留步。” 听她这么说,萧云笙才停住脚步,却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江月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底的不适,勉强挤出了点笑意,缓步上前:“那恩典奴婢不要了。” 萧云笙没有作声,只微微侧过头看着她 江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细白的牙齿咬住唇瓣,福了福转过身。 “我都说了这是你该得的,你又想做什么?” 江月脚步一顿,回头见他上挑的眸中遍布寒意,毫不掩饰的审视心里咯噔一下。 她竟是忘了。 从书房那日起,她在萧云笙的眼里就是有不轨之心的人。 却没想到,他竟对她防备至此。 江月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让他安心。 一旁马棚里的战马不耐地嘶鸣,萧云笙冷哼一声,弯下腰去拿草料,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撕扯,难以抑制地传出一声闷哼。 突然一双小手伸到空中,好似在犹豫不决该不该接过他手里的草料。 萧云笙垂下眼。 就见江月纠结地咬了咬唇,好似终于下了决心。 才大着胆子往跟前挪近了些,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奴婢来。” 说罢,主动拿起草料喂给战马。 眸子扫了她一眼,萧云笙并没阻止,心里却做好了看她碰壁的打算。 他的马性子桀骜,哪怕陪伴多年的随从喂的草料,也是看都不看,只认他一人。 战马果然低头冲着江月手里的草,打了个响鼻。 见江月尴尬地举着草料的手停在空中,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喂,萧云笙司空见惯,刚要开口让她退下,却见战马突然凑近闻了闻她的手后,竟低下头主动用头蹭着她。 眼前的人惊讶过后,欢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秋日枝上海棠芬芳,竟让萧云笙晃了眼。 江月似有感应般,转头一笑,见他皱起了眉,只当自己唐突又惹了萧云笙不快,急忙后退两步。 萧云笙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只能将眼前一幕归结到去尼姑庵共骑战马还记得江月身上的气息。 江月犹如片刻,咬牙道:“您也听小姐说了,侯府也想要这个恩典……” “我同夫人说了,这是你该得的,她不会为难你。” 听他口中维护着傅蓉,江月忍不住苦笑起来。 若傅蓉会听,又怎么在马车上那样威胁。 若侯府会放弃。 方才又怎么会派人又递了纸条过来,让她面圣时照着上面的内容念。 “将军或相信小姐,但侯爷呢?” 顿了顿,江月心一横:“奴婢也不是白给您的,奴婢和您做交易。” 见他沉默。 江月心提着。 自上次回门所见所闻,她虽然听不懂那些朝廷的事却也明白,萧云笙是不愿和侯府沆气一气的。 与其让侯府锦上贴花,再原本富贵滔天上再争好处,军中的士卒迫切的需要这份雪中送炭的恩典。 反正萧云笙对她早有误会,不如她主动提出交易。 也让他少几分疑心。 可等了半天萧云笙都没有半点回应,眼看着一分一秒过去,江月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突然低低地“嗯”了一声,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江月怔了一下,眼底骤然多了抹光亮。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你既是侯府的丫鬟,给了侯府,再让侯府放了你的籍契和家人相聚岂不更便利,以侯爷的手笔,说不定还会赏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安度下半生。你如今反而和他作对,实在让我想不通。” “再者。”萧云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接着说了下去:“夫人看重你,连太医都找来给你妹妹看病,让我去要你的籍契,就不怕夫人伤心,我和她夫妻离心?” 江月身子一僵,垂下眼满心苦涩。 换了其他人,尚能如此,可她不行。 傅蓉不会放她。 “奴婢没这个意思,将军不知,正是小姐看重,奴婢才从她那求不来奴婢想要的,只能走投无路想出这样的办法。” 怕只有天知道,从他和傅蓉成亲后的每一日,她都在祈祷,两人能真正的夫妻同心。 可如今…… 想起傅蓉的所作所为,江月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心里一阵慌乱。 咬着唇,江月缓缓道:“侯府虽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会背叛主子,但也要权衡自己的退路,就像夫妻间虽同心一体,兴许也有彼此不能说的心事。” 顿了顿,江月飞快扫了一眼萧云笙的胸口,轻声道:“就说将军您,不也是每次受伤都没让小姐知道么。” “谬论。” 听她这一番话,萧云笙忍不住轻斥一声。 但仔细一想这话还真还有些道理。 他每每对面傅蓉,的确不能交心,不仅因为侯府的背景,也是那时不时涌上心头的异样。 却没想到被眼前人说中。 原以为是个呆呆傻傻的小丫鬟,口中竟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想起江月一早就通了情事,萧云笙好似找到了缘由。 不自觉微微拧了眉:“罢了。我答应你。” “是。是!” 江月原本还有些泄气的心思顿时一扫而空,连声道谢。 “奴婢多谢将军。” 顿了顿,心里止不住的欣喜,生怕他会变了主意,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就跑。 直到看着人离开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萧云笙才收回视线,眼底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失笑。 “去哪了?四处找你都不见人。”傅蓉抿了口茶,扫了眼江月,又目不转睛盯着戏台:“怎么不见你那个小尾巴?” 江月刚站定,心又猛地提起:“那丫头疯惯了,怕她冲撞了哪位贵人,奴婢打发她去一旁玩了。” 她提前交代了星星,就在阿靖身边不要乱跑。 这样便是等恩典的旨意下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有人能第一时间护住她。 见傅蓉没追问的意思。 江月悄悄吐了口气,站在身后,抬头看向戏台时目光突然一颤。 那台上刚出场的戏角,身段好似杨柳扶摇,声婉转绵绵,带着一张面具雌雄难辨。 唯独那握住扇子的一双手,肤如凝脂,白皙如玉。 竟和她在游船上看到扶住傅蓉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第33章 撞见奸情 突然台上抛出一个彩球,直直飞了过来,正中傅蓉的手上。这原是唱戏的人最常见的把戏。 谁接了彩球,便是接到福气,周围的官眷都纷纷庆贺。 江月冷眼瞧见傅蓉捂着唇佯装惊喜,可指尖熟练地从那彩球里捏出一张纸条。 只瞥了一眼,就娇羞地红了,抚了抚头顶的发髻站起身。 “我有些头疼,去后面歇一歇。” 开口和周围的女眷打了招呼后,傅蓉冲着苏嬷嬷点了点头, 江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路推着进一处没人的厢房。 刚关上门就听见傅蓉命令道:“脱衣服。” 江月怔楞在原地。 见苏嬷嬷已经开始替傅蓉脱去了外衫,抿了抿唇站在原地。 见她不动,傅蓉忍不住沉下脸:“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等着我亲自动手?” “小姐,这是在府外,还是白日。” 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世家勋贵,都长着眼睛,随时都会找傅蓉。 她便是个神仙也没法把脸变成和傅蓉一样的。 更何况,刚拿了纸筏傅蓉便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又要去见那个男子。 她若帮忙瞒着,实在对不起自己的心。 更对不起萧云笙对他们的家的恩情。 再者。 她在侯府也听过,京城里总有主子偷情被人撞见,主子只落得一个名声坏了,可院里伺候的下人却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白白丢了命。 见傅蓉卸掉钗环转而伸手要来拉她的衣裙,江月猛然后退一步。 缓缓摇头。 “奴婢不能让您去。” 咬下唇,刚开了口,江月身子便止不住的发抖。 她卖身入府第一日,学的规矩就是要听话,寒冬腊月一声令下就要跳进湖水里,主子什么时候点头才能上来,若是手脚慢了,或有违抗,轻则饿肚子,重则直接被变卖到花柳巷子。 那时她没少被罚,年龄小又没背景,总被府里家生奴才欺负。 记忆最深的一次,便是被关在庄子里的水房三天三夜。 为了什么受罚,江月已经记不清了,可依旧记得那水房四面都用板子盯着,酷暑的夏,她分不清昼夜,却被泉水冻得浑身发抖,险些没了性命。 自那以后,那些倔强被磨平只剩谨小慎微,又靠着一张老实乖巧的模样勉强自保。 如今第一次忤逆主子,那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险些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姑爷若是知道了,或是被人看见了,会出大事的。” “你胡说什么!” 苏嬷嬷大喝一声,狠狠瞪着她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撕她的嘴。 江月连忙后退两步,可身后就是门,她退无可退,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抬手挡在头上。 心里暗暗后悔她的冲动。 “苏嬷嬷住手。” 傅蓉停下摘下头饰的动作缓缓回头,目光凝在她脸上,眉眼都是似笑非笑,一步步走到江月面前,语气又轻又柔:“这丫头一定是看出什么了。” 江月牙齿打颤,只觉得从脚底透着冷风。 紧闭着唇不语。 “让我来猜猜,你看见了它。” 突然一张纸筏落在眼前,染着豆蔻的指节夹着那纸轻轻晃着。 上面的字看不真切,可江月却清清楚楚看到纸筏的尾端画着两颗红豆。 没等反应过来,傅蓉便收了回去贴身放在衣襟里。 “小江月,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去私会情郎?” 放在身前的手用力攥紧,咽了咽嗓子,江月垂下眼,只当默认。 突然听见傅蓉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再转身,却红了眼眶。 “你猜得不错,可我见他不是为了私会,而是要断了他的念想。” 江月被这变故愣怔在当场。 她还是第一次见傅蓉这样伤心,哪怕上次被侯爷责骂也不过是掩了掩眼角,如今豆子般的泪珠不住地落下,当真像伤了心的。 “你也知道,我和萧云笙成亲是我爹做主,其实我早就有了心仪之人,他知道我定亲后伤心大病,险些丢了性命,不告而别。 若不是那日夫君带我去羽衣楼,我还不知道他回了京。今日一见,不过是为了彻底断个干净,把之前相送的东西要回来,免得日后落了人口舌把柄。” 江月想起那日傅蓉的魂不守舍,这才找到了缘由。 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却怎么也找不出是哪里怪异。 手突然被握住,傅蓉俯下身,贴了过来,轻声细语恳求起她来:“好丫头,你就帮帮你家小姐这次,好不好,成全我。” “小姐,奴婢……奴婢……” 泪不住地落在江月的手上,让她心愈发没了主意。 更为听了这么隐秘的事而不安。 突然扑哧一声笑。 不等江月抬头,就听得啪的一声。 右颊传来火辣辣的痛,将她打得险些摔了过去。 心里一跳,抬头就看到傅蓉擦去眼角的泪,刚才伤心欲绝的情绪尽数消散了去,只剩下看蝼蚁般的漠然:“蠢货。” 从苏嬷嬷手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药眼角,随后将那帕子丢在江月身上。 居高临下轻笑起来。 “我昨刚看的一出戏,演得像么?” “不过是我葵水来了,要和你换件衣服,让你顶了我出去应付外面那些女眷,你竟怀疑我私通?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能直接打死你和你妹妹!” 江月的心跳几乎都快停了,惊恐的瞬间红了眼圈。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奴婢不敢。” “就算我私通,你是我的丫鬟,也该替我瞒着,盖着,这才是做丫鬟的本分,在府里教你的都忘了么?” 喉咙里一片腥气,这么一会她就被傅蓉的笑骇出一身冷汗,也不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不管游船那日,还是方才她明明是见着傅蓉同人家眉目传情的,这么久傅蓉不愿同房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咳了一口血沫,江月终于找回声音,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捧在手心里连骨节都攥得发白:“是奴婢错了,小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奴婢只是从头到尾担心小姐,怕出了差错,闹到官家面前,不敢质疑小姐,更不敢疑心小姐。” 换好了衣服,傅蓉摇身一变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打开门刚要出去,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江月,幽幽一笑:“罚你就算了,只要一会你好好表现。” 没等江月反应过来,门又关上,只留她一人。 第34章 我也很怀念那滋味 屋外的阳光被关上的门重新遮上,只留下满室寂寥。 脸上火辣辣一片,江月只抬手摸了一下,痛的倒吸一口气,就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 “将军这边请。” “夫人就是进了这间房休息。奴婢告退。” 那声音过了耳的功夫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停在门口,江月眉心一跳,那稍矮的影子行了礼,便缓缓退下。 只留下一道高大的剪影投在门上。 “夫人。” 江月僵在原地,不知道这时候萧云笙怎么这时候会过来,只能急匆匆套着傅蓉留下的衣裙。 没等来回应,萧云笙耳力极好听到了屋里淅淅索索的声音显然是有人的。 心里有些担忧,又扣了门。 “夫人,我进来了。” 门推开,只能看到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萧云笙反手关上门,敛着眉,在看清屋里的情景时,眼底眸色渐深。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夫君,方才头疼便躺下歇息了片刻。一醒来也不知丫鬟去了疯了,让夫君看了笑话。” 那身影被惊的一动,却没转身。 半敛开的衣裙下雪白的中衣尽显身段的妖娆,半遮半掩的束腰不盈一握,许是被惊扰,那素白的小手拧着扣子,可好似不得样法,总是扣不住。 他在外这些日子,想起每夜靠在他怀里的娇柔,那些疲惫总能一扫而空,就连受伤也是想着早些回府团聚。 早上那点心里的空,这会突然被填满。 只是落在挡住她头上遮住头的帷帽时,黑眸微眯。 抬手就想摘下。 但被一只小手按着。 江月心跳的飞快,眼眸转了转,压着嗓音咳嗽了几声。 “将军快饶了妾身,刚好些,实在不敢见风。若是病了,又要好几日不能和你亲近。” 低喃的撒娇,让萧云笙喉结滚动眸子略过暗光,几乎立刻又想起那专属于两人间蚀骨般的欢愉。 原本落在帷帽的手突的一转,重新落下接过她手上的扣子。 温热的呼吸落在江月的发顶,她几乎被整个圈怀里,萧云笙灼热的体温透了过来将她方才不安的心突然沉静下来。 “好了。” 低哑的嗓音好似随时压抑不住疯狂的渴望。 好不容易被放开,江月微微松了口气,萧云笙却俯下身来,嘴唇贴在她耳畔,准确找到她的耳垂轻咬了一口。 “三日不见,我也怀念同夫人亲近。” 他鲜少说情话,从前只觉得酸词矫情,如今竟也能无师自通。 手上摩挲着帷帽的一角,心里勾勒帷帽下还是如何怕羞的一张脸,可不知怎得,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一道谨慎半低着头的侧脸。 江月不知他情绪的转变,被这话羞的眼尾微微发红,暗暗庆幸帷帽挡住了她的神色,面对这样的亲热,她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变成了如今立刻洞察萧云笙的欲望。 只能强壮镇定,娇羞着提醒:“这不是在咱们府里,不能……” 缓过了神,萧云笙掩住方才的失神,淡淡截住她的话。 “我知道。” 顿了顿,好似要强行将刚才的杂念驱逐,一向不愿在人前亲昵,他主动握住那纤细的手腕,带着人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人群。 一路被宫人侧目悄悄看的江月心里又急又燥。 好几次想要抽回手,却总不能如愿。 好不容易停下,江月抬头这才发现两人竟到了马球场。 宫人忙碌地四下搬着凳子茶水,远处的看台早就坐满了人,正中高台上依稀能看到官家所坐位置明黄色的一片。 显然都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比赛。 看到宫人拿了两副马球杆过来时,江月眼皮猛地一跳。 扫了一圈,周围的都是一对对的夫妻,这会终于明白傅蓉临走前让她好好表现的话的意思,竟是让她来代替打马球的。 疯了。 愈发疯了。 先不说她会不会打。 马上颠簸,马球激烈,万一帷帽,或是被风吹着漏了脸,众目睽睽之下她要如何解释。 若是官家动怒,治下一个欺君之罪,便是侯府怕也会被发问。 心里想着如何躲过不上场。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马蹄响。 枣红色的皮毛在日头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后颈上的鬓毛随风摆动尽显微风,原本还慢条斯理的,在看到江月时突然兴奋的连连蹬腿,欢快地飞奔了过来。 萧云笙原本要拦着的动作,在看到战马主动低下头,等着抚摸时,若有所思地一顿。 只来得及介绍一句。 “它叫追风。” 这是今日第二次出乎意料。 若说那丫鬟骑过,追风还记得气味,他的妻还是第一次见这马,不仅追风主动亲近,在看到袖口下伸出的手,抚摸追风的脖颈,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时,心里还是难掩困惑。 “追风通人性,知道这是将军夫人,主动示好呢。” “要我说,是夫人日日和将军在一起,身上早就染了将军气息。” 一旁值岗的士卒低声议论传到萧云笙耳朵里打消了他疑虑。 连丫鬟都能被追风记得,更何况适合他日日亲热的夫人。 敲锣声响。 其他几队人都准备上马。 江月刚还在想怎么上马,就见萧云笙将那两柄球杆都握在自己手里,走过来后直接掐住了她的腰,就这么举着她脚尖轻点,翻身上马,等江月睁眼时,早已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今日的头彩是太后准备的掐丝石榴钗,寓意多子多福。各位大人,夫人,锣响后开始,香断结束。” 江月挺着背,还在听那内侍说规则。 忽然萧云笙靠近,胸膛几近完全贴在她的背脊上,俯下身轻笑起来:“夫人怎么好似故意和我保持距离,坐的这样直。” 低沉的语音让江月耳朵一阵阵酥麻,这才醒过来她此时不是江月,而是傅蓉,不用像上次那般刻意躲着身体接触。 喉咙不由的有些发痒,刚要开口。 锣声忽的响了起来。 身下的马狂奔而出。 江月险些尖叫出声,好在萧云笙的手环在她身侧,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竟护得密不透风的安稳。 手上被塞了一只球杆,江月来不及反应,就随着萧云笙的手挥出一道弧度。 那球冲着门洞直接飞了过去,稳稳进了。 “萧将军与夫人,得分。” 随着内侍报分的嗓音。 江月心不住的狂跳,只剩下满心激荡。 一回头,正对上萧云笙志得意满的笑。 第35章 怀里的是谁 江月从未见过这样的萧云笙。 不是街头巷尾百姓的议论,不是说书人话里的英勇,而是真真切切看到萧云笙立马上,意气风扬。 击球的声音不断响彻整个会场,两人的手共持一柄,江月手心都被震动得发麻,渐渐那震感流窜到胸口,连心跳也变得酥麻。 两人势如破竹,一连拿下了六分。 只要拿下最后一球就能提前结束比赛。 “夫人这最后一球,想不想独自打?” “啊?我不行的。” 说话间,那球棍被他在空中挽出一道花来,软绵绵地将球打到球门门口。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上一重,萧云笙就这么放了手,带着马眨眼就到了那球旁。 江月心跳如鼓,屏着呼吸紧紧捏着球棍瞪着那越来越近的球。 “就是现在。” 萧云笙开口提醒的瞬间,江月猛地一挥。 待看到那球飞进球门里,一颗心也重重落了地。 巨大的成就感伴随着成功的欣喜几乎要将她淹没。 “恭喜夫人。” 萧云笙飞快俯身贴下来低声轻笑,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上让江月愈发觉得脸颊发热,下意识回头去看他。 却不想一阵风将帷帽掀起了一个角,露出她纤小白皙的下巴。 萧云笙目光一闪,缓缓重新坐直。 握着缰绳的手无声收紧。 将她抱下马后,萧云笙深深扫了眼那面纱盖住的面容,刚要开口,一同比赛的人围了过来。 “恭喜萧将军。” “将军和夫人配合得真好,两人神仙眷侣,配合默契。” “一会将军定要亲手替傅家妹妹带上这,让我们好好开开眼。” 萧云笙一一点头示意,面上不动,早就没了刚才的轻松,只淡淡打了招呼: “多谢各位,领了钗,自然要亲手带在夫人头上才算圆满。” 说话间,内侍捧着钗盒快步送过来,萧云笙瞧见了主动上前迎了上去。 看着他清朗的背影,江月在帷帽悄悄勾起了唇。 突然目光一转,笑容瞬间退散。 拿了钗,萧云笙找了一圈,才在马场外的树下找到带着帷帽的身影。 见他来了,也没开口只是背过身,掀起帷帽露出一头青丝,等着他来带钗。 许是半天没等来他所有行动,身前的人侧过身难掩疑惑: “夫君说要亲手替我簪钗。怎么不动。” 萧云笙手动了动,依旧没有抬起,只是眸光愈发深沉: “既然要带钗,夫人还带着这帷帽做什么。” 见四周没外人在场,萧云笙眉心蹙起,语气更加冷淡:“这会四面无风,夫人也不必这么小心。便是吹一吹风,也不会立刻就染了风寒。” 方才虽然匆匆一瞥,可帷帽下的下巴在他脑中拼出的不是夫人的脸。 越想要想起夫人的下巴是什么样的,可不知是不是出府几日没有亲近,他竟怎么也想不起傅蓉原本的下巴是什么样的。 许是被他态度吓到。 那带着帷帽的身影猛地颤了颤,有些欲言又止。 纠结了半晌,才缓缓摘下帷帽。 傅蓉莹润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眼底还含着一包泪,好似疑惑,却又强撑着嗔笑起来:“夫君若觉得麻烦,摘掉便是,不知情的人若是听见了,万一误会夫君你愿意替妾身带钗,只怕会被人非议。” 一口气就这么横在喉咙。 萧云笙终于缓过神,举起手中的钗缓缓替她带上。 真看到帷帽下的人就是他的妻,该收回疑虑才是。 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江月远远看着这一幕,好似有一碰水从头浇下,将她刚才心里的热和欢喜尽数驱散。 一遍遍地提醒她方才在马上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傅蓉’。 可看着两人走过来般配的样子,江月还是没忍住鼻子发酸。 拉着星星蹲下身端端正正行了礼。 “恭喜将军,小姐。” 原以为萧云笙带着傅蓉从她身边路过,没想到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停在面前,“你方才去哪了?” 见傅蓉和江月都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萧云笙喉咙一滚,也觉得他这样有些莫名:“夫人方才更衣,都没人伺候。” 江月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开口:“奴婢带着妹妹四处逛了逛来着。是奴婢疏忽了,请将军恕罪。” 星星见不得江月被人冤枉,忍不住瞪了萧云笙一眼,抬手指着傅蓉辩解起来。 “我长姐没有乱逛,方才是阿靖哥哥带着我玩的,她让长姐换……” “星星!” 瞧见傅蓉眼底冷下的寒芒,想起她曾说过要割了星星舌头的话。 江月急忙捂住星星的嘴,浑身都被惊得僵硬起来,顺势接过话茬笑道:“小姐让奴婢和沈家的丫鬟换最时兴的花样子。一时聊得忘了时辰,还请姑爷恕罪。” “什么样的花样子?” 江月脸上的笑又僵了大半,这不过是她随口搪塞萧云笙的话,若放在平日萧云笙早根本不会多问。 心里惴惴不安是不是方才哪里漏了马脚。 江月垂下眼轻声找着说辞:“今日她忘带在身上,让奴婢明日去取。” 见萧云笙终于点了头,江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夫君今日从不过问这些,今日竟有闲情问起这个来了。” 萧云笙扫了一眼星星,这才对着傅蓉淡淡道:“原本正好约了沈大人明日去他府上议事,本想问问夫人要的什么花样,我回来时带上,既然她同人约好了……” 话音一转又看向江月:“便让她和我坐同一辆马车过去。” 这话砸得江月险些捏断了指甲。 瞧见傅蓉也是一脸挡不住的讶异。 还要说什么。 突然从远处跑来一个小厮。 急色匆匆到了眼前。 见到萧云笙时猛地一愣,想要要传的口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小姐,老爷有令,即刻要见您和江月。” 江月猛地屏住气。 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怎么这么着急?父亲可说什么事?” 那小厮犹犹豫豫,抬头看了眼萧云笙,缓缓摇头。 傅蓉斜着眸子盯着江月思索了片刻,转而冲着萧云笙笑:“夫君,既如此,我便带着丫鬟去……” 萧云笙若有所思盯了那小厮一眼:“我陪你。” 傅蓉不好拒绝,只能点头。 小厮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领路。 人跟着拐到附近一处偏远寂静的院落。 进去才发现,春耕祭典选址的背后院落竟就是傅府的祠堂。 江月刚踏进去,就听见傅候中气十足的怒吼。 “跪下!” 第36章 挡在身前 萧云笙喉咙微滚,却没开口阻拦。 “父亲……” 傅蓉可怜兮兮看了一眼他,身子软软地跪在垫子上。 江月跟着深吸一口气,跪在身后。 傅候突然抽出藤条狠狠打了过来。 萧云笙下意识一把将离他最近的傅蓉拉着,侧身躲了过去。 刚要开口让江月一并退后,怀里的妻突然不住颤抖,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低下头低头安抚。 可听到随之而来啪的一声,猛然回头,正好看到落在后面的江月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细长的藤条沾上了盐水,抽在了后背,不仅打散了她的发髻,细嫩的皮肤直接抽地沁出一道血痕,不由得皱紧了眉。 江月痛得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 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目光落在被护在萧云笙怀里的傅蓉身上,喉咙的腥气弥漫开,缓缓重新挺直了背。 侯府的藤条打人痛在骨头里,皮肉不留疤。 这些年江月挨过不少,早就习惯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感觉格外的疼,这疼从心口缓缓流淌,蔓延到全身,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侯爷这是做什么?” 见傅候再次扬起藤条,萧云笙冷声开口,傅候这才像刚看到他也在这儿一般,眯起了眼睛转过身来: “一个是我自己的女儿,一个是从我府里过去的丫鬟,不管我要做什么好像不关外人的事吧。” “侯爷这口中的外人,指的是我?” 萧云笙面色淡淡,忽然转了话:“跪拜祖先,我没拦着。只是出嫁从夫,夫人就是我萧家的人,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要侯爷动手教训。” 这一套话,怼得傅候哑口无言,若他说破了这层窗户纸,就是承认嫉妒恩典落空故意指桑骂槐,不仅不利于他和萧云笙的关系。 传出去也会落得一个利欲熏心的名声。 目光扫到跪在地上的江月,眯起了眼睛,他自从提前知道入了选的菜是傅蓉陪嫁的丫鬟想的,这恩典他就当做囊中之物。 却没想到再三暗示明示之下,还能让他落了空。 这口气,他必须要找回来。 “蓉儿有你护着,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不是要教训自己的女儿,是要好好教教这丫鬟规矩。”说着,捡起地上的藤条指着江月,冲着萧云笙似笑非笑:“蓉儿刚成亲半月便得了风寒清瘦了这么多,你说,除了她伺候不周,还能因为什么?” 江月原本挨了一鞭,身子疼的发颤,听到这话眼眸一缩,自然听出这是傅候下定了主意拿她出气。 她虽然籍契还在侯府,但他们这几人都心知肚明恩典之事和她有关,发落了她便是狠狠打了萧云笙的脸。 若是她分辨推诿,傅候也可以反过来责怪萧云笙对傅蓉不够体贴,新婚冷落娇妻,传出去只会更加让人觉得萧云笙冷心冷性。 “侯爷说的是,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奴婢认罚。” 权衡之下,江月闭了闭眼睛,主动开口接下了罪名。 以她对傅候的了解,这口气不出,还不定后面会出什么手段。 先不说星星如今在京城,就在侯府住着,在籍契没有从侯府脱离出来前,她的死活变卖都是侯府一句话的事。 刚才那一鞭疼出的汗水瞬间滑落流进眼睛里,迷住了江月的视线。 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凝满了眼眶。 她不怕疼。 只是……忍不住心里笑叹造化弄人。 替傅蓉风寒的是她,因为傅蓉风寒受惩罚的还是她。 唯有那传了三天萧云笙如何紧张夫人风寒的恩爱名声,实实在在落在傅蓉头上,替她赚足了面子,今日一路上光她听见的就不下五个人来恭贺傅蓉嫁的好。 江月舔了舔几近干裂的唇,垂下眼,第一次感到老天的讽刺。 有些人从出世就能轻而易举拥有她想要的一切,从不珍惜,而她从头到尾想要的都是家人平安,可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她哪怕用足了全身气力也只是勉强支撑。 藤条在空间划出一道弧线,江月咬着牙等着那痛蔓延。 突然一道影子将她笼罩住。 缓缓侧过头,看到萧云笙脸颊上落下的血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喃喃出声:“将军……” 傅候古怪地扫过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莫不是连这丫鬟都成了贤婿你的人?也要护着?” 不仅江月心里一颤,就连傅蓉听着这话都觉得刺耳,这会她终于想清楚傅候发难的因果缘由,转头狠狠剜了江月一眼,眼睛转眼蓄满了泪站在萧云笙身后。 “父亲误会了,夫君知道我离不开这丫头,这是替我护着呢。” 眼波微微一转,轻笑起来:“夫君你在外等我片刻,我和父亲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有几句话想单独说。” 萧云笙点了点头,江月站起身跟在后面出了祠堂。 等门关上,傅候扔下手里的藤鞭彻底冷下脸:“从你嫁进萧府,我吩咐下去的事一件都没做成!实在没用!” “女儿是没用,但若萧云笙这么好左右的,当初父亲也不会想出嫁女儿这么一招了。”傅蓉说着,见他眼眸一冷,急忙低下头认错:“上次父亲就说过来日方长,日后萧云笙和父亲一条心,朝中再无阻碍还怕没机会配享太庙么?求来的恩典,哪里比得上圣上主动赏赐来的有面子。” 这话说进了傅候的心,他本带着回门那日的不满,想要杀一杀萧云笙的面子,没想真做什么。 一墙之隔就是春耕祭典,若是闹大了惊扰到了官家,得不偿失。 却还是忍不住讥讽起来:“说的好听,你要真能让他和我一条心才行。若你还是这么没用,只怕等我死了都等不到那一天!” 见傅蓉又红了眼,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傅候缓缓了脸色重新开口:“尽快替他怀一个孩子,若连这事都做不好,我就让其他人来。” 说着,指着院子里江月瘦小的身影冷笑:“我看她就很不错。能让萧云笙护着,难保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 “是。” 面上一僵,傅蓉攥着指甲忍住心里的恨意,乖巧点头。 侧过脸盯着院子里江月和萧云笙说话的身影,眼神好似无底的黑洞,透着深深的寒意。 第37章 讨厌她 江月揉着膝盖跟在萧云笙的身后走到院子等着。 悄悄抬头见他负手而立,面上难掩嘲弄,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沉寂:“将军在看什么。” 从进了这院子,萧云笙入眼所见建成养护,不下千金之数,傅家入朝多年,各方关系根深蒂固,不是没有过忠勇之士,只是这些年开始,早就变质了,若拿这些钱用在军中,他又何必特意弄出一个恩典出来,替军中争取福利。 即便这样傅家还不知足,还指桑骂槐到他面前,责备起他抢了恩典,实在贪心不足…… 偏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岳丈。 “豪绅醉金迷,百姓枯坐骨。” “将军您说什么?” 江月没听清,还以为他吩咐了什么,凑上前却被萧云笙眼中的寒芒吓得心里一骇。 面色一敛,目光从金丝楠木做的房梁上挪开,转到面前的人身上。 那一鞭一定很痛,哪怕江月极力克制,他还是能看出她身子轻轻颤个不停。 半垂下的发丝盖住了江月大半的面容像一枚浸润在乌云中的月,失去了光芒,萧云笙微微握紧了拳淡漠地挪开视线。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他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是真的蠢,还是野心不死。 “与你无关。” 江月被噎的一顿。 勉强维持着表情,就听见萧云笙再次开口: “方才护你,一是因你对军中士卒有恩,二是因为你是女子,你……” 话音还没落下,江月便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副分寸的模样,到让萧云笙的话横在喉咙,堵的难受。 “夫君说什么呢?离这么远说话能听见么?” 一回头,傅蓉不知何时从祠堂走出来,抚摸着头上的石榴钗正莹莹笑着看着两人。 “回小姐,姑爷刚才说护奴婢是因为奴婢想出菜品有功,又是个女子,要奴婢不要生出别的念头。” 她说的坦荡,倒让萧云笙隐隐有些不自在。 傅蓉将信将疑,“是么夫君?” 萧云笙:…… “没什么。咱们回府吧。” 江月垂着头拖着脚步跟在后面,等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 咬了咬,露出苦笑轻声道:“我知道的。” 没有那句话,她不会自作多情,她只是有一点惊讶和害怕。 惊讶萧云笙的举动。 怕……是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刚出了大门,就看到星星同苏嬷嬷站在马车旁。 她来时和萧云笙傅蓉同乘的那架已经驶离。 “长姐,你怎么了!” 星星扑过来,哪怕江月整理过仪容,还是一眼看出她不对。 “姑爷有令,让你和我们一同回去。只是我还要替小姐取东西车上坐不下,只能辛苦你走回去,正好姊妹两个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没等江月开口,星星便挥着手不住摇头:“可我长姐她不舒服。” 她不知道江月在里面挨打,看她脸色不对只当她是生病了。 苏嬷嬷忽的一笑:“这点路而已就走不了,江月你还真当自己是侯府千金了?” “小孩子胡说的,望嬷嬷原谅,奴婢自然能走的。” 急忙捂住星星的嘴,见苏嬷嬷趾高气扬上了马车,还不忘留下一个小厮跟着她,无奈叹气。 冲着被她连累的小厮笑了笑,江月知道定然是傅蓉安排的,认命地拉着星往府里走着。 “长姐,我讨厌她。” 听见星星话里的沮丧,江月心里一紧:“可是她冲你说了什么?” 星星摇了摇头,只是轻声开口:“因为我看出来她们对你不好。根本不是你给爹娘写信说的那样,也不是你休沐回来说的那样好。” 不仅是这个胖嬷嬷,就连那个小姐都讨厌。 胖嬷嬷和侯府里的人一样,总是阴阳怪气地说话,要么就故意冷着不理她,可那个小姐她每次见着都觉得身上发冷,明明穿着画里才见过的神仙一样的衣服,又那样的好看总是笑着,可偏偏她就是不喜欢。 明明长姐之前说京城很大,很繁华,每个人都那样的好,她从未吃过苦头,很容易就能赚够银子给她看病的。 可来了她才发现,除了京城繁华是真的,其他都是长姐怕她担心,说出来哄她的。 摸了摸星星的脸,江月知道早晚瞒不住,却没想这才几日,就被她发觉出来了。 想挤出笑来,就听见星星带着哭腔抱住了她的腿:“长姐,我不想治病了,我想回家。” 江月心里也泛着酸。 转过头擦了擦眼角,又飞快扫了眼跟着的小厮,见他离得有些距离,这才轻声安抚起她:“快了,长姐答应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萧云笙既然答应过,自然会替她要回籍契。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还得想办法多赚些银子凑够星星抓药的钱。 经过刚才祠堂的事,江月放心不下星星回到侯府,一路上思索该如何开口让星星留在她身边。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刚走到萧府大门,远远就看见侯府的小厮在门口和苏嬷嬷一同等着。 “回来得正好,快上车走了。” 江月一把将星星挡在身后,勉强挤出笑来:“苏嬷嬷,能不能让星星在我身边多呆几天。” “自然不行。” 苏嬷嬷顿时冷下脸,居高临下嗤笑起来:“原本说好的,你不按规矩来,是不是想毁约?那太医那边是不是下次也不用再请了?” “不,自然不是。” “不过是想要她妹妹留下,有何不可?” 江月刚开口,就听见身后萧云笙说话,一回头,原本先一步回府的两人,竟这会马车才到。 傅蓉柔柔笑着替苏嬷嬷分辩:“嬷嬷不过怕那孩子的药在侯府,回去晚了耽误了吃药的时辰就不好了。” “星星带着药,也抄写过药方的。只有兔子没带……”星星探出头,急忙喊着打断了傅蓉的话,生怕就这么被送了回去。 萧云笙看向星星,见这小丫头眼圈红红的,微微一愣下意识又看向江月,见她果然也是哭过的模样。 竟有一丝不忍看两人分离。 “药而已,便是没带,再请个大夫来开一副便是。” 这便是定下要留人的意思。 江月没想到竟这么顺利,原以为还要好一番恳求。刚要开口感激,正对上傅蓉扶着萧云笙下了马,幽幽看过来的目光。 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正巧马夫从一旁抱住一个锦盒,递了过来。 江月下意识低头接住。 定睛一看上面贴的字条是羽衣楼,和那一闪而过的纸筏字迹一模一样。 想起那个同傅蓉举止亲近,没看清容貌的戏子。 竟直接带着萧云笙去见那个人了? 第38章 送上门来 心神不安地跟着进了院子放下点心,江月便带着星星休息。 原以为萧云笙身上有伤,今夜应该不会做那事,却没想入了夜刚哄了星星睡着,就听到门板被人扣了扣。 看了眼熟睡的星星,想着一会还要换衣服江月便没拿外袍,轻手轻脚推开门。 却不想看清站在门口的人,顿时愣在原地。 “啊!” 萧云笙显然也没想到她这样就来开门,目光一凌急忙将视线转到一边,江月惊呼一声忙掩上门。 靠着冰凉的门板,江月捂着发烫的脸颊,心险些从心口跳了出来。 这么晚的夜,萧云笙来她的住处做什么? 想着人还被她关在外面,江月顾不得多想匆匆套上外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见着不妥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开了门。 “姑爷,您……” 话凝在喉咙,原本站在门口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地上放着装了两只兔子的笼子和挂在门栓上的包裹。 应该就是挂这东西时不小心发出的叩门声让她误会。 两只兔子颜色杂乱,却生得可爱毛绒。 包裹里装的也是星星落在侯府的衣服。 星星从萧云笙手里要来时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团,如今不过几日已经长大一圈。 这是…… 将军特意使唤了人去取回来了! 这念头让心不受控地跳了又跳,江月用力捏了捏指尖,才冲淡鼻息间的酸涩。 漆黑的院子突然被一点光照亮。 江月探出头,见书房烛光微微闪耀,映出坐在窗前高大影子,显然今夜萧云笙准备在那歇息了。 也不知他胸口的伤如何了。 那样可怖的伤一时半刻可不会好,今日还又打了马球…… 外面的梆子打断了思绪,江月摇了摇头,转头看见她被月光照射印在莲花缸里的倒印,弯弯的眉眼难掩愁容,伸手指尖拉起唇角想做出笑脸,却发现那笑比哭还难看。 忍不住伸手搅乱了一池春水。 保护好星星,早点恢复自由身回家。 其他不是她该肖想的。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心里的烦闷驱散大半,江月这才回房歇息。 不远处的主屋,两人正巧将院子里的场景看在眼里。 “小姐,那丫头留不得了。” 苏嬷嬷从傅蓉手里接过断了青黛眉笔,转而拿起梳妆台里一小盒玉乳霜放在她面前,用拿起梳子仔细替她梳理着头发。 “她动了心,就会失控,这是夫人一早就交代过的。明日老奴就动手。” “不急。” 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刚好盖住了傅蓉眼底的寒意, “若是刚开始那几日,我自然容不下她,可今日不同了,她这份动心,能帮我事半功倍。” “小姐……” “父亲今日又催着我给萧云笙生孩子。”傅蓉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发自真心的迷茫,手放在小腹上难掩悲痛:“可是你知道的,我不能,我不能啊!我原本该有一个孩子的,我和那个人的孩子!要不是父亲替我定了这门亲,他还在这里的,还在的!” 苏嬷嬷心疼地摸着她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低低的呜咽声藏在夜色里,好似梦呓,不知过了多久。傅蓉抬起头,面色又恢复如常。 看着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脸,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嬷嬷,你有没有发现,那丫头和我愈发像了。” 当时选出来做替身的丫鬟,她挑选出来七八个,但都不够满意。 偏这时候,江月主动找到她面前,求她救妹妹。 跪在地上,看不清脸,但只凭着那娇软好似蒲柳般的腰身,她心里便已然知道,这个丫鬟是最适合的人选。 刻意训练了些日子,江月也能将她的嗓音学了八成。 有些事,就是一早安排好的。 傅蓉莞尔一笑:“她这么像我,天生就是要做我的影子,你说对么?” 听见苏嬷嬷不住地叹息,也不在意脱下衣袍赤着身子躺在床上,从一旁拿出早就准备好熏艾的药放在小腹上。 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幽幽开口:“给那丫鬟的药避子汤换掉。” “是。” …… 第二日萧云笙刚走出书房,见江月站在院子里,一副特意收拾过的,就连衣裙也换得府里刚做的新的丫鬟袍。 粉色的衣裙掐腰窄袖,将她衬的好似春日里的海棠花,让人想忽视都难。 见他出来急忙走到跟前。 萧云笙绕过她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忍不住眉头微蹙起:“找我? 没听见她回话,萧云笙眉头皱得更紧,干脆停下脚步回过神睨着她:“有事?\" 江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您昨日说让奴婢和您一起去沈大人家的。”萧云笙这才想起昨日随口试探的话,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受了伤还记得这么清楚。 偏这会他连昨日为什么试探都想不起来…… 见她眨着眼盯着自己。 萧云笙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点头就往府外走。 门口阿靖早早等着,见到萧云笙兴高采烈跑到近处,“将军,郊外都准备好了,就等……” “去沈大人家。” 原本的话堵在嘴里,阿靖愣在原地,拉了拉耳朵不明白原本说法郊外练兵好端端的,突然就变成去沈大人家了。 但紧接着就被萧云笙身后的人影吸引了目光,顿时欢喜的打着招呼:“江月姑娘!” “阿靖大人。” 阿靖顿时红了脸,青涩的面孔满是惊慌:“叫我阿靖就好,我不是什么大人。” 见站在萧云笙身边,顿时来了精神:“姑娘这是和我们一起?” 江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去沈大人家,和你们一起。” 不等阿靖说什么,萧云笙眼风一扫,冷淡打断:“说够了没?” 一路上阿靖竖起耳朵端坐在马车里,好几次开口想问为什么要去沈大人家又被萧云笙一个眼神横过来,不服气地抱着胳膊。 明明他记得萧将军说过,沈大人最是趋炎附势,两头倒的墙头草,让他们日后不要学这样的为官之道。 怎么今日主动上门。 沈府大门。 没提前递拜帖,三人被挡在门外。 那门房匆匆入了府去禀告。 还在床上和夫人恩爱的沈金荣听见敲门声,不耐地暴怒:“滚开。” “大人,门外有个姓萧的将军,说有事找您……” 沈金荣从床上坐起身,猛地一顿。 “哪个姓萧的?” “说是,萧云笙。” 第39章 连个名分都没争出来 等三人来到待客厅喝了半盏茶,沈金荣才匆匆换好衣衫出来见客。 “萧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江月行过礼,听见这轻快明亮的嗓音没忍住抬起眼。 京中有个皇商外号沈百万,专门负责宫里的采买事项,除了萧云笙就数他被街上的百姓津津乐道的最多。 都说他是见了钱只进不出的貔貅,又喜欢貌美的小娘子。 江月一直以为是个色欲薰心的老头子,却没想竟是个翩翩少年郎。 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却不想沈金荣正好转头,看到她时来了兴趣。 “这位姑娘是?” 原本对于萧云笙突然上门就心里揣着疑虑,见他又带着个貌美的丫鬟,心里快速过了一遍最近和他联络感情的都有哪个府里的丫鬟,眼睛也和生了钩子似的牢牢落在江月脸上,生怕是他不小心把是手伸到了萧府,让萧云笙带着人上门要说法的。 “还不快和沈大人说说你为何而来?” 萧云笙扫了眼江月,见她毫无顾忌盯着外男看,顿时浮起一丝不悦,微微侧身拿起茶盏,却刚好挡住了沈金荣的视线。 江月愣了一下,轻声道:“奴婢约了大人府上的一位姐姐要几幅花样子。” 听见不是桃花债,沈金荣放下心,颇为热心主动开口:“是哪位丫鬟,我让人去喊。” “奴婢要找的是府上的鸿鸢姐姐。”江月忙拒绝了沈金荣的好意。 “不劳烦,奴婢自己去找便是。” 她昨日胡乱扯住沈家作幌子就是因为她入京时认识了一样卖身为奴的鸿鸢。 鸿鸢被卖进了沈府,她被卖进侯府,两人这些年虽见面不多,但联系一刻也没断过。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交心的朋友。 江月知道鸿鸢会配合她,但贸然直接把人喊过来,难保不会露马脚。 “鸿鸢啊,我带你……” 沈金荣眼前一亮,当即站起身就想拉着江月亲自去见。 萧云笙扣住杯盖,淡淡喊住了他:“沈大人……莫非忘了我还在这。” 话音还未落下,沈金荣已然重新坐下。 讪讪低头喝起茶。 江月这才发现不止她怕萧云笙,原来就连沈大人这样做官的人在他面前也好似老鼠见了猫,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见萧云笙皱着眉,目光横了过来,江月忙止住笑,行了礼后快步从厅里离开,跟着沈府的下人一路兜兜转转,停到了一处院子。 远远就看到坐在亭子里喂鱼的人,一身软纱身姿娇媚,一举一动不像丫鬟倒像是…… “鸿鸢姐姐?” 鸿鸢欣喜回头,连鱼食都不要了全撒进池塘,抱着江月不肯撒手。 等两人松开怀抱,看着彼此眼眶都不约而同红了起来。 “小月儿!方才听人说我还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将军府里的丫鬟了,你什么时候去了萧府?” “我随小姐陪嫁进地萧家不过半月,还未来得及和姐姐写信。”扫过眼前女子眉眼里的妩媚和她头上水头正足的流苏,江月垂下眼轻声道:“就像姐姐,不也没告诉我你做了姨娘的事?” 刚才远远看了背影她还不能确定,此时仔细瞧了,鸿鸢身上穿的带的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普通丫鬟的打扮。 就连那脖颈上也若隐若现露出那些羞人的痕迹。 “我爹病了,我娘改嫁,是大人替我安葬了爹,他说我想离开就放府里放了我的籍契,可我家都没了,还能去哪,所以我就留下来,变成如今的鸿姨娘。” “鸿鸢姐姐……” 鸿鸢虽是在笑,江月听着忍不住心里发苦。 她们二人曾经有过约定,虽卖身为奴为婢,地位下贱,但决不自降身份做人偏房妾室,或是暖床丫鬟。 如今看来她俩谁都没守约。 鸿鸢成了这府里第十六房姨娘,她则成了不见天日的替身…… 这命运酿成的果子,好似总是又涩又苦,没有一刻轻纵了她们。 见江月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鸿鸢捏了捏她的脸,笑容明媚:“好了,都过去了,别只说我的事,你最近又如何了?妹妹的病可好些了?” “星星好多了,还念着你上次送的零嘴,今日来是求姐姐替我遮掩,把平日画的花样子给我拿几幅回去交差。” 说起星星,江月唇角不自觉的弯起,宛如春花般明媚,晃得鸿鸢一阵恍惚,刚才下人传话时,带了沈金荣的话来。 让她打听出来萧云笙带着的貌美丫鬟是什么关系,若只是寻常下人,看能不能想办法讨过来。 她最清楚,这是江月的样貌被他看上了,有心留在身边…… 鸿鸢眼波微微流动,掩住心里的酸意,直勾勾盯着江月:“你怎么和萧将军一同来了,我听说他严苛冷肃,你这样胆小的性格不怕他也是稀奇。” 江月刚绽开的笑颜慢慢淡了下去,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见她不说,鸿鸢担心是问得太生硬,想起时常听沈金荣念叨萧云笙如何高大,又怎么样冰块脸。 送去军中的军资若萧云笙在,定会仔细检查个彻底,一点不好的都会直接退回当天就要补着重新送。 为了这儿,沈金荣没少在府里骂街。 干脆挑了两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江月听。 原指望她也一同笑一笑,却见江月摇了摇头,认真替萧云笙分辩:“将军他很好的,传闻不可信。” 军里的士卒过得艰苦。 检查仔细些也不过是为了少些损失,便能多一个人吃饱,吃好。 她见过,理解萧云笙维护那些士卒的心有多难得。 所以不愿听亲近的人这样误会他。 鸿鸢心里一动,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江月神色微敛,眼眸里的温顺变成了淡淡的坚决,察觉到鸿鸢目光的一瞬慌乱了一下,匆匆避开视线。 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让鸿鸢不由得心里一动。 捏住她的下巴,凑近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杏脸桃腮,眉宇隐隐透出一股春色。 忽然皱紧了眉正色起来:“江月,你,是不是已非完璧?” 第40章 完事了? 江月没想到鸿鸢眼光这么毒辣,猛地一窒,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又很快故作镇定道:“姐姐别拿我开玩笑了。” 见她这样,鸿鸢更是笃定她说中了。 心里有了个猜测,握着江月的手愈发收紧:“是有人欺负你,还是你有了情郎?” 见江月摇头不语,心里的念头更加强烈:“还是说……你和那个萧将军暗通款曲?” “姐姐快别问了……要是被人听见了如何是好?” 见她嗓音越来越大,江月愈发涨红了脸.伸手想要捂住鸿鸢的嘴。 侯府眼线遍布,万一被人听见回去传进了傅蓉耳朵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当即站起来就要走。 可鸿鸢哪里能让她如愿,拉着她非要问个明白:“若你不说,我就去问萧将军。” 江月猛地转身,忍了又忍,无力跌坐下,轻轻摇头:“不是姐姐想的那样,也不关将军的事。是我……” “你?难不成,是你主动?” 鸿鸢倒吸一口气,上下打量着江月,怎么都不信她会有这样的胆子。 江月眸光暗淡下去。 咬紧了唇。 鸿鸢心里一开始想的是萧云笙巧取豪夺霸占了江月又不愿意纳妾,只能金屋藏娇的戏码。 这会见她这样,再联想到两人一同出府,不由得又觉得是两人想要趁机独处温存,避开傅蓉的眼睛。 虽然庆幸沈金荣这下算盘落空松了口气,心里却真切地心疼江月连个名分都没争出来。 当年买丫鬟,和江月一同入侯府的一共八个。 最后死的死,卖的卖。 就剩下眼前这个笨蛋被小厨房看上了会做饭的手艺躲过一劫,但性子却也被折磨得愈发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我现在过得很好,姐姐不必为我担忧。” 江月想起星星吃了药明显有了改善,再想到不久后就能拿到籍契,就能回家团聚。 不由得露出笑来,真心实意感慨起来: “如今这般,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生活了。” “不是丫鬟就低人一等,也不是做了妾室就自甘堕落。若你自己不知道争取,旁人更是会欺负你。 罢了罢了,到底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要记住,若没名分,你万万不可有孕在身。” 心里想起那一碗接着一碗伤身亏阴的避子汤,怕鸿鸢担忧,江月还是连连点头。 可心里无比清楚。 便是她有想法,傅蓉也不会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鸿姨娘,萧将军让老奴来找江月姑娘过去呢。” 管家上前打断两人,江月回过神,依依不舍辞了鸿鸢拿到了花样子。 便匆匆跟着他的带领到了一处屋子前。 “将军在这里?” 看着紧闭的房门,江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沈府管家的目光下。 刚敲了两下门,突然门猛地打开,江月一把被拉进了屋子,堵住了唇。 将军! 虽房里昏暗,又被遮住了大半视线,但这熟悉的青草气息她夜夜都从萧云笙的身上嗅到。 堵在唇上的手带着粗粝的老茧,刮得江月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却不想唇瓣划过萧云笙掌心,如同蜻蜓点水,却让萧云笙不由自主呼吸一沉。 “江……月?” 他嗓子哑得厉害,带着不确定和疑问。 这房里采光极好,江月连连点头,却疑惑明明萧云笙视线落在她脸上,怎么还好似不认识她了一般要这么问。 但好在唇上的禁锢终于一松,揉着酸痛的唇角,低头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姿势,不由得红了脸: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话还没说出口,肩膀忽然一重。 江月侧过头,萧云笙弯着腰,头正靠在她的肩上,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离般沉重,细密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上滚下,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出他身上的滚烫。 一股淡淡的药香随着他的呼吸逐渐浓郁。 江月这才意识到萧云笙的异样,心里一惊:“您不舒服?奴婢去喊人来。” “替我拖延……” 喉咙里的字眼虽然冷淡,却难掩深深的无力。 江月愣了愣。 顿时明白喊她来就是要拖延住沈府的人,不让他们看到他这幅模样。 江月扫了一圈眼前的屋子,这里应该是库房,拥挤狭窄。 好在东面正好摆着张贵妃榻。 虽然小但让萧云笙歇息片刻足够。 只是远没有她想的简单。 刚扶着走了一步,两人身子贴得更紧,也被他的重量压得更是退无可退。 垂下眸子,攥着的手心已然出汗,江月只能咬着牙拖着人。 刚走了几步,就累得大口大口喘着气。 “萧大人还在么?” 门外传来沈金荣的声音,江月心里一瞬间慌乱起来,“将军,沈大人要进来了。” 江月的鼻尖都出了汗,可萧云笙依旧昏沉合着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金荣直接推开门进来。 江月急的没了办法,咬了咬唇,低呼了一声:“将军……” “若这个房间没选中心仪的,还有另一个库房,另外方才商议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以……” 话突然顿在喉咙里,沈金荣耳里极好听见那声又急又娇的嗓音,浑身一热。 目光落在不远处交叠在一起的人影时,一双上扬的桃花眼眨了又眨,举起手指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从起床后还没用膳,眼前这画面他定会认定是吃醉酒臆想出来的。 平日冷面冷心的萧云笙,竟在他的后院和丫鬟苟合? 若不是心里忌讳萧云笙的脾气,他定要上前仔细看看这出热闹。 再敲锣打鼓好一番宣传。 “沈大人恕罪,将军的袖子沾了污秽,奴婢正替他清理呢。” 江月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声音愈发娇媚惊慌起来。 怕沈金荣走到近处发现异样,她将身子往萧云笙的怀里钻,从外面看好似完全被萧云笙揽在怀里。 可只有她才知道,萧云笙能站稳,全靠她支撑着。 “自然自然,在下理解,清理污秽定要废些时辰,姑娘慢慢清,我先出去。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听着脚步声远了,江月才猛地吐憋了许久的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缓缓将人挪到了榻上躺下。 刚要站起身,却被一张大掌拦住。 低头一看,萧云笙的手掌宛如烙铁紧紧扣在腰上纹丝不动。 江月轻叹了一声,只能认命地在一旁等他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 “你……” 江月转眸,原本闭着的眼的人此时波澜不惊目光紧锁着她,幽深的眼瞳倒印着她的影子,惹得心跳一阵慌乱。 “您醒了?” 萧云笙喉咙一滚,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江月趁机抽出衣摆站起身,腿却因为蹲坐的姿势酥麻不已,悄悄揉着腿,又打量起眼前人的面色。 