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婉婉:后宫通关记》 第1章 进忠……黄泉路上,你竟还愿来接我走吗 “这是一碗……鹤顶红。”王蟾将药奉上早已没了体面、状似疯妇的炩皇贵妃口边!纵使他的这位主子早已病瘫床榻近十年,他仍不敢过分僭越。 卫嬿婉几乎是抢着将这碗见血封喉的毒药如喝蜜水般灌了下去! 十年了……日日一碗蕈菇汤,她哪里还能感受到什么烈毒入腹、钻心之痛,满心满眼都只有怎么还未死?怎么还未死! 正值寒冬腊月,她不慎滚下床榻,重重砸在地上,耳畔却好似响起她许久未听见,她都以为自己已忘了的阴冷声线:“起来吧?地上凉。” 进忠……黄泉路上,你竟还愿来接我走吗…… “发什么呆呢!”李玉踹了犯愣的进忠小腿一脚,“眼巴前儿的人都瞅不见了?不知道问句话啊?” 被踹了个踉跄的卫嬿婉这才回过神,他唤谁?进忠? 她低头瞧见自己身上蓝色蟒袍,又抬头看着尚且连根皱纹都不见的李玉。她僵硬半抬起手,这双稳稳扶她走过经年的手,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你是哪个宫的?”李玉不耐烦地对着雨中穿着半旧青色宫女服的小奴婢问。 那奴婢还未答,只听“进忠”道:“启祥宫宫女樱儿。” “嗬!你这也认得?”李玉倒是知道自己徒弟是个长袖善舞的,但没成想连启祥宫末等宫女竟也识得。 仿佛是差事真的急,又许是怕李玉再追问,那宫女樱儿利落蹲身行了个礼:“李公公,我们启祥宫娘娘生产不顺,求皇上去瞧瞧吧!” “啊?这可不巧了,皇上正和高斌大人议政呢,只能等高大人出来了,我立刻去禀报。”李玉想着启祥宫嘉妃毕竟盛宠多年,就这么把人打发回去了也不合适,指使进忠:“瞧这樱儿姑娘淋的,你送她回去,也瞧瞧启祥宫娘娘怎么样了,若凶险,及时来报!” “进忠”得了话,转身就要跟着“樱儿”往雨里去,还是李玉一把拉住,“你今夜丢魂儿了?”从后头进保手中接过伞往他怀里一塞,“总不用我再替你撑开?” “您说笑了。”“进忠”撑了伞牢牢立在“樱儿”头上。 瞧着俩人快步离去背影,李玉抖了抖袖子沾上的雨水,嘀咕平时挺机灵的小子,今儿是七月半鬼节撞鬼了不成? 卫嬿婉在这紫禁城中浸淫多年,哪儿能避开人安生说几句话再熟知不过,和着雨打泪,七扭八拐扯着人进了拐角,再撑不住伞! 那伞砸在地上溅起水花的一瞬,她也顺着“樱儿”的身子瘫跪到地上,半句整话都说不出,只余痛彻心扉地哭喊…… 她被关了十年,十年啊! 头一年她还斗志未消,想着如何翻身,可日子久了,近身的王蟾和春蝉从最亲近的宫人变成了她那永寿宫的牢头,水泼不进,她半点皇上的消息都不得听,每日清醒的日子都没几时,又如何翻得这盘? 往后她恨过、哭过,可年头久了,便连眼泪都干了。哭有何用?哭给谁看呢? 上天眷顾,那听她哭的人,回来了…… 第2章 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活。 进忠只觉得自己这一日过得实在跌宕起伏。 他本正安生躺在暗室等死,皇上招妓,这事暴露了,总要有人背锅,错不能在皇上,天子哪里能有错处?只能怪身边奸佞,可不就是他喽? 他压根没指望他的那只鸾凤能救他,这十来年扶持走过,她对他是怕、是忍,是利用、是不得不仰赖,他不瞎,本就是靠琢磨人心做看家本领,哪能没都看在眼里。 过去种种都是他们一同做了孽,扯出一个牵出俩,谁也别想独活。 唯独这次,皇上自己也乐得享用那水灵灵的水玲珑和她的六个姐妹,他不怪他的炩妃,也不怪他,可偏偏皇后将这本该一床锦被掩了的床虱,非要抖搂到大太阳底下! 他那只鸾凤,必定得抓住机会,干干净净推出个他,舍了命,保皇上清誉。也终于从他这没根的太监手里清清爽爽解脱了去。 只万没想到,门响了,他抬头便见她竟愿意来送他一程? “皇贵妃了?皇贵妃好!”不亏是他押宝的鸾凤,不但没损了位份,还摄六宫政了,她肯来看他,便是进忠这般瞧得清前路的,也忍不住给自己画饼:“奴才一定扶着您,走到中宫的宝座上去。” 但在她惯性甩开他手的瞬间,他便知道自己终究……是活不成了。 他随着她亦步亦趋,每一步都像是倒数,王蟾拿绳子勒上他脖子的一瞬,这倒数可算是到了头! “皇上要你死,本宫不过是奉旨罢了!” “炩主儿!你这般忘恩负义……” 他瞧着他的鸾凤,从头上拔下往日他为她簪上的金簪,一把子戳进他心口! “本宫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死……” 他望进那双明明镶在张笑脸上却不知为何带泪的眼里,终究是心软嘱咐:“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活。” 卫嬿婉打从晋了皇贵妃就压不下的嘴角立时僵了,手下一顿,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砸在了进忠脸上,终是下定决心,手腕一转,簪子扎进去更深,“本宫还以为进忠公公手眼通天,鬼神莫测,不得做鬼都不放过我?” “已半人半鬼了一世,鬼便不做了……” 卫嬿婉猛地拔出簪子!进忠的心血溅到她脸上! 他断气时,只最后听见春婵给卫嬿婉抹脸:“主儿,怎么哭了?可是吓着了?” 真是罪过……他竟吓着了他的鸾凤呢…… 却没曾想,他竟然又睁了眼! “樱儿!樱儿呢!” 进忠不知被谁猛地一推,推进雨里,便瞧早就被赶出宫去的贞淑站在门口吆五喝六:“娘娘就要生了,还不去请皇上!” 他回身压根瞧不出刚阴影里谁推了自己出来。他浑身上下都酸疼极了,他倒也熟悉这种痛,早年间在内官监做小杂役时,日日身上都是这般。他在昏黄灯光下望着水坑里的倒影……樱儿……倒真是谁都能欺负。 “犯什么愣!快去!”贞淑见她不动,随手便抓了刚捧着血水盆出来的奴婢盆里的手巾砸了过去! 进忠侧身躲过,“我去,我这就去!” 第3章 不这么着,您还想不起奴才吧? 进忠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声嘶力竭,被雨水浸透的“自己”,在他的脑子里,这人一个时辰前还耀武扬威把金簪扎进他胸口呢,怎么转眼又成了落水的凤凰?这般可怜。 “进忠公公,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还得赶紧回启祥宫看娘娘生产吗?”他颇为故意地开口,亮出个清亮的声线。 便见那刚还哭得停不下来的主儿,吓得没了声,只顾仰头瞧“他”! 他终究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俩之间,只有瞒,没有骗。骗是骗不过对方的,就算此刻换了身子,光是瞧着对方那双眼睛,也能清楚望见里头的魂儿! “逗你的,起来吧?地上凉。”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水做的鸾凤,听见这句哭得更是停不下来! 进忠想要扶卫嬿婉起来,奈何他此刻用着“樱儿”的身子,本就孱弱,实在拉拔不起来自个儿的身子,只好探下身先哄她,“别哭了,不都皇贵妃了吗?怎么?还斗输了?” 他伸了袖子给“她”抹脸,怎么瞧怎么别扭,唯有盯紧那双眼,才舒坦。他叹了口气:“不这么着,您还想不起奴才吧?” “进忠!当年雨夜,你给了我两条路。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回今日的机会,便是要给我一次改选的机会!进忠,我选第一条路!”卫嬿婉紧抓着他衣襟,好似当年一般是抓住救命稻草。 进忠瞧着眼前人决绝眼神,想起初见,他斜倾着伞问她,是选悄悄跟了他,还是赌一把那登天青云路? 那话问出口,他其实便打心底里知道,她只会选第二条路。 若是她登时选了第一条路,他许是会欢喜一阵,但过了些时日便没了兴趣,还得为自己看错人,叹自己走了眼。 可如今俩人互扶互瞒着走过十数年,又有了生死劫,这人却顶着自己的皮囊,可怜巴巴称自己要改选? “哟!输这么惨呐?”进忠可不会以为他的鸾凤在他死过一次后,便幡然醒悟自己爱上他这个阉货了,过去十来年,她从小心翼翼避开自己的触碰,到大大方方一把甩开,他给她铺了青云路,她得了能换银钱的赏赐就都送来给他做“荣华富贵”,生怕他真的僭越,想与她另换一份“报酬”。 是以,他最喜欢她遇上难事。 她只有遇着难了,没了主心骨,才会牢牢抓住他的手,求他给自己想办法! 他惯不是什么好人,因贪恋那青葱玉指的柔夷在手心的温软,几次都眼瞧着她走到悬崖了,才出手将人搂了回来。 却也养成了她不敢完完全全信他。 这般恨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只一手交钱、一手交权的鸾凤,跪在地上哭说自己要换另一条路? 进忠便是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您最后输给谁了?受这么大刺激!后宫里头又进了厉害的新人?断不能是输给乌拉那拉皇后吧?她那可都是强弩之末了!”进忠瞧她眼色,啧啧两声,“还真是输给她啦?是我教的不行,还是您学艺不精?” 第4章 奴才一定扶着您,走到中宫的宝座上去 卫嬿婉十年瘫病在床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最初咬着舌尖想从那日日一碗的蕈菇汤里唤回点清明自救,变成了渴求着那碗蕈菇汤下肚,带她回到她衣着胸口绣着五彩凤凰,丰艳牡丹皇贵妃袍服的好日子里。 可久了,她一遍又一遍的游历过去,便知那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如履薄冰。 哪怕坐上了皇贵妃的宝座,于皇帝眼里她仍旧不过是个可打可杀的玩物,说拉下来便再无翻身之日。 她细细数来,竟只有在那她嘴上咒骂了千百遍的阉货扶着她的青云梯时,她才是脚踏实地,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他走后十年,她梦里一遍又一遍是那人对她说:“奴才一定扶着您,走到中宫的宝座上去。” 没有他扶着,这条青云路她终究是跌下来了…… “进忠,是我错。没有人对我好,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 这话进忠可不敢信,“好了好了,别哭了。”只想着炩主儿得是输成了什么样,往日软话都讲不出几句,现下连这般近乎情话的谎话都如此顺溜出来了。 他不接话,卫嬿婉便有几分急了:“你可是不信我?你定是怨我了……你说已半人半鬼了一世,鬼便不做了……竟真的再没回来瞧过我一次……” 进忠乐了,“难不成您还真希望我做鬼也不放过您?” “不该吗?”“她”牢牢抓住“他”的手,此刻那两只手的位置交错,实打实的相握却如往日一般。“你睚眦必报,我戳了你心窝子,你便是要报复我,也该回来瞧我!你怎么能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这话说的,他也没那工夫啊,他可是一闭眼再睁眼就到了这冤家身上。 可她这双眼瞧着半是悲痛、半是疯魔的,他细细瞧了她一颦一笑多少年,她欣喜时他伴着她,她惶恐时他帮她熬过,却是真未曾见过这般。 这双眼,竟比她刺进他心窝的金簪还刺痛。 他哄她的俏皮话也就再开不了口。他的心里咚咚跳得厉害,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轻声说:“这不是又见着了吗?” “你当年承诺究竟还作不作数?”卫嬿婉迫他抬眼瞧她,“我要选第一条路,你允是不允?” 进忠倒是愿意她选第一条路,但他哪敢信凤凰真要落在他这鸡窝里,瞧她怎么都是输得惨了,才一时没了理智,犹豫劝道:“炩主儿……” 卫嬿婉打断他,“我再不要做什么炩主儿,我现下是二十二岁光景,距离可放出宫的年岁本就不远,嘉妃那儿若是知道我被太监瞧上了,乐得作践我,你便能顺利把我挪去花房或哪个角落偏殿,不打眼地放些时日,待下一次放宫女出宫,报个心悸,便能将我带出宫去。我知道你在外头有宅子,我便打理好宅子,等你回来。我只想听你唤我嬿婉,再不愿听一句炩主儿!” 她所言实在是他梦都没梦过的美梦,金屋藏娇,他何德何能叫这凤凰自愿剪了翅膀? 第5章 你我这般天打雷劈的人,哪禁得起对天起誓? 进忠只能信卫嬿婉是输的惨了,知晓后路不能没他,想诓回他这个被金簪扎穿了的一颗心。 他苦笑,许是早就做好了拿命给她垫路的心,又许是这“死”实在突兀了些,他连阎王殿的门都没瞧见,就又被拽回人间瞧了这泪人,他的怨尚未积成,便又被她哭融了。 “炩……”瞧她应激,他改口道:“嬿婉,你是受了什么苦?竟练得这么条好哄人的口舌了?便是你不哄我,我也会帮你。毕竟这后宫也没——” “不是哄,我对天发誓!”卫嬿婉举起三根手指对天,“我这些年荒唐在床上,没几时清醒,一遍又一遍瞧了过往,我恨过皇上、怨过如懿,但我也谢谢这一碗碗蕈菇汤,叫我在幻梦中还能见你一面,见着我自个儿的心……进忠,我——” 便见天上雷电一闪!轰隆巨响! 俩人眼前一白,再一睁眼,进忠只见卫嬿婉倒在了地上——俩人又换回来了! 卫嬿婉,哦不,此时是樱儿,被日日搓磨,瘦弱得紧,哪禁得住这般淋雨,进忠起身把人单臂竟也勉强拢在了怀里,腾出另一只手打了伞,无奈笑她:“你我这般天打雷劈的人,哪禁得起对天起誓?” 缓步走到了启祥宫门口,进忠才将人放下,摆在了门边,尽量躲着点儿雨,高声道:“哟,这不是刚去通报的樱儿吗?怎么倒这儿了?” 启祥宫嘉妃生产,贞淑顾不得外面,丽心忙赶了出来:“进忠公公呀,皇上呢?皇上可待会儿过来?” 进忠斜眼瞧了瞧卫嬿婉,丽心这才晦气地喊了里头来人帮忙:“快把这个不中用的丫头扶回去!” “皇上正议政呢,着我先来盯着,嘉妃娘娘如何了?”进忠见卫嬿婉已进了屋,才开口问道。 丽心却面露尴尬,“这……” 进忠心想上一回嘉妃这孩子虽生得时间长些,却并无艰险,这出不了什么变数吧?这主意还没在脑海里打个转,就听见孩童啼哭了! “哟,这是要贺喜嘉妃娘娘了,是位阿哥还是位公主啊?” 进忠往里头走,却见贞淑却追了接生姥姥往外跑:“田姥姥,这八阿哥的出生八字……” “不敢乱说,真不敢乱说啊……”中元节鬼节出生是不好听,可这孩子出生时辰哪是随意能定的,虽她在里头第一手生产,可孩子前头一哭,这时辰哪是她敢造假的! 贞淑本想再塞了银子,可抬头却瞧见了进忠,只得局促收手。 进忠只当没看见,笑着恭喜:“原来是位阿哥呀,嘉妃娘娘可真是好福气,既如此,奴才便去回报皇上喜讯了!” 贞淑手中的银子只得赶紧送进了进忠手里,“进忠公公,我们启祥宫有喜,您也沾沾喜气,给皇上说说我们娘娘此次生产不易。”莫盯着这生辰时日做文章了。 进忠颠了颠手里的分量,“谢姑姑打赏,嘉妃娘娘喜得麟儿,奴才相信待皇上得知,定也高高兴兴。” 贞淑心里石头算是落了地,这油嘴滑舌的太监便是应承了在皇上那儿说几句好话的差事。 第6章 美石次玉 进忠回了养心殿,是真实打实给嘉妃和这个中元节出生的八阿哥的说了好话,倒也不是那银子烫手,不过是想嘉妃心情好些,卫嬿婉在启祥宫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儿。 奈何,皇上还是给这个生辰不祥的八阿哥取名永璇。 璇,美石次玉。嘉妃上一回便因这个字暗地里发过脾气,闹得启祥宫人人自危。 他遍说了好话,皇上还是选了这个字,想来重来一次,有些事恐怕也不可强求,只好颇有些难地回忆自己这时候在启祥宫可有什么熟人,好叫嬿婉能少受些苦,毕竟,距离上辈子他们设套给皇帝,捞了她出来,还有一个月呢。 也没法子做局提前,毕竟嘉妃这时候正坐月子,也不出来转悠。 进忠人站在养心殿,心却在启祥宫扒拉了半天熟人,怎么想也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日后不会暴露了他与嬿婉的关系,叫皇上起疑心。重来一次,怎么也不能比上次还不稳妥。 可上辈子他初见嬿婉不过是系了根心弦在她身上,知道她在启祥宫不好过,也不过是觉得前头千难万难都过来了,再熬上个把月也不难,他这就能捞她出困局。 现在你再叫他眼睁睁看着嬿婉在启祥宫熬个把月? 他恨不能自己去替她受苦! 进忠真是越想越觉得心窝疼,她一根金簪半点不犹豫戳他心窝,他倒好,就因为她在他死前落了个泪,现在连她淋个雨都瞧不得。真是八辈祖宗欠她的! “进忠啊,心口怎么了?”皇上本在批阅奏章,瞟眼瞧这平日里机灵的进忠怎么不磨墨,摸自己胸口去了? 进忠这才意识到自己怎能如此大意,跑神跑得这般厉害,赶紧躬身堆笑:“奴才没用,前儿夜里奴才不是去替您瞧瞧嘉妃娘娘生八阿哥嘛,这以往奴才都是娘娘们生了,才去跑腿送个赏赐,头一回听着娘娘生产,老人们都讲女子生产是鬼门关走一圈,这回算是见识了。现下想着还心有余悸。” 皇上这才想起,李玉先头好像是还报了嘉妃生产艰难,只不过没多久进忠就小跑着回来说嘉妃生了,他也就没上心。 “嘉妃此次生得确是不易?” “这奴才哪懂医术,可就不知道了,只听着却是叫的吓人。”进忠想起来上一世皇上也不知是真不喜欢这个中元节出生的鬼子,还是却是忙于社稷,足足月余都没去瞧一眼嘉妃。嘉妃心情能好才见了鬼了呢!他决定替嘉妃那鬼子再说几句好话,万一能引得皇上提前去了启祥宫,捞了嬿婉出来,就更好了。 他斟酌道:“前儿夜里是中元节,民间讲鬼门开,小孩子都不得晚上出门,怕被小鬼捉了去。咱宫里幸好有您的龙气镇着,八阿哥才能顺利降世啊!” 进忠这么一说,就硬生生将个鬼节出生的鬼子,讲成了皇帝龙气庇佑下的祥瑞之子。八阿哥,这就是龙气更胜鬼神的活证明啊! 皇上心里本就喜欢嘉妃貌美,但他又对天象时辰等信得厉害,心里不是没嘀咕过这孩子再晚上半个时辰出生该多好!叫进忠这么一说,他心里那点对嘉妃的疙瘩也算消了大半。 他也不信进忠这机灵鬼,能是凭白替嘉妃说话,这小子往日与启祥宫素无来往,只怕是——“启祥宫给了你小子多少赏银啊?” “嘿嘿!不多不多,”进忠堆笑,他知道皇上不在乎底下人收点银子油水,毕竟在他眼里都是指缝里漏的小钱,只要心是向着皇上,忠心办事便是,“嘉妃生得不容易,又是位阿哥,贞淑姑姑也是多给奴才们发点赏钱,给娘娘积福!” 说起这个进忠就想起上一世,如懿还能以给五公主积福的名义,克扣下人们赏钱!她个假惺惺装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还标榜什么饱读诗书,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书里没写过啊?轻飘飘上嘴皮碰下嘴皮,便克扣了大伙一半赏银,那十三阿哥后头活不下来,真是活该! 这么一想,他越发不解,上一世,他拿命给炩主儿垫出来个皇贵妃,也算是形势一片大好。她那么伶俐个人,怎么还能就输给如懿这么个蠢货了? “既如此,待会朕便去瞧瞧嘉妃与永璇。” “好嘞!皇上您百忙之中还能去瞧一瞧嘉妃娘娘和八阿哥,他们母子二人肯定高兴!”进忠心里比面上还美滋滋,这又能哄得嘉妃高兴少折磨下人,又能叫他找着机会瞧一眼嬿婉,一举两得。 谁说圣心难测? 咱们进忠公公,那可是最会揣摩圣心第一人啊! 而此时,启祥宫内,如进忠所料,金玉妍的确正病歪歪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瞧哪儿都不顺眼呢! 她生得难,今日刚缓过精神,瞧着养心殿送来的赏赐,就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就打发了这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她靠在贞淑怀里,身上虽还是娇软无力,嘴上可能吐出刀片了!“本宫拼死拼活为他产下个阿哥,赏赐竟还不如璟瑟一个丫头片子的三分之一!” 贞淑捧着药碗,为她顺气,也不敢提八阿哥出生日子不祥,只好扯些宫中位份说话,“三公主毕竟是中宫嫡女……” 结果更是火上浇油,金玉妍瞪圆了眼睛:“我玉氏就比她富察氏低人一等了?” “哪能啊,”贞淑瞧着她家主儿也是头疼,这怎么还越哄越炸毛了呢!她抬眼一瞟,赶紧拉了个垫背的,“樱儿!让你拿个蜜饯你现去御膳房瞧着人做了怎地!还不给主儿送上来!” 卫嬿婉是真不想往前凑,若她没记错,今日她捧了往日金玉妍喜欢的蜜饯海棠上去,却被她借口海棠性凉,她是不是有意谋害她这个刚诞下皇子的产妇,好一番受折磨。现下这蜜饯海棠她是不敢往上送了,可又送什么呢? 贞淑叫得急,她不动作快些怕也是要挨上几下,干脆保险起见,除了蜜饯海棠,每样都拿了点,摆了个小果盘匆匆奉上。 第7章 蜜饯海棠 金玉妍伸出手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一番,阴阳怪气道:“樱儿,你伺候主子挺不上心呐!贞淑,本宫素来喜欢什么?” “回主儿,蜜饯海棠。” “那你替本宫瞧瞧,是本宫眼拙,还是这盘里确实没有呀?” 卫嬿婉也是无语,这是什么狐狸今日戴了帽子,老虎要打你,明日没戴帽子,老虎也要打你的故事? 金玉妍就是妥妥的故意找茬! 她小心奉承:“嘉妃娘娘,海棠性凉,您刚生产完,不宜多吃——” 咔擦! 金玉妍一把便将她捧着的果盘掀翻砸碎在地上! “怎么!你个贱婢便是咒本宫体弱得连口吃食都得小心了?”金玉妍掐着她脸死命拧着,“别说主儿不疼你,这蜜饯俱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好货色,撒了也可惜!主儿赏你!你便都捡了吃吧!” 卫嬿婉瞧着这满地狼藉,蜜饯粘连着碎瓷渣子,重来一世,今时还不过往日呢!上一世真是叫金玉妍好死了! 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哆哆嗦嗦跪好,伸手要去拣那蜜饯—— “吃不得!”门口传来喊声! 卫嬿婉一抬头便瞧见那往日救过她多次的身影,被金玉妍打骂都没发酸的眼眶,登时落下泪来! 进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实在有些失态,赶紧转头向门口候着,皇上没开口,吓得一动不动的丽心说:“哎呦,丽心姑姑,还不赶紧让小的们把地上收拾了,这碎瓷万一硌了皇上的脚可怎么是好!” 丽心赶紧点头,拉着身边小丫鬟一起上前。 贞淑和金玉妍也是慌了,金玉妍衣着不整,不便起身,贞淑赶忙帮她披好了被子,扶着她在床上给皇上行礼。 金玉妍婉转凄凄,语调带着尾钩:“皇上,您可算来瞧一瞧臣妾与八阿哥了。” “来瞧你打骂宫人吗!朕与皇后一向宽仁待下,你倒好!”皇上哼了一声,瞧着那跪着往后退,怕碍着丽心领人打扫的纤细身影。“那跪着的,缘何不向朕行礼啊?” 进忠瞧着心急,多好的机会啊!嬿婉躲什么呢!他赶紧不动声色地往她那儿靠了靠,“皇上问你话呢!” 卫嬿婉半点不想瞧见这一句话便害得她受了十年苦、薄情寡性的帝王,只俯首行礼:“奴婢樱儿,给皇上请安。” 抬头啊,我的主儿!咱开局可光靠您一张俏脸了!进忠真是急得恨不得上手掰了她下巴!见皇上要没了兴趣,进忠赶紧接了话茬:“樱儿?你不是叫嬿婉吗?” 嬿婉? 皇上听了觉得好似有点熟悉,转头问进忠,“你倒是又阖宫谁也认得!” 进忠扭头搭话:“皇上您不记得了?这位宫女……得往前个五六年吧,咱在纯妃娘娘的钟粹宫中见过啊,大阿哥身边伺候的,承蒙您体贴我们下人,您还跟她说过两句话呢!奴才这才瞧着眼熟。” 他只能赌一把皇上不记得他当日未跟着了。 啧,他要是当日就跟着,见着了嬿婉,能凭白叫她受了这许多年苦楚! “哦?你这么一说朕好像是有些印象。”皇上看向卫嬿婉,“你抬起头叫朕瞧瞧。” 卫嬿婉不情不愿地抬了头,她生得实在是好,虽是不情愿,又落了泪,可刚被金玉妍扭了脸颊,瞧着便是一副受了欺负却坚韧的凌霄花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朕记得了,你好像是姓卫?” “是,承蒙皇上记得,奴婢深感荣幸。”卫嬿婉只规规矩矩地答了。 “嬿婉本是极好的名字,怎么改叫樱儿?”皇上瞧着这宫女眉眼有些熟悉,与如懿略有相似,心里已有了几分成算。 “主儿赐了名,是奴婢莫大荣幸。” “哪个樱啊?”皇上拖长了声音问道,眼睛却瞧向了还在床上跪着的金玉妍。 “樱花的樱。” 这个用字,又是这副长相,皇上走近两步,进忠紧跟着在他脚底下扫洒:“哎呦您可瞧着点碎瓷片呀!” 更是给皇上拱火得不行! 皇上走近便瞧见这卫嬿婉搭在膝上的手比那红着的脸颊有过之无不及,明显是烫过起泡刚涂了药,“朕许你起来。” 卫嬿婉此时腿上还有磕伤,努力想起稳,站起来时还是踉跄了下,好险叫进忠扶了一把! 金玉妍瞧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儿就来气,“皇上!都是这丫头蠢笨,不会伺候,臣妾才——” “才什么?打骂不过瘾,还要拿开水烫、拿棍子打断人腿不成!”皇上怒不可遏地冲金玉妍吼道:“还给她改名樱儿?别跟朕说你不知道娴贵妃从前的闺名是青樱!你给她改这样的名字,实在无礼!” 金玉妍只得在床上俯首更深,面上咬牙切齿,语调还得更软些求饶:“皇上,臣妾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皇上看向身边这个站着都打晃的宫女,她站起来便更显纤细,盈盈一握,惹人怜爱,“你便改回你本名嬿婉,这启祥宫朕瞧你也别待了,跟朕到御前当个宫女吧。” 虽有偏差,可到底照着前世的线路走了,进忠刚松下半口气,却见卫嬿婉噗通又跪在了地上,“奴婢自进宫来,做得多是些后院粗活,这御前宫女,奴婢怕——” “哎呦!这有什么可怕的,咱们皇上向来宽宥待人,嬿婉姑娘这是在启祥宫被吓破了胆子不成?”他赶紧把锅往嘉妃头上甩,他的主儿啊,您是想什么呢?皇上那是能拒的吗! 卫嬿婉是真的不愿再走一次上辈子的老路,可进忠拦得结实,皇上表情又不豫,她犹豫着开了口:“奴婢粗鄙,怕再犯了错惹您不快,可否求您个恩赐,先赏赐奴婢去皇后娘娘宫中学个规矩,再去御前侍奉?” 这倒的确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 御前宫女,除了潜邸老人儿,如有替换,若非皇上有瞧好的,由皇后选了规矩好的宫女送上是常事。这也是皇后变相着替皇上挑些可心的人。 皇上瞧她不指着一步登高,反而知道自己不足,求着上进,倒是更眼热几分,更何况她这身上的伤,的确是得将养几日,“好!朕允了!进忠啊,一会儿便把她给皇后送去,好好学学规矩!” 第8章 你若心里还有我 出了启祥宫,进忠搀着卫嬿婉慢慢地走,止不住的心疼,声音都发颤:“前儿夜里腿不还好好的吗?这手又是怎么烫着了?” “举烛台烫了下,常事,不疼。腿是前儿夜里淋了雨,膝盖发酸,没站住摔了一下,不过是青了,连油皮儿都没破。”卫嬿婉想轻描淡写地说,不叫他跟着着急,可对着心疼自己的人,语气里的委屈哪是藏得住的? 进忠咬牙切齿:“这个金玉妍,主儿不怕,咱这次定让她死得快些!” “你叫我什么?不想活了!”卫嬿婉现在听见“主儿”就脑袋里突突得疼! “这不是习惯了嘛!”进忠赶紧顺着她,“不过您这次到底怎么想的?上辈子在答应的位置上待太久了,不甘心?” 进忠怎么也没明白刚才卫嬿婉犹豫什么,可别提又是为了凌云彻那杂碎!只能以为是卫嬿婉不甘心上辈子起步才是个答应。若是从皇后宫中学过规矩,被皇上看中了,向来也得是贵人起步。 “我前儿夜里同你说的话,你半句也未听进去不成?”卫嬿婉嗔怒,“我说了要改选,你还非将我往皇上身边凑个什么劲!” “您跟自己个儿的前程置个什么气啊!”进忠想着多少还是得言语打探下她上一世是如何输了,现下还这么大气性! “我不是置气。”卫嬿婉紧握他的手:“我句句真心,前世茂倩告发凌云彻收了如懿送的靴子,视若珍宝。他两人只怕冷宫那会儿便不清白了。待会儿去了富察皇后宫中,如今正是她与如懿相斗之时,我都向她抖落出去,投了诚。换她答应放我出宫。” “您怎么还想着出宫啊?”进忠一头雾水地询问。 “这宫里我真是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每多待一秒,卫嬿婉便是一秒地怀疑自己到底是真的重来一世了,还是不过都是蕈菇汤带来的水月镜花,她只想逃,逃出去见一见她未见过的市面,才好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又一场梦! 进忠哪敢真送了这凤凰出宫,日后她若后悔起来,他如何也赔不起的,只好避重就轻地问:“您现下就打算将凌云彻的事儿捅出去?真放下了?” 他上一世最闹心便是他前头收拾凌云彻那贱种,她后头跟着给那人收拾烂摊子,还掉眼泪珠子,叫他又气又心疼。 “他临死前都能再为了如懿坑害我,我缘何要给他留一线活路?”卫嬿婉对他实在恨之入骨。她多少次为他留了一线,当时愚蠢以为是旧情难忘,等她落败了,想来都不过是不敢承认自己把一颗心托付给了一个太监,只得拼命留恋刚入宫一切尚未开始时清澈的自己。她却为了那点无用的怀念,认不清自己的心,害了进忠,也害了自己。 进忠听着却实在更恨凌云彻,又不忍悲凉。 所以,他的炩主儿从皇贵妃跌落云端,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凌云彻?那贱种何德何能,得了她一颗真心?真叫他咬碎一口银牙。 他打定了主意,得趁她现下还有这股子恨劲儿,尽快料理了那废物。万莫再叫她过些时日又心软了…… “那您可得想好了这话怎么跟富察皇后说,您现下不过一个启祥宫出来的小宫女,知道翊坤宫的侍卫藏了娴贵妃送的靴子,别叫他再脏了您!”进忠正琢磨凌云彻和赵九霄是喝得上酒的,若说是喝酒大发吐露出来也圆的过来,就是不知这时候赵九霄瞧没瞧上澜翠,能帮着圆谎,拉了这么条线,圆到卫嬿婉这儿勉强合理。 卫嬿婉一仰脖子:“我便坦荡说他与我青梅竹马,本有婚约,我因疑心他移情别恋,逼问了出来便是。” “哎呦这可要不得啊!我的主——我的嬿婉姑娘哟!”进忠可真是被她吓了一跳,“青梅竹马?还本有婚约?这是能说得出口的?您还想不想伺候皇上了!” “不想!”卫嬿婉掷地有声,“进忠!这皇城我无论如何要出!你若心里还有我,待我出去了,你就把我抬回宅子。若你……若你……”卫嬿婉刚还言之凿凿,可纵使她自知自己上一世做错了事,要让她说出进忠心里万一没她了……眼泪珠子登时就往外滚,带着哭腔放狠话:“那我就出去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别介呀!”瞧人哭了,心窝被扎烂了的进忠哪还顾得上自己这颗心是死而复生,只顾着哄她:“有您,有您!怎么能没有!” 他四下瞧了周围没人,又赶紧把她往角落阴影里带了带,给擦了眼泪,又正了发簪,“瞧您这柔顺乌黑的墨发,哪能铰了去?那奴才这盘发的手艺不就白学了吗!” 进忠一个御前太监,只伺候皇上,又非后宫嫔妃,早年未进养心殿时学得那点手艺早生疏了,还真是为了亲近卫嬿婉,一点点瞧着春蝉偷师来的。 “那咱俩便说好了,我去向富察皇后卖个人情,求一份恩典。我知晓我这张脸在皇上那儿见了光,又有王钦的肮脏事在前,你不好抬我。”卫嬿婉牢牢抓着进忠的手,“便将我养在宅子里便是,给我开个小门,叫我得空便能上街走一走,转一转。切莫再在那憋仄的方寸之间关着我……” 进忠见她不但又落了泪,神情还有几分恍惚,这地方再不安全,也只能先将人揽在了怀里,“怎么能关您呢?谁这么大胆,竟敢关着您?” “切莫再关着我……我看够了那屋顶,连几条细纹、几根蛛网都数得……再不想瞧了……”卫嬿婉在他怀中哭得痛彻心扉,自打雨夜过后,回了启祥宫做活受苦,她便惶恐不安,只觉一切都是痛苦轮回,疑心自己早已下了地狱,与进忠相见也不过是阎王爷叫她吃了半点甜后,衬得苦上加苦。 卫嬿婉哭得听不进半点安慰,哭得进忠心里滴血,竟眼睁睁瞧着她哭晕在自己怀里! 第9章 骄纵 进忠哪见过卫嬿婉真就哭晕过去! 她向来坚韧,上一世不论如懿如何找茬,掌嘴、罚跪,哪怕头晕目眩的板着之刑,卫嬿婉也没服软过。 在他死后,卫嬿婉竟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能这般失了那股不屈的精气神? 进忠爱的便是她那股不屈的精气神,他当年在雨中捡了棵无人在意的花,力有不逮,他不过是帮着她挪进了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是她自己硬生生攀出了藤,盛放了花。 如今花竟枯萎了…… 他真是恨得不行! 进忠心里越急越恨,脑子却越清醒。他回忆了现下宫中的局势,正是富察皇后与娴贵妃如懿暗斗之时,如懿如此害了嬿婉,就算如懿此时再盛宠,也要借富察皇后之手伤她元气一分是一分! 富察皇后虽有私心,总还算得上公允,嬿婉是说错了娴贵妃的好话,被她送给了启祥宫折磨一事,他以前曾打听清楚过。但如今嬿婉受了这般折磨,又是带着娴贵妃的错处去向她投诚,未必没有叫富察皇后将她当自己人的机会! 进忠一把抱起瘫软的卫嬿婉就往长春宫跑去! “素练姑姑!莲心姑姑!快来帮忙搭把手呀!” “哎呦!这是怎么说的!”莲心瞧见皇上身边的太监抱了个人就往里冲,都不顾得看清,赶忙招呼了小丫鬟们帮忙搭把手。人放在了厢房宫女屋里,才瞧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宫女,就是眉眼三分熟悉……啧,细想竟是像娴贵妃那不省事的,瞧着堵心! 这般喧闹,富察皇后自也起身跟了过来,“进忠,这是谁呀?怎么送本宫这儿来了?” 进忠骤然一见这早就没了的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死了又活实在太快,连痛都没咂摸出太深的滋味,便又活过来了。瞧着活生生的大行皇后,这重生一回越发有了实感,他连忙跪地低头回话,遮掩异样的表情。 “回皇后娘娘,这位宫女名叫卫嬿婉,原是启祥宫里的。嘉妃娘娘诞下八阿哥,皇上本感念她辛苦,刚去瞧瞧,却没成想碰上嘉妃娘娘……”进忠停了一下,像是在给嘉妃找个好听些的说辞,“许是不舒服烦闷,就……打了她。” 富察琅嬅倒是知道金玉妍的脾气暴戾,可金玉妍在她面前向来多有收敛,如今眼睁睁瞧着花骨朵一样的小宫女脸上掐痕、手上烫伤,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没半点生气,也是吓了一大跳。 “这嘉妃也未免太过……太过骄纵!” 进忠听了心中却是冷哼,在这些上等主子眼中,金玉妍都将人折磨成了这样,居然不过得一句评语骄纵?呵!真是好一个骄纵! 眼下却顾不得这些,先将嬿婉养回些丰腴才是急事。进忠跪在地上斟酌着开口:“嘉妃还给她起名叫她樱儿,皇上……听了不舒服,令其改回来。皇后娘娘,奴才知道宫女向来若无主子开恩,请不得太医,这卫姑娘本是皇上看中想要挑了去做御前侍女的……” 这话一说,本还心疼这可怜姑娘的富察琅嬅又起了戒心。无他,她这眉眼,任谁瞧了,都和宫里那与她冤家对头的娴贵妃像三分!更别提这别名樱儿! 富察琅嬅自认不是善妒之人,作为中宫,对盛宠有孕的嘉妃,爱护善待,对不起眼的婉嫔等人,逐一安排伺候笔墨等活计,多少分些恩宠,好度过这深宫漫漫长夜。可偏偏,娴贵妃不同,皇上当年可险些是把如意交到了她手上,如今选了这么个人去御前……她心中实在苦涩,可进忠已明说了,人是皇上瞧好了的,若是不声不响在长春宫没了,怕她与皇上之间那点本就拿不准的情分,又要消磨几分。 她强打起精神,“莲心,快拿了我的牌子,请太医院派个老练的御医来给这……” “嬿婉。”进忠适时提醒。 “给这嬿婉姑娘好好瞧瞧。”富察琅嬅说完看向进忠,“进忠,你也起吧。虽说你这进来得实在唐突些,本宫谅你是为皇上办事尽心,哪里会怨你。” 主子嘴上说着哪里会怨你,心里怕就已经怨上了。也是,他抱了个与富察皇后死对头有三分相像的皇帝后宫预备队进来,皇后能瞧他顺眼了才怪呢! 