见萧云笙翻身站起身,江月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将军,刚才沈大人进来过,奴婢怕……” “先出去吧。” 刚开口,萧云笙就直接出声打断,看也没看她就转身推门而出。 江月心凉了一大片。 急忙跟在身后。 远远看到沈金荣拉着鸿鸢坐在沈家出去的必经之路上见着他们出来顿时露出笑来。 “萧大人,这是完事了?” 第41章 占了她的便宜 江月呼吸一紧抬头悄悄去看萧云笙的脸色,果然看到他脚步一顿,眼眸转冷。 “我家大人爱开玩笑,望萧将军不要见怪。”鸿鸢忙握了握沈金荣的手打起了圆场:“酒菜都备好了,既是为了将军和大人还未谈完的大事,也是为了我和江月的相聚不易,还请将军赏光。” 萧云笙扫了眼鸿鸢的打扮,不由得皱眉看向江月:“之前怎么没说你口中沈大人家里的丫鬟,竟是他的爱妾。” 江月一阵语塞。 她也是来了才知道。 鸿鸢虽不明白萧云笙这话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替她打起了圆场:“我原本就是沈大人府里的丫鬟,江月也没说错。” 这话一出口,萧云笙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看了江月一眼,撩起前襟入了座。 只剩江月一人站在原地。 目光落在仅剩下的位置上,迟迟没动。 这廊下风景好,但只放得下一张小圆桌。 四张凳子两两相对,只剩下萧云笙身边挨着的位置。 江月迟疑着要不要主动开口去马车上等着。 萧云笙似乎洞察到她的心思,侧过头:“坐下吧。这不是在府里,没那么多规矩。” 江月只能听话坐下。 一时间只有碗碟偶然碰撞的声响。 江月目光一扫正好瞧见沈金荣夹起一块什么喂进鸿鸢的嘴里,两人附耳笑着,恩爱亲昵的模样好似一对情深款款的鸳鸯。 毫不在意眼前还有萧云笙和江月在场。 许是察觉到江月的视线,鸿鸢转过头扫了她一眼,捂着唇调侃:“小月儿,我记得你不吃肚丝,这是替萧将军夹的菜么?” 江月这才反应过来,只顾着看鸿鸢,都夹错了东西。 这么一慌,手上夹的菜从筷子上脱落。 正好落进萧云笙的碗里。 这一下,倒落实了特意夹给萧云笙似的。 刚准备开口替萧云笙重新要一副碗筷。 就见着他若无其事夹起吃了进去。 瞬间红霞攀上了江月的脖颈,连眼尾都泛起一片淡粉,似羞含羞,更显动人,引得桌子上的几人不由都晃的心里一动。 “萧将军提议那批春服价格我可以答应,只是要拿这丫鬟来换,不知道萧将军意下如何?” 江月耳中嗡嗡作响。 来的路上就听阿靖说了军中要重新做一批春日的新装,只是价格迟迟没定下,沈金荣竟拿这个换她。 “哦?你想要她?” 呼吸一顿,江月喃喃看着萧云笙脸上的玩味,急的声调都扬了起来:“将军。” 两人没从库房出来时,沈金荣就已经从鸿鸢口中听到江月的来历,笑了笑:“若因为她是侯府来的陪嫁丫鬟,将军不好替夫人做主,下官愿意出面去和侯府和萧夫人面前要人。” 说着,将鸿鸢揽在怀里:“我妻妾虽多但和睦,若江月姑娘愿意从此便是入了家谱的贵妾,不仅锦衣玉食,和鸿鸢你们姊妹两个日日都能在一起了。” 萧云笙勾了勾唇,没理会沈金荣,反问起江月:“他说的你听见了,你愿意么?” 清疏的眼眸透露着漫不经心。 几双眼睛落在她脸上,好似只要她点头了。 这门交易就能做成。 京中的权贵间互换小妾也不是没有,更别提她还只是一个丫鬟。 若当真闹到侯府,傅蓉会不会答应先不说,傅候见有利可图自然会欣然答应。 “将军……”江月咬紧了唇,连连摇头,生怕被萧云笙就这么送了出去,强忍着酸涩的喉咙,恳求道:“奴婢不愿。求您不要把奴婢送出去。” 即使她再想从傅蓉手下挣脱开,可这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 说不定,新鲜感一过又被当成个物件送了出去。 萧云笙垂下眼。 指节在桌上轻轻点动,似乎已然意动。 沈金荣加大好处:“除了那春服,我愿再出半年的军资,这样也……” 江月垂下眼,眼底全是灰败的死心。 这样的条件,这京中任何人都会点头。 只用来换她,实在是抬举了。 “她已经说了不愿。” 曲指弹了弹袖口上的褶皱,萧云笙出声打断了他还要说的话。 低垂的头看不清脸上的面容,却和衣袍上的青竹融合在一起,冷肃得让人不敢亵渎。 顿了顿,语气轻嘲:“若这样才能合作,那也不必再谈。” 刚要站起身。 江月愣了愣,顿时抿紧了唇就要跟着离开。 突然身后沈金荣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不愧是萧将军。鸿鸢听到了,你的小姐妹跟着这样的主子吃不到亏的,可以放心了吧。” 萧云笙皱:“沈大人?” 江月也怔楞住,一转头就看到鸿鸢冲着她眨着眼,还不住拿着手帕擦着眼角。 “将军勿怪,是妾身的主意,我见这丫头清瘦了不少,可怎么问她都只说将军你对她的好,还险些和妾身翻脸,这才想出这个主意试一试,当然若是真能将她讨过来,自然皆大欢喜,可她不愿意来,妾身也没办法了,只能将军能善待她。” 鸿鸢站起身,举起杯子里的酒敬过萧云笙后一饮而尽,脸颊上也带着醉酒的红晕。 “鸿鸢姐姐……” 江月心里泛酸。 这是鸿鸢有心替她讨要一个名分和说法的。 在沈家闹过这么一出后,日后若是她被萧云笙厌弃,忌惮着人言,她的下场也不会太凄惨。 沈金荣也连连赔罪:“将军如此人品,在下也放心和您合作。放心,今日之事下官定会守口如瓶。” “善待她。”唇齿缓缓咀嚼这三个字,萧云笙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反驳,反而意味深长轻笑了一声:“看来今日我是占了她的便宜。”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要是换了任何人来说,都会骂一句登徒子。 可从萧云笙的口中说出来,反而透着明明白白的大方,让人根本没法往深处想。 鸿鸢不由得眼波流转,捂着唇笑了起来:“既占了我家小月儿的便宜,将军可要好好报答。” 江月惊呼一声,哪里想得到鸿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急忙连连摆手。 今日原本出府就是为了打消萧云笙的猜忌,却生出这么多事端出来。 先不说回府以后怎么在傅蓉面前回话,便是出了这沈府,萧云笙会如何想还未可知。 “鸿鸢姐姐别再说了。” 江月刚开口,就听见萧云笙淡淡应道。 “自然,只要她提出所求,我自然全力做到。” 江月呆呆看着他,心莫名被拨弄了一下,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像钻进了一条蛇,搅动得她的心脏都不听使唤。 如同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等从沈家出来坐上了马车。 江月第三次抬头欲言又止。 萧云笙睁开眼,语气淡淡。 “有话直说。” 第42章 负责 “方才……” 江月刚起了个头,突然马车一顿颠簸。 顿时将她从座椅上弹起,猛地扑了出去。 眼看就要撞到车壁,下一刻萧云笙长袖一展,江月便被扶着腰,稳稳落入他的怀里。 窗外泄进来的阳光晒在萧云笙的侧脸上替他渡了一层暖意,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面色还有些发白,可一双黑眸宛如沾水化开的墨,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进去。 江月心口一跳,急忙手忙脚乱地挣脱开坐回到原位。 “奴婢不是有意的……” 看着她脸上的绯红,萧云笙淡淡转开视线。 指尖不由自主捻动了一下。 刚才落在上面的触感温热柔软,又那样细,不堪一握。 这感觉竟让他格外熟悉,像做过几百遍般契合。 呼吸了几瞬,才强迫思绪沉淀下来。 马车里气氛有些凝固。 萧云笙突然开口:“三日后夜里你可有空?” 江月猛然愣住。 不知道萧云笙突然问她夜里忙不忙做什么。 她平日夜里都是在和他…… 想起那些那些羞人的画面,江月不自在地微微错开脸,一时间不敢随意开口。 “那日夜里军中会点篝火,做一场晚宴。我想邀请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 江月眼皮发颤,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 愣了一会才轻声开口:“奴婢真的可以去么?” 江月想答应却有些底气不足,她还从未参加过什么晚宴,也不知道去了会不会添乱。 而且…… 她若要出府,是一定要在傅蓉面前过遍脸的。 心好似掀开了一角,江月小心地询问:“您不带小姐去么?” “夫人自然会和我一起。” 问完了这话,江月整颗心都提起,再听到他毫不迟疑的回答时,瞬间只剩下苦涩。 她大概是疯了。 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只是,除非傅蓉转了性,不然一定不会去的。 见她没开口。 萧云笙以为她有顾虑:“军里的伙头让我一定要喊你,若不是军纪森严,他们会一同来请你。 你如今是他们心里的恩人,陪着夫人去,和特意请你意义是不同的。” 想起恩典下旨,军中每月的粮草银两多了半数后,厨房一连做了三顿菜团。 就连阿靖认识她后也日日在嘴边念叨她的名字,她很讨那群人喜欢。 许是这样,他今日才会在阿靖不在身边时,果断想起她。 竟就直接把那副虚弱的样子暴露在她眼前。 “奴婢若有机会,肯定会去。”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萧云笙迟疑片刻才开口:“你,今日被我连累。想要什么补偿大可以提。” “奴婢没有想要的……” 话突然梗住,若放到平时,江月一定会说这是本分。 可瞧见萧云笙眉眼罕见的柔和。 心里无端涌起一股冲动,此时只有她和萧云笙。 若是她把替身的事说出来。 萧云笙会是什么反应。 江月眼眸一颤,袖子下的手无声攥紧,轻声试探:“奴婢要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您都不会生气?” 萧云笙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头。 喉咙滚了又滚,眼看离萧府越来越近。 江月憋的小脸都成了粉红色,许久才轻声道: “若是有一日,您发现小姐有些事上骗了您,您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后悔结这门亲。” 萧云笙眼中流过讶然,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不会。” 侯府提起这门亲时,婚期只留了一个月。 萧老太君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萧家掌握兵权,只听官家一人调动。 若结亲,迟早站在对立面,除非萧府和他们也成一丘之貉。 可这,萧府永远都做不到。 成亲前三日,他才带着退婚书回京。 骑马穿过街巷准备进宫,路上一个小乞丐闯了出来惊了马,多亏突然闯出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抱着那小乞丐躲了过去,事后还拿了铜板给那小乞丐。 从头到尾丝毫没有嫌弃那乞丐身上的污秽,萧云笙没来得及下马就看到她坐了马车离开。 路边的人认出那马车是侯府的。 也认出那女子身上的玉佩是侯府千金傅蓉所带。 也就是那一刻,萧云笙没了去宫里退亲的念头。 一个是父,一个是夫。 萧云笙顺势将江月话里的欺骗,想成萧家和侯府利益上的欺瞒。 但,让他惊鸿一瞥的那个背影,那样善良的人,在他心里是不会做出触及他底线的事。 江月看到萧云笙谈起傅蓉时不由自主脸上浮起的淡笑。 心口没由来地生疼,慌乱地别开眼,飞快抹了下酸涩的眼睛。 江月眼睫轻颤,原本要说的话也彻底压回到肚子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怕是她说出替身的事,萧云笙只也会当她胡诌的。 明明这是萧云笙的事。 可她还是觉得难过。 这感觉陌生又怪异,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让她找不出理由。 缓缓摇头:“奴婢没什么想问的,也没什么想求的,只求将军早些替奴婢拿回籍契,还奴婢自由。” “方才你不该拒绝沈金荣,我看得出他对府里的女子很是大方。” 萧云笙面色淡淡又轻声唤了她的名字,“江月,若是你想做妾室,他是不错的选择。” 江月心里蓦然一紧,顿时明白萧云笙又误会了她方才的意思。 “是奴婢唐突,您误会……” “误会什么?”萧云笙收敛了神色,眉眼寂寂。 “今日原本你就是被我连累,也是因为你促成了交易,我该谢你。 只是,我不是沈金荣,你那位好友能从丫鬟变成妾室的例子在我这永无可能,所以……” 顿了顿,萧云笙揉着眉心,似乎有些头疼,缓缓抬头眼眸深邃如潭水,说出的话却毫不掩饰的凉薄:“除了这个,你提任何需要补偿的要求,我都能应允。藉契的事是一件,这又是一件,可以等你想好再找我。” 顿了顿,合上眼不再看她。 江月掩住眼底的雾气,低着头盯着鞋尖,眼睫微微颤动。 “奴婢,从没想过做人妾室……只是不愿……” 不愿一错再错下去了。 低声的喃喃被车轴滚动的声音淹没。 回到萧府,江月找了个理由没有进屋。 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傅蓉尖利的嗓音。 “妾身不去。” 第43章 脱了衣服躺上去 傅蓉听萧云笙说起篝火晚宴,还要去城外军营那片荒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要她去吃那些粗米,烂肉,还要和那些臭烘烘的无名小卒同乐,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心里虽然厌弃无比,可面上说得滴水不漏:“夫君你们军中士卒热闹,我去了他们会放不开的。” 可萧云笙还是难免失望。 尤其不知怎么想到江月收到邀请时毫不掩饰的欣喜,那股失望,又变成了无话可说的寂寥。 “今日夫君要不要回房休息?” 萧云笙回过神。 算起来他和妻已有几日没亲近,看到她手心捏着睡袍话里带着邀请,不知怎么没有一丝旖旎的念头。 “不了,这几日军务繁忙,我宿在客房。你休息吧。” 傅蓉面色一变,还没反应过来,萧云笙便直接拂袖出了房。 不一会小厮进屋将他衣物收拾到另一个偏殿客房。 显然是短期内不准备进房里歇息了。 成亲半月,便分房而睡。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府,先不说她这些日子营造出来夫妻和睦的口碑只怕立刻就会消散,更不知也多少人等着在背后嚼舌根。 傅蓉沉下脸,冲着苏嬷嬷点了点头。 “江月进来。” 江月原本正在院子里给星星洗头。 见苏嬷嬷冷着脸站在门口,一旁出来个小厮抱着一堆萧云笙的衣物顿时心里一紧,隐隐有了些猜测。 若无其事安抚星星自己擦干头发,转身进了主屋。 刚走到桌前,身后的门便被关上门。 苏嬷嬷面无表情下着命令:“脱掉衣服。” 江月只愣了瞬间,就垂下眼用手解开身上的纽扣一件件剥离身上的衣服,只留下贴身的中衣。 刚准备放下手,就听见苏嬷嬷又道:“继续。” 迟疑片刻,江月咬着牙,还是缓缓脱掉中衣,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忍住她的打量。 白的发光的肌肤上,只有后背挨的那一鞭泛着青紫,格外刺眼。 苏嬷嬷回头冲着床上的傅蓉摇了摇头。 见傅蓉没有开口。 转过头,继续命令道:“趴上去。” 江月脸上所有颜色尽数散去,已经猜到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苏嬷嬷,奴婢……” “自己趴,还是我来帮你趴你自己选,只是别忘了,你妹妹还在隔壁,动静闹大了让她看到你这样,可别说我没给你留面子。” 江月喉头一梗,攥紧的拳头无声松开。 默默地俯下身。 刚进屋,她就看到主桌上的茶盏水果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原来竟是为了检查这个。 冰凉粗鄙的指尖几乎刮伤了她,江月极力隐忍着,睫毛不住地抖。 其实当初傅蓉选中她时,也经历了这么遭,把她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确保她没有疤痕,是完璧。 可此刻,那种被人当成货物,毫无尊严的羞耻和无助几乎要将她吞没,眼泪控制不住地无声地坠下,隐在紫檀的桌面上,只剩下一小块湿气。 “小姐,下面也是干净的。” 听到这,傅蓉才满意拨开帘子走了出来,目光扫在江月身前的春色,淡淡点头:“行了,穿上吧。” 江月飞快拢住衣服,扣着扣子的手却不住地颤抖。 “你也别怪我,你和夫君一同出府几个时辰,若不检查我还真不放心。怎么这么巧,你们出去一趟,他就从房里搬到了你隔壁的屋子。” 说着挑起江月散落在身侧的腰带,在指尖一圈圈缠绕着,甜腻腻地开口:“万一你勾引了夫君,出卖了你我的秘密……” 江月猛地抬头,对上傅蓉的眼睛。 第一反应是萧云笙将马车上的话告诉她了。 可心里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 若是萧云笙当真提了,此时就不是脱衣服检查了,只怕傅蓉会立刻将她杖毙。 眼睫上的泪还未完全干透,眼尾的红痕透露着几分倔强和不甘。 “奴婢正是为了替您遮掩才出的这趟府,小姐难道忘了么?” 若不是春耕那日替她打马球,也不会让萧云笙察觉出异样,找了这么个理由。 见傅蓉一时语塞,江月想起今日鸿鸢提醒要她没名分时万万不可有孕,她虽不担心身孕的事,却想到了另一处。 女子的嫉妒心。 拖的越久,傅蓉只怕越会看她不顺眼。 这样脱衣检查或是其他羞辱的方式只会越来越多。 若不能让傅蓉放弃对她的掌控,只怕萧云笙要回她的藉契,她也没那么好脱身…… 江月攥紧了手,狠下心。 垂下眼轻声道:“既然怕奴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小姐为何不直接和姑爷同房,这样奴婢也不会在您跟前碍眼了。” 心悬在空中。 却没想傅蓉眉头微挑,仔细打量了一番她,扑哧笑出了声,一开口就直接点破了她的想法:“江月,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点头你哪也去不了。” 说完也懒得多看她一眼,摆弄着手上的指甲,难掩烦躁:“有这个心思,不如好好想想办法怎么让萧云笙搬回来。实在不行,你像上次书房那样再勾引他一回……” “不行。” 放在身前的手猛地攥成拳。 江月不住摇头。 若是再来一次书房那样的事,只怕萧云笙好不容易对她稍有改观的状态,又会重新永远跌到谷底。 见傅蓉眯起眼瞪着她,急忙找着话掩饰心慌:“小姐,今日之事,其实只要您愿意去那个篝火晚宴,将军自然就会消气。” 话还未说完,傅蓉停在面前,隔着帕子,缓缓捏起了她的下巴,语气又轻又柔,却句句带着逼人的冷意: “哄人的事我自己做了,还要你这个替身做什么? 江月,你的存在就是替我取悦萧云笙。我不管你把自己当成青楼楚馆的妓子也好,或是把他当成你心悦的人。 你的作用是让他习惯夜里‘我’这个温柔乡,让他离不开‘我’的身子。其他的不用你多口舌!也不用你来教我该如何,听见了么?” 江月咬紧了唇,刚张开嘴,身后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长姐……” 第44章 什么都听到了 “长姐,你们在做什么。” 江月猛地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星星,极力掩饰着不安,拉着她就往外走:“滚出去,我不是说了不许你没规矩随便闯进小姐房里来!” “等等。” 不等她把人推出门外,傅蓉绕道两人面前。 弯下身子第一次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从头上拔出那枚石榴簪抵在星星的胸口。 好似一把随时会插进她心脏的利刃,看得江月背脊一阵阵发凉。 “小姐,星星什么都不懂,我带她……” 抬手想要将星星拉到身后挡住,却被苏嬷嬷一把钳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小妹妹,你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说说你听见了什么,我给你糖吃。” 想起傅蓉说过会拔了星星舌头的话。 江月身子骤然僵住。 星星还小,分不清哪些话是引诱,也分辨不出哪些话不能说。 若是当真听见了什么,说出来后傅蓉不会放过她的。 不管她如何使眼色,星星都歪着头,咬着手指一副被馋得心痒难耐的样子。 “真的说了就有糖吃么?” 呼吸重重地落下,一颗汗从额上滚下,流入江月的眼里,又涩又疼。 傅蓉直起腰目光从她脸上扫过,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苏嬷嬷。” 很快,一整盒酥糖被苏嬷嬷拿了过来,放在几人眼前。 星星舔了舔嘴唇,目光都直直落在那糖上,小心翼翼再次确认:“”“这些都能给星星么?” “自然,把你听到的说出来,这些都是你的。” “我听见……”星星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突然小声哭了起来:“长姐说过不让星星撒谎,星星想吃糖,可是星星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攥紧的拳头猛地一松。 江月恍如隔世。 脊背都不自觉落下冷汗。 笑意瞬间消失。 傅蓉略感无趣转过身,拿起床上的戏本子重新躺了上去。 “管好你的人,若下次她还这么没头没尾地闯进来……” 未说完的话带着森然的恶意。 江月应了一声急匆匆拉着星星行了礼。 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直到关上了门身子还在后怕地颤个不停。 “其实我听见了。” 江月猛地一惊,回头看向星星,却见她抬头,眼底都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静。 “我听见她骂长姐你,更听见她要长姐你去做不好的事,长姐,是星星连累了你对不对。都是星星害得你被坏人欺负。” “星星,你怎么……” 她的眼眸骤然睁大,早就忘记该如何控制表情,只剩下耳边嗡嗡的回响。 “爹娘早就说过,若不是长姐你撑着家,家里根本负担不起养我这个病秧子,爹娘说这话不是嫌弃星星,只是让星星知道,要感恩长姐的付出,要支撑下去,好好活着。” 星星举起手。 宽大的袖口下,是两双几乎瘦到只剩一张皮的小手,踮起脚捧起江月的脸颊,苍白的小脸轻轻笑着,挤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可是长姐,星星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更不想让别人拿着星星拿威胁你,若是星星成了你的阻碍,我宁愿永远治不好病。” “星星。不许胡说。” 唇瓣微张,江月哽咽着捂住她的嘴。 早已泣不成声。 她一贯习惯了撑起这个家,独自承受忍受。 却没注意到护在身下的幼苗,早就悄悄长成了大树。 “长姐,咱们不害人,也不能随便被人欺负了,这还是你教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是了。 这还是星星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时,她擦掉星星的眼泪教她的道理。 江月回头看着铜镜里的人。 好似被抽干了骨气。 模糊不清。 连自己是谁都快认不清了。 掩住眉眼里的苦涩,江月揉了揉星星的脸,轻轻摇头:“长姐没忘。” 她只是险些失去了自我。 若不是软肋被人捏着,有谁愿意被人欺辱。 “长姐,我们不能去求大将军么?他是顶好的人,一定会帮咱们的。” 想到今日和萧云笙的种种,江月好似踏进看不清的迷雾里,明明知道她不该和他牵扯太多,免得节外生枝。 可心如同山间青涩的果子,落入水潭无意引起淡淡涟漪。 “星星,将军他很辛苦,我们不要拿自己的事去麻烦别人。” 捏了捏星星的鼻子,江月拿出药给她炖上,数了数还有两日的药便又要找太医诊脉拿新药,心里又泛起了愁。 若拿回籍契定然会得罪傅蓉。 先不说药吃不吃得起,只怕还能不能继续诊脉治疗也成了问题。 眼下最紧急的,是先解决银子。 第45章 月下吹萧 “成了。” 看着桌子上的做好的灯笼,江月揉着酸痛的腰,心里却是满满的成就。 自从那日从傅蓉房里出来,萧云笙没回院子。 傅蓉自然也一连三日没传她去伺候。 江月正好把自己和星星关在屋里做手工。 她想尽力多攒些银子。 银子越多,她日后的底气就越足够。 看着在旁边累得昏睡的星星,江月替她掩好被子,拿着灯笼悄悄去后门。 她并不聪明,但好在手还算灵巧。 这几年多亏像这样抽空折了纸灯笼卖,她才能接济家里,管着星星自小看病的药钱的前提下,还攒了点银子。 只不过在侯府每日厨房忙碌,实在得不了太多空。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一口气做了十几盏。 拿了银子,收灯笼的大娘点了点东西,数了碎银子递了过来。 “姑娘的手艺好,这几盏灯一挂,我的摊子一定能吸引不少人。” 江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替她放在板车上,目光却落在压板子下的几包东西。 “这是孔明灯,只是颜色放久了,发黄卖不出去了,姑娘喜欢我就送给你。” “谢谢大娘。” 大娘热情的直接塞到江月手里,好说歹说,江月塞了些钱过去,她才喜滋滋地收下离开。 “江月,我来了。” 远远地就听见阿靖的大嗓门,坐在马车上不住朝着江月摆手。 前一日就留了口信到门房,说他今日会到城里采购东西,到时候顺路带着江月和星星直接过去。 看了看天色,江月招呼着阿靖把孔明灯放到马车上。 回院子里叫醒星星收拾了一番就准备走。 一出房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抚琴的傅蓉。 江月顿了顿,还是出府前拉着星星上前,劝说一番: “小姐,奴婢带着妹妹这就出府了,您真的不去么?” 原那日闹了一番,江月还在思索该如何和傅蓉开口说起这事。 第二日,阿靖就送了两张帖子。 一张给的傅蓉。 一张给的她,落款是阿靖的名号,傅蓉连看都没看就同意了,顺利的不可思议。 琴音潺潺,傅蓉头也不抬,直到树上飘落了一片嫩绿的树叶落在琴上。 她才按住琴音,目光落在江月身上看不清情绪:“这么快就到日子了?” 江月摸不透她到底什么意思,萧云笙明着生气冷着,就这么放着不管,全然不在意他一般。 可说起不在意,那日还怀疑两人之间做了什么,也不管有没有证据,就狠狠虐她到骨子里。 “是,将军若是看到您去,一定很开心。” 江月还记得萧云笙那日说起篝火晚宴时,说起要带上夫人时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期待的。 “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萧云笙的心情。我去了,岂不是抢了你的风头?”傅蓉摆弄着指甲,言语还是止不住的讥讽。 身上刚沐浴过的香气,只坐在那就带着一股沁人的香气,甜腻腻的。 江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模样。 怎么看都像要出门见人才有的准备。 原以为傅蓉又要发一通脾气,拉着她好一顿说才肯放人。 没想到扔下这么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傅蓉便哼着小曲,幽幽转身回了房。 等江月坐在马车上,到了军营,天色正好暗了。 硕大的火堆将半边天都照得通红。鼻子里嗅到的都是酒香和烤肉的气息。 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在吹着什么曲子。 低沉的曲子,好似带着万年的寂寥,听着满腹心事都翻涌着冲向眼角。 江月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远远看到一个人坐在草堆上吹着萧。 半沉下的落日余晖染上了他的半边侧脸,头顶的月光又好似迫不及待想要沾染上他的气息。 衣袍被风卷着好似随时要踏风而去,素白的衣袍,玉冠束发,眉目带着点点温润,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弯曲的指腹按在孔洞上,清晰地露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准确地从指节跳跃出悠扬的曲子。 吹萧的不是别人。 正是消失了三日的萧云笙。 第46章 交融相触 脚步一顿,江月刚准备掉头离开。 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树枝摸,清脆的断裂声打断了埙声。 萧云笙转眸。 漫天郁色中,站着一个姿容艳丽的明媚少女。 “江月。” “将军。奴婢不是有心打搅的。” 江月无奈转身。 萧云笙却全然没有在意,晃了晃手上的萧:“喜欢?” “奴婢小时候听过别人吹过。” 江月踢着脚下的草屑,轻声笑着:“而且,将军您吹的好像是奴婢家乡的曲子。” 萧云笙有些意外的挑眉。 想了想,将萧重新放在唇下,清幽的幽幽的萧声倾而来,曲音随着他的指尖流出,看起来恣意又潇洒,带着他独有的凌厉气势,但是又不乏温柔,如同涓涓流水流淌到人的心里。 江月闭上眼睛,轻轻跟着曲子哼唱着。 渐渐地嗓音越来越自在,软腔明眸,整个人在夕阳下都泛着光。 如绸缎一般的秀发垂到腰肢,影子被夕阳拉长和树交融,和风合着节拍。 原本就明艳娇媚的容貌在花的映衬下莹莹如月,竟然如同神女不容人亵渎。 仿佛山间逃出来游玩的精灵,连山川河流清风朗日都随着她的嗓音变得明媚。 不知从哪飞出一只萤火虫,从江月的发梢飞舞,又缓缓落萧云笙的萧上,仿佛无形中连成的丝线, 曲声缓缓停下,江月也缓缓睁眼。 “果然是奴婢家乡的曲子,已经好久都没听见了。” 她脸上的笑容太过于明媚,让萧云笙一时间没有挪开眼。 “长姐,长姐。你在这啊。大英雄也在。” 星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两盏孔明灯,扑进江月怀里。指着身后的军营:“你们快看。” 天空中不知何时升起无数盏孔明灯。 和暗淡的天色融合。 萧云笙有些惊讶:“这是。” “是孔明灯,我长姐带来的。大家都写了祝福和思念,这最后两盏是我和长姐的。” 在他面前,星星总是快言快语,丝毫看不出害怕的样子。 没给江月遮掩的机会,就一股脑的把话都说完了。 萧云笙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江月低下头,掩住颊上又爬升的温热。 “长姐,咱们也点上吧。” 无奈摸了摸她的头,江月看着站在一旁有些寂寥的萧云笙,想了想递过去一盏。 萧云笙蹙眉没动。 江月指尖微蜷,执拗的依旧举着那灯:“孔明灯是链接天最近的距离,不管是祝福还是期望,也是最先能传到天上的。不管是为了老太君,还是为了士卒,将军心里总有所求的,不妨写上去,也能分担一部分心事。” 萧云笙心却一动。 他心里记挂的两件事竟都被江月说中。 喉咙微动,正好星星举着写字的碳条递了过来,萧云笙顺手接过那灯,沉吟一瞬,只写了四个字。 可轮到要放时,又楞住,摆弄着那灯罩,转头去看江月两人的动作。 江月刚好写完她那盏,一回头,四目相对。 萧云笙不自在的别开眼。 手上的灯就被江月接了过去。 “奴婢和您一起。” 四双手各执一边,纤细的手指点了火折子,将灯里的蜡烛点燃,不一会热气蒸腾。 带着天下安定四个字稳稳升到半空。 江月收回目光,不由自主萧云笙身上。 许是今夜让士卒放松,没穿盔甲,套了件青竹的长衫,身姿硕长,清雅中不失英挺。 心骤然跳的变快了些。 江月扭过头,却正好看到星星一眨不眨盯着她,捂住的唇角,带着人小鬼大的洞察。 心里一慌,生怕被她看出什么,急忙掩住心虚:“星星,我和你一起。” 还没到人跟前,星星便拿着她那盏后退着远离两人。 一边跑还一边摆手:“我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会去篝火那里找你。” “军营附近没有危险。” 听到萧云笙的话,江月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篝火附近。 气氛正热烈的玩着击鼓传花,抓到谁,谁就表演个才艺。 见江月和萧云笙回来,不由分说就按着两人坐着玩了两局。 正捂着唇,笑的真欢。 那花枝正好听到江月面前。 “请江月姑娘给我们表演个节目。” 阿靖起哄,不一会众口齐说,都开始叫喊起来。 将晚宴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端。 江月捂着脸,眼眸好似星辰盛满了光彩,不知如何是好时。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笑。 “好热闹啊,我可是来晚了?” 第47章 将她打回原形 江月笑容僵在脸上,缓缓回头,就看到傅蓉被苏嬷嬷扶着走到眼前。 刚站定,身后跟着的车子便开始往下卸着东西。 不一会,新鲜的水果,美酒,吃食,布匹都堆满了摆放的桌子。 军里的士卒没见过傅蓉,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刚才还起哄的人,也都一个个闭上了嘴,只有篝火堆里的木头劈啦啪啦燃烧的声音。 江月缓过神,急忙上前行礼:“小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喊人:“将军夫人。” 傅蓉没理会江月,上前揽住萧云笙的胳膊,眉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哀怨,好似控诉他这几日的冷落。 “夫君那日和我说完晚宴,我便立刻让人去准备了这些。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只要夫君别怨我就好。” “让夫人费心了。” 萧云笙看着胳膊上的臂弯,神色淡淡。 他这几日搬到客房,还真不是因为傅蓉拒绝了篝火晚宴……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心里的别扭从何而来。 如今见傅蓉主动示好,倒真的有些惊讶,至于这是不是真的是提前准备的惊喜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傅蓉指着一旁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柔柔笑着:“好香的羊肉。” 阿靖是个爱热闹的凑上前,热情的就要张罗起来:“我给将军夫人切一块尝尝。” 刚拿起刀,就听见傅蓉喊住了他。 “这样的事让丫鬟来就是了。” 话音落下,傅蓉扫了一圈,落在江月身上。 周围目光又都落在江月身上,和刚才哄笑玩乐的时候不同,都自然而然等着她的动作。 江月默了默,自觉走上前切了羊肉中最好的一块,盛在碟子里。 皮肉都烤成了黄褐色的脆皮,只闻着都让人垂涎。 刚将羊肉放在傅蓉面前,就听傅蓉再次开口:“我带的酒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胃口,我不好替大家斟酒的,只能找个人代劳。” 明眸转了一圈,好似在思索找谁。 萧云笙颔首准备站起身:“我去。” “夫君不能去。”傅蓉攥住萧云笙袖子的手加大了力气,摆出一副大方贤良的姿态:“你是这些弟兄们的主心骨,你去斟酒,弟兄们只怕喝的不安生。” 说着脸颊好似红了一般,微微捂着脸娇羞道:“更何况,妾身今日第一次来军营,你在不陪我,我心里不安。” “对!” “将军不能去,将军得陪着夫人。” 这话一出,周围气氛顿时恢复热烈。 纷纷附和着。 傅蓉好似终于看到站在一旁几乎被人遗忘的江月,招呼着江月到她身边来。 江月缓缓上前,刚站定,傅蓉亲昵拉着她的手,环顾周围的士卒,笑的大气又和气:“江月虽是我的丫鬟,却和我如姐妹一般,让她替我给你们斟酒,大家可不要挑我的理哦。” “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们早就想一睹将军夫人的风采了。” “我们都是粗人,还怕夫人您千金之躯,看不上我们这些大老粗呢。”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都围了上来,将傅蓉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 好不热闹。 被赶鸭子上架,江月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转身离了人群。装满一壶,再去装另一个。 萧云笙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偏了几分,落在她远远独自一人装酒的影子上。 纤瘦的影子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若是斟满所有的酒壶,只怕明日她的手要酸上一整日。 可有了傅蓉那话,在场除了她,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 只是…… “心意到了就行了。” 萧云笙开口给了江月解了围。 江月心里一动,停下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去看傅蓉的反应。 傅蓉依旧是大气的笑,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冲着她招手:“是啊,快过来尝尝我带的梨花酿,这可是羽衣楼轻易不拿出来给人喝的酒。” 看着那酒杯,江月隐隐总觉得不安。 却还是走了过去。 傅蓉和萧云笙并肩而坐的画面在眼里愈发清晰越发变大,怎么看都是极为相配的一双璧人,原本踏的还算稳的脚步,顿时乱了节奏。 心也像被揉碎了一般,呼呼冒着风。 从傅蓉出现的那一刻,她今夜所有得到的欢乐全都回归原位,轻而易举她被打回原形。 就像每日从萧云笙的床上下来后,夜里的旖旎春色,都与她无关。 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身份。 她只是个丫鬟,傅蓉的陪嫁。 拿着那杯酒,江月一饮而尽。 入喉的梨花香气入了喉,流淌到心口却是腥甜的苦涩。 呛的她连着咳嗽了几声,一连让她喝了三杯,江月头也跟着昏昏沉沉。 扫了一圈又一圈都没见到星星回来,愈发坐不住了。 “小姐,奴婢妹妹还没回来,我想……” “去吧,” 见萧云笙点头,江月松了口气,感激地冲着他行了礼便匆匆跑远。 阿靖偷偷看着江月的背影消失都没收回视线,却正好被一旁的士卒看到,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 “阿靖这是想女人了,看江月姑娘看红了脸。” “将军夫人就在这,你还不趁机求她把江月嫁给你。” 傅蓉这才仔细看了阿靖一眼,见是个模样还算白净的小士卒,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是连连点头:“你别说,我还真想在夫君的营里给那丫头找个良人。只不过我看你们个个都不错,挑谁还真是个问题。” 听着耳边傅蓉和士卒谈笑声,萧云笙却生出一股违和感。 平日白日两人独处都一板一眼,守着礼节羞涩的妻,竟能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开各种玩笑。 捏着眉心,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我去更衣。” 话音落下,便转身回了自己营帐。 傅蓉冲着苏嬷嬷点了点头。 见她跟着江月离开的背影追了出去,和周围的士卒打了招呼,当着众人的面转身进了萧云笙的营帐。 第48章 今夜就宿在这里 进了营帐,萧云笙便再也按捺不住胸腔里汹涌的腥气连连咳嗽起来。 刚找出药瓶,就听到门帘处传来的脚步声。 握着药的手微微扣住,萧云笙皱紧眉头,“谁?” “夫君。” 傅蓉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萧云笙手中捏着的药瓶上,脸上笑着:“怎么了,是妾身啊。你已经好久没同妾身说话了,还在生我的气么。” 等到她走到近处,萧云笙皱着的眉才平复下去,却没主动交谈的意思。 那日刚谈起篝火晚宴,傅蓉虽然说得滴水不漏,可当时抗拒的模样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就连江月切好烤肉送到她眼前,嘴上虽然夸,可她却连碰都没碰一下,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厌恶。 萧云笙从前并没有多想。 可就在方才那一瞬,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妻有些‘假’。 好似除了在床榻间,其他时候总是刻意演出一个合格的妻,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怀疑他认错了人,眼前人根本不是那时在街头救乞丐的女子。 当街能毫无芥蒂救治乞丐的女子,绝不会露出那般嫌弃的模样,萧云笙眼眸愈发变得沉重。 咬了咬牙,傅蓉不动声色垂下眼,佯装羞涩地搅动着手帕:“我打听过了,往年军中篝火夫君都是在这里宿上一夜的,今夜若夫君愿意,妾身想留下陪您。虽说军中人多,可妾身小心点,也有别的一番滋味……” “夫人做得足够多了,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 这般明晃晃的暗示,萧云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眉眼舒缓了大半。 白日傅蓉维持着端庄,身份,别说说出这样夫妻间的私房话,就是主动拉一拉手都是能躲就躲,此刻这样主动示好,他也不该拿着那一点点不痛快继续冷落了妻。 只是…… 比起上次,只稍微有些小心思的‘新鲜感’都让他一发不可收拾,这次不知为何,这般赤裸裸的暗示心里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泛滥。 抬起手刚想执起傅蓉的手。 突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厉的哭声。 萧云笙眉头一皱,快步出了营帐。 傅蓉却没半分意外,慢条斯理将帕子收进袖口又理了理发髻,这才跟着出去。 原本还在篝火旁欢笑的人在就围成了一圈。 江月站在中间好似站都站不住了,手上紧紧捏着半盏烧毁了的孔明灯,早就哭得泣不成声,看上去格外无助。 “怎么回事?” 听见萧云笙的声音,江月好似找到救命稻草,顿时眼前一亮般回过神扑了过来。 “将军,求您,替奴婢找找妹妹,她不见了,奴婢只找到了这个灯,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不该让星星一个人去玩,更不该这么晚才发觉出了事。 她四处都寻了,只有这半盏灯。 星星虽然大大咧咧,从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从来不敢离她太远,若不是出了事,不可能一直躲着不出来。 萧云笙扶着她的肩,拦住了江月下跪的动作。 见她眼眶里都是通红的血丝,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竟有些不忍。 “兴许是她躲到哪,故意让你着急呢?小孩子顽皮,若是躲进了什么山洞,藏进了什么水渠一时半会找不到也是有的。说不定过一会就出来了。” 听着这娇柔的嗓音,江月缓缓抬头,这才瞧见了站在萧云笙身后的傅蓉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 原本混沌的大脑顿时找到了方向,挣扎地站起身,踉跄的上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小姐……你……是你……” 之前几个时辰都没事,偏傅蓉来了,星星就不见了。 她不得不得多想。 不等她说什么,傅蓉一把攥住她的手,“瞧你,都哭红了眼,怪可怜见的,我陪你去找,说不定你找不到的人,我一去就找到了。” 这样好似姊妹情深般安抚让围观的士卒都跟着夸赞,可攥在手腕上的力道之大只有江月才知道,也只有她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既如此,就麻烦小姐陪奴婢再找一遍。” 傅蓉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还不忘回头装模作样恳求萧云笙:“夫君,不如你也带着人再去另一边找一找,人多力量大。” “这是自然。只是夜深,夫人让人多带几个火把照亮。” 萧云笙转眸看了眼江月,张了张嘴,到底把安抚的话咽了回去,只对着傅蓉不放心的吩咐。 有妻在,安抚的话不必他说,男女间也需要避嫌。 眼神扫过几个领队,顿时士卒一个个正色起来,反应过来快速分队四散开去找人。 “分四队,马上去找人。” 等人都走远了,握着江月的手这才松开,只这么一会,手腕被掐出了印。 江月强忍着心里的不甘,紧盯着傅蓉。 “星星在哪?” 苏嬷嬷冷哼一声,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威胁:“江月,怎么和小姐说话呢,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还是忘了小姐要帮你找妹妹。” 江月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眼前这让人作呕的主仆,即使再不甘,也只能攥紧了手。 “……奴婢不敢。既然小姐说要帮我找妹妹,还请明示。” “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跪下。” 见她俩面上嘲弄更浓,江月咬紧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奴婢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要小姐如此对星星,还请明示。” 傅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看不惯她这副不识抬举的模样,面容在四周的火把照射下,竟有些阴险妩媚,“你以为瞒着我求萧云笙要回藉契,换回自由,在我面前骨头就硬了? 信不信,就算你拿回藉契,我也有本事让你乖乖求着我主动回来,继续做我听话的狗。” 她知道了。 竟然是为了这事! 江月脸色愈发失了血色。 思索到底是哪里泄露了消息。 即使努力平复着情绪,可眼中的心虚太过明显,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所以你就把星星藏起来了……你对星星做了什么!” 傅蓉更加漫不经心:“我说过了,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跪下! 这会我还能保证她还活着,再过一会她若是死了,就是死在你耽误的时间。” 知道这是故意作践羞辱她的。 可江月却不敢赌。 咬紧的牙关猛地一松,晃动的身子认命般跪下,缓缓弯了腰肢,头贴在地上的地上那一刻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也无声隐入泥里,只剩满心屈辱。 “求小姐替奴婢找到她。” “乖。这才像话。” 傅蓉捂着嘴轻轻笑着,和苏嬷嬷一前一后带着路。 江月迟疑一瞬,急忙跟在后面。 直到拐到营地后面的暗渠,苏嬷嬷拿起哨子吹了一声。 只听见咚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上游砸了下来落进了水渠,不一会水面上缓缓飘过来一个黑影。 看着轮廓,正是人的形状。 随着水上下浮动,不知生死,无声无息,随时都有可能被水吞没消失。 “星星!” 巨大的惊慌瞬间将她吞没,江月拼了命地冲进水里,拼了命将人抱在怀里,浑身爆发了惊人的力气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人拉上了岸。 顾不得喘息,江月急忙拨开星星脸上的湿发,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放在她鼻下,屏住了呼吸。 直到感受到手心传来微弱的呼吸,悬着的心勉强落了地。 可后怕带来的惊慌和心痛如同蚀骨得毒,痛得她窒息难忍。 刚要背起星星回军营找军医。 岸上的苏嬷嬷大声叫嚷起来,“找到人了!找到人啦!” 远处的火纷纷往这边快速聚拢。 等萧云笙出现时,看到围了一圈士卒去帮江月,转眸见傅蓉坐在草地上早就没了优雅抱着膝盖冷得发抖,心里一动。 苏嬷嬷心疼地替她捂着胸口:“小姐,你又不会水,救人的事让别人来就是了,你何必……哎。” “苏嬷嬷快别说了,我没事,还是先去看看江月姊妹两个怎么样了。啊,夫君!你来了。” “夫人实在让我惊喜,一如当年初见你时那般心善。” 之前那点芥蒂彻底烟消云散,伸手将人拉在怀里。 傅蓉微微一愣,掩住眼里的迟疑,扶着手臂还不忘露出担忧的模样一直往江月那边看。 见萧云生脸上愈发动容,苏嬷嬷趁机开口,扯着嗓子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小姐太着急救人,老奴拉都没拉住,可那江月连一句谢谢都没有,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苏嬷嬷别乱说,江月这是关心则乱,再说了救人哪里就是为了那一句谢谢呢。” 江月只顾着跟着被抱起来的星星走,听到这话不解的转头,眼眸一缩。 原本还远远站在岸边的傅蓉不知何时身上沾满了泥水,头发凌乱,比她更像下水救人的狼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可见到一旁的萧云笙皱紧了眉一副对她失望透顶的冷淡,哪里还能不懂傅蓉的手段。 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从心里翻涌,翻腾,一路攀升到她的喉咙,叫嚣着嘶吼着想要冲破一切去撕开傅蓉的面具。 可看到奄奄一息的星星,只能先咬牙转身送星星去军医那。 催吐吐出了肺里的水,好在并无大碍,只用吃两日药养一养就好。 江月蹲在炉子旁好不容易熬好了药准备喂给星星,一颗心都还未曾落下。 就见傅蓉换了衣衫过来,抬手便将那药碗提翻。 一碗滚烫的药汁化成了滚滚的白雾,顷刻间被土吸收了干净。 江月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再也按捺不住愤怒,低吼出声:“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第49章 就在这里让他满足 “嘘。” 傅蓉伸出手指横在唇上,满眼都是玩弄人的嘲弄和快意:“我只是提醒你,人虽然找到了,可万一她惊吓得了什么梦魇,半夜里又从这里消失,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被找回来呢。”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江月眼底满眼了一股悲凉:“您都已经在将军面前演完了救人的慈悲,也羞辱过奴婢了,还想做什么?” “只是跪下就算羞辱了?江月,你也太瞧不起我的手段了,若不是你对我有用的份上,换从前府里的丫鬟早就折了手脚卖去花楼了,这口气我不冲着你出,只能换成你妹妹。除非……” 傅蓉伸出脚,目光有意扫了一眼。 江月心好似被什么堵着,顿时懂了她的目的。 “小姐,您的鞋脏了,奴婢替你擦干净。” 挣扎了半晌,缓缓跪下,拉着袖子缓缓擦着那根本一尘不染金丝玉底的鞋。 听着头顶女人嗤笑声,好似一把刀刻进了心口,也知道她这幅样子毫无尊严。 傅蓉哪里是鞋脏了,要的就是看别人对她的臣服,被她玩弄。 可她是真的怕了。 胡军医说星星是呛水昏迷,可江月却清楚,星星小时候在山里掉进过湖里,最怕的就是水,根本不可能主动靠近水源。 而且那暗渠她不是没找过,在和傅蓉一起去寻之前,她上下都跑了一遍,根本没有半点影子。 怕是没苏嬷嬷吹的那声哨子,若不是她亲眼看到星星被扔了进去。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的人。 两滴泪落在手背上,江月急忙伸手去擦。 但缀满了珍珠的鞋子缓缓落在她的手背上,一点点加重了力气碾压。 江月痛的咬紧了唇却不敢抽回手,稳了稳心神苦笑起来: “小姐,若是奴婢断了手,对您来说就没了用处。” 话音落下。 手上的重量终于挪开。 江月捂着颤抖不已的手,还不等喘息,那鞋尖又缓缓挑起她的下巴,鞋上的金丝穿成的珍珠刺的她下巴生疼。 “你记好了,只要你一日在府里,就得给我好好侍奉夫君。” “奴婢回府自然会……” “何必等到回府?夫君这会就在他的营帐里,我找你来,就是喊你过去呢。” 江月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耳朵里听到的话。 这里是军营,随时都有巡逻的人经过。 营帐外的火把彻夜燃着,更别提今夜还有那么大的一团篝火点着。 便是萧云笙的帐子里不点蜡,只靠外面的光线,便足够照亮营帐内的场景。 她又怎么可能扮成另一个人不被发现。 傅蓉却是冷笑:“就是因为危险才让你去。越是危险,夫君才越不会疑心。而且,这样刺激的同房夫君想来也会更加满意。” 前面的该做的铺垫都做好了,就差这一步了。 江月愣愣的摇头,好似眼前的人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咬着牙,只觉得屈辱:“奴婢做不到。” 她又不是娼妓。 不分场合,不分心情去魅惑男人。 星星还昏迷着,让她如何做得出那样的事。 傅蓉拢了拢头发,摘下了一根簪子横在星星脖颈,淡淡垂眸:“你做的到,为了你的妹妹,也为了你自己。” 话音落下,江月险些没忍住发出一声呻吟。 体内汹涌的灼热险些让她瘫软在地上。 随着湿透的衣服渐渐被烤干,一股又一股的热,蜂拥而上。 见江月脸颊上红霞愈发遮挡不住。 傅蓉这才开口:“那梨花酿男子喝了无事,可女子喝了受了寒,便是上好的欢好催情的宝贝。你不去,只那酒劲上来,就能让你活活被折磨死。” 江月浑身好似没有骨头似的,虚软无力迫切想要找到宣泄的方向,可头脑却无比清醒,越发觉得傅蓉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为了今晚的目的,一步步算计这么周到。 也根本没有让她回旋的余地。 身体越发浓烈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急迫的情况。 那根横在星星身上的簪子也如容一道催命符,提醒她傅蓉没有说笑。 心里的不甘愈发压制不住,江月咬牙攥紧了拳认命般的站起身。 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转身出了帐子。 萧云笙揉着眉心,听着从篝火旁偶尔传过来的碰杯声,缓缓走回营帐。 放下换下来的衣袍,听到身后细微的声响,回头看向床榻,眼眸微沉。 床榻上背影,只穿着他的中衣,宽大的上袍好似裙摆堪堪遮住女子的大腿,露出两条莹白的长腿。 萧云笙喉咙一滚,方才他答应了傅蓉不回府在军营里住一夜,这会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营里没有多余的住处,况且他和傅蓉是夫妻,自然要住在一处。 可方才还清心寡欲的心境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让那些原本抛之脑后的欲望顷刻间卷土重来。 愈发走近,萧云笙发现床上的人,身子好像不住的在颤抖,心突然一顿,“夫人可是落水受了凉,我去给你找军医。” “不。妾身只是冷。想要笙郎替我暖一暖……” 略带哭腔的嗓音让萧云笙刚稳下的心再次不受控制起来,连呼吸都沉了,“夫人当真不要军医?若是风寒了又要几日……” “笙郎,你不想要妾身了么?”原本就宽大的中衣忽又往下坠了坠,低喃声又软又魅,却掐到好处浇灭萧云笙心里的那点迟疑。 “夫……君。太亮了,妾身,怕……” 萧云笙转身去熄灭烛火时,一条丝巾笼上了他的眼,腰上也如同小蛇一般,被两条臂弯缠绕住。 萧云笙被她的动作逗弄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剥去了视觉,其余的感官和触觉都鲜明了起来,低哑的嗓音也好似着了火。 “夫人从哪学来的这些把戏。都快让我怀疑眼前换了人。” 他看不到眼前人脸上如同喝醉般的泛红,更看不见她眼眶渐渐发红,忍着喉咙里的酸楚,仓促擦着长睫上的泪水。 是被逼无奈,是忍住羞耻。 是不甘,是重新被压进泥潭的绝望。 可从嘴里说出的,只能是迎合的话, “妾身只想要将军满意。” 好似卑微到尘埃里,这样的语气不该是他的妻会发出的,小手顺着腰带四处作乱,连称呼都错了。 可萧云笙满心满脑好似生了锈,做不出任何反应。 所有的心神都随着胸口那双揪他衣襟由紧变松的手,上下起伏。 “求您。” 萧云笙眉心皱紧,伸手,果然在她脸颊上触摸到一股湿气,刚要拽掉脸上碍事的丝巾,就被一双小手拦着,心突然一软,叹着气,依着她的意愿也忍下来眼前的丝巾。 用指腹拂过她眼角的泪花:“有我在,夫人,哭什么。” 轻轻将人抱在怀里,如同春水润物,温柔厮磨,腰间的手掌好似最稳妥的支撑,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平复。 江月眼如泛水的杏迷蒙姿魅,被那酒水里的东西激活了所有。 这一刻几乎忘了她是谁。 忘了傅蓉。 也忘了目的。 无意识中说出最深的恐惧。 被萧云笙温柔的语气,击中了心脏,好似那缺少的一块渐渐生出血肉。 竟然有些眷恋这样的温存,也惧怕早晚到来的天亮。 若是把一切都说出来。 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萧云笙会信她。 护住她,护着星星,让她从这样混沌的日子里脱离。 “将军,我,其实我……” “夫人莫怕。” 可她低喃里的迟疑却被他误解,当成他分房睡后妻被冷落的委屈。 手上将人拢的更紧,好似这样就能安抚怀里不安的呼吸。 这声称呼将江月方才滋生的勇气尽数击退。 一夜厮磨。 等江月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回到帐子,傅蓉早就一副等的不耐烦的模样。 “做的不错。” 随后端出来一碗药汁,放在江月的面前。 那药却不是平日常喝的。 竟带着点点香甜。 江月迟疑着抬头:“这是。” “这是助孕的汤药。” 第50章 每日让长姐半夜做奇怪的事 “助孕?” 江月怔愣地盯着那汤,浑身好似坠入泥潭般,从骨子里透着寒意。 “之前从没说过要生孩子。” 若是这样,她绝不会答应傅蓉的条件。 “当初,你也没说想要悄悄带着妹妹逃走啊。” 见江月一瞬间白了脸,傅蓉反而更加得意:“其实我原本打算悄悄换了你的避子汤,等你有了身孕再告诉你我的打算。 可既然你背着我开始想方设法的逃走,我也干脆直白的告诉你,只要你生下个男胎,你,你妹妹,自然就能离开了。” 傅蓉指腹拨弄着那药汤的碗壁,向前推了推。 汤药晃动的涟漪揉碎了倒映在上面的影子,看起来格外扭曲诡异。 江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泛红的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 胃里不住地翻涌着恶心。 “你疯了……” 若不想生孩子,若不愿意同房,为何要嫁给萧云笙。 江月咬着几乎没了血色的唇,眼眶又疼又涩:“你就不怕奴婢全说出来么?” “你可以试试,东窗事发,你和我,谁的下场会更惨。我和萧云笙的婚事,不仅仅是我们两人的事,而是萧家和候府的事,是朝廷的事,更是官家下旨赐婚。你认为萧云笙会为了一个丫鬟的三言两句,而得罪这么多人,而且这丫鬟,还明着勾引过他。” 江月脸色愈发苍白。 踉跄的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见到那桌子上昨日还被当成利器威胁星星的发簪,猛地抢过来直接抵住自己的脖颈:“别逼我!若是奴婢死了,你这些打算也成了空,而且,您的身体能同房吗?” 她手上稍稍用力,几颗血珠涌出皮肤,涌动着的刺痛落下,融入衣领。 傅蓉眼眸一缩,但很快笑得无害,毫不在意站起身,拢了拢衣襟淡淡笑着:“谁告诉你,我的身子不能同房了?更何况你虽是最合适的那个,却也不是我唯一的选择,你死了,我立刻就能找来更合适的替了你,关上灯,只要女人化成了水,萧云笙那种粗人哪里分的清。” 攥着钗的手用力到发抖,江月原本就是在赌。 赌傅蓉身子有异常才这样步步逼迫。 见到她这副反应,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连手上的簪子何时被她夺走的都忘了。 傅蓉眼眸微微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的更加意味深长。 “我给你一日考虑。过了一日,你便是肯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求我了。” 听着她冷笑着离开,江月咬牙捧起那碗药刚要扔出去。 就听见突然床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喊。 “长姐……” “星星。” 她猛地回头,床上的小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侧着身子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江月欣喜地上前将人扶着坐起身,见她唇瓣干裂得好似枯萎的玫瑰,又急急忙忙转身去倒水。 喂着她小口小口喝下了,这才擦着眼角的湿气,松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摔进水里。” 不管江月问什么,星星都无力地摇着头,眼神空洞,好似什么都记不清了。 只是紧紧拉着江月的手,依靠在她的怀里。 好似怕极了的样子。 “回家,长姐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爹娘了。” 江月别过脸去,仓皇擦了泪。 原本还想劝一劝星星,可目光落在桌子上那碗汤药时,好似看到被围困在棋局里,怎么挣扎都看不见天日。 许久之后,才终于点头。 再呆下去,她会彻底沦为傅蓉的牵线木偶。 星星也会随时被当成威胁她的软肋和把柄。 既然那太医说过疗养得当星星不会有大碍,她带着星星再去寻别的大夫。 天南海角,她总能找到第二个能救星星的人。 而且傅蓉的话也让她升起几分希望。 既然她不是唯一能被傅蓉利用的。 若是她逃的远了,日子久了就算是侯府恐怕也不会天涯海角的追着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 拿定了主意。 江月原本惶恐的内心渐渐平静。 替星星仔细擦洗了一遍身子,换好衣服,江月带着她找到萧云笙。 昨夜篝火痕迹已经被军营里的人清理干净,好在找星星的插曲没有影响他们欢乐的心情,昨日欢好时,她听着外面热闹声响了一夜。 多亏了这样,她溜回到军医帐子才没被人发现。 刚走到萧云笙的营帐,就看到傅蓉也在,两人吃着早膳。 没了方才威胁她时的冷嘲热讽,坐在萧云笙身边的傅蓉温柔端庄,还亲自替他剥起了鸡蛋壳。 若不是知道内情,连她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会以为两人是一对恩爱和谐的夫妻。 “将军,小……姐。” 江月稳了稳心神,刚要开口就听见傅蓉先一步指着她笑了起来:“你瞧,刚说有好事,这人就来了。” 原本想好的说辞被搅乱,她心里不明所以,可见萧云笙也含着笑。 顿时有了一丝异样。 萧云笙拿着一张文书递了过来。 江月接在手里看了三遍,这才认出这是她心心念念的藉契。 “将军,您……谢谢您。” 江月抑制不住的激动,整个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攥着那薄薄的纸张,犹如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为了这张纸,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担受了多少恐惧。 如今再也不用怕会被人随时打骂,随时发卖了。 萧云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见江月眉目尽数舒展开,整个人明媚得好似狡黠的月,不由的勾起唇角。 听到身边傅蓉轻咳了一声,这才眉心一动,提醒起江月:“你该谢谢夫人,这藉契是她昨夜带过来的。” 他那日下朝时同傅候提了一嘴。 原以为要一个丫鬟的藉契并不会被他为难,只是有了前两次,他这位岳丈明显想要占一次上风点名要他拿京郊一片良田去换。 旁的田铺倒也罢了。 偏那一片,是当年萧家祖先一早看好想要兴建祖宅的地方,若不是落寞,只怕早就建起来了。 所以祖宅一直是老太君的心病。 搬到客房那几日,他重新规划了祖宅位置,在老太君面前过了脸,准备将田契送了过去。 昨夜若不是出了那么多事,他原先是想告诉江月再没两日便能还她自由了。 却不想,傅蓉先一步带来了藉契。 江月早被萧云笙的话惊得张大了嘴。 原本扬起的心,重重摔落回地上,那些欢喜转而被无数的不安淹没。 看着傅蓉坐在那,笑得和煦,好似方才送来那碗汤药的人不是她。 先提了让她生子。 又还她藉契。 江月越发不明白傅蓉心里想什么,连谢恩都忘了,就那么直立立的站着瞪着她。 “夫君你看,这丫鬟欢喜得找不到北了。说不定她这会过来,就是来辞行的。” 傅蓉勾起一缕发,在指尖转着圈,旁人听着是玩笑话,可江月就是在她脸上看到了看好戏的讥笑。 握着拳,江月迅速垂眸,忍住了心里的不安,平静地开口:“奴婢的确想带妹妹离开。求小姐和将军成全。” 萧云笙不动声色曲起手指,喉结微滚,若无其事开了口:“这么快。” 傅蓉早就料到如此,抽出帕子作势掩住眼角:“你瞧瞧,这丫头连一刻都等不及,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日日虐待下人呢。” “你就是虐待长姐,总让长姐半夜去做事,星星每次醒过来,长姐都不在身边。长姐还总是偷偷地哭。” 原本一直跟在江月身后的星星突然开了口,原本苍白的小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恹恹地喘不上气般。 江月急忙将星星拉进怀里。 安抚的手替她顺着气,也顺便止住了她的话。 “奴婢的妹妹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若两位主子同意,奴婢这就带着她离开。” 江月转身拉着星星就要走。 突然身后萧云笙开口叫住了她。 “等等。” 第51章 你喜欢大英雄 萧云笙眯紧了眼,“她这话是何意?” 傅蓉面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镇定自若道:“你这小丫头,昨日还是我救了你,今日就恩将仇报胡说起来。” “江月。” 听见萧云笙沉下了声音问询,江月浑身僵硬,缓缓转过身。 对于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小姐说得对,奴婢妹妹刚醒,头脑还不太清楚。” “长姐!” 星星不甘心被她这样说。 明明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日和长姐也商量好的绝不会再胆怯。 她想不明白长姐为什么又一次这么软弱。 江月紧紧拉着星星的手,轻声提醒:“星星,咱们就要回家了。” 虽不理解,但星星也不愿见她这么为难。 点了点头,乖乖抱着她的腿不再开口。 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色,萧云笙不好再问:“和我们一起回府,收拾完东西,正好让马车送你出城。” 江月刚要拒绝,就听见萧云笙又道:“你妹妹刚醒不易再受风,而且我想她也想带着那两只兔子一起回去。” 果然听见兔子。 原本还恹恹没有精神的小人,顿时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抬头试探她的脸色。 江月不忍拒绝。 只能点了点头。 从军营回去的路上,江月和星星坐在来时的马车上,好在傅蓉也单独坐了马车。 萧云笙坐在车里,心却听着身后马车的轮毂声失了神。 “夫君对这丫鬟可真好,还让马车去送。” 想起刚才险些被那个小丫头胡言乱语,傅蓉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虽厌恶和萧云笙亲近,安排江月顶替同房,却不能容忍半分他对其他女子体贴。 萧云笙捏了捏眉心,没觉得这安排有什么不对。 心里一顿,敛起目光落在傅蓉身上: “她是你的心腹丫鬟,怎么也算照顾你一遭,只是这走得,实在有些突然。可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 想起江月眼里的黯然,分明是怀着心里有话要说。 就连昨日傅蓉来之前,她脸上的笑还是明媚的。 他自幼在战场,最能分清一个人身上的害怕。 江月,分明是受到了惊吓,‘落荒而逃’。 傅蓉转了转眼珠,挑眉轻笑:“许是昨晚听见咱们要给她做媒,害怕了,夫君忘了?她可是有一个情郎的。” 萧云笙果然想起江月服用的避子汤和脖子上的红痕,半晌才迟疑点头接受这个说法。 一前一后回了府,江月匆匆收拾着东西。 等将柜子里的衣服打包好了,这才终于有了离开这里的轻松。 路过院子,苏嬷嬷陪着傅蓉正在下棋。 见她出来,傅蓉伸出手指竖在唇边。 让江月顿时想起她话里的一日之期,后背好似被一双眼睛盯着,冒着冷汗。 远远行了个礼,拉着星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摸着星星的头,江月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 出了城,一道骑着马的人影追了过来 马车缓缓停下。 江月掀开车窗帘,看到萧云笙立于马上居高临下,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不由自主失了神。 声音颤了又颤。 “将军。” 萧云笙握着马鞭的指腹飞快的收紧,盯着她许久突然微微俯身,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扔进马车。 眉目疏淡,语气依旧冷峻。 “既然得了自由,日后不要再谨小慎微,好好过日子。” 说完,深深看了眼江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毫不迟疑地远了身影,连一丝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江月。 那沉甸甸的银子足足百两,也赶上萧云笙一年的俸禄了。 “将军。” 江月喉咙一哽,眼泪不受控地砸在那装银子的钱袋上。 “长姐,你喜欢大英雄么?” 回过神,慌忙避开星星的眼眸,心跳如鼓,过了片刻缓缓摇头。 “胡闹,长姐只是还未和他说一句抱歉和感谢。” 这半个月的欺骗。 救父亲的那一声感谢。 以及,她心里那刚刚发芽,便被重新掩埋不见天日的那颗种子。 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泪水又顺着眼眶不住地落下,心里那块看不到底的空缺终于彻底塌方,只留下空洞的凉意和酸涩。 “长姐若是喜欢,就应该争取,那个人对将军并不好。” 星星小声嘀咕了一句。 捂着头,好似又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江月急忙拉着她,不明白她这话从哪来的。 星星缩了缩脖子,抱着腿,浑身发颤。 想起她昨夜落水不远处就在上次傅蓉湖面听戏的附近,江月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抓着星星,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许久之后,星星才轻轻点头。 “我,想爬在树上放孔明灯,这样就能飞得更高。看到那边水上有船,有灯,还有人在笑,我就想看得更清楚,正好看到那个坏女人,和什么人抱着。然后,他们发现了我。” 小小的脸上,瞪大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连抓着江月的手都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他们抓住我,原本想要掐死我,是船里的人拦下了,让她把船上的酒和水果都带过去大英雄那边,就说是特意送过去的。他们以为我年纪小,记不住事,可我都听见了,等星星听见长姐你找我时,我正被压在水里,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星星抓乱了头发,含着泪,发颤的手捂着脸。 只要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水灌进鼻子里的感觉。 “长姐。阿爹阿娘也那样抱过,可她们是夫妻。那个坏女人明明和英雄是夫妻,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抱在一起?” 身上的血液好似倒流了一般,江月浑身冰冷,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她当然知道星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样的场景她也见过。 却被傅蓉先发制人搪塞了过去。 从星星落水,到在人前演贤惠和士卒打成一片,最后用星星威胁她,又装成救人的模样重新拢住萧云笙的心。 好深的心意。 好狠的一颗心。 江月的手在袖子里打战,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钱袋,挣扎的眸子痛苦地轻颤。 五指猛然收紧。 “星星,咱们……” 第52章 这里有我 “长姐是想回去么?” 没等江月开口,星星先一步说中她的心思。 江月抿紧了唇,目光落在放在一旁的籍契上,她心里深知这份自由来得有多么不易。 可若不把看到的事告诉萧云笙,她后半辈子都不能安心。 那样好的人,不该被蒙在鼓里,更不该被傅蓉玩弄于股掌中。 微凉的小手落在她的手上,星星苍白的小脸努力做出让她心安的笑:“不管长姐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马车疾驰着回到了军营前。 一路上江月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的说辞,刚下了马车,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什么都忘了。昨夜还在欢笑的士卒,今日一个个严阵以待。 军营前列成了队,神色匆匆忙忙装着车马,刚整理完队伍,便直接出发,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紧迫。 “阿靖!” 目光从人群里扫了又扫都没见到萧云笙,一连问了几个人都顾不上和她回话。 眼看列成队伍的人马愈发变少,江月终于看到队伍最后跟着的阿靖,急忙喊住了人。 阿靖冷肃的神色在看到江月时顿时换成了笑,指挥着队伍先一步走,这才快步跑来:“江月姑娘,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一想到来的目的,江月一时间语塞。 想起萧云笙那袋银子,忙找到借口:“是萧将军的东西落我那了,你可见到他在哪?” 阿靖啊了一声,语气也沉了下来。 “那你可一时半刻见不到他,乌月镇发生了山火,萧将军先一步骑着快马去救人了,我们断后。” “你说哪?” 江月惊呼一声。 就连马车上的星星也探出头。 “乌月镇啊,一刻钟前送来的急报,还有十几户百姓困在山里……江月姑娘,你怎么了?” 江月猛地止住了笑,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乌月镇正是她家的地方。 她爹娘都在山上。 回头看了眼马车,又看了前方快速赶路的部队。 江月咬了咬牙,急切恳求:“我和你们一起去!” 阿靖犯了难:“可……这不符合……” 江月急红了眼,说话也不受控地多了哭腔。 “我家就在乌月镇。你们说的被困的百姓,可能就有我爹娘。” 面色一变,阿靖也不多言。 从马车上把行李和星星抱下放在前进的队伍,便带着江月先一步找了一匹快马赶路。 一路上江月心像悬在半空,离家的路程越近,呼吸也越发绷紧。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袖子下,两只手都在不住地颤抖,连缰绳都握不住好几次都险些从马上跌落下。 只能使劲攥紧手心,让疼痛维持着精神。 她家里那片山林,四面都是湖泊,土地湿润,这么多年都没起过山火,怎么偏偏她要回家时起了火。 心里不敢多想,可不安越发浓重地吞噬她的神经。 一路上都能看到赶路的队伍,交换着前行。 多亏阿靖的快马,平日两三日才能赶到的路程,到了后半夜便到了山脚下。 扑面而来的焦糊和满山零星的火星,让江月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一整座山盘旋着的火光几乎冲亮了半座山,山脚下早烧空,只留下漆黑的废墟,隐在黑暗里,好似地府里吞没人灵魂的巨兽。 将所有生机付之一炬。 “将军!将军在那!” 顺着阿靖指着的方向,一道高大的影子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中显露出来。 身上外袍早不知丢到哪里的,束起的发有些凌乱,扛着坍塌的横梁扔到一旁,整个人跳进早已烧得看不出轮廓的屋舍,翻找着什么。 时刻还能听见断裂声在黑暗里嘶吼,原本岌岌可危的废墟随时可能再次坍塌。 好在不多时,一个孩童的哭声传来。 萧云笙稳稳抱着那孩子爬了出来。 走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交给下面的人去检查。 汗水浸湿的衣袍紧贴在身上,宛如一棵参天大树,在废墟里屹立出一道壁垒。 江月一瞬间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阿靖刚将马停稳,她便跳了下来径直冲上前拦在他面前。 萧云笙缓缓低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那眼神有些没有焦距,好似落在空处,又好似认不出她。 握紧了手心,江月轻声道:“将军。” 萧云笙面色一愣,许久才冷声道:“你怎么来这了?” “将军,江月到军营里找你,而且山上有一户是江月的家人,我便带着她一起来了。” 阿靖跟着跑了过来,急忙开口解释了眼前的情况。 提着心,江月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救出来的人,可有姓江的。” 萧云笙望着她,带着一丝怜悯,缓缓摇了摇头。 江月眼眸一缩,几欲崩溃。 压住心里的不安,捏了捏手心稳住心境继续比划着:“您可能太忙了,不一定救出来的人都知道叫什么。 我爹,右腿跛着,是那一年进山被老虎咬的旧伤,我娘,长得很美,头上总带着蓝绸子。” 语无伦次的说着特点,可回应她的只有沉寂。 江月回过身,看着面目全非的山,咬了咬牙就要冲进去。 她爹娘不会随便从山里出来。 若是见起了火,一定会去水源的地方。 说不定就在那等着她去救。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抓住,一股大力让她挣脱不开,只能不住地挣扎,想要冲进去。 “放开,我爹娘等着我呢。” “够了!你看看那边的火!现在进去无疑是在找死!” 声音染上了几分愠怒,萧云笙强行将人拉到身边,火势这么大,只怕里面的热浪都能将人彻底困在里面,更别提她指的位置正好是起火的中心。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爹娘困在里面,什么都不做么?” 江月鼻子一酸。 倔强地挺直了背和萧云笙对望着。 看着江月越发苍白失神的眼,平日那些冷静就能脱口而出打消她念头的话,这会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眸子泛着红又好似绝望的空洞,长发凌乱的散在他的臂弯,柔软脆弱的只要再受一点刺激下一秒就会消失。 萧云笙一贯冷漠的语气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温度,哑着嗓子不受控的添了一句:“你还有妹妹要照顾,放心,这里有我。” 话音落下。 拿起一旁的水壶,倒进外袍上。 披上就直接冲进了火场。 第53章 渡气 “将军!” 江月伸出手,只抓住一抹空气。 就看到那道墨色的影子消失进火场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瘫坐在地上。 “将军呢?” 阿靖听到动静,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 见江月冲着进山的路,无声的落泪。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连药都没吃,这不是去送死么。”抓着头,阿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想要冲进火场,又被喷涌的火逼了回来。 “什么药。” 江月麻木的转过头,眼睛眨了又眨,终于让模糊的视线清晰片刻。 只一眼便认出眼前的药瓶是在沈金荣府里,萧云笙昏迷时吃的那个。 “这是什么药?” 被江月的话问住,阿靖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急着转身,只说要找人帮忙。 可江月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拉着他的衣摆,瞪着又酸又涩的眼眶,一字一句继续问着:“是不是,将军又受了伤。” 昨夜她虽然被那酒模糊了记忆。 也多亏想到蒙上萧云笙的眼,借着外头的光,她第一次看清萧云笙身上的痕迹。 入眼所见,新伤叠着旧伤如同一幅经历沧桑的地图勾勒着那具身躯。 胸口那处没有十天半月只怕结痂都不利索。 可昨日在床上那样的厮磨,都没影响萧云笙的汹涌欲望。 好似这样的伤口他早就习以为常,连眉心都没皱一下。 “不是。” 阿靖含含糊糊不愿多说。 江月却发了狠,低吼起来:“你不说清,万一将军又昏了过去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将军会昏迷!” 听到阿靖的话,江月越发不安。 那日在沈府,她是见过萧云笙昏迷时的样子。 只怕有人要害他的性命都做不出回应。 进了火场原本就是凶险万分的事。 万一又像上次那样。 江月不敢再想。 抓着阿靖的手愈发用力,疼的他龇牙咧嘴,连连求饶:“我给你说,你万万不可告诉任何人!不然将军会有大麻烦。” 江月点了点头。 阿靖才压低了嗓音,开了口:“将军一个月前中过毒,虽然及时治疗,可那毒实属怪异,只解了一半……如今,时不时就会出现昏迷,而且……随着中毒的日子越来越长,将军的五感都受到了影响,眼睛会看不清东西,耳朵偶尔也会不太灵光……” 江月想起方才萧云笙失去焦距的眼眸,又想起那日明明就捂着她的脸,和她四目相对,却等着她开口才确认她的身份。 这些细节都连成一条线,将她的一颗心勒到了实处,痛到没了痛感,茫然到不知所措。 一股热流落在指腹上,江月麻木的抬手摸了一把,却不小心擦进了嘴里。 又苦又涩的味道,半晌才让她反应过来,她又落了泪。 耳边,阿靖红了眼,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原本将军的吃食是我要检查的,可那日我偷懒,又是被我们救下的百姓送来的吃食,我便直接送了过去,没想到害了将军……” 江月咬紧了牙,一把抓住他手里的药瓶,低声问着:“若将军吃了药,能不能压住毒性。” “是,可将军进去了,你要做什么!” 见阿靖迟疑的点了头。 江月一把扯下他身上的披风罩在自己身上。 看了眼那喷涌着火光,萧云笙消失的地方。 猛地冲了进去。 四面的灼伤感,几乎立刻遏住了她的呼吸。 江月秉着气只觉得浑身都好似被烧焦了一般痛。 眼前只剩下红彤彤的光,看不清地上的脚印。 咬着牙,想到附近有一处小湖泊,江月咬着牙,继续往里面走。 果然远远看到那熟悉的影子,蹲在水边,正在往身上浇着水。 江月快步冲了过去,直到拉住了萧云笙的肩膀,眼前的人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缓缓转身。 墨色的眸子,见着是她,很快从惊讶凝结成了怒火。 “谁让你进来的。” “将军,我给你送药。” 江月这一刻反而不怕了。 方才所有的慌乱,不安,所有的崩溃绝望,在看到萧云笙那一刻,顿时落了地。 她抬起头,将那药瓶拿出来,第一次没有被他脸上森然的怒火吓退。 反而脸上绽放出笑容,脸上被烟灰盖住了原本的肤色,却衬托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几乎让人忘了周围的危险,忘却了烦恼。 就那么捧着药,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明明是那样一个娇娇弱弱的人,平日只看着人眼色都吓的发抖的丫头。 也不知是怎么一个人冲进火场,找到他面前。 心思凝结了一瞬。 萧云笙指腹微微一顿,竟然再也忍不下脸才呵斥眼前的人。 接了药吃了一颗,等气息平稳了些。 捧了一捧水浇在江月的身上,抬手疲惫揉了揉眉心,低声叮嘱:“跟紧我。” 两人沿着湖泊的边缘,靠近着江月家的方向。 越往里,焦糊味也越发浓重,几乎让人随时都要窒息昏厥。 江月鼻尖动了动,在灼热的火气了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刺激气息。 那味道她好似在哪里闻过。 突然心里一动,“焦油。” 在侯府的厨房,偶尔炒菜油锅着火,就是这样的味道。 这场火。 是有人浇油放出来的。 话音刚落下。 砰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人吞噬的热浪。 江月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着跳进了湖里。 冰凉的湖水顷刻间舒缓了身上的灼烧感。 但紧接着胸腔里的窒息,让她立刻呛了水。挣扎着想要向上浮动。 火势弥漫到湖面上空。 这会上去无疑是送死。 腰突然被一股大力揽住,那手沿着腰窝缓缓向上,原本就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被捏住,江月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压抑住险些溢出的气息。 突然唇瓣被贴上。 一股气息顺着被渡了过来。 第54章 成亲这么久,就没发现不对么? 江月大脑一片空白。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萧云笙近在咫尺的眼眸,伴随着身后水面上冲天的火光,一阵头晕目眩。 许是以为她害怕。 一只手笼在她的眼上,轻轻罩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一股力拉扯着冲出水面,脚下踩着实处。 “好了。” 罩在眼前的手终于松开。 江月大口大口喘着气, 萧云笙刚想问她是否无恙,入眼便是她浑身湿透,发髻凌乱露出一对小巧发红的耳垂,手指还抓在他的衣襟。 在水里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这会上了岸,贴在身上的衣料根本挡不住碰触带来的体温,两人的呼吸都交融交错,清晰可闻。 萧云笙眼底一片乌沉,不由得挪开了眼,轻咳几声提醒。 江月啊了一声,忙松开了手。 可心还在突突狂跳。 “方才你我……” “方才,不过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将军只管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将军也不必放在心上。” 江月抢先开口,不由得让萧云笙侧目看向她。 掩住心里的慌乱,只能低头拧着衣裙上的水。 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有些话不用话不用说便懂得,何必还要说破。 萧云笙墨色的眼眸翻涌着情绪,但随时而来,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好如此。” 两人整理了一番,怕附近还有焦油会再次爆炸只能先下山。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多亏了附近水源多,又才下过一场雨,萧云笙让人挖了防火带终于让这场大火在天亮后熄灭。 等上山搜寻的队伍下来了第三波,依旧一无所获时。 萧云笙转头望向山脚下披着毯子的人。 从山上下来后,江月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就像一座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中途阿靖去了几次劝她去休息,她也只是淡淡笑着什么也不说。 送去的水也一口未动。 缓缓停到江月面前,心里还在想着措词,眼前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抬起头。 低哑的嗓音刚开口,唇瓣因为缺水便干裂出了一道口子。 几丝鲜血染红了唇,更显得她原本柔弱消瘦的模样,苍白的肌肤被日光照着几乎成了透明。 “根本找不到他们,对么。” 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让人心疼。 萧云笙喉咙滚动,压下翻涌的情绪:“你要保重,你还有妹妹。” 江月转头麻木的望着荒山。 拉紧身上的毯子,依旧觉得浑身寒津津的。 她早该知道。 这么大的火,哪怕她爹娘躲过了大火,躲过了爆炸到了湖泊附近,也没有萧云笙那样好的体魄可以长时间闭气。 若能找到人。 早该找到了。 “官府已经派人来调查纵火的原因。十几户,也只救出来两户人家。” 话音刚落下,便看到江月红了眼尾,一行泪快速滑落跌进了泥里。 江月低下头,挺直了一夜的背脊突然深深弯下,好似被折断了一般。 “为什么……” 江月藏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塌下去的肩膀脆弱又无力。 没有大吵大闹,只有深深的茫然。 明明马上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就差那么一步,就能团聚了的。 心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气,稀里糊涂的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攥住了胸口,使劲搅动着她的心口,一阵阵发酸。 眼底的湿润越来越浓,唇瓣刚轻颤,泪水又是止不住地砸落下来。 江月猛然想起什么。 一股深深的寒意蔓延到四肢,让她连牙齿都打着寒战。 心里下意识否认,只对付她,傅蓉不至于手段这么狠,烧空一座山,还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 可除了傅蓉。 她再想不到还得罪了谁。 也想不清谁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派人放火烧山。 几颗泪落在萧云笙的靴子上,萧云笙喉结慢慢滚动着,眼底一片乌沉终究是压抑住了触碰她泪水的冲动。 抬起手。 又很快放下,变成了一声叹息。 “你放心,我会带人继续找……给你一个结果。” 刚转身。 江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凄绝的容色,好似打碎的白瓷。 “我知道是谁做的。” 萧云笙挑起眉头,等着她的下文。 江月大口大口呼吸,攥紧了手,缓缓开口:“是小姐。” 眉头猛然收紧,萧云笙猛地冷了眼: “江月,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见她身体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要昏厥。 萧云笙一把拂过被她拉扯的袖子,冷声轻嗤:“你受了刺激,心绪混沌,我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见。若有事,你找阿靖便可。” 见他转身就走。 江月咬牙站起身。 快步追上拦在了他的面前。 “真的是小姐,是因为奴婢的妹妹撞破了小姐的事,所以她要杀人灭口。” 风骤然而起,刮起地上烧成灰的碎屑,发出飒飒的声音。 江月好似和周围毫无生机的环境融合,随时都会换成烟,一并散去。 “昨日小姐和羽衣楼的戏子会面,被星星当场撞见,他们私会的地方就在军营后的那湖泊,上次奴婢在山洞里遇见您,就是陪着小姐去见那戏子。 春耕宴上,那戏子登台还抛了彩球给小姐。 这些奴婢的妹妹可以作证,还有小姐房里,定然能找到上次春耕宴上,那戏子当众给她的纸筏。” 萧云笙脸色沉了下来。 眼眸森然,眼底酝酿着一场风暴。 低声笑了两下。 “既夫人要杀人灭口,那为什么还放你自由?” “昨日为何不直接要了你妹妹的命,让她有机会醒过来和你说这些?” “您不信?” 江月猛然止住了话。 喉咙发涩。 攥紧的拳头绷的直直的,愈发用力到发白。 萧云笙冷笑一声,揉着眉心愈发冷淡。 “成亲前,我亲眼见过她掩饰身份,行善救人。那时她能救人,又怎么会随意残害这么多人。” 萧云笙顿了又顿。 面上的锋芒愈发冷厉,掀起的眼皮下,眼眸里好似凝结了两片冰霜,笼罩着暴怒。 “她既是我拜堂成亲的妻,自然我会护她,信她。而你。我有什么理由信你的一面之词。” “那是因为!” 傅蓉为的是逼她怀孕生子。 更是逼着她老老实实做好替身。 每日和他在榻上行周公之礼的人不是傅蓉,而是她。 可刚才的话萧云笙都不信,这话,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可这样,让萧云笙愈发觉得她疯了。 “你说啊。” 他步步紧逼,字字问得江月脸色愈发苍白,猛地松开手,自嘲一笑。 “将军成婚后,就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吗?” 第55章 你妹妹死了 萧云笙眉头一松,诧异地看着江月。 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些异样和隐隐的不对,都是在和妻恩爱,亲近时偶尔才有的。 她怎么会知道。 江月心跳愈发加快,指腹摸着手腕上那颗被烙印上的和傅蓉一模一样的痣。 扣住袖子就要掀起。 “江月姑娘,你妹妹坐的那队人来了。” 远远的阿靖的呼声传来。 江月手上一顿。 回过神,下意识回头。 突然手腕被拉住,萧云笙修长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眼前,生冷的声音响在耳畔:“既起了头,你就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什么,又在瞒着什么?” 江月咬牙还未将手腕露出在他眼前让他看到那颗痣。 就听见身后阿靖惊慌地叫出了声。 “江月姑娘,你妹妹她……她没气了!” 江月如坠冰窖。 一把将萧云笙推开。 踉跄地跑了过去。 临走前还欢欢喜喜,精神抖擞地和她打招呼的小丫头。 这会脸色青紫,紧闭着眼睛。 胸口微弱的起伏,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星星,星星……” 江月一把拉着和星星一同坐车的人,“怎么会这样,可是你们路上吃了什么,或是喝了什么?” 那人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懊恼的摇头。 “队伍一夜都没停下,半夜时这孩子就大口喘着气,我原本想叫个人给她看看,她说带着药呢,喝了的确好多了,我只当她睡着了,这会叫不醒才发现不对。” 江月顺着他指着方向看了过去。 那药是她提前煮好的,是太医开的第一幅药方,最后一剂汤药。 “叫军医过来。” 萧云笙也跟了过来,用手试探了星星的鼻息,抿紧了唇。 等军医过来,捏着脉半晌。 迟疑着不敢开口。 萧云笙扫了一眼,抱着星星已经眼神麻木的江月。 冷声吩咐:“直说。” 军医叹了又叹,咬牙惋惜:“早些准备后事吧。” 话音落下。 在场几人都面露怜悯。 “不。” 江月一把抱紧星星,怎么都不信这话。 那日太医明明说过的,她的星星好好养着,能和其他人一样。 一定是弄错了。 一定是昨日落水受了风寒。 江月心一寸寸变冷。 猛然想起傅蓉那诡异难猜的一日之期,心脏猛烈一缩。 “傅蓉!一定还是她。” 江月喃一遍遍的低喃,只要回去找傅蓉,星星一定还有救! “阿靖……” 被叫的阿靖愣了一下,看了眼萧云笙急忙上前。 “把你的马借给我好不好。” 江月好似没了灵魂,瞪着一双空洞的眼,好似瓷娃娃般无力地笑 阿靖摸不着她什么意思,一时间没有开口。 见状,江月从怀里将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 雪白的银两从荷包里散落了一地。 江月也好似看不见一般。 麻木牵扯着唇角:“我需要回京,这马算我买的,或是借的,这银子都给你们,求求你们谁借我一匹马。” “江月姑娘,军医已经说了,星星她没救了……你要冷静。你不会骑马,自己怎么可能带着她回京。” 阿靖话还没说完。 江月已经抽出腰带将星星绑在后背,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去牵马。 可这里的马都是军营里上过战场的,哪匹都带着桀骜的野性,哪里是她能随意碰的。 狼狈得试了几次,发髻都散落了,江月连马磴都没踩上。 萧云笙看在眼里,心口莫名闷得透不过气。 “江月。京城离这里最快的马也要大半日,胡军医的医术已然数一数二……” 唤起她的名字,见她还在不知疲惫地重复着动作。 萧云笙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颚,将人拖进怀里,强行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求你!别管我,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离傅蓉说的一日,还有时辰。 定然是傅蓉做的手脚。 若不赶回去,一定没有任何转机了。 哪怕希望渺茫她都要试一试。 “奴婢已经没有家了,没有了爹娘,难道连唯一的妹妹都留不住么?” 江月声音里头带着哭腔,眼泪已经挂在睫毛上。 萧云笙没动,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一阵心烦意乱。 看着她几乎快要彻底崩溃。 江月猛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哪怕要我抢,今日我也要带着星星回到京城。” 她脸上湿气未散,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仿佛被掐住命脉的小兽脆弱不堪,明明是个吓一吓就随时落泪的胆小鬼,可此时却如同一头扬起利爪的凶兽。 瞪着眼睛随时准备将阻拦她的人通通反击一遍。 “我带你回去。” “将军。” 阿靖急忙拦下:“我送她就好,您从来了就一直在救人,根本没有休息。” 若是再赶路,只怕那毒性又会翻涌。 萧云笙抬手制止了阿靖的话。 将星星从江月背上抱下,放在自己怀里,重新捆上。 用手放在唇上,吹了个响笛。 清脆的马蹄声飞驰过来。 那日江月见过的枣红色的烈马停在面前,打了个响鼻。 萧云笙一跃而上,缓缓俯下身子冲着她伸出手。 江月眸带感激的抿紧了唇。 伸出了手。 下一刻整个人被拉着稳稳落在马上。 萧云笙扫了一眼阿靖,叮嘱他继续驻留在这里处理事务。 挥动起鞭子,马撩开脚步,带着江月疾驰而去。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呼啸的风吹干了江月的泪,也让她崩溃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萧云笙审视的目光,时不时停驻在江月的侧脸上,一时间想起马球那日,围帽下那匆匆一见的侧颜。 “马球场上那日,是不是你。” 呼啸的风,并没有阻挡萧云笙话落入耳朵。 江月呼吸一顿。 心里却是翻涌各种心思。 回去,就意味着和傅蓉低头。 之前若只是受制于人,她尚能忍耐。 可如今。 爹娘生死不明,不见尸骨。 星星命悬一线。 都是傅蓉所作所为。 让她和这样的人低头,继续卑躬屈膝。 她实在做不到,也咽不下这口苦果。 心里翻涌着各色的念头,江月抓破了掌心都没察觉。 第56章 那日在怀里的人是她 呼啸的风还带着初春的寒意,刺的江月心口好似透了风,冷的刺骨。 “将军心里早有了答案,是与不是,还需要问奴婢么?” 缰绳不由得勒紧。 追风猛地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 身前攥着缰绳的手突然落在脖颈,捏住她的下颚,逼着江月转头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俊逸的面孔上黑眸一如既往裹挟着强势的灼热。 漆黑的眼眸一寸寸变成,愠色渐浓,萧云笙紧绷的面色几乎要将她吞没一般: “你们两人到底在玩什么。” 树上的影子投下的光斑落在江月脸上,印出她惨淡的面容,好似下一刻,呼吸就要消散了。 “长姐……” 背在身后的星星突然低喃了一声,让两人都一愣。 “星星,你怎么样。” 江月瞪大了眼睛。 也顾不得还被萧云笙掐着,急忙靠向他的肩膀去看星星。 小小的人,原本紧闭的眸子虚弱的微微张开,努力想要看清她,可眼皮还是无力的耷拉着。 只能勉强牵动着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可这个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气力。 脸色也开始变的又青又紫。 吃力地半掀眼帘,眨了几下,翘长的睫毛被泪水染湿,好不容易总算将眼眸睁出了一条缝儿,带着哭腔喃喃道:“咱们是不是回家了……长姐……我方才,梦到爹娘了,刚想抱住他们,胸口突然透不过气,疼的我醒了。” “是啊。快到家了。” 江月眼底漫上一层悲凉,但很快掩住了哽咽,替星星掩了掩衣角挡住风,轻轻笑着:“等到家了我喊你,你先睡一会,乖。” 见星星又沉沉睡去。 江月猛地深吸一口气。 哑着嗓音,恳求道:“将军,救人要紧,回到京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萧云笙眸光深沉,没有开口。 只是两腿轻夹马腹,战马嘶吼一声,重新疾驰。 等回到京城时,已近日落。 刚停在萧府院前,江月便先一步跳下马径直冲了进去。 一路跑到傅蓉院子,连着推开了数道门,却没见到人。 只有院子里平日负责花草的下人听见动静探出头,和她打着招呼。 “江月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小姐呢?将军夫人呢?” 这些人平日都见着她低眉顺眼,柔柔客气的模样。 被江月脸上的正色吓了一跳。 再看到身后跟进来的萧云笙脸色也是难看的厉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急忙摇头,磕磕巴巴道:“夫人下午就出府了,现在都没回来……哎,你怎么了?” 江月腿脚一软,险些晕了过去。 傅蓉竟然不在府里…… 若是她动了手脚,以她的性格,这会应该等着她回头,看着她卑躬屈膝跪在眼前才对。 怎么会不在。 恍惚了片刻,江月转身就往府外跑。 傅蓉不在萧府,便是侯府,要不就是羽衣楼。 京城就这么大,只要找到人,就还有希望。 一把扣住江月的肩,萧云笙冷着脸,皱眉冷声:“不是要救人?这时候不找大夫找夫人做什么?” “找到小姐,才能拿到腰牌去请徐太医。” “徐太医?” 闻言,萧云笙松开手。 沉吟了一瞬,沉声道:“我知道了,跟我来。” 萧云笙转身进了她之前住的屋子,将背上背着的人轻柔的放在床上,便大步离开了院子。 “在这等着。” 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江月眉宇间的痛苦尽显,攥紧了拳头,只愣了一瞬变急着 打了一盆热水,替星星揉搓四肢。 没过多久,就听见院子吵吵闹闹的声音。 “松开,松开,老夫透不过气了!” 江月回头,就看到萧云笙拉着一个白发的老头快步走了过来。 将人推到床边,又放下了手里的药箱。 见江月还楞在原地,不由得皱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他救你的妹妹。” “徐太医?你是宫里的徐太医?” 白发老者不悦的拍打着身上被扯皱的官服,没好气的冷哼:“老夫不是徐太医,难道你是?” 眼前的太医,和之前傅蓉找来的太医没有一处像似的地方。 江月心头猛地一顿,一股不安几乎将她彻底击碎。 “可上次,小姐找来的明明是个瘦一些的,白一些的。” 江月不由得捏紧了手,努力整理着头绪,不由自主去看萧云笙。 萧云笙活动着手腕,淡淡道:“宫里的确只有一个徐容,徐太医,是太医院之首。” “既然是弄错了,那老夫就回去了。” 徐太医冷哼着背起药箱就要走。 江月回过神,急忙拉着人,指着床上的星星,恳求道:“不,求您,救救我妹妹。” “把我从宫里强行带回来,你们又搞错了,现在还让我随随便便救人,老夫不看。” 徐太医冷眼瞥了一眼。 冷笑着捉着胡子就是不动。 江月心里猛地一顿。 手心都出了汗,刚要开口,萧云笙拱手恭恭敬敬行了礼。 “事急从权,是晚辈失礼,只有责罚等着晚辈,人命关天,还请徐太医看在着孩子可怜的份上,救一救她。”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从心里滋生蔓延,攀爬,占据。 江月看着那高大的人影,折了腰。 一向桀骜的头颅,此时弯下,没忍住咬住了唇。 也跟着站在萧云笙身侧,提起裙摆缓缓跪了下去。 “奴婢愿意承担一切罪责,还请太医慈心。” 徐太医微微睁眼眼,扫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 转身坐在床前捉住了星星的手腕。 江月不由自主翘起头,秉着呼吸。 连放在地上的手,都用力到指尖发白。 萧云笙目光微微偏离,幽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之前从未深思的那些细节,此时汹涌的从脑中一遍遍回想。 那么多人的马球场场,两人都能遮掩的互换身份,那还有哪些时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傅蓉,而是眼前的人。 而他竟这么久都没察觉。 “她用了什么药?” 徐太医收回手,面上看不出什么。 江月这才想起,拿起那张‘徐太医’开的药方。 又拿出一本册子上面依次记着这些年星星什么时候用了什么药,有什么变化。 徐太医一一翻过之后。 猛地叹了口气。 “如是按之前治疗的,你妹妹遇到我,不出半年我就能治好。可如今……” 第57章 你们二人从未同房 江月一愣。 就听见徐太医继续道:“如今,吃了之前这药,神仙难救。” 一股血腥气涌上了喉咙,江月强忍着发颤的身子,指着那方子:“可,我妹妹吃了药的确脸色好多了,就连春日的咳嗽和心痛毛病都没犯过了。” 方子她悄悄让京城里的大夫看过,都说是治疗心悸的。 就连星星,也的确是一日胜过一日好起来的。 从前星星是根本不敢跑跳的,这些日子,她都能爬树了。 怎么会是吃了药的缘故。 徐太医看着那药方上盖着他名号的章,没忍住破口大骂起来。 “老夫看了一辈子病,不知道治好了多少人,倒被这么个狗东西在外面招摇撞骗,毁了我的名声。” 说着,点着那药方:“你妹妹身子虚弱,他用了大量补气的药,吊起了她的精气神,可这些都是虚的,早晚都有用完的一日,最可恶的是药带着上瘾的毒,若你一直让你妹妹吃,一旦断了,就和现在这样,成了活死人,等彻底醒不过来就咽气了。” “那……” 江月垂下眸子,眼底的决绝一闪而逝:“若是一直让她吃药呢。” 只要人活着,总能有其他的办法, 徐太医冷哼一声,料定了她会这么说:“这才是开这个药方人心思狠毒的地方,一直吃最晚一年便会毒发身亡。” 耳朵嗡嗡作响。 胸腔里腥气不断翻涌,哪怕她咬紧了唇,可还是没忍住磕出了一口血来。 萧云笙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在看到江月站稳后又停住了脚步,转头:“许太医!” 徐太医看了一眼,也没诊脉:“急火攻心,吐出血反而好了。” 江月慢慢眨了下眼睛,眼睛干涩的又疼又痒。 想要站起身,手脚使不上劲。 看着她踉跄无助的模样,萧云笙还是没忍住伸出手。 可江月愣愣盯着片刻,便咬牙转头,倔强自己挣扎爬起身,一直走到床前,端详着星星苍白的脸色,低下头喃喃自语:“是我害了她。” 要不是她找到傅蓉,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就连爹娘也…… 垂下眼,江月轻轻摩挲着星星的小脸,只恨为什么躺在那的人不是她。 低声的啜泣让萧云笙眼神恍惚了一瞬,心口里涌出一丝陌生的情绪,主动开口:“还有别的办法救人么?” 江月猛地抬头,期盼得回头。 见徐太医目光闪烁,敏锐的察觉出还有转机。 徐太医摇头,“人的命都是早就定好的,还不如早点准备后事。” 说着拿起药箱幽幽看向萧云笙:“萧将军,走吧,你带我出来的就给我送回去,估计官家那还等着您给一个交代呢。” 刚迈出一步,一道消瘦的影子拦在门前。 “我只剩她一个亲人了。” 江月擦干眼泪,下颚绷成了一条线,倔强的不肯让开。“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去试,求您告诉我,如何救人。” “小丫头,虽然不知道你和萧将军什么关系,让他能担着私自裹胁太医出宫的罪名,但我告诉你,你拦我回宫的时间越久,萧将军在要受的责罚也越严重。你也不想让他因为你被弹劾吧。” 徐太医冷哼着干脆坐了下来,装模装样揉着腰,四处打量着这屋子。 “虽然这屋子是小,也破,老夫这一路过来腰都快断了也不在乎这些。就在这歇会也没什么。” 话音落下就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打定主意不开口。 江月脸色一白,看向萧云笙。 她不懂宫里的罪名,但却从傅蓉只言片语的话中听过,萧家在朝中没有朋友,独身自好,只听从官家调遣。 所以不少人看不惯他。 她原以为萧云笙带着太医出来,是明处过了手续的。 都忘了除非王侯,太医都要在官家面前求了恩典才能带出宫,他进宫这么快就出来。怎么可能求到了旨意。 她又连累了萧云笙。 举起的手晃了晃,无力地垂下。 “徐太医只管救人,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月猛地回头。 萧云笙站在那逆着光看不清神色,明明在求人,可不卑不亢,卓然而立。 心里强撑的那堵墙,终于轰然倒塌,,那颗种子疯狂地扎根生长,想要突破一切呼啸着冲出心口。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只能拼命的不让眼泪涌出来。 侯府想要萧云笙的一个人情,一个面子,连唯一的女儿都嫁过来的都没让他退让半分。 这份恩情。 她拿什么去还。 “老夫也只能尽力一试。两位,先出去吧” 徐太医睁开眼,刚才腰酸背疼的模样都不见,从怀里掏出金针扎在了星星身上。 “将军,奴婢有话要告诉您。” 江月挪动着步子,走到门外。 可站在院子里,一想到要说的话,喉咙就一阵翻涌。 “将军,奴婢之前问过您,若发现小姐骗了您,您会不会后悔结这门亲……” 咬了咬牙,江月低下头,掩住喉咙的苦涩一字一句:“其实,小姐从未和您同房!每日和您彻夜承欢的都是,都是……奴婢……” 话音落下,院子寂静的无声。 江月屏住气不敢抬头。 怕一抬头就瞧见萧云笙厌恶冷漠的神色。 “夫君回来了?” 一道明媚的笑声一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话。 傅蓉搀扶着萧老太君走进院子,目光乖巧,落在江月身上,微微一顿:“江月丫头,你怎么又回来了,说什么了怎得这般严肃?” 江月僵硬的转身直面着傅蓉,明明方才还不安无助。 在看到她脸上笑容那一刻,忽然心里一空,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笙儿,你这会儿不去救灾,怎么和个丫鬟站在这?” 萧老太君横了江月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萧云笙。 第58章 她从今日便是我的人了 “外面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孙儿这是在处理家事。” 萧云笙眸光微闪,淡淡转身上前扶住老太君。 “家事?” 萧老太君难掩狐疑,“什么家事我和蓉儿不清楚,反而要你问一个丫鬟?” 说着眯起眼睛辨认了片刻:“这不是蓉儿的丫鬟么?” “奶奶真是好眼力,这丫鬟的确是我的陪嫁。只是……” 傅蓉无辜地眨了眨眼,意有所指打量着江月:“她自己求了夫君拿回了籍契,昨儿就走了,眼下一声不响的回来了,也不找我,倒是拉着夫君在这躲着。 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样的话是我们听不得,只能夫君一人听得的。” 这话明着就是误导老太君,江月怀着不轨的心思。 平常下人都各院的管事管着,像她这样的陪嫁丫鬟,事不分大小都是听自家小姐的,绕过小姐找姑爷,便多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意思在里面。 果然话音落下,老太君果然沉下眼,目光如炬。 “还有这样的事?我萧家从上到下行事光明,容不下偷偷摸摸的勾当,既有话要说,就正大光明说出来。” 傅蓉微微抬起头,唇角的笑是对着江月毫不掩饰的轻蔑。 江月有些为难。 她既然开了这个话头,就不会随便退却,可毕竟这事对萧家来说是家丑。 看着院子里渐渐探出头偷偷看热闹的下人。 江月犹犹豫豫始终不知道该不该在这开口。 “吞吞吐吐。”萧老太君皱紧了眉头,瞧着江月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我最烦这幅扭捏样子。” 江月涨红了脸站在那,垂着的头发遮住了她眼底的为难,却任由萧老太君发难。 夕阳的余晖正照在她的身上,拉长了她脚下的影子,看起来孤寂又可怜。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萧云笙突然接过话淡淡道:“我留她做贴身婢女,她还没答应。” “夫君……” “笙儿!” 几人惊愕至极。 深宅大院的丫鬟分几类。 男子身旁的贴身婢女,平日除了饮食起居的照顾,还要兼顾暖床。 萧云笙从未有过婢女,这么冷不丁的便要了个贴身丫鬟。 难免让人想到那方面上去了。 江月也愣在原地。 她原想着把事说清楚后,最轻的惩罚也是被赶出京城永远不能在萧家人面前出现。 未曾想萧云笙竟会留下她。 “不过留个丫鬟在身边,有什么遮遮掩掩不能说的?” 萧老太君明显有些不信这个说法。 “老太君误会将军了。” 江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又福了身子。 “奴婢原本带着妹妹是回了老家,可……家乡燃起了大火,奴婢的爹娘和一众乡民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偏奴婢的妹妹又旧疾发作命悬一线,多亏了将军正好带队救火,见奴婢可怜,这才要奴婢留下。” “不直接说也是因为奴婢身上带着孝,一是怕旁人觉得晦气,惹人厌弃被人排挤,二是给奴婢留些颜面。” 这话江月说得磕磕绊绊,几度哽咽,但很快擦去眼泪。 她原本脸上就惨白一片,一夜未睡加上奔波发早就凌乱不堪,一双眸子带着水雾,眼尾也泛着红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的样,可这会,明明还是那副低眉睡眼,挺直的脊背却莫名透着股倔强来。 萧云笙看她一眼,目光幽暗了几分。 她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又生的一双澄净漂亮的眼睛,看不出一丝妖娆勾人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来。 老太君不由得柔下了眼:“是个可怜孩子,你过来。” 江月听话的上前。 老太君仔细看了看她的容貌,又让她伸出手。 江月一一照做。 萧老太君点了点头。 “是个齐全的孩子,你能为主子着想这很好,不过我虽然年纪大没那么多忌讳,你只管放心回到府里来伺候。只是……”话音落下,老太君迟疑看向萧云笙:“样貌有些太招眼了些。” 萧云笙自然知道这是祖母误会了他留人的本意,却没有解释。 “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巧你刚回去爹娘就烧死了?” 见老太君松口答应留人,傅蓉终于着急了。 江月心里一痛,几乎下意识抬起头,紧紧盯着她脸上装模作样的惊讶,气得浑身颤抖:“难不成,您认为这话是奴婢编出来的?奴婢倒真希望一切是假的,这样奴婢的爹娘和邻里乡亲都还在这个世上。” 见老太君都萧云笙都责备地看向她,傅蓉自知失言,几乎要咬碎了牙。 她等了一日就等着江月主动回来求饶,眼看因为萧云笙横插一脚之前的努力都白做,有些沉不住气了。 “妾身也是关心她,而且,既然回来便还回我身边就是,我记得夫君过去嫌弃她粗心,性子笨,若是缺人伺候,妾身找个更伶俐的,再或者……” 傅蓉还在找着理由,萧云笙便淡淡打断。 “她身上毕竟带着孝,夫人才说过想要子嗣还是避着些为好,她粗心又笨,不管派到府里哪处都是添乱,还不如就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语气漫不经心,话里明明带着对江月的挑剔。 在场几人却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萧老太君轻咳了一声,侧过头看向安嬷嬷:“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全然不觉这话有任何不妥,萧云笙面色如常,搀扶着老太君:“我送您出去。” 两人刚离开院子。 傅蓉立刻沉下脸,“我倒是小看了你。” 江月不躲不避直面着她,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恨意。 “您一直都防着奴婢,哪里小瞧过奴婢片刻,不然,也不会在星星的药上下了这么多心思。也不会为了害死奴婢爹娘,放火烧死了那么多人。” “什么放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蓉笑容变的迟疑,眼神也开始飘忽,走到院子里刚抽出嫩芽的梨树下站着。 “小姐何必再装下去,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给我妹妹治病,也没想让我活着离开!” 江月握紧的拳头,咬着牙一步步走向傅蓉。 恨不得手里拿着一把剑或是一柄刀狠狠砍在她身上。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坏心。 她从前以为傅蓉不过是刁蛮任性,肆意惯了,却没想在她眼里,人命竟那么轻贱。 “是又怎么样。” 傅蓉也懒得装模作样,“让我猜猜,你妹妹此刻定然昏迷不醒,心痛异样,你无计可施,问了数个大夫都让你准备后事。 信不信,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开始吐血。等血吐干净了,人也就死透了。” “傅蓉!” 