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富察皇后,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嬿婉垫话,叫她好在长春宫好过些。他虽听音起了身,也老老实实躬身低头讨好道:“娘娘,这嬿婉姑娘要叫奴才说,是个本分的。” 富察琅嬅轻哼一笑,“你倒是知道了?” “这要是旁的宫女被选去了御前,那不早都乐颠颠跟着奴才去养心殿上值了?”进忠眼睛往还晕着的卫嬿婉身上一瞟,“这位倒好,自请粗鄙,要先来您这儿学个规矩呢!” “倒的确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素练在后头点评了一句。 “而且……娘娘可否许奴才给您说句悄悄话?” “你个奴才,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富察琅嬅嘴上笑骂进忠,身子倒是诚实地靠了过来。 进忠用手遮着,在富察琅嬅耳边小声道:“这嬿婉姑娘晕倒前跟奴才说,五年前来您宫里送过花,听信了认识的侍卫胡吣,错把娴贵妃当了好人,在您宫中说了娴贵妃的好话,才叫嘉妃娘娘记恨上了,过了几年苦日子。” 进忠这么一说,富察琅嬅还真对这宫女有点印象了,“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本宫也跟着嘉妃一样做错事了一般!” “哪能啊!娘娘!您听奴才说完啊!”进忠又凑近了些,“她说那侍卫将娴贵妃夸得天上没有,人间罕有的,才叫她信以为真,信错了人、说错了话。她现在琢磨过味儿来,那俩人怕是……” 富察琅嬅猛地一扭头:“这可说不得!” “可不就是说不得嘛!不然奴才也不用给您说这悄悄话不是!”进忠也是一副听了天大秘密怕杀头的模样,“您说奴才听了这话,是给皇上报还是不报?没凭没据的,娴贵妃如今正威风着,奴才这条小命……” 第10章 莲心不可信 没凭没据? 富察琅嬅颇有深意地瞧着那还晕着的宫女卫嬿婉,在宫里大大咧咧是活不久的,谨小慎微几乎是阖宫所有人的生存准绳。她既然敢说出娴贵妃与侍卫有染,只怕是有真凭实据! “再去催催太医院,别听着是医治个宫女便不上心,随便打发了人来糊弄。本宫心慈,瞧不得小姑娘受苦。” 进忠低头掩下唇角,嬿婉在这长春宫应是有些好日子可过,那如懿可就不一定了! “后宫之事,本就该您作主,那奴才就不多话,一切就全凭娘娘查证了。”进忠做出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奴才告退?” “走吧,”富察琅嬅打发道,“御膳房刚送来了八珍糕,味道不错,素练,给进忠包上几块,甜甜嘴儿!” “谢娘娘赏赐!”进忠跟着素练出了厢房,素练不但给他包上了几块八珍糕,油纸包地下还垫了点碎银子。“哎呦,素练姑姑,这怎么使得!”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你便拿着!这是赏你知道这后宫该向着谁的!”素练这赏钱给的是有赏又有敲打。 “哪能不知道啊!”进忠一仰脖子,“宫里的正经主子除了皇上太后,可不就是咱皇后娘娘了嘛!其他人啊,说好听那是妃,不好听了,搁外头人家,不就是妾嘛……” “慎言!”素练嘴上严厉,脸上可也跟着浮上了喜色。这话就该叫娴贵妃那拎不清的听听,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那儿嘚瑟什么呢!握过那如意没一刻钟,还成天摆出一副他们娘娘抢了她位置的模样。她在潜邸便是个侧福晋,后头又进过冷宫,再出来愣是还没学会在他们娘娘面前做小伏低,真是当年冷宫那场火没长眼睛! “那奴才便就收着了?”进忠掂量了下手里的分量,啧,还是富察皇后会做人,从来打赏都不吝啬。再想想后头如懿当皇后的时候,那个连接生姥姥赏钱都克扣的玩意儿,日常就没见谁拿了赏钱出来! 哼,也是,人家富察皇后家里头打曾祖父那辈,跟着太祖爷入关的!家里正经承爵下来的!不但她父亲官至察哈尔总管,家中几位伯父也都官威赫赫。哪里是缺钱抠搜的人家! 不像乌拉那拉如懿,说句家道中落都是抬举了她,她家那是家道早落了! 进忠在长春宫耽误得实在有点久,把油纸包和银子往袖筒里一塞,赶紧小跑回了养心殿复命,将卫嬿婉路上晕过去一事添油加醋地给皇上一讲,好好地给金玉妍上了眼药。 长春宫中,卫嬿婉被姗姗来迟的齐太医诊断为思虑过度及严重的虚劳。 虚劳,拆开了讲就是血虚加疲劳,瞧她这乌黑眼圈和瘦得腕骨都突出了,能不虚、能不劳吗! 琅嬅从不是爱打骂体罚下人的人,加之前头王钦莲心婚事闹成那样,她对莲心甚是愧疚,宫人偶有小错,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瞧着这个兴许能帮她扳倒如懿的小宫女这般可怜,也是心有不忍,只催着太医多加上心。 足足过了两日,卫嬿婉才悠悠转醒,一醒了便见与永寿宫相似的屋顶,与春蝉衣着相同的莲心端着汤药喂她!吓得尖叫不止!又打又踢! “这是怎么了?”素练急忙赶来,便见莲心手里药翻了,赃污了衣襟,“这嬿婉姑娘是怎么了?” 莲心烦躁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好心好意来喂她喝药,谁知她醒了便失心疯一般!” “快来人按住她!”素练招呼身后小丫鬟,回身冲莲心说,“你先去换衣裳吧,瞧瞧烫没烫着!” 卫嬿婉被按住后半晌,可算回了神,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失态,她将自己混乱的思路归拢,赶紧想如何将这失态遮掩过去。 莲心?刚才喂她药的人是莲心? 上一世,她封为答应之后没多久,宫中便因七阿哥永琮去世、皇上东巡时富察皇后却失足落水乱作一团,叫她失宠了好一段时日。后头富察皇后又急着留着璟瑟公主不要远嫁科尔沁,七阿哥永琮缘何染上天花一事却是没有余力细查了。 卫嬿婉虽也不知那事具细,但她深知在这宫中,断是没有无缘无故便没了的孩子的。七阿哥永琮必是有人所害! 素练是富察皇后陪嫁侍女,稳坐长春宫掌事姑姑,断没有背叛她的由头,莲心则不同,她隐隐听进忠讲过,王钦有些什么折磨人的变态爱好。 “炩主儿放心,我就不同了,我就喜欢您这皮肤白皙嫩滑的模样,来,奴才服侍您将这桃花膏抹匀了……” 卫嬿婉将这碍事儿的家伙从脑子里赶出去,她挣开按着她的小宫女,规规矩矩下地跪好,向素练行礼:“素练姑姑,求您谅解,我刚刚不过是想装疯将莲心吓出去,她不可信啊!” 莲心虽不比素练与富察皇后的情分,可也都是自潜邸起就贴身伺候的侍女,要让素练因为个第二回见面的小宫女一句话,便怀疑了莲心? “皇后娘娘好心收留你在长春宫中,还找了太医给你医治,你倒是个不安分的,醒来便挑拨离间?” 卫嬿婉虽未见过莲心与如懿勾连,可富察皇后最忌惮的便是如懿,此时拉了她做桥也无不妥,“奴婢曾见莲心与娴贵妃私会,虽不敢上前听她两人对话,可想来皇后宫中的大宫女姐姐与娴贵妃,也不该是半夜偶遇相谈甚欢的关系吧?” 素练听了倒真的信了七八分,打王钦身死,素练其实倒更想让娘娘给她笔丰厚的遣送费,放出宫去罢了。 可他们娘娘心内愧疚,将莲心要了回来,她便发现了莲心有夜半睡不着起来散心的毛病。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自也是心疼莲心,这点毛病便也随她去了。可万一如这卫嬿婉所说,她假借散心之名,勾结了娴贵妃呢? 素练心上虽信了,面上却不显:“进忠说你有些娴贵妃的事要报给娘娘听?将衣裳理立整了,跟我来吧!” 第11章 盛京,凌云彻 卫嬿婉从前伶俐,可毕竟被关了十年,现下脑子都有三分混沌,她强打起精神,向富察皇后行礼。 富察皇后瞧她却是有几分欣赏又有几分戒备,底层的宫女礼仪向来是得过且过,一年到头能见几回贵人?用得上嬷嬷精心教过!眼前这卫嬿婉却是仪态不凡。富察皇后撂下了手里的茶杯,“嬿婉对吧?瞧着的确与宫里其他扫洒的小丫头们不同,这跪都比旁人跪得好看些,怪不得叫皇上选去御前了。” 卫嬿婉这才意识到她初当上答应时,也曾被如懿明里暗里挤兑她粗俗,仪态学识俱都是她后头一点点练过、学来的。现在这通身的礼数,倒成了破绽,只好找补道:“奴婢曾在大阿哥身边照顾,耳濡目染,学了些。” “哦?你倒是人脉挺广,钟粹宫、启祥宫、翊坤宫倒都有涉足,现今又进了我这长春宫。” “只怕以后还要去养心殿呢!”素练在富察琅嬅身后搭腔。 卫嬿婉上辈子与富察琅嬅没打过多少交道,毕竟她入了后宫没多久,这位皇后娘娘便三不五时病着,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可比照如懿,怕也不是个容得下底下人狐媚的。 她跪趴在地,“娘娘明鉴,奴婢无心去做御前侍女,可启祥宫也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才求皇上开恩,来您这儿讨一条活路!” “叫你说的,嘉妃还能要你命不成?” 主子打骂,是教导。便是金玉妍故意苛责她,她也是不能说她半句坏话的,不然,背主儿的奴婢,更死罪一条。 卫嬿婉只能避重就轻,避开嘉妃那段,直说来意:“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是听到了娴贵妃娘娘与……与人的闲话。嘉妃娘娘性情直爽,奴婢怕告诉了她,便会惹祸上身。” 琅嬅不着痕迹的将她又打量了一番,“告诉本宫,你便不怕了?” “娘娘乃中宫之主,这些话除了与娘娘说,奴婢实在不知该与谁说了。”卫嬿婉小意逢迎。“宫规有云:宫女与侍卫,各有内外,务当断绝来往。但私底下谁不拉拉关系,以便将来有个照应,也不怕您笑话,奴婢本是将自己后半生寄托在了个冷宫侍卫身上。” “冷宫?如今哪里还有冷宫。”琅嬅心里冷哼,如懿推着皇上废掉了冷宫,谁知是不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再进去! “是,他现在已是翊坤宫的侍卫了。” “冷宫没了,原本的侍卫自要再行调配,你怕不是吃了味,捕风捉影了?”琅嬅笑着抬手隔空点了下她的眉间。 “奴婢哪敢捕风捉影这般杀头的事,”卫嬿婉却紧张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奴婢在花房做活时,他三不五时与我夸奖娴贵妃娘娘贤良温婉,说会请娴贵妃替我寻个好去处,活计轻省些。可这话说了好久,也没半点动静。” 素练跟着皱眉:“这倒是奇怪了,她身为贵妃,从花房要个侍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卫嬿婉当上答应头一日,便能将澜翠和春蝉要到身边,如懿当初的搪塞,要说心里没个小九九,鬼都不信!想到澜翠和春蝉,卫嬿婉神色又是一黯,倒合该了她现下该有的情绪:“奴婢哪里懂呢,只想着在花房好好做也是本分,却不想……不想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嘉妃娘娘。进了启祥宫后,许是因奴婢给嘉妃娘娘留下的初见印象不好,嘉妃娘娘严厉些也是应当。是奴婢自己受不住苦,又求了他能不能再在娴贵妃面前递个话?” “呵!这话一递就是五年?”素练倒也提前查过这丫头进宫后的履历了,确实是个倒霉的。 “他总是在奴婢面前夸娴贵妃贤良淑德、机敏聪慧,可落到实处,他对娴贵妃的夸奖又顶不了奴婢一餐饱饭。更别提他还总叫奴婢学娴贵妃的闲适恬静,莫要总与他提要求。奴婢便质问他是否并非在娴贵妃面前说得上话,凭空与我画饼。”卫嬿婉做出一副怨妇模样,寻常小宫女听了这般消息兹当没听见,她冒死说出来,总要掺进些个人恩怨才显得真实,“他说秃噜了嘴,说娴贵妃在冷宫时他多有照顾,又是帮着卖绣品、又是火场救了她,冷宫还有次不知如何跑了蛇进去,娴贵妃被咬伤了,都是他亲口吸了毒出来!” “娴贵妃可是带了贴身侍女进的冷宫,这般事情怎好让外男来做!”素练厉声。 “奴婢也是笑他痴想,他却说他有实证,娴贵妃做了靴子送他!上面还绣着如意云图案!” 这便是人证物证都有了。 琅嬅停了半晌,才开口:“那侍卫,姓甚名谁?” “盛京,凌云彻。”卫嬿婉掷地有声。 琅嬅斜眼看向素练,素练立刻心领神会点了头,出去安排人彻查这凌云彻到底是哪号人物。琅嬅拉了卫嬿婉起身,亲近得叫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人睁开眼醒了倒与如懿没那么像了,她长了一双多情圆眼,瞧着比如懿那死鱼眼灵动多了。 “你这手,抹了两日药,可算是好些了?” “娘娘体恤奴婢,用了这般好药,哪里会好不起来呢。” 琅嬅无声地笑了笑,“素练说,你还瞧着莲心夜会娴贵妃了?” “是,但详细的却不知道了。”卫嬿婉想着命不久矣的七阿哥,还是没忍住提醒,“娘娘,您别嫌我搬弄是非,只是……七阿哥实在还小,又是唯一活着的中宫嫡子,听闻河北痘疫四起,万一蔓延到了京师……还请您务必万事小心。” 她都提醒到了这个份上,若这个孩子仍活不下来,便真的是没有命数了。 有了琅嬅的首肯,卫嬿婉在长春宫安稳了下来,虽然她只是个没品没级的宫女,但毕竟顶着的是来学规矩的御前宫女预备役的头衔,众人待她也客气。她自己也是擅长逢迎人的,过去逢迎皇上,如今逢迎皇后,她甚至还觉得富察皇后比皇上好伺候多了。 第12章 您自个儿琢磨不去成不成呀 “娘娘,您快再喝口这四宝茶,哪能这么干咳!”卫嬿婉急忙端了茶碗到午睡后刚起身的富察皇后嘴边,她原以为是七阿哥病逝、璟瑟远嫁的一系列打击,才叫富察皇后香消玉殒,在她身边伺候了大半月,才发现她身体状况是真的不好。 但那又如何,她只想瞧着如懿与凌云彻罪有应得后,便欢欢喜喜出宫,远离这是非之地。 琅嬅喝过茶,由卫嬿婉扶着起身洗漱,便开始了今日的装扮,她用在装扮上的时间比她年轻时多了许多,才能扮出一副以往饱满的模样,自打这卫嬿婉来了,她装扮起来都瞧着更是精神了,“你倒是手巧。” “素练姑姑习惯了给您用些庄重的颜色配饰,奴婢倒是瞧着妆匣里头那些明亮的头面摆着也是摆着,您瞧戴起来也是不错!您本就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多用些亮色,也无损您的威严。”卫嬿婉过去十年连生六子,频繁生育,哪来那么好的气色面向皇上,是以最是清楚气色不好时,用些粉的、亮的配饰,倒是能映衬得脸色好些,越是庄重素色,越显得人阴沉。 “果然是小姑娘心性。”琅嬅被她扶着起来,卫嬿婉算起来足足小了她十余岁,便是比璟瑟也大不了太多。想着眼前这般鲜嫩的姑娘是自己丈夫瞧上,送来叫自己调教的,纵使她早已习惯了做好个不嫉不妒的中宫,她实在不免有些悲从中来。 “娘娘,皇上快过来了。”外头莲心速速进了屋,“已能瞧见坐辇的影儿了。” 琅嬅下意识看向卫嬿婉,做宫女,是奴婢,做皇帝的女人,哪怕是个答应,也是主子,更别提,从她宫里出去,少说是个贵人了。 卫嬿婉却立刻端了茶碗及还未服用的汤药就要往出躲,“娘娘,皇上以您体弱为名,才叫娴贵妃钻了空子有协理六宫之权,您若想重掌后宫,这药万不能叫他看见,奴婢这就给您处理了去!” 还不待琅嬅反应,卫嬿婉便即刻点了香遮掩汤药苦气,麻利地端了托盘出去! 进忠跟着皇上一进长春宫,便瞧见左前方那熟悉的身影往里头走。他心里打鼓,是富察皇后吃醋了?不想将这御前定好的人吐出来? “皇后今日瞧着气色甚佳啊!”皇上扶起在殿前躬身迎他的富察皇后,“永琮今日如何啊?” 永琮早产,身体孱弱,她照顾得殚精竭虑,可对着皇上,琅嬅自然要挑好听的说,“咱们永琮不亏是佛祖诞辰之日生下的孩子,出生时虽瘦弱,如今能吃能睡,已长得圆润不少,叫臣妾说,是个有后福的孩子呢!这会儿永琮也该午睡醒了,便叫奶娘报来,给您好好瞧瞧?” “甚好!” 皇上下了令,莲心便急急叫奶娘抱了七阿哥来正房,七阿哥今日也是争气,到了皇上手里没哭没闹,还露了个大笑脸,叫皇上好好过了一把慈父的瘾头! 见皇上心情大好,琅嬅便趁机问道:“臣妾听闻河北痘疫四起了?” 皇上逗弄儿子的手一顿,转而问道:“富察夫人与你说的?皇后啊,你身体亏虚,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调养身子便是。” 琅嬅心下一寒,皇上这便是堵死了她要回如懿手中协理六宫之权的口子,只能循循善诱:“齐太医妙手,臣妾已好了许多。只是这痘疫毕竟凶险,河北离京师又实在是近,不说宫里大人,光是小儿便有永琮、永璇两位阿哥。娴贵妃如今虽将六宫理得顺当,却未曾遇见这般意外之事。”她余光见皇上不耐,赶紧话锋一转:“臣妾也未经过这般凶险,倒是太后娘娘饱练世故,臣妾想着,不若臣妾与娴贵妃、嘉贵妃、纯贵妃都去太后那儿讨个经验,好一同列出个章程,才好御下,以防痘疫真在宫中闹起来呀。” 她拉上了嘉贵妃、纯贵妃一起,便不象是要刻意收回如懿手中的权力,再加之痘疫的确需严加防范。皇上到底是点了头,“你牵个头便好,具体事叫如懿去办,切莫劳累了身子。” 办个事倒不劳累,如懿越俎代庖在她眼前晃,才叫她劳心。 然而琅嬅只能笑着应了,还得谢谢皇上体谅她体弱。 皇上四下瞧了这屋里,都是熟人,少个身影啊! “朕前些日子,叫进忠送来个宫女在你这儿学规矩,学得如何了?怎么不见人啊?” 按说卫嬿婉如此上道,琅嬅是不介意帮她在皇上面前抬她一把的,这后宫中总会有新人,她哪里管得了皇上又瞧上了新面孔。这新面孔是自己人,她反而安心。刚刚卫嬿婉这般往后躲,她又有些犹豫。可哪有不想当主子的奴婢呢? 她便留了个活口儿说话:“皇上真是好眼光,嬿婉是个极称心的,厨艺也好,今日说是要做些花样给臣妾瞧瞧呢,这会儿怕不是还在小厨房忙活,没听见咱前头动静。” “倒是个有心的,进忠,叫她上前来说话。” “嗻,奴才这就去请卫姑娘过来。”进忠这措辞,俨然是就等着皇上一开口,将这“姑娘”二字换成位份了。 他往小厨房一进,果不其然瞧见这叫他魂牵梦绕的人在呢。 “卫姑娘,皇上请您前头说话。” 卫嬿婉抬眼瞧了他,凑过来娇声道:“不能不去吗?” 这股温柔缱绻的小调可是酥到了他心里,他管不住嘴角上翘,也照着她那语调小声回她:“那前头叫呢,您自个儿琢磨不去成不成呀?” “真麻烦!”卫嬿婉一拧身,扯了扯衣襟,“走吧!” “皇后娘娘说您在小厨房做花样呢,好歹拿盘点心带着。”进忠伸手拽住她拦了一下,他打眼一瞧这小厨房里头有的,“就那盘双色马蹄糕吧。” “不想拿这个。”谁不知道皇上喜欢马蹄糕。 “真不拿?”进忠也是迷糊了,怎么她给皇后当宫女还当上瘾了不成?连讨好皇上的活计都不肯做了。 卫嬿婉瞪他,“不拿!” 她一双大眼水雾雾地看着他,还能叫他怎么办呢?不拿就不拿呗! “那福字饼总行吧?就当为了七阿哥讨个好口彩。” 卫嬿婉又瞧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伸手去端上了,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地去见了皇上。 第13章 我想出宫 “叫朕瞧瞧,这嬿婉做了什么花样啊?”琅嬅虽也温婉,但俩人说话中间,无论如何隔了个跳不过去的如懿,说久了,皇上也累。瞧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小宫女,体态柔软地奉上糕点,自然欣喜。 “回皇上,是福字饼,昨日七阿哥能用双肘撑着抬头了,很是聪慧,奴婢便想着做个福字饼,给长春宫中添添福气。”卫嬿婉心里是万分不想再讨好皇上,叫他开口封了位份。可多年讨好他早已成了习惯,往下一跪,什么姿势合适、什么语调舒心,都成了既定模式。 皇上伸手拿起一块福字饼,笑着咬了一口:“美味!朕今日也算是借了咱们永琮的福分,皇后啊,你果真贤惠,瞧着才几日,便将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调教的这般落落大方了。” 在场的都明白,本来卫嬿婉就是来长春宫学规矩的,如今皇上说了她学成了,这便是隐含着要人的意思了,琅嬅不想在这事上和皇上闹不愉快,“嬿婉的确——” “皇上,嬿婉从前在四执库伺候皇上的衣裳,如今皇上可算在眼前,可否允许奴婢协助皇后娘娘,为您做身玄狐端罩?” “你倒是有心。”皇上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琅嬅听得心惊肉跳的,卫嬿婉这般打断了皇上召她,虽说是要留在长春宫给皇上做端罩,可从皇上听来,怕可没那么好听。尤其就怕皇上以为是琅嬅自己敲打过卫嬿婉,才叫她不敢接这破天富贵! 卫嬿婉话都说出口了,琅嬅只能帮她往回找补:“嬿婉倒是心细,我不过提了一句今年科尔沁献上的玄狐皮毛质量极好,她便能想着给您做了端罩,防风御寒。皇上,嬿婉正黄旗包衣出身,家中只剩下母亲与弟弟,又与嘉妃有些误会,不如就叫她做出个样子,您也好赏她。” 这便是说卫嬿婉家中低微,便是从长春宫出去,封为贵人也实在过于勉强了,可嘉妃又动辄打骂过她,若真只封个小小答应,怕也还是要受嘉妃欺负。不如等端罩做出来,叫人好好夸赞一番她匠心独运、手艺精湛,前头有海兰那个绣娘,凭着会缝被面都坐到妃位了,那时候给卫嬿婉个贵人也就顺理成章。 “皇后倒是真心替她着想啊。”皇上扭过身看着琅嬅。 琅嬅倒是真的大度,笑着说:“臣妾身为皇宫,这宫中的孩子都是视如己出,这宫中的妃嫔和如嬿婉这般的懂事的宫女,臣妾都是当作妹妹好生对待的。做姐姐的,自该为妹妹着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上也是见过卫嬿婉被嘉妃打骂的,小姑娘害怕,想多求一层保证,也能理解。 “如此,朕便等着你的玄狐端罩了!” “谢皇上隆恩。”卫嬿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皇上身后的进忠也赶紧偷偷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他的主儿哟,这是闹什么呢! 一群人竭力哄着皇上,许是这福字饼还真带了福气,平日里总是无精打采吃了睡、睡了吃的七阿哥永琮今日甚是活泛! 摇个拨浪鼓、讲个笑话逗一逗,都乐呵呵笑得清亮,可算是叫皇上兴高采烈,满意地走了。 皇上一走,琅嬅便掉了脸子,对着卫嬿婉厉声:“跪下!本宫对你几日好脸,你胆子便肥了不成?” “娘娘息怒,嬿婉不知哪里错了。” “皇上问本宫你规矩学得好时,你为何打断本宫说话?” 这便是到要摊牌的时候,卫嬿婉只能哑着嗓子回:“娘娘,若奴婢助您扳倒了娴贵妃,可否向您求一个恩典?” 琅嬅漠然道:“贵人的位份还不够?你想一步登妃?” “我想出宫。”卫嬿婉甚至放弃了奴婢的自称,她抬头看向琅嬅,此刻她们不是皇后与宫女的关系,而是两个都被困于深宫的女人,“娘娘可还记得外头是什么样子吗?我已记不得了,旁人问起了我是谁,我便开口说奴婢名叫卫嬿婉,乃盛京人。可盛京什么样子,我只能模糊讲出城中好似是有座大庙,城里有白塔。” 琅嬅被她引得想起她远去的少女年华,“我弟弟傅恒曾去过盛京,同我讲过盛京四塔,东求五福斯来,西求万民安康,南求普安众庶,北求护国安民。” “您瞧,我连这都不知,那塔在我脑子里也只有个模糊印象了,连有多高我都说不清。”卫嬿婉脸上露出几分茫然:“我随着阿玛来了京师,侍奉父母,阿玛出了事,又忙于照顾弟弟,这城都未见个周全,便小选入了宫。初时觉得这宫真大呀,走得脚板酸痛也走不完,可经年累月,只觉得再宽广的墙,又与四四方方的屋子有多大区别呢?” “慎言。”琅嬅被她说得闭上了眼睛。 “娘娘,我想出宫,再不想待在这四四方方的红墙里了,求您成全。” 琅嬅愣了许久,才睁开含着却不敢流出泪的模糊双眼,富察家世代为武将,在嫁于四阿哥之前,她也曾草原跑马,如今却怕是连无人搀扶,马鞍都上不去了。 “好,本宫便应了你,娴贵妃被废之日,便是你出宫之时。”纯贵妃并无盛宠,嘉贵妃乃藩国进宫,皆无法动摇她中宫地位,届时便是为了这小丫头,与皇上争执一两句,也无妨吧。 “谢娘娘成全。”卫嬿婉叩首,一颗泪珠子碎在了这金砖地上。 既已让皇上首肯了富察皇后带着娴贵妃、嘉贵妃、纯贵妃都去太后那儿讨个防疫经验,这等传话的活计也无需防人,皇后便遣了莲心去各宫送信,并请示太后,何时叨扰方便。最终定在了中秋宴后的次日上午。 当日夜里,进忠如何想白日卫嬿婉在长春宫与皇上的对答都觉得心惊胆战,他初想同富察皇后是一个想法,她这是想将贵人的位份保得踏实些?可若是为了起始位份,冒惹怒了皇上的风险,实在不值当啊!再说上辈子不也是答应起来的,这辈子位份低些又怕什么呢? 他怎么想怎么没明白卫嬿婉是怎么个意思,总不能真把那句出宫的气话当了真?他实在想问个清楚,可长春宫又不似当年的永寿宫,能叫他出入犹如无人之境。 他一个御前太监,大大咧咧去皇后宫中叫个宫女出来说话,实在太不合理。他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踏实,突然便想起春蝉! 春蝉当年还是他帮着从四执库拎出来到嬿婉身边。 长春宫他出入不得,四执库还不行? 进忠干脆翻身穿好衣裳起来,直奔四执库而去。 第14章 令仪淑德 春蝉被芬姑姑叫出来时,真是吓了个半死,“进……进忠公公,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这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和掌事姑姑,便是她们这些没出路的小的们,也得认个大概,不然哪日稀里糊涂得罪了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哟,春蝉姑娘这是怕什么呀,咱就长得这般凶神恶煞吗?”毕竟也算是共事多年,春蝉又向来知分寸,以往嬿婉又与他别扭起来时,也总是春蝉给他们两人递台阶下,现下进忠瞧着她还有几分亲切。 可春蝉确实被进忠笑得后脖颈子发凉。王钦虐待莲心的事儿,这宫里谁没听说过啊!可她与这进忠公公连面儿都没见过,总不至于她如此倒霉…… “你可是认得一个叫卫嬿婉的宫女?” “认得的。”春蝉心里打鼓,嬿婉长得可比自己精致多了,难道这太监竟惦记上了嬿婉? “她现下在长春宫做活,我已和芬姑姑讲了,明日你去给长春宫送新做好的皇后朝褂,帮我与她带句话可好?”进忠说着,手上便亮出了点碎银。 春蝉哪敢收钱,只低头问:“公公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的?” “子时三刻,令仪淑德。”永寿宫现下无主,他们二人对那殿中又门路熟悉,算是极好的见面地方了。“令仪淑德”的牌匾是卫嬿婉封妃后皇上赐下的,现下以此为暗号,便只有他们二人懂得。便是春蝉传话错了人,也无碍。 春蝉瞧见银子,本都要吓死了,进忠公公何等本事,叫自己传话,还给银子?别是掉脑袋的差事。结果就八个字? “子时三刻,令仪淑德?” “记性倒不错。”进忠满意地笑笑,将手里的银子往她怀里一抛! 春蝉赶忙接住了,犹豫道:“那……谢公公打赏?” “嗯,拿着吧。明日别忘了。”进忠交代好,便翩翩然回去了,想到明日这时候便能见上嬿婉,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啊,也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进忠公公的银子拿着可烫手,春蝉便早早捧着准备好的皇后朝褂,去了长春宫。 谁知不巧,竟然碰上了娘娘们来给皇后请安。 她边走边避让,可算溜边儿进了长春宫,和掌事姑姑莲心报了来意,便借着搭腔:“姑姑,我与嬿婉是旧时,她来了长春宫做事后,还没怎么说得上话。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便让我们姐妹说几句吧?” “你竟认识嬿婉?”自打卫嬿婉来了,虽然富察皇后明知莲心有异常,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刻意疏远莲心。可卫嬿婉温柔小意,伺候起富察皇后更为贴心,自然是不经意抢了莲心的活计。莲心是一面乐得轻省,她受了这般苦回来瞧着富察皇后,怎么瞧都忍不过心中酸涩,可另一面却也隐隐不满,还是因得她受了那般非人苦楚,若还失了主子的心,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我们同年小选,在四执库共事过一阵。” 瞧着眼前这灰扑扑的小宫女,莲心决定便敲打卫嬿婉一下,叫她回忆一把自己的来处。她声音轻软:“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谢谢姑姑。”春蝉松了半口气,老老实实跟着莲心往里走。陆续又有各宫的主儿来给皇后请安,短短几步路,光请安让道就好几起儿,春蝉心里越发觉得,这皇后宫里的活儿怕也不好干,不知嬿婉是不是又像在启祥宫里一样被为难。 她刚跟着莲心进了殿,又来了主儿,她跟着低头请安,竟是说曹操,曹操到,启祥宫嘉贵妃来了! 金玉妍打从那日因卫嬿婉,惹恼了皇上,就再没见赏赐进启祥宫的门。 可八阿哥永璇眼看着要满月了,嘉贵妃再不借着富察皇后召自己一同面见太后的机会,来先与富察皇后说说永璇满月礼一事,难道还真叫一个阿哥连满月都办不上? “皇后娘娘,臣妾近来身子恢复得欠佳,没来请安,您多见谅。”她虽是隐隐站队了富察皇后这头儿,那也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懿更不是个玩意儿!故而,金玉妍对着富察皇后有奉承,但不多。 富察皇后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性子,“知道你这胎生得不容易,快坐下吧。” 主儿们在上头说着,下头春蝉可算见着了站在富察皇后身后的卫嬿婉!她瞧着比上次在启祥宫圆润不少,小脸都红扑扑的,想来是过得比之前强多了! 嘉贵妃同样瞟了眼卫嬿婉,“娘娘您可小心这樱儿,长了张狐媚子的脸,妖里妖气得很!” 卫嬿婉哪能接着惯她,刚要开口回怼,却因着莲心让身儿,瞧见了捧着皇后朝褂的春蝉…… “给娘娘奉上去吧。”莲心轻推了一把春蝉。“娘娘,也是巧呢,今日四执库来送衣裳的宫女与嬿婉是旧时呢!” 嘉贵妃哪能放过这等机会,夹枪带棒地跟着挤兑:“哟,那之前在四执库伺候皇上的衣裳不委屈,在启祥宫伺候本宫的衣裳便是本宫苛责了?” 而原本还想叫嘉贵妃好看的卫嬿婉,此刻却眼里却只有春蝉捧着托盘向自己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卫嬿婉一时失态掀翻了皇后桌上的茶盏! “嘶——你个贱婢!”被溅了一身的金玉妍那叫一个火大!刚想一巴掌扇过去,却见卫嬿婉自个儿晕过去了!嘴上还念念叨叨着“别过来……别过来……” 金玉妍算是见识什么叫好一朵白莲花了!她真是有口说不出,上脚就想去踢卫嬿婉,被富察皇后一把拦下了,“嘉妃!她是怎么来长春宫的你不记得了吗!” “娘娘!她定是故意的!”金玉妍皱了眉头,满脸委屈。 “素练,还不扶嬿婉去休息,瞧瞧若不好,再将齐太医请来吧。” “请不得啊!娘娘!”金玉妍急了,请了太医,皇上就肯定会知晓了,他本就是因樱儿,哦不,卫嬿婉这贱人才恼怒了自己,若让他知道了…… 第15章 娴贵妃无能 “不请怎么办?人在皇上那儿挂着号呢,有个三长两短,还叫本宫替你受过不成?”琅嬅本还指望见太后那日,带上金玉妍这嘴上不饶人的,一同叫如懿难堪。现下看来,还是罢了。“太后那里你也不必去了,你生完孩子体虚亏空,回你的启祥宫再好好休养一月吧。” 金玉妍好不容易出个门,还给自己出来个一个月的软禁足?她恶狠狠地瞪了被人驾走的卫嬿婉一眼,这梁子可结大发了! 春蝉更是傻眼,她……嬿婉这晕……她这话没传成,可如何向进忠公公交代啊! 琅嬅终究是想卖金玉妍一个面子,且卫嬿婉昏过去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便没惊扰太医。 春蝉则小心翼翼等在了进忠回坦房的路上。 “进忠公公……”春蝉见了人赶忙凑过去,把还没捂热的银子交了出来。 “事情没办成?”进忠心想以前瞧她挺机灵啊,如今怎么连个话都传不利落? 春蝉也是一头雾水,将早上的事儿与进忠讲过,“嬿婉这……嘉妃是怎么磋磨她了?竟将人吓成这样了。” “你先回去吧,银子拿着吧,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进忠打发了春蝉,怎么想怎么蹊跷。金玉妍是跋扈,可嬿婉也不至于怕她到这地步啊…… 虽然觉得嬿婉晕倒未必就像春蝉所说,是被金玉妍激得,但进忠睚眦必报,还是打算给她上点眼药!顺便也给如懿添点堵。 他匆匆吃了口午饭,便回了养心殿上值。 趁皇上烦闷之际,便解语花一样上前抬手熟练的帮他按头,手上的力度也随着皇上的表情不断调整,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叫奴才说呀,您未免太辛劳了,幸好后日便是中秋佳节,您也能听听曲,松快一下。” “今年还是如懿头一次协理如此大的宴会,你可知她打理得如何呀?”向来宫内大型宴会都要提前两三个月准备,那时皇后起身都难,这差事自然落在了如懿身上。 “这奴才倒是不知,不过要说今年这八月十五,也算双喜临门。” “喜从何来?”皇上饶有兴味的盯着进忠。 “您忘了八阿哥何时出生?” 皇上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进忠,突然笑了:“嘉妃宫里的人又给你小子打赏了?” 进忠立刻跪在了地上,眼睛中满是紧张和惶恐不安,“皇上明鉴……可奴才……没敢接。” “还有你小子不敢收的?”皇上不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这几个大太监的臭毛病与私心,李玉痴恋如懿身边的惢心,虽私底下也给如懿通个气,但他将如懿也看得亲近,李玉不过分,他便也随他去了。进忠呢,这小子就爱财,这更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当官的读四书五经,还贪呢,别说做太监的了。水至清则无鱼,皇上是不介意身边人收点小钱的。更何况,进忠懂事,哪个宫的钱能收,哪个不能,心里都明镜儿的,最会顺着他心意做事。 照理说,收点赏钱,替嘉妃求个中秋宴上顺便给八阿哥说两句满月祝语,不是什么大事,这小子吓成这样,怕是后宫里又闹腾起来了。 进忠嘴唇动了动,才找回声音:“这……长春宫里的事儿,皇后娘娘都没报给您……奴才不敢瞎说啊。” “便当是个听来的故事,讲给朕乐呵一下,不当真。” “不当真?”进忠瞧见主子点头,这才继续说:“奴才堆儿里传,嘉妃娘娘不知是不是七月半阴阳交会之际生子,女子生育是半条腿踏进鬼门关,她这迈回来可就不知道是她自己,还是又带了什么孤魂野鬼……” “荒谬!”皇上一拍桌子,这宫里都传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奴才也觉得荒谬,可……”进忠抽了抽鼻子,像是吓到一般:“今儿早上,嘉妃算是坐好了月子,产子后头一回去长春宫请安,愣是把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吓晕了过去!当时不少娘娘与奴才们都瞧见了,皇后娘娘把今日的请安都给免了。女子体阴,您说那宫女是不是在嘉妃娘娘身上……瞧见了什么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嘉妃那般身量,还能将人吓晕了?