第59章 无人可救 听到她毫不掩饰地承认,江月涨红了脸,声音因为愤怒微微颤抖,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恨意,眼底汹涌的怒气几乎要冲破一切,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 傅蓉不躲不避,那水葱一样的指甲缓缓掐住梨树枝头上的嫩芽,一点点在手里捻碎,把那傲然的生机一点点消磨除尽。 就像掐住了江月姊妹的命脉攥在手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说了一日为期,如今还作数,只要你跪下,好好求一求我,答应生下个孩子,我自然给你第二副药方。吃了药,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你妹妹又能活蹦乱跳了。”顿了顿,捂着唇幽幽笑着:“除了我的方子,这世上没人救得了她。” 江月面色一变,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那道门从徐太医进去后,一直无声无息。 她想强装镇定,告诉自己这话不过又是傅蓉引诱她的陷阱,可心里还是不可控制地乱成了一锅粥。 傅蓉突然弯下腰,殷红的唇瓣停在她的耳畔,轻巧地笑着:“她还这么小,吃了药能和正常人一样又跑又跳,能好好看看这世间的风景,如今不过刚尝了尝活着的滋味,又要被你这个姐姐亲手夺走。我真替她惋惜。” “好了,进来吧。” 正巧身后的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徐太医露出脸看了院子里的两人一眼,转而看向院门口:“萧将军,可以进来了。” 江月一愣,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伫立的人影,静静站在院门外望着两人。 眸色乌沉,好似被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染墨,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沉寂。 不知何时回来又站在那多久了。 江月只愣了愣,就急忙转身就要进房看星星。 可偏被身旁的傅蓉一把扣住了手腕,凑了上来压低了嗓音低笑:“我说怎么突然有了底气,你竟然有本事让萧云笙替你请来了徐太医。不过你当真以为那药就这么简单?” 这话如同一只毒蝎子,在江月心里狠狠蛰了一口,愈发遍体生寒。 徐太医坐在一旁,方才还精神抖擞的老头,这会子累得气喘吁吁。 “我这金针在宫里都没用过几次,这次用在这个小丫头身上又少了几年的寿命。” “您放心,我言出必行。” 萧云笙听到这话自然知道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淡笑着给徐太医多了一层允诺。 “太医,为什么她还是醒不了!” 江月的呼声又将几人的目光聚了过去。 小小的人纤瘦得好似一片单薄的纸,躺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起伏。 除了摸着手上的温度恢复了正常。 不管江月怎么喊,星星都像睡着了一样,无声无息的。 “老夫只是保住了她的命暂时不死,可没说施针她就一定能活过来,若是治病这么容易,外面的大夫早治好她了。” 江月被这话刺的心口都是疼的。 转头的瞬间正好瞧见傅蓉脸上的幸灾乐祸。 更觉得心口好似被堵了个什么,又涩又重,愈发绝望。 难道当真除了求傅蓉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明知道那药的毒性和傅蓉的所作所为后,只让星星活一年的光景。 值得么。 可让她这么看着星星去死。 她更不甘心。 想起这些日子,星星脸上时时绽开的笑。 那是从她出生后,第一次那样快乐。 江月抿紧了唇,眼底都是痛苦的挣扎。 “徐太医还是别吊着人胃口了。” 低沉的嗓音让江月死灰般的心又重新点了希望。 怔楞地看向萧云笙。 看了眼她攥在床沿上发白的指节,萧云笙淡淡提醒:“徐太医定然是有治疗的办法。不然也不会费精力施针。” 徐太医原本还想吹嘘一把自己的医术,被萧云笙直接点破了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捏着胡子淡淡道:“想救她,缺一味最重要的药引。边疆雪域有一种草药叫五味草做引子,必须要最新鲜采摘下来的入药。拿回这药,我就能想办法救人。 只是我如今封住她的穴位只能保证半个月的生机,过了这半个月,便再没救了。” 江月听着心好似急速坠落摔了个粉碎。 她爹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京都附近的山脉都进去过,唯独唯独那片雪山是禁地。 那山里气候恶劣,又多有猛兽。 进去的人极少有能有人活着出来的。 这几乎就是一盘死局。 握着星星的手贴在额上,江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管有多危险,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会去争取。 萧云笙突然开口:“徐太医刚才不还想问夫人,是谁打着你旗号开的药方?” 话音落下,江月猛地屏住呼吸。 徐太医早就看出氛围不对,拿捏一下江月倒也罢了,根本没想过去问侯府千金小姐。 宫里的弯弯绕绕他见过了,最知道遇到事,不问不听,装傻充愣才能长命百岁。 被萧云笙一句话架在那,只能吹胡子瞪眼睛地看向傅蓉。 “什么太医?” “夫人难道不知,你请的太医开的药方,不仅治不好病,还是偷偷刻印的徐太医的章。” 傅蓉转眸转了又转,不可置信捂住了唇,好似站都站不住了的难过:“你是说我替这丫鬟找的太医是假的?是我害了这丫头……这可如何是好,怪不得刚才江月丫头对我横眉瞪眼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捏在手里不住的祈祷,连眼圈都红彤彤地随时都要落下泪,一副自责不已的样子。 她今日为了陪萧老太君礼佛,特意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裙子,上头用银丝线绣满了莲花,头发只用了一只翠绿的簪子,没了平日花枝招展的繁荣。 就连手上带着的镯子都换成了十八菩提子串的佛珠,看起来还有几分慈悲模样。 苏嬷嬷扶着傅蓉,一副不忍看她被委屈的气愤:“这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小姐心慈才惹了这事, 当初她求到我们面前,小姐特意花了大价钱找的大夫。也是巧,也姓徐,也是治疗心悸的能手。” 说完还不算,苏嬷嬷恨恨地瞪着江月,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将军不知。 侯爷早就交代过,官家给的身份和恩典那是官家仁慈,做臣子的却不能理所应当搞特殊。小姐自己看病都是侯府里自己的大夫,也没请过宫里的太医,哪里认识太医院都有什么太医,又怎么好为了一个丫鬟去劳累太医院。 将军若是怪罪,就怪老奴办事不力,江月丫头若是要追究,老奴一条贱命赔给她妹妹也行。” 江月听着她狡辩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恨不得冲上去撕扯她们主仆两人虚伪的面具。 满眼希翼看向萧云笙,却见他面色淡淡:“苏嬷嬷这话严重了,不过是问问。想来你和夫人也是被人骗了。” 江月不甘心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哑着嗓音希望换他主持公道:“将军!” 萧云笙却转头喊住了她:“江月,你和我一起去送徐太医。” 江月一愣,又听他开口:“今日,我回房歇息。” 第60章 别动 没等着看傅蓉的反应,萧云笙先一步出了屋子。 江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星星。 咬牙转身跟了上去,一路徐太医装模作样闭着眼睛不问也不听。 江月几次三番想开口,都把话压回了肚子里。 直等着送完萧太医进宫门,车上只剩她们两人时。 萧云笙才冷眼扫了过来,落在她手上焦躁不安地拧着指尖的动作上,面色如霜:“既这么焦躁,方才在奶奶面前有机会开口,怎么又不提了?” “奴婢猜,您定然不想让老太君知道这事,所以自作主张瞒了下来。”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萧云笙一声讥笑。 “你倒是会猜男人的心思,难怪傅蓉选中了你。现下只剩你我,你可以继续说了。” 江月被这话刺得尴尬的低下头。 捏了捏指尖,才让头脑清醒了些。 迟疑片刻,才想好从哪说起。 “奴婢为了救妹妹,求到了小姐面前,小姐看中了我和她身形一致,便让奴婢和她做了一笔交易。 她替奴婢找太医,至于奴婢要做的,便是……便是替她在每日夜里和您同房。” 江月低着头,看着鞋尖没有抬头。 可眼圈都泛起难堪的红。 这话,从刚才苏嬷嬷说的他已猜出了大概。 他想问的,是其他事。 萧云笙面色淡然并不看她,袖子下的指尖微微儿一动:“每日,都是你?” “……是。” 江月挽起袖子,露出手腕那那颗特意烙印出来的痣。 萧云笙侧目。 他还记得打了大雁回来那晚,指腹曾摩挲过这颗痣。 这会仔细看,和傅蓉那颗虽然像但这痣分明是烙上的。 收敛了目光,萧云笙居高临下看着她: “只是一颗痣,不能说明什么。若正巧你有也痣,或为了污蔑夫人刻意烙上的。” 这话让江月顿时没了冷静,急得瞪大了眼睛。 急切地想要证明清楚,连脑子都没过接二连三说着两人相处的细节:“那晚,奴婢从床上跌下撞进您的怀里。” “沐浴那日,水池边……” “还有……那日看诊,太医诊脉时说忧思成疾……” 欲言又止下的,是两人才才知道的亲昵。 萧云笙捏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忍不住眼露嘲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怨不得看诊遮遮掩掩,怪不得太医说忧思成疾,想来是自从做了交易,她日日惊恐生怕出了差错才会心思沉重。 江月吸了吸鼻子,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哪些事能证明她说的是实话。 脑子里出现的和萧云笙在一起的片段都是在床榻上的,耳垂都不受控的发起烫来。 唇瓣突然被长指横着挡住了她那些话。 萧云笙突然俯下身,吐出的热气拢在耳垂上,似乎只能这样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侧过头用微凉的手指将她额头散落的发拨到耳后,指尖滑落她脸颊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如同被一双手拨弄着心脏跳动的旋律。 江月睁大了眼睛,慌乱地瞪着眼前近距离跟她对视的黑眸,被他眼里的热浪卷着的她倒影惹得一阵慌乱,挣扎想要摆脱身体开始不安。 见她还在怀里不安分,萧云笙干脆一把捏住她脸颊,“别动……” 心境随着怀里人淡淡的幽香逐渐平复。 随之而来的是心绪愈加翻涌的复杂。 他心里有万千个疑问,在贴近江月的这一刻全部消散,只剩了然。 这香气他并不陌生,虽然淡,却让人舒心异常,不是傅蓉身上日常熏香的那种浓烈。 每次一夜缠绵,他沉睡前总能在屋里若有若无地嗅到。 可醒来时躺在身边的傅蓉身上又只剩那浓烈的香气。 怨不得每夜屋里都不点烛火,要么就遮住他的眼,要么就青丝敷面。 “新鲜花样……” 想到这个让他欲望翻涌,欲罢不能的说辞,不过是为了遮掩两人手段的心机,萧云笙额上的青筋不住的跳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怀疑一旦种下,便开始处处都有迹可循。 他心思都在军中,家中事并不细心。 但并不是毫无察觉。 怪不得每次和夫人亲近时,作为贴身丫鬟的江月都消失不见,也怪不得他总是在一个丫鬟身上觉得熟悉,生出那般复杂难懂的情绪,成亲半月,他夜里搂着的一直都是另一个女子。 他夜里眷恋的滋味,成了一个笑话。 他战场杀敌无敌,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明枪暗箭都不曾吃亏,偏被两个女子的手段糊弄了。 传出去,还不知会是怎样的笑柄。 若不是他眼睛和听力都受到影响,又怎么会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萧云笙眼神一冷。 猛地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眼前,厉声质问:“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偏这婚约提起来时,他中了毒。 耳力眼力皆不如从前。 又这么巧,这两人想出这样的点子来糊弄他。 萧云笙眼里愈发冷,握着她胳膊上的手力气也渐渐加重。 好似江月不说清楚,他便会毫不犹豫折断他这只胳膊。 怔愣片刻,江月不知道他心里早就怀疑到那毒的来历,只当萧云笙不信她的话。 对上他眼底的怀疑,心里一痛。 也顾不上痛得几乎浑身都在轻颤的胳膊,一字一句,不躲不避对上他的眸子。 “奴婢没有目的,只是想救奴婢的妹妹才迫不得已。” “逼不得已……呵。” 萧云笙不悦地睁开眼眸,带着警告意味瞪了眼,眸底沉黑隐晦。 “出卖身子逼不得已,撒谎欺瞒逼不得已。若是杀了人,你也可以说是逼不得已。一句逼不得已就能让你脱光了衣服,主动为男人承欢,你的迫不得已还真是毫无底线。” 江月脸色骤然通红,又快速褪去所有的血色。 手脚都冰凉一片,心好似被搅碎了一般,浑身颤抖。 委屈酸楚一瞬间涌上了鼻息,脑子一热连礼节都全抛到脑后,白玉般的小脸涨的通红一片。 长睫上坠着浑圆的泪珠滑落和湖水融合在一起,留下一圈圈波纹,如同迷途的小鹿无助。 “奴婢,奴婢……愿意以死谢罪赎罪。” 她没了父母。 若是星星撑不过去,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欠萧云笙的太多太多。 “只求将军宽容我几日,奴婢想要去雪域试一试,万一能带回那药引子,奴婢的妹妹能得救。若是带不回来,奴婢死在那雪域,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在您眼前碍眼。” 江月语气平静的说出她的打算。 自从方才听到徐太医的话,江月便在心里计划好的一切。 她的妹妹她不可能不救。 萧云笙这,她能说的都说清楚,要杀要剐,她都接受。 她认命了。 第61章 继续瞒着 一阵风吹起了车窗上的帘幔将窗外的月光照应进来,正好落在江月的脸上。 她很白,在月光合着反射的层层叠叠的,简直像深海珍珠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乌黑的发散了下来,拢着张白净的小脸愈发地让人怜惜了。 萧云笙眼尖的看到她指尖上一抹通红,不止一处,星星点点被烫出的火泡都落在十指各处。 定是她进火场送药时被烫出的。 那烫伤在白净的指尖,就好像一片墨染在洁白的雪地上,刺目的狠。 烫伤最是难忍的疼,十指连心,一路上他都没听到江月露出一丝难受和痛呼。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被烫出了伤。 每次总是哭哭啼啼个不停,但不管多大的事总能强撑起来,去保护自己的在意的人。 便是他部下那些男子遇到这样大的事,只怕都会崩溃绝望,她这样一折就断的身板,拼了命的想要撑起家。 正如当初年少入伍上战场的他如出一辙。 萧云笙喉咙滚动,明明心里滔天的怒火都是被欺瞒的不悦。 但看着这一片纯净的面孔,说不出的心疼翻涌着胸膛,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竟然想抚上她的脸庞。 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的收了手。 将她一把推回到座位上。 萧云笙闭了闭眼,用力握紧拳头,止住了这荒唐的想法,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般平静。 “我不要你的命。今日我只当从未听你说这些,回府之后你也不要让夫人察觉异样。” 话止于此。 听见他话里一如既往称呼傅蓉为夫人的温和,还让她继续遮掩。 江月眨了眨眼,愈发不懂他的用意。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更没有对峙质问。 让她的不安挣扎彷徨痛苦都在这一刻愈发可笑。 “将军……” 突然那双深邃的眼眸审视的看着她,彷佛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作为交换,后日我要带队去边境练兵,会路过那片雪域,你妹妹需要的药引子我会替你找到。” 江月咽了咽喉咙,一时间愣住。 见她不开口。 萧云笙冷冷转过头,话里都是自以为对她的了解:“你一向都是对你有利的,不管什么都能交易,怎么这会又不愿了?” 这话颇为刺耳,江月侧过头,低声应了一声。 紧紧抓住裙角,这才掩住了涌上鼻腔的苦涩。 看着离的越来越近的萧府,愈发觉得她未来的命数蒙了层雾,看不清摸不着。 一脚踩空,满盘皆错。 回到萧府。 刚进院子便被入眼的烛火晃得迷了眼。 院子里各处点了祈福用的莲花灯,傅蓉换了一身云萝纱的紫色裙子,美艳异样。 见着两人回到院里,立刻招呼下人停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手里捧着一盏灯莹莹笑着,温柔大方:“夫君,妾身正带着府中下人一起为乌月镇那些死于火灾的百姓祈福。” “夫人有心了。” 萧云笙面色如常,若只看此时的傅蓉,和他当初街头匆匆一撇的那个背影倒是没什么区别。 只迟疑了一瞬,还是抬手接过那灯主动开口:“夫人和我一同祈福吧。” 原本傅蓉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准江月在萧云笙面前说了什么。 这会见他这幅态度,连表情和神色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到底提着的心渐渐能放下。 一转头瞧见江月转身准备回房。 伸手拉了一把,强行拿了一盏灯塞进她的手里。 “这盏灯是我为你妹妹做的,保佑她能渡过难关,长命百岁。” 江月猛地顿住脚步,抬头正对上傅蓉眼底的挑衅,刚要开口。 瞧见站在她身后萧云笙撇过来的目光,唇边的话转了又转,乖巧地垂下眼眸:“多谢夫人。” “夫人……” 傅蓉唇瓣跟着念着这个称呼,愈发笑的意味深长:“也是,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夫君的丫鬟。日后怕是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江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手上的小纸灯好似有千斤重压的她透不过气,却还得咬着牙,轻声细语:“夫人说笑了,奴婢永远都是主子的奴婢。” 点了灯。 萧云笙便先去沐浴。 江月刚回到住处,就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不等她关门,一只胳膊便横插过来挡在门前。 “你没告诉夫君?” 望着傅蓉抱着胳膊,一脸探究的表情。 江月也不回答,转身回去整理着包裹,雪域那冷的能把人的耳朵冻掉,她必须把保暖的东西都带上。 将最后一双夹棉的小袄放进包裹里,傅蓉一把将包裹里的东西扔到一边,强行抬起她的脸。 江月闭了闭眼睛,“如果我当真说了,他刚回进院子你便能看出端疑。” 这话,说中了傅蓉的心里。 从两人进院,她就一直在打量。 可江月脸上失魂落魄是从出府前就有的。 萧云笙一贯的冷脸面无表情。 若是他知道,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为什么没告诉他?你如今都是他的丫鬟,这么好的机会,没理由不说。” 方才还怀疑她烧山害死了她爹娘,又知道那药害了她妹妹。江月这会应该想方设法报复才对,没理由还替她瞒着。 手上力气加重,刚做好的指甲几乎要划破了江月下颚的肌肤。 江月吃痛,想着萧云笙马车上的交代没有躲开。 只是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复杂。 她也一样想不通。 萧云笙,为什么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奴婢不过是给自己留后路罢了。” “后路?” 下巴上的力道小了些,江月这才清清楚楚给出自己的答案:“徐太医的话您也听见了,若拿不到药引子星星还得死。您手里的方子,至少可以让星星好好活一场。” 吸了吸鼻子。 江月摸着胳膊上那颗痣,掩住心里的酸胀,继续道:“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奴婢不能让她什么都没体会过就离开这个人世,您就是奴婢的退路。” 片刻后,下巴上的钳制终于松开。 傅蓉眉眼渐渐舒展开,轻笑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第62章 别光顾着舒服 院子里传来门板响动的声音。 见萧云笙从沐浴室里走出,在主屋门前站定片刻,突然转身往这边走来。 江月怔愣片刻,就听到门被人扣动。 见傅蓉早已先一步躲在门后,江月忍住心慌开了门。 沐浴后的温热水汽扑面而来,萧云笙只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软袍,满头的发丝滴着水披在身后,平日的锋芒褪去。 清冷的月光让他此时看起来朦胧清疏,和京城里那些矜贵的世家公子别无一二。 江月心不受控地跳了一拍,忙收回目光,轻声道:“将军。” 萧云笙微微颔首,扫了眼她扣在门板上的长指,长睫盖住眼底幽深的光:“热一壶酒,再做两三道可口的饭菜送过来。” 江月心一顿,抿紧了唇:“是送到主屋么?” 萧云笙神色未动点了点头。 目光透过江月,落在屋里。 “说来成亲后,我和夫人还未曾好好坐下谈心,今日月色正好,赏月小酌,想来夫人也会欢喜吧。” 江月视线不动声色地看了身侧被门板挡住身形的人,勉强露出笑:“夫人,定会了解将军的心意。” 趁着行礼的功夫,飞快擦了一把眼角:“奴婢马上就去准备些夫人爱吃的酒菜。” “如此,最好。” 等他离开,江月合上门,轻声提醒: “你听见了,将军,他在等你。” “谁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傅蓉狐疑地拢了拢头上的发钗,满眼的不耐和烦躁。 让她和萧云笙独处原就烦闷,还要谈心,她和他哪有什么心可谈。 听见他主动提起要饮酒,傅蓉干脆让江月拿烈酒,为一会脱身做准备。 等准备好东西过去,一进门就瞧见萧云笙和傅蓉正在烛火下赏画,明明坐在一处好似琴瑟和鸣般般配养眼。 可二人的影子却在烛火中被分隔开,各占一角互不相干。 江月将盘子摆放好,正犹豫是走还是留,傅蓉就喊住了她。 “你留在这里伺候。” 江月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想看萧云笙的眼色。 抬头才发现方才还在书桌前的人不知何时立在跟前,垂着眼看着她摆放好的碗筷,自然也听见傅蓉的话,面色如常。 “既然夫人让你留下,你就留下斟酒吧。” 江月只能作罢,退后三步立在两人中间的桌前站着。 执了杯中酒,萧云笙一饮而尽,手指扣在桌子上敲了敲。 江月上前重新斟酒。 “当日成亲,你我二人好像忘饮交杯合卺酒了。” 江月手中的水壶一颤,酒水撒在桌上几滴。 那日揭了盖头,傅蓉怕漏了陷,便赶了萧云笙出去待客,换了她在床上等着。 等回来时,他早醉了酒,那两情欢好的合卺酒原本早忘到一边。 花好月圆滚作一团时,萧云笙却停了下来,非要找烛火。 她那时还以为是计划败露,正提着心想着对策。 想到床边的合卺酒,喝了一口,忍住羞涩主动贴上萧云笙的唇瓣渡了过去。 原本想转移他的注意,却不想那酒虽为暖情,入了喉咙便着起了火,呛的她捂着嘴,连连咳嗽。 惹得萧云笙低笑替她拍背顺气,酒意生出春情,不知怎地就痴缠在一起纠缠出无尽的夜。 其他的江月不敢确定,但合卺酒这事,萧云笙该记得的。 “难为夫君这样的小事还记得。” 傅蓉没看到江月的异样,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惊讶。 随后垂下眼,好似失落极了的样子,执起面前的酒杯,放在萧云笙面前:“你我夫妻情深,那一杯酒饮与不饮也没那么重要。不如,今日你我共饮此杯,弥补那日的遗憾如何?” 明明杯就在眼前。 萧云笙却侧目看向桌前伫立的人影,苍白的脸向来藏不住心事,江月眼眸里失神,连酒壶拿歪了都没注意。 那小巧的耳早就如枫叶般染了红霜。 双眸闪过了然。 不用再试,那晚喝合卺酒共赴洞房的人是谁他心里已然清楚。 “夫君?” 傅蓉手僵在空中早就发酸,心里不悦,突然酒杯被萧云笙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酒凉了。夫人身体虚弱,还是别喝这冷酒。” 萧云笙端坐在那,眼底好似被不胜酒力沉了眸色,侧过脸,淡淡赶人:“你退下。” 握着酒壶的手缓缓收紧,江月木着身子转身。 直等着门合上。 傅蓉见萧云笙垂着眼,好似酒意上头,眼眸微微一动站起身,点了香炉扔了一块饵料。 “夫君若是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 萧云笙蹙了眉头,没有阻拦。 点了香炉,傅蓉心里稳妥了不少,一回头见萧云笙正一眨不眨盯着她,心里顿时有些心虚,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绳子就是不肯回去坐下。 “夫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我成婚大半个月,今日我好似第一次这么仔细看夫人。” 萧云笙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被烛火照亮,晦涩不清。 那半张被光照亮的脸,轮廓分明,嗓音却疏离冷淡。 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俊逸。 傅蓉不由得心里一跳,当真生出几丝羞涩:“夫君日日都见妾身,难不成妾身还能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自然不同。” 萧云笙眸色一暗,“从前不过是隔雾看花,今日终于看清楚你。” 没等傅蓉仔细去想这句话的怪异。 萧云笙突然抚住了额角,好似困倦到了极点般,倒在了桌上。 “夫君,你醉了?” 傅蓉刚伸手想要试探一番,身后的门突然敲了敲。 打开门,看到是江月,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今日倒是主动。” “奴婢自然没忘了自己的价值。” 面上低垂顺眼的服从,江月目光从进了屋后第一时间便落在萧云笙身上。 高大的人就那么倒在桌子上,怎么看都有点可怜。 从出了屋子,她好似溺水般的心终于透过气。 屋里浓重的熏香解了她头里的疑问,见傅蓉还是用了手段躲同房,江月松了口气,刚要离开又被拉到萧云笙身旁。 “你来了正好,倒省得我去找你。春宵苦短,别光顾着舒服,多试些容易怀孕的姿势。” 这话刺耳的狠。 傅蓉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便合上门离开。 一声轻嗤从身后传来。 江月一愣。 回眸。 方才还昏迷不醒人,正站在身后。 漆黑的眼里清明一片。 第63章 奴婢好热 “她竟还想让你生子?” “将军。” 江月吓了一跳,咽了咽喉咙才点头。 发冷的眸子难掩失望。 他原今夜还抱着一丝可能,兴许只是江月构陷傅蓉。 但借腹生子是他亲耳所听。 下香饵将他熏昏是他亲眼所见。 一想起江月口中怀疑她放火烧山和与人有私,萧云笙眸子愈发沉下。 时至今日,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认错了人。 “将军,后面您和夫人打算如何?” 江月倒了杯茶走向那香炉准备浇灭里面的熏香,掩住心里的慌乱。 手上的茶盏被他接过,一杯茶倾斜而下盖住了香炉里暗红的香饵。 “你是想问我对傅蓉如何,还是想问我会对你如何?” 隔着袅袅升腾的热气,萧云笙目光江月发白的脸上,一针见血。 没等江月摇头否认。 萧云笙凑近了些,神色愈发冷淡:“不管我和傅蓉如何,我绝不纳妾,更不会留一个算计我的人在身边。” 直起腰,深不见底的眼眸满是残忍的冷意。 “等我和离后,你自然可以离开。” “您要和离!” 比起江月的惊讶,萧云笙出奇的冷静。 漆黑的眼酝酿着噬人的浓雾,话里都是轻嗤冷漠。 “和离也太便宜她了,留这样蛇蝎女子在我府里门风不正早晚都是祸患。等从边疆回来,查出她私会的戏子是谁,抓个现行我便直接提着她入宫退婚。” 被他的目光刺的心口一疼。 江月又被他后面的话惊大了眼。 萧府和傅府是求来的赐婚,是宫里盖章写了圣旨的。 想要和离,本来也要从官家面前走一遭。 可捉奸去官家面前,到时候自然自然闹得风言风语,满城皆知。 她以为为了老太君,为了萧家的门楣面子,萧云笙也暂时不会考虑这一步。 “将军若要证人,奴婢愿意入宫讲清楚来龙去脉。也免得日后……被人非议。” “你要入宫?” 萧云笙意味深长勾起了唇,盯着她清丽明亮的眼眸,比起刚入府时,她眉眼好似又长开般,一颦一笑一皱眉灵动的让人挪不开眼。 经过这么多事,那双眼还是透着不谙世事的清澈。 比起在床上的火热,只看她的眼,任谁都定还会将她当成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萧云笙嗓音微微发痒,面不改色沉了嗓音:“你就不怕日后再难嫁人?” 江月没忍住笑了两声。 眉眼弯弯,可心里发苦。 “奴婢从未想过再嫁人。原本就是奴婢的过错,总不能让将军名声受损。” 一个破了身的女子,再想找到合适的婆家,只怕极为艰难。 萧云笙自然也想到了这层,想起两人同房半月的夫妻之实,指腹微微一动:“我会给你一笔钱,另会给你几间铺子和良田,足够你和你妹妹后半生衣食无忧。等你离开京城,日后便不要再回来了。” 这些东西只凭江月一辈子都赚不来。 听到萧云笙话里好似都想好了和她清算互不相欠,永不相见,江月喉头一哽,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萧云笙的家当都靠战场上一刀一枪厮杀,宫里赏下来的。 原本资助那些百姓和牺牲的士卒所剩不多。 明明他才是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的人。 不需要补偿她什么。 萧云笙抬手制止住了江月还想争取的话,淡淡道:“我的名声,还用不着一个用你一个丫鬟来操心。” 先不说他不屑如此。 单说只是替身同房,偷梁换柱这一项传出去。 不仅帮不了任何用,只会传成一件风流韵事。 还会毁了江月后半生。 更别提,他怀疑这婚约从头到尾都是傅家准备的一场针对他的劫数。 不然体内那怪异的毒,至今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和傅家难逃争锋相对。 保不齐傅候会对她下手。 若不是担心,其实萧府也不是容不下她。 萧云笙目光一转,突然瞧见门上贴了一道影子,侧着身好似在偷听屋里的动静。 长臂一展,拉着江月进了内间,倒在了床上。 江月吓了一跳。 “别动。” 四目相对,俊逸的面孔上黑眸一如既往裹挟着强势的灼热。 萧云笙微微挑着眉指向那道影子,回应她的惊讶。 “配合一下。” 江月瞪大了眼睛还没明白,那长指落在她耳后,不知点中了哪里,痒的让她没忍住轻吟出声。 寂静的屋子,这声音格外响亮,红霞顿时攀上了江月的脖颈。 虽然知道是为了应付门外偷听的人,可她还是羞愤异常。 一连按了她脖颈三处。 江月几乎成了熟透的桃子,红到了耳朵尖。 好在听到了满意的动静,门上的影子晃了晃缓缓消失。 江月却将头早就埋进了手里,眼睫隐忍微微发颤。 偏遮住了眼,浑身敏感的连萧云笙落在头顶温热的气息都察觉的一清二叔。 耳边只剩下伴着呼吸强劲的心跳,那心跳从耳朵溜进去,落在心里,拧成了一个个的结。 “事急从权,回京之前,你还要做好这个替身。” 萧云笙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如小鹿一眼乖巧的模样,极力克制着情绪翻身从床榻上起身。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的细腻和温热。 两人做那事大半个月,他早已清楚身下的人哪处触碰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心里涌动着欲念,萧云笙厌恶他下降的自控力。 半晌没听见江月回应,皱了皱眉。 回头,刚才还羞愤的几乎要找个缝钻进去的人,这会正眼神迷离的拉扯的身上的腰带。 清丽的眼也被艳艳水光取代。 “将军,奴婢好热。” 长指横在她的额头,灼热的温度,让两人都浑身一颤。 那香炉里的香饵,竟有让女子动情的药。 萧云笙眼眸一暗,刚要开口。 突然腰腹一双小手宛如柔软的小蛇缠绕了上来。 第64章 被堵在门里捉奸 她的动作逗弄的萧云笙脖颈上青筋凸起,隐忍着垂眸把她一把按在床榻上暂时压住了那作乱的手。 江月晃荡着脑袋睁大了双眼,周遭一切都模糊不清,她的眼里此刻只能看到那张单薄的唇瓣。 “将军……” “将军……” 心里的嘤咛唤着埋在心里发芽的种子,深深扎根,然后冲破了所有的顾虑。 一股冲动让她不顾一切直起腰主动贴了过去又如蜻蜓点水般快速分开。 微凉的唇瓣果然缓解了体内的焦灼,但很快从心里更深涌上一团浇不灭的火。 “欢喜。” “胡闹!” 萧云笙心底一颤,眼底流露出一抹晦涩不明的光来,还未做出反应就看到江月脸上如同喝醉般的泛红,眼如泛水的杏迷蒙姿魅,手捧着胸口,一字一句轻柔又婉转:“这里,很欢喜。”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眼前的人近在迟尺,好像能够搅乱他整个人,一整颗心脏。 萧云笙猛地起身。 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床上浑浑噩噩的人,发作不得,干脆拿起桌上的杯子随手一丢,咔嚓一声,那罪魁祸首的香炉便被击得粉碎。 里头还未燃尽的香饵掉落出来,滚落到萧云笙脚边。 盯着那小小的香饵,萧云笙突然一笑。 回头,下定决定般将床单连带着上面的人都裹在里面,抗在肩上,径直出了房门,一路走到沐浴室坐了进去。 凉透的水让人瞬间恢复了清醒,也惊醒了江月混沌的大脑。 眼睫轻颤,她记不清方才做了什么,但体内熟悉的热浪还是能猜出端倪。 抬手将床单拉开一条缝。 入眼,萧云笙正合着眼,眉宇间比夜色还是寒凉。 “冷静下来了?” “您可以松开奴婢了,奴婢自己在水里待着。” 话音落下,他垂下头盯着她,半晌牵起唇角似自嘲,又似讥讽。 猛然松开了手。 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那床单吸饱了水原本就重,拉着她的身子迅速沉了下去。 江月心里一紧,原以为要呛水。 很快腰被钳住,重新将她拉出水面。 江月红了脸,这才察觉她身子绵软无力,全靠坐在他身上才能在水里稳住身形。 只是沾了水衣料好似没了用处,能清晰勾勒出身下属于萧云笙的轮廓,让她有些不适应地挪了又挪。 萧云笙轻嗤一声刚想让她不要乱动。 院子里突然烛光闪烁,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了灯。 不知从哪敲锣打鼓,叫嚷起来。 “走水了,走水啦。” 认出外面那是苏嬷嬷的嗓音,江月身子一颤急着就要起身。 肩膀又被按着重新坐回到水中。 突然沐浴室的门被人扣响。 傅蓉嗓音响起。 “夫君,院子走水了,妾身担心奶奶那边,想和你一起去她院子里看看。” 江月后背迅速攀爬上一股子寒意,傅蓉轻柔的嗓音好似一道闪电将她击中,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地涌到了大脑。 “她。她怎么会……” 傅蓉这会怎么在人前露脸? 她不是该躲着等着换回去才是么? “今晚我那位夫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比起江月的惊慌,萧云笙微微挑起眉,并没有丝毫意外。 他打破那香炉时才看到,那香炉里点的是普通香饵,并不是让人昏睡的香。 他提前屏气,却正中傅蓉的下怀。 行军打仗多年,他行军鬼魅,向来出其不意。 竟在这后院小小妇人身上,又一次被蒙了眼。 抬起江月的下颚,萧云笙在她惊愕的眼神里倾下身子。 果然在她唇瓣上嗅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酿,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冷笑。 “看来,我这位夫人深得傅侯爷的真传。” 手指勾起江月垂在一旁的青丝在指尖微微捻动,见江月脸色惨白一片,显然被这突变吓傻了。 萧云笙反而轻松起来。 他原想捉奸提人到官家面前的计划看来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 他轻笑一声,将江月打横站起身,径直走到门边。 江月慌乱地用手挡在门插上,几乎要哭出来。 “将军,放奴婢下来,若是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呢。” “怕什么。我也想好好看看我这位‘夫人’究竟要做什么。” 见她还没意识到今夜原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局。 不管她出现或是躲起来都是一样的结果,萧云笙原本想要笑她痴傻。 可见她如同惊弓之鸟,确实吓得七魂三魄都快没了。 不知怎地软下了心肠。 “怕什么?” 捏着江月的手腕,缓缓拉开了门。 眉宇里都是被挑起来的锋芒的寒意。 “既已入局,没有不战先躲的道理。” 满院的烛火透着门缝撒了进来, 江月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将脸都贴在了上面。 温热的呼吸佛动着萧云笙,怀里的人轻巧的好似一只受惊的小猫。 让他不由得微微收紧,稳稳抱着她走了出去。 “莫不是夫君醉了酒,在里面睡着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门外傅蓉站在一堆火把前,带着下人不安地搅动着手帕,眼睛盯着那紧闭的门,却透着寒意。 苏嬷嬷扬了扬头,一唱一和地提高了声音:“小姐,要不要让下人破门进去看看?” 傅蓉唇角勾起:“这……” “不必破门了。” 修长的影子出现在沐浴室的门前,微微上扬的眉宇隔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披着夜色,浑身上下还滴着水,却让院子里原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瞬间安静。 目光都聚在萧云笙抱着的人身上。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都微妙起来。 傅蓉原想着萧云笙或是找理由,或是让江月躲起来,却没想到两人竟正大光明的就这么出现在人前。 哪怕她对萧云笙无意,人也是她一早安排的,但想起两人恩爱缠绵的画面,她就好似烈火焚烧着心,浑身都不舒服,更别提这么直接看在眼里。 原本装模作样的三分恼也成了七分真。 捏着帕子的手指着两人不住的发颤。 “夫君,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第65章 春宵苦短,她送上门 萧云笙目光扫了一圈,略过了傅蓉落在管事身上。 “不去救火,反而都堵在这,是等着火烧大点,我去救?” “将军,走水的不过是柴房那堆积的碎柴。起的烟雾大了些看起来吓人,几桶水就浇灭了。” 他骇人的气魄不怒自威,让管事提着心垂着头,咬牙解释:“原本没什么事,下人们都准备散了,是……是夫人她担心太夫人和您,一定要我们一起过来看看。” 他睡的正香,就被走水的敲锣声吵醒。 几乎一手提着腰带,一提着洗脸的铜盆跑出来的。 火没见到,反而撞破主子的私密事,顶着萧云笙的目光,额上早就渗出汗来,恨不得原地消失。 萧云笙唇角微微勾起,不慌不忙将怀里抱着的江月向上提了提,这才开口:“既然无事就都散了吧。” 说着就要转身,全然没把傅蓉放在眼里。 傅蓉心里不满忙拦了上去,捂着胸口一脸悲戚:“夫君,你还没说怀里的是谁?是不是江月!” 他们将军夜里回了主屋歇息,院子里的下人早就得了信,满府都知道了,这会见两人浑身湿透还不撒手,不由得交换着目光,都往萧云笙的怀里去看。 不由得都开始想两人之前在沐浴室又是怎样如胶似漆。 萧云笙眼底眸光微转:“她为什么在我怀里,夫人该最清楚才是。” 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了一番,萧云笙脚步一顿按住她想要掀开床单的手,继续往住处走去。 见他无动于衷,傅蓉眼里泛着晶莹,竟直接掀开裙摆跪在了地上。 “妾身不是故意惊扰夫君的好事。 可若是其他女子和夫君亲近,妾身不会如何,还会欢欢喜喜把人迎进门,可她不行!因为她就是一个满口谎言,不知廉耻的人!” 萧云笙刚要迈出去的身影停住,微微侧目。 见傅蓉跪在地上,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蹙起眉头,下意识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将军,放奴婢下来吧。” 江月攥着他的衣襟,知道还是躲不过去。 主动要求要下来。 萧云笙想起方才在沐浴室里她面色含水,眼眸如春的动情模样,若是放她下来,自然会被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看见,更别提她的衣料还湿着贴在身上。 一时间并没有放开人。 眼底几经变换,漠然开口:“夫人倒是说说她怎么不知廉耻,怎么就满口谎言了?” 傅蓉捏着帕子,目光幽幽。 “她爹娘尸骨还未找到,就迫不及待勾引夫君,这还不算下作么?” “夫人莫要忘了,是你说的,春宵苦短,多用着易怀孕的姿势。” 萧云笙眯起眼,漫不经心开了口。 顿时让院子里的下人炸了锅。 连规矩都顾不得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傅蓉眼眸微动,好似难以启齿。 萧云笙看在眼里,身上寒气愈发浓重,夜深露重虽然此时入了春夜里依旧寒气逼人,他和江月浑身湿透,这会他站着身上都冷得刺骨, 更别提怀里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瘦弱好似张纸一样的人。 他早就察觉到江月极力克制,想要隐藏的轻颤。 愈发想要早点结束傅蓉装模作样架起的这出戏。 见傅蓉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萧云笙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却被傅蓉再次停下脚步。 “那话的确是妾身说的。” 傅蓉搅动着帕子,几颗泪滚落。 “妾身见夫君留了她做贴身丫鬟,想着夫君自然是对她有意,想着若多一个人早些为萧家开枝散叶也是好的,这才主动留她照顾夫君。 夫君虽以军功立下誓言,只妾身一人,可妾身身为你的妻,却不能不作为。 饶是妾身心痛难忍,还是想试一试。” “可妾身却没想到引狼入室,这丫头竟如此不堪。 她利用夫君你的善心,和父母勾结放火烧山自导自演就是为了留在夫君你的身边。” “你胡说!” 前面胡编乱造颠倒黑白的话,江月尚且憋着气听着,可她爹娘尸骨都还没找到,还被傅蓉拉出来这样污蔑,抹黑。 心脏咚咚几乎要跳出胸膛。 如同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把掀开头上盖着她的布,脸颊都因气恼染上了绯红。 “若无证据妾身也不会瞎说。” 傅蓉看也不看她,从怀里拿出一叠书信只看向萧云笙,眼底都是失望:“傍晚听见这丫鬟家里遇到这么大变故,我心里不安,便派了人回妾身娘家想要替她去查起火的缘由。 方才妾身才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本想着明日找机会先探探她的口风,可若不是这走水让我撞见了夫君和她……妾身也不会当众说出来。” 见萧云笙抿紧了唇。 傅蓉说得愈发底气十足,将那十几封信函一张一张举起, “这些是她和家里的信函,是与不是夫君看过便知道了。” 江月气的贝齿紧咬,胸口上下起伏几乎透不过气。 想要上前看清那所谓的信写的什么,却被另一只手更快一步地接过。 萧云笙沉默地一封封翻阅起来。 纸张有些发黄。 从刚入府的不安,到报喜不报忧的琐碎。 内容灵动活泼,字迹也清秀可爱,只第一眼看,萧云笙便认定这就是江月的字迹。 翻阅到最新一封信。 墨香还未褪去,一看就是最近几日的信函, 字迹和前面十几封一样。 说的内容除了说起妹妹渐好起来的心症,特意提了上次偶遇摘梅两人共骑的事。 傅蓉所说商议放火,也在其中。 捏着那张最新的信,萧云笙目光从两人身上打了转,落在江月身上:“这些可是你的?” 江月刚想摇头。 可看到那些信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些信大半的确是她过去常用和家里通信的纸张。 就连其中一封面上那滴墨痕都是她写信时无意中滴上的。 只是她听星星说过,每次写信回去,这些信一向都是娘收好的,连她都不知道放在哪。 娘想她时才会拿出来重新看一遍。 怎么会在傅蓉手里! 第66章 证据确凿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萧云笙沉默一瞬,转身将地上的傅蓉扶起。 傅蓉揉着膝盖身子柔柔弱弱,顺势扶住了萧云笙才勉强站直,红了眼眶一副受了委屈还不忘维持着体面的大家风范。 轻轻柔柔叹了口气。 “这信里,写了江月入府后心仪夫君你,想要留在侯府的经过,让她爹娘务必想办法让她被留下,若是家没了,这丫头无处可去带着病弱的妹妹自然夫君会不忍心赶人走。” 一时间满府下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连萧云笙眸子都带来几分意味深长。 江月闭了闭眼睛,浑身的力气仿佛泄净。 “这些信看起来的确有些是奴婢过去给爹娘的书信,可自从跟着小姐进了萧府,我便再也没有给家里写信了。” “把信拿给她看看。” 萧云笙侧头,不再看她。 傅蓉勾起唇,伸手递出那些信。 江月双肩都在微微颤抖,走的越近,萧云笙和傅蓉站在一起的模样就愈发清晰。 就连地上两人的影子也被烛火拉长,好似依靠在一起,唯独她脚下的影子小小一团,又成了孤苦无助。 喉咙又苦又酸。 好不容易走到两人面前啊,江月伸手接信。 傅蓉惊呼一声松了手,那信函如雪花般纷纷撒撒散落一地。 江月缓缓弯下身子去捡。 一封封确认,小心翼翼放在胸前护着。 等捡到最后两封看到上面的字迹和内容,无奈低笑出声: “若奴婢当真有这样的心机,又怎么能猜到将军和你什么时候还给奴婢籍契,又怎么这么巧刚好是将军带队救火。又怎么会刚好算到将军会心软留下奴婢在府里。奴婢的家全都烧的干净,这信怎么又完好的在小姐你手里收着。” 傅蓉唇角微不可闻的一抿: “为了目的,破釜沉舟一把又有何不可?再说了夫君在外的名声,百姓口中的英雄,心软见不得人受苦,你那个妹妹不也每日一口一个大英雄的叫他么?” 江月站起身,盯着萧云笙一字一句,轻声开口:“将军,奴婢没有做。奴婢也从未想过主动勾引您。” 可话音落下,江月想起方才沐浴室里那一幕,此时解释犹如掩耳盗铃。 不由得咬紧了唇瓣,浑身冷的发抖。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萧云笙唇瓣微不可闻的一抿,淡淡道:“那信又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有人仿了你的字迹,想要陷害你?” 傅蓉猛然僵住。 又若无其事看向苏嬷嬷,见她悄悄从人群里退出院子,这才勾勒唇,笑了:“夫君。还能是妾身陷害她不成?好端端的,我陷害她做什么?” “因为奴婢知道你的秘密。” 江月捏着指尖,直到捏的通红发胀,缓解了方才一瞬的慌张。 垂下眸,一字一句轻声道: “奴婢知道你的秘密,奴婢的妹妹也撞见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才设计奴婢,不仅烧死了奴婢爹娘一座山的村民,还将星星推入水中威胁奴婢为你保密。就是怕奴婢说出你和戏子城外私会,偷情!” “这话我记的你说过,如今又说了一遍,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出证据来了。” 傅蓉拢着耳朵上的耳环,挺直了背脊,淡淡笑着:“我堂堂侯府的嫡女,又是将军府的夫人,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你拿出证据,我自己入宫求官家让夫君给我休书。” “说的好,我侯府的女儿,就该是这样。” 傅候的声音传来。 被苏嬷嬷领着又带着京城灭火的火师队的人拿着云梯出现在院门口。 “贤婿,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萧云笙眉头微挑,眸光冷淡:“侯爷来的还真是时候,隔着三条街,我府里这把火还没烧起来,您就带着人到了。” 傅候走到傅蓉身边,好似听不懂萧云笙话里的讥讽,笑容不变。 “我正好和火师队的人在一起商议事,路过你府邸门口,听见敲锣示警说是走水不敢耽误就来帮忙。 却不想走水虚惊一场,真正起火的是我女儿的后院。若不是我来了,还不知道我女儿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被一个婢女说偷情。 听说萧府治家极严,想来也不过如此啊,萧老太君。” 微微侧开身子,露出身后杵着拐杖一身常服的萧老太君。 院子里的下人急忙跪地请安。 萧云笙目光一凛,轻叹一声:“到底是惊扰奶奶了。” 萧老太君被搀扶着走进院子。 摆了摆手让下人都起了身。 这才看向萧云笙:“说起来除了你大婚,萧府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笙儿还不快领傅侯爷进屋喝茶,至于这些下人,该回哪就回哪,吵吵闹闹晃的我头疼。” “不用了。事情说不清楚,我侯府的脸面都没了,哪里心思喝茶?” 傅候大步走进院子,停在江月面前,连连冷笑:“我记得你。说吧,我倒想听听,我傅江的女儿到底和谁私通。” 在傅候出现的那一刻,江月心里早就升起一股不安。 先是虚晃一枪的火,又是傅蓉演这么一出撞破奸情,连信都是提起准备好的。 再到傅候…… 这一环环,怎么就这么巧。 江月咽了咽喉咙,刚想去看萧云笙的反应。 突然被傅候低吼一声:“说啊。证据呢?若连一个证据都说不出,我立刻让人把你打死。” 咬紧了牙。 江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看到小姐和羽衣楼的戏子抱在一起。奴婢的妹妹也见过。还有春耕宴席那日,台上的戏子抛的彩球正中小姐的怀里,小姐还从里面拿了张纸筏,便留下奴婢带着毡帽代替她和将军打马球,自己去见那戏子多时才回来。” 话说完,江月手里早就出满了冷汗。 傅候冷笑几声,目光从傅蓉脸上剜过。 “她说的有理有据。你可听见了?” 傅蓉喉咙微滚,轻笑点头:“听见了,说的女儿都快当成真的了。” “既如此,那就好好搜一搜看看她说的信筏在哪,再把那个戏子带过来当场对峙。” 傅候的话一出,萧云笙眉头微挑,还没说什么。 萧老太君便摇头:“羽衣楼的戏子又何止一个,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老太君怕什么。戏子多,就把春耕宴会请的戏子都叫过来。外面的人若是议论,只说是走水不吉,请唱戏来唱几段祈福的戏文。” 傅候早就想好了说辞,目光落在江月脸上:“可若是污蔑,你可要想好后果。” 第67章 就在这换衣服 事到如今,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场闹剧都会继续下去。 江月干脆不躲不避,挺直了腰,稳住心神轻声道:“奴婢,自然也是问心无愧。” 萧云笙眉心一跳,袖子里的手无声收紧。“好!去请人,搜屋!” 傅候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下人抬头去看老太君,见老太君点了头四下散开。 院子里很快搬来了桌椅泡了茶,还特意在院子里生了一个火,不多时,院子里的寒气便散去,暖烘烘的。 傅蓉从傅候出现后愈发气定神闲,主动上前拉着萧云笙的袖子贴心提醒。 “夫君,先去换身衣服吧。” 萧云笙面上没什么反应,可视线却落在地上跪着的人影。 他火力旺盛这么会功夫衣袍早已半干,可地上没人叫她起来,就这么傻呆呆地跪着。 夜里寒气这么重,只怕披着这湿衣服事还没弄清楚,膝盖先要废了。 “衣着不整,下去整理好再上来。” 江月缓缓抬头,还没动一旁清脆的茶盏碰撞声传来。 “从前光说萧将军体恤部下,如今看来,对丫鬟也是怜香惜玉啊。事还没说清楚,让她下去了万一人跑了或是丢了,或是趁机扔了什么罪证,事岂不是说不清楚了?事情没说清楚前,她,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傅候合上杯盖,垂着眸子,可言语满是讽刺。 原本想要站起来的心,听见这话又生了退却,江月迟疑着久久没动。 突然一只大掌伸在眼前,那手瘦削而修长,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纹路,被烛火照耀下,渡了一层暖暖的光,如同逆境里的一盏指路明灯。 江月心头所有的犹豫和担心都在这一刻消散不见。 “她不是罪犯,不是罪奴。萧府也没有一直让人跪着回话的道理。更何况,有侯爷在这坐镇,她能跑到哪?” 萧云笙忍不住讥讽一笑。 回眸见江月还傻傻跪在地上,没忍住皱紧了眉,无声催促。 指尖微微一颤,江月缓缓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还没站稳另一只手便横插过来,硬生生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这个简单,夫君若是真的怕她冻着了,这里生着火盆,大不了就在她在这换。” 大不了…… 江月垂下眼,落在被傅蓉攥得发紧的胳膊上掩住眸子里的悲凉。 她说得轻巧,丝毫没有把女子清白名声看在眼里。 当众换衣就是青楼楚馆的戏子都做不出,到她嘴里就成了大不了的事。 知道这是傅蓉故意让她知难而退。 “不可。”萧云笙冷声呵斥,只觉得愈发荒唐,若是真在院子里换衣服日后让她如何做人。 “笙儿,侯爷说的有理,丫鬟自己还没说愿不愿意,哪有做主子爷们说话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你退下。” 萧老太君轻咳了几声,半眯着的眼不知何时睁开。 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就迎难而上。 江月抬手隔开了傅蓉的触碰,点了点头:“好,奴婢就在这换。” 话音落下,萧云笙都满脸的不赞同。 傅蓉冷哼一声,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很快就有下人给她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江月接过并没有动,转身将身上一直裹着的床单递给老太君身边安嬷嬷为首伺候的人:“劳烦几位嬷嬷辛苦一下。” 见老太君点了头,安嬷嬷上前帮忙扯着那床单。 按着她的指挥,那床单很快就扯成了四角,围得密不透风,成了正好能容纳一个人站进去的小帐篷。 江月冲着众人行了礼,便走了进去。 一时间满院子里人都盯着那小小四方的空间。 却不知江月刚进去,维持的淡然就瞬间垮了下来。 一想到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浑身不自在,羞辱的滋味就好似热火烹心,焦灼难忍。 哪怕是这样她也要换下这身衣裙。 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对她暂时造不成伤害,若是再穿一会这身湿透的衣裙,只怕不出半刻她就要病倒了。 到时候别说对抗傅蓉,救星星。 连她自身都难保。 原本明朗的局面被重新打乱,之前她和将军的计划肯定行不通了,既然主动让搜信物又去请戏子,自然侯府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她现在只想打破这盘棋。 若说之前的担心是猜不透傅蓉到底要做什么,有了萧云笙刚才的维护她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 “我不过一说,这丫鬟还真的做得出当众换衣的事。其实只要她让妾身陪着,谁又能真不让她进房里去换衣服。 不知道传出去了还真以为咱们萧家苛待下人。一个女子便是有布挡着,又怎么当真当众换衣呢,名声还要不要了?” 傅容委屈巴巴地先倒打一耙,虽然萧老太君和萧云笙都没什么反应,但院子里的剩下的下人还是没忍住窃窃私语起来。 江月扣着扣子的手一顿,稳了稳心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等她刚出来,萧云笙抬手止住了安嬷嬷要收起床单的动作,“替我也拿套外袍。” “夫君。” “贤婿这是做什么?” 萧云笙面色不变,看着江月红透的耳朵,淡淡挑眉:“自然也要换衣服。” 傅蓉没想到萧云笙竟然跟着江月胡闹,急忙上前去拦。 “夫君要换衣只管进屋就是,何必……” “事还没说清楚前,我看我还是别离开院子,万一被人误会扔了什么证据……岂不是说不清。” 将傅候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指尖捏着那简陋的‘帐篷’,萧云笙轻笑出声:“说起来,这个我们行军途中倒是能用。” “的确不错。我还记得当年跟着你爷爷上山剿匪,战胜归来满身血污想要洗一洗,可那大山陡峭林密根本无法扎营,我带的那队娘子军都是等夜深人静离了队伍走了半里的水路才敢下河清洗。若是当时带着这么一块布,能解决我们多少事。” 萧老太君再次开口,算彻底缓解了江月方才的尴尬。 江月抿了抿唇,眸光隐隐发亮。 “其实这不是奴婢想的,夫人和各京城的小姐官眷都用过的。” 走到那床单前,用手比了比,划出一个范围:“老太君您看,若是这里搭上板子,是不是和平日打马球给官眷小姐更衣的更衣房很像。若是前面拉一匹马,是不是和马车也差不多。 既然官眷小姐能在来来往往行人的更衣房或是马车更衣,同样挡得密不透风,奴婢自然也能换衣。” 话音落下,萧云笙先无声勾了唇,满眼赞叹。 站在那的人,明明还是纤瘦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小脸。 可就这么一会,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 院子内外的下人同时喊出声来。 “找到了!” “羽衣楼唱戏的角儿都请来了!” 第68章 谁是情夫 管家站在门外请示要不要将戏子带进来。 从主屋出来的下人捧着一张纸筏快速来到院里递给萧云笙。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纸上写的相思,就连画的都是红豆入骨,夫人,还需要请戏子进来对峙么?” 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字,萧云笙眸色微冷。 扫了眼江月恨不得踮起脚的模样,压低了手让她也能一并看到。 看清上面的红豆正是当初傅蓉在她眼前匆匆晃了一眼的那纸筏,江月松了口气。 那私相传授的,竟然当真是男女相思约着见面的信。 但想起萧云笙曾说过对娶傅蓉的期待,江月刚才还有些庆幸的心顿时又落了回去。 不由心里为他难受。 傅蓉捏着帕子,面色一白:“不过是一张纸,谁知道是不是别人放在我房里污蔑我的。” 萧云笙扫了眼找到纸筏的下人,那人立刻会意:“这东西压在夫人脂粉盒里想来是为了日日都能看到。上面还沾了不少胭脂,看起来放的有些日子了。” 