你们净瞎传!”皇上嘴上说着不信,可就他召见钦天监的频率,他是最信鬼神之说的。“朕一会儿去皇后宫中……算了,请皇后过来说话吧。” 进忠低头称是,躬身退出了大殿,脊梁立刻挺直得恍若秀竹一样,对自个儿徒弟张明交待:“我去长春宫替皇上传句话,你们好好的跟前伺候着。” 得了正大光明的机会去长春宫,进忠公公那真是走路都带风。进了长春宫,进忠与素练姑姑说明了来意,便被带到了富察皇后面前。 “底下人瞎嚼舌根子,你们做管事的,不严加管教,还跟着一起瞎听瞎信,”富察皇后听了这团污糟事,竟传成了这般妖魔鬼怪模样,也是气得不行。 进忠委屈巴巴:“那奴才最多也就能管管手底下养心殿上值那点人啊。现在后宫大部分奴才不是归容佩姑姑管吗!” 叫他说,这富察皇后死得早,就是想太多,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现下那六宫管理之权都从你手上分出去了大半,宫里闹了流言蜚语,这是多好的机会证明现在干活的如懿不行啊! 唉,这要是他的嬿婉,哪还用他说得这般直白! 琅嬅早习惯了宫中大事小情出了差错,便都是她这个皇后失职。是以,根本没想到进忠这个说法。还是素练先明白了进忠的意思,“是啊,娘娘,现下您尚在休养,长春宫都忙里忙外围着您转了,这管教奴才们的活儿可是娴贵妃担着呢。” “可本宫乃中宫……” 素练捏了捏自家主儿的手,“是啊,您是中宫之主,现下身体好些了,娴贵妃忙于中秋佳宴,疏忽了,才叫宫里传了这般荒唐谣言。” 琅嬅愣了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啊,娴贵妃头一次办这等大事,怕是挪不开心神,顾全大局了。” 第16章 我不想要中宫宝座,我只想要你 素练见主儿定了心,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安了,压着声对她说:“那奴婢现在去叫上嬿婉,跟您走上一趟?” 琅嬅并非是个糊涂蛋,定了这事儿的基调,她稍一过脑子便想好了此事要如何处置,勾起嘴角:“不用,她合该还晕着。” 进忠心里也跟着点点头,这富察皇后果然是懂咱们皇上,叫嬿婉醒着上前去走一圈请罪,十有八九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说她心智不坚才叫后宫闹出这般荒唐谣言。可人若是还晕着,起不了身,那他又会惦念起怜香惜玉。 琅嬅的身体毕竟不佳,早晨上的妆,到了现下傍晚,脸上已带着倦意。素练抬头看向进忠,她素来对皇上身边的太监无甚好感,尤其那个眼睛长偏了的李玉。但今日进忠示好,她也得接好了,于她们娘娘毕竟是助益。 “进忠,稍待我叫小厨房装上乌梅饮子,便随你去养心殿面圣?你先稍坐会儿,今日小厨房藕粉桂花糖糕做的很是不错,我给你传上来尝一尝。” 哪个妃子去见皇上之前不得再描眉画眼、换换衣服一番,哪怕是皇后也不能免俗,做奴才的,怎么等着都不为过,这又让座又上糕点的,估计糕点下头还能再放点碎银子,这待遇不错啦。不过今儿进忠还真就不馋这俩口,他嘻笑着回绝:“奴才没这口福,既然这卫姑娘去不成,好歹让奴才去看一眼?皇上问起话来,我也有的答不是?” 素练这就不明白了,给她们出主意的是进忠,上赶着要看看这该晕的人晕没晕的也是他?但瞧他坚定,想他兴许就是为了走个过场,便还是唤了小丫鬟带他去瞧了。 卫嬿婉虽说现在还是个宫女,但御订的宫女,和普通宫女显然不同,便说这宫女向来没有单间,也愣是给她调了个,既显得富察皇后对她的重视,又省得叫万一别有用心的宫女伤了她的脸。 进忠轻易地指使走了给他领路的小宫女,便瞧见那魂牵梦绕的人正神色苍白地在窗前看衣服纸样,红肿的眼睛乍看之下柔弱的可怜。 卫嬿婉眼里迷茫,像是分不清眼前是真的还是假的,犹豫着试探开口:“进忠?” “哎!”进忠快步走到她身边,扶她回床边坐下,纵使一肚子问题,一开口就只是:“不是上午晕倒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卫嬿婉不满的撇嘴,“那不是情急之下扯了谎,做劳什子玄狐端罩,我哪会这个,才劳烦了皇后去四执库借了衣样出来。” 进忠上手拨弄了下衣样,“怎么不直接问春蝉要?” 她眼神一冷,呼出一口浊气:“别提她!” 进忠迟疑了半晌,将她散落的黑色长发抚到耳边,在她腿边蹲下,好抬头仔细瞧她神色,“你上午晕了,是因为嘉妃,还是……春蝉?”见她不说话,他呼吸一窒,脸色顿时阴沉的厉害。“嬿婉,我死后,她背叛你了?” 听见“死”字,好不容易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卫嬿婉,登时又头疼得白了脸,她目光落在进忠脸上,仓皇去抓他扶在自己膝上的手,“别提这个……别怪我……我知道错了……” 和往日里搀她时完全不同,那时都是进忠怀着私心去抓她的手,而此刻卫嬿婉抓他抓得极紧,仿佛抓得是她的救命稻草,进忠只觉得此刻手上的痛,更甚他那日金簪戳心窝的痛,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没怪,我哪舍得怪你啊?” “别骗我。”卫嬿婉哭红了鼻尖,她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一世,你说什么,我可都照单全信。” 进忠被她抓着的手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他知道上一世,她是不敢全然信他的。她不甘心被个太监抓着把柄,他也不愿叫她飞出自己手掌心,会在她太不遂自己心愿时故意放假消息,给她下绊子。他俩互相扶持,也互相防着。只不过后来自己赌输了,全身心都挂在了这个自己本要强只说将她当作摇钱树、通天梯的女人身上,可她早已习惯防着自己,他已无计可施。 而他仅剩的要强与自尊,也没法让他低头,坦白他再也不会算计她、防着她,只想捧她在心尖。 万没想到,他死一回,倒换回了她全盘信任? 他想信她,又不敢信,总觉得她不过是最知道他见不得她示弱。只能错开眼,小声说:“既如此,我帮你杀了春蝉便是。” “不要!”卫嬿婉赶忙阻止,她想起上一世,她将带毒的口脂涂上春蝉的唇,她不该杀进忠,不,她从最开始就不该杀澜翠,是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富察皇后已答应我,只要我帮她扳倒如懿,便会为我求个恩典,放我出宫。届时尘归尘,土归土,终究是不会再见的人,便各自安好吧。” “你是真的要出宫?”进忠心一惊,他是真的以为她那些“改选第一条路”“叫他在宅子金屋藏娇”的话,都是说好听哄他的。 “这皇宫又有何可留恋?只会将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做后妃又有何好处,提心吊胆的讨好着那个阴晴不定的皇上,为了锦衣玉食?可每一口吃食你都要担心是否有人害你,害你的孩子。她风光时,又是流产,又是两个儿子连太医都没来得及医治便薨逝了。她落魄的十年中,唯一知晓的外界消息,便是她折了半条命,出了大红的得来璟妧,年仅十九岁便也没了。 更别提她的额娘、进忠、澜翠,她已戴上过那顶皇贵妃的凤冠,深知它哪里值得这么多人拿命来填?哪里值得那般多血与泪? “进忠,我上一世错事做尽,竟还能上天垂怜,得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我只想同你安安生生的。” “你可想好了?真要出宫……要同我在一起?”进忠越说越小声,似乎生怕大声些,这梦就被惊醒了,他又找补,“你莫怕我不帮你,不论如何,你放心,咱这次有了先见的优势,这次我肯定能扶着你走到中宫的宝座上。” “我不想要中宫宝座,我只想要你。” 第17章 他不敢应她 “进忠公公,皇后娘娘妥当了,正唤您呢。”先头领路的小宫女来唤了。 “这便来了。”进忠回了一声,握了握卫嬿婉的手,她的话太过动听,动听得进忠疑心这一切都是他死前回光返照,黄粱一梦。他不敢应她,太监见不得人的“夫人”与受万人朝拜的皇后,便是傻子都知道哪个好啊!他只再三劝她:“莫冲动,你今日受了刺激,好好休息。既然你不想见到旧人,我便每逢十日,子时在永寿宫偏殿等你。若有急事,走皇后的路子叫我也使得。” 卫嬿婉目送他离开,空了的手半晌收不回来,那张清丽的脸上晦暗之色很是分明。他不敢信她,她只怪自己,毕竟谁敢信一个曾杀了自己的人呢? 她必须出宫。 只有她离了这桎梏所有人的吃人皇城,他才能信她这辈子求得真的不是他那肩膀顶着她站得更高、更稳,求得不是他拿命为她垫一份前程。 进忠偷摸抹了眼,再到富察皇后面前时,已经又是那副既谦卑又不卑不亢的模样,“娘娘这乌梅饮子可真不错,隔着食盒闻着都叫人食指大开,这秋老虎正厉害,今日闷热,皇上正好用得少,还得劳烦娘娘为了皇上的身子,多劝进几口。” 素练见他还是一副为她们娘娘着想的模样,也跟着放下了心,“你有这份办差的心,我们娘娘也不会忘了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你瞧着嬿婉如何了?”素练是知道她醒了的,他们不带她去,便得提前和进忠勾兑好说辞。 “哟!”进忠拉长声,满脸可惜:“这原本圆润无瑕,明珠一样的姑娘,吓得都没了血色,险些变成了死鱼眼珠,可不吓人得很!” 皇上好文学,然而水平说不上坏,但也实在谈不上太好,他们身边伺候的便要说些荒唐、惹人发笑的比喻,供皇上掉一掉书袋。 富察皇后掩面笑了,“走着吧!” 他们一行人到养心殿时,正巧,钦天监监正刘松龄正好在里头跪着呢,进忠瞧着这上辈子的老熟人,在帽檐的遮挡下不由得偷笑,咱们这位皇上啊,真是嘴上说得义正言辞,这宫里哪里有鬼!转眼这不就将钦天监刘大人叫来了! “皇后来了,”皇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富察皇后过来坐,“钦天监正巧在,你也一起听听。” 刘松龄实在一头雾水,近来也没听说皇上身体不适,或有哪位娘娘怀胎,也没哪里地动山裂,叫他根本猜不出皇上想听他说什么啊!他只能捡了点实话,小心翼翼地说:“今日天象平稳,若说有异,便是天府星周遭有颗伴星近来闪得厉害。” “天府星,那不是指皇后身边有异?”皇上立刻坐直了些身子。 素练哪容得下钦天监胡咧咧,赶紧插嘴:“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大好,怎么伴星闪得厉害?” 刘松龄赶紧找补:“天府星明亮,皇后娘娘自是身体好转,并无异样。这伴星应是另有所指,近来几位贵妃娘娘可好?” 这便是和今日宫里传闻合上了,皇上冷哼一声,“嘉贵妃最近可热闹!” 进忠便将这沸沸扬扬的谣传又给刘松龄讲了一遍,话头一转:“这半星兴许也不是指嘉贵妃娘娘?奴才去长春宫瞧了,正要给您回话,被嘉贵妃吓晕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嬿婉,卫姑娘。许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就是些旧时过节作下孽。” 皇后也点头称是,毕竟虽然错在嘉贵妃,但在她宫里出了这等妖魔鬼怪的事儿,叫人说她宫里惹了不干不净的就好听了? 琅嬅状似无奈的半是埋怨半是自责,“臣妾近来疏于管教,倒是叫嘉贵妃愈发骄纵了些,我不过是一句没拦住,竟叫她严厉训斥又将才将养好的嬿婉吓病了,瞧着实在让人心疼。” 瞧着皇上表情阴晴不定。进忠赶紧把自己那套明珠与死鱼眼珠的俏皮话拿了出来缓和气氛。 果不其然,皇上手里扇子一合,敲了敲他胳膊,“那叫明珠蒙尘!你在内书堂里都浑学了些什么啊!” 进忠被敲打得乐呵呵赔罪,“奴才这不是被卫姑娘的可怜样吓得没了章程嘛!” “你这书读狗肚子里的家伙,还往人家病怏怏的姑娘身上推错处!罚你将明珠蒙尘四个字写上百遍,好好记得!”皇上越说,虽没见着真人,还真就怜惜起了这“病怏怏”的小美人。 “是,奴才晓得了!”瞧着皇上神色,进忠也算放下了心。 刘松龄抽空插话:“如今伴星闪烁,总归要小心为上,便不是嘉贵妃娘娘宫中生事,借了这个由头在宫中请大师在诸位贵妃宫中皆做几场法师,安安宫内人心,皇上可这法子可好?” 这样既不得罪嘉贵妃,又显得他们钦天监不是吃干饭的。 “甚得朕心,这大师人选,还要你细细择来啊!”皇上点头。 “是,臣回去必定好好合一合哪位大师更适合此次伴星闪烁一事。” “退下吧!” 皇上发了话,进忠自然动身引着刘松龄往外走。 见皇上送走了钦天监,素练赶紧麻利地打开食盒,琅嬅端出乌梅饮子劝皇上多喝两口,里头一派夫妻和睦模样不谈。 便说外头进忠才是热闹,他抽出袖筒里的精细汗巾,“刘大人,擦擦吧。今年也是,眼见着要中秋了,怎么还这般热,瞧您这满头汗。” 刘松龄这汗哪是热的,是吓的!进忠有意示好,他也赶紧接着,“哎呦,进忠公公啊,这宫里的事儿,我们在外头也听不着多少动静,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犯了圣怒,实在难办。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以后有个风吹草动,好歹给我透个响?” “刘大人,咱也算相识几年了,这点人情我自然卖你。” 刘松龄见他松口,还他汗巾时,手里便把今日随身的荷包一起塞了过去,“公公倒是先给我指个路,这大师可怎么选好?”这事毕竟因嘉贵妃而起,怎么选都怕得罪了她,那可是有两位阿哥的贵妃娘娘,要说他不怂,实在不可能。 第18章 嬿婉,你皇贵妃的风光呢? 进忠笑眯眯地把荷包和汗巾一起收进了袖筒,上一世都是他给这老狐狸送银子,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着回头钱,“嘉贵妃啊,真性情,”这就是脾气大的好听说法,“您又何苦往她气头上撞呢?如今是娴贵妃协理六宫,只怕您今日进了养心殿,明日她就要传你问问有什么要办的紧要事。你将这人选的差事,推给她不就完了。”进忠就不信明日李玉上值了,知道了今日这一出能不给如懿传信! “高!”刘松龄竖起大拇哥,“果然还是进忠公公懂这宫里的弯弯绕。只可是……娴贵妃毕竟乃后宫之人,与外头接触不多,只怕她把这球又踢回给咱啊!” “您提前准备几个人选,交由她选便是了。娴贵妃好功劳,底下人绣了的花样,自己补上两针,那就是她全心全意为皇上制的。您只管交了人选,让她做决定,她对外说的时候,自然会忽略了您的‘功劳’。”说起这个进忠便不禁有些奇怪。如懿那般不会御下,只会抢功劳的,她身边人不该如此忠心,春蝉都能反了嬿婉,叫她竟被春蝉吓晕过去,这一世,他也该叫惢心反一反如懿。嬿婉受过的苦,总要叫如懿也一并尝一尝。 刘松龄心里扒拉了下人选,这等捕风捉影见不到成效、兴许还得罪人的事,肯定是不能拉他熟识可分些油水的熟人来做,“以往若有类似之事,向来请的是大觉寺佛泉法师,但法师如今年事已高,恐怕难以成行。临清无二法师近来倒是风头正盛,只是传闻也五花八门,只怕日后会闹出笑话。再有些名气的便是南屏诋毁和尚,他脾性奇怪得很,也不适合进宫。” 进忠略在心里算了算时候,“我倒是听说有位南域来的大师近来在大觉寺做客,这种事,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好主意啊!”刘松龄已在心里盘算好了,倒是和便和娴贵妃好好吹嘘一下佛泉法师,她选了佛泉法师自然便会发现他老人家近来下床都费劲,他提前和佛泉法师通个气,叫他举荐那南域来的安吉波桑,届时就算安吉波桑冒犯了嘉贵妃,他也已摘得干干净净,嘉贵妃再怨不着他半分! 进忠再回到殿中时,便听富察皇后正给如懿上眼药呢! “皇上别多想了,如懿妹妹也是被中秋宴过分劳累了心神,才没注意底下人传了这等无稽之谈的荒唐谣言,只是此事,终究是叫玉妍受了些委屈……” 皇上一瞪眼睛:“她还受委屈?此事全因她跋扈伤人而起,朕未治她罪便——” “臣妾已罚了她禁足,您就别再罚她了。”琅嬅轻轻将手放到了皇上胸口帮他顺气,“嘉贵妃本性是好的,她也无非是因与娴贵妃有旧,如今娴贵妃又管着事,叫她气闷。嬿婉又与娴贵妃三分连相,才闹成了这般。”金玉妍惯得皇上宠爱,他说金玉妍不行可以,琅嬅可说不得,那是指皇上瞎了眼、宠爱了个跋扈毒妇不成? 有琅嬅给的台阶下,皇上也就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如懿终究不如皇后,理得顺这后宫诸事啊。” “皇上可莫要这么说,如懿妹妹本就是因臣妾生产永琮体虚才不得不担了这些事几个月,臣妾已十分愧疚,您若是再埋怨妹妹,便更是我的不是了。”琅嬅这便是提醒皇上,如懿这协理六宫之权本就是因为她生产后体虚亏空才得去的,如今几个月过去,她已瞧着面色红润,皇后本无过错,如今又已康健,这协理六宫之权,该交还了! 可皇上惦念着与如懿的情分,交给她的,再叫她吐出来,总有三分尴尬。 见皇上不回话,琅嬅便也不纠缠,只接着再提:“嘉贵妃妹妹虽有错,可稚子无辜,八阿哥永璇的满月总还是要办。不然哪个阿哥都有满月,唯独他没有,叫他长大了如何在兄弟们中间自处呢?您也别怨臣妾直言,永璇出生的日子确实不太好听,更该风风光光办个满月礼,将宫里众人的目光从他生辰日转移到满月日,才好平息了这些无稽之谈啊。” “还是皇后想得周全。” 琅嬅不再说话,只是示意进忠准备传膳,安安生生陪皇上吃了一餐饭。 当日晚上,如懿便收到了皇上传话,叫她在中秋宴上加个给八阿哥永璇过满月的环节,还点名了要风风光光!可叫她好一番委屈! 便见她嘟着嘴埋怨:“皇上倒是想一出是一出,宫里头嘉贵妃这般谣言都不加以管教,反而临近这两日了,倒要叫我给她的儿子加满月礼?” 这话听来,也不知是不满意临近两日变更宴会章程,还是更不满意皇上心疼嘉妃,不但不罚,还要给她这个毒妇的儿子风光! 惢心本想安慰主儿,八阿哥毕竟是皇上的阿哥,办个满月礼也在理。 可容佩倒是嘴快,义愤填膺,“我们娘娘未得生产,倒还要给金玉妍那贱蹄子生得玩意儿办劳什子满月礼了!” “慎言。那是皇上的阿哥。”只是瞧如懿那淡淡中透着得意表情,可不像是不满容佩出言不逊的模样。 如懿向来搞不利落突发情况,中秋前夜,进忠那可真是笑着睡着,只想着明日中秋夜不定能出什么乱子,叫他好好取乐一番。 进忠向来梦少,纵使他坏事做尽,可心安理得,便没那么多梦中徘徊。 今夜却少见的困在了梦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可又晕乎乎地仿佛飘在云端,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永寿宫的房顶,他费力扭过头,便见一件明黄色、绣文正龙及八宝平水等图样的朝服悬挂在侧,配以一百零八颗密珀朝珠为饰,进忠虽头一次见,但按制也知道这是皇贵妃吉服,可却已积灰虫蛀。 想起他死那日,王蟾耀武扬威向他炫耀嬿婉已是协理六宫的炩皇贵妃。 嬿婉,你皇贵妃的风光呢? 第19章 奴才求您了 进忠半点力气也无,几乎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那双他曾温柔爱抚的柔嫩娇手,没了染得精致的丹甲,干枯老迈好似枯树。他咬牙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至镜前,他尚记得在这镜前,他为她盘发,哄她好似天仙模样。如今镜中却只见她形容枯槁,一头灰白杂乱的头发再不复往日精致。 嬿婉,你怎会如此? “主儿,喝汤了。” “不要!不要!”进忠仿佛从卫嬿婉的身体被挤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无力瞧她挣扎着被王蟾按住,春蝉将一碗形色怪异的汤硬生生灌进她嘴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地灼伤与越发昏沉的脑子。 “进忠……” “嬿婉……” 进忠猛地从这噩梦中醒来,几乎是仓皇着几步撞到镜前,镜中人如他记忆般清丽动人,他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抚上镜中人眼角泪光,转而镜中眼神由心疼转为狠辣:“嬿婉,别怕。” 待他回过神了,才发现又是十五,上次是七月半,这次是中秋节,想来他与嬿婉竟得了一月换一次身的奇遇。 这倒也好,她如今在长春宫,他们不好多联系,有了这般奇遇,兴许哪日便能救命。 “嬿婉,你可醒了?”外头有人敲门。 进忠赶紧敛了头发,去开门,“莲心姑姑,您怎么还亲自给我端了饭来,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莲心受过皮肉苦,虽然也不满嬿婉抢了她在皇后跟前的风头,可瞧她昨日被嘉贵妃吓成那般,又将心比心可怜她。她心下嘲笑自己,做圣人,自己没那般大方,原谅不了主儿送了她去王钦身边受罪,可做坏人,她又狠不下心,做了半截,又不忍心。她扯出个勉强的笑:“你身体不适,我不过随手之劳,哪里说得上折煞。” 进忠想着宫女的活计,他还真不一定能做好,怕露馅,他便顺势说:“我头实在还晕沉得很,可否麻烦您在皇后娘娘那儿再帮我告假一日?” “好,你歇着便是。我去帮你说一声。” 送走了莲心,想着今日是李玉上值,他本也是歇着,倒也不怕嬿婉那头出错,他正坐在镜前美滋滋的盘发,瞧着嬿婉的脸就高兴,却突然想到这若是换上整整一日的身子,她怕是能将自己这残破的身子…… 他吓得兀得站起,今日中秋,各宫的娘娘来得也齐整,奴婢们大多去前头伺候着了,趁后头人少,他赶紧抄小路往坦房跑! “你怎么来了,路上没叫人看见吧?”卫嬿婉见自己的身子推门而入,不用多想,肯定是进忠又进了她的身子。 “我多仔细,怎么可能叫人看见。”进忠见嬿婉应是刚醒,可算松了口气,“我今日休值,你只管屋里歇着便是,皇后娘娘那儿我也给你告假了。” “我瞧见李玉往前头去了,便没动弹,你便是为了说这个跑来?”卫嬿婉这才发现,进忠总能在她跟前掩饰好情绪,跟他那宽帽檐与低敛的眼皮子可有挺大关系,可她自己的眼睛大,换了进忠的魂儿在里头,竟也能叫她瞧出三分这人现下慌着呢! 卫嬿婉面皮儿也薄,进忠略一慌,脸就通红,再没了往日白切黑的劲儿,顶多像个山楂汤圆。他硬着头皮说:“人……人有三急,你若有个……叫张明伺候着便是。”他努力装出个云淡风轻,“做太监的,偶尔伺候个师父也正常。” 谁知卫嬿婉想的却是,“你做徒弟时,也……” 进忠这才发现这话题实在越说越糟糕,只能点了头,又强撑着:“谁还不是从底下熬上来的。我那时候在内书堂认得师父,已算好过不少人了。熬出头后拜了李玉,底下还有进宝他们,也不用我伺候了。” 卫嬿婉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她起身时早就瞧见了他松口的衣领里头错综的伤疤。她才想起上一世,他总是体面模样,冬日的毛领贴的紧就不说了,夏日里衣内领也总是竖得严密。她还未来得及多看,他便来了。怕就是她看全了他这满身伤痕…… 她是在花房做过宫女的,那几乎是最底层的宫女了,可她也一直知道,这宫里竟是有比她那时还惨的。 宫女大多有些家世,像她这般家中没落的,又或是像之前慎贵人那般父亲高升便能拼一次富贵的。总归是有的可念,有的可盼。熬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去,去大户人家做嬷嬷也算条出路。 太监则不同,没有盼头,家里头都能狠心将个男娃送进宫了,也没几分父母亲缘,又盼不得出宫,若想有出路,除了往上爬,再没有别的路了。 她初见他时,他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习惯了他总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未想过他是如何踩着血泪爬上来的…… “我不耐烦叫生人近身。”卫嬿婉笑得温婉,是进忠这张脸上不曾出现的表情。他往日便是掏心掏肺对她施尽温柔,也总免不了带着点戒备小心。“我伺候得了皇上,还伺候不得进忠公公的身子了?” 一句话说得进忠面红耳赤! 卫嬿婉当着他的面便要挑开他里衣带子,她突然发现她有个远胜过咱们一向智近于妖的进忠公公的优点!于男女之事,别瞧他上一世逮着机会就得摸个小手,揉个香肩,他顶天儿了不过敢理一理它的裙摆。 她上一世过不去自己心上那道坎儿,总疑心他利用自己还无尊重之心,同皇上一般将她当个玩物。如今回想起来,便是皇上在他眼前与自己胡闹,他都不敢抬眼。私下里他总是握着她的手,却也不敢顺着宽大的衣袖往上多贪恋几寸。 进忠公公嘴上花花没个奴才样儿,实际上怕不是个雏儿呢! 卫嬿婉怀着调戏的心这就要挑开他衣衫,却见他吓得白了脸,赶紧握住她的手:“别瞧,求您了。” 进忠过去也曾求她,她有孕吃不下的时候,他端着红枣燕窝汤哄她,那一句“奴才求您了”,带着诱人的尾钩,与现下这句全然不同。 第20章 进忠,想想办法呀 卫嬿婉最擅长察言观色,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将皇上哄的顺顺当当,她看明白了,进忠是真不能叫她瞧见他那立整体面的蟒袍里头是多少血泪。他只想自己在她心里,永远是出了差错,能抓紧了求一句“进忠,想想办法呀”的靠山。 她收回了手,不闹了,老老实实将他里衣系好,“我知道了,有事儿我叫张明便是。”又觉得自己语气实在生硬,扯了调笑:“我定好好闭着眼,守护咱进忠公公的清白便是!” “瞎胡闹。”进忠松了口气,听见外头越发嘈杂了,“坦房人多眼杂,我不能再待了,”进忠打开抽屉掏出把钥匙,“今日中秋宴怕是有热闹,安全起见,若有异动,你最好躲去宫外,东吉祥胡同认得么?从东数第六间,便是我的宅子。” 宫里太监众多,自然不可能都住在宫中,除了坦房供人轮休,大部分都是被安置在了东西吉祥胡同。日子久了,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便能赁得个自个儿独自的院落。 “我知道在这宫中如何明哲保身!”卫嬿婉也是稀奇他今日特别将她护得仔细,不过是他的轮休日,她哪里还应付不来,但瞧他紧张,还是认了,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若无事,我便老老实实在这屋里替你补觉,若有事,我便麻利儿溜出宫去,万事等咱明日换回来,你自己解决,成了吧?” “就喜欢你听话。”进忠一笑,再不敢耽搁时间,瞅了个无人的空档,赶紧往长春宫回。 坦房毕竟是下人房,自然建在了这宫的最外侧,靠近宫门,他一路躲着人走,瞧见个人影就得赶紧避开,没敢仔细确认,但怎么想都像是原本高贵妃宫里的茉心。茉心上一世也是没得匆忙,但仔细一想,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在宫里染上痘疫,送出宫的人名单里! 当时七阿哥染病他就觉得奇怪,被皇后护得铁板一块的长春宫怎么就出了纰漏,传染了当时唯一的嫡子。只是这宫里有太多没头没脑、稀里糊涂过去的人命官司。七阿哥永琮一死,皇后先是跟着没了半条命,固伦和敬公主璟瑟远嫁,又去了她另外半条命。堂堂嫡子没了性命的官司,便无人追查了。 进忠始终觉得,这宫中的孩子是只有额娘没有阿玛的,这么多个孩子都是皇上的,孰亲孰疏,因着母妃及孩子天资不同,略有不同罢了。到孩子真出事的时候,只有做额娘的会苦苦守护,求个水落石出,那个做阿玛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多会糊弄了过去。 毕竟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后院都摆不平呢? 当然也有那狠心的糊涂蛋,如愉妃,自己上赶着给如懿捧臭脚,生生连累了儿子早早没了性命。 但如今,嬿婉在长春宫中,进忠琢磨自己还是得多留意些这七阿哥是如何染上痘疫的,别叫嬿婉稀里糊涂又背了黑锅。 进了长春宫,进忠本混在丫鬟堆儿里,不打眼地往后走,可也算冤家路窄,他兜头撞见了正请完安要离开的娴贵妃! “请娴贵妃安。”他跟着丫鬟们一起行礼。 偏偏这娴贵妃还走到他跟前站住了,“嬿婉,几年未见,你倒更是长开了些。瞧着这眉眼竟与我更像了。咱们也算有缘分。” 谁跟你个老菜帮子像了!进忠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嘴。我的嬿婉现下是明珠蒙尘,您老那可一直是鱼目混珠。就说你这身老树皮色儿的衣裳,你问问太后乐不乐得穿?是不是都嫌老气要收箱底,再不瞧见一眼!富察皇后例行节俭,是从自己身上减,不穿金带银。她?好么!瞧她给自己挂得跟个翡翠原石刚凿出来似的,倒是成天扣这个赏银、减那个份例的,四执库也算公报私仇了! 可面上,他还得规规矩矩,恭谨道:“娴贵妃娘娘谬赞了,奴婢哪有同您相像的福气。”这么不吉利的事儿,少贴我的嬿婉! “怎么没有,叫本宫说你与本宫甚是有缘,便是连与心上少年郎青梅竹马的福气都是相同,你从启祥宫出来,好好在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心善,定会帮你和凌云彻求个赐婚,届时——” 进忠心想这死鱼眼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赐婚?小爷我上辈子都是叫他阉晚了!他噗通便跪下:“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娴贵妃娘娘,竟叫娘娘将奴婢往死路上逼!” “你这是做什么!”容佩喝止道,“我们娘娘好心好意祝你前程似锦,你这贱婢怎么不识好人心!” “宫规有云:宫女与侍卫,各有内外,务当断绝来往。有违者,必将严惩不贷,轻则一顿乱棍打出宫廷,重则还将连累家人。娴贵妃娘娘空口无凭,凭白辱没奴婢清白,这不只是把奴婢往死路上逼,更是将奴婢的家人往死路上逼。奴婢自认自打进宫来,未曾与娘娘有过不顺,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娘娘,竟造您这般厌弃!” 容佩刚要继续喝骂“卫嬿婉”,便听后面素练扶着富察皇后出来了,“刚屋里说话不都顺顺当当,好端端,这一出门又在打什么官司?” 进忠也是小太监爬起来的,该怎么示弱也是门儿清,做奴才的要什么脸,跪着就往富察皇后脚边膝行几步,以戏子都比不上变换脸色的速度,红了眼睛:“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如何得罪了娴贵妃娘娘,竟无端叫我求您赐婚配给位御前侍卫。” 琅嬅听了皱眉,怔怔盯着如懿,“娴贵妃,这六宫如今由你协理,大事小情的心里便该有些数,嬿婉不过在本宫这里学学规矩,学好了,便要去御前当差。你这没头没脑的赐婚一说又是哪来的?” 说白了就是卫嬿婉这人是皇上那儿瞧上眼的,虽说去了御前并非板上钉钉有锦绣前程,但皇上还没松口这人不要呢,你倒好,给人另寻出路了?挺会自作主张啊! 第21章 凌侍卫,这锁是你自个儿开,还是我砸开 如懿难道真没听说卫嬿婉是定了要去御前当差?当然听说了! 就是因为听说了,才上赶着催她要一份赐婚! 她嘴上说着不想叫凌云彻苦等一场,难过。实际心里,谁知怎么想!只怕是更不想宫里又多出一位好妹妹罢了。 一听御前侍卫,琅嬅心里也有了数,她之前便琢磨怎么把那姓凌的侍卫翻上台面,没想到如懿倒是送上门了。 她佯装不知,问道:“什么御前侍卫?你不是从启祥宫直接来了我长春宫吗?怎么会和侍卫扯上关系?” 进忠将当初卫嬿婉哄皇上的说辞又改了改拿了出来,“奴婢的确认识御前侍卫凌云彻,可却不过是同乡之谊,说过几句话罢了,便是数年前曾救急找他借过一次银两,也算了利银一道还了回去。打从我进了启祥宫,嘉贵妃娘娘管束严格,我与他话都未曾说过几句。说是青梅竹马已是牵强,更遑论赐婚啊!” 如懿见她得了攀高枝的机会,便将青梅竹马的情谊说得这般子虚乌有,瞪圆了眼睛嘟嘴指责:“卫嬿婉,凌云彻对你一片赤诚,你怎能如此辜负他!” 进忠抬起头,睁着卫嬿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解道:“娴贵妃娘娘怎知他对我便是真的一片赤诚?男女大防关乎伦理,奴婢自认进宫以来恪守礼节,从不曾逾越。” “是啊,娴贵妃怎么会知道一个侍卫,对着后妃宫内的宫女一片赤诚?”琅嬅心里实在忍不住笑如懿傻,你一个后妃,知道个侍卫心里惦念谁?这难道正常?更何况都不是什么四执库的宫女,是伺候后妃的宫女,一个侍卫手伸进后妃内院,成何体统?她掩过情绪,“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便是男子心里真的倾慕哪位姑娘,也该禀告父母长辈作主。鲁莽对外人言,既容易损伤女子清誉,又不尊重。” 如懿不屑瞟了眼卫嬿婉,垂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嘟嘟个嘴道:“皇后娘娘,凌侍卫于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不过是将凌侍卫当弟弟看待罢了。” “娴贵妃亲厚,自家弟弟都还没个官衔,倒是与毫无亲缘关系的侍卫,论上姐弟了。”琅嬅像是懒得多管,只想眼不见为净一般,挥了挥手,“娴贵妃,你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本宫也不想下你面子,只此事关乎女子清誉,这侍卫是何人,素练,还是在御前打个招呼,细细查来得好。” “凌侍卫在皇上那儿也是青睐有加,皇后娘娘尽管查去!”如懿说完,还不待琅嬅回话,硬是皱着眉表情难看,撂下个没正形的礼便走了。 素练瞧着她背影,忿忿在琅嬅耳边说:“乌拉那拉氏可真是没落了,就教养出这么个连礼都行不好的女儿!” 琅嬅掩面而笑,“别说别人了,你有空啊,还不如多去瞧瞧咱们璟瑟的礼数,别也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进忠起了身,想起上一世固伦和敬公主对着如懿那不可一世的态度,边扶着富察皇后往回走,边打趣:“您便拿娴贵妃给公主当反例,说她不好好听教养嬷嬷的话便会同娴贵妃一般,公主肯定比哪个都上进!” “你可别这么说去气她了!仔细她记恨你。”富察皇后对于自家女儿什么德行也是知道的,也是个骄纵过头了的,但只要她还是皇后一日,她的女儿就有骄纵一日的本钱! 打趣过了,进忠只想着打铁要趁热,“娘娘,您该派了人去按住凌云彻,搜一搜他的官舍。” “还未与御前打招呼,不妥吧?” 今日御前是李玉,又不是他在当差,打招呼才不妥呢!进忠总不能如此实话实说,毕竟卫嬿婉哪该知道御前当差的排班! 他换了个说法:“今日中秋佳节,上赶着去御前说这些糟心的话,徒增皇上不满罢了。您今日先把人和物都按住,明日再禀报皇上,便说是不想扰了中秋宴和八阿哥的满月礼,皇上肯定会体谅您顾全大局的。” 琅嬅听罢,冷淡点了点头,略含嘲讽的说:“既然如此,素练,你便带上人,和嬿婉一同去瞧瞧吧。瞧瞧咱们皇上心心念念碰上贵妃之位的青梅竹马,给外男送了个什么样的如意云绣文靴子!” 素练却不放心她,莲心如今已不可信,剩下些小丫鬟不过是只会做活,没脑子的傻丫头,“那您自己在宫中小心些。” “我在自己宫中,还能出了什么岔子,去吧,我去陪着永琮,给他念几个故事,等你们顺顺当当回来。” 想着要去叫凌云彻倒霉,进忠就难掩兴奋,更别提这回他还是顶着卫嬿婉的身体去! 