若是被人放着诬陷的,怎么可能放在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拿着那纸在面前微微一扇,淡淡的脂粉气息立刻弥漫开,离的近的几人都闻的清清楚楚。 和傅蓉平日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如此,夫人还有什么说的?” “只是一张纸,就证明我和人有私,未免太牵强了。” 见傅蓉依旧嘴硬的什么都不承认,江月没忍住主动开口:“那刚才,你不也是凭着捏造的信就把放火烧山的罪名加在奴婢头上么?” “你!” 萧云笙沉声开口:“戏子都请来了,让人进来问一问就不行了。” 傅蓉面色一怔,下意识抬手拢了拢发髻,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院门。 萧老太君点头:“让他们进来……” “等等!” 傅候缓缓站起身,接过那纸筏扫了一眼后攥在手里淡淡笑着:“萧老太君,虽说人带到了,但就这么让人进来了不合适吧。” “侯爷,请人来是您出的主意。” 萧云笙微微抬起下巴,瞥了眼江月:“这会才阻拦,有些晚了吧。” “贤婿别急啊。” 傅候冷哼着,勾了勾手指让管家靠近,附耳低语了几句。 见那管家面容古怪的离开,江月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过片刻,戏子们一个个排着队,背对着几人逐一排开正在院子里,周围用了轻纱做的屏风挡住了容貌和模样在,只能透过烛火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江月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傅候转眸看向她,冷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好几次看到我荣儿和那个戏子在一起,我相信只凭一个背影,你就能找出那个人,对吧。” “侯爷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萧云笙眼眸微微眯起。 “说我女儿和戏子私会的是她,既然说的有理有据,现在就是她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的机会。” 江月被这话噎住,灵动的一双眸子颤着。 缓缓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轻声道:“奴婢可以认出来。” 傅蓉扬了扬下巴,咬牙淡笑:“那你可要仔细辨认。” “奴婢自然会仔细看清楚。” 江月淡淡一笑。 话虽如此,可就这么一会她的手心里早就出满了冷汗。 路过萧云笙身边时,突然听见他低声的开口。 “不必勉强。” 江月喉咙一滚,方才的不安褪去了大半。 悄悄抬眸,看他还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好似刚才的那一声只是她的幻觉。 不由得稳了稳心神,走到最近处去观察起几位戏子。 说到底她每次也都没见过那戏子真实面貌。 只记得是个身段好似杨柳扶摇,声婉转绵绵的高大男子,最特别的是那样一双手,肤若凝脂,白皙如玉,让她过目不忘。 羽衣楼唱戏的角儿个个都是高大样貌俊美的,虽只是一个背影,但个个都能看出不俗。 唯独却少了那个戏子的韵味。 一路走到第六个戏子面前,江月原本有些没把握的心狂跳起来。 找到了。 眼前的人好似只捏着折扇站在纱幔后面,可手莹润有光,腰肢柔软,只站在那就好似春光秋水,让人想要窥探容貌,这种感觉,和第一次郊外花船上她匆匆一瞥的人影有了七分像。 萧云笙上前,淡淡询问。 “是他?” 江月想要点头,可盯着眼前的人心里隐隐总觉得有些异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人的人虽然猛地一看还是那样高大,却不如她第一次见过那样,就连风情,也少了些,多了几分纤细。 还没等她看清,傅候拍了板子:“既然找到了,就送其他人都回去,留下这位。” 萧老太君握紧了拐杖淡笑点头:“我们萧府选中了人,其他先生还由我们的车马送回,赏银照付。” “多谢贵人。” 悠然婉转的嗓音道了谢,管家领着人退下。 “夫人认识这位角么?” 萧云笙回眸。 “夫君说笑了,这人都没转身,妾身怎么知道眼前是羽衣楼里哪个角儿呢。”傅蓉面色早就褪去了淡然,目光眨也不眨只盯着纱幔后的戏子,被问了话突然回过神,摇头委屈不已。 “我萧府从未有过请人登门唱戏的经验,还请阁下写下熟悉的戏文,让我家老太君挑一挑。” 萧云笙大手一挥,管家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递到纱幔后。 不出片刻就写了几折戏文送了回来。 萧云笙看着上面的字,转眸看向傅候:“侯爷,字迹一致,还有什么可说的。” 话音落下,萧云笙又走到傅蓉面前:“若夫人不认识他,为何藏着他的字迹相约相思的信筏在手里?” 第69章 信她不信我 “萧府每日前后门进出,都有门房私下记录,何人出府,何时出,几时回,我记得羽衣楼的角出楼唱戏,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册子记录外出的时辰。” 萧云笙一步步走到那纱帐前,盯着人影,话音落下,纱帐后的人轻轻点头,声音阴柔婉转:“将军所言甚是。” “夫君。” 傅蓉红了眼圈,咬着唇站在那不说不出话。 管家早就跑去拿了册子。 江月上前指着她记得的那两处日期,每次都是傅蓉出府两三个时辰久久才归。 就连那日军中篝火,也是跟着江月前后脚的出府,到到了军中也是出府一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萧云笙扫了一眼,见傅蓉依旧不肯开口承认,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淡淡:“春耕宴会那日,外面表演的人都是统一接来,分批送走,也都有册子封存记档,只要和羽衣楼这位回楼的时辰一对就可知,夫人,当真让我找人去拿么?” 傅候也沉下脸,盯着萧云笙手中字迹相同的两张纸,两人都沉默着,好似被拿住证据哑口无言。 傅蓉惨白的一张脸,上前拉着萧云笙的袖子,眼泪滚了又滚:“夫君当真只信那个贱丫头的话,信妾身有私情?” 萧云笙垂下眼落在那牵在衣袖上的手,静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同样望着他的江月脸上。 灵动的眸子微微颤着也在等着他的答案。 搅动着的手指,泄露了她不安的内心。 若是傅蓉解释不清,萧云笙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和离退婚。 污蔑她和家人勾结放火的罪名也能不攻自破。 可越是到了此刻能看到胜利,江月心里怪异感越发强烈。 这一切都太顺了。 以她对傅蓉的了解,她断不可能一句都不分辩。 连傅候都特意过来,怎么可能任由萧云笙拿到证据…… “贤婿,既然请了人家羽衣楼的角过来,怎么能一直不让人露脸呢,你就不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戏子能让我家蓉儿不顾一切的私会?” 傅候的话让萧云笙喉咙一滚,眼神下意识转向那纱帘上的人影。 帘幔后面的人缓缓挪动步伐走到了出来,面上还带着江月见过的那个雌雄难辨的面具。 可开口的嗓音却成了柔柔的女声:“奴,羽衣楼兰珉拜见各位大人。” “你是女子?” 不仅江月都瞪大了眼睛,就连萧云笙皱眉冷声开口。 扬起的细脖白皙,丝毫看不见喉结的痕迹。 兰珉捂着唇,娇柔一笑。 明明还带着面具,却妩媚异样,媚骨生香,任谁看了都不会把她当成男子对待。 “我自小身的高,又伤了脸,多亏到了羽衣楼学会唱戏,既然本就需要日日佩戴面具,便让我装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奴听了这么久也听出些许门道,可是奴的存在给贵人们造成了什么误会?” “不可能,我那日见的一定是个男子。” 江月猛地回头神。 两次见到那戏子虽然没见过面容,只是远远望着,可她从没察觉出一丝一毫,那个戏子会女子的感觉。 不是因为身高,或是旁的。 而是男女举动的差异。 可眼前的人,从手到身高背影,的的确确和她所见身影好似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你何时见过我?” 江月握紧了拳缓缓摇头。 “游湖那日,远远……” “只是一个背影,把我当成男子也没什么稀奇。” 兰珉幽幽一笑,站在萧云笙面前,几乎分不出身高上的差距。 “将军夫人想要在老太君大寿那日亲自献唱,这才找了奴来教她,怕被人非议和戏子来往密切,所以每次避开人,戏文拗口,将军夫人学的认真,不想敷衍每次待的时间自然也就久了一些。” 萧云笙虽然还是怀疑,可方才拧着的眉头却不由自主松了下来。 “学戏?若只是学习,夫人为何刚才不说?” 傅蓉伤心的浑身颤抖,咬着唇瓣轻轻啜泣:“妾身打听到奶奶从前最喜欢听木兰从军的戏,这才想着学来哄她开心,这原本是一个惊喜,偏偏成了妾身偷情私会。夫君既然只愿意信另一个女子所言,那妾身是不是被冤枉还重要么?” 她声音字字宛如泣血,哀鸣,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原本院子里的下人心里都有信了她做了对不起他们将军的事,这会一个个早就信了她不过是被人污蔑。 纷纷瞪着江月。 听着这些话三言两句就要把傅蓉的所做所为撇清,江月垂下眸子思索起来,攥着的手心已然出汗。 一定不是这样。 她记得傅蓉回来时脖颈上的红痕。 也记得傅蓉和那戏子见面时几乎毫不掩饰的羞涩,满眼都是那个人。 分明是只对心上人才有的表情。 若只是一个女子。 傅蓉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色。 怪不得今夜傅蓉安排了这么一出出,等的就是她开口说出戏子的事时,再给她当头一棒。 不仅能彻底断了在她手里把柄,还能让她彻底失去信用,被萧云笙厌恶,被满府人唾弃。 “奴婢妹妹也见过的,还险些被你们害的丢了命。” “你妹妹还昏迷着呢,再说了,既然是你妹妹自然是替你说话的。江月,我对你不够好么?为什么要这样挑拨我和夫君的感情,毁我的名节对你有什么好处。” 傅蓉转过身,一步步走进到江月面前。 傅候眯起了眼,漫不经心开口又拱火:“自然是有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老奴找到了这个。” 苏嬷嬷突然从江月的住处冲出来,手里举着一个什么。 江月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那一团东西被扔到院子里,被所有人盯着。 江月浑身的力气仿佛泄净。 那是她代替傅蓉大婚当日穿过的喜服睡袍。 第70章 我的人 傅蓉颤着手指着江月,“哎呀!这不是我的婚服么?” 苏嬷嬷急忙上前扶着她,怒气冲冲帮腔。 “老奴看过了,虽然和小姐那件一模一样,但面料却是不同的,小姐的用的金丝银线,这不过是普通的线仿造出来的。也不知她处心积虑做出这衣裙,是不是要取代您呢。” 傅蓉不住的滚落眼泪,失望至极的冲过来,一把拉起江月,一字一句好似要泣血般哀怨。 “江月,我待你不薄吧,你怎么会想要取代我!你还往我身上泼脏水!还烧山害死那么多人!” “放手!” 比起傅蓉的血口喷人,她才想问问,那些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爹娘的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臂,江月整个胳膊痛的发麻,下意识挣脱开,却不想傅蓉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娇柔的痛呼,顿时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着将军和侯爷的面你还敢推人!谁知道你是不是还撒了其他的慌话来污蔑小姐!” 苏嬷嬷大声的呵斥,满院子的下人也跟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唯有江月,浑身一颤,只看着站在不远处那道高大的人。 她摸不准萧云笙是不是信了一切都是她扯出来的慌。 若是和戏子有私成了污蔑。 她说的夜里偷梁换柱的事只怕也会被萧云笙怀疑。 她已经弄清楚今夜这么大一盘棋演到现在的目的。 为的。 就是让她口中所有的话都在萧家,在别人眼里变得不可信。 其他人她都不在乎。 只想要萧云笙还信她。 “倒打一耙,私藏婚服,放火烧山,真是好重的心机,好狠的丫头,今夜这场闹 剧看来已经真相大白了。贤婿,你想怎么处置她。” 傅候在火盆上烤着手,意有所指的看向萧云笙。 萧云笙目光始终落在那件被扔在地上的婚服上,面上看不出神色。 见他不说话,傅候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戒指摆了摆手:“把这个贱奴带回侯府。” “奴婢如今不是侯府的丫鬟,便是发落也该萧家发落!” 江月咬紧了牙,做好了拼死不从的念头。 可傅候带来的人根本不听这些,撸起袖子拿起麻绳就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碰到她。 “等等。” 月色的袖子在空中支撑不住的轻颤,江月目光黏在停在眼前的萧云笙的身上,喉咙痛的发痒。 半张脸隐在夜色里,让原本就单薄的身影显得更加凄苦无助。 盯着她许久,萧云笙面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她说的对,她是我萧府的人,是我的丫鬟,自然由我发落。” 傅候不悦的冷脸,“那你想怎么处置她?” “奴婢没做过,您知道的。” 强忍着心慌,江月轻声低喃。 清澈明镜的眼眸露出几分恳求,水汪汪的让原本恬美的容貌更多了一分让人怜惜的心思。 萧云笙眼眸幽深,紧抿住的嘴将唇线绷成一条线。 “报官。” 江月站在那,耳中嗡嗡作响。 烛火的暖光都照不亮她的眼, 慌乱的眼神飘忽不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报官?夫君,这原本是家事,若是报官,岂不是闹大了。” 傅蓉冲着傅候使了个眼色,忙开口阻拦。 傅候自然也没想到萧云笙处事这么直接:“她污蔑蓉儿,勾引主子,只是报官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萧云笙轻嗤一声,眼底止不住的嘲弄:“纵火烧山,罪名,轻则一人斩首,重则满族凌迟,这也算便宜了她?” 江月倒吸一口凉气。 面色惨白的几乎没了人样,脑子里告诉她萧云笙不会这么做的,可心里却连一丝把握和猜出他心思的能力都没有。 第71章 对丫鬟动心 傅候冷笑,继续指使着人抓人:“那就听你的,送她去府衙。” “等等!” 她不能就这么被关进牢里。 若被关进去就再也没法自证清白。 只怕她前脚刚被关进牢里,星星立刻就会被傅蓉让人丢出去,马上就活不成了。 还有她爹娘。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若定了罪,就算以后找到了人,也无力回天了。 江月垂下眼帘,紧紧攥紧手:“将军,从沈府回来那日,您亲口说过,您还欠奴婢一个心愿,只要奴婢开口,你就会答应。” 萧云笙沉默了一瞬,缓缓和她对视:“你想好了要什么?” 江月咬了咬唇,轻声开口:“奴婢现在就要用,不管你们要把我如何,奴婢想先等一等,让奴婢替妹妹找到救命的药,她是无辜的,等找到了药,奴婢随你们发落。” 话音刚落,傅候便开口呵斥。 “简直是胡闹,几个罪名证据确凿不去送官,就是按府里的规矩也是要打死的。如何还能听她一个贱奴的等一等。若是一直找不到救命的药,日子久了这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这么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一丝活路。 江月只想大笑几声。 她一个奴婢,何德何能被侯府这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先是傅蓉,如今连堂堂侯爷追着她赶尽杀绝。 掩住了心里的不甘,江月自嘲一笑。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侯爷放心,最多半月,若半个月找不到药,奴婢的妹妹就彻底没救了,这点,将军和夫人都知道。就算到时候侯爷不说,将军一向铁面严肃,也不会放过奴婢。” 萧云笙早就习惯了别人口中说他严肃,铁面。 或是在他手里被处置的人指着他破口大骂,或是朝廷里的官僚阴阳怪气,又或是百姓口中的真心实意。 这词早就嚼烂了勾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波澜。 可从她口中这么轻描淡写的话落在耳朵里,刺的他心里发堵,不由得皱紧了眉视线落在她脸上好似早已认命的灰败。 “我答应你。这半月,你就画地为牢,一步不能出萧府。” 萧云笙转过头不再看她。 江月呼吸一顿,虽说拖延时间的心愿达成。 却没有丝毫的庆幸,低头望着手心里攥出水的汗,长睫颤颤,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是。” 拖着步子缓缓回了房。 管家早就带着人跟在后面,将房门碰的一声关上。 上了锁后,铁链一圈圈缠在门锁上发出叮叮作响的声音。 每一声都让江月的心凉上一分。 等门锁好后,窗子也突然一黑,叮叮当当的声响后,几块木板将窗户也封上。 将原本的小屋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监牢。 江月抱着星星,蜷缩在床上。 这命令和执行的速度太快,傅候都没来得及制止,见萧云笙从头到尾的冷漠,不由得目光盯上他手里一直捏着的那几封信上。 “既然如此,这证据还是交给蓉儿保管着才能放心。” 傅荣听话的上前去拿。 却见萧云笙慢条斯理将那几封信叠好,修长的指节做起这事,格外赏心悦目。 傅蓉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那信被塞进贴身的地方,抿紧了唇不由得轻声不解:“夫君,你这是。” 萧云笙敛目。 “夫人心善,若不是之前总护着她,这人不敢生出这么大的野心。 我怕你拿着万一又心疼她毁了证据就不好了, 这几封信明日我就先送去做鉴定,还要麻烦夫人日后一并去做个见证。这信何时得来,怎么得来的都在府衙大人的面前说清楚才好论罪。等半月之期一过,就押她入狱。” 这话让傅蓉无法反驳,之前为了她体恤下人,慈悲心肠的名声她没少当着外人的面装模作样宠江月。 如今若是她穷追猛打,逼着杀人。 之前做的功夫又白做了。 只能僵着为难,心里恨的几乎要喷火。 “行了,闹了这么久满院闹哄哄的,再闹下去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萧府今夜在断了一夜的官司。傅候体谅老身上了年纪,实在熬不动了。都散了吧。” 萧老太君打着哈欠,颤颤巍巍站起身。 傅候看着傅蓉沉不住气的模样就生气,也知道今夜耽误太久。 捋着胡须点头笑着:“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府了,只是萧府今夜到底露乱哄哄的,蓉儿我就先带回去住一日。老太君早些歇息。” 说着也不看萧云笙转身带着一并进府的人走出了院子。 傅蓉搅动着手帕跟着,走到兰抿身边停下:“姑娘和我们一起吧。” 等人都出了院子。 方才乱糟糟的样子早就被清理的干净。 只留下萧云笙和萧老太君。 萧云笙扶着萧老太君回了院子。 刚进了屋子,安嬷嬷退下。 “跪下。” 掀起衣摆,萧云笙毫不犹豫跪下。 挺直的背脊好似高山,哪怕跪着都不掩饰坚毅和风骨。 萧老太君拿起拐杖,横在掌心,拧眉冷哼:“萧家家训。” “萧家后代,绝不在儿女情长上动心。” “为国,为君,为民,为天下太平。” 萧云笙眼眸微颤,淡淡捡出两条念了出来。 萧老太君眸光微亮,淡淡抬眉:“那你怎么对一个丫鬟对了心?” 见他抿唇,萧老太君转身点了香放在萧云笙手上,让他捧着继续跪着。 “你以为你口中又是报官,又是把人封在屋里,我就看不出你是怕她被傅家父女带走折磨,先把人留下。 你背了两条家训,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两条! 萧家子嗣不许和婢女发生苟且之事!不能纳娶心术不正的女子!” 第72章 萧府的主母只能是她 心术不正。 萧云笙口中轻轻念着这四个字,脑子里出现的是江月被关起来前那倔强又难过的模样,袖子下缓缓握紧了拳,萧云笙缓缓继续道:“兴许心术不正的不是您口中的丫鬟,而是傅蓉呢? 不管是着火,还是傅候正巧在府外太过于凑巧,不瞒您说。 若不是今夜有此变故,我原本的打算是退婚和离。” “胡闹!胡闹!” 萧老太君猛地站起身,不住的在房里踱步。 拐杖和青石地板发出的嘟嘟声回荡在房里,好似敲在人的心里,毫不掩饰其中的急躁。 “这话是不是那个丫鬟告诉你的?” 对着萧云笙,萧老太君气得胸腔不住起伏:“一个丫鬟的话如何能信,傅蓉已经是你的妻,后院又无其他妻,哪里需要用这些手段,图什么?简直毫无道理! 说侯府有算计,我信,可傅蓉那个孩子实在不会有什么诡计! 说她和戏子来往也验证了,不过是无稽之谈!其他的你拿出证据来。” 想起夜里的偷梁换柱,萧云笙喉咙微滚,面对长辈实在难以提起。 看着他冷淡疏远的神色,萧老太君好似看到当年那个人,花前月下情意正浓时和她的婢女滚作一团,宠妾灭妻,后院日日都闹得不得安生。 心神一凌,心里暗自做下决定,在她眼前这样的事决不能重蹈覆辙。 知道萧云笙想来吃软不吃硬,萧老太君叹了口气重新坐下,红了眼摸出带在身边的佛珠在指尖转动: “后院的这些手段和女子的心机你看不懂,可奶奶我见得多了,谁是真心,谁是单纯我一眼便知。 那个丫鬟的确惹人怜惜,身世可怜。 可傅蓉才是你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妻,这些日子我都没让她到我眼前请安用膳,可她懂事,日日雷打不动的都亲手磨了芝麻糊让苏嬷嬷送来,给我滋补养颜。 听说我要去上香,早早就套了车准备好了一应物件等在大门陪我去,还跪在观音前愿意吃素白日只求早些替你生一个孩子。 你怎么忍心不信她,反而信一个丫鬟的话。” 那上香的梵音庙香火最是旺盛。 今日傅蓉陪着她出去,早早就清扫了一条最清幽的路扶着她行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官眷都主动上前打招呼,主动介绍她的身份给其他官眷认识,将她捧在人前,只口不提自己。 一个娇滴滴宠出来的嫡女性情能这么不骄不躁,温和懂事,谈吐见识又格外不俗。 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当家主母。 更难得的是在观音面前,傅蓉当面立誓,嫁入萧家便是萧家为主,侯府是侯府,傅蓉是傅蓉。 有她的话,萧老太君彻底没了心里的顾虑。 实在打心里的满意。 他们萧府能重新回归京城,此时站稳脚跟最需要的就是避开从前的路数,府里需要一个能打理事务,压得住宅府内院一应事务的人。 傅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萧云笙沉默。 萧老太君知道这是他不认同又不想和她争论时一贯的反应。 转过身,狐疑地开口:“你就没有一丝怀疑那火是江月放的?” 毕竟字迹一样,又的确回到府里留在了萧云笙的身边,还有那丫鬟的眼神。 她也是从年轻女子阶段过来的,一个女子看心悦之人是什么样的目光,她可没忘。 “她不会。” 几乎没有迟疑,萧云笙便开了口,淡淡摇头。 见他对一个丫鬟竟这么斩钉截铁,对已经证明清白的傅蓉却避而不谈,欺骗她都不肯开口。 萧老太君猛地举起拐杖,可落在他眉宇间奔波下一直没休息过的疲惫到底不忍心地缓缓放下手。 闭上了眼睛,柔和了语气恳求:“罢了。罢了。 你若喜欢那丫鬟,只要证明她和纵火之事无关,我还能容忍她留在府里。 只是萧家的孩子,只能是正妻所出,她也只能当一个贴身婢女陪在你身边,其他的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奶奶!” 抬手制止了萧云笙要说的话,萧老太君轻咳了几声,疲惫地连连摆手:“我累了,你回去吧,若你还当我是你的奶奶,明日一早就去侯府接人。 别忘了当初你答应你妹妹了什么。” 萧云笙额心猛地一跳,盯着她满头几近雪白的发和眼底难掩的血丝,咬牙转眸盯着最角落里刻着萧鱼儿名字的牌位。 缓缓站起身燃了一炉香。 …… 江月抱着星星裹着被子。 不住地用手搓动着给星星取暖。 她回来的突然,屋子里还未来得及填补东西就封了门。 方才连油灯里的煤油都烧空了。 入了夜,冷气只往人的皮肤钻,只有从门缝下溜进来的月光给屋子添上了点亮,却显得更加冰冷。 从她被关进来后,就再也没听见院子里任何的动静,安静的让她心里发紧。 突然屋里一暗。 好似有什么在门口挡住了月光。 江月吓了一跳,但很快坐起身,提着心轻声开口:“将军是您么?” 外面的人影微微晃动,又漏进来几缕月色好似准备离开。 江月顾不得穿鞋就冲到门口,掩住狂跳的心,抬手按在门板上,小心翼翼的开口: “纵火的事,奴婢真的没做过。”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 久到江月以为不过是她的错觉。 突然传来萧云笙低沉的嗓音。 “不重要。” 江月脸上所有颜色尽数散去,喉咙滚了又滚,又急忙问着另一个,从被关进来后后,就一直在她心里纠缠百变的问题:“您和傅蓉,还能和离么?” 望着门上层层叠叠的链条,萧云笙唇角微不可闻的一抿,好似隔着门就能看到那张微微发白的脸上,小心翼翼咬唇的纠结,微微握紧了拳淡漠的挪开视线,冷下声音:“明日我提前离京,药材我找到会让人带给你,等你妹妹醒了,你就立刻离京,永远不许再回。其他的,与你无关。” 眼泪瞬间凝上了眼眶,江月捂住嘴,掩盖住想要哭出声的哽咽,却盖不住心脏抽痛的酸楚。 “将军!将军!” 听着脚步声离开。 江月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门板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铁链被人打开,江月眯着眼睛看向站在门口抱着托盘的王嫂,缓缓站起身。 “将军临走前交代让我送吃的和用的过来,我是看在你妹妹可怜才愿意来的,其他人都嫌弃你晦气! 你这丫头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做那样的事……” 絮絮叨叨的抱怨和不满,让江月眸子幽幽发光。 轻轻活动着手腕,抓起一旁的薄被猛地罩了过去。 等王嫂好不容易蒙在头上的被子摘下,屋里只剩床上的星星。 “江月,江月跑了!” 第73章 抬起头来 “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相漂亮,模样不大的小丫鬟从这里路过?” “或是有没有女子来找将军。” 萧府的管事带着两个家奴在点兵的队伍外面的打听着消息。 眼看问了一圈都没找到江月的下落,队伍即将开拔,转身就想往萧云笙那跑。 管事眼疾手快将他抓了回来,狠狠敲打他的头。 “一个丫鬟丢了就丢了,万一耽误将军的正事你负责么?” “可是……老太君交代咱们一定要找回人。” 见被打的家奴不甘心捂着头,撇嘴不满,管事不由得在心里叹气这些下面的人一个个想问题都看不到深处。 老太君是让他们找人,还一早就让他开库房备下了礼品陪将军一起去侯府接夫人,可他们将军天不亮出了府就进了宫,更是连家门都不回,得了口信带着队伍要提前一日离京,只字没提侯府。 若这时候通知将军江月跑了,将军回了,那就是江月一个丫鬟的下落比夫人还要重要,若是不回,那就是连老太君的命令都不管不顾的不孝。 管事叹了口气,做好了回府回话时,只说自己没见到萧云笙。 见换防的队伍一队挨着一队从城门离开,抓紧瞪大眼睛扫着从眼前经过的一个个人。 眼看人都要走完了也没见到江月,不由得叹气认命今日一早所有的差事都办砸了:“走吧,那丫头的妹妹还在府里,是死是活早晚都要回来。” 三人刚转身,队伍末尾一个瘦弱的人影,才缓缓抬起低垂着的头,拉进了背上的行囊,有模有样调整着还有些生疏的步伐跟上队伍。 换防的队伍赶了一日的路程,黄昏时分驻扎营地。 刚扎稳灶台,伙头领队听见马蹄声转头看清来人,急忙迎了上去。 “将军,再有半个时辰阿靖那支队伍也能赶到,到时候一起开饭让弟兄们都能吃上热乎的。” “夜里风大,记得熬一锅热汤给他们分下去。” 听到熟悉的嗓音,江月切菜的动作一顿,不由得将衣领竖得更高些,躲避着身后来人的目光。 萧云笙立于马上,眉宇还染着一路赶路沾染的寒霜,一身铠甲长枪背于后背,直冲云霄。 目光扫过忙碌的几人,点了点头,可落在江月的背影,却微微一顿,抬手指向她: “你看着面生。” 眉目一皱,话里也多了几分试探:“在军中,怎么蒙着面?” 江月心里一紧。 伙头领队急忙上前拉着她跪下,主动开口:“这孩子是个哑巴,咱们原本的人被巡防营撬走了一些,伙头这边也丢了两个,又提前了一天出发,只能临时凑了一个,但我看过他切菜,虽然年纪小,做事还是麻利的。” 江月埋着头,不住地点头。 “抬起头来。” 垂下的头眼眸微微颤抖,咽了咽嗓子,拉下蒙在下巴上的衣领。 缓缓抬头,正对上追风歪着头嗅了嗅,猛地打了个响鼻,江月急忙错开视线,还是引得萧云笙不由地皱眉,俯下身安抚马。 追风鲜少有这样的反应,上一次还是对那个丫头…… 可眼前人粗乱的眉头,肿胀的眼帘,黝黑的肤色,就连前额的发也是男儿般的短。 怎么看都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萧云笙盯了许久,审视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方才看背影的那一瞬,他竟想过眼前人可能会是江月。 此时仔细一看,虽然一样小脸,可身高和眼神都不同。 更何况,那人此时该在府里关着。 怎么可能在这,那样胆小的人,也没这个胆子混进军中换防的队伍。 目光挪开,唇角轻扯无声自嘲一笑。 “多做些好吃的,今儿第一日赶路离京,夜里难免有年纪小的会想家。 等阿靖来了,送饭到我的帐子,我和他单独在帐子里的吃。” 领队连连点头。 听见马蹄声离远了,才上前拉江月起来。 “将军走了,赶紧做饭吧。 我这是可怜你,又正好缺人才留下你,你可不要给我添乱,不然我第一个赶走你。” 江月乖巧点了点头。 转身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脸,不由得庆幸她熬夜哭肿了眼,又提前在鞋底垫了些纸。 从萧府跑出来后,她原本计划远远跟在萧云笙的队伍后面,等到了雪域再出现。 没想到运气好,正好遇到一个脱了衣服临战脱逃的,一咬牙便把额上的刘海剪短成了乡下男子的短额,抹黑了脸,描黑了眉,换上伙头的衣服,混进了换防的队伍。 她想了一夜。 与其和坐牢一样被关半夜,按兵不动,犹如听天由命。 还不如出来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唯一放不下的,是把星星就那样的丢在了萧家。 忍住了担心星星的不安,江月咬牙平稳着呼吸,做好手上的活。 等饭做好了,就听到远处修整的队伍轰的一声热闹起来。 “阿靖回来了。” 一队轻骑风尘仆仆下了马。 带头的那个和周围人打着招呼。 江月眼眸一亮。 从火场回来后,她还没听到任何送回来的消息。阿靖这时候回来说明乌月镇的火已经扑灭,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 说不定能有她爹娘的下落。 见阿靖转身进了萧云笙的帐子。 江月目光落在领队替萧云笙盛饭的动作上,主动上前接过了勺子,比划起来。 “你要去给将军送?” 江月点着头,拍着胸口。 只有靠近萧云笙的帐子,才有可能听见关于乌月镇的消息,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来了。 见她眼底清澈认真的神色,领队迟疑地点头当真把饭菜交给她。 江月稳了稳心神,沉下脚步走到帐子前。 还未进去就听见萧云笙略带疲惫的声音,不由得脚步顿住。 “今年换防只有一万人,只怕那些驻守的老士卒又要伤心了。” “咱们原本点了三万兵,二皇子提议修建陵墓分走一万,又给京城里的巡防营换了一半,只剩下咱们这一万人。若不是将军你坚持连咱们这一万都没有了,上次换防就只换了三分之一,有些老兵驻守都快十年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会寒了他们的心。 我看,这就是二皇子拉拢你不成,知道三年换防的主意是您出的,故意搞破坏要乱军心。” 阿靖连灌了一壶水,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他和将军都在疆域驻守过,那样的苦寒之地,是不是还有敌军倭寇骚扰,日子久了,人的心也和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风化没了生机。 换防不仅仅是体恤士卒的辛苦,也是防止驻防的人被收买,或是麻木少了警惕心。 萧云笙并不答话,只端着一杯茶,心思却游离到另一处上。 第一次开口打断军务,问起了另一件事:“乌月镇殒命的百姓名单,可整理出来了?可找出来起火点?” 说起这个,阿靖突然沉默下来。 说话开始吞吞吐吐:“除了将军您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其他人,六家住户,十八条人命无一幸免。” 萧云笙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那江月的爹娘……” 江月心猛地提起。 屋里突然没了动静。 第74章 她的身份与你不配 刚想凑近仔细听,突然门帘在眼前拉开。 萧云笙居高临下,微微挑着眉头询问地落在她身上。 江月倒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忙将手上托盘举过头顶挡住大半边脸,指着饭菜回应着她来的目的。 【我是来送饭的。】 “进来吧。” 没等她比划完,萧云笙便负手转身回了帐子。 见他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江月松了口气,垂下头迈着步子走进屋子,一碟碟摆放好饭菜。 耳朵却早就不由自主重新竖起。 心也焦灼地只想赶紧听到关于她爹娘的消息。 萧云笙重新坐下,目光若有若无落在饭桌前忙碌的背影上,淡淡开口:“你方才还未说完,江月的爹娘如何了?” 阿靖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原本不想当着外人面说,见萧云笙不避着人,缓过神沉下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叮的一声。 瓷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屋子里两人不由得都看了过去。 见摆弄餐盘的人,面色淡然继续摆放着碗筷,刚才不过是无心发出的动静,阿靖这才回头继续道:“那些火里清理出来的尸首也让仵作验过了,这些人被烧之前好像就已经死了。” 说着压低了嗓音:“那些人都死于刀伤,若不是您提醒过要我们仔细检查,还真就忽略过去了。我猜说不定是有土匪或是被人寻仇。” 江月撑着桌子,指尖深深扎进了掌心,咬紧了牙才忍住身子的轻颤。 眼眶干涩的又疼又涨。 这些字每一个都像刻进她的心上腐蚀着她的血肉。 她们那个小镇原本就安逸,特别是住在山上的像她爹娘的这些百姓,更是与世无争,鲜少和山外的人来往,哪里来的仇人,就算是山匪这些多年也没杀人放火烧山的手段。 想到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傅蓉手里的信,江月更加确定就是傅府下的死手。 是她连累了那些村民,是她连累了爹娘。 阿靖搓着手,犹犹豫豫才开口:“将军,江月可还好呢?她妹妹还好么?” 萧云笙眼前闪过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心里一紧。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回府里,传到那个人耳里,还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 转眸见阿靖谈起江月就红了的耳垂,萧云笙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眉心皱起,“她的事,不该是你操心的。” 顿了顿,又淡淡开口:“你日后最低也要娶一个清流家的女子,她的身份与你不配,还是早些打消了这个心思为好。” 江月听着心里发酸。 悄悄抬起眼帘,看着萧云笙的侧脸,眉宇里都是提起她时的冷淡。 心更如刀割一般。 她虽对阿靖无意。 可听见萧云笙谈起地位,身份,还是不由得口中又苦又酸。 她只是一个丫鬟。 阿靖她配不上,他,她更是无法瞻仰。 说起来,就是两人云雨的旖旎,也不过是披上傅蓉名字的欺骗…… 阿靖有些失落的垂下头:“我没那个意思,就是问一问。” 说着又猛地一拍手,摸着脑袋站起身:“我差点忘了。您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吓的魂都丢了,每天除了睡就是哭,送回京城我不放心,就一起带过来了,跟着他们吃饭呢,我现在就喊他进来。” 暗淡的眼眸骤然亮起。 江月升起几分希望,萧云笙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她认识,是山脚下朱大娘的,她还抱过。 若是问他,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还自己一个清白。 “不急,先吃饭。” 萧云笙指腹轻点着桌面。 江月缓过神,急忙低着头作势要走。 突然身后萧云笙嗓音懒懒再次开口:“你去烧几锅热水送来,我一会要沐浴。” 江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阿靖抢先开口:“将军,后面就有河,我陪你直接去洗,省的麻烦。” 萧云笙拧眉,却只看向江月:“你也觉得我这要求麻烦?” 江月忙摇头。 阿靖站起身甩开手上的筷子,主动就要去干活。 “不是,将军,我现在就去……” 萧云笙目光斜了过去,落在他身后的人影上,“我要他去。” “他?” 阿靖围着江月转了一圈,“长得黑黑丑丑的,体格像个小鸡崽子比娘们还瘦弱,怎么被选进来的。” 没想到阿靖平日风风火火,心直口快的人,还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被这么轻视,江月庆幸还好她不是真正的男子,不然阿靖这几句话会直接让她自卑到死。 可就是因为她这会不是江月,而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才不能就这么忍了。 江月故意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一会就送过来后,冲着阿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夸赞她自己的强壮,好似这样就把被人看不起的怒气发泄出干净。 这才冲着萧云笙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男子礼节,不服气的迈着大步出了帐子。 阿靖看呆了,筷子上夹的菜都掉了还怔楞着回不了神。 转头,古怪地皱着脸:“将军,这哑巴到底哪来的?” 出了帐子,走的远远的,江月才低下头,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掌心发呆。 手上的冷汗活着血丝凝在上面,看起来可怖又难看。 悄悄找到那孩子这几日跟着谁住在几号帐子,江月回到灶台前,生火烧起了水。 这次去边疆不仅仅是换防,也是去送物资。 一应物品都带的齐全,就连士卒一年四季的供给衣衫都是在沈家那日聊过的从各处现调出来的。 沐浴的盆更是准备的有新的。 做饭时从一旁的河水打的水近乎用光了。 江月只能一趟又一趟在河水和灶台,萧云笙的帐子来回的跑。 夜里寒气弥漫。 大多数士卒还围着火堆取暖。 江月跑了几趟,身上早就被汗水打湿。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木盆,帐子里早就被温热的雾气弥漫开,将原本昏暗的烛火照应的更加迷离。 抬手擦着汗,见手背上沾染了些脸上的颜色,江月这才想起脸上做的伪装,恐怕被水汽蒸的还不知掉了多少。 生怕被随时进来的萧云笙瞧出端疑,江月对着浴桶里倒印的水光照着镜子。 却听见萧云笙冷淡的开口:“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抬头一个朦胧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浴桶旁,静静望着这边。 好在水汽弥漫,江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自然萧云笙也没看清她方才做什么。 抿了抿唇,江月用手拨弄着水,做出试探水温的样子,然后自觉提起水桶准备离开。 就见萧云笙微张双臂,闭上双眼一副等着她上前伺候的模样。 攥紧木桶的手一紧,江月站着犹豫片刻,才缓缓上前。 手指轻柔的一件件的脱掉萧云笙的护腕,腰带,外衫…随着衣服越来越少。 江月指下的温度也逐渐越来越热,心跳逐渐加快,内衫的衣襟下露出坚实的肌肉,只差一件,可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怎么不动了?” 萧云笙睁开眼,如深潭的眼眸吞噬江月眼底的抗拒,薄唇冷笑:“你是谁的人这般没用,费劲心思混进队伍里,若要行刺,此时是你最好的机会。” 江月面色一白。 她原以为萧云笙看出她的身份,却没想到被他误会成了细作。 第75章 脱掉进去 “是不敢说话,还是为了装哑巴,当真被割了舌头?” 他缓缓走近,清冷的眸子带着强势的压迫,那如刀般审视的目光,逼得江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不该暴露身份。 连连摆动着手。 心虚之下步步后退,却不小心踩中了什么,猛地扑进了水桶里。 淹没头顶的热水顿时从四面八方灌入鼻腔,让她慌乱不已胡乱抓弄起来,可四周桶壁光滑无比,手指根本抓不到着力点。 随着不断涌入鼻腔的水,越发慌乱地不分方向挣扎着。 突然腰被人揽着,江月如同抓到救命的稻草胡乱抱了上去。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出。 江月如同被鹰抓着的小鸡被拎出水面。 萧云笙神色阴沉,忽然眼眸一颤。 热水冲化了面前人脸上涂抹的‘伪装’。 “你……” 江月匆忙捂住脸,却被萧云笙的手掌拉着,粗粝的指腹在脸上滑动擦去剩余的颜色。 露出她原本的样貌。 雾气蒸腾下,露出的脸颊和眼眶都泛着粉色的光晕,鼻尖上也都是细小的汗珠,唇如樱桃随着呼吸轻微的开合。 喉咙微微滚动,也不知是浴桶的水太热,还是什么。 萧云笙指腹一颤,强行收回视线,冷下眼低声斥责: “江月,你简直大胆,你以为这是哪,也是能让你胡闹的?” 怪不得他觉得背影眼熟,怪不得神色鬼祟。 他原本只是有这个猜测,却不想她竟然真逃出来,还混进队伍里。 往日绸缎似乌发为了伪装剪得零零碎碎,此时沾了水贴在脸上,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萧云笙看着愈发动了火气。 “你可知混入军中,轻则军棍五十,重者先斩后奏。” 若是被军中其他人发觉她是偷偷混进来的,说不定会当成细作直接一刀斩了,或是捉起来押送回京。 今年他带兵开拔换防,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捉住他的错处,若是出了问题,按军纪决策。 连他都不一定能保住她毫发无损。 “将军,奴婢只是想救星星,也想自救。您放心,没人知道奴婢是女子,奴婢是偷偷捡到了别人的衣服顶替的。” 江月着急地擦着脸上的水,闷着声音解释。 却换来萧云笙无奈的嗤笑,她以为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有人离开让她捡到了衣服,那伙头领队又怎么敢随意让人顶替,逃走的那个人原本就是被人安插进来的细作。 一早收到消息怕被抓住才跑的。 让她顶替,原本就是做替死鬼的。 “我让阿靖送你回去,你妹妹的药引子我会找到送回京中,然后按原本说好的,你离开京城。” 揉着眉心,萧云笙掩住眸中的复杂,片刻就做好了最能保护她安全的安排。 见他转身就要走,顾不得自己此时狼狈和凌乱,江月不顾一切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不!奴婢不走!” 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拉得住萧云笙,见他头也不回,已然走到门口。 江月咬牙干脆跪了下去:“若您送奴婢回去,还不如直接按细作处置了奴婢。” 萧云笙猛地转身,唇线紧紧崩成一条。 江月不动声色扬了扬头,将眼底的热意逼回心底:“找药材救的是奴婢的妹妹,奴婢怎么能安好地坐在府里等着您去冒险。 如今这世上奴婢最信的只有您,奴婢知道那信让您对奴婢有所怀疑,可奴婢没有做过,所以奴婢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何况,她见过萧云笙体内那毒发作时的模样。 怎么能放心得下。 更不想因为她的事再去连累任何人了。 地上的人衣衫拉扯得又乱又湿,明明怕得浑身发抖还故作坚强把手藏在袖子里佯装坚强。 背脊挺直成了一条线,含着泪摇摇欲坠,又硬憋了回去,倔强得让人不忍。 对上她实在狼狈的模样,萧云笙满心的不耐又好似砸在了棉花上,无处宣泄。 “将军,二皇子突然带着人来咱们的营地外。” “二皇子,二皇子,属下还没禀告,您这么闯进来,不方便……” “放肆,二皇子来了,他萧云笙不出来接驾已经算失礼,你们还敢阻拦。” 尖厉的嗓音打断了门口执勤的士卒,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随即响起。 “哎,得宝,虽然我有公事找萧将军,但咱们的确是不请自来,又是他的地盘,不迎接也是常理,我亲自进去找他就是。大家都是男人,除非他在里面藏得有女子,不然能有什么不便。” 轻飘飘训斥着方才出言不逊的人,二皇子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嗓音江月听过一次。 隔三岔五侯府有贵客上门和傅候议事,总是马车停在后门,贵客进门和出府时不许下人随意走动,乱看。 她有次送点心无意中走错了房,听见和侯爷说话的,就是这个嗓音。 眼看帐子外人影愈来愈近,江月低头扫了眼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急得白了脸。 知道这位皇子一直想要拉拢将军,这时候若是被人撞见她这副模样在将军帐子里,只怕不用到明日,今夜就会有人快马加鞭传的满京城都知道萧将军在帐子里藏女人,到时候朝中不知有多少人落井下石的弹劾。 屋里一览无余实在无处躲藏。 咬了咬牙,江月干脆拿起萧云笙放在桌子上的刀塞进他手里:“将军,您把奴婢当细作顶出去吧。” 萧云笙眸光一颤,轻叹一声。 拉着人径直跳进了浴桶,快速剥掉身上的衣衫,露出赤裸分明的腰腹,江月顿时耳根子发热,目光也不知落哪好。 突然被捏着下巴,萧云笙强迫她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低声叮嘱: “吸气。” 混沌的大脑顾不得思考,只能懵懂地深吸一口气,江月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按着头,压进了水里。 等人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萧云笙满面放松的靠在浴桶边,露出半个身子在水面。 听到脚步声才缓缓睁眼,好似被惊扰一般抬起眼眸打量着进来的人。 第76章 睡在我这 “我来得突然,打扰将军沐浴的好雅兴。” 二皇子宣穆扫了眼浴桶,摆手让伺候的人出去,自己走到帐子内自来熟般四处打量着。 脚步声时不时停在浴桶旁,每一声都好似落进了心里,江月睁开眼,入眼却被是萧云笙只穿了一条亵裤,吓得险些呛了水一连吐出一串泡泡,水面噗噗的响动不由得引得二皇子侧目。 “知道唐突,二皇子不也还是闯进来了。只是不知二皇子哪来的兴致放着京中的戏台不看,倒想着跑我这寒苦之地。” 萧云笙反手坐直了身子拿帕子盖住在了江月的脸上,丝毫不掩面上的疏离也挡不住二皇子探寻的目光。 二皇子哈哈一笑,好似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随手擦了一把凳子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放弃了坐下的念头,“原本准备出城打猎,碰巧听说萧将军带人提前开拔,我就顺路过来,正好去看看塞外风光,听说那茫茫戈壁,这时节京城春意萌发,那里还皑皑白雪,实在让人心动。 所以特意厚着脸皮来求同路,你放心,我带的人马吃喝用度都自己出钱。” 换防之事慎之又慎,也格外重要。 这些多士卒背井离乡忍受塞外苦寒只为守护疆土,和身后百姓的一盏明灯,在他嘴里倒成了轻飘飘的好风光。 萧云笙难掩面上的讥讽,刚要开口,浴桶的水面又升起了一串小泡。 原本蹲着的人用手捂住了唇,可许是怕他担忧,或是败露连累他,明明痛苦地皱紧了秀眉还装作若无其事低着头,生怕被他察觉。 想起上次跳入水潭躲避山火,见识过江月生疏的水性,萧云笙指腹微微一动,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打发走人。 “普天之下,皆为王土,二皇子本不用问我。若没旁的事,还请出去。” “这不是萧将军不愿接受我送你的结婚贺礼,我怕你也不愿接受我同行的请求。好了,不打扰将军沐浴,只是夜深天寒,将军可要保重身子。过几日,我还有礼物要送呢。” 二皇子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带着浩浩荡荡 的人扬长而去。 江月早就憋的透不过气,刚被捞出水面就连连呛了几口水大口大口喘息着,等呼吸渐渐平复,手上滚烫的触感惊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胸膛,没忍住一凝,心好似被什么重重打中,巨大的酸涩和难过宛如惊涛骇浪将她淹没。 她不是没见过萧云笙身上的伤疤,这次看得却最清楚,上次山洞见过的那处狰狞伤口已经长好,只剩一道粉白色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痕迹遍布,无声地诉说萧云笙曾经的经历。 她从前不懂萧云笙作为将领,别人眼里的杀神,怎么总是受伤,也是伤的最重的那个。上次救山火她亲眼见过才明白,遇到危险那个人,那个身影总是第一个冲上去。 也是第一个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头顶传来一声轻咳,唤醒了江月。 目光也不知该落到哪处,只能红着耳垂笨拙地从浴桶爬出去,几乎逃一般的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将军,奴婢这就离开。” 从前在床上,她从心里告诉自己是傅蓉,所有的反应都不是她真情实感,可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胸腔里不住跳动的心。 “站住。” 萧云笙抬腿走出来,身上已经披上不知从哪找出来的外袍,随意的系上。 “今夜你宿在这。” “什么?” 江月回头看到那张小榻,迟疑的瞪大了眼睛。 这么一张床,只有府里床榻的一般大小,一人睡还算宽敞,两人如何能睡。 更何况,若是有多余的被子,或是夏日还能打个地铺。 这帐子里,唯有一床被子,地上是冰凉的泥土。 若是宿在一处,只能盖同一张被子挤在一起…… 垂在身前的手指不受控的搅动着,江月只觉得热气上了脸颊,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奴婢还是去伙头的帐子,不然他们找不到我也会着急的。” 萧云笙拧了拧眉,“无妨。” 他越是淡然,江月愈发控制不住的憋着一口气,堵在那让她心脏发闷,说不出的别扭:“这于理不合。” 整理床榻被子的手微微一顿,萧云笙眸光微冷。 和他宿在一间于理不合,那伙头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帐子,睡得是铺在地上的大通铺,她一个小丫头就算装扮成男子,挤在几个男人中间又算什么。 “你此时出去会被二皇子留在门口监视我的人抓个正着。私藏女子在军中,普通士卒军棍五十。为将者,两倍。” 萧云笙面色晦暗不明,明明整理着被子,可那幽幽的语气却让江月僵在原地,再也不能迈出去一步。 第77章 别讨厌奴婢 “那奴婢,替您看着炭火。” 回过身。 江月搬了凳子坐在炭火旁,打定了主意离那床榻远远的。 她本意是想避嫌,怕萧云笙对她再生出几分厌恶。 又觉得那竹子做的折叠床实在太小,稍稍一动就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若是挤在一起,只怕两人都睡不好。 她从前伺候主子熬夜算家常便饭,可萧云笙明日又要带队统筹这一万人的大小事,万万不能影响了休息。 可这幅模样落在本就不懂小女子弯弯转转心思的萧云笙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江月原本伸手烤着火,突然被拦腰抱着双脚离了地,刚沐浴过的水汽扑面而来,如同一直藤蔓蜿蜒伸展扎进心里。 直到被放在床榻上还怔楞的反应不过来。 “换上。若是病了,耽误的是大家的行程。” 一件长袍被扔了过来落在她手上。 没等江月,萧云笙先一步上了床榻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她。 “您,不赶我走了?” 江月眼睫微微颤着,原本提起的心渐渐也放下了几分。 “你若想回京,我也不拦着。” 他本意不想留她,可二皇子一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若是突然使唤人离队回京,只怕立刻就会有人跟着她一路回京,将她囚禁试探和他的关系。 还不如把人留在身边。 “不,奴婢不回。” 上扬的语调毫不掩饰心里的雀跃,江月比划着手上明显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号的中衣,不由自主抚摸着上头刺绣的竹纹,一股奇怪的暖流顺着针线的脉络流窜到她的心口填上了她原本空洞发凉的心。 这件衣服她认识,进府那日长廊下,她‘初见’他时,见着他舞枪穿的就是这件。 偷偷回头看了眼背对着她的身影,江月轻轻吹灭了帐子里跳跃的烛火,蹑手蹑脚换掉了身上的湿衣,又悄手悄脚爬上了床。 吱呀的声响让她立刻停下了动作不敢再动,好在听着萧云笙沉稳的呼吸好似已经入睡没有被她吵醒,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合衣躺下。 刚挨着床,原本满心的小心,立刻被浑身的疲惫搅成了浆糊。 伴随着熟悉的气息让她浑身放松下来,转眼沉沉昏睡过去。 身后。 萧云笙缓缓睁开眼,无声转过身。听着江月清浅好似猫一样的呼吸,一向平静无波的眼里好似流转着细碎的星辰。 屋里只剩炭火的点点火光,可他却在心里勾勒出她此时的眉眼,双眼轻合,眼睫微颤,两手攥在一拳蜷缩在脸颊旁。 这是他曾经发现过的,欢好之后,妻总是用这样的姿势睡着,可每日醒来,睁眼看到傅蓉半侧着身子,双手放在小腹上,连头发丝都是柔顺服帖的完美。 夜里欢好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带着谨慎,傅蓉无论何时都维持着嫡女贵女的傲气。 那笙郎两字从她口中喊出时总是婉转娇气透着生涩,让他情难自控,一如从她嘴里的将军。 其实从一开始就有那么多的明显的破绽。 如今细细想来,他本可以发现得更早一些。 “将军……将军……” 萧云笙呼吸一顿,刚要开口,就听见她含糊不清的悲戚带着低声的啜泣。 江月突然梦到被傅蓉脱光了衣服,扣押在人前,说她心术不正,满府的人指着说她勾引主子,萧老太君要将她赶出府外。 不管她怎么追赶,萧云笙都如同一团雾让她一碰就散,只有那双眸子带着厌恶,犹如一根针刺在心里随着呼吸痛不欲生。 “奴婢不想骗您……别讨厌我……奴婢心,病了……” 萧云笙喉咙微滚,一时间有些怔愣,那几个字含糊不清却重重砸进了心里,病了,心能生什么病,要么是心痛,要么是心伤,要么是心悦欢喜。 她又是哪一种。 他缓缓抬手,指腹轻抚在她眉宇上,可心里却不合时宜想起萧老太君沉重的警示。 萧府后代,除非她死,绝不能让婢女为妾为妻。 那刚刚跳动的心好似跌入寒潭重新封上。 猛地被他收回手,紧紧攥紧拳头。 情绪的翻涌带着胸口一阵阵刺痛,熟悉的腥甜涌上了心头,萧云笙咬着牙,耳朵里只剩下耳鸣嗡嗡,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江月醒来时,被子全盖在她的身上,外面的天色渐渐转亮。 只留下一半空荡荡的床。 “将军。” 想起梦里被赶走的场景,江月心里一紧,急忙四处找人见萧云笙坐在椅子上擦着他那杆长枪,捂着的胸口缓缓松了一口气。 “我准许你暂时留在队里,任何人问就说你暂时顶了阿靖留在我身边做侍从,决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你的真实身份,另外……” 听见她醒来,萧云笙站起身手上的长枪挽出一道寒芒,晦涩不清的神色透着凌厉冷漠:“等拿到药引,你即刻回京,等我回萧府时不想看到你还在。” 没等她回应,人便出了帐子。 昨夜那微妙的温和好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江月垂下头,盯着身上青竹的刺绣,眼眶渐红。 等整理好出,趁着没人出了帐子,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帐子还未收起。 看着整齐有序的队伍,再看着骑在马上的萧云笙,江月迟迟站着没动。 她原本跟着伙头的队伍,和锅碗瓢盆坐着板车远远跟在队伍最后面就行,如今跟着萧云笙是要在最前面领队,可她不会骑马,如今这副模样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可能和他同骑。 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去问时,萧云笙不知和阿靖说了什么扬起鞭子扬长而去, 只留阿靖哀嚎了一嗓子。 “将军让你跟着我,上来吧。” 江月看着阿靖不情不愿的脸,回头看着萧云笙消失看不见人影的,抿了抿唇咬牙爬上马坐在阿靖的身后。 没等她坐稳,阿靖便勒马前行,马蹄声伴随着中气十足的低吼,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将军有令!全军开拔!落日前若是走不到元和镇,都等着睡在山里喂狼吧!” 一架软轿露出二皇子懒懒的眉眼,看着坐在阿靖身后的江月,突然来了兴致:“萧云笙身边这么多年只有阿靖,怎么突然多了个人,去查查那个人是谁。另外,催一催京城那边,早些把礼物送过来,若是晚了我说的日子,乐子就没什么意思了。” 第78章 人心怎么把握 刚走两个时辰,队伍就进了密林,入了山,难行的山路,冻得脸几乎不能动的寒风引得队伍的脚步拖沓了不少。 “这还没边疆就这么冷,只怕到了连耳朵都要冻掉了。” “别提了,这还是入了春好过得多,我听以前回来的人说,他们驻防的夜里炉子熄灭了,到了天亮一个帐子的人都冻死了。我就是倒霉报了萧将军的军中却没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早知道就去二皇子手里的巡防营了,那的待遇比咱们这好太多了。” “说什么呢?有这说话的功夫,不如好好看着路。” 阿靖呵斥了几个凑在一起念叨的人,听了一路上的怨声载道。 心里愤愤不已,可有萧云笙的命令却也发作不得。 