进忠在御前向来顺当,没什么值得他动气的,上一世他所有的脾气都耗在卫嬿婉对凌云彻这窝囊废的好颜色上了! 以卫嬿婉的身份断了他前途、甚至小命,进忠可算连着上辈子的恶气都一块出了! 他跟在素练身后到了侍卫们的官舍,素练抬手亮了皇后的牌子,冷下脸,浑身透着凉意:“哪个是翊坤宫侍卫凌云彻的屋子?” 门口的侍卫哪见过这个阵仗,赶紧一边领着素练往里走,一边去找今日的主官,倒也巧了,拉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富察皇后的弟弟,富察傅恒!这人不是已经升到军机处了吗?怎么会在此出现? 素练是富察家的家生子,自然认得这位少爷,“傅恒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今日入宫者甚多,音济图忙不过来了,我搭把手。”这位少爷实在平步青云,从蓝翎侍卫,到现在升入军机处,才花了区区五年,如今顶戴花翎,也不过二十四岁光景,故而竟孩子气地能干出替友人搭把手这种事。 现下是富察皇后要查娴贵妃把柄,傅恒在这儿现管,只怕到时候要给娴贵妃有推脱说辞。进忠赶紧别别扭扭行了个宫女的礼:“傅恒大人,皇后娘娘得知侍卫中有人意图扰乱后宫,还是麻烦您请音济图大人亲临吧。” “你是哪个?我往日在姐姐宫中未曾见过。”傅恒上下打量着“卫嬿婉”。 “奴婢卫嬿婉,是上月才调入长春宫的。”进忠只想翻白眼,现在是该好奇“她”是谁吗?不该好奇是哪个侍卫吃了熊心豹子胆意图扰乱后宫么! 素练倒是谨记着此事要从快,催了旁的小侍卫快去找音济图大人过来。又带了人堵在凌云彻官舍门口,只等着音济图一来,有了见证人便开搜! 也是凑巧,音济图赶来时,在翊坤宫当值被回去的如懿提醒卫嬿婉不念旧情,将他两人关系一推四五六,要他小心收拾他两人以往旧物的凌云彻也回来了。 “凌云彻,你如何擅自离岗?”音济图瞧他便头疼。 “娴贵妃娘娘说——” “娴贵妃还真是把凌侍卫当‘好弟弟’呀。不知乌拉那拉氏的纳里少爷知道了,得要作何感想?”素练拖了长声讽刺,看也不看凌云彻,嫌他脏了眼,“音济图大人,今日娴贵妃在长春宫中,不慎说漏了这位侍卫私下辱没宫女清誉,如今苦主在这儿,总要叫我等查验一番他是否还有其他出格的地方。” “嬿婉?我哪里辱没——” “奴婢姓卫,”进忠出言阻止,“凌侍卫,你我不过同乡之谊,近年我在启祥宫伺候,后妃宫中本就宫规森严,更遑论嘉贵妃更是严厉,你我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您实在不该如此鲁莽,直唤我名字。” 进忠瞧着这窝囊废是又嫌恶,又谢谢他。谢谢他废物到整整五年都没把嬿婉从启祥宫那食人窟拉出来,才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叫嬿婉倒向了自己。 凌云彻瞪着牛眼,满脸不可思议:“嬿婉,是你自己说我们要从头来过,你还送了烤地瓜给我!” 啧,还有这一出呢? 进忠听得更是恨不得当场就一鞭子抽死这不惜福的玩意。若是今日被怼在这儿的是卫嬿婉本人,还可能有几分心虚,但现在这皮囊里的瓤可是进忠啊! 心虚?他只可能心狠! “凌侍卫,你说我与你海誓山盟可有人证物证?”肯定没有,上辈子折腾成那样了,来来回回能证明他与嬿婉过去的,也不过是一枚成色极差的戒指,他粗略翻过嬿婉的衣装了,那枚破戒指不知被她放去了哪儿,但以他的功力都没找着,也不怕凌云彻反口。“烤地瓜就更是荒唐,我在启祥宫忙得连口饱饭都吃不得,启祥宫上下皆知,我去哪儿给你烤地瓜?” 一想到嬿婉在启祥宫受苦,还得抠抠索索银子出来给这人送烤地瓜? 进忠就觉得御膳房私下给太监宫女们卖点吃食的路子,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这……这种话怎能叫他人听见,哪里来的人证……” “那便是你无凭无据污蔑于我!”吵架就要讲个快狠准,瞧他那脑袋转不过弯的傻样,进忠都觉得自己跟他吵是掉价! 凌云彻瞧着完全翻脸不认人的卫嬿婉,满脸痛心疾首:“嬿婉你怎能如此……你若非要逼我,那有!我有人证!我兄弟赵九霄!你我之事,他知情。” 进忠理都不理他,转身就朝着素练跪下,“姑姑,您瞧,他便是这般将我当了话佐料,先是与娴贵妃念叨,现在又扯出与狐朋狗友将我当了下酒菜,散播谣言,辱我清誉!若一男子真待女子如宝如珠,珍藏于心还宝贝不及,哪里会随口与劳什子兄弟挂在嘴边!” 素练走近两步,与音济图低语:“音济图大人,卫姑娘是要往御前走的人,现下在长春宫学规矩。人来我长春宫时,俱都是检查过的,无不妥之处。如今娴贵妃说了闲话,卫姑娘又这般委屈。皇后娘娘肯定是要查清楚的,不然往御前送错了人,你我受罚事小,连累了皇后娘娘,我这做奴婢的,也只能撞了宫门口的石狮子,以死告罪。” 这么一说音济图就明白了,他刚还听得云里雾里,长春宫是吃错了什么圣母菩萨的药,竟要为了个无家无世的小宫女出头?早说是要往御前走的人啊,那是该好好查清楚过往。 “云彻啊,少年人,哪个没把姑娘家的礼貌当作示好过呢?”音济图知道凌云彻在翊坤宫得脸,有娴贵妃的赏识在,也不想今日太闹得下不来台,便先开始和稀泥,定个少年人错认姑娘情谊的调子,“便叫素练姑姑检查一番,若没有宫闱禁品,此事也不过是场你自相情愿的误会罢了。” 音济图一点头同意查,素练身后的人立刻鱼贯而入。进忠也跟着溜了进去,当年茂倩说的是凌云彻将如懿送的靴子藏在了一个箱子里,现下估计也该如此。毕竟官舍也是人来人往,摆在外面便是不怕人看见,都怕被人误拿了。 官舍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无非就是床下、箱笼里头,进忠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个带锁的长箱子,看大小,放双靴子是正好。他嘴角含笑捧了出来,“素练姑姑。” 素练瞟了一眼箱子,又瞟了眼凌云彻煞白的脸,也是心里有数:“凌侍卫,这锁是你自个儿开——” 凌云彻叫道:“不能开!” “——还是我叫人砸开啊?你放心,若是砸错了,我定会赔你个结结实实的新锁。”素练往后一闪身,话都不带断的,只叫傅恒手快,用刀柄拦住了要扑过去的凌云彻! 音济图瞧凌云彻这个反应,也是有点懵圈,这难道还真有禁品?他下意识看向好友傅恒,心下感叹,今日娴贵妃的面子是顾不得了,别说娴贵妃现下就是个协理六宫之权,就是她真的越过了皇后,富察家上有长辈占着察哈尔总管、都统、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个个位极人臣,下有傅恒这般升迁旁人拍马都赶不及的青年才俊。乌拉那拉家有谁?老的死了不说,便说素练口中的乌拉那拉纳里,也是个不长进的。 他音济图混的是官场,又不是后宫,该给富察家面子,还是乌拉那拉氏面子,他心里明镜一般。 第22章 进忠能叫他就这么逃出生天? “砸开!”音济图叫了自己亲卫亲自砸开,若里头真有见不得人的,这便是他不知情不包庇的证据。 亲卫手起刀落,削铁如泥的佩刀没几下便开了箱子——里头却有些金银细软,但还有便是那双靴子,并两双针脚粗糙的鞋垫。 将双靴子与鞋垫上锁,说来奇怪,但即便是说这人有什么怪癖,也无可指责。 音济图也算松了口气:“素练姑姑,您瞧,里头并无女子的物件。想来确实是误会一场。” 进忠能叫他就这么逃出生天? 这如意云绣文是出自翊坤宫不能他亲口说出,这般吧标志性的绣文得送上去了叫皇上自己认出来。他挑起了鞋垫说道:“这双鞋垫,用了蓝白双色布料拼接而成。” 凌云彻哪里还顾得上“卫嬿婉”突然变脸,判若两人,那鞋垫是翊坤宫娘娘所制,他当时收的时候只当自己是她救命恩人,可时日久了,却不知不觉……只将她送的都珍藏起来,舍不得用。 他磕磕绊绊找补:“我一个大男人,鞋垫踩在脚底下的东西,难道还求个通体雪白绣花不成?” “这白布是常见,可这蓝色的乃漳缎,由苏州织造府贡入宫中,专供皇上、太后与娘娘们,”进忠又转身跪了素练,“姑姑,我曾在四执库伺候衣裳,这鞋垫的由来还请您细细查过,若不但将私相授受的罪名强加于我,还要加个私偷贡物的罪名,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是谢谢如懿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她用惯了这些贡品绸缎,进了冷宫,再好看的衣裳都得先顾着保暖,估计惢心便将能拆的做了厚衣裳,余下的布料,竟叫如懿做了鞋垫送给凌云彻。 傅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卫嬿婉”,又瞧了瞧素练,他与姐姐亲厚,素练这个陪着他们姐弟长大的姑姑,他多少也瞧得出神色。姐姐每次都与额娘说在宫中一切都好,但傅恒知道,这协理六宫之权都分给旁人了,就跟他们练兵的只剩个头衔,没了兵权一般,这也能叫好? 别管他现在是瞧着这上蹿下跳挑事的“卫嬿婉”多不满意,他也得给素练姑姑帮个腔,他用刀柄挑了挑那双靴子,“凌侍卫,这靴子可和一般的侍卫宫造也不同,绣文倒是精致。你瞧着也不像会穿针引线的模样,可要说这靴子要说是买的吧,也不见步瀛斋、广盛祥等铺子的绣印。可是这位卫姑娘送的定情之物?” 进忠果断转向高呼:“富察大人冤枉奴婢了!” 凌云彻磕磕绊绊不知如何解释:“臣……微臣……” 傅恒居高临下地瞧着同样跪倒在地的两人,这位卫姑娘,还真是有几分意思。同样是跪着,她这腰杆子倒是直得很呢! 素练见傅恒少爷帮腔,心下也踏实更多,这侍卫官舍,也算得上是他们主场了,更是做了个人情,也将她们主儿摘了干净,“音济图大人,按理说宫中出了这般说不清来历,有私相授受、甚至私偷贡物嫌疑的物件,这凌侍卫是该随我进一趟慎刑司,好好说清楚的。但今日乃中秋佳节,皇后娘娘实在不想拿这般污糟事烦扰了皇上。人便先押在您这儿,待明日,佳节已过,再禀告了皇上,商讨如何处置,可好?” 叫进忠说,那肯定不好。明日他跟嬿婉便要换回来,若她又心软……他今日这番坐念唱打又要落空! 可素练都发话了,明显是想做出此事,事关娴贵妃,皇后不便太过沾手的模样,以避嫌。他也只能忍了。他只能愤恨地瞪了被押进其他房间看守的凌云彻一眼,又叫这杂碎多活一日,想着安全起见。还是得趁早将嬿婉手中那枚破戒指早早处理了。 见人与物都扣押妥当,与傅恒少爷打过眼色,安心了的素练便向音济图告退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便先行一步了。” 傅恒本就是来帮手的,与音济图打了招呼,也三两步跟上了素练,“姑姑,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素练也是跟着富察皇后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如今七阿哥平安,娘娘已好了大半。” “姑姑可莫哄我,我听额娘说姐姐生七阿哥,身体亏空得厉害,竟月余都起不得身。才叫娴贵妃夺了权去!”傅恒此时自己也已有两个儿子,女人生产如过鬼门关,他是见识过的。只不过家中福晋康健,才有惊无险。姐姐这般岁数,又是那个身体…… “便是身体真的大好了,如今才想着把这分出去的权,收回来不是?”素练不想傅恒少爷沾染太多后宫乌七八糟的事儿,前朝她不懂,但她懂皇上并不喜欢前朝后宫勾连过深,富察皇后日常与皇上提起家中,也说得多是些琐事,引得皇帝亲近,而不会过分提起官场之事。“您莫管了,若真想帮娘娘,便请音济图大人小心看管那侍卫便是。提审前,别叫任何人靠近。” 素练其实也怕夜长梦多,若是娴贵妃派了人给凌云彻指点……可今日中秋佳节,确实也不好发作。否则便是叫娘娘失了风度。 “那侍卫确实有异?”傅恒眼睛往后瞟了一眼后头跟着的“卫嬿婉”,她可不像什么老实人,别花言巧语坑害了姐姐。 素练却是知道这丫头如此搏命,求得不是御前平步青云,而是出宫。她安抚傅恒:“别的不论,您只要知道那靴子实打实出自翊坤宫,便妥当了。” 再往前便是后宫地界,饶是傅恒是皇后娘娘亲弟,没提前递牌子也进不得,只得请素练替他带话,愿姐姐顺遂,中秋姐姐无法与家里人团聚,但富察家永远是姐姐的家云云。 翻来覆去说得像只是佳节祝语,其实不过再三提醒,咱家前朝有人,便是硬气些也不怕,哪里能叫姐姐受了乌拉那拉氏的气! 进忠瞧着这位年轻气盛的爷,打心底里是有几分羡慕的,最终也只能感叹一句,能做翱翔天空的鹰,谁又愿意做阴沟里的毒蛇呢?奈何没人家会投胎啊! 第23章 醋了? 吃过午饭,如此佳宴之上,皇后需要穿戴朝褂,便用不上“卫嬿婉”在跟前伺候,进忠除了嬿婉,也没正经伺候过后宫妃子——他伺候炩主儿也不是什么正经伺候,怕是衣服都难给娘娘穿戴整齐,怕露馅,便也没往前头凑。 干脆回了屋,开始翻箱倒柜找那破红宝石戒指,他初时没好意思翻,怕不好跟卫嬿婉交代,现下凌云彻都在火上烤了,他处理那破戒指也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怎么都没找到! 旁晚,趁前头都只顾着中秋宴,他又寻了个机会往坦房跑,憋着股劲儿,颇有一种你一簪子扎死我,我都没计较,今儿你再舍不得那破戒指,那咱俩可有的说叨的决心! 进忠旁的都好,就是一遇上事关凌云彻,不做绝,是誓不罢休。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要小心吗?”卫嬿婉瞧自己身子那气鼓鼓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面皮太薄,往日瞧着进忠总是云淡风轻,没多少情绪外露的模样,怎么同样的瓤换到她身体里,瞧着都鲜活起来了。 “凌云彻送你那破戒指呢!”卫嬿婉的声音别提多婉转,那可是唱昆曲都绝佳的嗓子,进忠听自己这句话语调一出,登时红了脸,这听起来怎么……怎么这般…… “醋了?”卫嬿婉略有几分得意看向进忠。 “谁醋了!”进忠偏头躲过她视线,想着今日发作了凌云彻,又有几分心虚,强撑着硬气道:“今日娴贵妃又拿了那套让你求个侍卫赐婚的屁话出来,机不可失,我便趁机将凌云彻翻上了台面。”他小心斜眼瞧卫嬿婉,啧,他自己那张脸、那双狭长的眼,是真不好看出情绪,“现下人已在官舍押着了,就等明日提审。你那破戒指,早处理了为妙。” 卫嬿婉没说话,如今宫里的热闹都在前边,坦房这边只能听得一点远处的喧嚣,偶尔传来的鼓声叫进忠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总不能这么僵着,进忠又搜肠刮肚拾掇点大道理,想劝她:“这宫里哪容得下真情实意——” “那戒指我已经砸碎扔了。” “——你不能再叫他戳了心窝子……”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卫嬿婉瞧着愣住的进忠,不满道:“宫里容不下真情实意?你昔日说的一片真心,果真都是骗我的?” “哪能!”进忠刚要哄她,可终于是被她上辈子这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撒娇起了记性,且她拿着自己身子撒娇,他实在要抖一抖,“你别又与我糊弄过去,你说那戒指你……扔了?真扔了?” “真扔了,”上辈子被那破戒指摆了一道,这辈子还留着它作孽?“我拿石头砸了稀碎,也得亏它成色极差,不像宝石那般硬,光靠石头就能砸碎。碎片分别扔了几个地方,估计有的都随着启祥宫的恭桶送出宫去了,保准拼都拼不起来。” “上一世我拿了鸽血红同你换都不肯给,你莫骗我,若真想留着,藏在我这儿便是了。”进忠别开头,避开了卫嬿婉的视线,半是苦涩半是希冀地说。 “扔了呀,骗你做什么。我难不成是被凌云彻下了蛊吗?还非要吊死在他那棵歪脖树上了?”卫嬿婉眼底情绪微澜,“我知道上辈子总是你下了手,我又在后头舍不得凌云彻,伤了你的心。进忠,我说我要选第一条路,是真心实意,并非哄你或将你当了退路。我知凌云彻是横在你我之间的一道坎,口说无凭,明日提审,我定叫你安心,我是真再不想瞧那窝囊废一眼。” 进忠杵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往日是气你为了他不顾自己前程,我知他是你年少时情谊,轻易无法割舍,倒不必为了哄我——” “怎么还不信呢!”卫嬿婉想这人还真是被自己骗怕了,“我有幸与你重来一次,便是上天叫我认清该珍惜的是谁。那劳什子年少之时,说来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几十年啊,便是金子都暗沉发旧,更遑论个烂人。早在我心里糟烂没影了。” 饶是进忠谨记着莫又被她甜言蜜语哄了过去,还是心口微热,心下欢喜,“信你,自然信你。那我便回去了。” “等等,先别急着走。”卫嬿婉拿出了纸包,打开里头竟是青红丝白皮月饼,内廷制造向来烤制精美裱花,这一瞧便是外头买的。 “你出宫了?” “嗯!”卫嬿婉眼里冒光,“怕给你惹麻烦,就东吉祥胡同周边走了走。进忠,外面的街都瞧着比这宫里长!” 东吉祥胡同周边实在算不上什么热闹繁华的地段,甚至有些狭窄拥挤,与宫中长街根本比不得,她瞧着宽,全然是因为那是宫外的心境。 “旁的我也不敢买了拿回来,怕带不回来,赶一赶节礼,守卫总会放行。”卫嬿婉塞了个月饼到进忠手里,“这一世,但愿你我人长久。” 进忠捏着月饼,都怨卫嬿婉身骄肉贵,这便红了眼眶。 卫嬿婉唯一一次知道进忠哭,便是她头一次生产完,王蟾跟她说进忠公公在外头守了一夜,都急哭了,求神拜佛的。 “要不大大方方哭?反正你用着我的身子,我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漂亮得紧呢!” “不知羞!”进忠被她逗笑了。 俩人就这么并排坐着,透着窗缝瞧着圆月,一口一口吃完了这外头买来粗糙难咽的青红丝白皮月饼。 进忠捻着身上那点碎渣,恋恋不舍,“我真得走了,一会儿宴散了。” “嗯,”卫嬿婉也有些舍不得这深宫中难得的半点温馨,转而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说:“我这趟出去,瞧见茉心了。” “你也看见她了?那想来不是我眼花。”进忠眯起眼睛,他在宫中多年,对异常之处已有天然的警惕,心跳不禁下意识加快,“我明日便查查茉心为何出宫。” 听着前头都像是要散场,进忠不能再拖了,赶紧回了长春宫。一回去,便听了个大乐子! 第24章 别整日老黄瓜刷绿漆了 如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不懂,阿哥们的洗三、满月礼,按着生母位份都有些许不同。她说事出匆忙,她自己不曾有子,便问了瑜妃海兰五阿哥永琪的满月礼是什么章程,照着来了一份。 可瑜妃和嘉贵妃,差着档次呢,八阿哥永璇的满月礼便凭空少了一项行射“天地四方”之礼! 若前头真没有贵妃生子,无法照葫芦画瓢也罢了,偏偏中间还有一位纯贵妃苏绿筠所生的六阿哥永瑢! 金玉妍是何等脾气!这哪儿能忍!好一通阴阳怪气后,干脆抱着八阿哥问她是不是要越过皇上皇后,直接降她的位份! 富察皇后见皇上要被如懿那通自己无子的说辞糊弄过去,赶紧添了把火:“阿哥们的满月礼,礼部都有现成的章程,娴贵妃只需交代下去,自有人会办妥帖。可是找错了人办事?” 如懿再不知轻重,也知道她家朝堂上无人,公然诋毁礼部,绝对要下不来台! “是臣妾头一次给阿哥办满月礼,不知可向礼部请教,疏忽了。” “中秋宴该怎么办,你天天礼部长、礼部短的,这阿哥满月礼便问都不问一句?”金玉妍是无理搅三分的人,更别提她现在占理!“怪不得太后娘娘当年要选了皇后娘娘做嫡福晋,而非娴贵妃,在娘娘眼里,我的永璇也是娘娘的孩子。在娴贵妃眼里,怕是看不见永璇半点!” “嘉贵妃,永璇是皇上的孩子,是我大清的阿哥,我怎可能不重视,不过是因首次——” “别抓着‘首次’不放,搞得你好像年轻不懂事一般,不提你比我还先入潜邸,就说皇后娘娘二十三岁入主中宫,那一次节礼出过岔子?娴贵妃现在比照娘娘那时长了多少岁了?你也瞧瞧其他水灵灵的妹妹们,别整日老黄瓜刷绿漆了!”金玉妍虽也不喜欢人提她年岁渐长,但反正如懿还长她两岁,她撕咬她年纪是半点不心虚。再退一步,她有子又保养妥当,怎么不比她没个孩子还老得比生过孩子的嬷嬷还沧桑强! 她半点不给如懿回嘴的机会,接着挑拨离间:“便说娴贵妃姐姐懒怠瞧我们这些妹妹,瞧瞧你身边的惢心也成啊。活泼鲜亮!瞧你今日通身宝蓝色,很是华贵。可惢心这身宫装虽白得不金贵,但肤白鲜嫩,都衬得娴贵妃好像生生比她长了一辈一样,可千万别拿岁数做借口了,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金玉妍是说痛快了,吓得惢心跪在地上不敢动。 宝蓝漳缎华贵罕有,只有高位嫔妃用得。如懿一向喜欢。可却也没想过她那蜡黄肤色衬不衬得起!穿完跟个小老太太似的,也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缺少母爱吗?太后娘娘可还活着呢! 这场中秋宴,可算是让金玉妍这一个月来受的窝囊气,都撒在了如懿身上。 逢初一、十五,皇上都要歇在皇后的长春宫。 中秋宴办成这样,他真是一脑门官司跟着皇后来了。 “看茶!凉茶!”皇上气鼓鼓地坐下,冲着李玉吼道。 琅嬅拦住了李玉奉茶的手,转而看向莲心:“去小厨房传份清炖燕窝来。” 她轻握住皇上的手,“已晚了,再喝茶伤心神。今夜闹成这般,已叫臣妾愧疚不已,您再为此伤身,便太叫臣妾难堪了。” 皇上反手握住富察皇后的手,“你瞧你,又将别人的错处往自己身上拦。齐太医都说了,你思虑过重,不宜康复。今夜嘉贵妃虽急躁胡吣,但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自你二十三岁当了朕的皇后,便是年轻时也不曾出过这种差错,如懿她……终究是不如你。” 放在以前,这句话足以叫琅嬅热泪盈眶,她的丈夫终于瞧见了她的好,而非留恋他的青梅竹马。可她已失去过一个儿子,又为了另一个儿子折了半条命,她对丈夫的爱实在消磨得不剩多少了。这句话最多叫她欢喜半分自己这皇后之位牢靠罢了。 皇上见他夸赞完自己的皇后,皇后却无半分喜色,而是皱了皱眉。 正要问她是哪里不适,却见她翩然起身,跪下了! “这是作何!朕都说了,勿要思虑过重,今夜没有你半分错处!” 琅嬅作难为情的模样:“臣妾确实有错,还请您责罚。臣妾……臣妾白日里,其实听闻了娴贵妃的不是。可想着今日中秋佳宴,不好多生事端,便想着拖过明日再详查。现下想来,臣妾明知娴贵妃有异,身为中宫,却还不复核其主办宴会流程的细节。臣妾实在愧对您。” “你听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的一刻,总是皇威尤甚,琅嬅却并不心慌,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今日如懿与卫嬿婉的对话,和素练从凌云彻屋里搜到了什么。 “怎么又有这卫嬿婉的事儿!”一次两次,皇上初见卫嬿婉时的怜惜,都快消耗了。 琅嬅已将卫嬿婉当了自己人,当然帮着往回找补:“无依无靠又貌美的女子,仿若稚童捧着黄金走夜路,她也是命苦。不过是同乡自作多情,便害她无端陷入这般流言蜚语。” 李玉在一旁听着凌云彻被关押,那真是急出一身汗! “素练,你说从他屋里搜出了什么?” “一双靴子,并两双鞋垫。这般东西宝贝疙瘩似的锁着,实在有些奇怪。”素练抑制住要瞧如懿倒霉的兴奋,继续说道:“嬿婉姑娘曾在四执库当差,说鞋垫用了宝蓝漳缎,乃贡品,更是急得不行。生怕还要惹上私偷贡物嫌疑,可是吓得不轻。” “宝蓝漳缎?”皇上哪懂女人家的衣料,但漳缎是苏州织造所贡还是有印象的。 素练似乎是想了想如何给皇上形容,突然一拍手:“今夜娴贵妃娘娘穿的便是宝蓝漳缎,她一直钟爱那衣料样子,皇后娘娘仁爱,因她喜欢,打还在潜邸时,但凡得了漳缎,便先紧着给她宝蓝色。” 李玉哪能容素练这么往娴贵妃身上联系,想不出合适的话插嘴也得赶紧开口了:“便是紧着娴贵妃用,也不是宫里宝蓝漳缎就独娴贵妃有了,更遑论,那宫女曾在四执库当差,怎知她不是私下偷挪了边角料做给情郎,如今又翻脸不认人了。” 第25章 时也,运也 “您这便是说以往四执库管教不严了?”素练冷下了脸,虽说四执库并非宫中核心,可名义上来说后宫中琐事皆有皇后统管。说四执库管教不严,和说皇后没管好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一个小宫女能偷着点边角料做鞋垫,还能偷着整块的大布料缝靴子?那靴子瞧着针脚密实,绣文工艺不凡,只怕也非凡品。” 李玉还要回嘴,被皇上抬手打断了,他实在是厌烦了在大小老婆中间和稀泥,“皇后身体亏空,不能劳累,此事明日便交由毓瑚处置吧。今日夜深了,歇吧。” 琅嬅起身,扶着他的手,伺候他梳洗去了。 她倒得一夜安眠。而今夜翊坤宫,瞧李玉热锅上蚂蚁的德行,等会肯定会叫了小太监去通风报信,怕那位老黄瓜刷绿漆的,是要睡不踏实了。 第二日,卫嬿婉吃过了早饭没多久,便被素练召了去,说皇上身边毓瑚姑姑有话要问。 上辈子熬了那么多年,她讨好过、假意体贴过、试图送过金银给皇上身边这位掌事姑姑,都没能搞明白毓瑚的喜好,干脆老老实实一跪,规规矩矩答话。 我全合乎宫规,你总不能再挑我的理吧? 毓瑚和富察皇后见礼过后,便上下打量着这地上跪着的卫嬿婉:“说说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宫女和侍卫都年轻,便是有个交往,不太出格,我这把年纪了哪能还不理解。可你要是骗我,叫我查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嬿婉姑娘。” “不敢骗姑姑,”昨日她和进忠已通过气,便咬死了是因同乡之谊说过话、借过钱,但早就连本带利还上了,没什么相欠,“奴婢在启祥宫五年,早上要赶着嘉贵妃早起前先烧水待她洗漱,晚上还要奉烛台,以免主子起夜,白日里洗衣、抬水的杂货更是不甚枚举,哪里来的闲工夫与翊坤宫的侍卫有瓜葛?” “那是嘉贵妃管教得当。” “姑姑说的是。”卫嬿婉低头不屑,好一个管教得当!她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泪,于贵主儿们,那不叫苛责,叫管教得当! “你前头能去钟粹宫当差,银子是哪儿来的?”毓瑚明显来之前,早已与带过卫嬿婉的嬷嬷们事先问过情况了。 “大部分是奴婢自己攒的,确实是不够,向凌侍卫借了十两银子,纯贵妃心善,钟粹宫月例银子丰厚,足有六两一月,奴婢攒了两个月,便连本带利还他了。” 毓瑚凌厉看她:“为何不向与你同期的宫女们借,十两银子,虽不多,但也不少。如你所说,你进了钟粹宫也攒了两月,凌云彻能借你,难道不正是证明你两人关系匪浅?” “那时……大家都在拿银子买前程,想去个……受宠的娘娘宫中,多赚些月例银子。哪还有余钱顾及她人啊。奴婢实在没法子了,才大着胆子向同乡哥哥开了口。初时确实庆幸他竟愿意帮我,那时奴婢不过十五六,年岁小,后来听见了流言,才明白此事做的实在不妥,利息还多给了些,生怕他误会。”她那时候不过是傻乎乎想要补贴凌云彻,实在是天真得笑话。“奴婢与他说得清楚,不敢逾越宫规,与他有私情。奴婢在钟粹宫当差时,也是事事以大阿哥为先,便是大阿哥去上书房读书时,也是在宫里绣衣裳或打理饮食,绝无擅自离岗、找不见人的时候,您尽管去问!” 毓瑚冷笑:“钟粹宫,对你的评价,可算平平。” 卫嬿婉上辈子做戏做了多少年,眼泪说掉就掉,凄凄惨惨道:“奴婢老老实实当差,却不知为何突然被纯贵妃叫去,说奴婢与大阿哥八字不合,被发配去了花房。后来在嘉贵妃手底下挨了打骂才知,奴婢不过是跟在大阿哥身边,叫皇上问了几句话,竟然传出奴婢勾引皇上的谣言,引得纯贵妃不满,才送我去了花房。姑姑,嬿婉自知家中阿玛没了,便是没了靠山,诸位娘娘是何等家世,上三旗、异国王女都不稀奇,奴婢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哪里敢有攀高枝的想法,您若不信,便去问问芬姑姑,奴婢最大的愿望是只想跟在大阿哥身边,做个体面的掌事宫女!好多给家中寡母与幼弟寄点钱而已。却被些莫名的谣言缠了身,月月寄不了多少回家,累得弟弟都请不起好先生。” 毓瑚瞧卫嬿婉哭得实在动情,铁板一块的她也略有松动。别瞧她现下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她当年抛下幼子,进宫给皇上做乳娘,不也求得就是多攒些银子,好叫家里好过些吗! 富察皇后见毓瑚不再发问,赶紧示意素练拉拔了卫嬿婉起身。 “哎呦,这哭得,小花猫一般,来擦擦!”素练日日宽慰富察皇后,扮起知心大姐姐也是熟能生巧,边给卫嬿婉擦脸,边拉了她在旁边小凳坐下,“可别哭了,如今进了咱们长春宫,娘娘宽宥,只要你用心当差,哪里能短了你的赏赐,定能叫你母亲与弟弟过得宽裕些。” 卫嬿婉说着又要往下跪:“难德遇到皇后娘娘不嫌弃奴婢,奴婢是真心实意好好伺候主儿的!” 素练赶紧又将她拉起来,“信你忠心,快别哭了。” 这推拉两番下来,琅嬅也适时开了口:“本宫昨日也同皇上讲了,家中没有靠山的漂亮女子,日子更难过。瞧她,先头皇上瞧中她去御前,她竟非要来长春宫学规矩,本宫还稀奇这是为何。原来是好端端的惹上两度这般流言,吓得根本不敢往御前凑。” 富察皇后不过是想把卫嬿婉先前与凌云彻的真情,与跟皇上的流言混为一谈,真假一掺和,想把凌云彻的那些旧情打成一厢情愿的造谣就更真了。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毓瑚之所以能得皇上信任,一是因为她是皇上乳娘,二便是因为她是皇上圣母李金桂的好友。李金桂同样是个没家世的宫女出身,空有美貌,怀了皇嗣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卫嬿婉上辈子得势后拉拢毓瑚没成,这辈子冲着她卖惨,倒得了她三分怜惜!也是时也,运也。 第26章 一言为定 “既如此,皇后娘娘,奴婢还得再去侍卫官舍问过再做决断,这卫姑娘便先劳烦您看管着?” 这一会儿的工夫,毓瑚对卫嬿婉的称呼就下意识变成了卫姑娘,富察皇后与素练一对视,都彼此安了心。 富察皇后微微笑起,“您快忙您的,说什么劳烦看管呢,这卫嬿婉本就是我长春宫的宫女,管教她还不是本宫应当应分。素练,还不送一送毓瑚姑姑!” 送走了这位瘟神,卫嬿婉又对着富察皇后好一番感恩戴德的跪谢。 “快起来吧,你拿了女儿家的名誉出来与本宫做桥,揭露如懿不忠不悌的面貌,本宫哪里能辜负你。”富察皇后再三瞧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要清楚,此事闹到皇上那儿,便是你最后洗清了,怕也去不到御前了。” 富察皇后与卫嬿婉双方心里都明白,她这个御前宫女不过是跳板,她的脸在皇上心里挂了号,只要她放软身段,又是从这长春宫学过规矩出去的,一个“贵人”少不了她的。这等平步青云的机会,若错过,可别再后悔。 而只有卫嬿婉知道,那青云路她走过了,却跌了下来。伴君如伴虎,在战战兢兢踩云端的路她不想走了。这一生,只想踏踏实实脚踏实地,与进忠携手瞧瞧这城中小巷,若运气好,兴许还能转转更远的好风光。 “娘娘,奴婢出宫之心不改。此番奴婢惹了乱子,等事情了结了,您正好可以赐个恩典,放奴婢出宫。” “好!一言为定!”富察皇后握了握她的手,有几分艳羡。她明明白白自己所求,不像她,一路左摇右晃,想要家族荣誉做个合格的皇后,又想要丈夫真心爱她,人到中年,才知道两者不可兼得。 长春宫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富察皇后起身去逗弄她的小儿子,卫嬿婉也回了下房休息。但内里,素练令叫小丫鬟盯住了莲心,若她通风报信,便又是娴贵妃逾越,胆敢安插探子刺探皇后宫中私密的罪证。 富察皇后哄着七阿哥午睡,看似温馨简单的场面,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前奏了。 果不其然! 富察皇后被七阿哥哭声惊醒! “永琮?永琮!额娘在呢,不怕啊!”富察皇后充耳都是儿子哭声,第一反应便是急得先抱起儿子哄,叫儿子好些了,才听见外头嘈杂,她看向奶娘,不满说道:“去瞧瞧,外头闹什么呢!” 奶娘还没出屋,素练便挑了帘子进来,“娘娘,娴贵妃闹着要当着皇上的面,让卫嬿婉与凌云彻对质。” 富察皇后略理了理衣衫,抱着儿子站到了窗边,“皇上。” 皇上和娴贵妃一等闻声望过来。 富察皇后满脸慈爱,“永琮睡得正香,刚被响动吵醒,正闹觉呢!抓着臣妾不肯撒手。如今天气转凉,他见不得风,臣妾便失礼了,在这儿给您请安。您与妹妹先坐?等哄了他,臣妾便去正殿见您。” 皇上对富察皇后的嫡子也是珍惜备至,这等花边丑事,他本不愿沾手,只想叫毓瑚查清,他出个处理结果便是。 奈何毓瑚还没查出个结论呢,这凌云彻刚审了没几句,如懿就冲撞进侍卫官舍,偏说此事是有人给她添堵,闹着要他秉公办理。 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皇后包庇卫嬿婉这个忘恩负义的捞女。哦,她也不是真缺心眼,用的措辞是怕皇后被奸人蒙蔽。 堂堂大清皇后,能被个在启祥宫任打任骂多年的宫女蒙蔽?皇上又不是老聋瞎,上月卫嬿婉跪碎瓷片的可怜模样还历历在目呢!怎么?朕也是被蒙蔽了? 可拗不过如懿,查吧!对质吧!这等破事儿,早完了他好去批折子! 可没想到,扰了本就体弱的嫡子午睡,听着孩子哭,他也跟着揪心。扔下手边的如懿,三步两步跨到窗边:“如懿声高了些,可是吓着永琮了?” 您刚才声音也不小啊! 很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富察皇后温婉笑着:“哪里至于这边吓到了,不过是没睡够,闹脾气呢!” 永琮是真给他额娘面子,也可能是瞧着生人好奇转移了注意力,瞧着这亲阿玛,竟光顾着看,不哭了! 富察皇后更是喜上眉梢,“啧,这小子,我这做额娘的哄就不听,阿玛一来,就老实了!” 皇上一瞧自己在白白嫩嫩的小儿子这儿还有这功力,更是父爱爆棚!伸手想透窗户去接儿子—— 跟在他身后的进忠赶紧提醒:“皇后娘娘说七阿哥不能见风!” 皇上又赶紧收回手,绕了半圈进了屋里,小心翼翼接过香香软软的小儿子。 如懿打从皇上撇开她的手就不高兴,如今透着窗户,瞧皇上与富察琅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真是恨碎了一口黄牙。 咱就是说,娴贵妃娘娘还是该听惢心劝告,少点些烟杆。 她一跺脚,扭了扭身子,娇俏道:“皇上!” 许是娴贵妃嗓音沙哑,叫孩子误以为是什么野兽,引起了本性恐惧,这一嗓子把皇上哄好了的小儿子又吓哭了! 皇上见儿子和皇后都齐齐变了脸色,也是拉下了脸,冲着如懿:“喊什么喊!宫中不可高声喧哗的规矩你学狗肚子里去了?别杵那儿碍事了,去正殿等着朕过去处置!” 进忠见皇上发了飙,低头藏笑,冲着如懿一伸手,“娴贵妃娘娘,请吧?” 而屋中。 “皇上莫气,如懿妹妹瞧着心急。这是出什么事情了?”琅嬅当然知道如懿在心急什么,但她又不急,她还能搬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慢悠悠哄儿子。 皇上欲言又止,事无定性,总不好说如懿的不是,只能骂一句:“还不是那卫嬿婉惹出的破事儿!” 琅嬅面露疑惑,“上午毓瑚姑姑来,不都问了仔细?卫嬿婉也是不易,虽过的苦,但幸好坚韧,才熬到您施恩送到了臣妾这儿,赚了臣妾好些眼泪,难不成她竟是骗我?” “上午毓瑚如何说?”如懿来闹得急,皇上都没来得及与他的心腹嬷嬷问个情况。 第27章 可见她品性低劣! 琅嬅眼神茫然地回皇上话:“她没说什么,只说还要去问那侍卫,留了臣妾看顾卫嬿婉。” 这看顾,与看管,一字之差,听起来可差远了。 皇上见皇后不疑卫嬿婉,自己对她也有怜惜之情,再加上毓瑚未将人送了慎行司,而是留在了长春宫让皇后看顾,估计也是认为她的说辞可信。 哄好了七阿哥交给奶娘,和皇后一同到了正殿的皇上,瞧着如懿从毓瑚手底下截胡,走了慎行司半道的凌云彻就更不满了。 而也被叫来跪在地上的卫嬿婉,抬头凄苦一望,更是望得他心神一颤。 而事实上,卫嬿婉望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进忠。 叫进忠回了她个无事的眼色,她心下大安,老老实实低眉敛目,不动了。 而如懿也恶狠狠地疯了一眼这个当着她!当着旧情郎!还敢向皇上抛媚眼的卑劣之人! “卫嬿婉,听说你要去御前做事,便是为了高升,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真是狠心啊!” 卫嬿婉登时落泪:“奴婢已同毓瑚姑姑解释过了,是奴婢少不更事,向凌侍卫借钱惹出了流言,奴婢这些年,因着流言吃尽苦头,还要为此再丧一次清誉么?”她跪着爬到毓瑚脚边,“姑姑可是不信我?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啊!” “什么流言?”皇上看向毓瑚。 纯贵妃、嘉贵妃等高位嫔妃善妒,磋磨貌美的小宫女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毓瑚俯身到皇上耳边,耳语解释。如懿坐得远些,费力抻长了她那小短脖子,也没听清。 “她们便因朕拦下她问了几句永璜课业,便如此苛责?”皇室瞪圆了眼睛,低声回毓瑚。虽说《妇德》教导女子不嫉不妒,但妃子们为了他争风吃醋,他也是个男人,心底自然是得意的!可这争风吃醋若闹出了官司,便又全是妃嫔们的错处了! “奴婢路遇大阿哥从上书房下学,”其实就是专门等着去问的,但哪能叫堂堂阿哥缠进这乌乱事情,才假装偶遇,“卫嬿婉伺候大阿哥时日虽短,大阿哥倒也还有几分印象,说她很为妥帖,并不擅自离岗,找不见人的时候。还说了她好学上进,总是同他一起念书。” 其实永璜对卫嬿婉确实也就这点微末的印象了,但他为人还算忠厚,自己又无亲母,养母都换了两茬儿,深知在宫里最要紧的不是结缘,而是不要结仇。无冤无仇,旁人都有可能害你,真结了仇,还了得了! 所以见毓瑚态度平和,他也就捡了些好听的片儿汤话,随便说了说。 卫嬿婉也是机灵,朝着撷芳殿的方向深深一拜,全然一副忠仆模样,“大阿哥还记得奴婢,念奴婢两句好,奴婢死而无憾了。” “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呀活的!”富察皇后使了个眼色。 素练赶紧上前扶起卫嬿婉,“是啊,娘娘说得对,你还这么年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在长春宫当差,娘娘也会瞧见你的好。” 长春宫的人越是做出其乐融融的样子,如懿就越恨,“大阿哥七年前才多大岁数,记忆哪里牢靠,她在钟粹宫当差,不该请纯贵妃说说她是何等狐媚么!” 她还不如不提!皇上心里本就气着纯贵妃善妒呢!一拍桌子,“便如娴贵妃所说,去钟粹宫将纯贵妃叫来!” 富察皇后看着如懿那副沾沾自喜,还自以为请来了帮手的蠢样,实在哀叹自己以往是癔症了么?陷在与她争夺丈夫宠爱的陷阱中,惹了一身腥! 纯贵妃随着进忠走进长春宫时,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这贪财太监今日竟不收礼了?怕不是要坏事! 一进门瞧着这剑拔弩张的阵仗,更是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哎呦,今日娘娘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富察皇后抢在如懿之前开口,声音不高,语气却够重:“纯贵妃七出之五为何?” “……妒忌?”纯贵妃赶紧跪下,“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 “这一旁的宫女你可还认得?”皇上指了指卫嬿婉。 “不……不太记得了。”纯贵妃哪敢认得。 皇上冷笑:“哦?与永璜相克之人,你这个做人额娘的,竟记不清了?” 纯贵妃赶紧改口:“记得记得!这嬿……嬿婉么不是!她与永璜八字不合,臣妾才将人送去了花房当差。” 皇上一拍桌子,“那朕现在便叫钦天监来合一合,她的八字到底哪里克了永璜!” 哪敢真合!本就是当时随口找的借口! 富察皇后口气遗憾:“纯贵妃,女子爱护丈夫的真心,宫中姐妹皆是相似的,但你只因皇上与她询问皇子课业,便将人送去花房,还点了名要‘重用’。未免太过了。” 纯贵妃哪禁都得起这个罪名,赶紧甩锅:“都是海兰!是瑜妃同臣妾讲卫嬿婉行事狐媚,怕宫里又要出一个阿……出一个慎……庶人。教了臣妾拿八字当借口送了她走!臣妾这个年纪了,哪还有什么争宠之心!” “好!真是好!”皇上一拍桌子,“你!嘉贵妃还不够!现在这嚼舌根的还有个海兰!朕的后宫养的都是一群怎样的长舌妇!无端磋磨无辜之人!” 如懿眼见这风向不对,赶紧插话:“哪里就无辜之人!这卫嬿婉都能抛弃青梅竹马,海兰正是看清她狐媚本质!怕纯贵妃日后被牵连,才建议一二!” “抛弃青梅竹马?”富察皇后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纯贵妃,“绿筠,卫嬿婉在你宫中当差时,可有不妥当的时候?” “并无。”她都已经因为苛责卫嬿婉挨了骂了,此刻无实证,哪里还敢泼她脏水! “可有擅自离岗,私会他人?” “不曾。” 琅嬅看向如懿:“娴贵妃,如今大阿哥与纯贵妃都已证实卫嬿婉在钟粹宫老实当差,她身为大阿哥的贴身姑姑,吃住都在钟粹宫,是哪里来的时间同人‘青梅竹马’啊?” 如懿梗着脖子:“那还不是因为她进了钟粹宫!以为自己能攀高枝!便甩了凌云彻!可见她品性低劣!” 第28章 容佩赔钱 卫嬿婉抓住机会:“娴贵妃怎知奴婢进了钟粹宫便甩了凌云彻?” “他为你醉酒,自暴自弃!你倒好!在钟粹宫迷惑大阿哥!还勾引皇上——” “够了!”皇上一拍桌子!“勾引?在你等眼中,朕与个宫女说话便是勾引?倒是朕不够谨言慎行了不是?” 说来说去,都快把这小宫女这些年受苦楚你冤孽,全甩到他头上了!她们善妒作孽,还得他背锅不成? 不然呢?进忠在心里吐槽,这后宫一天天闹腾,可不就因为这么多女人就一个丈夫,再加上滔天的皇权,便是佛祖来了也摆不正平常心吧? 卫嬿婉知道此时不能再咬着嫔妃不放,转头看向凌云彻:“娴贵妃怎知凌侍卫醉酒?当差醉酒乃大忌,白日里哪个敢!” 凌云彻恨卫嬿婉落井下石,赶紧自救:“微臣不过是因为夜里寒凉,喝了几口取暖罢了!并不影响当差!” 殊不知,卫嬿婉就是要诱他说出“夜里”二字。 娴贵妃、凌云彻、夜里。 皇上一肚子气可不就撒了过来! “你倒与朕解释解释,你如何夜里见着了娴贵妃啊?” 凌云彻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找补,“微臣当时在冷宫门口当差,娴贵妃不过是瞧臣低落,隔着门缝问了几句话。” “哟!这夜里寒凉,娴贵妃娘娘不在被窝里暖和着,怎么扒门缝去了!”卫嬿婉出言讽刺过后,便立刻告罪:“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气不过。娴贵妃偏听偏信凌侍卫三言两语,便笃定我与他有旧。那刚刚我也不过是将凌侍卫所说,换个语气描述。还望娴贵妃娘娘能感同身受奴婢被此等流言裹挟的苦楚!” 不等如懿回嘴,卫嬿婉又干净利落回敬她一句:“娴贵妃切莫再提那没影儿的两情相悦,他一厢情愿毁我清誉,还要我担这没来由的负心一罪多久!” 凌云彻满脸不可置信,浑身透着凉意:“嬿婉,你怎能如此狠心!我送你定情戒指之时,你明明满心欢喜,你现在——” “什么定情戒指!我明明没收!我也是瞧见了那戒指才知你心里竟是那般想法!当时便与你分明了!”卫嬿婉看向皇上,眼神清明,半点不像藏私,“皇上、皇后娘娘尽可翻查我的屋子,若找叫那劳什子戒指,证明我违反宫规,私联侍卫,便当场将我打出宫去!” 皇上瞧了她片刻,一抬手:“毓瑚、进忠,去搜。” 如懿身边的容佩也跟着出声:“奴婢也一同去瞧瞧。” 皇上阖了眼,“去吧,素练,你也跟着去。都瞧清楚了,免得再与朕扯皮。” 出了屋,进忠又与毓瑚说笑:“这卫姑娘也是奇了,初见奴才还想着不过是个清秀丫头叫皇上看了顺眼,哪能想到她居然有叫三位大姑姑搜查的‘造化’!” “莫说风凉话了!”毓瑚本就有些可怜卫嬿婉,现在听她被个太监调侃,就更觉得她不容易。 而同样的话,后头容佩听着就全然不同,她充耳都是皇上瞧了她清秀!贱蹄子!背信弃义、勾引人的狐媚子!瞧自个儿定让她现出原形! 搜查一事,掌事大姑姑没得那个掉价自行动手,毓瑚和素练都没动,只由得身边得力的小宫女去找,容佩倒好,不仅亲自下场,还生怕有夹带,是被子也剪开、箱笼也砸裂的查了个清清楚楚。 “容佩姑姑这不像搜查,像拆屋子!”进忠在毓瑚耳边连连啧啧,“瞧这家底,皇后娘娘向来节俭,赏赐给的也不多,月例又还得半月才发,不晓得卫姑娘有没有可以借钱的对象——哦!只怕她不敢借了,毕竟上回借钱,借出个情郎呢!” “别嘴贫了!”毓瑚越看越皱眉,喝止道:“容佩!别搜了!” 容佩早就找急眼了,“毓瑚姑姑,还未——” “你都翻找的这般彻底,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随我去复命吧!” 回到这正殿,琅嬅懒得搭理如懿,如懿自顾自气鼓鼓,纯贵妃好悬在皇后的说和下能站起来了,紧张地坐个椅子边,生怕一会儿再有下跪的时候,起身不利落。皇上夹在这气氛里,也是憋屈,好不容易盼着这搜查的人回来了,又瞧着三位姑姑面色都不好,皇上看向进忠,可叫他说两句俏皮话活络活络这剑拔弩张的屋子吧! “回皇上,容佩姑姑将屋里翻了底朝天,没找着什么戒指,卫姑娘确实不宽裕,屋里首饰就是点宫里配发的簪子头花。” “确查的细心?”皇上看向毓瑚。 “被子都绞开查了,确实没有。”毓瑚看向富察皇后,“娘娘,屋里查的仔细,只怕今晚睡不得了,还劳您给她再安排个住处。” 进忠又像忍不住,含笑转头,“素练姑姑,您也瞧见了那屋里样子,不如您大方点,主动开口先借她点银钱重新购置些生活必需,省得她一朝被蛇咬,不敢借钱又短手短脚,凄凄惨惨等着发月例银子?” 素练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却顺着接话,“进忠!不用你多说!我长春宫自会照顾好自己的宫女!” “不是搜查么?怎么查的跟遭贼了一般,”皇上瞧不起容佩那股劲儿,“若卫嬿婉查证无事,她购置的银钱,便提前从容佩月例中扣!” “皇上!”如懿生出怒意,惊叫,“容佩也是尽职尽责,怎么还有赔钱的道理!” 皇上揉揉额角,“若不是你多嘴,胡扯什么赐婚一说,她又为何跪在此处自证?叫你翊坤宫赔她点银钱,你还委屈了?” “臣妾不委屈。” 富察皇后掩面而笑:“瞧如懿妹妹那嘴嘟的,都能挂油瓶了,可不像不委屈。皇上,奴婢们都不容易,不过是补些衣服被褥,臣妾自会照顾好卫姑娘,不劳娴贵妃了。” 富察皇后越这么说,皇上就越气,“朕多次同你讲,你便是太过宽仁,才叫底下奴才反而没了章程!这事朕便定了!若卫嬿婉清白,容佩这个月的月例便都赔给她!” 好么!越赔越多! 如懿恶狠狠瞧着卫嬿婉,“她既能负心,许是当初收了,后来扔了那戒指也不无可能。” 第29章 卑微打工人赵九霄 素练对胡搅蛮缠的如懿实在无语,“您这是找不着还楞要栽给她个罪名?” 进忠见皇上不耐烦争吵,赶紧出来打圆场,“小宫女们都有个体己好友,私下里谁不说些私密话,凌侍卫说那戒指是何时送的?便找了她那时的好友来问问,她到底收没收戒指,是否挂心凌侍卫不就好了吗!” 毓瑚也觉得进忠所言在理,“奴婢已问过四执库芬姑姑,她与四执库宫女春蝉、澜翠交好,本已着人看管着,想今日晚些时候问话。” “既现成的,也拎来吧!”皇上挥了挥手。 如懿也赶紧摇人:“凌云彻,你那时与谁交好?可是……冷宫侍卫赵九霄?也一并叫来问话!” 上面打机锋,而下头,卫嬿婉听见春蝉、澜翠名字,又有些心神恍惚,只瞧着进忠镇定的眼神,努力平复了呼吸。 没一会儿,现成等着问话的春蝉、澜翠就先来了。 问起来所谓的定情戒指、及卫嬿婉与凌云彻的情缘,被进忠公公递过银子的春蝉哪还能不明白,嬿婉是走运了! 澜翠不如她机灵,她率先开口:“回皇上,奴婢和澜翠,与嬿婉同屋,年纪相仿,确实无话不说,没听她说起过爱慕什么人,更没见过什么戒指。” “我那戒指虽不值钱,倒也是铺子里买的,皇上您可查证收据!” “你买了!嬿婉便要收么?”春蝉一开始就瞧不起凌云彻,现下能踩他,更是发了狠:“凌侍卫,你纠缠嬿婉,她多次以家中额娘不同意搪塞,怕伤了你自尊,叫我说,哪个正经姑娘要嫁给你这么个毫无上进心的人?我们做宫女的,都知道求个好去处,伺候大方的主子,多给家里赚些银钱。反观你,年纪轻轻,不听劝告,天天自怨自艾出身下五旗,不思拼搏,拿着仨瓜俩枣,安于做个冷宫侍卫。若不是皇上圣明,取消了冷宫,怕你能在冷宫养老吧?” “你这奴婢!好生无礼!”凌云彻还没说话,如懿先急了,“冷宫侍卫怎么了!冷宫侍卫守的便不是我大清的皇宫了么!” 春蝉低头:“奴婢失言,还请娴贵妃娘娘恕罪。” 皇上瞧着倒是乐呵,没想到卫嬿婉这么个小白花一样的姑娘,竟有个脾气好似小辣椒的好友。他看向澜翠:“来,你也说说。”让他瞧瞧这个又是什么脾性。 澜翠看起来柔弱得多,规规矩矩顺着春蝉给定的调子回话:“嬿婉的阿玛早逝,她只想着老实当差,多赚点钱寄回家。非要说起和凌侍卫有什么交集,奴婢只能想起,嬿婉实在没办法,向他借钱时,还被他数落她家中额娘和弟弟吸血,嬿婉回来便哭了,说自己没本事,害得额娘和弟弟也被人说嘴。要早些赚了钱还他。” “哟!这可不像待心上人的模样!”进忠在皇上耳边调侃,“便是奴才这无根之人也瞧过那情情爱爱的戏码呀,男子若对女子真心,自当想照顾好她,讨她父母欢心,才好抱得美人归。凌侍卫这般贬低卫姑娘的孝心,怪不得求不到人家姑娘青睐。” 咱就说卫嬿婉以前是多好骗!竟被这么个玩意儿哄了去!进忠真是越看越气!这次若能如上次一般阉了这杂碎,他非亲自动手不可! 皇上点了点头,他也是若喜欢哪个妃子,便给她家中赏赐,没见过这贬低心上人家里的“爱慕”法子。越发觉得这怕还真就是他求爱不得,散布谣言,害了人家清白姑娘。 “这料子,蓝色的,你们可认得?”毓瑚拿了鞋垫出来。 春蝉、澜翠传阅看过:“回姑姑,是漳缎。漳缎华贵,难打理。若浆洗不得法,便会失了这般宝蓝色泽,奴婢也是这两年,才得了芬姑姑首肯,有资格料理这般珍贵的布料。” 皇上只管穿,没关心过衣服怎么来的,也是头一次听说:“哦?四执库还有这个说法?” 进忠点了点头回话,“是,刚入宫的小宫女小太监,一般都是做些粗活,总要有经验了,才好料理华贵衣物。总不能叫她们拿漳缎这般金贵料子练手,弄坏了怕是拿命都赔不起。” 毓瑚自然也知晓这个规矩,故而她初到侍卫官舍,瞧见这鞋垫,对卫嬿婉的怀疑便有减轻许多。 正说着话,外头通报,那迟迟未来的赵九霄到了。 赵九霄一进长春宫,那真是腿肚子转筋!哆哆嗦嗦跪下:“微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见过……” 进忠提点:“这两位是娴贵妃与纯贵妃娘娘。” 赵九霄赶紧跟着重复:“见过娴贵妃与纯贵妃娘娘。” 进忠轻笑:“你倒是记性不佳,你不是同凌侍卫一起在冷宫值岗过吗?纯贵妃不认得也就罢了,怎么娴贵妃娘娘也不认得?倒是辜负了娴贵妃还记得你呢!” “娘娘乃天人,微臣不敢直视,故……故没认出来。还望娴贵妃娘娘恕罪。”赵九霄其实就是没太记得如懿长什么模样,况且冷宫中粗布麻衣、裹个头巾,和现下华服着身、满头珠翠,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偏巧这么一对比,倒更让皇上心里犯嘀咕。冷宫里住的什么人?住的先帝与皇帝贬罚嫔妃。冷宫守卫该什么样?可不就该赵九霄这般只管看门,里头看都不该看。便是贬罚的嫔妃,那也是先帝与皇帝的嫔妃,该你一个侍卫瞧的吗?还夜里聊上了。 “凌云彻说,曾与卫嬿婉私下定情,送给她一枚戒指,你可知道此事?” 这可是有违宫规之事,赵九霄更哆嗦了,又不敢转头看凌云彻什么眼色,那就……合着宫规先答? “皇上,并无此事啊,凌云彻与微臣都是老实本分、尽忠职守的人,哪敢与宫女勾勾搭搭。” 凌云彻赶紧提醒:“九霄!你不记得了吗?我特意买了一枚红宝石戒指,里头刻了燕舞云间,正合我与嬿婉二人的名字!” 啊?竟是要说实话吗? 第30章 凌云彻插兄弟两刀 赵九霄脑子完全懵了,赶紧凌云彻顺着改口:“你这么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是!你还给我瞧过,燕舞云间,对!燕舞云间!” 进忠嗤笑:“赵侍卫还真是为兄弟两肋插刀,那你可知道这卫姑娘收没收戒指吗?” “收……收了吧?”他抬头顺着声源看向进忠,便瞧见了一双阴毒的眼睛,吓得又再次改口:“没收!没——不是,这收与不收,是他二人私事,我一个人外人如何得知啊!” 这是什么天外来锅!赵九霄实在觉得今日走背字,合该请了病假! 如懿原以为来的是援兵,没成想是个糊涂蛋,她提醒他:“卫嬿婉进钟粹宫后,无端负了凌云彻,你陪他吃酒开解,听他说过他二人情愫吧?” 赵九霄更傻了,先是疑似知晓侍卫与宫女私通不报,现在上班喝酒也被爆了出来,不是……凌云彻,兄弟为你两肋插刀,你插兄弟两刀啊! “冤枉!微臣冤枉啊!微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上值喝酒啊!” 进忠状似安抚:“赵侍卫实在无需太过担心,冬日里夜寒,便是喝点酒驱驱寒,皇上也是理解的,照实说便是。”话锋一转:“不过赵侍卫怎么来的这般慢,召您可有一阵儿了。” “微臣……真没上值喝酒。微臣现下戍守东华门,离得确实是远了些,承蒙皇上召见,不敢怠慢,已是一路跑过来的!” 皇上瞧他后背都湿了,也知道所言不虚。他心下算了算:“你与凌云彻在冷宫时的主官是哪个?” “李金柱,他现在还是微臣主官,另有张宝铁、包圆等人,我们还一同在东华门戍守。” 进忠感叹:“哟,那凌侍卫得是表现极佳,才能到翊坤宫当值啊?” 一个上值喝酒的人,还能称得上表现极佳?皇上脸色阴沉:“去问问音济图,他怎么调度的人手?” 这问完,立刻便能知道是如懿帮凌云彻说了好话,才将人调来了翊坤宫,还不如自己说,“皇上,您不记得了?当年冷宫走水,便是凌侍卫冒死相救,当然称得上表现极佳!臣妾自冷宫出来,也是战战兢兢,这才把救命恩人调来了翊坤宫守卫。” 如懿这般一说,皇上贵人多忘事,可算想起了这凌云彻为何听着耳熟。原来就是他! “你可见过这鞋垫和靴子?”素练半点不想叫如懿逃脱,将箱子往赵九霄眼前一横。 “没见过!”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啥都没见过、啥都没听说!“微臣是个粗人,哪还用的上这带色儿的鞋垫、绣花的靴子!” 他无心之言,可皇上听来确实赵九霄没见过,难道凌云彻就该有吗! “你下去吧。”皇上不想再听了,接下来的话,不是一个侍卫该掺和的。“毓瑚,将这两个宫女也带下去。” “皇上!”如懿嗓音一拧八道弯的撒娇。 “你且与我说,这鞋垫和靴子,你认不认得?”在皇上看来,事情已经明了,如懿为何知道音济图扣押了凌云彻便火急火燎来找他分辩,怕不就是为了叫卫嬿婉因过去与凌云彻借钱而生的谣言,替如懿自己背锅! 如懿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容佩,容佩悄悄狠推了一旁的惢心一把! 惢心被推了个踉跄,赶紧顺势跪下,茶色眼瞳中只余惊慌:“皇上,这鞋垫和靴子……是奴婢相赠。主儿与奴婢在冷宫时,因为屋中进了蛇,幸得凌侍卫相救,奴婢便缝了两双鞋垫相赠。后来冷宫走水,也是凌侍卫相救,便又送了双靴子。” 卫嬿婉脱口而出:“照惢心姐姐所说,娴贵妃娘娘不该让奴婢求皇上、皇后娘娘赐婚于凌侍卫,合该是惢心姐姐啊!” 如懿嘟着嘴:“她不过是以报救命之恩,与你跟他两情相悦如何相论!” “娴贵妃为何还抓着卫嬿婉的流言不放?”琅嬅带着些许不满道:“卫嬿婉已言明她并未与凌侍卫有感情瓜葛,便是刚才叫来的宫女和侍卫,也都佐证了她的说辞。” 如懿委屈的咬住下唇,“可凌云彻说——” “凌侍卫所言是一面之词,半点实证也无。便因为一个男子酒后胡说,便让一个无辜女子赔上清誉吗?” 如懿灵光一闪:“我还曾见过凌云彻给卫嬿婉撑伞!” “便如同海兰见过朕问卫嬿婉,永璜的课业如何吗?”皇上不欲多言,看向毓瑚,“取了惢心往日的绣品来核对。” “臣妾这儿就有往日娴贵妃送来的绣品,倒也不用回去取了。”琅嬅看向如懿,“我知妹妹不善女红。往日送我的,多是你的心意,惢心绣的,对吧?” 素练飞快取了早就找出的同样是如意云纹的抹额一条,毓瑚对完有些尴尬,“这鞋垫针脚粗糙,怕不是惢心。靴子上的如意云纹倒是如出一辙。” 可不是如出一辙吗?完全就只是一大一小的区别罢了。 皇上将毓瑚送到他眼前展示的靴子与抹额往地上一掷,冷笑道:“好一个如意云纹!” 前有琅嬅暗示如懿不善女红,卫嬿婉接着便说:“这等主儿亲用的纹路,奴婢伺候过钟粹宫、启祥宫、长春宫,俱都是要问过主儿才敢用,私下里若是想自己绣个帕子用用,也只敢绣些常见的花草纹路,万不敢用与主儿相关的绣样,凭白给主儿添了是非。况且,娴贵妃闺名如懿,凌侍卫名字里又带个‘云’字,这用如意云纹……惢心姐姐实在大意了。” 惢心忠心,却不善言辞,此时只能眼眶湿润怯怯的看着如懿和容佩,见她俩都不说话,只能再次认了:“是……是奴婢逾越了。” 皇上常去翊坤宫,对惢心也熟悉,她当初跟着如懿进冷宫的情谊,也俱都知晓。现下看着她的模样,说不是给如懿背锅,他自己都劝不过自己心里这关。 可要让他信如懿和凌云彻有瓜葛,他也不愿信,干脆眼不见为净,都打发了算了。 他忍着心中的恶心,“既然如此,便照着卫嬿婉所说,朕给你和凌云彻赐婚,婚后,惢心便夫唱妇随,一同去木兰围场上任吧!” “皇上不要啊!”如懿惊呼,满脸的失望仿佛皇上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惢心陪伴臣妾多年,臣妾舍不得。” 惢心与凌云彻话都没单独说过几句,怎么可能愿意嫁他,也赶紧跟着哭求:“奴婢忠心伺候我家主儿,对凌侍卫只有感恩,并无其他情愫啊。” 皇上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给如懿留脸面了,没想到她和惢心还敢出言反对!兀得大手一扫,落得满地碎瓷! 第31章 臣妾百口莫辩 皇上骤然拔高的声音怒吼如懿:“你是舍不得惢心,还是舍不得凌云彻!” 若以往瞧见皇上为了如懿这般激动,琅嬅不定有多心伤。毕竟她原以为真的在意,才会这般动情。不像皇上在她这儿,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而现在她看开了,只想问问今儿砸碎的这套甜白釉茶具,能不能也从娴贵妃月例里扣了赔她? “皇上如此想,臣妾百口莫辩。” 又来了!又来这百口莫辩的死出!自己没理,还偏偏做一副都是你们误会我的模样,真叫人作呕。 “皇上别气了,气大伤身。”进忠赶紧扶着皇上坐稳,别一个气急摔了划伤。啧,他和嘉贵妃也是绝配,都这么喜欢砸东西,偏头示意小太监们快去打扫了。 琅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凌云彻,你如此珍藏着这对鞋垫和靴子,宁可将流言引到无辜的卫嬿婉身上,也不愿说翊坤宫一句,此举虽不妥,也是用心良苦了。惢心也是,虽送了这定情的靴子,却忠心为主,宁可自己离了情郎,也不叫主儿难过,也是不易。现在叫本宫棒打鸳鸯,还真是有些为难。”琅嬅不言惢心,只以翊坤宫代替,看似是想保全惢心的名声,实际不过是往皇上心里扎针。 进忠未免皇上如上辈子一般只把凌云彻单独发配木兰围场,再让他等上几年才能阉了这货,他可等不及!不趁着嬿婉这时候狠心,再叫她过些时日癔症心软了可怎么办! 他软下身段:“皇上,您别气了。您有气朝奴才撒,别憋坏了身子,叫奴才说,这其实都是我们伺候得不好,若是能拨些个会武艺的太监给娴贵妃娘娘,娴贵妃也不会因着冷宫旧事,战战兢兢,非要调配了这救命恩人守着翊坤宫。凌侍卫也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心上人,越发沉溺其中。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做奴才的错,您万不能因着我们的错,伤了身子啊!” “你啊!惯是嘴甜。”皇上拍了拍跪在他身边的进忠,“就该把你调到皇后身边,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不怕死,就会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的傻子!” 那敢情好!他在长春宫同嬿婉卿卿我我,极好! 可惜进忠只能违心地谄媚:“那可不成,惢心舍不得娴贵妃娘娘,奴才就舍得离了您了?” 进忠起身,非常有眼力价的给皇上揉起了头。“要不您真的开恩,选些体健的小太监们学学武艺?侍卫们说到底也不好随意进了殿里头,各宫娘娘真有一个半个意外,万一赶不及,侍卫到底是不如我们做太监的便利。” “远水止不了近渴啊,娴贵妃不是日日胆战心惊,要救命恩人守着翊坤宫吗!”皇上睁开了眼,进忠适时收手又站回了阴影处,“学武一事,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成效,等小太监们学出个门道,娴贵妃岂不是要因惶恐心力而竭?朕哪里舍得!叫朕说,小太监学武慢,但这会武之人,改行太监,需要的时日可就快多了!” 如懿听得胆战心惊,“皇上——” 皇上挥手制止如懿说话:“凌云彻,你这个岁数还未娶妻,想必是对——惢心情有独钟,非卿不娶吧?” 凌云彻赶紧磕头:“微臣真的不曾对惢心姑娘有任何想法,这靴子与鞋垫……不过是……不过是微臣瞧着值钱,想着哪日揭不开锅了,可以变卖才锁在箱子里的啊,求皇上明鉴!” “那靴子都放了数年,再值钱的布料,也掉价了啊,不必遮掩了,朕也年少过,懂你。” 您懂什么了啊!凌云彻听得真是肝颤。 “皇后说不忍棒打鸳鸯,惢心又忠心,离不开如懿。便还照着现在,你留在翊坤宫当差吧!只是你终究犯了宫规,私通宫女、还妄图污蔑无辜之人,既然皇后不忍按规定打你出宫,朕便罚你做了太监,也更方便与惢心一同忠心,伺候主儿!可好啊?”皇上说完便龙颜大悦,似乎对自己这主意十分满意,笑了起来! “皇上此举,实在狂悖无道!” 琅嬅真是佩服如懿,这便是“青梅竹马”的底气?她竟敢用狂悖无道四个字辱骂帝王? 如懿咬咬牙:“若叫凌云彻成了太监,他与惢心又怎能……怎能有情人终成眷侣?” “虽因王钦作恶,朕止了太监和宫女配对,但凌云彻曾为你和惢心的救命恩人,朕大可以此法外开恩,便准了他二人对食!” 好么!这么一会儿,惢心从嫁个木兰围场没有前途的侍卫,生生变成嫁个太监了!她便该早些求主儿放她出宫,兴许她和江与彬还能修成正果! 进忠在后头阴影里更乐了,这是什么意外之喜!不但能顺着上辈子叫凌云彻做个阉人,还能叫他和惢心成了皇上金口玉言的一对。啧啧!这要是明日李玉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惢心到底是嫁给了个太监,可惜不是他! 皇上一锤定音:“皇后,娴贵妃昨日中秋宴办得漏洞百出,想来是不善操办礼宴,这凌云彻和惢心的婚礼,便交由你来操办了!” 如懿还要回嘴,刚出声便被皇上打断:“娴贵妃昨日虽是因没有经验,但到底是叫永璇难堪了,你与嘉贵妃同位,不罚你终究难平她的心绪。便罚你交还协理六宫之权,禁足吧!” “皇上!”如懿伸手要抓他衣袖,被他一把拂开! “进忠!摆驾回养心殿,朕还有折子要看,以后后宫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皇后自行处置吧!” 琅嬅起身行礼送他走:“都是臣妾的不是,叫您烦扰了。” “以后管得再严密些。侍卫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在这宫里什么路该走,什么路不该走,都讲清楚。哼!” 进忠稍落下两步,冲着后头徒弟张明,赶紧小声道:“愣着干嘛啊!送凌侍卫……哦不,送小凌子去南长街会计司胡同,叫刀子匠开张啊!” 他可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这出大戏可算落幕了,纯贵妃也是看了个傻,她原以为今儿她是那个被罚被骂的主菜,没成想,峰回路转啊! 瞧着如懿脸色似锅底,她自觉不是能跟这二位打擂台的,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赶紧告退,顺着墙根溜了。 第32章 容佩掌嘴 琅嬅回身瞧着如懿,纯贵妃一走,这偌大的正殿便寂静得过分,惢心想哭又不敢哭,容佩瞪着俩铜铃一样的眼睛,见琅嬅看过来,仿佛没长脑子一般,居然胆敢朝皇后放狠话:“皇后娘娘,您助纣为虐,不亏心吗!” “刁奴!”卫嬿婉起身冲着容佩就是一嘴巴!“何来助纣为虐?你倒是说说谁是纣?” “还不就是你个贱婢!”容佩想要还手,可这是长春宫!素练立刻挥手几个小太监上去拦住了她! “跪下!皇后娘娘面前出言不逊,还敢肆意动手?”素练冷笑一声,看向如懿,“翊坤宫的规矩便是没大没小吗!既如此,长春宫就教教你何为规矩!嬿婉!掌嘴二十!” 卫嬿婉上辈子没少被如懿身边这打手老瘟婆磋磨,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打得响亮! 琅嬅不屑地瞧着被压跪在地上受罚的容佩,和只顾瞧着身边忠仆为她出头,自己在那儿装人淡如菊的如懿。 呵!如懿都不着急,那她急什么? 琅嬅慢条斯理、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皇上刚清清楚楚称卫嬿婉为无辜清白之人,看来娴贵妃是不满皇上的决断?” 容佩被打得双颊鲜红,如懿都能硬挺着不肯服软,“皇上自然英明,可拗不过有小人刻意蒙骗!” 连半句求情都无,真不知道她身边容佩和惢心是被她下了什么蛊,还是被她捏了何等把柄,竟能忠心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儿。 “娴贵妃不思悔改,再三质疑圣上裁断。可娴贵妃毕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琅嬅瞧着如懿那听不出讽刺,还暗自得意的傻样,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便主过仆代,再给容佩,加掌嘴二十!” “你!”如懿满眼寒光看向琅嬅。 “怎么?娴贵妃主仆情深,要自己受了这二十个巴掌不成?”琅嬅压下心中的雀跃,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无辜又真诚。“可真是位好主儿啊!” 一句话怼得如懿哑口无言,呵!一个进了冷宫都要带着不合手的护甲,粗活累活全叫惢心做的“上等人”,哪里会与忠仆同甘共苦,受了这掌嘴呢! 琅嬅看向那真正的可怜人惢心,毕竟没有捉奸在床,靠凌云彻那若有似无的情愫,她拿回摄六宫之权已算达到预期。更何况还在皇上心里,给他这位他以为心中只有他的青梅竹马,扎了一根疑似水性杨花的针。 但她确实没想到,如懿会把靴子和鞋垫都往惢心身上一推四五六。 她看向今日一直在后头做个背景板,不发一言的莲心。说不寒心是不可能的,素练虽未抓到她与如懿通风报信,可今日这出闹剧,她也没为长春宫说一句话。 但到底前头莲心嫁于王钦,受了那般罪,她已愧疚万分。现下也只能安慰自己,王钦毕竟是异数,凌云彻总不能也那般折磨惢心。 耳边清脆的巴掌声,震得琅嬅耳朵有些嗡嗡的,今日打起精神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她乏了。便是瞧如懿吃瘪,也没了趣味。 “素练,既然皇上叫本宫帮惢心操办婚礼,你便安排四执库来给她量体裁衣吧,嫁衣总要合身才好。嫁妆——”翊坤宫出了名的钱都穿戴在了主儿身上,琅嬅可不信如懿能给出什么体面的送嫁,不过一份薄礼,她出了便是。 卫嬿婉却出声拦住了她:“嫁妆一事,娴贵妃与惢心姐姐也是同甘共苦多年,想必娴贵妃早就为贴身大宫女预备好了嫁妆,便劳烦翊坤宫送来,好叫惢心姐姐风风光光从长春宫出嫁。” 宫女二十五岁即可出宫,一般嫔妃若有得力大宫女,便会为她求一桩无需离宫的好姻缘,如嫁给娘家旁支无甚地位但家境丰足的小宗等,风光送嫁,好叫她死心塌地回到宫中,服侍自己。 上一世,澜翠与赵九霄有情,她本也为澜翠存好了嫁妆,只可惜…… 琅嬅见卫嬿婉说的干脆,一份嫁妆,哪来的她也不甚在意,便点了点头,“便如嬿婉所说。惢心留下等着四执库来人,娴贵妃带着容佩回去吧。本宫瞧这模样,嬿婉心慈,手轻,连个破皮都没,回去也无需上药了。多疼几日,才记得住教训。至于后宫账册——” “娴贵妃娘娘今日也乏了,奴婢与素练姑姑去随她取了回来吧。”卫嬿婉在琅嬅身边耳语:“您身体康健皇上按制归还六宫之权,和她被罚总是不同。总要叫后宫众人瞧瞧,咱是押她回去禁足,她犯了错,才不得不交权。” 琅嬅以前不在意这些弯弯绕,她先是嫡福晋,后是中宫,从来都是主位,哪里还用动这些小心思彰显地位。故而,她生病期间,才总被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一落空的如懿恶心得不行。 而卫嬿婉当初身为皇贵妃,却是有六宫之主的实权,没有这名义的,所以对这些小伎俩熟得很。 她与素练得了琅嬅首肯,“护送”娴贵妃回翊坤宫,故意站在翊坤宫门口清点账册等物,末了,还在临走之时,还高声向如懿跪安:“娴贵妃娘娘,既已交接清楚,奴婢等便先告退了!您安心在翊坤宫中礼佛,皇上虽未说您禁足何时结束,但皇后娘娘与您姐妹情深,定会为您勤问着些,您便无需担忧了!” 这是生怕阖宫有人不知——昨日还协理六宫的娴贵妃,得罪皇上,禁足了! 她出了这口恶气,与素练往回走的路上,提醒道,“等会回去,让莲心陪着惢心量尺寸。” 素练不解:“为何?莲心本就因嫁于王钦不满,现下惢心与她同病相怜,是叫她俩一起算计皇后娘娘不成?” 卫嬿婉这些时日观察莲心,发现她心有怨怼,但却不够狠心,若没有人狠推她一把,告诉她怎么做,她怕是不会真的对皇后下手。 “无妨,惢心虽忠于如懿,但却没什么害人的手段。就是该叫莲心与她同病相怜,大吐嫁于太监的苦水,吓唬她一下。便是无法将惢心吓得背叛如懿,站在我们这一边。吓得她与如懿离心,咱也不亏。”卫嬿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由自主揪紧着心,嗓音略微嘶哑的开口,“劳烦您同芬姑姑点了刚刚春蝉与澜翠来裁衣,她们是我旧友,为人机灵,帮得上忙。” 今日春蝉与澜翠跪在那儿为她面不改色欺君蒙上,努力分辩争取,她真是几度险些落泪,上辈子是她先踏错一步,惟愿这辈子她们能交心联手,莫再分道扬镳。 第33章 心疼金尊玉贵的主儿做什么 莲心瞧着惢心发懵凄惨的样子,心中只剩下了怜悯,叹了口气:“跟我来吧。