回头瞥了眼马后环顾四周的江月,对她脸上毫不在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一夹马腹疾驰起来,又猛地勒住缰绳,江月一时不备险些跌下马,好在眼疾手快拉住了攥住了马鞍才勉强稳住身子。 “我家乡老人说过,有些人命格带着灾,过去十年换防赶路都顺顺利利,你一来我们就开始倒霉,真是晦气。也不知道将军留你做什么,一个哑巴既帮不上忙,又不能开口带路,无用!” 江月听在心里知道这些话是故意让她难堪也只当没听见。 阿靖性子憨直全心全意替将军操心,这般焦躁也不过是为了赶路进程的担忧。 她早就发现了按这个进度只怕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从山里出去,可今日不知为何军心涣散,前两日还劲头十足的人,只过了一夜都像霜打的茄子。 想起那些人口中巡防营的福利。 江月忽然来了主意,用手指敲了敲阿靖的肩膀。 “干嘛。” 不耐烦的甩了甩,阿靖头也不回,心里更觉得烦躁,只当是他的作弄让身后的人受不住的要求饶,心里更觉得她没用。 “你想不想振奋军心?” 压低了嗓音,江月刚一开口,就让阿靖侧过头瞪大了眼,早就防着他会叫出声,抢先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是哑巴。】 江月心里憋着笑,面上若无其事揉了揉她那‘浓重怪异’眉毛,学着粗重的声音若无其事贴近他继续低语:“这是将军和我的秘密,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才让你带着我,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你只用告诉我,想不想让大家让大家天黑前走出这里?” 阿靖虽然有些迟疑,但却很轻易被她这几句话说服。 他的确是将军最信任的人,只凭着这话阿靖已然信了三分。 却隐隐觉得这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 来不及多想,皱眉:“快说。” 见没人注意,江月便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阿靖越听眼睛越亮。 赶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音这才扬声开口。 “看大家没精神,我就说些有意思的事给大家提提神。” “各位都是头一次离家这么远,也都好奇边疆到底是怎么样的。要说边疆的故事,我陪将军在那呆了十年,随随便便就能拉出来些事说上七天七夜都不带重复的,但最有意思的,要属三年前将军孤身闯入敌军二十万大军军营,生擒了他们的王让赵真族退了我们三十座城池的事迹。我想关于萧将军的才传奇你们很多人从这里开始的吧。” “是!” “没错!” 话音落下,原本还死气沉沉的队伍顿时就有人来了兴趣。 见这办法果然有用,阿靖更有了底气,嗓音也愈发洪亮。 “那年敌军将我们围困,我们兵尽粮绝,只剩下七千人和三千百姓。 天冷的用手一撮脸脸上的雪花城的水都是染了血的,苦苦坚守七日却迟迟不见援军,等来的却是作为先锋大将军王的陆寿山临阵脱逃脱下的盔甲,那时候我们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进食,所有人都撑不住了,只觉得这就是死期,所有人心里都升了一个念头。那便是降。”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将那临阵脱逃的将军王的盔甲穿上,蒙上了头让我们把他送到敌军阵营,让我们把他当成大将军王献出去。 若成他就擒贼先擒斩了敌军首领,趁乱把我们能用上的火油,巨石杀出重围。 若是输了,用他换我们七千人和城中百姓的性命也值了。 这人不用你们猜,就是萧将军,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一个守备,虽说日日身穿盔甲,只看身形说不定说不定还真能混淆视听。可赵真族那边的人行事一向诡异不按常规,只怕还未靠近,就被射杀,或是我们把人交出去的那一刹那,萧将军就被斩首……” 不出江月所料,阿靖只要一说起萧云笙的那些‘传说’就滔滔不绝,让人如临其境,看着赶路的士卒都被调动起了精神,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队伍加快也更紧密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来萧云笙的注意。 见他骑马赶了过来,江月急忙点了点阿靖的背。 果然阿靖立刻闭嘴不再说一个字。 这些士卒一个个听的更在兴头上,哪里能受得了吃了一半的珍馐横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听了一半的说书非要下回分解,追了一半的话本还未出下册,抓心挠肝的难受。 顿时一个个七嘴八舌的不乐意了。 “行了行了,赶路要紧。若是天黑之前能从山里出去,晚上咱们一起扎营生火,围了火堆大家凑一起热热闹闹说才有意思。” 萧云笙扫了一眼,原本还想争取的人顿时闭了嘴。 一个个整齐有序的前进。 恨不得能立刻从山里出去。 江月不由得心里高兴,眉眼微微弯着转眸正对上萧云笙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微微拧着眉,先一步错开视线。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停军修整。” 等那马蹄声消失,江月才觉得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 等队伍停下修整,迫不及待跳下马,想去找些水喝润润喉,转身,一个漂亮的水袋在眼前晃动。 二皇子宣穆从树后出来,一身鎏金麒麟云纹长袍让他整个人神采奕奕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一双长而细的眼看谁都好似含着笑,“想喝水?” 第79章 金屋藏娇,另眼相待的人 江月缓缓摇头,悄悄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被拒绝了也不恼,二皇子饶有兴致打量着江月,“你叫什么。一路上只听见阿靖说了一路的故事,听说你和他同骑,怎么没见你开口,一个人说还是太枯燥,两个人一搭一唱的效果才更好。 我这里也有故事,更好的故事,你要不要也说说我的?” 江月心里一紧。 弄不清他这是要兴师问罪还是什么。 比划了下嗓子摆了摆手。 话音落下,二皇子又懊恼的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后知后觉般改口:“哦,抱歉,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是我好奇,一个哑巴怎么讨的他的欢喜,让你和阿靖平起平坐。” 江月摇着头,心却隐隐生出异样。 她溜进军中不过一日,伙头那班人除了领队都不一定记得住她的样子,更别提会不会说话的事。 二皇子刚来就打听清楚…… 话里话外都是刚才路上讲故事的事。 只怕来者不善。 刚转身想趁机离开,身后却出来两人拦住退路。 “阿靖虽然笨,但忠心,马术不错,你既然能被萧将军另眼相待,是不是也有过人之处。 你不能说话,咱们就一样样的试,正好也缓解一下赶路的疲倦让军中的兄弟都精神精神。” 随着他话音落下。 跟着的太监抽出怀里的刀,江月连连摇头,转身就要跑,可那刀眨眼就砍向她的面门。 凌厉的刀风划过她的脸,险些刺破皮肤,却没能更前进一步。 一把长枪横过来挑开那逼人的锋芒,将她紧紧挡在身下,不管拿刀的人如何用力,再也不能前进一分。 萧云笙单手执枪,眸子微挑落在那人发胀通红的脸上,满眼讥讽。 “看来二皇子身边的侍卫也不过如此,巡防营那么多人偏挑了这么个废物在身边。” 萧云笙神色冷冷,身姿笔直。 垂在身侧的发辫纹丝不动,从树上投下的日光正好印在他的眉宇,好似云巅之上让人仰望的云雾绽放的神迹,让人心生敬畏。 落在江月脸上那一丝淡淡的血痕,眼眸转冷,手腕微挑,那刀被长枪裹着飞了出去,叮当一声。 正好插进二皇子坐的的小轿前,入土三分。 那拿刀的人也捂着手腕,咬牙痛呼。 “精彩,实在是精彩。只是听故事,远比不上亲眼所见。有萧将军这样的能力,其他人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让人入不得眼。 若是当初陆寿山知道自己那一逃不仅成就出来一个萧云笙,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成了你收买人心的故事情节也不知道九泉之下是不是能安心呢。” 二皇子也不恼,轻轻鼓掌不住的赞叹:“我不过是和这位小兄弟开个玩笑,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让人伤了他的。” “二皇子身份尊贵,却忘了下面的人身份不同,不是谁都能受得起您的玩笑。至于故事……” “既然是故事,自然是阿靖胡乱说的又何必当真,二皇子不愿意听我让他不许再说就是。” 萧云笙收了枪,目光扫过江月。 见她脸颊还是因为剑锋刺出了红痕,握着长枪的手微微收紧,莫名觉得刺眼。 江月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捂住了脸。 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抹了一把脸,庆幸好在涂在脸上的颜色没掉。 那刀风厉害,只刺破了表皮,并没有伤到她什么。 “算了,萧将军都这么说了,我何必扫了大家的兴致。” 二皇子说着,可眼神却直溜溜还在打量着江月,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么个小黄豆芽的士卒,腰倒是像个女人一般,细的让人想要扶上一把。 萧云笙上前,正好挡住了二皇子的目光,“正好有事和二皇子商议,咱们借一步说话。” 江月刚想跟着,手上突然一重,一个上了年头的水袋落在手里。 “既无事就去打水,还等着我自己去打来喝么?” 水袋沉甸甸的在手上。 江月晃了晃打开,看着里面装满的水不由得有些发愣。 小口小口抿着,清凉的泉水此刻比她喝过的糖水都要甘甜,可不知为什么鼻子却忍不住酸得厉害。 下午赶路,有了期待,队伍一口气从山里出来比预期还要早半个时辰。 进了镇子扎了营,江月早就支撑不住勉强,从马上下来强撑着去安置住处。 萧云笙在人群里穿梭,处理各种事务,扫了一圈没在打饭的地方见到江月。 随手拉过正坐在中心,继续说着那个没说完的故事的阿靖:“她人呢?” “谁知道?偷懒睡觉了吧,那个哑巴没什么用少吃一顿还能给咱们多留点粮食,将军,将军你不在这吃了?” 阿靖扯着嗓音扯了几句不耐烦的模样给别人看,又压低了嗓音凑了过来:“回住处了,说困了连饭都没吃,将军,这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他装哑巴跟着咱们。不过他还有点用,这说故事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小聪明。若要说故事那么多的故事不说,何必提我。” 萧云笙目光一横,随口说出不赞同。 这些过去的事口口相传大多变得夸大其实,他只是做了该做的责任,没必要去神话。 “从前咱们也不是没说起什么有趣的奇闻轶事,可这次换防不同,军心都被人有心搅浑了,是小哑巴提醒我,既然是军心就要用将军的故事激起他们心里的血性,理解其中责任。” 萧云笙眼眸微垂,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阿靖说的这话,“这话,是她说的。” 阿靖点头:“是那个小哑巴。” 沉默了一瞬,想起江月还未吃东西,萧云笙打发了阿靖随手拿了份饭菜转身进了帐子。 “有趣。实在有趣。” 二皇子坐在篝火前,拿着银筷子夹着兔肉。 一旁的太监凑上前跟着他的目光却不知道再看什么:“主子,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有趣,让我们也听听。” “我笑萧将军对那个小哑巴实在不一般,白日护着,夜里亲自送饭,也笑这军里人才辈出,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哑巴就挽救了你们一个月动摇的军心。” 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把人拦下试探。 那太监听着这话,若有所思低声嘟囔: “我看着还让将军和那哑巴还睡在一间屋子,若不是知道那哑巴是个男子,我定要怀疑萧将军这是在队伍里金屋藏娇呢。其实是不是女子又如何,让将军另眼相待才是最特别的。” 二皇子忽然停住了笑,淡淡挑眉:“金屋藏娇?另眼相待?” “是啊,老奴说错了什么?”那太监早就习惯了他忽然变换的面孔,额上也出了汗,结结巴巴点头。 银筷子夹断了烤兔的头,那头滚进了火堆里转眼就成了灰。 二皇子幽幽一叹,笑的意味深长: “不,你什么都没说错,反而提醒了我。这么有趣的事,就别只咱们自己发现了偷偷笑,大家赶路辛苦,所有人都跟着笑才是真的有趣。” 第80章 他会轻一点,不会疼 江月刚掀起裤脚听见进来的脚步声急忙放下裤腿,捋了捋头发掩盖着不自在。可却还是被进来的萧云笙瞧出了端疑。 萧云笙将那饭菜放在桌前,指腹点着桌子语气淡淡:“过来吃。” 江月挪着步子走到桌子前,看着那饭菜端起来,却半天没有坐下。 吞咽着口水,咬牙刚要挨着凳子,却被萧云笙猛地拉住,目光落在她战战发抖的腿上皱眉:“你的腿怎么了?” “奴婢没事。就是累了。” 江月想要搪塞过去。 却被萧云笙捏住了手腕,拉到床边,手掌落在她的衣摆上,却又迟迟没动。 半晌才缓缓开口:“是你自己掀起来,还是等着我动手?” 江月犹豫片刻缓缓掀起裤脚。 宽大的裤腿里,长而细的腿白得晃眼,但紧接着大大小小的血泡跳入眼中,那血泡从小腿肚子横跨到被布料盖住的更私密的位置,看着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说了绝不添乱?” 只露了一眼,江月听萧云笙语气不好,急忙放下腿脚,低声恳求:“不过是磨红了腿,算不得什么事。奴婢不会耽误进程也不会掉队。” 从前也不是没骑在马上赶路,只是这次却不同。 她那位置在马鞍的最边上,阿靖的刁难的确让她头疼,只能用腿紧夹着马腹才勉强支撑,代价就是腿上磨出这么多血泡。 这点苦她不怕,怕的就是萧云笙会嫌她麻烦不愿意带她。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萧云笙说话,反见他转身出了帐子。 江月愣了愣,低头看着打来的饭端在手里准备站着吃,就见帘帐再次被掀开,萧云笙拿了炭盆将帘帐从内封好,确认别人从外面打不开后,径直走了过来。 “去床上脱了。” 江月握着碗一时没反应过来站着没动,见他拿出银针和一瓶酒忽然反应过来,忙后退一步。 “奴婢可以自己来。”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拖累。 那泡流出的水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连她自己方才看了一眼都觉得难看倒胃。 他是将军,是主子,她怎好让他亲自动手。 她在他面前不是心机深沉,就是做了替身,在萧云笙的心里只怕想起她都是不堪和卑微的印象,江月实在不想最后这半月留下的记忆还是如此。 “既不想让我动手,你一开始就不该跟来。” 若不是被他察觉异样,这水泡怕是烂在肉里她都不肯开口,赶路原本风餐露宿,越到后面只会麻烦,他见多了这样的水泡,只要早早发现挑了泡用药酒处理好撒了药粉几日就能好。 怕就怕捂着不管的。 到时候两条腿都烂进筋骨,后半辈子连走路都会成了问题。 话出了口,见她还站着不动,萧云笙也没了耐心直接拉着人放在床榻上,直接掀起了她的裤脚。 这么仔细一看,除了血泡还有几处磨破皮的地方,倒了一碗药酒拿出火折子点了,萧云笙仔细将那银针烤了烤,挑了一个血泡挤了血又上了药粉。 转眸间却撞见江月唇瓣上被咬出的齿痕,眼眸微颤顿时有些慌乱。 手上的针忽然也不知该落到哪处了。 “不会很疼。” 他会轻一些。 萧云笙心里默然。 江月红了脸见那长针闪着寒光不由得紧闭着眼睛不敢多看。 刺痛很快被一股清凉的风吹散,悄悄睁开眼,见他微微俯身长指握着那针,侧脸如玉,疏淡的眉目多了认真,摇曳的烛火将他的长睫投下点点影子正好冲淡了他平日的清冷,多一分清雅少一分疏离。 常年握枪拿刀的手稳稳扎在那血泡,唇瓣轻轻吹着风微微的痒刚好冲淡了那挑血泡的刺痛,又随着血脉蔓延飞快流淌流入心脏。 一颗泪飞快地滚落,江月急忙擦去。 突然生出几分贪念,想要让这一刻停下,或是更久一点。 也想狠狠掐在脸上,让她确认不是在做梦。 “将军……” 见萧云笙的袖口绑带松了有些碍事,江月伸出手想要替他重新系好。 两人挨着这么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的指腹刚搭在手背上时,萧云笙不由得抬头撞进她眼底的萌动,即使涂黑了脸瞄了眉毛五官,可唯独这双眼睛总是闪着潋滟的波光好似会说话,让人不由自主陷进去。 靠得更近,看得更清。 萧云笙心好似被什么拨弄了一下,顿时如同被烫到一般站起身。 随手扔下药粉,嗓音竟带着几分沙哑:“药你自己上。军中不分男女,我帮你上药也是把你当成男子对待,你不要多想。” 江月被他猛地变脸吓得不敢动,勉强挤出笑:“奴婢没有多想。只是说怕您没吃饭,剩下的自己来好。奴婢只是想替您扣上腕带免得被火燎了。” 见他依旧背着身子,江月满心的酸涩,又生了几分倔强。 挺直了背脊,哽着脖子反驳:“奴婢知道您不会纳妾,更不会和奴婢有什么,只要到了雪域拿了药引子就会带着星星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这些您早就说过很多遍,奴婢铭记于心,您实在不必处处防着奴婢。” 见他依旧背着身子不说话,江月那点倔强又成了更多的委屈。 “若不是您非要看奴婢的腿,奴婢根本没想告诉您这伤,更没想过您替奴婢换药。既然不放心奴婢,接下来还有十几天您何必还让奴婢宿在您这儿,不如让我出去和他们挤一挤。” 迈步的背影猛地顿住,萧云笙不由得冷笑:“你的意思是,这些我都我不该做。” 江月抿了抿唇,知道这话惹怒了他,却还是逞强低头沉默。 萧云笙不由得转身,攥紧了掌心。 满心自嘲。 他的担心,竟成了他上赶着,也是他多此一举替她考虑女儿家的名节,这丫头根本不领情。 他倒成了自作多情! 他交代再三,不过是不想看她飞蛾扑火,明知无果非要结缘,竟到了她嘴里变得这么不知好歹。 若不是她昨夜的梦话,他又怎么会如临大敌。 又怎么会时刻警惕。 心绪飞动,萧云笙突然愣住,饶是知道傅蓉的欺骗和他期盼的有所不同时,他也不过是失望更多。 可她。 却轻易而已让他生出这么多情绪。 萧云笙一步步走近视线从她发红的眉眼缓缓往下落在她紧张攥在一起的手上。 伸出手将她掌心摊开。 白嫩的掌心满是扣出的指甲痕迹。 江月不自在的想要抽回手,可萧云笙却握得更紧,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你既然心里有数,又怎么不记得自己做的梦?” 江月眸子一缩,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什么梦?” 萧云笙眉目微挑,带着残忍的冷意一字一句拨开她藏在心里的秘密:“你梦里求我不要讨厌你,你说你的心病了……” 第81章 你也不算无辜 江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唇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片刻,勉强稳住呼吸:“将军,莫不是听错了。” “几个字的梦话,我若也能听错,也不必领兵带队了。” 萧云笙垂着眼,见她发白的面色,指腹微微一动,又若无其事背在身后。 江月心狂跳起来,可还是不甘的拉扯着最后一分挣扎。 她的确心病了,可这病从何而来,怎么治,她自己都还没清楚就用了还这么荒唐的方式宣之于口。 目光早就游离到一旁,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眸,怕从他幽深的眼底看到那梦里只要想起就剜心般心痛的厌恶。 “梦而已如何能当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知道你这梦是不是反馈了你的本心。谁又知道是不是你一直心存侥幸。 替身之事傅蓉虽是主谋,但你也是侯府出来的,从头到尾欺瞒,也不算无辜。” 轰隆一声雷突然炸响了天际。 也让江月怔楞在当场,从头到脚都被震动的回不过神。 从替身事件捅破后,她和萧云笙从未提起过这事。 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从他口中听到真实想法。 她自知做错了事,可当真知道他心里的始终如一的怨着她时,心还是好似被隔开般痛的她几乎开不了口。 因为她自知百口莫辩,不管她多么愧疚和后悔,都救不了欺骗的事实,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做了,就是做了。 见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萧云笙终于有种拿捏了道理能让她听话不再倔强的轻松:“如此,你还说我提醒没用么?” 江月陡然反应过来。 怪不得今日起床见他那样的反应,一遍遍重申,都是在暗暗提醒她。 他就这么厌烦她。 连听见了梦呓就要当众点破,时刻提醒她不许痴心妄想。 方才又何必又那样仔细温柔的替她上药,怎么方才不怕她再生出一份痴心。 指腹上残留的温热褪成了冰凉。 残烛终究流干了泪烧到了底,跳跃了几下帐子里一瞬间陷入沉静,也陷入了黑暗。 只有头顶滚滚雷声。 “原来,将军一直都是这样看奴婢的。” 忍着心头的颤抖,江月挪动了下脚步,才勉强找回声音。 “替身的事,是奴婢做错了,奴婢始终愧对于您,若您愿意等救了星星,把奴婢的命拿去泄愤奴婢也没有二话。至于那梦……” 江月强行稳住心神,一字一句平静又轻,可浑身怎么那么像拔髓抽骨好似剥离开了什么。 “将军放心,不管那是不是梦,都只会是一场梦。不管奴婢的心得了什么病,奴婢自己会医治。 黄粱一梦,何必当真。奴婢早就在您夫人面前用这双眼起誓,绝不对生出半分心思。如此,您可以放心了。” 走到桌前借着帐子外的光,端起桌子上的饭菜轻声开口:“菜凉了,奴婢去热热给您送来。” 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誓言,萧云笙皱紧了眉,没等他阻拦,人已经溜出了帐子。 好似有什么违背了他的本意,还未待等他看清弄明,已然溜走,倒是他的心竟然留下了几分寂寥。 “如此。也好。” 一夜两人皆无话,就连动一动就滋啦乱响的床也是难得彻夜安静。 天一亮,江月便整理好了装扮出了帐子。 等萧云笙出了帐子,早早就看见伙头一个个端着早饭发了下去。 伙头领队不住的夸赞江月。 “别看这小兄弟人长的瘦小不会说话,一个人做了全军的饭,等我们醒来都做好了,真不错。” “还不是为了讨好将军,一个人逞什么能。你做菜团子,你做的好么?” 阿靖听着不以为意。 看着那菜团子,想起了江月,在这世上只有她做的他觉得好吃。 再看看那黑瘦满头乱发的人,摇头只觉得是多想了,刚要咬一口。 那菜团从手里消失。 “将军……您要吃我再给您拿?” 阿靖憨憨笑着,见萧云笙对菜团子发呆,以为也是想起江月,凑上前嘀嘀咕咕起来:“您看,多亏了江月姑娘教咱们的,这附近好多野菜够吃两顿,又省了不少口粮呢。您出府的时候,江月她怎么样啊,有没有提起我。” “你今日带他,换一个软鞍。” “软鞍?” 阿靖脸色有些古怪,虽然经过昨天没那么抗拒却还是觉得有些没必要。 “那哑巴要跟着伙头的车队,不坐我的马了。准备也用不上。其实这样也好,他一看就是不常坐马的,也受罪。” 见那滚滚的大锅前,认真替士卒打饭分发吃食的人,面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丝毫看不出异样。 萧云生喉咙微滚,转身回到帐子。 “随他去。再有半刻队伍开拔。让他们加快速度。” 队伍照常上路。 越往北走,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又干又冷。 宛如小刀割的人生疼。 江月靠在板车上,默默忍受着颠簸摩挲下腿上的疼痛。 合上眼补着觉。 “领队,为什么他能坐车上睡觉,我们只能两条腿走。” 伙头队伍里几人叽叽喳喳,目光时不时从江月身上扫过。 伙头领队头也不回,紧了紧背上的包裹:“人家辛苦,休息也没什么。你们要是也能一个人起来做了全军的饭,我也让你坐车。” 话音落下。 几人顿时哑口无言。 但很快又不怀好意。 “谁知道是做饭辛苦,还是伺候人辛苦。我昨夜可见他又进了将军的帐子整夜没出,从进了队里,他从第一日就和将军同睡。” “胡说什么,将军和他都是男子,要你们这么说,我还日日和你们住在一处呢。” “你们不懂,那富贵人家可不管男女,只管样貌。别看他是哑巴,可眉目看着还挺清秀,那小腰细的和杨柳一样,兴许还能掐出水来。” 低声的讨论渐渐变成了几人心照不宣的坏笑。 落在江月身上的打量也成了不怀好意的探寻。 那带头开口的伙头,搓动着手突然来了主意:“不如这样,今夜到下一个村子,有温泉可以沐浴,咱们一起按住他,好好看看他有几两肉不就知道了?” 江月忽然转醒,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汗毛倒竖,浑身冷津津的,总有从前在山里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萧云笙,也没见到阿靖,反而是不远处软轿中二皇子正隔空望过来,对上目光,还举着鎏金杯子遥遥一笑。 第82章 【剧情重改了】这他娘的就是个娘们 赶了一日。 刚扎好营帐,萧云笙便分了组,按分组去附近沐浴。 既能驱虫避蛇,也能消散疲惫。 见三三两两的人洗完回来,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满足。 哪怕腿上带着还未结痂的伤口,江月还是想等着人少的时候去洗一洗。 她问过。 这里是最后一处能沐浴的地方。 再到后面,越是靠北,水源越少,除了荒原沙漠,也只有那危险冻的梆硬的雪域里的寒冰。 回到帐子拿了件换洗的衣裳,见萧云笙还未回来。 江月原本和他说一声的念头也就作罢。 走到村子一处没分组,最远的水源。 试探了下水温,解开了用布条捆起来的长发,用手拢着往脸上浇着。 温热的水汽,让她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放松。 连身后围上来的几道黑影都没发觉。 唇瓣突然被人用手堵住。 七手八脚的人捆住了她的手和脚,上来就拉她的衣服。 三两下衣襟就松散开,露出盖着的白皙的长颈,和黑黄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人脸上是画出来的。” 发现了问题的伙头兴奋的大叫。 捧了水浇在江月脸上粗鲁的擦去她脸上痕迹。 “长得像个娘们,不对,这就他娘的是个娘们!” 话音落下,几个人顿时又兴奋起来,却还有些半信半疑:“胡说,是不是看花了眼,女的怎么能混进咱们队伍里。” 那带头出主意的络腮胡子紧紧捂住江月的嘴,盯着她的样貌淫笑起来。 “是不是女的脱光了不就知道了。” 不远处林子里,几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边。 二皇子眼眸微挑,转动着指腹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小哑巴竟然是个美娇娘,有趣,实在有趣。要是萧云笙看到这几个人发现了他金屋藏娇的秘密,你说他会灭口?还是会秉公?” 那太监扫了眼那几人愈发作乱的手脚,已经猜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谄媚地笑着:“按萧将军的为人,定会秉公,大义灭己。 只是就算他想如此也晚了,您不是特意找了由头把他引到另一处去了?只怕萧将军要错过今晚排的这出好戏了。” “那还真是可惜,我最爱戏曲里英雄救美的桥段了。” 嘴上说着可惜,可二皇子狭长的眉眼满是兴致昂扬的兴奋,眼眸微转突然亮了起来缓缓抬手勾着手指,太监急忙凑上前去,听完他话里的内容,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连连惊叹。 “高,主子您实在是高。” “滚开!” 一声低喝传来。 听着耳边的污言秽语,江月又惊又惧,趁眼前几人没防备时抓起一旁的石头狠狠砸了过去,转身就往营地的方向跑。 “救命啊!将军!” 嘶扯着嗓音大声求救,脚下是看不清的碎石。 江月什么都顾不上,只盯着眼前的路拼了命的跑。 好不容易看到营地驻扎的旗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掐住脖子,一把拎着她拖回了树林里,猛地摔在了地上。 “放开我!萧将军找不到我马上就会来找我!你们知道他的脾气!不想闹大你们就立刻放开我,等我回去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咱们相安无事。” 顾不得身上的疼,江月连连后退用背抵住树胡乱从地上捡了个树枝横在身前。 连基本的理智和冷静都荡然无存,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握住,压制着满心的决绝试图吓退这几人。 不管她如何挣扎,在几个正值壮年日日颠勺的伙头面前,不过是蚂蚁妄图撼动大树的痴心。 见状其他几人有些犹豫,唯有络腮胡子捂着被砸出血的额角,狠狠淬了一口。 “怕什么?将军怎么了?他私藏女人在军中就是一等一违背军令,老子本来就就不想去边疆驻守,拿下你,再拿下他当投名状,老子飞黄腾达的日子就来了还怕谁?” 听见这些人要拿她当做挟持将军的把柄,崩在心口上的弦彻底断了。 江月凄厉地苦笑了一下,一行泪滚落,苦的让她心颤。 她宁愿死。 也不愿意被人欺辱。 更不愿成为别人攻击萧云笙的利刃。 心一狠就想咬舌自尽。 可手腕上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响声更快一步响起。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腕蔓延,连痛呼还没从喉咙里发出,她拿着树枝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被生生被折断。 络腮胡子飞快脱下腰带,强行扣住她的下巴将一整条腰带塞进了她的嘴里。 将她所有的求助和嘶吼都堵进了喉咙里。 “妈的,今日谁来了这口肉我都要吃到嘴里!” 做完这一切,络腮胡子冷笑着捏着江月的脸,回头见其他人站着不动,淫笑着解开裤子:“刚才动手咱们就已经逃不掉了,你们以为萧云笙还能放过你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热玩个痛快。” 身子被抵在冰凉刺骨的石头上,背后被硌得火辣辣的疼。 大滴大滴的眼泪混合着泥土滚落。 江月不住在心里祈祷能有人路过,或者听见她的叫喊声。 能有人救救她。 或是直接杀了她。 直到力气用尽,络腮胡子压了过来,江月的眼眸缓缓暗淡,几近绝望。 咚的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撒在她的身上。 江月睁开眼,那个络腮胡子捂着喉咙,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不住的往外喷着血,刚才还色欲熏心的双眼这会满是不甘。 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将军! 劫后重生,江月刚松了口气,匆匆抬头。 可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久久反应不过来。 入眼的金丝软底的靴子一层不染,含着笑居高临下,被众人簇拥着。 其他几人早就跪成了一片。 “二皇子吉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行这般不轨之事,来人,都抓起来!” 听着二皇子身边的太监发号施令,江月匆匆低下头。 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里。 可紧接着一张带着浓重熏香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行迫使她抬起了头。 第83章 【剧情重写了】去我的帐子 洗去了脸上的刻意涂黑的容貌,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肌肤,明明看起来狼狈异样,却透着我见犹怜。 怪不得那几个死人生了歹意。 除去伪装,小哑巴成了这模样的美人儿,看着就想蹂躏在怀里好好调教。 一想到这是萧云笙金屋藏娇的人,二皇子更觉得有趣。 “姑娘受惊了。” “不,不,多谢,奴……我先走了。” 江月躲避着二皇子的目光,踉跄的就想在被发现前离开。 可围在一起的太监和侍卫挡在眼前,密不透风根本不给她离开的空间。 “姑娘怎么这么着急离开?这犯错的是人只死了一个,姑娘就不想看看他们受罚,好出一口气吗?更何况,前因后果还要请姑娘到军中说清道明呢。” “不,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江月只想赶紧趁乱离开。 谁救她都好,可偏偏是和萧云笙最不对付的二皇子。 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江月咬紧了牙连连摇头。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了耳后,二皇子阴柔的嗓音落在那,声音刚好只能她一人听见:“回家?姑娘不是日日扮成小哑巴躲在萧将军的帐子?怎么这会又要回家?” 一股凉气从脖颈一路蔓延开。 江月猛地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耳后再次传来似威胁又似提醒:“夜深露重,咱们换个地方。姑娘也不想藏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深吸一口气,江月缓缓点头。 围住的路侍卫立刻让了路。二皇子眼眸一扫立刻有侍卫脱下披肩递了过来。 二皇子接着那披肩就要给江月披上,却被她先一步躲开。 半弯着腰从他伸出的手下躲了过去。 “奴婢身上血腥气重,别污了您的手。” 明明一张净白的小脸早沾满了血污那身前的手伤得也厉害,,明明是恭恭敬敬的姿态,可浑身都疼的发抖还在挺直背,满脸冷静,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屈。 二皇子兴味更足,随手将那披肩扔在地上。 太监立刻领路,带着那几个伙头和地上的死人浩浩荡荡回了营地。 又是压着人,又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 队伍还没进营帐,早就消息传遍了军里。 阿靖刚下水还没顾上擦身子听到消息就匆匆套了件袍子跑了过来,远远看到二皇子身边的女子眼熟,突然和她对上了视线。 熟悉的模样不正是他才念叨过的江月,顿时瞪大了眼睛。 “阿靖,越发没规矩了,连二皇子的路都敢挡?” 张了张嘴,从人群里挤出来就见江月摇了摇头,立刻将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回过神,阿靖面对眼前的太监,冷哼几声却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反而扯着嗓子一字一顿,格外咬文嚼字地打起了太极。 “今夜将军被二皇子调派到三十公里外取东西,一来一回回来也要天亮了,临行前交代了我军中大小事务都由我代办,阿靖自认有这个义务问清楚。” 江月站在一旁,心里顿时了然。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将军,竟是因为不在军中。 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难掩心里飞快略过的失落。 若今夜她死了,只怕连最后一眼都见不上。 昨日的争吵就成了她和将军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们都在就看清楚,你们军中的伙头,欲对这姑娘图谋不轨被二皇子的人当场拿下,带头的那个已经当场击毙……剩下的,我们要带回帐子连夜审查。” 话音落下,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无数双眼睛扫过那些做饭的伙头又落在江月身上。 看到她身前低垂好似没了骨头的手,只看一眼就让这些平日训练受伤早当家常便饭的士卒们都倒吸了口凉气。 可她依旧咬牙挺直着背,就那么站着透着股不屈的倔强。 “图谋不轨?” 阿靖咬牙,恶狠狠瞪着那被押着的几人恨不得冲上去一人一刀了结了。 可一想到后续的干系,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有人指使都不能落在二皇子的人手里,不然只怕不知要生出什么祸端。 “江……这位姑娘。你的伤……” 刚听见阿靖开口险些暴露了她的身份,江月顿时出了汗,听见他改口才勉强稳住心神。 “我先带这位姑娘去看军医,至于这几个军中自有审讯室和特有的手段,这原本也是军中事,要用军中的规矩,就不劳烦二皇子和公公了。” 原以为还要磨些嘴皮子,没想到话音刚落下,押人的侍卫就松了手。 那几个吓掉了魂的伙头一个个瘫软在地上。 阿靖指挥着人把人带下去,刚想要伸手去扶着江月。 就见二皇子抬手拦了下来。 “她不是你们军中人,是我的救的,自然也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才能放心。” “可……” “阿靖你对这姑娘这么上心,是看人家貌美还是你认识她?” 二皇子一句话直接掐住了阿靖的命脉,他反应再笨这会也反应过来这几日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小哑巴就是江月,若当着这些多人的面说认识她,就怕立刻私藏女眷的罪名就压了下来。 到时候连将军都受连累。 “多谢这位大人,奴婢是二皇子所救,自然跟着他更加稳妥。” 江月说完,二皇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叮嘱伺候的人:“去把我的随行医官请来,再准备浴桶从温泉里多送些热水来,姑娘受了惊吓定然想要好好休息一番。请。” 阿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还想再拦,下属立刻拉住了他的手。 江月垂下眸子冷着脸,强逼着自己做出淡漠的样子。 顶着阿靖不理解的目光。 跟着二皇子缓缓进了帐子。 “阿靖,还不明白吗,那姑娘听见那是二皇子早就眼巴巴贴上去了,都要沐浴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没亲没故的你干嘛替她着急。” “对啊,大晚上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还能这么镇定,要我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听着这些人说的愈发离谱,阿靖也没了主意。 只能抬头望着天,祈祷萧云笙能尽快赶回来。 第84章 【剧情重写了】不如给他 刚进了帐子,江月就被铺面而来的熏香呛的连连咳嗽。 明明是随军在外,可帐子里应有尽有。 不仅软榻上铺着云萝蚕丝被,就连喝水用的都是鎏金雕花的茶具,甚至还放了一盏西洋钟。 这里的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足够这些士卒一年的口粮了。 “还没问姑娘的芳名。” 一杯清甜的葡萄酒递了过来,江月警惕的后退一步,见二皇子眸光一暗似有不悦,立刻抬起受伤的手,提醒他此时的不便。 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伤倒成了道护身符。 “奴婢,江月。” 思索了一瞬,江月还是说了名字。 她知道自己叫什么眼前人根本不在乎,只不过是想要问话套话的套近乎。 更何况,想查清楚她的名字只怕眼前人有无数的手段能做到,还不如她主动说清楚。 果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二皇子才淡淡挑眉:“你和萧云笙是何关系?” “萧云笙?” 唇齿念着这名字,面上露出迷茫,但很快反应过来,恍然惊呼:“您说萧将军,他是大英雄,是军中的将军,和奴婢并不相识。” 这一连串的反应自然又没有迟疑。 皆被二皇子看在眼里。 见他微微眯着眼睛,攥着手腕上的佛珠满眼思量,“因为你混入军中,搅乱军心让那几个伙头犯下大错,如今,我大可以怀疑,是萧云笙他指使你混入军中搅乱军心。” “别说他军功厚重,今夜这些多人这么多舌头眼睛都是证据,只要一纸折子送回京中,不到三日,父皇的案头上就会有上百封弹劾他的奏折,最轻的也是交还兵权回京协查。 兵权若是一交,哪怕查出他无辜,再想拿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若是说出和他的关系,兴许我还能帮你和他。” 掺杂了银丝的琥珀佛珠在烛火的倒印下每一刻都倒印出橙黄色的光,在帐子上跳跃,可渐渐地,那银丝好似一把把闪着寒芒的利刃,从四面八方聚拢,随时都会冲下来要了人的命。 江月面色缓缓消散,吞咽着口水。 他吐字轻柔,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锄头砸在心上,饶是做好了准备等他发作,可听见这些罪名一条条压下来,还是几乎将她的冷静击溃。 她想从这些话里找出一丝破绽或是夸张的水分。 可心里却万般清楚二皇子的话里就算有吓唬她的成分,但有一半是真的。 那就是只要一丝机会能把将军身上的兵权和光环撕下,朝廷里的那些人都会毫不留情、疯了一般撕咬而上。 到底是她又连累了将军。 江月咬了牙缓缓跪在地上: “奴婢私自藏在军中,扮成了哑巴这件事其他人并不知情,将军只当奴婢是个可怜人,又这才调我在身旁伺候,从始至终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还请二皇子恕罪。” “没人帮你,无人撑腰,你就敢犯杀头的罪名?”顿了顿,二皇子徐徐伏下身,吹了一口气在江月的脸上。见她被浓烈的葡萄酒气熏的眯起了眼,又轻笑两声:“昨日我刚试探,就引了萧云笙出手护住了你,从刚才我救了你你第一次下跪低头,就是让我不要误解萧云笙,要我说分明是你和他分明是一对见不得光的交颈鸳鸯。你当我是谁,也想糊弄我?” “不。您误会了,将军护着奴婢,完全是因为他心善,可怜奴婢,对谁都是如此,并没有一丝男女逾越的举动。” 见他满眼不信,江月鼻尖更是急出了汗,心里一动缓缓抬眸:“二皇子不知,奴婢,是侯府的丫鬟。” 从这里送飞鸽也好,快马也要回到京城也要两日,到时将军早就回来也来得及商议对策,大不了她一死,把过错都承担在身上绝不会给任何让二皇子牵连其他人的机会。 见二皇子听见侯府,果然眉目一动,示意她继续说。 江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重新垂下头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侯爷当初为什么和萧府联姻,您应该比奴婢清楚。将军因为侯府和二皇子您的立场有所不认同,故而和小姐也有些生分,侯爷的意思是有了孩子,便彻底掌握了萧家。” “春耕宴会后,侯府祠堂,侯爷亲口说过,务必要早些怀上萧云笙的孩子,小姐做不到,就让旁人来。” 话音落下,江月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二皇子面上的反应。 见他挑了挑眉。 并没有反驳。 便知道这话竟让她猜中了。 那日祠堂她和将军被挡在门外,只留傅家父女在祠堂密谈,回来后傅蓉便用了那么多手段威胁她受孕,江月一猜便是傅候也点过头的。 至于二皇子…… 傅候身后的整个侯府都是二皇子绑在一根绳子上的,不管是订亲成婚还是催生,自然也是要在二皇子那过了话的。 二皇子绕着她走了半圈,似乎又一次仔细彻底掂量了一遍江月。 江月也跟着他转头。 “你是说,侯爷选中了你。” “不,奴婢原本是被小姐选中的。可她违背了和奴婢的承诺害了奴婢的妹妹,所以奴婢不愿再听从她的吩咐所以逃了出来自寻一条生路。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这些话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江月说起来几乎没有停顿,也听不出任何迟疑作假的意思。 “你想说,萧云笙无辜?还是说,你想和我合作?让我给你一条生路?” 江月右眼皮猛地跳了几下,故作欣喜抬头:“二皇子能给我什么生路?” 二皇子蹲下身,语调轻缓淡下:“成为我放在萧云笙身边的棋子……这样,今日的事自然不会有人提起,你混进军中的事,我也能帮你遮过去。” 话音落下,江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丝毫不畏惧的挺直了身子: “奴婢猜您根本就不想递折子回京。那兵权就算从将军手上移交,也不一定会落在您的手里,在将军手里您还有和他周旋的可能,若是落入其他人手里,只怕会让您头疼百倍。所以您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抓将军的错处,若奴婢猜的不错,您根本不敢!” 江月话音刚落,一股阻力立刻掐住了脖子。 第85章 【剧情已重写】他不要你我要你 一向挂着笑的人突然沉下脸,眼底都是杀意。 脖子里骨节被捏的咯咯作响,好似随时都会被拧断,江月胸腔都在不住的震动,不能呼吸,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她,要死了么。 可真要死了,她的心里怎么反而满是释然。 原来生死关头,心里最浓烈的是遗憾。 她想起了星星,这下等不到她梦里怕是都会哭。 想起了爹娘,临死也没弄清楚到底那火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去了哪。 还有…… 将军。 欠他的,到死都没法还了。 “你很聪明,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 咚的一声,江月被摔在地上,连一旁的桌子都撞到了,茶具瞬间散落一地,江月下意识大口大口呼吸着。 听见这话面色一僵。 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从今夜让人欺辱到撞见二皇子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若让她当成伤害那个人的箭矢,她宁愿死。 二皇子声音暗哑,也不恼,低下身眯起了眼睛轻轻嗅着空气里独属于女儿身上特有的馨香味,满脸陶醉。 引得江月侧过头,胃里是忍不住的翻涌恶心。 “你猜明日萧云笙回来后,知道今夜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想起萧云笙眉眼里的冷淡,江月心里好似横了一颗还未成熟的杏儿,又酸又苦。 将军不会怪她,可心里还是会觉得她更加麻烦,也会有些厌弃她一味添乱吧。 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就像阿靖那时随口说的话,可能她当真是晦气。 “将军定会查明缘由,揪出背后策划之人。” 她没忘记那络腮胡子口中的要拿她做投名状要去换富贵名声。若要去邀功,自然是眼前的二皇子最合适,也偏今夜萧云笙不在军中发生了这样的事,巧合的古怪。 “若是他为了军规要惩治你,牺牲你呢?” 江月咽了咽喉咙,缓缓挺直了背,还是那样一副倔强不低头的样子。 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二皇子笑意加深,幽幽轻叹:“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小丫鬟。你放心,若是他嫌弃你,或是赶走你,我这里倒是缺一个暖床的丫鬟。” 这话听着暧昧不清,江月胃里翻涌的感觉越发浓烈,只怕他再多说一句,就会直接吐出来。 一直站在帐子外的太监匆匆进来,扫了一眼低声提醒:“主子,水备好了,还要不要……” 二皇子伸手捏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捻动:“你比我想的更有趣,也比我想的更有价值。好好睡一觉,明日,可有的闹了。” 没等她明白过来,江月便被拖拽着进了旁边的帐子,带着硫磺气息的水气弥漫在整个帐子里弥漫开,只闻着伤口就隐隐作痛。 一旁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村妇打扮的大娘,等她刚进了帐子就直接动手扒掉了她的衣服。 还不等江月反应过来,一瓢滚烫的热水就浇在了身上。 刚止血的伤口瞬间弥漫出丝丝鲜血,灼烧的痛几乎让江月站不住,眼前一阵晕眩。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姑娘还是别挣扎了,这两个村妇都是附近养猪杀猪的好手,别说是你,就算是这军中练武的士卒都不一定有她们手劲大。你若是真不满意,不嫌弃咱们是个阉人,老奴进去伺候姑娘沐浴也不是不行。” 那太监的影子倒印在帘帐前,好似随时会冲进来。 滚热的水落在身上,不一会又凉透了,和夜里的寒气融在一起,江月一会热一会冷的发抖,等洗干净了已经被折腾的精神全无,直接昏了过去。 “果然是个美人。” 那两个村妇和太监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太监满意点头,那上下打量的目光犹如她是一件货物。 拍了拍手,那两个村妇一左一右架起江月出了帐子。 …… 天色蒙蒙刚泛起点点白光,乘着雾气,萧云笙快马加鞭回到军中。 一夜的赶路他胸前的雾气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从前也不是没有开拔的途中他临时出去办事离开一日半日的,却都没有昨夜这般心神不安。 从马上下来拿了东西,就脚步不停回到帐子前刚掀开帘帐要进去,就听见一旁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 阿靖顶着一双熬的通红的眼急匆匆跑了过来,一开口就是急切的哭腔:“将军,你可回来了。出事了。” 萧云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眸一动,一把掀开帘帐,刺骨的寒分明整夜都没人才这般毫无生气。 “她呢?” “在二皇子的帐子里,昨夜几个伙头不知怎么捉了江月就要行不轨之事,被二皇子的人捉了个正着,我们审了一夜,那几个人还……哎将军,错了!那几个火头在左边的帐子,您怎么去二皇子那了!” “萧将军,二皇子还睡着,您就这么进去不方便。” 没理会阻拦,萧云笙直接进了帐子,见床上隆起的弧度显然人还在睡着,房间里再无其他人,这才停下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脚步一顿,垂目。 地上一截熟悉的从衣服上撕碎的布料让他攥紧了拳,这衣角和军中伙头的衣衫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用了土黄色的线缝过。 他只在江月身上见过。 因为她个字对比男子还是过于娇小,衣服对她来说太大,她便悄悄缝了几处地方,让裤腿和袖口更加合身。 萧云笙猛地侧目,再次看向那用床上被子蒙着头的隆起。 怎么看都好似两个人躺着的模样。 一个念头从心头略过,快的让他几乎抓不住,却让他心头颤了又颤。 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 第86章 【重写】是她勾引 “将军!” 一声轻呼从门外传来。 萧云笙身形一顿,回眸二皇子正站在那,莹莹笑着,阿靖刚好被挡在人后,跳着挤眉弄眼,探出胀的通红的脸提醒。 “萧将军一回来就到我这,是牵挂着我,还是听说了昨夜的事?” 斜着重新扫过那床铺,萧云笙敛目:“她人呢?” “谁?那几个伙头还是,小哑巴?哦不,不,应该叫一声江月姑娘才对。昨日我审了她,那姑娘宁愿死都不肯说和你的关系。” 二皇子啧啧笑了两声。 转身坐在了床榻上好似搂住人的腰那般,用手轻轻揽住了被子:“让她留在我身边伺候,也不肯,可惜啊……” “她,人呢?” 听到江月被审,萧云笙脸色彻底沉下来,又上前一步。 高挺的身影压下来极具压迫,让原本站在门口看戏的太监心都不由提在了嗓子,时刻准备带侍卫冲进去进去救驾。 “她混入军中,勾引军中伙头意图不明,昨夜还冲撞了我,我准备今日带她回京,秋后流放三千里。” “勾引?” 其他几条罪行萧云笙倒没什么反应,唯独听见勾引这条拧眉。 阿靖擦着额头的汗,低声提醒:“将军,我审了那几人一夜,他们都一口咬定,是,是,是江月勾引……” 二皇子笑而不语。 萧云笙抚垂下眼帘,“我要先见见那几个当事人。” “将军!” 阿靖惊呼的再次跳起。 话音还未落下,萧云笙已经转身出了帐子。 几人前前后后跟着,就见萧云笙已经将那几个伙头提了出来,拉到了帐子外跪成了一排。 天色已经大亮,军中士卒早就起床训练,见状知道有事发生都围了过来。 “将军,是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们沐浴的地方本就可疑,我们只是担心她遇到了危险上前查看,没想到那妖女故意倒进了我们的怀里,当场给了武大一刀见二皇子里来了,丢下刀就叫救命,我们实在冤枉啊。” “说不定,说不定那个妖女就是细作,害死了我们,想要取而代之好在咱们餐食里下毒!若没有接应,她是如何藏在咱们军中的!我们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到,反而有一个兄弟死在了她的手里,实在可恶!” 几个人叫着萧云笙就连连喊冤,指着昨夜被丧命的络腮胡子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江月的头上。 “这人,当真是那女子杀得?”掀开白布仔细看了看那络腮胡子的刀口,萧云笙擦着手指转身居高临下凝视跪着的几人,浑身带着看不透的寒霜,头顶刚出的日光都沁润不透一分,让他影子高大却也更加沉岳如山,让人透不过气。 “说实话。若有一句假话,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我们,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被他的威压吓的喉咙哽了又哽,才磕磕巴巴咬牙坚持,目光不由自主游离到另一处去求救。 “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多证人都说了一样的话,你还怀疑什么?莫不是那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故意提高了嗓音,人群里已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认同了他这番说辞。 萧云笙从身后抽出随身的佩刀,刀出鞘时,没由来的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一寒,那刀在他手里就像有了生命,铮铮作响月白的里袍无声而动整个人好似要踏云而去,身姿宛如蛟龙挽一招落下,一旁的垫东西的石头无声龟裂。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连地上几个喊冤枉的人都哽了哽喉咙,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身首分离。 大部分人只知道萧云笙那杆为威名赫赫的枪,却不知他还有一把贴身的佩刀。 那佩刀是他从第一次上战场一路带下来的,是曾经死守城门,和几千名士卒歃血为盟立过誓言的。 在这把刀前立下的誓言说过的话,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有知道他脾气的,此时已经生了些退却的心思,刚张开口,突然见到一旁二皇子那醒目的身影,顿时低下头默不作声。 萧云笙冷笑了一声,扫了眼第一个带头喊冤的伙头,叫他后背一凉。 但这威慑力只有一瞬。 一个将军一个皇子孰轻孰重他们还是知道的。 缩了缩脖子,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她害死了我们一个兄弟,将军不说替我们讨回公道,倒像似要替那个妖女做主似的。 我们可日日记得参军那日,将军告诉我们从此以后大家都是荣辱共担,生死共存的亲兄弟。如今我们就要驻守那寒苦之地,可将军倒不信我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了,难道当初对着刀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们的!”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唏嘘。 萧云笙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低头抚摸着刀背上因为年岁留下的齿痕,眼底闪过一丝怅然,似追忆,似无奈,似失望,还有更多看不清的复杂。 过了许久,好似被压的无可奈何泄了气,淡淡点头:“我方才同二皇子说过了,若查清了,该流放流放。” 二皇子微微勾起唇角:“就不再仔细问问了?” 萧云笙指腹轻轻敲了敲那刀背,眉头松了下来:“既然都说的这么仔细了,我想应当不用了。” “将军!您怎么能!” 阿靖震惊的瞪大了眼,想要上前劝什么,可这种情况说出江月的身份只怕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又不肯相信萧云笙就这么信了这些人的鬼话。 见他松了话,那伙头已然当赢了一半,原本还谦卑跪在地上的姿态也放松下来,只等或者有人上前替他解开绳索。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轻泣,众人顿时让开路,露出站在队伍后面的江月。 苍白的脸色看不出一丝血气,站在那若不是胸口起伏和眼底翻涌的泪,几乎看不出一丝生机,可即使这样她也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 比起地上几个人的狼狈她的一身干净的女装,顿时引得军中其他人的不满。 “你有什么要说的,将军在这,他会替你做主的。” 阿靖顿时反应过来,上前想要把人拉到萧云笙的面前,可刚要扯她的衣角却被她的手吓了一跳:“你的伤还没治?” 众人这看到不仅还是那样垂着受伤的手,还用布条捆着,唯有昨夜那满身是血的模样被洗干净了。 二皇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心腹带她上前来。 “你也听见了,若你说不清,我只能将你流放。若你军中有相熟的人,也可以让他给你作证啊。” 挪动了一下脚步,江月僵硬的身子还没缓过来。 对上萧云笙投来的目光,眼眸微微闪着光,刚要说什么,那目光已然挪开,落在了另一处。 第87章 【重写了】她是我的人 大脑好似嗡的一下。 其他人说的什么,怎么看她的江月都听不见看不见,唯有那漠视的神色犹如一把剑扎进了心口。 痛的她几乎千疮百孔,浑身都透着寒。 将军,果然是怪她又惹了麻烦吧。 她被扔进浴桶一夜,天还没亮又被带到帐子,从刚才到现在萧云笙说过什么,都一字不差的听见了。 自然知道二皇子此时的意思。 就是要她亲耳听见萧云笙会不会站在她这边,会不会替她辩解,承担。 江月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身,膝盖一弯恭恭敬敬行了礼:“奴婢混入军中罪无可恕,绝不狡辩,可勾引、细作皆是污蔑,没做的,就是没做过。