四执库来人了。” 惢心亦步亦趋给了莲心过去,一进门竟见不是生人,正是才见过的两位四执库宫女春蝉与澜翠!惢心愣了愣,只觉得胸口发闷:“怎么……怎么是你们俩?” 春蝉瞧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又碍于惢心是翊坤宫的大宫女一般,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四执库要打理得衣料多了,光御用冠服都数十木柜,哪里来的闲人听您这临时的差。可不就是我俩今日本该轮休的。好好一个休息日,我本来还打算补个觉呢!这一早上又是飞来横祸被芬姑姑扣下,又是来这儿问话的。回去吃了个饭歇了还没一起,又叫我们来给您做衣裳。唉,真是同是宫女,同人不同命啊!” 澜翠像是看不下春蝉这般怨气,拉了下她袖子,“我们在四执库成日对着衣裳,说话便肆意了些,还望姐姐们见谅。劳烦惢心姐姐将外衫解了,咱们好量个尺寸。” 春蝉与澜翠干起活来也利落,澜翠嘴甜,边量还边奉承她:“姐姐不愧是娴贵妃娘娘身边得力大宫女,瞧您这身量,都比我俩高挑。娴贵妃娘娘一定很疼爱姐姐吧?竟还求了皇后娘娘让你从长春宫出嫁,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呢!” 莲心与惢心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俩丫头半截便被撵了出去,压根不知道惢心要嫁的人是凌云彻,还是即将变成太监的凌云彻! 见莲心与惢心不说话,本就蹲着测惢心身长的澜翠赶紧顺势跪下:“奴婢可是说错什么了?还望姐姐们勿恼!” 和小辣椒一般的春蝉相比,瞧着乖巧胆小的澜翠极容易叫人共情,瞧她跪下因害怕发抖的身子,莲心连忙将人扶了起来,“你没错,大家同为宫女,你别怕……只是……”莲心眼泪不住的往外流。“惢心要嫁的人是……是凌云彻!” 春蝉一听急了! “好么!原来是你与那没出息的有私情!我还寻思娴贵妃怎么翻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叫嬿婉难堪!原来竟是为了给身边的大宫女遮丑!”春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惢心姐姐!我这便要与你说道说道,你们这些大宫女,比我们这些蚂蚁样儿的小丫头们强不知多少倍!您既已到了岁数,光明正大求个恩典便是了!何苦拉了我们嬿婉背锅,她这些年挨了多少打骂,怎么还得替您承这无妄之灾!” 一直因为在长春宫憋着不敢多说话的惢心,被春蝉骂得实在是憋不住了,“明明是卫嬿婉与凌侍卫有私情!” “我们嬿婉可没有什么鞋垫、靴子的定情信物!漳缎华贵,原来是从你翊坤宫流出去的!” “那……那不是我……”惢心这才真是百口莫辩了,总不能真说出那靴子是主儿叫她做的,主儿自己送的!那鞋垫!原原本本就是主儿自己缝的啊! “不是你?”莲心连忙拉着她的手,“不是你,你得快说出来啊!你知不知道嫁给太监是何等生活!” 莲心、惢心、茉心等一批“从心字”的侍女,都是一同的潜邸老人,受训后分给了当时还是福晋、格格的各位主儿,王府没有皇宫大,以前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有交情的。 惢心知道莲心被配给王钦时,还深感唇亡齿寒,眼见这寒冬就要冻到自己身上了! 莲心怕她不知深浅,当即撩了袖子,只见原本雪白的胳膊上,布满了歪七扭八的丑陋伤痕,“太监没了男人的根,一个个都见不得人好。他们没了叫女人、叫自己快活的物件,便变着法的折磨人。王钦说最喜欢瞧我一身伤痕的样子,他觉得很美,每次抽完都不给我些时间养伤,只换着地方下鞭子。旁的地方就更别提了……” 惢心知道王钦作恶,但听过归听过,眼睁睁瞧着莲心一身伤,她还是给吓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 莲心的脸上满是焦急:“但凡你有丁点机会,你都不能嫁!王钦那般从小做太监的,都这般非人。凌云彻可是二十啷铛岁数,风华正茂的,得罪了皇上送去来一刀!只怕要变了心性,有过之无不及啊!” 惢心心神不宁,磕磕绊绊:“凌……凌侍卫不至于……况且……况且还有我们主儿……” “便是你家主儿推你进火坑!正如当初皇后娘娘推我啊!”莲心这般抱怨一说出吓得自己都捂嘴! 上次莲心在湖边寻死,被她跟如懿拦下,如懿本是让惢心留心,可能从莲心这儿套取些长春宫的消息。当时莲心虽瞧着怨恨皇后,可没敢下决心倒向翊坤宫,最多给她们些不痛不痛的小消息。如今,惢心是听见莲心的真心话了,可又有什么用了呢!她也同莲心是一个境地了…… 春蝉在旁边状似听得一头雾水:“这凌云彻不是侍卫吗?怎么变太监了?” 惢心木楞楞回她:“皇上罚他私通宫女、妄图污蔑。” “那不顶多是打出宫去,干嘛要来……来一刀啊?” 是啊……干嘛要来一刀呢!惢心现下恨不得头一次便应了跟着他去木兰围场,虽清贫,嫁得也是个正常男人啊,“是我们主儿离不得我……皇上才许了凌侍卫改作太监,好让我们能留下侍奉主儿。” 春蝉热乎乎的手,暖着惢心冰坨子一块的手,“姐姐这就魔怔了,咱是进宫来给家里赚银子的,哪什么离得开离不开,您瞧我们伺候衣服,万不会去想这满绣的十二章纹盘金龙袍离了我虫蛀了怎么办,那孔雀牡丹纹衬衣离了我不艳了又如何是好,咱做下人的,心疼金尊玉贵的主儿做什么!心疼心疼您自个儿吧!” 惢心无措地望着她,她听了小半辈子忠心对主儿,突然冒出春蝉这么个异类,这冲击不可谓不大。 莲心这个过来人听着倒是觉得颇有道理,她初瞧春蝉豪放粗鄙,现下瞧着她却只觉通透,“我是早没遇见妹妹,若是早听了你这话,当初娘娘要将我配给王钦,我便该宁死也求了出宫去!” 第34章 春蝉嬿婉和好 春蝉见惢心被她和莲心这左一言右一语,劝得心神动荡,又推了一把:“姐姐瞧着比我年长许多,您做大宫女的,能见到的人也多,便没个真心相好的?您做过宠妃大宫女,便是出宫去,也是大户人家求着要的教养姑姑,外头有您的好前程,何苦留在宫里,为了别人的好日子,受太监磋磨。” 惢心今日打从被容佩一把子推出来,就是懵圈的状态,被如懿、皇后、皇上诸位主子的言语推着走,稀里糊涂就落到了要嫁给太监的地步! 莲心知皇后对她有愧,她当年没救得了自己,如今若能救一把惢心也不枉受过一茬罪,“别嫁,傻妹妹, 我带你去求皇后娘娘,你咬死了不嫁便是!” 惢心还是犹豫:“可这是皇上金口玉言……” “娘娘欠我一份情,”莲心握紧了她的手,“我无事求她,便就拿这个,叫她偿还了我吧!” “这怎么使得!”主儿许下的情,是拿来救自己命的,“这是你受了大罪才积下的情,怎能为了我——” “你在湖边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现下我自个儿受过太监磋磨,还眼睁睁见着你要进火坑不拉拔一把,我还怎么做人?”莲心下了决心:“走,我带你去求她!” 春蝉也在撒开惢心手前,又提醒了一遍:“姐姐,顾着心疼您自个儿!” 嬿婉远远瞧见莲心拉着惢心往正殿去,便知道事情怕是办好了! 春蝉探着头瞧她们走远了,四下一张望,便瞧见了嬿婉!拉着澜翠就躲着人快往她身边跑! 她雀跃道:“嬿婉!上午可吓死我了!幸好你无事!” 澜翠也拉住嬿婉,在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撅着嘴说道:“你倒好,得势了不想着我们!出了事才想起我们的好!” “哪里就得势了,我在长春宫还不是小宫女一个!”嬿婉眼睛弯了弯。 澜翠凑近她,神神秘秘点了下她笔尖:“还说没有!春蝉可说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进忠公公都给她递了银子!你可算遇见靠山了!他待你好么?不会真像莲心所说的王钦那般吧?” 恍惚间。 “主儿,进忠公公是咱的靠山,可您不能真对他付了真心啊!您不知道莲心什么下场吗!” 澜翠此刻雀跃的脸,同上一世她惊慌劝诫她的脸,来回在卫嬿婉眼前交织…… “什么就真心!你莫胡说!本宫不过逢场作戏!”上一世,被点破最不想承认的心思的卫嬿婉失了分寸,在澜翠和赵九霄暴露如懿和凌云彻二人有私情后,她生怕澜翠有朝一日再说出她这无法承认的“肮脏”心思,竟乱了阵脚,自断一臂,毒杀灭口了澜翠。 其实她心知无论如何澜翠是不会背叛她的,她们携手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便是澜翠知道她将一颗真心付了进忠,也会帮她遮掩。 是她自己……她自己无法承认……才害了澜翠,也害了自己。 “他待我极好,再没有人比他更好了。”经过上一世苦苦十年囚禁,卫嬿婉终于能对自己诚实,坦然同澜翠说出,她的的确确将一颗真心付了进忠。 宫女与太监对食其实并不罕见,因着王钦作恶,这事不能再搬上台面罢了。莲心和惢心这般大宫女,只有皇上身边的红人能惦记,所以她们知道的,还不如底下小宫女们知道的多,太监也不全都不是东西,大家都是苦命人,能一起搭伴过日子,互相慰藉的也有。 春蝉是真心替她高兴,“进忠公公对我出手都那么大方,对你怕是更是捧在心尖吧?太好了,嬿婉,你可算熬出头了!我就说那凌云彻不行,还私藏别个女人送的靴子鞋垫!小气吧啦的,我呸!” “那靴子与鞋垫不是你送的?”长春宫正殿内,琅嬅状似紧张的问道。“你上午怎么不说呢?” 瞧惢心欲言又止,紧张得无意识的抓弄着身上的衣裳,“奴婢……奴婢……还求娘娘别问了……奴婢是真的不曾与凌侍卫有瓜葛,还求娘娘开恩,救救奴婢!” 莲心也跟着她跪求:“娘娘,奴婢不能瞧着惢心成为下一个奴婢啊,”她撸起袖子,“您瞧瞧奴婢这身伤,可怜可怜惢心吧!” 琅嬅瞧见莲心身上的伤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她的手微微颤抖,闭了闭眼睛,试图平复自己愧疚痛彻的心,“我便是想帮你们,总要给我个说辞,我才好去皇上面前争辩啊!” 莲心听琅嬅都未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便知她确实愿意帮她与惢心。 她回头握住惢心的手,眼神清明:“想想春蝉与你如何说的!” 咱做下人的,心疼金尊玉贵的主儿做什么!心疼自个儿吧! 莲心眼睁睁瞧了上午一场戏,傻子也猜到发生什么,只不过谁都不敢先明白讲出来,“是她先推你出来顶罪,你还为她豁出命去做什么!” 惢心这一天是惊吓连连,又跟着春蝉、澜翠的连哄带骗和莲心的真心流露,她的心理防线终究是破了,她哭着跪趴到地上:“皇后娘娘,鞋垫是娴贵妃娘娘缝了送的,靴子也是她叫我缝,她自己送的。奴婢真的与凌云彻没半点瓜葛!连话都少说啊!” 琅嬅似是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开口:“此话当着皇上,你敢再说一遍吗?我虽为皇后,但如懿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我去替你说,只怕皇上会当我有意害她。你若想脱身,只怕得自己说。” 惢心怕极了,“可是……这算……欺君……” “你放心,我知道这话你一旦说出来,不论皇上与娴贵妃如何,这宫里你是待不下了。届时我会劝皇上,你已年过二十五岁,本就是可以出宫的年纪,不过是被娴贵妃耽搁了。此番受了惊吓,不如就送你出宫。你出宫以后,我富察家也算得家大业大,给你找个小门户的旁门左支做个教养姑姑,保你以后生活无忧。便是你想求个好姻缘,门第太高配不得,给你找个有上进心的也不难。我富察家男儿都是马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真材实料,只要上进,夺了军功。你往后也能做一门官太太。”琅嬅这是明晃晃的利诱,怕惢心多想,她又转向莲心,“我知你心里难过,你若愿意,我也趁此机会送了你出宫。姻缘……是我欠你的,再送你去给别人做填房,若再选错了人,我便再也还不起你。但你想出宫做个体面的教养嬷嬷,我也定保你后半生无虞。” 这话是琅嬅真心,说着便心疼难受到流泪。 第35章 惢心跳反 莲心见琅嬅的手不自觉抓胸口,她跟在琅嬅身边多年,怎会不知自打二阿哥没了,她便落下心悸的毛病!她赶紧招呼素练,一人拿水、一人拿药给她服下,“您有这份心我已经知足了,我已是这般残破的身子了,何苦出宫去讨人嫌,承蒙您愿意接纳我回来,待我比往日更好。便叫我同素练作伴,继续服侍您吧。” 惢心瞧着哭做一团的长春宫主仆三人,也跟着哭成了泪人,恍惚之间,她的耳边听不见哭声了,只听得见自个儿的心咚咚跳,扪心自问,若她真的嫁给做了太监的凌云彻,她也如莲心这般受了苦,娴贵妃也会这般自责、为她安排好退路吗? 她怕只会告诉自己,皇上恼了,只是想瞧她、瞧她身边的人受苦,凌云彻必不敢下太重的手,弄死了自己。便等熬一熬,等皇上消气了,变好了…… 说不定,还会叫自己体谅凌云彻的难处! 惢心终于不再犹豫退缩,她含泪明眸闪着下定决心的光,“皇后娘娘,奴婢刚才说的,敢在皇上面前再说一遍!求您救救奴婢!” 未免惢心过了这劲儿,再犯怂,琅嬅当机立断带了她往养心殿去。 此刻,养心殿内,卫嬿婉在翊坤宫门口的做派实在嚣张,不出半日,便成了宫中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皇上也有所耳闻,他正与进忠打趣:“那丫头瞧着软,没想到还有这般脾气。” 进忠缓缓的揉捏他发硬的肩颈,边给卫嬿婉开脱,边给如懿上眼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是!您想啊,她为什么被嘉贵妃针对,可不就是因为她像了三分娴贵妃,才被取名‘樱儿’,被欺负嘛!反过来,盛京过来的同乡多了,戍守冷宫的凌侍卫为何偏‘情根深种’她个四执库的小宫女啊,只怕——” “也是因为她像了三分如懿?你倒是敢说啊,进忠!” 察觉手下的肩颈并未发力紧绷,进忠也不慌,仍徐徐地回话:“奴才不敢去外面瞎说,可对着您当然要讲实话。奴才虽也就是个缝补衣服的水准,但奴才也不瞎,您就说今日那鞋垫针脚粗糙,哪个刚入宫的小宫女缝成那样,不得被姑姑打一顿?不过是您念在旧情,放了娴贵妃一马。可奴才心疼您,瞧着那凌云彻就不痛快!” “所以你才给朕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皇上又不傻,上午进忠那话引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皇上圣明。奴才是您的奴才,自然是叫您痛快了才重要。凌云彻那小子,管不好他那俩招子,合该砍了去!可又怕隔了人命,娴贵妃与您生了嫌隙。您原先打发了他是极好,谁曾想娴贵妃竟然还舍不得,那奴才只好出此下策,望您出了气,切莫伤身。” 要说进忠干这事儿,撺掇着皇上把侍卫处置成太监了,也算得上奸佞。可他话里话外都是忠心,都是为了皇上舒坦,旁的他才不在乎,又有李玉那么个一板一眼当差的做对比,真是叫皇上不喜欢他都不行。 要让进忠知道皇上这么想,他准保讽刺,李玉那是对着皇上才一板一眼当差,对着翊坤宫,他有的是讨好的心机! 他算着卫嬿婉在翊坤宫门口撒野,李玉现下应该也该知道上午发生什么了,一会儿估计就能来养心殿候着,想方设法给翊坤宫说好话了。 有他那么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做对比,不显得他更体贴! 所以进忠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一点不着急将李玉这个师父挤下来。有李玉这个假正经的玩意儿在上头,他才好在下边做他的“贴心奸佞”,敛他的金银财宝!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李玉就进来了,“皇上,奴才路遇皇后娘娘带着翊坤宫惢心找您有事商量,奴才便陪着护送过来了,您看现在宣吗?” 皇上被进忠揉得腰背正舒坦,眼睛都懒得睁,点了点头。 李玉在路上便小声问过惢心怎么跟着皇后来了,她只说她来求皇上,别将她嫁给凌云彻。听得他心暖暖的。不过,他还以为是惢心要辨倒皇后,请皇上收回成命,只等娴贵妃来给她帮场。 却没想惢心跪下头一句便是:“皇上明鉴,凌云彻锁在箱子里珍藏的鞋垫是娴贵妃娘娘缝了送的,靴子虽是她叫奴婢缝,但对凌云彻的说辞也完全是她自己做自己送的。奴婢真的与凌云彻没半点瓜葛!他珍藏鞋垫和靴子,全然是因为他与娴贵妃的情谊!” 皇上抬了手,进忠老老实实往后退了一步,他低头暗笑,他的嬿婉还真是争气,他这儿还敲边鼓呢,她就将定音槌敲响了! 富察皇后做惯了正宫,她最大的心机也不过是先避着侧室妃嫔生出孩子,等她安稳生下嫡子再说。可惜二阿哥慧极必伤,早早没了,她名门闺秀,没在阴沟里受过罪,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不然她也不至于过成这般。 在后宫里挣扎求生,还得是他的嬿婉才有合适的手段,与他最通心意。 李玉在一旁吓了一跳,奴婢告发主子,成与不成,都难有好下场!他下意识想救她,都顾不得富察皇后就在旁边,出言提醒:“惢心,你这是背主儿!可是有人逼你这么说?” 素练“哼”了一声,“李公公这是暗示什么呢?” 惢心将这大家都心明眼亮的遮羞布扯了下来,皇上面上也有几分挂不住:“惢心,你上午可不是这般说的,李玉说的对,可是有人逼你?” 皇上疑心重,惢心是皇后带来的,若真是皇后想要置娴贵妃于死地…… 他看向皇后,却见他向来端庄似个泥菩萨的结发妻子,双眼泛红,眼下半透明的肌肤下隐隐显露血丝,显然是大哭过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惢心先前心里浆糊,张不开嘴,如今讲了第一句,后头也就顺了:“没有人逼奴婢,是奴婢求了皇后娘娘可怜,给奴婢一个陈明真相的机会!奴婢与娴贵妃娘娘在冷宫时,因需人变卖绣品与凌侍卫相熟,后来遭了夜蛇,主儿被咬了,奴婢本想帮主儿驱毒,但慌乱中凌侍卫给娘娘……亲口吸了毒血。主儿便学着绣了鞋垫送他。此后,两人常有话说。府里老爷去世时,主儿也是求了凌云彻回府查看。冷宫大火,凌云彻又二次救了主儿,从此主儿便对他深信不疑,主儿女红不佳,便要奴婢缝了靴子,上面如意云纹,是主儿点名要缝的。之后您恢复了主儿的位份,主儿便将凌云彻调来了翊坤宫。遇上凌云彻当班,主儿总要过去聊上几句,有几次夜班,瓜田李下,奴婢本想着站在主儿身后避嫌,但都被容佩叫着走开了,奴婢虽未亲眼见到主儿与凌云彻有不妥行径,但每年冬日梅花开了,凌云彻都会隔三岔五送了梅花枝来。” 第36章 如懿只当皇上吃醋 惢心没有半分猜测,只不偏不倚说自己见过的,越是这样,便越显得她所言非虚。 琅嬅怕他疑心自己故意叫他下不来台,本就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劈里啪啦落了下来,“臣妾知道您惦念如懿妹妹,情分不同。可……”琅嬅拉着莲心的手,“您罚了凌云彻改做太监,还要臣妾为惢心送嫁,这是逼臣妾再送走一个莲心啊!若惢心真的与凌云彻私通便罢,总归是违反了宫规,可她与我陈情,臣妾实在不忍……” 王钦是他身边的大太监,当初事发,他也自认识人不清,对莲心也是颇感愧疚。 莲心赶紧跪到他跟前:“皇上,奴婢与惢心虽跟了不同的主儿,但都是您潜邸时的老人儿,彼此有着旧时姐妹情谊。惢心已如实上报,不敢欺瞒,求您开恩,莫叫惢心妹妹,与我同遭了罪!” “太监也不都是那般……”叫皇上改口,他到底有些不愿意,他指了指进忠:“难道进忠也会像王钦一般吗?” 进忠食指和拇指搓了搓,“这您可问错了人,您知道,奴才只对死物感兴趣。” 反正他与嬿婉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么说他也不忌讳。 到底怕皇上下不来台,进忠给他递了个台阶:“这冷宫都没了多少年了,不论别的,只怕凌侍卫这梅花都送了好几茬了,惢心姑娘便这么日日瞧着,也是瞒而不报的罪过啊!” 琅嬅顺着往下说:“惢心有错,轰她出宫去便是,便是另打另罚都看您心意。只是女子婚嫁,仿若二次投胎,还求皇上看在潜邸情分上,止了这桩婚事吧!” 见皇上犹豫不决,进忠又推了一把,“皇后娘娘您可安稳些”,又招呼小太监:“快去御膳房取了黄芪鸡汤来!皇后娘娘大病初愈,您可别为了奴婢们着急上火,再病喽!” 皇上本就想做个蒙头鸵鸟,不去想凌云彻与如懿是否真有情愫。琅嬅若话里话外是上赶着要罚如懿,只怕会小心眼她是故意挑拨了惢心背主儿。可她满眼都是莲心和惢心两个宫女,莲心出事时,她的自责也是真,皇后向来持重,轻易不会来挑战更改他的决定。想来,是真的生怕再出一个莲心,叫她良心不安。 他对皇后大体是满意的,更何况她如今又养着嫡子永琮,总不能再叫她难过病了。 他叹了口气,瞧着楚楚可怜的惢心,终究是心软了:“惢心,你自请十个板子,出宫吧。” 惢心、莲心、琅嬅、素练四个人都齐刷刷松了口气,赶紧摆正姿态:“谢皇上恩典!” 瞧着这满屋子或跪、或坐低头叩恩的女人,他觉得无趣极了。只想着今晚得翻嘉贵妃的绿头牌,别管如懿是因为什么受罚的,她得知了如懿受罚,今儿等他过去,肯定得十分热情。打从她有孕,便未见她跳舞了,倒是有几分想念。 到了晚上,这宫里是有人喜来有人忧。 喜自然是嘉贵妃,她本还担忧皇上真因为“樱儿”那个小贱人厌弃了她,才有了永璇满月礼的缺漏,没成想转日便见如懿禁足,皇上翻了自己牌子,点名了要瞧她跳舞。就她这身段,想要复宠还不是分分钟! 忧则是娴贵妃,往日她禁足,李玉心系惢心,都会主动往翊坤宫送消息。现下被推出去的是惢心,如懿估摸着,李玉自然光顾“搭救”惢心,来不了翊坤宫。她抱病说头风发作,富察皇后也不苛待她,送了太医来,但却不是江与彬,而是个姓包的生面孔,摸着胡子假模假式半天,劝她放宽心,说她这都是心症。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别装病了! 如懿咬着嘴唇,心想今日若是惢心还在翊坤宫,她就不信江与彬不来!她不满地横了容佩一眼,又开始做没用的好人:“你今日怎么能推了惢心出去!她现下在皇后宫中还不知如何受苦!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容佩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太阳穴,“主儿,今日惢心不受苦,受苦的可就是您啊!” “本宫与惢心情同姐妹,怎能叫她替我受过。更何况本宫行得端坐得正,与凌云彻清清白白,皇上怎能……怎能乱吃飞醋!”说着说着,如懿那张老脸还泛了羞红! 容佩顶着一张被打得发肿的脸颊,因富察皇后不准用药,白日里又红又肿的脸,到了晚间从皮肤深处透出些青紫,瞧着更是人模鬼样。她别无他法,只能顺着主儿哄:“皇上也是关心则乱,等过些时日,他顺过气儿便好了。” 而今晚,最开心的人,当属进忠了! 他交了班,那可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南长街会计司胡同,门帘一撩,头一句便是:“今日送来那个可动手了?” 刀子匠白六子专做这个营生,太监对他而言是回头客,他们的根都在他这儿房梁上吊着呢,全等着哪日风光了,再赎回去。故而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他都是认识的,更何况这皇上跟前的红人,“哎呦,进忠公公,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呢!没得着传话,还没敢动手。”这侍卫被张明押来时,言明是罪臣,才落了这遭,既是罪臣了,“您给透个准话,是要保活的,还是管阉不保活的?” 寻常小太监来与刀子匠签契约时,也是分这两种,区别是他收的银子不同。他倒是还记得这位如今体面的蟒袍大太监来时的样子,家里是真揭不开锅了,他当时便是管阉不保活,全靠命大,熬了下来。 “当然是要保活的,可得叫小凌子,活得长久。”小爷好再亲自料理了他这条小命。“皇上那儿等着我复命呢,今夜便动手吧!” 若想保活,这凌云彻是得禁食三五日的,免得秽物沾染创口,致使伤口恶化,危及生命。可瞧着进忠着急,白六子便安排了小学徒往他肠子里灌水,里里外外好一番清洗。 进忠对刀子匠的流程不熟,但总归瞧着凌云彻受罪便是乐趣。 清洗干净了,几个小学徒将凌云彻脱尽衣裤,手脚结结实实绑成—个”大”字,刚要拿了蒙眼布,便被进忠打断了。 “唉,用不上!凌侍卫眼盲心瞎,瞧不见谁是真正的珠玉,谁是路边灰突突的土块。哪里用得上再浪费块上好的布?” 白六子整日和这些心眼比蜂窝还密实的太监打交道,到现在若还是看不出进忠与这罪臣侍卫有私仇,那他可就不用混了。 这阉割的活儿,向来只有受罪与更受罪,白六子为奉承进忠,一向为防误咬舌头的熟鸡蛋也不给凌云彻嘴巴里放了,直接三两下卸了他下巴,都脱臼了,也咬不了什么了。该扎的绳结,也都勒得更重。 第37章 凌云彻被阉 “进忠公公,您老可要试试?”白六子毕恭毕敬将环刀奉上。 “那我便试试?”进忠含笑接过。 凌云彻眼见进忠拿着环刀走近,因脱臼了的下巴,口齿不清地喊:“进忠!我与你无仇无怨!你——” “你我——可是深仇大恨呢!”你占了她的心神,还蓄意害她,临死都不叫她好过,我如何能叫你好过? 进忠瞧都不再瞧目眦尽裂的凌云彻一眼,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环刀,仿佛在问白六子今儿这苹果是切个花儿还是切个小兔子形状般悠闲,“可是从这儿下刀?” “进忠公公厉害,确实是从这儿下第一刀,您尽管动手,后头脏污,让老头儿我收尾便是。保活!” 在凌云彻生生疼出浑身冷汗、撕心裂肺地喊叫中,进忠可算是痛快了!在痛晕过去之前,凌云彻眼前唯一的印记,便是进忠含笑却阴湿似毒蛇般的双眸…… 进忠见白六子要泼水唤醒凌云彻,倒是还记得,这刀子动完了,要将人解下来在屋里慢慢溜达两三时辰后,才允许躺下,否则以后行走有难,也直不起腰杆。他儿时听了那时还尚是学徒的白六子半吓半哄的叫他走,他真是硬挺着走到力竭。如今才能换了衣服,便与常人无异。 他阴沉着脸,朝失去知觉的凌云彻看了一眼:“小凌子这么大岁数了,挨这一刀也不容易。便叫他好好歇歇吧。莫叫醒他了。” 在宫外逞威风的进忠,第二日一回去便又有些心虚。他再三洗净了自己手上昨夜沾的血,才敢晃着拂尘,去长春宫送皇上安抚皇后的赏赐。 长春宫中,琅嬅瞧卫嬿婉越发可心。昨日她尚在心揪,自己又要将个无辜之人推入与太监对食的火坑,卫嬿婉便想出了办法策反惢心,既叫皇上看清了如懿对他的情谊可不是独一份,又算是救了惢心一场姻缘。 卫嬿婉正帮琅嬅选首饰,顺便劝道:“惢心姐姐如今受了板子,被您送去娘家养伤。您不如叫娘家人问问惢心姐姐,是否有相好的。反正四执库都在裁嫁衣了,咱真替她送嫁一场,结个善缘。” “说起这个,昨儿你为何要让翊坤宫出嫁妆,咱又不是出不起。”琅嬅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不屑道:“就如懿那抠门玩意儿,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嫁妆。” “就是要她给了不成样的,咱再添。才有对比不是!” “你倒是机灵!”琅嬅瞧她,更是满意了。 正说着,莲心进来了,“主儿,进忠公公说今年的头茬儿京白梨贡进来了,皇上特意给您送来。” 琅嬅点头,“叫他进来吧。” 卫嬿婉偷笑着站到琅嬅身后,她便不信送个果儿的小事,是该劳动皇上身边大太监的吗?还不是他自己又胡混来的差事!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进忠打了个签儿便起身,他一闪身,后头小太监便撩开了红布盖着黄溜溜的果子,“今年刚下的京白梨,已都放黄了,皇上尝了,说此刻正是酸甜适中、肉滑汁溢,最佳赏味期。而且梨子清热润肺,对您身体也好。便叫奴才赶紧给您送来尝尝。” “劳皇上挂念。” 卫嬿婉在琅嬅点头后,便规规矩矩将那盘子梨,接了过来。她一走近,进忠眉眼都更弯。 “另还有一桩事儿跟您请示,前头钦天监监正刘松龄大人,报天府星伴星闪烁一事,原已请示了娴贵妃娘娘,请南域来的安吉波桑大师,现如今这情况,您看可要换人?” “宫中法事不一向请的是佛泉法师?”琅嬅可没有如懿那脚不沾地、不干实事的好糊弄。 “刘大人说佛泉法师年事已高,近来下床都费劲,便举荐了安吉波桑大师。” “娘娘,这佛泉法师既已力荐,想必这位安吉波桑大师确有真材实料。”卫嬿婉眼神暗示琅嬅同意。 琅嬅眼神在卫嬿婉和进忠之间打了个转,不想当差叫她难堪,便诺了,“既然刘大人已经在做事了,本宫就不做那搅事的,乱改章程了。请安吉波桑大师便是。” “那奴才便回去复命了。”进忠不敢多看,只掀了眼皮又瞧了卫嬿婉一眼。 倒是卫嬿婉主动,捧着京白梨说:“娘娘,这果子已熟透了,奴婢这就去洗了切好,给您端上来尝尝。” 瞧着卫嬿婉跟着进忠出去的背影,琅嬅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她长春宫是什么风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和太监纠缠不清! “你怎么跟出来了?”进忠小声问她,他不敢光明正大回头,低头侧目偷偷瞧她,眼神都要拉丝了。 “你可小心点吧,俩招子就差长我身上!”卫嬿婉被他瞧的眼睫微颤,眸中满是依赖。但正事还是得说,“如懿现在都这样了,你确定那安吉波桑进来还能有效果?” “皇上现在瞧如懿是膈应,但毕竟没人见过她和凌云彻实打实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那靴子、鞋垫硬解释成报恩也成。当然得叫他瞧瞧,这失了宠的妃子有多抓心挠肺想男人,不惜去勾搭得道高僧,才好叫他真的处置了她。便是不成,循着上辈子的路线,叫嘉贵妃失宠,咱也不亏。” 卫嬿婉听着进忠这个“咱”字就踏实。 “另外,茉心出宫为何我也打听了,她是去赁屋子,说是老娘要来看她。她老家是河北的。” “河北!”卫嬿婉惊讶道:“之前七阿哥……难道真是她?” 进忠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务必劝娘娘尽快去太后那儿请了建议,从严管理。” 既然卫嬿婉搭上了富察皇后这条线,那在她得偿所愿之前,长春宫还是平平安安为好。 长春宫再较着其他嫔妃的宫殿院落大些,这几句话说完也是要走到门口了。进忠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最终还是狠狠心,下次说话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拖久了叫她万一从凌云彻那厮口中得知,只怕更容易气着。 第38章 痘疫肆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进忠眼神飘忽地承认:“我昨夜里去南长街会计司胡同了。” 瞧进忠这仿佛认错一样的态度,卫嬿婉懵了:“那是什么地方?总不能是八大胡同吧?” “不是!是……是刀子匠干活的地方。”进忠欲言又止,还是狠狠心秃噜了:“我亲手……料理了凌云彻。” 卫嬿婉傻了。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亲手?动了刀子?” “……嗯。”进忠小心翼翼,“你不生气吧?” 进忠吓得小心脏砰砰直跳,卫嬿婉却是没忍住笑了,要不是都快走到宫门口了,人多眼杂,她怕是能笑出声来!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下痛快了?心里没有疙瘩了?” 原本还是有的,但现在瞧着她全然不在意凌云彻的,进忠终于踏实点了点头。 卫嬿婉又是抿唇一笑,“那便成了,你回去养心殿吧,我得拐弯了,总不能再跟着你把这果儿捧回养心殿。” 进忠看着卫嬿婉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轻轻的弯了弯唇角。 凌云彻这个暗疮,可算从他俩之间剜去了。 卫嬿婉捧了切好的梨回去,琅嬅瞧见她回来,屏退了其他人。 “主儿,出了什么事吗?”瞧她面色严肃,卫嬿婉有些发慌,她不过切个梨的工夫,怎么还能出了篓子? 琅嬅恨铁不成钢瞧她,“你瞧瞧莲心和惢心,挣着命往外爬,你倒好!进忠那小子瞧着便是阴毒之人,你不要命了吗!若再叫你为了我委身个太监,我这皇后,真是做得太过窝囊,不做也罢!” 卫嬿婉哭笑不得,她便说他委实太过明显了些!上辈子都能收敛得好好的,这辈子怎么就管不住那俩招子了! 卫嬿婉也承琅嬅的情,往她身边又挪了挪,“主儿,进忠不一样。他为了我是能豁出性命的人,您别怕,我会好好的,您也会无事。” “傻丫头,别信那无用的甜言蜜语。”琅嬅还要劝她。 卫嬿婉知道她与进忠的感情,轻易难有人理解,便是上辈子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澜翠,也是吓了一跳。她不欲再争辩,他们之间的事儿,他们自己清楚就行。转而抓着要紧事情,同琅嬅说:“进忠说,宫中疑似有人偷偷去见了河北来的亲戚,如今河北痘疫盛行,主儿需得尽快请示了太后,严密管理起来。七阿哥还这般小,万一叫人钻了空子,那就是要命的大事!” 提到好不容易生下的嫡子,琅嬅立刻被夺去了心神。 第二日去见太后时,都没心思与得意的嘉贵妃调侃禁足了的如懿,一板一眼地向太后请教。在皇后的雷厉风行之下,宫中颇有些鹤唳风声。 皇后不但把儿子永琮、女儿璟瑟都圈在了长春宫,不许四处走动。 宫女太监们也都管得极严,能在各宫各殿下房、坦房住下的,都不许再出宫。 住不下的太监宫女们一般下了值,回了东西吉祥胡同等住处,虽也有守卫看管,但给点银子便能上街转一转。现下全然不能了,俱都要求两点一线,在宫上值,回去休息。 每日进宫或伺候主子前,都有嬷嬷挨个摸了体温,脱光了查验身上是否有可疑红点。若不是皇后管不到前朝,只怕恨不得让大臣们上朝前,也来这么一套流程。 皇上虽觉得此举实在太过大惊小怪,但皇后有七阿哥,嘉贵妃有八阿哥,俱都还是小不点,宫中另还有其他大孩子,也不是全然没有危险。想着人母之心,反正不影响他的吃喝,便也随皇后去了。 九月初十,子时。 进忠溜进了永寿宫偏殿,见到了等在此处的卫嬿婉,“茉心的额娘,没了。” 卫嬿婉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她的额娘上辈子也对她时好时坏,可毕竟为她送了命,她这辈子虽不想再见了,送过去的银钱也不少。毕竟,那是她的亲额娘啊。 “可确是因为痘疫?” 进忠点了点头。 卫嬿婉忍着难受的心思问:“茉心去见了吗?” “并未,宫里管得严,侍卫们都被音济图大人下了死命令,平日里摸鱼收点小钱无妨,这非常时期,若出了乱子,是要军法处置的。现下哪还敢有人收了钱放她出去。” 卫嬿婉松了口气,“那七阿哥是不是便安全了?” 她约莫记得七阿哥便是九月上下病的,这些时日,她盯得恨不得比富察皇后还紧,近身的人、入口的东西,没有一样不仔细。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便心柔成汪洋,她的永璐,她连名字都未取便没了的小十六阿哥,这宫中争斗缘何非要拿孩子开刀! 上一世,对她最后一击,便是她折了半条命生出的璟妧,也没在了她前头,她瞧着现在还没长开的三公主璟瑟与七阿哥永琮,便有无限移情,是真的拼了命想保住这个上辈子幼殇的孩子,以偿还她未保全自己孩子的苦楚。 “还是得小心,”进忠倒是清醒,“自打高贵妃没了,茉心不过是混编去了不入流的偏殿做活,她自己哪来的那么大本事,能传了痘疫进长春宫。只可惜,上一世富察皇后受了接连打击,这桩官司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没了茉心这传染源,就不怕那幕后之人另找一个吗?毕竟,不声不响叫这宫中唯一的嫡子没了,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卫嬿婉鼻子一酸,急得眼框都红了,“安吉大师明日便要入宫,届时人多繁杂,事情一多,手脚忙乱,实在叫人担心。” 进忠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握着她手安抚:“没事,只要我在,你要的,都能得偿所愿。” 便是硬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七阿哥这条命,他也会帮她抢。 第二日,朝堂之上,安吉大师先是对皇上进行了叩拜后,便准许入后宫驱灾祈福。 富察皇后在卫嬿婉的提醒下,也对这些未进行防疫检测的僧侣颇为小心,人家出家人,还是南域来的,总不好让嬷嬷太监们上手扒光了查验,只能请他们自行小心检查。故而,迎接的场面,富察皇后虽是不得不在,也只想快些尽完礼数,便回长春宫守着她的儿子永琮。 第39章 永琮患病 迎接安吉大师入后宫驱灾祈福一事,富察皇后只想简单了事。奈何宫里已高压管理这些时日,闲出屁的太监宫女们都等着看这一场热闹呢! 祈福这等好事,总不好箍着大家,不来沾沾喜气,故而安吉大师入宫这一路,可谓是人山人海、夹道欢迎了! 卫嬿婉陪着富察皇后站在高台上,瞧着下面的热闹,见有小宫女跌倒,被安吉大师的徒弟安多温柔扶起,心下一颤。上一世也是如此,安多扶起了冰室的艾儿,转起了命运的齿轮。 这一世也会如此吗? 人的命数是否真有天定? 她想起长春宫中会伸手去抓拨浪鼓,笑得清脆的永琮……那孩子是否真是天要收了他去? 卫嬿婉不肯信命,她既然有与进忠重来一次的机缘,便说明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她看向眼前的富察皇后背影,也是有她确实极为得力的因素,但富察皇后待她与纯贵妃、嘉贵妃真的不同,是掺了真心实意的好,她实在不忍叫她再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不论如何,她都决心要保住永琮…… 奈何老天爷不开眼。 九月十四日早晨,七阿哥永琮的乳娘高烧,身上现了小红点…… 次日,永琮亦出了症状。 富察皇后哀痛万分,紧紧抱着永琮不肯撒手,皇上不忍他二人母子分离,下令恩准不让永琮出宫,将他留在腾空了的撷芳殿。 又逢十五,上了卫嬿婉身子的进忠,略使了力气,钳住不肯撒手的富察皇后,“主儿,您得挺住!宫里还有三公主,乳娘病了,这阖宫上下都得清洗,若是您或三公主再病一个,可就全完了!” 长春宫上下都视七阿哥永琮是命根子,他一出事,都慌了手脚。 进忠心中庆幸,得亏出事这一日是十五,不然,照着嬿婉将这孩子当眼珠子一般小心的做派,他真怕她跟着进了撷芳殿。只是今日他未能排成歇班,希望嬿婉在养心殿,别出了什么岔子。 “进忠,你今日怎么频频走神?”皇上得知嫡子染病,也是悲痛不已,身边人再不小心伺候,他更是要找茬发脾气! 卫嬿婉低头敛了满眼恨意:“奴……奴才实在是想不通,这宫里都管得这么严了,但凡发现个病的,即刻就送出宫去,衣服铺盖焚烧,所住之处落锁。长春宫中除了送菜的,连饮食都全然靠小厨房自己做了,不从御膳房传菜。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别说同外头人了,就是长春宫自己人都不接触几个。乳娘总不能是凭空就病了吧……” 皇上原本和富察皇后一样,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想不了其他,被“进忠”这么一提醒——是啊!皇后管得极严,严到他先前都觉得有几分矫枉过正! 若是其他妃嫔松懈,宫中出了事也罢。 偏偏是守得如铁桶一般的长春宫永琮,是他的嫡子! 他脸色煞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的后宫都是群什么妖魔鬼怪,“你去叫毓瑚来。” “嗻。”卫嬿婉领了命刚要出去,可实在又很担心富察皇后,她服侍她这么久,也看出来了,她那身子怕是根本不存在养好的可能性了,不过是勉力维持,不要恶化。如今永琮出事,只怕她好不容易平稳的身体,又要垮了。她心下不忍,指望皇上劝慰她,是没戏了,这狗男人,呵!哪里会说几句柔情蜜意的好话。 她斟酌着开口:“皇上,如今皇后娘娘怕也是绷紧了的弦,不如召富察夫人,进宫宽慰一二吧?” 话音刚落,李玉便进来通报:“皇上,傅恒大人在太医院闹起来了!” 皇上眉头打结:“这又是出了什么乱子?” 李玉也是急的出了一身汗,“太医院诸位大人,因七阿哥年岁太小,不敢开方子,正互相推……正还在商讨。傅恒大人因七阿哥病了,本想去问问情况,恰巧撞上了。又逢莲心姑娘去太医院传人,说皇后娘娘心急,晕了过去!傅恒大人武将性子烈,便没忍住打骂太医院失职,都是些只会开没用的滋养方子的废……废物。” 皇上猛的一拍扶手,喝道:“他也是添乱!太医院也的确是一群酒囊饭袋,江与彬呢!他不是前些时日还去河北防疫?也开不出方子?” “皇上莫气,傅恒大人也是关心则乱。不如奴才赶去太医院,让他带奴才一块回富察府上请老夫人,好歹先把人分开,免得再吵吵。”卫嬿婉听见江与彬能治,倒是动了心思。 “去吧去吧,劝着些傅恒,朕不急吗!朕也心焦得很!他净会添乱!” 卫嬿婉顶着进忠这身皮,纵使皇后在各宫门口都加了守卫,过得也十分通畅,小跑着到了太医院,“傅恒大人!皇上恩准富察老夫人进宫宽慰皇后娘娘,您快随奴才去请老夫人吧!” 傅恒这才偃旗息鼓,见“进忠”不动,催促道:“还不快走?” 卫嬿婉看向江与彬,“江太医也跟着一道去吧,安全起见,总要替老夫人查验下,莫再带了病,叫皇后娘娘更揪心。” 傅恒急得要死,压根不在乎“进忠”点名要谁有什么深意,拎了他点的太医就往外跑,稀里糊涂打包把“进忠”和江与彬都塞进了马车里,“快!回老宅!” 到了富察府上,趁江与彬为老夫人诊脉之时,卫嬿婉赶紧拉了掌事姑姑问话:“上月皇后娘娘从宫里送出的那位宫女可还在?” “在,十个板子不是小事,才将养好。老夫人正斟酌着送去哪家做教养嬷嬷合适。本想这两日就定了给娘娘回话,谁知出了这等事!” “还请姑姑将人请来。”卫嬿婉知道惢心与江与彬有情。 惢心出事后,李玉眼睁睁瞧着心上人挨了十个板子出宫,对推她出来送死的娴贵妃没个好气。更断了去翊坤宫雪中送炭的心思。江与彬则是才从河北驰援回来没多久,虽然知道翊坤宫出了事,心中焦急万分,可每次翊坤宫娘娘抱病,皇后娘娘都指明点了旁人去瞧,宫里管得也较往日严,不许随意四下走动,消息便更是阻塞,他是干着急没办法。 富察皇后虽然再三嘱咐府上尽心照顾惢心,问她可有心上人,便帮她全了姻缘。可惢心毕竟因罪出宫,许是怕连累江与彬,一直未吐口。 今日便叫他们有情人相见,想必江与彬便能如上辈子死心塌地帮如懿一样,救救七阿哥了。 第40章 江与彬为惢心救治七阿哥 “惢心!”见心上人来给富察老夫人请安,江与彬心中又惊又喜。 “与……江太医,您怎么来了?可是老夫人不适?”惢心瞧着江与彬也是激动万分,可她出了这样的事,已决心与他划清界限,以免影响他前程。不敢表现出任何重逢的欢喜,只能压着自己声音,冷淡的像是结了冰。 江与彬可算见到了惢心,心中雀跃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她冷淡,只以为这里人多,惢心不好说话。 卫嬿婉适时解释:“七阿哥意外染了痘疫。皇后娘娘悲痛不已,皇上恩准富察老夫人进宫陪伴。江太医是来替老夫人诊脉的。” “七阿哥病了!”惢心吓了一跳,她虽未生养过,但女子天性,哪里见得了小孩子受罪。“皇后娘娘可好?” “不好!都晕了!”傅恒在一旁急得要死,“我额娘身体康健,江太医可看好了?我们快进宫去瞧姐姐吧!” 卫嬿婉赶紧拦着:“傅恒大人稍安勿躁,皇后娘娘挂心惢心姑娘,如今难得江太医来了,便请江太医给惢心姑娘也瞧一瞧,好叫皇后娘娘安心。”她转头看向掌事姑姑,“可否请您另他二人去耳房,奴才好与老夫人再嘱咐两句。” 江与彬、惢心一出去。富察老夫人还真以为是“进忠”有什么隐秘的话要交代,等了半晌,这人却不开口!这是要银子? 富察老夫人瞪了一眼木头儿子,傅恒头一遍还没懂,是听闻宫里来了人匆匆赶来的福晋明白了婆母意思,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就往“进忠”手里塞。 卫嬿婉哭笑不得,进忠在外头敛财的名声是不是也过了。她推拒了荷包,傅恒还以为“进忠”嫌银子少了,他毕竟还年轻,又着急,直来直去:“你便说要多少!才好提点我额娘长春宫的事!” “奴才真不是要银子,也没什么要提点老夫人的。怎么宽慰自个儿的女儿,老夫人哪还用奴才多嘴啊!”卫嬿婉瞧着这一家子,虽有些啼笑皆非,倒也为富察皇后高兴。毕竟她自己做宠妃时,只有没完没了填家里无底洞的时候,哪有家里上赶着送银子就为听句话的时候。 “那公公支了那两个外人出去做什么?”富察老夫人一头雾水。 卫嬿婉笑了:“那两位可不是无关的外人。是能救七阿哥的关键。奴才是支了他二人去私聊。江太医是从河北回来的,对痘疫了解颇多。可心有所属,一直偏向翊坤宫。傅恒大人也瞧见了,太医院知晓七阿哥金贵,虽说医者仁心,可人非草木,都怕死,不敢开方子。咱得找一个会开方子、敢开方子的人。不然靠太医院那无功无过的滋补汤药吊着,怕是没甚大用。” 富察老夫人听完吓出一身冷汗,得亏她听了女儿传信,好吃好喝待那宫女。如今只能求种因得果,她知恩图报,救一救她富察家金孙! 又等了一会儿,便见江与彬、惢心都红着眼眶回来了。 “江太医,惢心姑娘可是无碍?”卫嬿婉问道。 “无……无甚大碍,不日便可康复如初。”江与彬愣了下才答,声音尚有几分哽咽。 “那皇后娘娘便可放心了。那咱走着吧。” 上了马车,快入宫时,卫嬿婉给富察老夫人打眼色,问惢心在富察府上可好。 老夫人也是老江湖,将惢心说得仿佛她心尖尖上人,直说喜欢这姑娘,要为她谋一份多好的前程。 入宫后,卫嬿婉先送了江与彬一同去长春宫,为昏过去的富察皇后诊脉,很明显,他比往日来时说得细多了。看来惢心的确感念富察皇后,求了江与彬多加上心。 她四下瞧了一圈,没瞧见自己身子,啧,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进忠哪儿去了?她只能悄悄问了素练。 “毓瑚姑姑来过了,说皇上疑心七阿哥得病一事是有人谋害。我们这都撒不开手,嬿婉跟着毓瑚去办事了。” 她微微一笑,倒的确是进忠的性子。 江与彬开了方子,她又送人回太医院,路上又再三与他提点翊坤宫推了惢心出来顶罪,她险些就要嫁给做太监的凌云彻,是皇后娘娘冒着圣怒,去替惢心求了生路。 “如今惢心姑娘可心,得了富察老夫人的青睐。她本就已满了出宫的岁数,有富察老夫人照拂,想必在宫外也能好好过日子。”卫嬿婉意有所指暗示,“皇上曾命四执库给惢心姑娘做了嫁衣,如今嫁衣已得了,长春宫也替她备好了嫁妆。还是尽早定了姻缘为妙,免得哪日翊坤宫娘娘再出了幺蛾子,将她与凌云彻这桩荒唐婚事复了命,可就不妙了。” 江与彬虽也着急,可“进忠”与他说这话,他又有几分打鼓,这死太监什么时候有这般好心了? “还请公公明示,缘何提点在下?” 卫嬿婉也是无奈,进忠活脱脱长了一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脸,做好人好事都没人信! “江太医,奴才虽是个阉人,但也愿意瞧有情人终成眷属。您上上心,治好了七阿哥,向皇上皇后求个恩典,与惢心姑娘踏踏实实过些好日子吧。” 当日下午,江与彬便进了撷芳殿,七阿哥可算喝上了对症的药方。 而此时进忠,正跟着毓瑚姑姑询问各宫宫女太监对安吉大师入宫一日的记忆。 他向毓瑚姑姑谏言,富察皇后管得极严格,唯一可能出纰漏的便是安吉大师入宫一日。唯有那日宽泛,不能阻着大家沾沾佛光喜气。若是哪个宫女太监说不清那一日的盛况,那便有嫌疑了。 第41章 加官进爵 不得不说,进忠的脑子好使得吓人,这一整天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多人。毓瑚真的累到头昏脑胀,身边小宫女送了饭来,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几口汤罢了。 瞧着那“卫嬿婉”却是神采奕奕,瞧着小宫女做的笔录,四下对比。 进忠随便啃了两个素馅包子,有了结论,“姑姑,这一摞是说不清安吉大师入宫一日的盛况,但我对比了上值的记录,确实人在岗上走不开的。这十来张是虽然说不清,但都是边边角角宫殿扫洒的小孩,得再细查查,不定是被人利用的,还是干脆自己就脑子不灵光。嫌疑最大的,是这三张。” “哪个宫的?” “玫嫔身旁的贴身宫女俗云,娴贵妃宫里的太监三宝,和愉妃的贴身宫女叶心。” 毓瑚伸手向“卫嬿婉”要过笔录,“这不是说的挺清楚的吗?” “这三位说的视角和普通宫女太监可不一样。瞧见的,都是在高台上才能见着的风光。” “他们随各自的主儿站在高台上,不应该吗?” “怪就怪在,我问了嘉贵妃身边的丽心和贞淑两位姐姐,当日跟随玫嫔、娴贵妃和愉妃出行的人里,没见着他们三位。”进忠低声解释。 毓瑚皱起眉头,低着头想,若说娴贵妃是为了前一阵凌云彻的风波恨上了皇后,倒也有理。 可实话实说,毓瑚实在不觉得这事儿与如懿有关,无他,单纯觉得她没这个脑子!她甚至觉得前头凌云彻都掏出“定情信物”了,皇上也没真的发落了如懿,连个位份都没降,也是习惯了她那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 咱青樱格格可是能干出来选秀时,吃豆子出虚恭这等奇事的奇葩!你放哪个大家闺秀大庭广众之下噼里啪啦出虚恭,回家不得挂根绳羞得吊死? 在如今管理严格的宫中,找到患病之人穿过用过的东西做病引子,再悄悄放进长春宫中,既需要有消息来源,又需要有得力助手。 这两样如懿都没有,就她身边那个光会抽人嘴巴子的直性子容佩,再加上也就算勉强能干明白活儿的三宝,这种高难度的局,都不是她那个脑子够得上的层次! 毓瑚虽然平日里不会与皇上无事讲他嫔妃的不是,但到底查的事情多了,除却她报给皇上他想知道的,她也对后宫这些不省心的,有个大概了解。 她觉得更像是愉妃海兰,指示她的贴身宫女叶心做的。毓瑚深知海兰对如懿忠心到了魔怔的地步,为了替如懿报仇,甚至将皇后拉下马——皇后体弱,众人皆知,便是痘疫染不上皇后,只要七阿哥一出事,皇后少说没半条命——海兰是干得出这种事的。 其实进忠的思路也和毓瑚不谋而合,海兰为了如懿,连儿子都能糟践,杀个奶娃娃,她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但安全起见,他还是看向毓瑚,“这三位,都请去慎刑司过过堂吧?” 得了毓瑚首肯,玫嫔的宫女俗云,如懿的太监三宝,和愉妃的宫女叶心不出一炷香就在慎刑司聚齐了。 “今日请三位来,便是想听一听在安吉大师进宫一日,三位究竟去哪儿忙了?大家都是宠妃身边得力的人,若见了血,我不好同各位主儿交代。精奇嬷嬷便贴心教了我个新词儿,叫加官进爵,各位可有兴趣听一听?”进忠不想卫嬿婉亲自沾手慎刑司脏污,故而那些打板子抽鞭子的环节干脆跳过,直接上了杀招,今晚务必要赶在子夜前得出个结果。 他瞧着眼前眼神飘忽的俗云,抖似筛糠的三宝,和不服气瞪着俩圆眼珠子的叶心。他实打实希望这事儿真是叶心做的。这贱婢在卫嬿婉生璟妧之时,跑来嚼舌根,用老夫人已死、佐禄流放刺激卫嬿婉,以至她出了大红。 佛祖保佑,今日可算让他得着机会,一报还一报了! 进忠这人确是性子邪,便是在卫嬿婉这般面容明亮的美人身子里,扯起笑来也令人胆寒,他一挥手:“来,给三位绑上,咱边介绍边操作,才好学明白什么叫‘加官进爵’。” 事儿肯定不是三宝做的,啧,进忠嫌弃地瞧着满地骚尿,不过是先将他们捆上木板,他便吓尿了,怪不得只能跟着如懿那个废物。换别的宫,谁能要他! 进忠亲手捻起一张淡黄色的桑皮纸,对着灯光,还欣赏了一把卫嬿婉柔弱无骨的纤长手指,“桑皮纸,三位都认得吧?平日里给主儿们钉个诗书册子、画个扇面都用得上。最是柔韧而薄,沾水不易破。稍后精奇嬷嬷便会把这桑皮纸,盖到三位脸上。再含一口烧酒,喷出一阵细雾,这桑皮纸便能贴服在三位脸上了。” 他瞧向精奇嬷嬷,示意动手,很快盖了一张桑皮纸的三人,哭喊都变了呜咽。 “可是感觉发闷?‘加官进爵’嘛,这才是第一道。来!请嬷嬷再给三位进一爵!” 两张桑皮纸一糊上,窒息感更是加倍! “再进一爵!” 最没用的便是三宝,一轮都未挺过,加到第五张他便哭爹喊娘地求着要招! “揭开,咱听听三宝爷爷有什么感想。” 桑皮纸一揭开,三宝犹如被按水里好不容易浮起的溺水者,呼哧呼哧猛吸气! “我招!我招!我是去见了叶心……取……取砒霜……” 第42章 玫嫔错害 “砒霜?愉妃要暗害娴贵妃娘娘?”进忠眯起眼睛,这俩闹翻了?海兰那缺心眼的“爱如症”居然好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不是不是!”三宝赶紧否认,参与暗害主儿这种事儿,他还能有小命在?他连忙解释:“我们主儿打禁足后多次报病,来的太医都说她是装……说她是心病。主儿着急想知道皇……知道惢心姐姐的消息,想见江太医。所以愉妃娘娘便故技重施,又送了砒霜来好让她真的‘病’了!” “故技重施?”进忠乐了,还有意外收获,“这‘故’是什么时候呀?” 三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加之旁边叶心含糊不清的咒骂,犹豫着不敢开口。 进忠直接挥手,“来!桑皮纸呢!再给咱们三宝爷爷贴上!” “我说!我说!”三宝可是被吓破了胆,这轻飘飘的纸比棍棒更吓人!“是娴贵妃娘娘当时为出冷宫,愉妃就设计证明娴贵妃并非毒害皇子之人,趁着海贵人饮食中出现水银之时,送了砒霜给她,做出她同样是被害者的假象,洗清了她的嫌疑。” 进忠半眯眼哼哼两下:“这等冷宫往事你如何知晓?你那时候可不在娴贵妃娘娘身边伺候。” 三宝哆哆嗦嗦:“主儿叫我偷偷去找叶心姐姐问现如今宫里状况,”这问不到什么,宫里因痘疫管的严格,各宫的请安都被富察皇后停了,不许娘娘们串门子,“叶心姐姐便给了我那砒霜,我吓得要死,回来问主儿,见她又要服下,我以为,主儿是因为禁足钻了牛角尖,嫔妃自我了断乃大罪,我赶紧去夺!她……她便给我讲了她对用量有数,以前用过的往事。” 进忠不情不愿的吩咐身后小宫女,“去通报皇后娘娘,给翊坤宫请包太医过去,鸩毒入口,别真死了。” 他倒也不是不盼着如懿那傻子,自己把自己吃死,省了他与嬿婉的工夫! 三宝这事一说出来,进忠却意外发现,最气最急的不是叶心,而是旁边的俗云? 他挑挑眉,直勾勾盯着俗云:“揭下来听听,她嚷嚷什么呢?” 桑皮纸一揭,俗云张牙舞爪,一个唾沫便砸在三宝脸上,要不是还被绑在木板上,估计都能抓花了三宝和叶心的脸! “所以就是你们害了我们主儿的孩子!你们贼喊捉贼!才叫我们主儿怨恨上了皇后娘娘!” 得!破案了! 俗云是真的心疼她们主儿,想白蕊姬过去多是芙蓉清露、娇艳清丽一美人,却因有人毒害,生了个不祥怪胎出来,不但再没了恩宠,整个人也越发疯魔憔悴。 她对着求“卫嬿婉”不住哭喊:“这位姐姐,求您去求求毓瑚姑姑,便饶了我们主儿吧,我们主儿是被蒙骗的啊!” 进忠瞧她这样子,也只能微微叹气,“被谁蒙骗的?” 俗云涕泗横流:“慧贵妃死后,茉心找到我们主儿,告诉她害了她孩子的真凶就是皇后,当时我便劝过她,主儿有孕之时,二阿哥还活着,纵使太后娘娘说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尊贵,可咱这般出身,哪里比得上人家身为中宫又有嫡子,实在没道理害您的孩子!可……可自打娴贵妃娘娘出了冷宫,阿箬又抵死不认,她对找到谁才是害了孩子的真凶已然魔怔了……” 进忠大概懂了,白蕊姬现在活着就是为了给孩子报仇,她打骂怨恨如懿多年,叫她进了冷宫还以为自己终于给孩子找回了公道。结果峰回路转,告诉你,你报仇找错人了!搁谁都得疯! 所以茉心为了替慧贵妃报复富察皇后,说了这话后,白蕊姬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道理,不过是给她的疯狂找了个发泄出口…… 这宫中啊,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偏偏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说吧,你是怎么让七阿哥的乳娘染上痘疫的?” 一个时辰后,毓瑚便见到“卫嬿婉”终于出了慎刑司。 “如何?招了?”她看向“卫嬿婉”身边的精奇嬷嬷,她年纪大了,又吃斋念佛,瞧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只想等个结果。 进忠毕恭毕敬奉上了笔录,“是玫嫔身边的俗云做的,近来皇后娘娘管得虽严格,却也不是不通人性,太监宫女们的家信是不禁止的。她通过书信里通外合,买通了七阿哥乳娘的家里人。” 长春宫的宫女都是身世清白的官家女,又经过素练多番筛查,虽有的人脑子不灵光,但坑害主子是不敢做的,否则不光自己受罚,也连累家中父兄子侄前途。 乳娘则无法这般精挑细选身家人品,重要的是奶好不好。况且,能舍出脸面来做乳娘的,家中大多是揭不开锅的。故而俗云送的银子很快起了效果。 “她假意说雨花阁冷清,皇上路过都不会路过,实在清贫,没有油水。七阿哥渐大,长春宫会再点了宫女伺候,求乳娘给她说好话,留个位置。乳娘觉得这不过是举荐罢了,加之家里已收下了不少银子,在俗云说想来先见识见识长春宫后,便同意了带她偷偷看一眼。” 接下来毓瑚也明白了,“安吉大师入宫那一日,小太监宫女们都去凑热闹了,留着乳娘看顾七阿哥,便叫俗云钻了空?” 进忠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当日长春宫虽然也留下了数人,都很快被乳娘支开,俗云‘为表感谢’,送了乳娘染病之人所用的精美帕子。不过是个帕子,乳娘便收了……我前头查过各宫因痘疫送出宫的名单,虽没有雨花阁送出去的,但雨花阁挨着慈宁宫,的确有送出去的。” 毓瑚冷哼:“没见过银子的玩意儿,贪小便宜吃大亏!你擦擦脸,随我一同去见皇上吧。” 进忠却想着快近午夜,若是在皇上眼前换了人,卫嬿婉不清楚前因后果,反倒要出岔子,“姑姑,皇后娘娘那儿急得不行,求您让我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吧。 ” 毓瑚瞧她倒有些稀奇,她知道卫嬿婉这人是在皇上那儿挂了号,今日她如此拼命,她还以为是为了叫皇上瞧瞧,她不止貌美,还有用! 咱这位皇上啊,喜欢美女不假,若这美女有一技之长,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对他痴情不移,光付出不索取那就最好了。 典型男人的通病,既要、又要、还要! 可熬了半夜,好不容易出了结果,她却不去见皇上?而是着急复命皇后娘娘? 难道她真的甘愿不走青云路,只做个老实忠仆? 毓瑚正疑惑着,便见三宝等人被架着送了出来,虽未见红,但三宝满身尿骚味实在冲击颇大! 第43章 永琮病愈 得了!毓瑚瞧着三宝这魂不守舍的样儿算是理解了!叫皇上知道她聪颖机敏是加分项,知道她心狠手辣可就是减分项目了! “你回去吧,好好劝慰皇后娘娘,七阿哥福大命大,定会平安无事的。”毓瑚拿了笔录回养心殿的路上,想着若哪日卫嬿婉真封了位份,只怕这宫中又要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 而进忠赶回了长春宫之时,富察皇后还晕着,齐太医正在施针,好保住她的元气,莫再一溃而散。 他只能速速把结果讲给了素练。 素练听完,满眼恨毒了的红血丝,若不是乳娘已移出宫去治病,只怕她能活撕了那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这就叫人送出话去,七阿哥此时正在生死之际,我们不得见血,但她的药却也没必要再供了!” 富察皇后虽也怨乳娘染病,但只以为她是被人所害,怕损了儿子阴德,特意嘱咐人精细拿药伺候乳娘。 也算是一种若乳娘无事,她的儿子也定能安康的祈求。 现下得知这人竟是作恶帮凶,素练满心都是她们主儿实在太过心慈!才叫这群没起子的玩意儿胆敢在皇后宫中动手脚! 素练看向“卫嬿婉”,嘉贵妃是个眼瞎的,这般得力的宫女竟不知好好利用,反而喊打喊杀得罪了!她体贴地拍拍“卫嬿婉”肩头,“今日辛苦了,快去歇歇,若主儿明日醒了,咱听她吩咐。若主儿明日醒不了,你还得随我去雨花阁,让那群没眼色的开开眼!” 瞧着“卫嬿婉”背影,素练倒是知晓她曾向皇后娘娘求取,若娴贵妃倒台,便换她出宫自由。 可她们主儿在这深宫,永远是敌人多,助力少,说不得是要她来做一次坏人,求得卫嬿婉留在长春宫,护着主儿。 进忠回到卫嬿婉所住下房,将今日之事及七阿哥被害真相写了明白,只等待会躺下握在手心里,这样等俩人换回身子,卫嬿婉便能立刻知道,省得明日接不上趟。 他犹豫再三,还是再最后一行“阅后即焚”后头,又加了一句——“莫靠近撷芳殿”。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稳妥,又加了两个字——“求你”。 只可惜进忠的“求你”,向来是用来哄卫嬿婉喝个汤、吃口饭管用,打根儿起,他们俩都是心里有主意,性子倔强的人,正事儿上她定了主意,便难更改。 进忠早上一醒来,他俩倒都是干大事的,又心有灵犀,卫嬿婉也将昨日她送了江太医见惢心,诱使他倒向长春宫,尽心尽力为七阿哥看病一事写了透彻。 瞧见手里宣纸最后一行“安心当差,勿忧,念你”,他便眼皮子直跳!心慌得不行! 偏偏皇上一醒,听完了毓瑚的汇报,简直怒不可遏,跟前完全离不开人! 等进忠好不容易腾出来空,去打听长春宫情况的时候,主意大的卫嬿婉早已自请进了撷芳殿! “她这是要我的命啊!”进忠若不是靠着墙,真是险些便站不住了…… 因七阿哥得了恩准,不用挪出宫去养病。可皇上的健康又是头等大事。故而养心殿众人,均不得靠近撷芳殿半分!进忠再有本事,有人脉,此时都派不上了用场! 撷芳殿每日唯一能传出来的消息,便是江太医给出的七阿哥病案,和今日又有几人染病送出宫、需再调动几人进去伺候。 可怜进忠一日日跟在皇上身边听着这些消息,不出十日便因夜夜噩梦,形容枯槁,嘴角起泡。今日更是给皇上磨着墨都走了神儿,险些弄脏了折子!皇上烦躁地摔了笔:“进忠!你可是病上了头!” 进忠吓得回神,连忙跪下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瞧着自己身边得力的贴身太监这般样子,本就心浮气躁的皇上干脆一脚踢摔了他! “前朝事多繁杂,后宫人心惶惶,现在你也要来做个叫朕不省心的不成!” 进忠也知这几日他担心卫嬿婉太过,伺候皇上都有些敷衍,心下怨卫嬿婉这女人狠心,还有脸嘱咐他安心当差?她生死未卜,他魂儿都恨不得飘到撷芳殿去,哪还来的心思当这破差! 可总不能等她无事出来,他倒是成了四执库打理衣服的! 进忠赶紧收敛了思绪,专心哄着皇上高兴。他苦着一张脸,爬起来跪好:“奴才不敢!奴才……奴才实在是……这一会儿七阿哥病案又要送来了,奴才实在是揪心!您的七阿哥,不过比半臂长点的奶娃娃啊!这又是灌药、又是扎针的,奴才瞧着您听完,饭都用不下,这些日子晚膳都是原封不动的撤下去。前日里七阿哥还高烧惊厥了!安吉大师陪着您、皇后与后宫诸位娘娘,为七阿哥彻夜诵经祈福。这天一亮,皇后与后宫娘娘还能回去歇会儿,您马不停蹄又是上朝、又是批折子。瞧得奴才实在又急又气,急七阿哥怎么还不好,气自己没有用,没有给七阿哥看病的本事便罢了,若是连您也照顾不周,累得您也病了。奴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啊!” 他邦邦磕头,“求您了,别管一会儿病案送来什么,您可别再不用饭了,瞧着您脸颊都凹了,奴才只恨不能去撷芳殿替七阿哥!” 瞧着进忠全然忠仆模样,皇上倒也不吹胡子瞪眼睛了,长吁一口气,“起来吧,起吧!” 进忠见他消了气,又小心翼翼站起来,替他捏肩活血,“奴才知道七阿哥是皇后所出嫡子,份量不同,可您才是咱大清的根基。瞧您瘦了,实在比剜奴才的肉还疼。” 他能年纪轻轻便混上了皇上身边的太监二把手,凭得便是他发觉了咱这位皇上,嘴上说着爱敬皇后、钟情如懿、看重嫡子、怜惜妃嫔,实际他最爱的只有自己。所以哄他、捧他,重点就得放在他身上,奴才全然是担心他才乱了阵脚,便是可以原谅,甚至嘉奖的。 果不其然,皇上不但安抚地拍了拍进忠在自己肩上的手,“一会儿再来报病案,你便别跟着听了,朕瞧你也憔悴得多,朕准你两日假,歇一歇吧。” 那可不行!若不听病案,他便连这唯一能分析出点些微卫嬿婉如何的消息,都听不得了。 当然,对着皇上,进忠说的是:“那怎么能成!若奴才不听,便连如何宽慰您都不知道了。您仁慈,如今这情况,还能想着奴才好不好,奴才便是此刻死了也值得。” 皇上虎起脸:“哎!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进忠清脆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是奴才失言。” 又生生熬了几日,得亏痘疫的病程短,左不过生死都定在半月间,撷芳殿可算送出了好消息! “恭喜皇上,七阿哥的烧已退了,江太医说脉象已平稳,只需再小心将养半月,待痘印都消干净了,便应无事了!” 进忠接过病案呈上,“皇上,您瞧,七阿哥果然是福大命大,江太医说,七阿哥年幼,卫姑娘听了他说若小孩子哭闹忍不住,有挠破患处感染,就给他小手包了布,又日夜不合眼地盯着,七阿哥身上患处几乎没什么破裂,只背上一点可能会留下印子,脸上是半点也无,等送出撷芳殿,便能和之前一样白白胖胖呢!” 痘疫重则丧命,轻则也常常要毁容,皇上的祖父康熙爷便是因着痘疫满脸麻子。故而对儿子便是好了,要得一张坑坑洼洼的脸,皇上是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心里劝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过痘坑罢了,能影响什么,保下来命就已是幸运。但他这人又其实打心底里是个完美主义。如今听见儿子不但命保下来了,脸还无事,更是乐得不行! 进忠越看越是喜极而泣:“江太医说,撷芳殿中伺候的小的们,已无人再感染,想必是七阿哥已过了传染期,若皇上、皇后娘娘等不及,应是可以在殿门口远远瞧上一眼,以慰圣心了!” 他的嬿婉不但无事,还真从老天爷那儿抢了七阿哥一条命回来!进忠提起袖子掩面,哭得啜泣声,挡也挡不住。 他一哭,惹得本就情绪极容易上头的皇上也跟着哭了起来,一主一仆,竟抱着哭了个热闹! “朕知你近来不易,便赏你这小财迷双倍月例银子!快别哭了!”皇上最好一点便是,哄了他高兴,他是真掏钱! 进忠想着嬿婉,他瞧了瞧那来报病案的小太监,“皇上,奴才哪儿能独揽这功劳,大伙都为您、为七阿哥尽心力了!” 皇上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你倒是会拿朕做人情!哈!好!所有伺候养心殿、长春宫、撷芳殿的,都双倍月例银子!” 一屋子跪了满地,“谢皇上恩典。” 皇上难得柔和的弯着眼睛笑:“别顾着谢朕了,快去给皇后报信吧!今日的消息都能讲给她听!” 进忠领了令,往长春宫赶,他打心底不明白这皇上对皇后也不知是个什么感情,说爱吧,这后宫佳丽三千,各个都分得了宠,说不爱吧,打七阿哥病案一日日的没好消息,他便都是体贴的独自听了病案,只捡着一些听着不吓人的,让说给皇后听,生怕她再晕过去。 他就不同,满心满眼便只有嬿婉,明日他本该歇班,但想着明日皇上回去撷芳殿门口远远瞧一瞧七阿哥,他便想着务必得跟着,就算瞧不见嬿婉,站得近些,他都踏实许多。 当晚,进忠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日陪同皇上上朝的时候,满心都是兆惠大人往日不是最言简意赅?今日话怎么这般多!傅恒大人哟!您的好姐姐皇后娘娘在长春宫翘首以盼呢!快别争执了! 好不容易皇上说了退朝,进忠真是恨不得扛着他往撷芳殿快跑! 还没走到养心殿,便远远能瞧见富察皇后一众人的身影,皇上快步走到她身边,对着素练就是一通狠批:“天已见凉,皇后体弱,你们怎么伺候的?竟连件披风也不预备!” 富察皇后急切得一把抓住丈夫的手:“一想到能见永琮,我的心都是滚烫的,哪里需要披风。皇上,咱快去吧!” “好,好!咱们这就去。”皇上半揽着富察皇后在自己怀里,怕她受风。 这是少有的他们二人不像帝后,只如同天下最平凡的一对父母,盼着见到亲子康复。 撷芳殿紧闭多日的大门,终于开了通透,虽然江太医已基本确认撷芳殿中无人再会感染,但没人敢冒险令皇上、皇后感染,因此只能将大门打开,砸了影壁墙,七阿哥永琮尚还见不得风,便打开正殿大门,由卫嬿婉抱着站在门里,隔了道纱帘叫帝后以解伫结之情。 进忠跟在帝后二人身后,瞧见卫嬿婉温婉地怀抱七阿哥,举起他肉乎乎的小手,同外头挥手打招呼!模糊还能听见七阿哥被逗得咧着嘴咯咯笑! 她清脆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七阿哥今日精神头好着呢!定是知道皇阿玛、皇额娘来瞧他了!” 进忠立时哭红了鼻尖,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下意识也冲卫嬿婉抬起了手!他手都挥动了才意识到此举不妥,生生将动作变成了示意卫嬿婉进屋,好叫小太监宫女们关门:“皇上!皇后娘娘!七阿哥大病初愈,还是将养的时候,莫叫他着了风。” 帝后二人望着帘子里朦朦胧胧的儿子笑颜,早看直了眼,还是皇上先反应过来:“是,进忠提醒的是,快叫里头关门吧,莫冻着了永琮。” 富察皇后目不转睛地直到撷芳殿又关了殿门,才回过神,心下松懈,一个腿软便瘫倒在地上,幸亏有丈夫一直揽着,才没真摔着,这位向来持重端庄的皇后,罕见地抓着丈夫的衣服,埋在他怀里,在一众奴才面前大哭起来! “永琮……我的儿子……” “莫哭,莫哭了……你刚不是瞧见了,他笑着呢!咱们儿子无事了……”皇上此刻也红了眼,对着皇后有无限的柔情。 第44章 如懿格色害小凌子入宫 进忠想,也许卫嬿婉是真的完全改变了后宫诸人命运的走向。七阿哥活下来了,富察皇后便不会一病不起没了半条命,更不会因神情恍惚落水加重病情。富察皇后不死,皇上敬重她,有二皇子永琏作为嫡长子,六岁立储的先例在前,估摸这位大难不死的嫡子永琮也是一样待遇…… 只要富察皇后和七阿哥好好活着,如懿及后宫其他娘娘们便永远翻不出太大的浪花。富察皇后承了卫嬿婉这么大一个情,她出了宫也是好日子。想到嬿婉能如愿,进忠一颗心也算落了地。 “啧,一个奉茶教了你多少遍了,还能出错?”进忠拿拂尘柄头儿敲了下张明这笨手。出了错的张明下意识就要跪,被进忠拦住了,“跪有什么用,自个儿一边多练去!” 张明在一边练习,心想师父最近转性了?这都不骂不打他? 打那日从撷芳殿回来,进忠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他盘算着卫嬿婉出宫时,估计富察皇后少不了赏银,他私下里也存下了不少银子地契。