我手被折断,试问要如何杀人。” 清秀的面孔苍白如纸,随后高高举起胳膊,露出那双低垂好似没了骨头的手,只看一眼就让这些平日训练受伤早当家常便饭的士卒们都倒吸了口凉气。 见人心又要被她动摇,那带头的伙头立刻不甘的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你的手是杀死我们的人后才被折断的!而且你大半夜还在外面的能是什么清白姑娘,不是细作,说不定也是哪个青楼楚馆跑出来的浪货。说不定,是故意蹲守,缺男人了,要看我们洗澡嘞。” 话音落下,那几个伙头前前后后都笑了起来。 萧云笙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又压了回去。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终于看到她人出现在眼前时,他一直紧皱的眉宇终于开始松动。 “胡说什么!闭嘴!” 阿靖连吼带跳好不容易把起哄的人压了下去,脸色愈发难看,照这样下去只怕军心都一边倒的偏向这几个畜生。 “阿靖急什么,你和她同骑在马上,就没摸出些什么?还有将军……和她宿在一起这么久……” 那伙头越说越兴奋,越发的不堪。 没察觉周围的人早就闭上了嘴。面色都难看起来。 连二皇子都隐隐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们胡说! 分明是你们突然袭击了我,还在这颠倒黑白,胡乱攀咬!若我有心勾引,何必拼命逃脱以保清白!”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她想到最坏的结果,却还是被这些话气的乱了分寸。 咬牙挺直着背,就那么站着透着股不屈的倔强,可还是难掩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就连眼眶里难掩湿气,被这些难以启齿羞辱的话气的如同烈火烹油失去了理智。 怜悯、幸灾乐祸、厌恶、好奇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江月不断的转动着身子,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她身上的伤,其他人都在看手,唯独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比起手上的伤,唇瓣上一道猩红的痕迹因为太小而没引起人的注意。 可只有一人认出,那是试图咬舌自尽落下的。 萧云笙呼吸顿时乱了,握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收紧。 江月想起了什么,上前想要走到萧云笙的面前又猛地顿时,转头奔向阿靖:“阿靖,我还有伤,我的后背,还有脖子,求你划开我的衣服,我的伤就是证据。” 她不怕什么名声。 不怕其他人的目光。 只怕莫须有的罪名压在头上,背着污蔑来的罪名看小人得意! 她的声音在满军男人各色的神色表情里,显得格外脆弱,伴随着周围恶意的肆笑,好似一株野草妄图撬动头顶上随时都会压塌碾灭一切的高墙那般无力可笑。 “够了。” 咚的一声。 什么东西从那还在淫笑的伙头脸上掉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手背上却被无数的鲜血盖住。 周围一瞬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 张嘴想要说话,这才发现那掉下来的竟然是舌头。 “言语下流,军中有你这样的鼠辈,实在是屈辱。” 萧云笙每一个音节都掷地有声,幽深的眸子满是寒光。 “若她是细作想要下毒,早在今日做那菜团子时就有机会,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我方才给过你们机会说实话,可你们越发让人失望。 你只记得第一日我说的入军中大家荣辱共担,生死共存,却忘了前面还有一局保境安民,不欺妇孺小儿。” 空气里满是血腥气,二皇子伸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厌弃的摆手,立刻就有太监上前将地上血糊糊的场景清理干净,又塞了一把土进那还在嚎叫的伙头面前,等又恢复了安静,这才挑眉,故意笑道:“说的好,萧将军,我也听不下去这些人口中的污秽。” 话一顿,又改了话音继续道:“只是,这还是不能说明这女子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混进这军中的。若还查不出个好歹,人我还是要带回去,压进牢里好好审一通。啧啧,这样美的姑娘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江月知道这是故意激将,让萧云笙当众保下她来动摇军心,抢先一步认下了错: “是我犯了错,想要顺路去雪域为我妹妹找药材这才溜进军中,欺瞒了将军,欺瞒了大家,欺瞒了二皇子罪该万死,是杀是罚……” “她,是我带进军中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二皇子眼底却是纵火浇油的兴奋:“此话当真!将军莫不是忘了,为将者私藏女眷入军中,双倍惩罚,如今又因为她引起了骚乱,这罪名按军中的纪律该如何定罪你可比我清楚多了。将军可要为说过的话负责。” “将军。” 江月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摇头不住的冲着萧云笙使眼色。 二皇子要的就是将军当场承认犯了军规。 让他自己先乱了严苛执行的铁律。 可他却缓缓上前,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落在手上,抿了抿唇江月想要将手背在身后,却被他更快的托住了手腕。 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江月慌了,方才的污蔑,造谣都是气愤,如今只有慌乱。 几乎要急的哭出来:“将军,奴婢没事的。都是奴婢连累了你,您不必为了可怜奴婢把过错挂在自己身上。” 岂料萧云笙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 从怀里拿出一份盖了玉玺的信函。 “错了就是错了,她,是我带进军中的,该执行的刑罚一分都不会少。留人的举动我早在路上就飞鸽传回了京中,自请军棍一百,官家感念如今赶路为重,等回京那日,在京城菜市口,我自会当众受刑,这信函,昨日刚好取回,张贴公示所有人皆可查看。” 第88章 【重写】罪己诏 猩红的章。 白纸黑字的罪己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足够每一个人都能看见。 “你们,还有何异议?” 原本就被萧云笙那一刀下破了胆子,见他早就把他们要说的话堵死,不给丝毫拉踩的机会,那几个伙头看着被砍了舌头还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同伴,知道没了退路,目光重新落在江月身上,心一横哽着脖子挤出声音:“就算将军写了罪己诏,也不能说明这女子无辜。我们都是血气方刚正当年,见到女子想要亲近都是正常反应,若不是军中藏了个女人,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才是罪魁祸首!” 江月咬紧了牙,还想上前和他争辩却被一只手拉到身后。 萧云笙居高临下,指着江月:“你以为我为什么留她?” 那人彻底破罐子破摔,哪怕心里尤为后悔,这会也只能继续攀咬:“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我们一路风餐露宿,将军香玉软枕美人入怀,难以让人信服!” 萧云笙不怒反笑,低头同样问了江月:“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 江月抿了抿唇,目光缓缓从他眉宇游离到鼻梁,唇瓣,最后重新落在地上轻声开口:“是可怜奴婢。” “不。我留你,是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欠你一个人情。阿靖!你来说。” 江月心里略过一个念头,还没抓住就见萧云笙随手拉过阿靖,掀开他身上穿的军装,又从另一边拉过一个普通的士卒, 如今初春,这些士卒身上的衣袍穿的是还带夹棉的,可对比下来,所有人都愣住。 那个不管是面料还是夹棉的厚度都比阿靖好了不知多少,阿靖那件入眼都是补丁,几乎都没什么棉花了一看就是穿了好多年的料子,上头的布都洗的发白褪色。 外袍好一些,绣了一些花,但仔细看,竟然是为了掩盖破裂才绣上去的。 江月忽然想起那日掉入浴桶,临时换上萧云笙的那件中衣,这会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上面绣的文竹脉络有些怪异。 原来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掩盖多次受伤破损又重新缝补。 “这是今年刚到的一批军资,拿到手就立刻分派给你们,因为你们要驻防所以连风餐露宿七八年的老兵都还没有,先给了你们。 你们只知道参军领了新棉服,有了军饷,却不知这棉服,是眼前这个小丫鬟用她的自由和救她妹妹的命的机会换来的。就连这次省下来的银钱多买的粮食也有她一半的功劳。 她混进军中,为的不过是去雪域找到药引子,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方便,倒成了有心人倒打一耙的把柄了。” 话音落下,四周都安静下来。 萧云笙挑眉,扫了眼已经面如土色的几个伙头,转头拉住江月的手腕就要带她离开。 一旁的太监倒是先阴阳怪气起来:“萧将军,二皇子还没点头,你怎么先把人带走了?” 寒光一闪。 一个乌黑的东西滚落在地上。 “发冠,头发,老奴的头发,萧云笙,你,你!!!这是要反啊,你们这是要反啊” 仓皇抓着那纷纷落下的碎发,只剩下头顶秃秃只剩一小圈毛发,犹如一条秃毛的老狗,太监惊呼着险些尿了裤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等反应过来,立刻跪着挪到二皇子脚边,抱着他的腿连连哭诉:“老奴是您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萧云笙当了您的面就敢伤人,分明就是要仗着军功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是反贼之相!老奴看那女子对他这么重要,应该立刻拿下!” 萧云笙扫过那太监,淡淡一笑,长指在那刀背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原本哭天喊娘的声音顿时消失,那太监只觉得从头顶到脖子都凉梭梭的。 “若要带走江月姑娘,不如让我替她承受。” “我也愿意。” “若要受刑,我也愿意。” 一个个身影从队伍里迈出一步。 方才那么多各色的神色,如今只剩下异口同声的感激。 江月不安的站在原地,刚才的紧张消散,只剩下局促。 心好似被什么击中闷的发胀,那恩典换来的自由也已经给她了,就连星星也找了太医医治过了。 将军明明不欠她的。 这些人也不欠她的。 明明是她添了这么多麻烦的。 萧云笙眸色乌黑,慢条斯理擦干净短刀,利索的收回到刀鞘里,连头也不回语气淡淡:“看来,二皇子是带不走我的人了。” “萧将军都说是你的人了,我又怎么好夺爱。军中自然还是萧将军你说的算,既然弄清楚了那便散了吧,晚些还要赶路呢。” 二皇子以手成拳,抵在唇角虚掩的轻咳了两声,又恢复了淡然。 萧云笙带头走出人群,江月急忙跟在后面,路过二皇子的时候,那炽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原本之前的兴味更多了毫不掩饰的兴趣。 等回了帐子,江月看着萧云笙背对着她的身影,心搅动的却不知道该从哪道歉。 因为她,萧家的名声,将军的威名,都要受到影响。 “将军。” “奴婢又害了您。” 几个字轻飘飘的从口中说出,却好似将她最后一丝气力抽干,连自责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见萧云笙动也不动,置若未闻,更觉得是他怨着自己,“等回了京,我去求官家,那军规我受,当街赔罪,哪怕把我斩首。” 萧云笙闻言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进停在了她的眼前,眸光看不出其中的情绪:“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第89章 你怎么这么笨 “你当真觉得,你的命能换回我萧家的名声,我的名声?” 江月脸色一白,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她自然比不上,她不过是一个婢女一个今夜闭上眼明日还能不能醒过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被自己左右的浮萍。 若是她真的死了,爹娘生死不明,星星昏迷不醒,只怕这世间只剩下鸿鸢姐姐会为她伤心落一次泪。 可当街受刑,这四个字其中的分量影响有多重,江月愈发底气不足。 “奴婢的命的确不值钱,可,可奴婢愿意尽力……” 瞬间爆红的脸,把喉咙了话变的磕磕巴巴,伴随着两声清脆的骨头响,原本低垂的手腕正握在萧云笙的掌心里。 扭曲的关节回了正,江月缓缓活动着手指,虽然有些发胀,但的确重新接好了,快的几乎让她没感觉多少痛苦。 眨了眨眼,江月有些弄不清眼前的状况,“萧家的名声从我祖父那就不存在了,所以没什么好弥补的。至于我的名声,我向来不在乎,还有比阎王将军更难听的?” 看到他眼底的戏谑,江月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话是故意分散她注意的,许是连夜赶路,又或是路上的风霜,萧云笙的手掌比从前更加粗粝,引的那原本受伤的地方从疼变成一点点如蝴蝶振翅的痒。 更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外号,“将军才不是什么阎王。” 那日花灯游街,她清清楚楚看到百姓对他的拥护,对他的敬重。 萧云笙不置可否,依旧低着头用指腹检查她的手腕:“还疼么?军中没有随行的军医,等到了边疆才能让人好好给你看看。” 这么拖了一夜,白皙的肌肤早就淤血堵住,看着青青紫紫格外恐怖,江月从昨夜撑到此刻所有的坚强冷静突然被这清冷的几个字击溃,从鼻子里涌出一个浓重的酸意,瞬间模糊了视线。 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连连摇头。 “不疼了,只是看着吓人。奴婢原本还怕万一断了又要添不少麻烦。” 可眼前的人,苍白的面孔拉扯变形的衣领下白皙的脖颈上几道刺目的青紫横跨了大半个长颈。 面对他的注视,江月原本的不自在一点点放大,不断抬手想要挡住这些伤,可却忘了她的手更严重。 又急忙屏息挤出一个笑来。 萧云笙背在身后的手却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这事是谁的手笔冲的是谁他再清楚不过,只是江月刚好成当成了靶子,承接了这场无妄之灾。 那个死了的伙头脸上的惊愕做不得假,说明一开始计划不是这样的。 一想到有比昨夜那种情况更可怕的情况,萧云笙看到江月唇瓣上咬舌留下的痕迹。 心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后怕。 若是昨夜那些人得逞了,若是二皇子没有临时变了想法。 若是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句冰冷的尸体。 可直到现在,她都没说出一句委屈,也没提一句昨夜的危险,反而只担心自己又添了麻烦。 喉咙一滚,萧云笙竟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懊恼:“你怎么这么笨。” 这话原本带着责备,可他语气不对,竟凭空多了几分旖旎的暧昧,像情人夫妻间的撒娇埋怨。 话说出口,见那清秀的五官凝结出惊讶,萧云笙微微颔首冷下脸,掩住眼底的迟疑:“人不该自轻自贱了自己,不管是奴婢,士卒,百姓,还是官眷,大臣,你只有先看重自己,旁人才能不敢轻易欺辱了你。 你自己的性命,才是第一位。” 从相识,好似她嘴里就只有妹妹如何,爹娘如何,从未听见到她自己如何。 萧云笙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竟突然反应过来,之前那些对她的偏见竟不知从哪而来。 又怎么认定的她心怀不轨,诡计多端的。 她,这样的,昨夜那种情况,只怕最后一个想到的还是旁人,从未想过自己半分。 江月早被这话震的,心里好似吃了很多热火烧,涌起一股热。 这话从未有人说过。 从她懂事,爹娘告诉她要乖巧听话。 长的稍大些,让她日后嫁人听从夫家的安排。 星星出生后,让她照拂妹妹。 进了侯府,一切以主子为主。 目光落在萧云笙手上的疤痕,江月不解的皱紧了眉。 将军好像也不是这么做的,好像百姓,国家,萧家永远也在他自己的面前挡着。 “将军,那几个人有一个招了,说是二皇子指使的。” 阿靖匆匆跑进来,打断了两人的沉默,背着一个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医药箱,进门目光就落在江月身上撵都撵不走。 等看到她已经重新回正的手腕,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疼吗?” 这话明明刚听过,可从阿靖口中说出,又成了另一种感受。 江月下意识看了萧云笙,却不想四目相对,两人又匆匆错开视线。 “那几个伙头有一个主动开口,说是二皇子让他们去找江月的麻烦,他们是临时发现她是女子,这才失控出现了后面的事,也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反把他们抓住了。他们还说……” 阿靖目光扫过萧云笙,又扫过江月,低下头声音含糊不清,“说他们并没有得手,江月姑娘一直拼死抵抗。咱们要不要传个命令,让军中都不许谈论这件事。也好保住江月的名声。” “那几个人,你想怎么处置?” “奴婢?奴婢怎么能……” 话突然问到眼前,江月有些无措,去看阿靖他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却还是轻咳两声提醒道:“如今外面的人都想办法扰乱军心,这些人就是证据,而且也主动招供,也愿意道歉替江月姑娘澄清清白,如今军中缺人,留下他们的命也未尝不可……” “这些人伤害了你,你想看着他们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完好无损?” 清淡的嗓音打断了阿靖的话,带着鼓励和诱惑。 江月不懂军规,也不懂律法,可看到他压下来的目光,慌乱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用力地摇头。 “他们欺你,辱你,你甘心就这么把他们放了?” 不甘心! 江月心里被点了一把火,用力攥紧了拳头,她活着不是因为这些人忏悔或是手下留情…… 咬牙一字一句,连脸颊都涨红了几分:“奴婢,奴婢,想要他们死!” 第90章 不一样的他 话说出口,江月连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的颤着。 见阿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江月不敢抬头去看萧云笙的表情,怕他也觉得自己狠心。 可是那几个人,昨夜分明是要欺辱她。 就连方才对峙,还口出恶言,出口的话都带着微微战栗:“奴婢活下来,不是靠他们忏悔,用不着他们如今假模假式的道歉。” “很好。” 听见萧云笙的肯定,江月难以置信的抬头。 “若你还软了心肠让我放了他们,只会让我觉得你无药可救。” “将军,这是不是太重了?他们固然可恶,但全杀了只怕会有人说您暴戾,更怕朝廷问责刨根问底宣扬出去反而对江月的名声不好。将军不知,以往像她这样的女子若是最后没有找到能接纳的婆家嫁出去,要么祠堂青灯香烛侍奉一生,要么就沉塘而死。” 阿靖忧心忡忡劝说着,萧云笙听着却有些失神,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旁的江月身上,唇瓣微动,就听见她脆生生的开口。 “奴婢不在乎名声。”见两人都看着她,睫羽轻颤继续摇头:“奴婢没准备嫁人。” “不嫁人?那怎么行?” 阿靖跳起来,涨红着脸急的磕磕绊绊,比他自己的事还要着急。 江月敷衍了几句,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谈找了个借口便出了帐子。 “队伍整理的如何?” 阿靖刚要去追,听正事立刻忘了方才的目的,正色起来:“半刻钟后就能出发。只是那几个伙头……” 萧云笙收回落在江月背影上的目光,“带在路上,咱们不用动手,有人会比咱们更耐不住性子。” 连着赶了两日的路,江月被安置在板车上一路上都是睡着过来的,阿靖手巧的找来了几根木头用布料搭了个棚,做成了一个简陋的马车。 既能隔开冷风,又能让她不用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原本江月还担心这一路上会被人议论起那晚的事,意外的一路上清清爽爽,没有听见一句闲言碎语。 让她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唯独面对二皇子时不时让人送些点心,水果的殷勤举动很是头疼。 她不要,送东西的太监就自顾自放在板车上,两日的功夫就堆了小小一堆,那些精巧的盘子不管从队伍哪边看很是显眼。 等队伍再次停驻扎营,江月便捧着这堆东西去找萧云笙。 转了一圈,在一处避风的大石后面找到了人,阿靖在一旁牵着马喂草,几个士卒分成了两个阵营在一旁掰手腕。 萧云笙就合着眼靠在石头上假寐。 正值黄昏,暗黄的日光度在他的身上,让原本赶路的风霜疲惫一览无遗,连编好的发辫都不合时宜的翘起来了几缕,冲淡了平日的冷锋严肃。 江月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不知道阿靖说了什么笑话,萧云笙闭着眼也没忍住勾起了唇,勾了勾手让其中一个掰腕子的士卒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果然下一局得了他点拨的士卒轻而易举就赢了。 欢呼声中,其他人或是懊恼,或是抱在一起欢笑。 萧云笙睁开眼静静看着他们闹,那眉宇间的疲惫松快了一半,竟露出几分少年得意,整个五官都明媚起来。 江月突然反应过来,这位人人口中的冷面杀神,不过只比阿靖大了一岁,如今也不过正值二十七岁。 只是他参军太早,上战场也太早,平日总是沉默少言,处事沉稳,让很多人都忽视了他原本的年龄。 比起阿靖的活泼,坦率,江月好似从未见过萧云笙轻松,或是肆意大笑的样子。 萧家的枷锁,家国的责任都像一把无形的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那,错不得一分。 那目光突然转了过来,正对上江月的失神。 深邃的眼眸像似浸染了墨色,只看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江月你怎么来了。你的住处整了好了,要不要我带你去休息。” 阿靖察觉出异样回头见到了江月,一扫输了赌局的沮丧兴致勃勃邀请:“我们这组掰腕子输给了将军,所以今夜大伙的饭是我们做,你如果不累可以过来帮我们一起,你不用动,站在一旁指点我们就行了。” 自从那几个伙头死的死,关押的关押,军中一下子就没了做饭的人。 好在连着赶路,两日都吃的干粮。 江月扫了眼一旁几个沉默的士卒,愧疚的有些不好意思抬头。 不管是不是她本意,到底因为她耽误了军中正常生活。 “我有事找将军,你们先去,我马上就过去帮忙。” 阿靖见状也不在多说,点头带着人离开。 听着脚步声远了,江月才松了口气。 还没抬头,就听头顶传来萧云笙的声音:“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他们不会怨你。” 心思就这么被看破了,江月身子一僵,想要狡辩,就见萧云笙指着她怀里那些精巧的吃食皱眉:“这么多好东西,你怎么不吃?” 话音落下,就直接从她怀里拿了个果子吃了起来。 清甜的香气顿时弥漫开。 “将军小心有毒!” 江月刚喊了一声,嘴里就被强行塞进了一块点心,绵软的口感入口就化,瞬间冲淡了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吃的干巴巴的囊。 “好吃吗?” 江月愣愣地地点头。 “那就吃吧。” 好不容易哽着脖子咽下下去,江月急忙提醒:“这是二皇子送来的。” 就算没毒,那么一个像狐狸一样总是笑着的人,害了她又这样无事献殷勤一定没什么好事。 “他口味一向挑剔,这些东西就连宫里的的手艺都不一定比的过,若你担心他有别目的,不如借花献佛,一会吃饭和军中的大伙一起分享,记得告诉他们这是二皇子的心意。” 江月眨了眨眼,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目的。 连她见惯侯府奢靡的人,那日见到二皇子帐子里的陈设都惊讶,军中的士卒好不容易争取这么一点点的福利都用尽全力,若是知道皇子出行一顿的吃食都是他们普通人家一辈子仰望不到的,二皇子再想出什么幺蛾子动摇军心,只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江月急着就要去做,突然又被唤住: “我还从未问过你今后的打算。” 第91章 你可以留下 “打算?” 江月顿住脚步,目光颤了颤,几乎下意识的开口:“离开京城然后带着妹妹和爹娘好好过日子。” 这目标看着好似容易。 可不管是星星爹娘如今连生死都是一片迷雾。 哪怕她装的若无其事,可只是一想起来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口一疼。 萧云笙目光看向一旁吃着草的追风,好似漫不经心,但抱着胳膊的手微微收紧,那句会不会嫁人的话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这些日子满心都是傅蓉和她的欺骗。 今日听见阿靖那些话这才猛然想起,哪怕什么都是假的,可半个月的夫妻之实是真的。 一个破了身的女子,日后如何立足。 他虽说过给她傍身的银钱良田,让她离京,可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她难道当真一辈子不嫁人孤苦无依。 “其实你也不一定离开京城,我可以在京郊找个地方安置你的家人,能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这样,就算日后她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离得近他也好时时让人照拂。 见江月惊讶的张开了嘴,萧云笙抿唇一顿,又继续补充:“毕竟相识一场,也看在那两个人情的份上。” 听见他的解释依旧带着刻意强调的距离,江月心里略过几分怅然,但很快压了下去。 毫不犹豫的摇头坚持。 却还是在心里自嘲的起来,有那么一瞬,她竟然生出一丝根本不可能的妄念。 将军的为人她最清楚,绝不会对不起任何人,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再亏欠他什么。 “将军放心,不管星星如何,奴婢都不会纠缠。” 目光清澈,坦坦荡荡,穿了这几日的男装后换回女子的打扮,但因为头发剪了,她的手还未完全恢复只能编了个歪歪扭扭的麻花辫,虽看着还是小心翼翼却比之前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两人都想起那日因为梦呓争论起的不快。 江月拢着怀里的瓜果:“您放心,您说的人要为自己着想,奴婢听进心里的了。” 若星星能好起来,若能弄清楚那大火和爹娘的下落,若她能回归平静的生活,定要好好思索自己未来的路。 只是眼下,她还有那么多的难关在那横着。 萧云笙被她眼底的光吸引,他厌恶被利用,也厌恶欺骗,更恨她之前勾引的下作手段,可这会却有些不知其味。 为她的拒绝而感到失落,察觉自己失态只点头算是认同她的决定。 夜色渐渐弥漫。 远处升起炉火的白烟,空气里飘来了烧柴火的气味。 江月嗅了嗅鼻子,轻巧的转移了话题:“将军,咱们也去帮忙吧。” 等回到驻扎营地,架起的锅台前吵吵闹闹,许是因为再赶两日就到了大漠,今夜最后站在故土最后一片绿地上,下次这些士卒将士再回来又不只是何年何月,都生出了好好放纵一下的心情。 不仅有人打了兔,还抓了蛇烤来吃,哪怕没有做饭的伙头,但能帮忙的都聚在一起七手八脚的忙碌。 看着热火朝天的,可这些人就算有个别会做菜的,也没做过这么多人的饭菜,半天连一道菜都还没做出来,还时不时有人撞在一起,哎呦声抱怨声一片。 “好好的,伙头也没了。若是到了大漠还得自己做饭,我可真就阿弥陀佛了。” “我若是想做饭,一开始就去京城的馆子当厨子,何必参军呢。” “吃了别拉肚子,别中毒就行,哈哈哈。” 七嘴八舌的抱怨落在耳朵里,江月身子一僵,刚提起的勇气就沉了底,也不知该不该上前。 正思索着要不要溜回帐子,就听见阿靖大嗓门叫着她的名字。 “江月,快来。” 一看到她,阿靖立刻热情的招手,原本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那个方向。 江月猛地站在原地,脸上也不由得尴尬的发烫。 咽了咽喉咙,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手上拿着的瓜果糕点突然一空,萧云笙将东西接了过去,放在一旁:“东西不多,但也是她好不容易得的自己都没舍得吃,方才拿来找我让我分给你们。” 萧云笙挥手煽着呛人的烟雾,一把揪出阿靖,让出个灶台的位置,扫了眼锅下那只冒黑烟,不见明火的简易灶台,勾手喊她过去。 “你若不帮忙,按他们这个进度,只怕到了明年也吃不上。” 有了将军开口,江月心安了不少,低头看了眼那炉火就发现了问题,抬手就要抽出那些细枝,一旁站着的立刻有人开口阻拦。 “哎,那是我们好不容易捡来的。” “平日生火取暖可以用这样的细柴,可咱们做饭锅大,必须要用粗一些的火才均匀。” 伸手就要去捡,一只更快按下她的手掌。 萧云笙目光落在阿靖脸上,“她说,你动手。” 阿靖愣了愣,立刻上前:“是,江月姑娘你的手还伤着,你就指挥,我们做,顺便把你家乡其他特色的吃食教教我们,等以后休沐回家,让我也好给家人来露一手。” “是啊,要是能学会,回家我也能做给老娘了。” 话音落下,几个声音前前后后的应和。 方才还寂静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不管是削皮的,还是颠勺的,或是烤肉的都抢着让江月去看他们手里的菜做的如何。 每个人都大大方方,没有一丝抱怨和对她的不满。 江月晕头转向,连头上都慌的出了细汗,可心却越发滚热。 等菜都做好,开始打饭,才终于得空抱着杯子喝水歇息,就见一个黑脸的士卒走了过来,粗粗的眉毛,黑黑的脸一脸凶相。 认出他是早上人群里替那几个伙头说过话的,江月下意识后退一步。 第92章 杨柳细腰 可他只是过来把打好的饭不由分说塞进了她的手里。 “姑娘放心,只要你在军中这几日,打水盛饭只要能用得上我的只管开口。” 没等江月反应过来,又过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大个,从怀里拿了两颗酥糖放在江月手里:“这是我出门前女儿给我的,我一口没吃,给姑娘你甜甜口。你放心,不管是雪域还是刀山,我们几个人都商量好了陪着姑娘一起去找药。” 不一会,江月面前又堆了一座小小的‘山’,从洗的干净的挡风袍,到捡的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山核桃,或是半个馕饼,比起二皇子送来的那些名贵精巧的东西,眼前这些粗糙无比,却让江月务必动容。 这些都是这些士卒收藏一路的宝藏,是自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东西。 可此时都拿来给了她。 心里好似吃了一颗酸枣,不受控制发胀,发酸,让她眼眶模糊,可 唇角不由自主的歪着嘴露出傻笑。 “感动?” 萧云笙微微弯下身子,能更好的看清她唇角弯起时眼里的欣喜。 “当然……” 江月随口答了话,忽然察觉到这嗓音就拂在耳边,激得全身毛孔都跟着战栗猛地闭上了嘴,别别扭扭的擦了一下眼角,自言自语起来:“这些东西我不能要的。” 还有那几个说要陪她去雪域找药的人。 那么危险的地方,她怎么能再牵连其他人涉险。 “你不收,他们只会觉得你生分,军中的人虽然都粗言粗语,但都是非分明,他们知道呈了你的情,就会敬你,护你。前两日是我让阿靖拦着怕耽误你休息,不然只怕那板车上早就堆满了东西。” “可,他们真的不欠奴婢任何。” 她当初一心想的都是星星,都是自己的自由。 根本不是将军口中那样无私。 若不是阿靖告诉她萧云笙的那些事让她动容,如不是她那一点点的良心不安。 萧云笙随手拿起几个东西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狗尾草编织的护身符。 转眸见她还是憨憨傻傻,面色不安的样子,知道她又犯了那担惊受怕的老毛病恨不得将她的脑袋撬开看看这丫头到底在想着什么。 直起身子,在吃饭的人群里看着什么,随手指了一个:“那个,他大哥跟了我四年,休沐两次回去连一床棉花都凑不齐。” “还有那个,他爹在军中十年,每次都是从自己口中省出来的粮食休沐时带回家,等回去时,大部分都已经腐坏,发芽。最后战死,拿了抚恤金才算一家人吃饱饭。” 萧云笙静静的指,江月一个个的看,一个个的听,那些人的模样一个个鲜活起来,可心里却越发沉重难受。 她竟不知这些士卒过的这么艰苦。 明明是用命守护安定,却连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 可听萧云笙说的越多,心里更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浓浓的震惊。 他把所有人的事都记在心里,清清楚楚,把所有人都放在了心里,可这样的人连真切欢喜的时刻都不多,就连他口中期待的成亲,也被她毁了。 “有将军在,他们日后一定只会越来越好的。” 江月话音落下,萧云笙猛地心头一动。 低头见着她眨了眨眼,都是澄清的认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若是放在朝廷里,会被多少人抓住话柄去弹劾。 “胡说,是官家的照拂,他们才会越来越好。” 方才心里的愁苦淡了不少,伸出手指点在她额上,一字一句改正她话里的大不敬,只是点了点额头,就让她险些站不稳,萧云笙反手把人托住,手却下意识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只用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腰身,那样的脆弱,好似一颗挣扎的野草,努力想要在狂风里生根扎土,生存下去,看着脆弱,却能撑起比她重百倍的压力巨石。熟悉的触感,立刻将他的记忆拉回那半个月的旖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唇瓣上失了神。 第93章 来暖床 “将军。” 眼睫轻颤,江月揉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侧过头,轻柔的嗓音唤回了萧云笙的思绪。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举动的唐突,若无其实的收回手,可喉咙却情难自控的滚了又滚。 明明是透着寒的夜,竟让他觉得有些生热。 捂着跳的飞快的胸膛,用手当做扇子煽着微凉的风来缓解耳朵上的绯红。 江月清了清嗓子,还欲要说什么。 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 “好热闹啊。” 二皇子被人簇拥着过来,目光略过两人并肩而站的身影,眼眸深深:“远远看着我还以为是一对天偶佳成的璧人,原来是萧将军和江月姑娘。” 江月从看到他,就浑身警惕。 眸子瞪着他不情不愿的福身行礼,江月站在萧云笙身后才安心些,低着头躲着他的视线。 “看着伤好像好多了,送去的东西姑娘可吃了,也没见姑娘来找我谢礼。若不够,来我的帐子随时还有……” 像似看不见江月的冷眼,二皇子反而主动上前套近乎,勾人的眼眸上下打量满含暧昧。 江月退无可退,眼眸一转,佯装欣喜地捂唇:“若是想要,就能有?” 二皇子眉心一跳,瞥了眼萧云笙沉下脸的脸色笑意更浓,俯下身靠的更近了些,笑容愈发暧昧:“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那都有,就连沐浴也能帮你……” 胃里翻涌着恶心,江月眨了眨眼,扬声起来: “那奴婢就替军中的弟兄们提前谢恩了,其实今日我们就把前两日您送来的分了,实在不够,有了您的金口玉言,就等着您的水果糕点了。 都知道二皇子您心眼好,果然不同寻常。” 她没刻意压着嗓音,原本她就是军中人人关注的对象,又是和萧云笙站在一处说话,引得一旁吃饭的士卒频频回头。 这会子一听这话,立刻配合的吆喝起来。 别说是赶路吃的简单,就是平日在家,他们也鲜少能吃到像样的水果,大多都是在山里捡的野果。 这会个个都反应过来,立刻起哄般提前便谢起了恩。 “多谢二皇子。” “提前谢恩。” 江月心里偷偷笑,抬头脸上一片无辜。 二皇子冷哼一声,刚要上前把她揪到眼前,被一直站在一旁的萧云笙伸手拦住。 “我替这些士卒,谢过二皇子。” 身高上高出他一头,就连气场都如同高山雪压的二皇子还得微微抬头才能对上萧云笙的眼眸。 这原是体恤士卒的好事,可这里离京城千里,又才入春,瓜果最是昂贵,这么多人最少也要整整两车,路途运输快马加鞭,花销不会有多好看。 他虽日日都有人这么送,可自己用,和被迫接受花钱在这些不相干的无名小卒身上自然觉得不值。 更何况,他从小在宫中见惯了人心,这些人吃了东西也只会在口头感谢他,反而念得是争取来瓜果的江月。 “有意思,我现在格外庆幸那晚出手救了你,不然你这么朵花毁在那几个下贱人的手里,还真是少了许多趣味。” 缓缓后退弹了弹衣袖,二皇子扫了眼被完全保护在萧云笙身后的江月意味深长: “好说,除了瓜果糕点,将军别忘了我还另有礼物给你,算算日子就快到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走了。 捏着的指尖猛地松开,江月还未松口气。 就见萧云笙不赞同的转身。 “你可知若是惹怒了他,什么下场。” 江月擦着手心的汗,心里其实有些后怕,但一想起被他用那么恶心的手段算计心里早就憋了好几日的气。 “奴婢没惹他时,不也被算计了。更何况,是您说的借花献佛。” “你这会胆子倒是大了。” 听见她还在狡辩,萧云笙低声轻嗤。 他只是让把东西分一分,又没让她把人架起来重新宰一顿,想起二皇子额上绷紧的青筋,目光不由得又落在她脸上,见她眸底闪着亮色,整个人不似之前的小心翼翼,鲜活了不少,萧云笙没忍住勾起唇。 江月见他没真生气,彻底放下心。 其实她还是怕的,可不知为什么,站在将军身后,就如同出了一颗定心丸,那些怕都被挡在外面。 就好像从小就听爹娘说过,天塌了还有个高的和大山顶着,萧云笙就如同能随时顶起天的那座大山。 转眸的功夫看到一个小小的人蹲在地上,捡着什么东西往嘴里塞,江月目光一凝,快步上前一看,果然是萧云笙从火场救出来的那个孩子,虎子。 从被阿靖带回来一路上江月去看他几次,都是躲着人不说话,一副吓掉了魂的呆傻模样。 江月动作轻柔的抱起他,见他这次没挣扎才松了口气,可见他呆滞的目光,还是没控制住红了眼。 “这会虽然在地上捡吃的,就说明他知道饿了,这是好事。” 听见萧云笙的话,江月点头,可心里却愈发难过。 和星星差不多的年纪,就失去了一切。 等他好了,问起他的爹娘,村子里的人她又该怎么说,她会该怎么问,起火的细节。 “带他回帐子里,不要被人看到。” 抬手喊来这几日照顾虎子的人,江月虽然不舍还是松开手。 军中人多眼杂,山火疑云重重,虎子是唯一一个活口,若被人知道难免还有人动了杀心,这也是为什么江月这些日子没有把人留在身边照顾的原因。 歇了一夜,天一亮重新赶路。 等到了边疆,看着那大漠里耸立的城墙。 江月恍如隔世。 远远的城墙上就吹起的号角:“将军,是萧将军。” 城门打开。 城门值岗的士卒跑着,欢呼着迎了上来。 七嘴八舌的问着故土如何,关心起将军如何。 江月跟着阿靖,好奇的看着被人围起来的萧云笙,冷淡的五官遇到这种热情,虽还绷着神色,可眉心还是松动,竟让人能看出几分招架不住的无奈。 想起那日买糕点,他也是这么被小摊主围起来的,不由得偷笑起来。 正巧被萧云笙捉住,抬手勾了勾示意她过去。 江月一愣,那些围着他的人也转眸,见着是个姑娘一个个顿时又涌了过来把江月也围住。 “这姑娘好漂亮。” “听说将军成婚了,这位莫不是将军夫人。” “原来是将军夫人啊。” 江月急忙摇头,立刻明白萧云笙方才那苦笑无奈从何而来,刚要回头求助,就听见那喊将军夫人的被人推了一把,挨了一顿训斥。 “胡说什么,将军夫人昨日就到了。” 眉心忽而一跳。 江月还未听清,就见到一个艳丽的女子从城门里飞奔而出,一把扑进了萧云笙的怀里。 “夫君。” 熟悉的嗓音让江月背脊一僵,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看到转过来的半张侧脸,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傅蓉。 她竟然追到了这处。 “你怎么来了。” 萧云笙垂下眼,眸色冷淡好似再看陌生人,刚要动手把人从身上拉下来,就见傅蓉自己站在一旁,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好似刚才只是情难自抑的举动。 可通红的眼眶又露了心底的委屈。 “妾身想给夫君一个惊喜。可是夫君,好似一点也不想见我。” 萧云笙漠然看着她,“的确让人惊讶。” 话音落下就有人主动开口替傅蓉说话:“昨日将军夫人来的时候,我们都愣了,夫人一路上受了不少苦,还踩中流沙,队伍里死了好几个人,干粮都丢了大半,我们都担心呢,可今天天一亮就去书院教孩子习字了。” 萧云笙眉头一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几日不见,夫人倒是让人看不懂了。” 傅蓉看在眼里眼眸一动,好似没看到般,依旧端庄和气的冲他笑着:“士别三日,夫君也该对我刮目相看了。夫君的住处打扫好了,妾身陪你去看看。” 说着抬手自然的挽住了萧云笙的臂弯。 萧云笙下意识的要抽出手,就听见她哽咽着恳求起来:“夫君!若是见咱们夫妻不和,这些百姓恐怕会担心你,会不安心。有什么话咱们私下再说。” 眸光扫过一旁翘首以盼,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城中百姓,萧云笙攥紧了拳头到底还是抽出了手。 只是没直接把人从眼前赶走。 江月垫着脚看着两人背影一起往城门里走,还在望着,眼前突然被一道人影挡住。 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我送给萧将军的礼物,你说他会喜欢吗?” 原来礼物就是傅蓉。 江月抿了抿唇,面上若无其事,可心不由地一沉,有一种很熟悉却又似乎很遥远的酸楚感在她心间萦绕。 不愿被眼前人看出心事,江月转身跟着队伍排队进城。 可二皇子不依不饶就跟了过来,唉声叹气个不停。 “昨日我还当你和萧将军佳偶天成,今日倒看着让人伤心,可怜你宁愿死都要维护萧将军的名声,他却不能明白你的这份心意。今夜他俩小别胜新婚,可怜你独守空房,若是你愿意,夜里也可来我这儿暖一暖床榻。” 第94章 替身的确是妾身所为 “你!” 这话明晃晃的羞辱,让江月顿时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越是瞧见她的怒气,二皇子反而越发得意,哈哈大笑着带人离开,引得一众人频频侧目。 进了城,原以为此地偏远,物资匮乏定然是荒凉破败的却不想城里张灯结彩宛如过年一般,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迎接军队。 瞧出她心情不好,阿靖凑过来一面挥舞着手,一面同她讲解:“城里的百姓知道这些士卒是要保护他们安定的,所以每次换防都如同过年一般。” 话音落下,从一旁扔上来几个东西,落在阿靖的身上,仔细一看都是绣好的帕子和荷包。 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捂着唇,羞涩的从楼上的窗户挥手。 江月看的眼眸都瞪圆了,忍不住捂着唇偷笑,惹得阿靖不好意思的挠头。 “这里的民风比京城豪放不少,女子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我们也是来了许久才适应,你不知道,前几年将军白日都不能随便上街,每次都是下雨般的投帕子和荷包,其他人得了都是送人,或是收藏,偏将军得了,便让人一家家的送回去,若是再送便是妨碍朝政。 日子久了都知道将军不解风情的性子,再没有一个人去将军面前自讨没趣了。” 江月听的出神,却莫名想起将军皱眉冷声,提醒她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念想时的神色,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若不是她经历过,还真不敢信这样的事将军能做的出来。 旁人眼里不解风情,可她却渐渐明白,这是将军知道不会有结果,提前断了那些妄念以免徒增一个伤心人。 他的姻缘牵扯萧家也归结到朝廷党派,就算当初不是侯府,也是从众多朝臣中选一个合适的家族。 “将军还说,咱们那的女子都被规矩戒律压在身上,若是也能少些管束多些自由,定然又是另一番繁荣的景象。” 听着这话,江月几乎都能画出将军说这话的神色,目光下意识扫了一圈,军中人人都在,就连二皇子都特意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和城中百姓互动,唯独少了他和傅蓉的身影。 “你住在那,就在我和将军房间的隔壁,那里就是将军的住处。” “将军说,等安置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先带你找军医看看伤,江月……你在看什么?” 阿靖唤了几句才让江月才从那紧闭的门上回过神,垂目看着她腕上还未褪去的青紫,摇头露出笑跟着他身后。 到了军医的住处,仔细检查了手腕,确认骨头无碍。 又仔细把着江月的脉象,捏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上下打量着江月,隐隐让她心里不安。 “姑娘,你,你这还未婚嫁吧。” 想起之前在府里替傅蓉被诊脉时,医官连房事都能诊出,江月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缓缓点头。 却不想,那军医愈发迟疑。 见军医半天不说话,阿靖先着急起来,连连追问,“她身子可有什么异样?” 军医面露难色,吞吞吐吐:“没什么,只是,只是……阿靖你先出去,我要单独和这位姑娘说。” 被赶了出来,阿靖扒着门想要偷听,可一丝声音都听不出愈发着急。 心里愈发胡思乱想起来,猛地一拍手,转身直接拐去萧云笙的住处。 …… “夫君。” 刚进了房,傅蓉就关上门,捏着帕子满脸幽怨:“夫君可还生我的气?奶奶派人说夫君会来侯府来接我,我等了一日才知道夫君提前出征,连送行都没赶上。夫君可有怪我。” 开拔那日虽然提前了一日,但满城百姓谁人不知,连那丫头都能从关她的房子溜出来扮成了男子混入军中,若是真心相送岂有赶不上的。 原本见她出现在这的确惊讶,可都到这份上还在说谎,只觉得愈发无趣也懒得说破,萧云笙毫不迟疑转身。 “夫君……” 眼看他不接话,傅蓉眼睛转了两圈,急忙喊住他的动作:“夫君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和江月在一起。” 萧云笙微微顿住,侧过头眼眸愈发冷然。 “回府我才知道那丫头跑了,连自己妹妹都丢下不管,便猜到了她和夫君在一起。” 傅蓉一步步靠近,缓缓走到萧云笙的面前,伸手抚在他的后背用指腹在他后背画着圈:“我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除了那晚闹得满府乱糟糟的戏子偷情,是不是还说了我和她偷梁换柱,她替我夜里做替身……这些妾身今日当着夫君的面便认下,的确是我所做。” 转过身一把捏住她作乱的手,萧云笙彻底冷下脸。 饶是已经知道了实情,可听见傅蓉开口承认,还是挡不住满心讥讽,他杀敌无数,却看不懂眼前这张美人皮下藏着的心思。 “既承认,回京之后,我你我便去求官家和离。” “妾身绝不和离。” 萧云笙面色愈发冷沉,一言不发拉开门,连一刻都不愿和她多呆。 只是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一只手猛地重新合上。 傅蓉疯了一般扑过来,拿着簪子比在喉咙上,只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就扎出了血。 “夫君若是走出这个屋子,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萧云笙厌恶地闭了闭眼,冷眼看着那血珠落在衣襟上,染红了大片,回身坐在凳子上,指腹敲在桌子上,他不信傅蓉会寻死,可人若是真在这里出事只怕连累一城的百姓,许久之后才嗤笑一声:“苦肉计?” “我虽是侯府嫡女,却也左右不了婚事,哪怕惧怕夫君那些传言,怕如同母亲一般嫁错了人,也得嫁。父亲先逼我嫁你,再逼我替你生子,所以我想了这个昏招,就算重来一次妾身依旧会找人做替身。妾身不怕和离,却怕和离连累母亲,妾身要同您合作。” 背过身,衣袍忽然落下露出一片莹白的背脊,上面遍布无数的鞭痕,只看了一眼,萧云笙便皱紧侧过头。 还未开口,门砰的一下被人撞开。 “将军!” 第95章 奴婢有孕了 傅蓉惊叫一声扑进了萧云笙的怀里,阿靖风风火火进来,瞧见这一幕猛地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推开傅蓉,萧云笙松了眉头,走出房门拉住阿靖。 “何时慌张?” “是江月,军医那好像诊出她得了不得了的病。” 阿靖捂着眼睛仰着头回话,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风刮在脸上,试探性地睁眼,就瞧见自家将军早就转身往军医住处去了。 想要回头和傅蓉打声招呼就觉得不合适,只能匆匆合上房门跟着追了上去。 进了院子,远远地就瞧见屋里只有江月一个人。 孤单的身影好似一座石化的雕像,低垂着头,手无意识地互相扣着,怎么看像心事满满都魂不守舍。 萧云笙脚步一顿,一把拉住又要冒冒失失直接冲进去的阿靖,刻意加重了脚步走进屋子,却还是吓得江月浑身一颤。 “军医怎么说?” “将军?您怎么来了。” 抬头望向他,一股熟悉的熏香涌入她的鼻子,江月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便躲避着他的视线,缓缓拉起唇角。 皱紧了眉,萧云笙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军医看诊,可说了什么?” 江月摇着头,明明是笑,可那笑容近乎透明一样,只要一碰就会碎掉,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痛苦还是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萧云笙这才注意到她不仅脸上毫无血色,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他说,伤没什么大碍。您不是在陪夫人,奴婢这……” “到底怎么了,检查伤为什么要问你有没有成亲,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找那个老头,这么久不见,说话还是只说一半急人!” 阿靖性子急,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出来,扫了一圈院子连柜子都打开非要找到军医问清楚。 “别去。” 见他大嗓门吆喝,江月急忙站起身就要去拉他,可坐在这里半天腿都麻了,没留神险些摔倒。 好在萧云笙眼疾手快托住了她。 “将军,求你,拦住阿靖别让他问。别让他去嚷。” 脸上焦急几乎要溢出来,若是再求下去只怕会直接哭出来。 萧云笙眉心一动,见她这般避讳。 不知怎地想起昨日二皇子那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再联想到什么伤能让医官问出成没成亲的话。 心里猛地一跳,一把拉住阿靖把他关在了门外。 这才缓缓走近江月,眸子凝着无数的迟疑, 那夜他还未赶回来,那几个伙头和阿靖说过并没有对江月做什么,可江月被二皇子的人带走一夜,早上不仅沐浴还换了衣服。 所有皇子里,数二皇子最为风流,女人更是用完就丢。 一想到那可能发生的事,萧云笙挪开视线,不愿深入去想,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真的没什么事,您就别问了。” 屋里光线昏暗,更显得江月身影纤薄易折,一双眼集满了愁绪,长而密的眼睫颤抖得宛如蝴蝶震翅,越是这样,越让萧云笙觉得欲盖弥彰。 “你放心,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可江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急忙攥住他的手腕,用尽了全力把人拉扯。 “将军要找谁?” “还能有谁?” 落在身上的手腕纤细脆弱得可怜,感觉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萧云笙压着怒气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瘀血,眼底的浓雾翻涌着几乎要吞噬人的复杂。 微微张开了嘴,江月错愕地摇头。 这才反应过来萧云笙误会了什么。 苍白的唇瓣颤抖了几瞬后,声线染上了哽咽:“不是他。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和二皇子无关,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江月松开手,无助地蹲下身,随着肩膀缓缓塌下,整个人似乎也迷茫到了极点,紧绷的身子缓缓松下,萧云笙眉头依旧拧成了结。 再瞧见她的手缓缓落在小腹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掠过,略显深色的眸光停在她的小腹上,忽的就明白了什么。 “你……” “奴婢有身孕了。” 说出口的话,宛如悬在头上,她想看清眼前人的神色,可视线先模糊成了一片。 从听见军医说她有孕半个月,她的头就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明明她一直有吃傅蓉给的避子汤,明明医官说过那药伤身毁阴的。 只有一次…… 唯有那次篝火帐子里,喝了助兴的酒彻夜欢好,傅蓉把药换成了助孕的汤药。 她只喝了一口。 就那么一口,又因为发生这么多事情早就忘了这一遭。 偏就这么造物弄人。 想起鸿鸢万般交代的没有名分不可有孕的话,江月心上一阵抽疼,也愈发惧怕。 半天等不到萧云笙开口,紧咬的唇瓣都充了血,江月忽然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明日,明日奴婢就去雪域找药引,然后就会离开,将军只当没听过这话,也从不认识奴婢。” 耳中一片嗡鸣,江月极力想稳住脚步,可那背影还是几乎逃一般的。 萧云笙垂下眼,将人一把扯到了自己身旁。 “你要如何处理。” “自然,自然是开一副方子。您之前说的话奴婢记得,若不是阿靖把您找过来,奴婢自己悄悄地就解决了。” 缓缓稳住呼吸,江月挪动呆滞的目光轻声开口。 话刚落下,胃里翻涌起一股酸楚,几乎将她五脏六腑都灼烧。 强装的冷漠几乎刹那间就破碎,只能咬着牙撑着,心里早就一遍遍对那孩子说着对不起。 萧云笙满心口的躁动和恼火像是被人陡然浇了一盆冷水,只剩下冰寒。 唇瓣微动,开口嗓音沙哑,“你,很好。” 深深扫了她的小腹,萧云笙松开手,打开门看到阿靖还蹲在门口,突然一顿:“看好她。”不等他明白就拂袖大步离去。 阿靖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进屋子见江月柔弱无骨的趴在桌子上,吓了一跳。 “江月姑娘,将军是不是骂你了。” “没有。” 眼根微微带着湿气,江月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阿靖却不信,从方才喊将军过来他就脸色不好,这会更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印象里将军最多是冷脸从来不会对女子发这么大的火。 “是我太冲动了,只顾着怕你出事,刚才闯进将军房里他正在和夫人亲近……” 一想到刚才的场面阿靖都捂着胸口,狠狠锤自己的头。 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江月缓缓闭上了眼,如同涤泥满塘的一潭死水。 第96章 他竟是这样喜欢她 “你说,将军和夫人正在亲近。” 江月缓缓转头。 见阿靖点头,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砰的一声断裂。 她曾经跟着娘学过青梅酒,酿酒讲究时机,时候不到果子发苦,时机过晚,果子成熟烂成一团。 那苦果酿的酒入了喉咙,犹如黄连刺喉,落入胸肺着火。 便是此时的滋味。 看来,饶是知道傅蓉做的种种事,将军他依旧不会放弃傅蓉。 眼睫猛地合上,一行泪缓缓隐入衣袖。 她没妄想过什么,却真心实意祈祷将军和离后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真心相待他的人,原来,倒是她的自作多情了。 站起身,阿靖急忙伸手要扶住她。 江月摆手拒绝,踉跄走了两步,见着外面的日头,这才觉得身子冷飕飕的。 “你这是要去哪。” 摇头不语,可阿靖却追了过来,时时刻刻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脸色不好,“将军让我看好你,不让你乱走。” 虽然不知道萧云笙这吩咐是什么意思,可对于阿靖就是犹如圣旨一般一定要做的。 可落在江月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只觉得这是萧云笙没见着她喝下送走这孩子的汤药,便不会放心让她离开眼前。 抬头看着日头,江月没有目标地胡乱走着,突然脚步一顿看到了不远处并排而立的了两人。 萧云笙从屋里出来,便准备去寻军医,可还未走出几步傅蓉便找了过来。 “夫君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江月那丫头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对一个丫鬟,未免太上心了些。” 萧云笙早忘了她也在此,原本不想理会她可刚一转身,想起江月的事,这才停住脚步回眸:“你之前想和我合作什么?” 傅蓉见他态度松缓了不少,可心里却并没有开心,敏锐的察觉到和江月有关。 心里只迟疑一瞬,便露出笑来主动上前压低了嗓音:“自然是拿将军夫人的位置和您合作。” 萧云笙勾唇冷笑:“你以为这位置还能容你?” “一年,妾身只要一年的时间,之后自然会和夫君和离,这一年里侯府和二皇子妾身替您应付,但若有一日侯府被官家迁怒,将军夫人的名号可以护住我,也可以护住妾身的母亲。” 见他眉眼依旧是冷淡的,傅蓉不躲不避,反而抬手替他拂去衣襟上的落叶。 “将军知道,你我是被赐婚,替身之事荒诞无比,就算闹到官家面前既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闹大了只会被人非议,不足以让官家收回成命。更何况,萧老太君喜欢妾身,她上了年纪夫君也不想她伤心受到刺激。” 萧云笙微微眯着眼眸,仔细观察着傅蓉的神色。 成婚这么久每每相处,他都觉得眼前人带着一层端庄的面具,如今才好似摘下面具露出原本的性格。 侯府和二皇子想谋的大事先不提。 只官家那,就是一道鸿沟。 出发那日他一早进宫,先求的就是和离,官家连话都未说完就让内侍端上一只脚杯。 那杯是他三年前出征之日官家赏赐,佑他凯旋平安,也是那日恢复萧家往日的门楣。 这时呈上来,就是让他不要忘记让他自己的身份,记得忠心为君,侯府萧府联姻不是家事,是国事。 只是,这些依旧不够让他点头。 傅蓉看着他眼底的寒冰,猜出他还未松动,又靠近了些,咬牙扔出最后的底牌:“妾身,知道江月的爹娘在哪。” 眸光一顿,思绪翻转,萧云笙都没注意到傅蓉这些‘亲近’的举动,紧盯着她的神色确认真假。 这般亲密的举动正好被走来的江月全数落在眼里,见两人四目相对,是不是亲近浅笑,叫她顿时浑身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只觉得心被一只手搅动的发疼发胀。 正巧驻防的将士远远发现萧云笙的身影,喊着他上城楼一趟。 眼看两人走过来,竟然下意识拉着阿靖躲到了一旁的墙后,眼睁睁看着那影子并排拉长,变远,最后消失。 “你是在躲将军和夫人吗?” 阿靖目光落在和江月叠在一起的衣袖上不由得红了脸,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江月这才回过神方才情急之下拉了阿靖的袖子,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重新归拢了起来,忙松开手,摇头否认。 “将军和夫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将军原本对这赐婚没什么想法,还想抗旨拒婚,有一日在街上见到了夫人,便,便一见倾心,成亲那日,连在外面酬谢宾客,将军被灌酒都是带着笑的。” 阿靖的话犹如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泼向江月。 她竟不知,将军是这样喜欢傅蓉。 即使被欺骗,依旧口口声声念着夫人。 和离。 不过是说出来,一时气愤的话吧。 所以才怕她腹中的孩子成了两人恩爱的隐患才让阿靖跟着她。 江月回到住处收拾着东西,做好了明日上雪域挖药的决定。 但出城进关入关都需要通关手碟,阿靖做不来。 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将军。 在他的住处前,整理好了情绪,江月深吸一口气刚要进去,面前的路被人挡住了,缓缓抬头,傅蓉似笑非笑摆弄着手帕。 抿了抿唇,江月垂目。 “夫人。” “故人相见,别来无恙啊。” 傅蓉整理着衣襟,上下打量着她一遍,“怎地消瘦这么多,看着让人心疼,等你妹妹见着你,又该怀疑是我欺负你了。不过,你还能想起她么,就这么把人丢开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就为了寻一个借口留在夫君身边。” 提起星星,江月心口一阵刺痛。决定逃走那晚,她不是没想过带星星一起离开。 可她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法把那么一个人藏在身上不被人发现。 只能忍痛将人留在萧府,还留了信在房里。 她知道萧老太君礼佛多年,虽注重礼法规矩,可心是最慈悲的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一路上她日日都在思念星星,每日都在祈祷。 就是因为她已经破釜沉舟,所以必须找到药引子。 江月不愿和她多说,举手就想叩门。 傅蓉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君不在房里,不然我怎么有时间陪你在这说话。” 第97章 纳你为妾 举起的手一瞬间好似有千斤重。 江月缓缓放下转身要走。 又被傅蓉拦下,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摇头。 “放心,你如今的模样和我哪里还有半分像,做什么还躲着我,更何况,我已经在夫君面前承认替身之事,日后都不会用你了。” “你在将军面前承认了?” 江月心猛地一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所以,阿靖见到两人在房里亲近,和那会远远见着两人亲昵,都是将军刚听完傅蓉承认替身的事之后…… 将军,就这么喜欢她。 什么都能包容。 傅蓉笑容更深,“你都当众说我和戏子偷情,那替身之事又算什么,自然我直接承认了。不过夫君并没有生气,所以你放心,以后,替身之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正巧,城里的百姓为了欢庆驻防士卒到来,放起了烟火。 一朵嫣黄的烟火炸在云边,江月的心好似也随着那烟火升空,随着一声巨响炸在了云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在一起,胃里一阵翻涌。 还在说话间,萧云笙正好处理完事情回来。 见两人都站在门前,目光下意识瞥向江月,见她脸色苍白,脚步一顿: “你怎么……” 傅蓉先一步上前,勾起笑来:“夫君,江月有事找你,你们先聊,我进去等你。咱们得事还未说完呢。” 萧云笙默然。 关于江月爹娘的事,傅蓉还未说清楚,他便被差事缠身。 落在江月眼下的乌青,一路上两人宿在一处,除了第一夜江月累极了睡的安稳,其他时候她大多时候都是醒的。 就是睡着了,梦里念着的都是星星和她爹娘的名字。 星星的药引子能不能找到还未知,若是所有亲人都没了,只怕她会疯掉。 等傅蓉进了房,萧云笙才看向江月,这会已经入了夜,她只穿了个夹眠的薄袄,还是他曾经在侯府见过的,下人统一做的衣服。 大漠一路上过来驻扎的城镇都要寒冷,连他这样习惯了这边气候的人,一路走回来都觉得身上寒津津的。 想到方才军医说起她的身子,本就是亏空的瘦弱,心思郁结,偏这样还怀了身孕,只怕不好好调理日后孩子会掏空她的身子,让人更加虚弱。 不免脸色沉了下来,“不是让阿靖看着你不要乱跑,有什么事让他来和我说就行了。” 下意识伸手去扯衣衫,入手一片冰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盔甲并没有披风。 偏两人站着的位置还是个风口,冷风一个劲的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 就这么一会,他便看到江月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 皱紧了眉伸手去拉江月的胳膊,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触及她时,江月下意识的意识后退了两步躲过了他的手。 抬起的手落了空,萧云笙的心好似也空了一下。 来不及深入想这陌生的情绪,还是上前拉着她走了几步。 正好傅蓉也从屋里回眸,看着这景象淡淡一笑,在走出几步走到一处避风缓和的位置,萧云笙才停下。 可江月却误会了他的用意,就好似为了避开傅蓉的视线,怕她不高兴。 江月垂下眼,语气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奴婢自己会走,将军拉着奴婢,怕别人看到了误会。” 她这话既是事实,但也是她的借口。 她心里那点异样连她自己都没能品透,躲避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旁人误会她不在意,在意的是眼前人会不会在意担心傅蓉误会。 萧云笙不知道她千转万转的心思。 反而想起要不要把傅蓉说的话告诉她,可想起军医交代的这时候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刺激,生怕傅蓉的消息只是幌子,或出什么意外给她希望再次落空。 萧云笙暂时压下了话。 想起另一遭做好了决定,缓缓开口:“等回了京,我便会去找奶奶纳你为妾。” 江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好似没听见。 头顶不断有烟火升空,炸亮天空,印地周遭都是五彩斑斓的。 却在她心里开不出一朵花。 见她不语,萧云笙只当是方才的烟火声掩住了他的话,低下头贴近了几分,轻声开口:“江月?我说,回京后……” “奴婢不愿。” 江月抬头,眼眶又涩又涨的望着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慌乱,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通关文书:“奴婢是来求将军盖章,也是来辞行的。一路多亏将军收留,才能顺利到这里,剩下去雪域的路奴婢自己就能走,明日便出发,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她话里称呼还是将军,可萧云笙却敏锐听出了生疏。 只当她是被今日这一桩桩的事闹的慌了神。 别说是他,从傅蓉出现,到知道她有孕,到后来种种,他今日比过去多年带兵的心境还要疲惫。其他还能权衡利弊,思索深意。 唯独留下她是心里第一时间冒出,并毫不迟疑的念头。 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又重新移到她的脸上,萧云笙眉宇今日第一次柔和了一瞬。 “找药之事我会去办,你留在这里,等我从雪域下来,正好回京的马车一路回去。” 江月听的他的安排愣神,回京的马车除了傅蓉,也没其他人了。 心里确信两人重修于好,甚至感情比之前更好的念头更重了。 江月迟迟没有点头,萧云笙也没在意,随手拿过她手里捏的发皱的通关文书拽不动,这才反应过来她情绪异样,低下头仔细看了看,便瞧见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你不愿?” 江月抬头,抿唇反问:“将军和她,是不是不和离了。” 萧云笙眼眸一颤,提起傅蓉下意识冷了脸。 可江月却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他,心里有些后悔。 是她的情绪搅乱了理智,是她恨透了傅蓉用药害了星星,是她怀疑傅蓉害了爹娘。 不管傅蓉如何,那是将军喜欢的人。 和她无关。 也不该为了她一个丫鬟,而左右想法。 没等她开口解释,萧云笙缓缓点头。 第98章 纵容你太过 虽然猜到了,可从他这得到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番滋味。 闭了闭眼睛,江月缓缓松开手。 “你放心,这事与她无关。” 萧云笙皱紧了眉,想起她和傅蓉之间的种种,只当她怕傅蓉针对。 若不是傅蓉出现在这,等回京他务必要想办法和离,如今就算他答应合作,暂时按下和离的事,两人依旧是名存实亡。 等尘埃落定。 萧府后院只有她一人,届时孩子也出世了,萧云笙目光落在江月恬静的眉眼上,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那孩子模样像她,好似,也不错。 只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头一遭竟生出几分期待,唇角都不由自主勾起。 江月一直瞧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说起傅蓉又露出的笑模样。 正巧最后一个烟火炸在天边,几乎将整个夜空撕裂,印照着她白的近乎透明的模样,也好似将她也一并撕裂。 烟火消散,夜色重新弥漫,江月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从内到外都冷的刺骨。 原本喉咙里执拗的拒绝变成了轻叹。 “奴婢,要想一想。” 萧云笙没看出她的异样,点头便送了她回房。 江月坐在床上,从一直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泥塑的猫 这是那日从羽衣楼被打发下去,将军挑给傅蓉的礼物,傅蓉不要,她便捡了回来偷偷藏在身边。 这泥塑同她同病相怜,灰头土脸,和宅门大院格格不入,遭人嫌弃。 可如今,她再见傅蓉,总觉得原先她不要的东西,又要抢回去。 江月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她没生过妄念做将军的小妾,也没妄想过和将军如何,那连那颗还未萌芽便被深埋进心底的种子她都还未弄清楚。 但心里仍旧控制不住的苦涩。 就是因为知道萧云笙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才知道他为何开口违背之前的话,让她留下。 可要她在傅蓉面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她做不到。 她既已经逃了第一次,也能逃第二次。 重新把包裹收拾好,江月吹灭了房里的蜡烛,看门外没什么人便轻手轻脚开门又悄悄把门合上。 拉拢着背囊,江月快步消失在夜色了。 送完江月,又顺便巡视了一圈,萧云笙回房刚坐下,傅蓉还未来得及开口。 不知从哪传出一声尖叫。 “狼,有狼进城了。” “护驾,保护二皇子!” 没关的房门,让外面的喧嚣愈发刺耳。 方才城里还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氛围立刻消散,尖叫声,刀剑声,凌乱四散的脚步伴随着不知从哪弥漫起浓重的烟雾,顷刻间弥漫开。 阿靖带来三个人冲进院子,手上还带着鲜血淋淋的抓痕:“将军,附近的狼群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城楼里冲,连二皇子的住处都遭到了袭击。” “狼群?” 大漠有狼是常见的事,平日和城里的百姓互不打扰。 参军多年,萧云笙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 “疏散百姓就近躲进屋子,二皇子那派些我们的人在外守着。我随后就到。” 领命阿靖带人转身离开。 萧云笙随手拿起佩刀,忽又一顿,将墙上的弓箭取下,转身直奔着江月的住处去了。 “怎么会有狼?夫君,你去哪?” 傅蓉站起身往外眺望,见萧云笙转眼就走到了门口,生怕自己被丢在这急忙跟了上去。 “江月。” 叩门声如同石沉大海。 “夫君,许是她睡着了。” 傅蓉听见这是江月的房间,脸色一变,还未开口,身旁的萧云笙屏息,一脚踢开了门。 漆黑的屋子,连炭火都熄灭了,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会了。 “呦,这是又逃了?” 傅蓉讥笑了一声。 却让萧云笙想到江月刚才拿着通关文书来求他盖章辞行,若要从城里逃出去,势必还要从大门处,可那里现在是狼群出没最多的地方。 面色一沉,萧云笙刚转身袖子却被扯住。 “夫君,你就放心把我一个丢在这?” “放开。” 心里焦急,萧云笙也没了耐心。 用了些力气甩开了手,听着外面乱哄哄的,时不时还有狼嚎的声音,随手把傅蓉塞进了屋子关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月躲在城墙附近,算着守卫换班。 手脚都被这夜里的寒气动的发麻,只能搓着手缓解着冻僵的滋味。 见运送物资的车就要装卸完毕,江月瞅准了机会站起身准备混入队伍里。 突然最远处的人传出一声尖叫。 几十道黑影转眼就串进城门。 守卫还未来得及抽出刀,就被扑倒在地上。 一股腥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开,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江月猛地蹲下身,黑暗里无数双绿油油的亮光在闪烁着。 狼。 怎么会有狼。 “救命啊,救命!” 一个士卒刚跑了几步就被从身后窜出来的黑影扑倒,利齿横在他的喉咙上随时都要撕扯开皮肉。 江月看到一旁的火把,冲上去一把拔下不断挥舞。 “放开他!” 见火光果然吓退了那头狼。 那士卒劫后重生的捂住安好的脖子,道谢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一道白影跳了出来,对着他的头咬了一口。 “多谢……多……啊啊啊。” 转眼间,那人就被咬下一只耳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扔下嘴里鲜血淋淋的战利品,那白影一步步走进,分明是一只通体发白的白狼。 江月想要逃,可脚下好似生了根,只能看着那凶兽一步步靠近。 突然一只带火的箭矢飞了过来,正好落在她身侧,把那头凶狼吓的止住了脚步,也横开了她俩的距离。 江月刚挪动了一下脚,就听见熟悉的低喝一声:“别动。” 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的弓拉满,上头依旧是一只燃着火光的箭。 那狼好似很通人性,察觉到危险竟转了身子,缩在江月身后。 心猛地提在了嗓子,江月做好了被扯下一只手或是一只脚的念头,却见那狼却闻了闻她的肚子便后收回了獠牙,蓝色的眼瞳竟透出几分伤心。 心猛地一动。 眼看萧云笙换了方向还要射箭,江月急忙喊停。 “将军,等等。” 萧云笙手指轻颤,那箭偏了方向,堪堪擦着它的头过去。 仰头长啸后,那狼便逃到了别处。 江月手心里都是汗。 这边的危险刚过,就察觉一道阴沉的目光落在头顶。 硬着头皮抬头,萧云笙的眸色透着浓雾:“若不是这些狼,你是不是就要逃出去自己去雪域了?江月,莫不是这些日子我对你太纵容了,我竟然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 第99章 这孩子,我要留下 “那狼,连他的箭术都不能保证能射中的情况下完全不伤害她。 更何况,若不是那狼没动杀心,江月此时已经被咬中了脖颈,审视着江月眼里的清亮,后怕,萧云笙原本满肚子的气渐渐消散。 眼下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城里还四处窜着狼,定要找到他们发狂的缘由。 见她无碍,萧云笙转去检查那受伤的士卒,简单做了个包扎。 江月跟着过去把手里紧握的火把插在那士卒身边傍身。 心里挥之不去的是那白狼的眸子,只要想起啦都觉得心里发酸,莫名的难过。 她在山里多年,只见过土匪伤人,从未见过动物伤人,只要遵循猛兽的规律不侵扰它们的地盘,大家能和谐共处多年,山里的人也能根据动物的表现规避灾害危险。 她想起爹说过,狼很聪明,报复心也很强。 若是有人伤害他们的同类,整个族群都会拼死报复。 “将军,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偷走了它们的孩子,或是杀了它们同伴……” 江月说出猜想,却又摇头。 “可谁会无端这么做呢?” 萧云笙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往监牢的方向。 江月刚要跟上一动,这才察觉脚裸刺痛,许是刚才扭到了脚。 只能咬牙勉强跟在后面,突然腰上一重,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萧云笙随手揽住了她的腰,运气跑了起来。 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江月却不觉得冷。 心不由自主的猛烈跳动,握在腰间的手温热却安稳。 等到了监牢刚刚进去,就看到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狼躺在血泊里。 那几个伙头正剥着那雪狼的皮,一旁还架着火炉。 “你们在做什么!” 江月气的浑身发抖。 那几个伙头见着是她,气不打一出来,但看到身后的萧云笙脸色一变急忙跪地求饶:“将军,姑娘,我们知道错了,既然到了这儿,就给我们驻防的机会将功折过吧。” “我问你们,这狼是谁杀的。这么小的狼你们也忍心杀害!” 江月咬紧了牙,恨不得将眼前几人千刀万剐。 万物有灵,她没猜错,那些狼果然是为了找小狼才会冒险进城伤人,也是因为嗅出她身上有孕的气息,才放过了她。 “今天外面都在欢庆,送饭的偏把我们给忘了,这狼自己跑错了地儿,就别怪我们吃了它,可惜太小了还不够我们哥几个塞牙缝的。不如你和将军放了我们,这狼立刻还给你,不然都给我滚,老子都要死了,还管你什么将军,皇上。到了老子们的手上就是我们的。” “混蛋!” 江月气红了脸,见这几人丝毫没有悔意还挑衅的直接把肉放在火上烤,伸手就要上前抢。 熟悉的狼嚎突然响起。 尖锐的爪子抓弄着门,监牢的大门抵挡不住轰然倒地。 那些狼闻到了气味纷纷聚拢,不一会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监牢, 江月看着那白狼走到最前面,低头用鼻子嗅着那早就没了气息的小狼,不住的用头去触碰着,低声的哀鸣好似啜泣。 一遍一遍,直到意识到小狼彻底回不来后终于朝天悲鸣。 白狼哀嚎。 其他的狼也跟着仰头合着。 江月不由得落下泪,腰间搂的手愈发收紧,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云笙便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贴在一起。 右手攥紧怀里的刀鞘,骇人的气魄全开,浑身如容一把随时开始开弓箭保持警惕。 果然,下一刻,那些狼突然扑了过来,嘶吼着撕咬几个伙头。 哀鸣声和痛呼声响彻整个监牢,宛如人间炼狱。 “别怕。” 原先落在她腰间的左手忽地离开,转而轻覆住她的眼。 视线被遮,感官便跟着放大,可原本的恐怖突然被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耳边有力的心跳。 有几只狼跃跃欲试的想要扑过来,可看见萧云笙,却不由得垂下了耳朵瑟缩着不敢前进一步。 等耳边恢复安静。 捂在眼前的手才松开。 睁开眼,只剩下地上一滩滩的血污,那几个伙头和被炙烤了一半的幼狼都消失了。 “他们……” “他们也算罪有应得了。” 江月默然,盯着地上那团雪白的皮毛,心里总不是滋味。 垂目下意识捂住了小腹,连野兽都知道拼死护住孩子拼命,她昨日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过放弃…… “狼退了,狼出城了。” 外面的呼声传了进来。 “将军,江月姑娘,啊,这里是怎么了?” 四处搜寻的人找了过来,目光微妙的落在两人身上,她方才没在意,此时才察觉为了护着她,将军和她的身子几乎完全贴合,就连呼吸都会不小心在某一刻同频。 江月下意识挣脱,腰间的手却愈发收紧,好似怕一松手她就会立刻消失一般。 “将军……” “统计好城里还有谁被狼所伤,安排军医治疗。这几个罪犯私自杀害幼狼,引起狼群报复,通知下去近日所有人都不可单独出城。” 萧云笙松了手,对进来几人安排分工,目光不由自主又偏向刚挣脱束缚就蹲下身,捡起被遗落在地上雪狼皮的身影,提高了嗓音。 眼睫轻颤,江月知道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将皮毛收好,见萧云笙又要来扶她,江月先一步转身跟着几个士卒后面。 出来后,火把的光照的恍如白日。 除了满街的士卒百姓,二皇子和傅蓉也被人簇拥着。 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明晃晃的打量。 江月眼神不知该往哪落,只微微垂着头,傅蓉盯着她下意识护着小腹的动作却多了几分深思。 第100章 这是什么药 “我说这到处闹哄哄怎么没见萧将军,原来是去英雄救美了。” 见几个下去清扫监牢的士卒端出几桶血水,周围围着的人惊呼起来,二皇子牵起一抹得意的笑来,捂住口鼻连连啧啧叹气:“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替江月姑娘你报仇了。” 这话一出,立刻让人听出几分怪异,都不由自主把狼的事和江月想到一处去了。 狼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城里,还混层层道门的监牢。 “阿靖,怎么这么多人?” 萧云笙不愿牵扯起之前轻薄之事,眉目一扫喊出了阿靖,这种情况按他们过去应急的训练该是都躲在住处,紧闭门窗,这样都在街上若是遇到危险一个都跑不掉。 阿靖苦着脸眼神瞄着另一边,傅蓉仅顿了一瞬就从江月身上收回目光,大大方方承认:“是妾身安排的,妾身怕夫君一个人精力有限,怕江月遇到危险,多些人也能找的快一些,更何况大家聚在一起,那狼也该顾忌些不敢随便伤人。 二皇子也别见怪,这丫鬟跟了我多年,早就和一家人一样,夫君也是怕我着急。” 说着,又走出人群到江月面前,抬手抚上她的手背:“还好你没事,日后还是别这么倔了,就算着急替妹妹找药也不必如此冒险,夫君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她话里让人挑不出错,想到周到,还替江月解了围,即使是萧云笙心怀芥蒂也没法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只和傅蓉目光交错一瞬提醒她不要多言便转了头。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江月自然感激。 可早就习惯了傅蓉面目,听见这话就像看到老虎披着一张人皮冲着她笑。 见两人四目相对,就好似彼此心意相通,而她则是那个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外人。 想起萧云笙说起傅蓉对纳她为妾的事不会在意。 此时也后知后觉,当即想成了两人已经说清楚过去的矛盾,如今彼此心有灵犀,根本不会被其他事影响。 低下头,江月逼回了眼底的酸涩,抿紧了唇,抬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抽出手。 “趁着人多奴婢得提醒一句,奴婢从小在山里长大,对于野兽的习性略知一二。 捉了那小狼的人身上定然还残留的气味就是洗了澡,熏了香,野兽也能闻到找到那人。 狼要报仇,定然不死不休。 夜里睡觉最好睁着眼睛,别被狼趁着夜色咬断了喉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番话下,没人在意江月如何,只顾着相互检查身上有没有沾染了气味。 江月扫了一圈,将狼崽的皮毛抱在怀里。 见二皇子身边的太监果然脸色都变了,下意识抓起袖子就想闻,顾虑周围人都眼杂这才不甘的放下手,可额上早就出了汗。 忍不住满心讥讽。 是人是鬼大多时候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试出来了。 她也能看透。 可唯独将军的心思她永远摸不透,看不明。 “出了这样的事,二皇子想要欣赏大漠风光的愿意只怕实现不了了,还是早些回京,万一被野兽误伤,只怕官家要着急了。其他人,收尾。” 萧云笙趁机下了逐客令,挥了挥手,军中的士卒有序的清理街道,替百姓替换被损坏的门窗。 二皇子扫过江月三人,意味深长笑了笑,带着人浩浩荡荡回了住处。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留下,抓住机会迎了上来,“将军这次呆多久,我家儿子月底娶媳妇,还想请将军来喝一杯喜酒。” “将军要去么?” 离月底还有十几天,若明日后日再不去雪域找药,只怕就来不及回京了。 江月心里着急,开了口这才反应过来她失礼了,只能咬紧唇瓣后退了几步。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城防只会更加严密,她再想偷偷溜走只怕不可能了。 找药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星星只有一个,可将军最重要的是维护好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 萧云笙毫不迟疑从怀里拿了银子递了过去,“喜酒就不喝了,这算我的添彩。明日去雪域找药材,若顺利下山就会回京,人命关天。” “找药材?这季节,雪山上什么药材都没了,我听说最近那雪域还有敌国的人,将军不可冒险” 那老人摇头,急忙劝着,萧云笙按下他的手,缓缓摇头。 转眸见江月并没有听见才放下心。 回了住处,江月放下包裹看着屋子里不知何时又点起的炉火发愣。 听见门响,还以为是她没关紧,开门瞧见萧云笙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不由得后退一步。 “将军……您怎么来了。” “驱寒的。” 那汤碗推到眼前,江月眼底都是错愕,下意识抗拒扭头。 萧云笙眉目微微皱紧,态度越是不容置疑,大有一定要看着她喝下药才肯离开的态度。 这幅模样,让她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见过很多汤药,侯府的汤药可以让丫鬟变成哑巴,傅蓉的汤药可以让她避子,也可以让她助孕。 “这药,是奴婢独有的,还是大家都喝?” 见萧云笙眼底迟疑了一瞬。 喉咙咽了咽泛着苦涩,江月盯着那升腾的热气,眼眶一片潮湿。 她不愿意多想,可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 既说了让她做妾,这会送这药来,莫不是又后悔了…… 若是没方才护着那白狼护子的事,她说不定会喝下这药汁,可现在…… 江月微微仰起头,身子依旧不肯碰那药汤一下。 “奴婢怕苦,这药还是留给将军吃吧。” 她难得的反抗,换来了萧云笙捏起眉头,深深地叹息。 端起那药碗走了过来。 江月的泪顿时滚下,还未开口,下巴就被捏住。 那药被他喝了一口,在江月瞪大的眼眸中,那张清淡的面容渐渐放大,唇瓣紧贴的那一瞬间,呼吸交织带着灼热和本能开始的纠缠。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咽入腹中,又立刻冲淡了这举动原本的旖旎。 没等江月反应过来,第二口也如出一辙下了肚。 直到一碗药喂了干净,江月面色早已苍白。 两人皆气喘吁吁,只剩喉咙里又咸又苦的滋味。 “为什么……” 视线渐渐模糊,她想要看清萧云笙的脸,却只能看到虚虚实实地落寞,和又有人推门进房的动静。 “夫君。” 听见傅蓉的声音,江月彻底绝望。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01章 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来给你送药。” 那汤碗推到眼前,闻着喉咙里都泛着苦水,江月眼底都是错愕,“药?奴婢没病啊。” “驱寒的。” 萧云笙眉目微微皱紧,又将那碗推得更近。 大有一定要看着她喝下药才肯离开的态度。 这幅模样,让江月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见过很多汤药,侯府的汤药可以让丫鬟变成哑巴,傅蓉的汤药可以让她避子,也可以让她助孕。 如今这药来得这么突然,将军还特意送来。 手缓缓摸向小腹。 “这药,是奴婢独有的,还是大家都喝?” 见萧云笙眼底迟疑了一瞬。 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顿时被验证般,喉咙咽了咽泛起的苦涩,江月盯着那升腾的热气,眼眶一片潮湿。 她不愿意多想,可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 只是却不明白,既说了让她做妾,这会送这药来,莫不是又后悔了…… 若是没方才那白狼护子的事,她说不定会喝下这药汁,可现在…… “看来是奴婢独有了,可惜要辜负将军您的‘良苦用心’,奴婢怕苦,这药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吃吧。这孩子,奴婢要留下。” 江月微微仰起头,挤出笑来,那笑苍白又凄苦,好似萧云笙往日在大漠上见过生石花,小小一朵稍微触碰就会折腰,骨子里生命力却顽强得让人惊奇。 “你以为,这药是我拿来逼你堕胎的?你不信我。” 她难得的反抗,换来了萧云笙捏起眉头,深深地叹息。 江月眼眸颤动了几下,沉默无语。 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愿去赌。 见状,萧云笙眼眸稍暗,一瞬间闪过费解,惊讶,恼怒,身上的寒意被屋里的暖炉消散,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 看着那汤碗里的热气消散了大半,萧云笙端起那药碗走了过来。 江月的泪顿时滚下,还未开口,下巴就被捏住。 那药被他喝了一口,在江月瞪大的眼眸中,那张清淡的面容渐渐放大,唇瓣紧贴的那一瞬间,呼吸交织带着灼热和本能开始的纠缠。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咽入腹中,又立刻冲淡了这举动原本的旖旎。 没等江月反应过来,第二口也如出一辙下了肚。 直到一碗药喂了干净,江月面色早已苍白。 两人皆气喘吁吁,只剩喉咙里又咸又苦的滋味。 “为什么……” 视线渐渐模糊,她想要看清萧云笙的脸,却只能看到虚虚实实的落寞,门板再次被人推开。 江月回眸只看到一人缓缓走近。 “夫君。” 听见傅蓉娇媚的声音,心忽然彻底绝望。 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身子刚倒下,萧云笙便抬手将人揽入怀抱。 将人放在床上,低下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方才还清淡无波的眼眸此时汇聚了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 傅蓉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抬手捂住自己的眼。 那眼神她曾经在另一个男子眼中见过,那个人却没成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如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的替身。 这滋味,让她嫉妒地想要发疯。 她不喜萧云笙,甚至因为这婚约让她受尽折磨演得疲惫。 可被一个下贱的丫鬟取代,她却不甘。 一想到她回侯府那两日,这两人在路上不知如何颠鸾倒凤。 想到她父亲怒斥她没用,将她贬低到一无是处时,这两人情生暗曲。 想到她挨鞭,被关时,她看不上眼的贱丫头悄悄爬上了她的位置。 目光阴恻恻落在江月的小腹,傅蓉愈发嫉妒,可转眸的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夫君就这么在乎江月?” 萧云笙让军医熬药的时候她正好在身边,听见他交代了这药一定不能伤身,让人能睡上一日两日的。 立刻就猜出定然是他要自己去雪域找药,不想让江月担心。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进这个房间。否则合作之事就此作罢。” 见没外人,萧云笙语气冷淡连头也不回,傅蓉心情愈发复杂,“不过是个丫鬟。” 既没有学识,也没有家世。 呆呆笨笨,没有半分趣味。 就算萧云笙讨厌她,以他的身份,清流人家的贵女给他做妾身也是绰绰有余。 “很快就不是了。” 萧云笙站起身,递过来的目光耐人寻味。 傅蓉顿时想到什么,嗓音都提了起来,她说过合作一年,没想到连一年的时间萧云笙都不肯等。 若是回去纳了妾,京城的贵女如何笑话她,她父亲那威胁还落在耳中,如影随形。 “你说过不纳妾,用你的军功立誓,难道要反悔?更何况,你我合作一年……”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用那么下作的手段。” 萧云笙微微侧目,见床上的人没被影响,才转眸。 唇角轻嗤了一下,眸色比夜色还凉:“谁说我是纳妾。当日和我拜堂成亲的人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从那日院子里翻出来江月那件喜服,萧云笙便想起成亲拜堂那日的异样。 从花轿上接下的妻,手是那样的凉,拜堂时那小心翼翼护着盖头的动作,如今想来也处处都是破绽。 傅蓉一时语塞,却依旧不肯退让: “知道夫君在意她,妾身自然高兴,不然妾身手里的筹码也不值什么钱了。只是夫君别弄错了,责任和爱是不同的,若是因为你占了她的身子,心存愧疚把她留在身边,就如同把自由在天飞翔的鸟困在笼子里,只会蹉跎了她。 何必如此匆忙做决定,不如先留她做暖床,等你我之事结束……” “江月有孕。所以我不能等……若你再多言,和离之事再无可谈。” 萧云笙冷淡打断了她。 目光扫过门外,阿靖带队的几人面色凝重如门神一般守护着门。 在他回来之前,没有人能进到这间屋子伤害江月。 听见江月果然有孕,傅蓉面色扭曲了一瞬,很快掩盖好,连声恭喜。 “妾身等着夫君找到药材,平安归来。” 说着便微微欠身,脚步第一次有些凌乱的走出房间。 萧云笙目光一转。 垂下眼眸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眼睫还带着点点湿气。 心忽然乱了一拍。 他不知道傅蓉口中的责任和爱的区别。 只知道眼下,他不希望江月从他面前消失。 第102章 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会帮你 入眼大片的雪白晃花了视野。 江月抬头看到萧云笙挂在悬崖上,一身银白白狐裘衣随风舞动,整个人不断往山腰处攀爬,为的是那山腰上的一颗普普通通的枝丫。 依稀能辨认出是徐太医画的五味草的模样。 看着萧云笙攀爬了几步,便滑下来几寸。 好似和这冰雪融为一体,被狂风里身影摇摇欲坠。 江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想要提醒他,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好不容易抓到那药草,脚下的冰发出发出炸裂的碎裂声,整个山崖好似被斧子劈开从中间一分为二。 萧云笙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人就这么落下了山崖。 江月不顾一切跟着跳了下去,竟到了城楼跟前。 整个城楼都被巨大的白色挽联覆盖,满城的百姓一见着她便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偿命,都是你害死了将军!” “还我们将军,还我萧家血脉。” 无数只手推搡着,拉扯着几乎将她撕碎。 写着萧云笙名字的棺木从眼前抬过,江月不顾一切扑上前想看清那棺木里的人,却怎么都横跨不过围起来的高墙。 只能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求你们,让我再看将军一眼。” 可磕破了头,那人墙都没半分挪动。 “你只是个奴婢,不配跪在夫君面前吊唁,更没资格碰他。就是死,他也是我侯府的女婿,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傅蓉更是居高临下直接将她踩在脚底,强行让她面对现实。 这话是事实,更是一枚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她的心口。 “将军!” 江月猛地坐起身,浑身早就汗水浸湿,看着熟悉的房间怔楞出神,阿靖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你醒啦,吃饭吧。” 木匣打开,饭菜香气弥漫整个屋子,江月坐着没动,药的苦涩好似还残留在咽喉。 可肚子自顾自地唱起了空城计。 “我,睡了多久。” 想起将军逼她喝下的药,江月神色微微一滞,伸手抚摸肚子,除了饿没有半分不适。 提起的心重新落下,那药,不是堕胎的。 可既然不是堕胎药,她那时为什么昏了过去。 “将军呢?” “将军自然在忙,你先吃饭,天冷饭菜容易凉。” 阿靖摆弄着饭菜低着头,匆匆放下,含糊不清搪塞了一句往门外走。 话虽如此,可江月看到他出去前悄悄抹了把眼角,心里咯噔了一下。 想起那梦,她急着穿鞋下床,可饿了一天一夜刚醒,脚步虚浮的几乎站立不住。 “等等!” 扶着桌子追了上去,碰掉了碗筷引得阿靖回头,急忙上前扶她。 “将军是不是去雪域了!是不是出事了。” “你说啊!” 见瞒不住,阿靖点头,平日直来直去的性子此刻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你睡了三日,原本将军昨日就该回来的,守城的弟兄说昨日一早看到那雪山崩了,派去寻人的兄弟去了一日还没半分消息送回来。” 将军临走前让他照顾好江月,说她最多第二日就会醒来,可将军没回,他怕不好安抚江月便让军医又煮了一碗安神的药灌了进去,没想到三日了她才醒。 看如今江月醒了。 将军却是真的出了事。 江月缓缓松开手,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被抽干。 那梦竟然是真的。 她害死了将军。 看着那打开的房门,江月脚尖刚一动,阿靖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军下了军令,让我们所有人都盯着你,除了这个屋子将军回来前你哪也去不了,违令者降级,军棍处置。” 只愣了一瞬,江月转身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阿靖看的瞪大了眼,自从将军出城后他提心吊胆,根本吃不进去饭,原以为江月会哭,会闹,可一直看她沉默着盛了第二碗饭,阿靖忍无可忍伸手拦下了她。 “你竟有胃口吃。” “为何没胃口,就算我不吃,将军此刻也不会突然回来,你也不会让我出城的不是么?” 话虽如此,可阿靖还是觉得这反应和他想象的不同。 拨弄开阿靖的手,江月又成了满满一碗。 抓起筷子每口只嚼了两下便匆匆咽下,喉咙噎的生疼,吃的是什么她都没注意,只一味用最快的速度填饱了肚子。 眼看江月又盛了一碗,吞咽的速度已经很勉强了,阿靖忍无可忍伸手再次拦下。 他宁愿江月用尽手段疯闹一场,也远比现在这副没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要好。 “江月。你到底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去救将军。” “是。” 江月毫不掩饰开口承认,手里的筷子依旧没停。 她必须吃饱才能保证体力,哪怕如嚼蜡般,也要强迫自己吃下。 “阿靖,我不求你违背军令帮我,只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月不动声色眨了眨眼,将眼底打转的热意逼退。 半仰着脑袋,刚起床未曾打理的发有些凌乱,唇淡眼润,攥着那碗的手用力到发白克制着心里汹涌的慌乱。 之前那个动不动就吓的瑟缩变色的小丫鬟,如今好似不太一样了。 阿靖缓缓收回手,平日对情爱总是慢半拍的人,这会突然明白了什么。 脸上露出如平日一样的笑。 “说什么呢,我帮你,只要能救将军,我什么都会帮你。” 放下碗筷,阿靖面色如常收拾好便推门出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口的人都被他调开。 江月早就换好了衣服挽起发等候多时。 一骑绝尘,两人骑着快马冲出了城门。 等到了雪山,天色近乎昏暗。 看着眼前如同梦里那般整座山都裂开了一整条大缝,江月心几乎立刻停止了跳动。 “阿靖,你怎么带着姑娘来这了?” 不远处一早就来搜救的士卒从升起的火堆旁走过来,一个个面色疲惫显然已经很久没睡了。 “可有线索?” 话音落下,不用回答,只看着眼前几人暗淡灰败的神色,江月便知道了答案。 “天黑后,附近的野兽就会出来,尤其是狼,昨夜就有一个弟兄被咬伤了,今夜大家围着火堆扛着,明日一早才能再次进山。” 这样冷的天,拖延一分,就少一分希望。 江月忽然眉目一动下意识摸向腰间。 小剧情:【若干年后萧云笙看着煮好的药,想起这件往事,非要和江月要个说法。 江月捂着笑弯了腰:“谁让将军不说清楚,又总是冷着一张脸。”萧云笙语塞,把那药端过去,傲娇扭头:“你喂我。”又故作冷漠提醒:“像我那样,喂我。” 江月摇头:“不记得怎么将军你是怎么喂的了。” 萧云笙气急,站起身,身后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襟,缓缓贴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扑来,引得耳垂微微发烫。 萧云笙唇角刚勾起,就听见耳边江月笑道:“大郎,喝药。”】 第103章 生死相随 拉着阿靖走远了些,江月拿出腰间藏着的东西。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阿靖顿时变了脸色,他们都听到江月那日说起狼报复人的话,原本还半信半疑,后来传回的消息便提到了二皇子起程回京,刚出城的那夜,队伍里就被咬死一人,咬伤了两人。 这里没遮没挡,野兽出没,这皮在身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诱饵。 抬手就要抢走扔进火里烧掉,江月急忙躲过去,小心翼翼擦干净上面的血污。 “我想了个办法,也许可以救将军只是会冒很大的风险。” “不可!你若是出事了,将军不会饶了我。” 听见她说完,阿靖果断摇头。 先不说那狼本来就报复从城楼里出来的人,若她拿着皮毛去找狼,只怕那狼认定是江月杀了小狼,定会毫不犹豫撕碎她的咽喉。 又怎么可能刚好能找出那只白狼,帮她找到将军。 江月将挡风的面巾拉高,只说话这么一会的功夫,这山里的温度又冷了不少。 她不敢去赌萧云笙能坚持多久。 她爹说过狼通人性,那只雪狼的目光她至今想起都好似还在眼前。 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会去试。 见拉不住她,阿靖松了手。 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江月刚要劝他回去,阿靖举着火把的手紧了又紧,依旧露出平日灿烂的笑:“将军不是你一人的将军,也是我的。” 越往山里走,越安静。 雪崩后,地上积雪几乎淹没了膝盖,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愈发艰难,只能互相搀扶才能继续前进。 除了呼吸再没听见一丝声音。 额上化掉的雪和汗交织在一起,粘腻潮湿,手脚几乎冻得麻木全靠本能。 江月也渐渐怀疑她的主意,回眸四顾,突然一愣,不远处如同萤火虫般闪烁的绿色的光点不知何时出现,正围成圈般缓缓靠近。 低吼伴随着腥臭,一个个匍匐警惕的黑影从树林里缓缓走出,将两人视作送上门的猎物。 许是雪封山林饿了许久,这些豺没畏惧两人手上的火把,做足了攻击的架势,几乎是瞬间,跃起扑了过来朝着江月的脖颈咬去。 阿靖反手将它打飞出去。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立刻冲了过来。 江月也急忙抽出出门前从房里找出的水果刀,挥动着。 雪地打斗,体力消耗极快,不过片刻,阿靖便气喘吁吁乱了节奏手被刮出一个口子。 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血,也让这些野兽更加兴奋。 看着她眉宇里陌生的坚韧,阿靖眉目一动,“若是将军死了,你该如何?” 江月咬牙,扶着阿靖,却不敢随意拉扯怕再次弄伤他。 看着她拿着那小刀的手都开始发颤可眉宇里依旧是陌生的坚韧,这副样子他并不陌生,从第一次两人因为一只箭相遇,他只觉得江月好看,胆小,却没注意她也有这样不顾一切的模样。 不,其实是他不够细致。 从一开始,眼前的姑娘在遇到将军的事上,总是豁出自己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阿靖眉目一动,突然下定了决心笑出了声:“若是将军死了,你该如何?” 江月身子微微一颤,头也不回,轻声开口。 “生死相依。” 若是将军被她害死,她定会好好生下孩子交还给萧家后随他而去。 不会独活。 阿靖哈哈一笑,可很快笑便消散不见。 偏那人是将军…… “其实看看我,我也挺好。” 风雪模糊了一切痕迹,也吹散了他的低喃,还未等江月反应过来,一股力气从腰间传来,立刻将她推出数十丈。 摔在雪地里并不会痛,可那豺发了疯般将阿靖淹没。 阿靖浑身瘫软在地,听着耳边野兽喘息声没了恐惧,只留下落寞。 肩膀一阵刺痛,刚要闭上眼,一道身影拦在他面前,将他从雪里拉起用力地摇晃。 “站起身!你平日跟着将军的信念去哪了!没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瘦小的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力,阿靖怔愣一瞬,立刻恢复了生机驱赶着野兽。 江月撑起身子,抹了抹脸上的雪捡起掉落的火把继续驱赶着豺群,“我欠了将军那么多已经不够,不能再多一个了。” 阿靖伸在空中的手一顿,沉默地接过火把继续挥舞。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狼鸣,豺群顿时四散逃命,一头白狼缓缓走出,一直停在江月的面前和她对视。 阿靖提起心,刚要挡在她面前,江月已经欢喜地露出笑,将那火把丢在一旁拿起怀里一直没丢下的狼皮递了过去。 “我把它带回来了,你很想它对么。” 一人一狼僵持片刻,那白狼走上前仔细嗅着那小小皮毛上的气味,突然仰头长啸。 一口叼起狼皮,低吼了一声似乎是驱赶,似乎是警告,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江月疯了一般追上去,也不管眼前的狼是不是能听懂她的话,不住地恳求。 “你若是知道将军在哪,告诉我好么?” “求你。帮我找到将军。” 阿靖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想要开口阻拦,却不忍心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那狼猛地回过身,鼻子贴上江月的小腹似乎在确认什么。 江月提着心不动,直到看着狼转身带起了路,心里一松,急忙拉着阿靖跟上。 一直走到一处坍塌避风的洞穴,两人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气力,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那陡峭壁崖的缝隙里。 “踩着我上去。”阿靖急忙弯下腰,舔了舔几近干裂的唇,江月感激地点头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将军。” 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鼻子下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江月松了口气,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可喊了几声萧云笙都没半点反应。 江月的呼喊愈发颤抖,这才察觉手上沾染黏腻的触感,只一眼,就忍不住倒吸着凉气。 他身上遍布许多细细密密的外伤,看起来都是下坠时被岩石磨破的。 更有一处口子在右臂,流出的血将那小半个衣袖染红,好在他自己处理过,用衣料包扎止了血。 曾经见过的那控制体内毒素的药瓶,散落在一旁早就空了。 将军不是因为受伤被困住,又是因为那可恶的毒被连累…… 第104章 光明正大的拥抱 “我去叫人,你在这守着将军。” 阿靖匆匆摸了一把脸就跑开,只剩江月留在原地。 周遭一切突然陷入寂静只剩下风雪吹动的呜呜声。 若她当初自己来找药,只怕早就死了,将军这是替她受了罪。 如果不是找药,就算那毒发作,也不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拿出带在身上的水壶,江月小心翼翼用指尖蘸取润着萧云笙被风雪吹裂的唇瓣,只一碰,那冻裂的唇又重新裂了道口子流出血来,江月又急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金疮药。 一一上了药粉,止了血,终于忍不住转了转头,呜咽着任泪顺着双颊而落。 一声轻咳,让她的泪瞬间止住挂在脸上。 “将军,您醒了?您哪里还有伤?这会饿不饿,渴不渴。” 从背着的包裹变戏法一般拿了干粮,又拿了披风替他围上,江月心里还是不放心。 吐出一口血,萧云笙随手擦掉唇边的血渍,缓缓睁眼,目光转动了一圈,才停在江月的方向,淡淡道:“怕是一时半刻还变不成鬼。” 江月大喜。 喜极而泣擦着脸上的泪,忙把人扶着坐起来,又拿出水壶放在他手上,心里依旧一阵后怕:“将军不让奴婢来,可也不该自己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老太君该多心疼,还有阿靖,百姓,夫人……” “辛苦了。” 江月话说了一圈,唯独没提自己,头顶忽而一重,打断了她的话。 “别怕,我没事。” 骨节分明的手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知是周遭太安静,还是这处山缝回荡,透着平日没有的温情。 江月缓缓闭上了嘴,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样突然亲昵的举动,让她又惊,又喜不太适应,等他收回手心里反而勇气更多寂寥。 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怪异伤心的梦,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胳膊,直疼的哎呦一声,让萧云笙拧眉坐起身。 “怎么了?” 江月揉着那痛处,明明痛的红了眼,却笑弯了眉眼,欢快地摇头:“奴婢就是试试,不是做梦。” 她是真的找回将军了。 “梦?” 江月点头,却不愿多说,回头看到几个火光快速移动,顿时欣喜起来。 “他们来接咱们了。将军你看。” 萧云笙撑着墙站起身,目光跟着转动,却不是她手指的方向。 江月心猛地一顿。 试探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平日那黝黑的眸子此时好似蒙了雾,空洞洞的不见神采。 喉咙突然好似被堵住,江月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微张着嘴不住发抖。 “不用试了,我的眼睛看不见。” 眼尾带着点点红,好似不甘,又似恍惚。 可脸上却淡然的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眼睛,唯独平日沉静清淡的嗓音,带着沙哑的尾音。 就连此时说话也还是盯着江月的方向,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异样。 “怎么会,是受了伤,还是因为那毒。是短暂的,还是……” 江月不敢继续想,冲上前快速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却被抓住了手。 “是那毒。若不然,我也不会被困在这。” 冰凉的手掌带着她的手摸向胸口。 一株完好无缺的植物被收在那,连一片叶子都没受伤。 是她日思夜想的五味草。 “药引子有了,你可以放心了。” 这种时候,他反而还在宽慰她,想着她在意的事。 江月的心口没由来的生疼,长吁出一口气后,轻轻抓住他的胳膊:“咱们回京吧。” 不管他的眼睛何时能好,不管解毒的办法有多困难,她都要替将军找到,在那之前她就做将军的眼睛。 “将军,江月姑娘,我们来了。” 阿靖带着人在下面喊着。 “咱们下去吧,将军。” 江月还在思索如何下去,腰突然被掐着,萧云笙带着她纵身一跃直接跳下山谷,稳稳落在厚实的雪上。 呼啸的风穿过发髻,若不是知道内情,丝毫看不出他一丝异样。 “将军。” “将军你没事吧。” 找人的士卒围了过来,都欢喜的不行。 阿靖见江月两人脸色有些异样,主动上前提醒:“这里野兽出没,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 几人点头,可回去如何同骑却犯了难。 “将军,追风还是没下落,要不你和我同骑,或是……” 萧云笙以手为笛,吹了个哨子,不到一会的功夫追风便甩着蹄子,一把挤开其他人,用脸贴着他的头。 比起几人满面风霜,它看起来既没受伤,精神也是最好的。 “它定然是听到附近有野兽躲了起来。” 话音落下,便一个翻身上了马稳稳坐在了马上,江月还有些担心,就见他弯下腰伸手过来,将她抱了起来。 等上了马,江月整个人都几乎坐在了他的怀里,还未调整好坐姿,缰绳便被塞进她手里,连人也密不透风的贴了过来。 那手自然的搭在她得腰间。 “你带着我。” 他声音低沉,只她一人能听见。 江月攥紧缰绳,看着一望无边消散在夜色中的雪地,却没任何底气,她还记得追风狂奔时的风驰电掣,这样狂的马,她又能如何驾驭。 心思刚动,身后的人就洞藏一切般开口安抚:“你只要抓稳,就像那日马球场一样,当日你做的很好。” 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一股泛着苦气的丹药气息伴随着血腥气缓缓传来。 好在披风宽大,将两人都包裹进里面,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两人举动亲昵,宛如抱在一起的眷侣。 那几个士卒目光交错,快速反应过来上了马一个个都目不斜视。 阿靖目光暗淡,拿下马鞍上的软垫,刚想递过去,就将追风从身边擦身而过。 江月一夹马腹,追风就动了起了。比起从前的风驰电掣,追风许是知道他受伤,脚步一路平稳。 刺骨的寒风吹的脸生疼,均匀沉重的呼吸落在耳侧,如同一层层抽丝缠绕的茧把她一颗心包裹的密不透风。 这一刻江月可以暂时忘记京城,忘记身份,门第,没有身份,只有她和萧云笙。 “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直到听见城楼上的人大声呼喊,江月这才反应过来天亮了,两人也回到城楼的大门,身后的人顺势醒了过来。 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缰绳,低声提醒。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眼睛的事。” 萧云笙去雪域晚归的事,还是被不少人知道。 进了城,立刻有人拉着军医一一检查,见都是外伤,也没大碍。 这又一窝蜂的跟着萧云笙回了房,正好把江月从他身边挤开, 怕伤了肚子,江月一退再退,转眼就被挤出房间。 一屋子的人挤满了房间,叽叽喳喳继续追着问问题。 “这时候进雪域的人,都是神仙保佑的,前朝替先帝找药失踪的那个队伍也是这时候进山的,也遇到了雪崩,三百人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我们都急坏了,其实离我们扫寻的位置也不远,怎么就没一个人找到您呢。” “只怕我们再找不到人,将军自己就回来了。” 说笑的说笑,惊叹的惊叹。 萧云笙微微偏着头,浓密的长睫根根分明,轻轻颤动好似能带起风,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只沉默勾唇淡笑。 “这,得问阿靖和江月。” 阿靖受伤的地方被包成了球,抱着热茶喝个不停。 可乐呵呵的笑。 刚要说什么。突然,目光扫到被挤到门外,静静站在门口的江月,眼眸一转: “我没这么大本事。是江月想了个用狼找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