等卫嬿婉在外头安顿好了,他便卖个惨向皇上求个因病出宫,实在不行就做个局,假意摔断了腿,成了跛子,怎么都能被放出宫去。届时他们俩便能到乡间做对富家翁夫妻,便是没了皇上身边人的体面与皇贵妃的尊贵,也不差什么。 俩人能安安稳稳过好日子,怎么不好过在这宫中提心吊胆的斗呢? 故而近来瞧着张明这小傻子,进忠都耐心满满,尤其明日便又是十五,一想到自己的魂儿又能上嬿婉的身,叫他好好检查一番这人别又是报喜不报忧,他心里就更踏实。 外头刘玉蹬蹬跑进来,“师父!撷芳殿又送消息来了!” 进忠心头一跳,“今日怎么这般早!”撷芳殿一般是晚膳前送来消息,故而进忠今日晌午才难得一歇。 “好消息!”刘玉嘿嘿一笑,“我半路碰见问了,七阿哥大好!能出来了!” 进忠可算松了口气:“怪不得你跑来找师父我,擎等着我带你们去御前蹭份赏钱是不是?” 咱们这位皇上,想都不用想,这般好消息一送上去,在场听音儿的,都能拿了赏! 进忠抬手,叫刘玉这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财迷扶起来,转头瞧向张明,“走吧,还练什么,银子在前头都不知道去拣!” 进忠带着这俩小子,是养心殿蹭了份赏赐,领了去长春宫送信的差事,又蹭了份皇后娘娘给的赏银。 他临出长春宫前,却听见三公主璟瑟娇嗔抱怨:“皇额娘眼里,只瞧得见弟弟,哪里还顾得上我。” 偏偏在她跟前伺候的,是莲心,而非素练,不懂安慰三公主,只与她讲:“七阿哥是男儿,的确是尊贵些。将来也是公主的依靠,皇后娘娘更重视些,也是正常的。” 听得璟瑟更是哀怨,眼神控诉瞪着正殿。 进忠听着倒觉得是小孩子心性,这位三公主尚且不知上辈子富察皇后为了不叫她远嫁,拖着病体,与太后、与皇上做对,好一副为母则刚的硬气模样! 嘶——险些忘了,要叫富察皇后好好活着,竟还有这么道坎儿! 七阿哥一好,恰逢痘疫在京城中也消停了不少,宫闱管得也逐渐松了。后宫娘娘们见皇上心情大好,谁都想得了这七阿哥大好后,皇上头一个翻的绿头牌,失宠的好复宠,得宠的好固宠。 嘉贵妃送了燕窝雪梨爽,纯贵妃送了红枣粥,就连一向不往前凑的愉妃,知道自己砒霜一计败露,为讨好皇上,都送来了亲手绣的腰带。偏偏那惹了事尚在禁足,除了可去安华殿参与这等为七阿哥祈福的集体活动外,哪儿都不能去的娴贵妃,头上悬着凌云彻和自食砒霜装病两把大刀,居然还不送点什么来御前讨好! 用了晚膳,仿佛是沉不住气了,皇上问道:“今日都哪些宫送了东西来?” 李玉在那儿掰着指头,挨个数各宫送了什么。 进忠干净利落:“除了翊坤宫娘娘,与已进了慎刑司的玫嫔,都送了东西来。说起玫嫔,慎刑司郎中苏楞额大人上了密折,前段时间七阿哥病着,您为了祈福,不杀生不见血,玫嫔便也没处置,还关着呢。明日七阿哥便能回长春宫了,这玫嫔,您看怎么着合适?她倒是苦苦哀求了苏楞额大人,说不论如何,想再见您一面。” 好么!这便是说这宫里活着能喘气儿的娘娘们,都送了礼来,别论是真的讨好皇上,想拔得头筹,还是单纯就不想枪打出头鸟,就连那快喘不了气的玫嫔,都有慎刑司递了消息。 两厢对比,皇上能乐意? 便见他攥紧了筷子,猛地往桌子上一摔!冷若冰霜的脸上寒气更甚。 养心殿内立刻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就进忠,低着头还略带“同情”地幸灾乐祸即将倒霉的如懿。 “那凌云彻,可能走动了?”皇上咬牙切齿地问,声音都显得也憋闷。 进忠略带嘲弄的语气,“回皇上,凌侍卫不亏是御前侍卫出身,身子骨硬朗,刀子匠几日前便传话他已能做活了。但宫中那时尚且因痘疫管得严,所以人还在他那儿暂住。” “进忠,你怎么忘了改口?” 进忠轻打了下自己的嘴,这是他这辈子挨过最乐意的一下打,“奴才失言,是小凌子,已可为您、为翊坤宫娘娘效力了。” “明日便给如懿送去,她身为贵妃,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伺候怎么行!” “嗻!”进忠答得实在太快,叫李玉想插嘴都不能。 进忠知道李玉瞪他,但他实不在乎,还在心里寻思李玉这脑子多少有问题,惢心都不理如懿死活了,他吃错了什么药,又开始为翊坤宫和凌云彻着想了? 想着皇上竟然刚好是明日十五,让凌云彻入宫。近日来心平气和赛菩萨的进忠,又满肚子坏水,有了个坏主意——明日,定要让“卫嬿婉”送她这位旧情郎去当差! 第45章 小凌子跪嬿婉 进忠确认自己如期穿上卫嬿婉的身子,一醒过来,就美滋滋的。他先是细细察看了卫嬿婉的身子可有损失,啧,瞧这腕骨都快硌人了! 他嫌弃地看了眼一旁的熟睡的七阿哥,就是你这病歪歪的小子,害嬿婉又掉了秤! 外头有小宫女敲门来问,“嬿婉姑娘,七阿哥可已醒了?拐角瞧见皇后娘娘坐辇的影儿了!” “醒了,我这便抱七阿哥出来迎。”他答应得干脆,真要抱起孩子还真有点犯愁,他上辈子唯一抱过的婴孩,便是七公主璟妧,还是抱着她送去给颖嫔抚养,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记忆。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好歹见过那么多嬷嬷抱着阿哥公主们,照葫芦画瓢,哆哆嗦嗦也算勉强把七阿哥抱起来了!——虽说把孩子给吵醒惹哭了! 但哪怕活儿干得不行,架不住进忠有张巧嘴! 撷芳殿众人便见平日里走路最是稳当优雅的嬿婉姑娘,抱着七阿哥小跑着往外赶,迎上了富察皇后的坐辇,福了个礼,“娘娘,您瞧七阿哥,这两日不难受了都不吵不闹的,偏偏今日一醒,估摸着是要见到亲额娘了,奴婢怎么哄都不好使了!” 富察皇后赶紧下了坐辇,都顾不得与“卫嬿婉”寒暄几句,就赶紧亲手抱过儿子,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轻言柔声地哄他。 素练知道主儿现下满心满眼便只有七阿哥,她怕寒了这得力干将的心,恭喜了富察皇后几句,就赶紧转身拉拢“卫嬿婉”,笑意盎然瞧她:“嬿婉姑娘,七阿哥承蒙你照顾。” “素练姑姑这话可说重了,这不都是奴婢该做的!”进忠知道嬿婉在长春宫过得不错,但他做惯了奴才,也下意识觉得一个奴婢哪里受得起承蒙二字。 “如何不能?”富察皇后哄好了儿子,她泪眼婆娑看向“卫嬿婉”说道:“你冒死代我入撷芳殿照顾永琮,如今永琮大好,你便是我母子救命恩人。除了放你出宫,暂且还需些时日,现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金银地契、还是替家中弟弟补个缺、封个官,你只要开口,我必定做到!” 进忠听着富察皇后对卫嬿婉以“你我”相称,语调诚挚,心神一颤,想着上月十五那日,他也是上了卫嬿婉的身,钳制住富察皇后才叫她放了手送七阿哥入撷芳殿,如若不是皇上不可能准许一国之母冒此生命危险,想必她真的是一步不会离开她的儿子。 卫嬿婉上一世也是这般,她做了那般多起初不过是想要将七公主璟妧要回身边,那时进忠只以为是她冒死生下的孩子被送给仇敌,叫她不甘心。可后来七公主璟妧听信颖嫔谗言,当面顶撞她,她也不过暗自神伤,舍不得骂那孩子一句。进忠这才意识到,那便是舐犊情深。 今日又得见,他到底有几分惶恐,这般真挚的情感是不曾发生在他这个小小年纪便被卖进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阉人身上。 他不敢替卫嬿婉瞎开口要赏赐,纵使他是挺直了腰杆做个奴才,但富察皇后面对卫嬿婉近乎平等的善意,也着实令他无所适从。他一边骄傲他的嬿婉是这般叫人不可小觑,又一边几乎有点想快逃开。 最终他只能低下了头,缓声说道,“奴婢暂且想不到什么赏赐,但今日的确有一事想同主儿告个假。” “说什么告假,你辛苦一月,本就该好好歇歇。是何事?可需要帮手?”经此一事,富察皇后对卫嬿婉几乎有着无限的信任。 进忠都有些不忍自己的脏主意说给富察皇后听,只觉得自己污染了富察皇后与卫嬿婉的关系,他声若蚊呐说:“奴婢得到消息,今日便是凌云彻入宫,去翊坤宫伺候的日子。奴婢想去送一送他。” 进忠说完便后悔了,生怕他这脏主意会叫富察皇后看轻了卫嬿婉。 没成想,他一说完,富察皇后与素练都乐了,“去!快去!好好瞧瞧那没眼色、分不清珠玉与鱼目的玩意儿!” 进忠万没想到竟是得了这般反应,越发对富察皇后与卫嬿婉之间的感情懵懂得厉害,只能赶紧告退,往宫门口走。 他原本觉得,以他对卫嬿婉举手投足的了解,每月十五穿上她的身,是万万不会露馅,叫人发现异样。现下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的嬿婉若并非如上一世般孤立无援,只能攀在他这根浮木上,又是何种模样? 进忠有些心慌。 上一世他知道嬿婉心里有凌云彻都没慌过。那时她已是炩主儿,便是瞧凌云彻的眼神再不清白,为了荣华富贵,她只能攀着自己。可这一世有富察皇后这条大船…… 一向是运筹帷幄模样的进忠,独独碰上卫嬿婉的事儿,竟又开始杞人忧天。 “卫姑姑!这儿!”宫门口,刘玉机灵地给“卫嬿婉”打了个千儿,“师父让我领了小凌子在这儿等您。” 进忠昨日便安排好了,跟徒弟刘玉说他明日歇班,他去东吉祥胡同住,省得嬿婉知道他又来给凌云彻找不痛快,觉得他小心眼。他交代好刘玉,这小凌子受罚便有诬陷长春宫卫姑娘一罪,咱做个顺水人情,叫卫姑娘也享一享恶有恶报的快乐。 刘玉哪能不知道这长春宫卫姑娘!阖宫谁不知那可是将七阿哥养活了的福星,只怕以后只要富察皇后不倒,她就能跟毓瑚姑姑一般,在这宫里横着走!师父这般地位都得给她借花献佛,那他这小太监可不更得好好巴结这位姑姑。 进忠瞅他徒弟这谄媚样儿,将他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这算是回到他对人际关系的舒适区了,他整个人都伸展开了,得意地悠悠开口,“小凌子呢?” 刘玉立刻吆五喝六起来:“小凌子!还不给卫姑姑请安!” 他一脚冲着小凌子腿窝狠狠一踢,只见弯腰驼背的小凌子便摔跪在地上,痛得闷哼,听声音,怕疼得不只是膝盖。 第46章 皇上和皇后一体同心 “请完礼,便起来吧!”进忠说得大度,但瞧他那笑,可跟大度一点不沾边。 小凌子刚要爬起来,刘玉就又是一脚! “卫姑姑说的是请完礼,便起,你请完礼了吗?你割的是下头,不是舌头!” 凌云彻自诩被富察皇后这“奸佞”所害,富察皇后身为中宫,却无容人雅量,暴躁善妒、心狠手辣,迫害他那冰清玉洁的白月光如懿。 他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情圣,那男人的物件都没了,心里作为男人的莫名自信却还没被打碎,打心底里不愿相信青梅竹马是真的背弃自己,瞧见“卫嬿婉”竟还傻乎乎跪在地上抬头“安慰”高高站着的:“嬿婉,我知是皇后逼你,我不怪你。” 进忠白眼简直要翻出天际,他想起春蝉报给他听,前世卫嬿婉当上答应侍寝第一夜,这人也是坐在台阶上,问她“可有人逼你?” 怎么?不待见他这个粪坑还得有人逼?正常人都知道得绕道走好不好! 更不用提那晚,前脚卫嬿婉才走出多远?春蝉一回头,远远都能瞧见那心若菩萨、温暖后宫的娴贵妃娘娘去与凌云彻排排坐了。他还真是不浪费工夫! 进忠扬起脖子,斜了眼刘玉。 刘玉心领神会,上去就是一巴掌! “给姑姑问安都不会?你在宫外头学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刘玉见“卫姑姑”不吱声,冲着凌云彻满是愤恨的脸,就又是接连两个巴掌。 “卫嬿婉”可算伸了手拦,“唉!小刘公公当心手。” 凌云彻还以为这是旧情人心疼自己赶紧喊了这刁奴停手。 只听见她又话锋一转,“送过去伺候娴贵妃娘娘的人若不懂规矩,没得叫你我吃了瓜落儿,是该教训叫他长长记性,但何苦自己费力呢?” “卫姑姑真是心善,这般为小的们着想。”刘玉卑躬屈膝奉承完“卫嬿婉”,转头趾高气扬看向这落罪的前任侍卫,再度扎了一回他的心:“还愣着干什么!自个儿掌嘴啊!你割的是下头,不是手指头!” 进忠在心里偷笑,刘玉这小机灵鬼还挺会定式造句! 凌云彻倒是想反抗,可他身后还站着四位太监呢,都是刘玉一开口就能把他按地上拳打脚踢一顿的主儿! 想他一个侍卫,竟然打不过四个小太监,怪不得只能六宫混日子,然后靠裙带关系,混上翊坤宫的肥差。 他只能委屈地抬起手,轻轻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刘玉蹲下身,那阴湿冷笑算是同他师父如出一辙,握着他的手腕,扯远了抡圆了就是一下,凌云彻脸上立刻见了红! “你当拍蚊子呢?这才叫掌嘴,可学会了?还要小爷再教教你吗?” 凌云彻赶紧连连言“不敢”。 这清脆的接连巴掌声听得进忠可算舒坦了,到底还得将人送去翊坤宫,总不能带着太明显的伤。这巴掌数他给凌云彻记着,日子还长,总要让他将上一世嬿婉挨过的巴掌和磋磨双倍奉还了才是。 见他双颊已明显泛红,进忠可算开了口:“有个记性就得了,我也不是那等严厉的姑姑。小凌子,这次会请安了吧?” 凌云彻这次哪敢再拿着他旧情人的架子,老老实实给卫姑姑磕了个头,“请卫姑姑安。” 进忠哼笑得那叫一个舒坦!比前世小凌子给他自己请安时,舒坦百倍! “快起吧!咱走着!” 一想到马上还能见到如懿那张要别扭成菊花的老脸,他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走到翊坤宫门口,刘玉本想先请“卫姑姑”进门,进忠却转念一想,“小刘公公先进吧。” 他坠在队尾,果不其然瞧见刘玉这个御前的人一进门,容佩得了小宫女的报信,急忙跑出来险些叫门槛绊了个趔趄! “刘玉!可是皇上想起我们主儿了?” “可不是嘛,皇上还是心疼娴贵妃娘娘,想着娘娘宫里少了人伺候,这不!伤刚一好,就着奴才赶紧给翊坤宫送来。” 如懿听见外面动静,嘴上倒是欣喜:“惢心可算养好伤回来了?”那屁股就跟坠了千斤秤砣一样,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也就是惢心那实诚丫头傻,若嬿婉没使计策叫她跳反,只怕此刻听见主儿如此念着她,她会热泪盈眶地跑进去跪在如懿脚边说劳累主儿担心了,还举手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同长春宫讲。 刘玉带着人进了门,给娴贵妃请了安,一挥手,原本并排站着是四个小太监让开,显露出后头佝偻着的凌云彻和志得意满的“卫嬿婉”! 如懿只见“卫嬿婉”这卑劣之人上前,“回娘娘的话,惢心姑娘受了罚,还养着呢。皇上和皇后一体同心,都怕短了您的伺候,这不凌云彻,哦不!小凌子刚能下地干活,就赶紧给您送来了。还请娘娘见笑。” 见笑,见笑。 如懿是笑不出来了。进忠这话说得比上辈子还扎心,上一世那句“皇上和皇后一体同心”就是讽刺她与皇上离心离德,这辈子这句“皇上和皇后一体同心”干脆指的就不是她,她一天天地把皇上一颗心看作是自己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天天捧着个书自诩才女,咱就不说你能念对几个字了。 皇上后来缅怀富察皇后,亲笔写的“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可是一个生僻字也无。才女别不会瞧不懂吧? 行了,这回体面了。赐了个会漏尿的凌云彻给她,动不动给她在地上留一滩,务必让她时时照好镜子! 进忠见如懿两眼呆滞,嘴角耷拉,那满满的得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小凌子,还不赶紧给主子请安?”不得不说,这话这辈子从“卫嬿婉”嘴里说出来,可比上一世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更叫他舒爽百倍! 凌云彻委屈地抬头望向自己的白月光,进忠也不着急着催,且叫这俩人好好眉目传情一番,更好叫刘玉回去添油加醋地讲给皇上听。 第47章 满清第一巴图鲁 在宫门口巴掌挨够了的凌云彻这一世再不敢搞什么侍卫下跪的姿势,老老实实双膝跪地,给如懿磕了个头:“奴才凌云彻,请娴贵妃娘娘安。” 进忠瞧着如懿颤抖着嘴唇的模样直想笑,皇上说要阉凌云彻的时候,你如懿又不是没在场,现在搁这儿装什么惊吓呢!也对,如懿这人向来没什么想事情的脑子,不将后果摆到眼前,她还自己做梦皇上是与她闹情趣、吃飞醋呢! 进忠慢条斯理地交代:“小凌子,从前你是伺候这翊坤宫外面,现如今伺候翊坤宫里面,也算熟门熟路了,相信你定会更是尽心尽力,切勿轻慢,好生伺候,尽奴才的本分。” 凌云彻老老实实地“嗻”了后,进忠还接茬刺激如懿:“娴贵妃娘娘,小凌子才刚下地没几日,规矩教的不细致,劳您费心调教了。这宫里的太监,可不比宫女尊贵,打死也没什么的。” 只见上辈子还只敢嘴上找回场子的容佩,面对“卫嬿婉”这皇后宫里的走狗,恶从胆边生,跟脱缰的野狗一样一个健步冲上来!巴掌就扬在了“卫嬿婉”脸上!嘴上还嚷着:“我便让你知道知道宫女到底打得打不得!” 进忠常年跟在皇上身边,大家都是拿嘴凭脑子打仗的,纵使知道容佩是走纯武力攻击路线的疯婆子,还是吓了一跳没完全躲过去,竟然叫容佩这老妖婆手上的戒指,在卫嬿婉颧骨上磕出好一大块红! 刘玉当场就吓傻了,虽然娴贵妃他得罪不起,但皇后他更得罪不起啊! 他只能苦着脸挺身而出,把“卫嬿婉”挡在身后,“容佩姑姑,奴才敬您资历老,若真做错了什么,您教训便是了。可无缘无故便打人巴掌,那奴才可要回去同皇上好好问一问,这是何规矩!” 太硬顶他确实不敢,但他好歹是御前的人,果不其然,容佩那吃软怕硬的玩意儿怂了,只怒视着他们一行人,说娴贵妃娘娘要午睡了,赶了他们出翊坤宫。 临出门,进忠还隐隐能听见如懿那撕心裂肺、自我感动的嚎啕大哭。也就凌云彻那脑子里也只剩如意云纹图样的傻子才与她合拍,也跟着感动心疼。 刘玉出了门,小心翼翼地问:“卫姑姑,您没事吧?” “卫嬿婉”没走两步,抬头便见外头靠墙等着的“进忠”,体贴又无奈地开口,“不是去扬武扬威的吗?怎么还伤着了?” 刘玉见师父竟然来了,自诩犯了错,赶紧想凑上前去讨饶。 只见“卫嬿婉”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边儿去!” 他赶紧带着让往旁边躲了躲,好叫师父和卫姑姑走远些单独说话。 卫嬿婉闷声笑了笑,又清了清嗓子,撇撇嘴,“不是你自己的身子,你用着不心疼是不是?瞧我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被你祸祸成什么了!” 进忠连忙否认:“哪能,你的身子可比我的金贵多了,我这心疼可不都在你身上。都是那容佩,她要投胎成个男的,想做满清第一巴图鲁不成?虎了巴岔的!”他抱怨完,才心虚地嘀咕:“你怎么来了?” 卫嬿婉本意是想娇嗔瞟他一眼,可进忠这双眼和她自己圆溜溜的杏仁眼不同,这娇嗔没成,倒是吓得进忠以为她瞪自己! “我还不知道你?” 卫嬿婉今日一醒,发现她人在东吉祥胡同,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头一日出撷芳殿,进忠能不想方设法粘着她? 进忠倒是提前做了预案,在卧室留了份东吉祥胡同附近好吃好玩的店铺指引,做出了一副心疼她在撷芳殿辛苦多日,叫她好好在宫外快活的样子。 可卫嬿婉还不知道他?无事献这种殷勤,不定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了。 她回了宫,自己是不便随便去长春宫走动。便想起了春蝉说进忠给她塞银子的事儿,就转头去了四执库。 春蝉对于进忠公公已没这般怕了,甚至还有些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己人。见着“进忠”竟然还有几分嬉皮笑脸:“您老可有吩咐?” 卫嬿婉想着自己若不再做宠妃,怕也不好将春蝉和澜翠捞去长春宫,富察皇后宫中管得再好,也永远少不了刺探的人,她们现在都是二十二岁光景了,不如多攒些钱,再熬个三年,她们三个便能一起在宫外做个小生意,不用提心吊胆的给主子们卑躬屈膝,过开开心心的好日子! 这么一想,她花起进忠的钱,补贴好姐妹倒也不手软! 又收了大包赏银的春蝉,瞧着进忠公公更是慈眉善目。 “劳烦你去长春宫,帮我将嬿婉叫出来,我在永寿宫偏殿等着。” 结果“卫嬿婉”没来,春蝉自诩又办砸了差事,只能又将到手的银子往外还,她想踏实拿一次进忠公公的银子怎么就这么难! 但好歹她经过惢心一事,在素练姑姑面前混了脸熟,问到了点消息——“嬿婉去翊坤宫,送凌云彻去伺候娴贵妃了。” 好么!她就说进忠偷偷摸摸背着自己在搞鬼吧!赶紧来了翊坤宫,便见这搞鬼的人,居然还没搞利落! 她抬起手,朝着脸上伤处便又是一拧! 进忠呼痛! “干嘛呢!你自己的脸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伤都伤了,自然得伤得更有价值些!”卫嬿婉灵光一闪,“你就顶着这张脸回去同皇后复命。她必得大怒,你便求了她说七阿哥刚好些,宫里不宜大动干戈,你这点伤不算什么,若皇后真要罚,便罚如懿去安华殿抄经,替七阿哥祈福。” 进忠瞬时懂了,如今七阿哥大好,宫里这些时日在高压管理下缩头的蛇鬼牛神,该冒头了。 嘉妃因八阿哥恨如懿恨得牙痒痒呢,不得给她找点下手的机会吗! “那你呢?你去哪儿?” “我啊,我瞧着你写的会仙居炒肝颇有兴趣,你若说得动皇后,我在会仙居等你?”卫嬿婉促狭地笑了。 “成!一言为定!等我。”进忠其实吃不太惯猪肝内脏那些,但叫卫嬿婉这么一引诱,那碗下水都堪比山珍海味了。他志得意满地赶回长春宫去给如懿上眼药。 然而只可惜,这顿会仙居炒肝,他们俩终究是没吃上。 第48章 莲花手镯 卫嬿婉与进忠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便瞧见了皇上坐辇的影儿,赶紧顺着墙根低眉顺目地跪了一溜。 请过安,进忠瞧见李玉有几分隐隐得意的神情,便觉得要不好,赶紧眼神示意顶着自己身子的卫嬿婉麻利儿起身跟上。 卫嬿婉心领神会,带着刘玉等人随过去,小声问李玉,“皇上怎么想起来看娴贵妃娘娘?” 上一世,皇上的确在送了凌云彻入翊坤宫的当晚,就来跟如懿好一顿“做恨”,让小凌子守夜切切实实听个仔细! 可今日的架势好像不太对? “是该你瞎问的么?后边跟着去!”李玉小声训斥。 啧,卫嬿婉咬了咬牙,早晚还是得把这碍事儿的李玉拉下来才行。 幸好,如懿自己不争气,皇上才到翊坤宫门口,就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丧。 皇上立刻止住了要进去通报的小太监,自己带着人轻手轻脚往里走,估计本意是想制造个安慰如懿的惊喜。 结果!惊喜完全变了惊吓! 透过镂空雕花的屏风,所有人都瞧见了凌云彻正跪在如懿脚边,仰首抬手为她抹泪呢!连个帕子都没用,眼中深情自不必说! 还是容佩先察觉异常,一脚蹬开了凌云彻,厉声道:“凌云彻,还不快去给主儿端水净面!” “容佩!”如懿是个只沉浸在自己脑子里世界的怪人,全然没瞧见屏风后的人多得都能开大会了!还想为容佩的粗鲁向凌云彻道歉! “凌云彻你没事吧?容佩她不是——” 眼瞧着自家主儿见好不收,还恨不得要起身去扶摔倒在地的凌云彻,容佩这一把子力气头一次用到了自己主儿身上。她牢牢的把如懿按在座儿上。 没了好戏可看,皇上可算闲庭信步,绕过了屏风,阴阳怪气道:“瞧娴贵妃哭的,朕不过禁足你几日,内务府不见得这么快就敷衍,送了次等水粉胭脂来?还是娴贵妃哭的太厉害了,才会脸上都流白汤儿了!看来是对朕送来的礼物很是不满啊!” 如懿也是个格色的,她瞧见皇上阴郁着脸,竟然还能沉浸在她与皇上赌气不过是情趣的世界里,容佩和凌云彻都跪下了,她那屁股真是千斤坠,挪都不挪,就坐那儿,扬了下手里埋汰的帕子,就当请安了! 还“娇俏”的斜了一眼皇上,撅着嘴,说出了那句名言:“皇上非要如此想,臣妾百口莫辩。” 如此顶撞君主,按理这要是其他妃嫔,就拉下去罚了,这时候,如懿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可算体现出来了! 皇上早就习惯了她这“百口莫辩”的造句,且本来来时就是因为被玫嫔引起了对如懿的怜惜。 反正凌云彻阉都阉了,他还真偃旗息鼓,不追究了! 但对着如懿这张满是白色沟壑的脸,皇上又实在说不下去,他也干脆泄愤一般,狠狠踹了一脚跪着请安的凌云彻,“刚容佩都提醒你了,怎么还不去端水!进忠!你这规矩是怎么教的!这般没眼力价的玩意儿怎么能送来翊坤宫伺候!” 卫嬿婉赶紧出来请罪,“都是奴才的不是,前阵子痘疫,司礼监随堂出宫不便,这规矩确实有待调教,奴才这就将人带下去再手把手教了。” 她拽了一下凌云彻,“还不快随我去给娴贵妃端水!” 临出去,她只能使了个眼色,叫刘玉别走神,好好听明白,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出了屋,若是容佩跟着出来,哪还真用得上凌云彻端水,不够嫌里头剑拔弩张么! 可偏偏是卫嬿婉跟了出来,她就是来拱火的,还真就让小宫女去打水,专门让凌云彻端进去,她刚要跟进去,就听皇上又吼:“太医院人呢,怎么还不到!” 她立刻停了步子,等太医院来人。 虽然看如懿和凌云彻的乐子很重要,但先问问太医到底这是所为何事,更重要!卫嬿婉干脆直接去外头门口等着。 幸好,来的不是别人,正好是江太医。她赶紧问:“皇上急召,是娴贵妃娘娘出了什么症状?” 太医院的诸位虽说都是精英,但各有所长,一般去召人时会大概交代下主儿的症状、哪里不舒服,不然主儿头疼,去了的是个只会医脚的,岂不麻烦! “说是中毒。”江太医因“进忠”带他去富察府得见惢心一事,对他也算投桃报李,温和许多。 卫嬿婉皱了皱眉:“她自个儿嗑的砒霜?上次不是来看过了?” 江太医隐晦摇摇头,“说是别的,具体得进去才知道了。” “那快别耽搁。”卫嬿婉接过他手中医药箱,跟着小跑了进去。 瞧江太医一副跑得直喘模样,皇上倒也不好再发飙,只抬了手,“给娴贵妃查一查,她可是生育有损?” 卫嬿婉听得心中一惊,怎么突然查这个!她可不会以为是皇上单纯突然关心起娴贵妃日常请安脉了。后宫之中,但凡提及女人、生育、孩子,背后没点猫腻绝不可能! 江太医刚给如懿搭上脉,皇上又开口问:“皇后赐你的莲花手镯可还在?” 容佩一听几乎眼冒金光,先是让查生育,又让找出那莲花手镯,皇上可算发现了那面上宽宏大量、实际善妒毒害皇家子嗣之人的丑陋真面孔! “在!奴婢这就呈上来!” 瞧着容佩那兴奋劲儿,卫嬿婉心里更沉,富察皇后这是被抓到把柄了? 幸而,江太医听着,心里也有自己的成算,就算皇后真的作恶,可惢心已在富察府内住了这么久,便是皇后倒台,她再回到翊坤宫,只怕也难以像从前与娴贵妃一般亲密。更何况,惢心早已年满二十五岁,娴贵妃却从未提过放她出宫嫁人,乌拉那拉氏在外头更是没有助力,如懿自己的额娘和弟妹过得都紧巴巴的。 为了惢心好,皇后娘娘不能轻易倒台。不然他迎娶惢心,和富察府许诺的美好未来,都将成为泡影。更别提,此时凌云彻还丧眉耷眼地立在一旁,江太医心中更恨,娴贵妃能为了自己,将惢心嫁与凌云彻一次,难保皇后倒台后,娴贵妃再次卷入宫中是非,不会卖惢心第二次。 于是,他收回手,沉着开口:“娴贵妃娘娘脉象已比微臣上次来时,平稳许多,但仍有间歇紊乱,误食砒霜不是小事,微臣上次开的方子,还请娘娘务必按时服用。至于皇上所说生育是否有损,娘娘的确有因气血不足,引起脉势细如毫浪而欲绝,倒不至于有损,但确实与子嗣有些许妨碍。只是调理之药性热,与娘娘现下服用的药物相冲,还是得等砒霜之毒完全解了,才好调养。” 第49章 江与彬,神一样的队友 此时,容佩已用托盘端了那富察皇后赐下的莲花手镯回来,皇上拿起来瞧了瞧,轻轻嗅过,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扔给江与彬,问道:“如懿这气血不足,可是由这手镯引起?” 江与彬双手捧过手镯,也闻了闻,“皇上,娴贵妃娘娘,这镯子瞧成色,应是有些年头了,闻起来怕不易判断,微臣瞧着这花丝镶嵌似乎是能拆开,可否允许臣打开瞧瞧?” 容佩立刻上手:“江太医,您说拆哪儿?” 要说这容佩,不愧是“满清第一巴图鲁”,都没用上锤子鞘刀,愣是在炕角,就直接给江与彬把莲花手镯的关窍磕开了! 江与彬从随身药箱子中,取出一张用以写方子的白纸,将里头的香料磕了出来倒上面,他原本惊慌的心倒是踏实了点,情况不算太糟,是零陵香罢了,还有转圜余地。 他小心翼翼开口:“皇上,您瞧,此薰草名为零陵香,味清香,是做香囊的好材料。且其具有祛风之功效。主治伤寒头痛,胸腹胀满,也属常见药材。不过的确,对于想要有孕的娘娘,因其还有下利之效,需少用,或避开。” 此言一出,容佩可是打了鸡血,“皇上!皇后娘娘用心歹毒!谋害我们主儿!阻碍皇嗣!您可要为我们主儿做主啊!” 江与彬赶紧趁皇上发火之前插嘴:“容佩姑姑倒是言重了,这点剂量的零陵香,要说妨碍子嗣,那确实也远远不够。” 如懿见江与彬竟然不站在她这一边,也急了:“江太医此言何意!你可是刚说了这零陵香,有下利之效,叫人不孕!” 皇上沉默了半刻,方才听不出情绪的开口:“江与彬,细说。” “若真想以零陵香叫人不孕,少说要取至少三钱,煎汤内服,长期服用,才有这般效果。”医书上反正是这么写的,女人们后院的用法都是口口相传,又不会往纸上落。“况且,这零陵香闻起来已几乎失了清香,更是没了效果。瞧着这镯子似乎也久未佩戴,娴贵妃娘娘与子嗣有妨碍之症状,实在不像是因这熏香引起,主要还是因早年冷宫湿寒、及砒霜对各脏器皆有损伤。” 江与彬就差直说了,你如懿生不出孩子主要是自己瞎嗑毒药嗑的!跟个镯子何干!你都不戴,它还能妨碍你什么? 但低姿态还是得有,江与彬赶紧躬身作揖:“娘娘无需担心,微臣定尽力为您调养,相信调养个一两年,便会见成效的。” “一两年!”如懿那嗓子嗷一下就起高了! 卫嬿婉瞧她那眉毛都要飞上天了!她真是庆幸老天待她不薄,幸好之前阴差阳错,拉拢了江与彬,不然今日富察皇后可是要倒血霉了! 江与彬擦了擦额头冷汗:“娘娘,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这调养身子,实在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儿。还得您配合,才能尽早调养好。” 这就是暗讽,那我们太医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尽心尽力,费了多少好药材,前头好不容易给你调养差不多了,你倒好,咯嘣一下又嗑了回砒霜,人没死,都是我们医者华佗再世的功力了,怎么还指望一下就给你调养得立刻生一大白胖小子呢?我们是做大夫的,又不是干跳大神的!你搁这儿许愿呢! 卫嬿婉低头偷笑,上一世,进忠特意在太医院给她安插了个包太医,她便深知有个站在你这边的大夫,是件多么至关重要的事。她最终失手被皇上发觉,也是因为江与彬帮如懿给她下了套。现下,这江与彬站在了她这边,她可是乐了,这人是真好用啊!一条舌头也是伶俐非凡! 她也顺势插嘴:“皇上,这零陵香,奴才也曾听闻过,确实是熏衣服的常见香料,”她的确在四执库见过,但总得给进忠见过找个理由,“似乎是一次四执库芬姑姑领着人来送衣服时,奴才闻着这味道与您常用的龙涎香不同,便多嘴问了一句。要不您召四执库来问问?” 皇上今日下了朝,休闲瞧了会字画,偏巧,瞧得是文徵明行书《琵琶行》,心血来潮想起了苏州南府琵琶伎出身的白蕊姬的好!还真就去慎刑司看她了! 毕竟也是曾疼爱的宠妃,听她凄惨哭泣,说她听了精奇嬷嬷拷问茉心,才知茉心是因恨富察皇后断了慧贤皇贵妃的生育,致使她含恨而终,茉心为了替慧贤皇贵妃报仇才骗她,当年是富察皇后指使人在她饮食中下毒,导致她的孩子异于常人。她也是因错信了茉心这歹毒之人,才恨错了人,叫她害了七阿哥。她自认死不足惜,只求皇上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在她死前,查出害她孩子的贼人到底是谁,别叫她死不瞑目。 皇上便又提了茉心,得知是如懿在慧贤皇贵妃死前告诉她,富察皇后赐予她们二人的手镯中含有零陵香以叫她们避孕。皇上这才怒气冲冲来了翊坤宫。 这一月来,帝后二人因担忧永琮,像寻常夫妻一般互相扶持,倒是比往日情分更深,他打心底不愿相信琅嬅,他自己的皇后是如此歹毒之人。琅嬅因永琮耗尽心血,今日永琮才刚出撷芳殿,白蕊姬因偏听偏信茉心害了永琮,他总不能也偏听偏信错怪了皇后,毁了这大好的一日。 第50章 废后乌拉那拉 现如今江与彬是零陵香偶尔佩戴无害的说辞,皇上想了想,既然“进忠”也说这零陵香是四执库熏衣服的常见香料,便也听听四执库的说法,切莫错怪了皇后。 “进忠,你自己去四执库叫人来,低调些。” 幸好皇上点了进忠,而不是李玉传召,卫嬿婉领命后,快步到了四执库。 芬姑姑已到了容易燥热的年纪,正在院里惬意地摇着蒲扇躲懒,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来了,赶紧站起来:“进忠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皇上有何吩咐?叫个小的来交代一句就是!” 卫嬿婉瞧着当年自己小心讨好的芬姑姑,点头哈腰对着自己,哦不,是进忠。宫里人踩高捧低,她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得劳您亲自陪我走一趟,皇上于这薰衣服用的香料有些问题。” 芬姑姑立刻老脸煞白! “还请进忠公公明示?咱们四执库的熏香从材料到手法,都是严格照着规矩来的呀!” 卫嬿婉笑而不语,不直接回答,只问:“春蝉忙什么呢?” “这不眼见要过冬,不趁着现在秋高气爽打理先帝冠服,冬日难免叫窝藏的虫蚁嗑了。”芬姑姑心里嘀咕,春蝉虽说也算清秀,但她那般爽利的性子可不讨男人喜欢,难道正巧,合了太监的意? 卫嬿婉要知道芬姑姑琢磨这个,就该怕她没好日子过了,进忠可不是个喜欢别人质疑他“忠”于谁的性格。她只想着打理先帝冠服,她倒是还记得在何处。 她带着芬姑姑刻意绕了点道,果不其然,见到了正在抹汗的春蝉,她清了清嗓子,见春蝉转头看过来,又挥了挥手。 嘶——春蝉也不是不喜欢进忠公公的银子,但这见的是不是也太频繁了? 可她也就敢心里嘟囔,小跑到“进忠”跟前之后,立刻也谄媚地笑起来,和方才芬姑姑表情如出一辙,这俩还真是好一对师徒! “进忠公公,您有什么吩咐?” “我急着陪芬姑姑去翊坤宫见皇上,你帮我去给卫姑娘说一句,就说莲花手镯翻找出来了,可惜有了损伤,里头香料撒了。记住了吗?”她问的是春蝉,眼睛看的却是芬姑姑。 芬姑姑在这宫里混了二十多年了,从小宫女混成了掌事姑姑,虽说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好地方,可四执库偏安一隅,她还私下里做些收钱,替奔前途的小宫女太监联络好去处的抽成生意,是既舒心又不缺银子,不比小心翼翼捧着那些得宠的主儿等着打赏好过? 所以你要觉得她就是个管皇帝各类服饰的库管大管事,那可是真的小瞧她了。 她瞧见进忠眼色,便脑力开足,进忠让春蝉去给现下效力于长春宫的卫嬿婉送信,进忠出了名不像李玉给娴贵妃站队,他就认钱,你给足了银子,他便能帮就帮一把,事儿要真大了,他也翻脸不认人。 现下这传话,是对富察皇后的示好,说明富察皇后确实沾上事儿了,但这事儿应该也不大,进忠看在以往拿的银子上,还乐意给先透个信呢。特意说了莲花手镯,且皇上又是召她去问香料的,那八成是富察皇后在里头放了不该放的香料,现在露馅了。 凭良心说,芬姑姑还是挺喜欢咱现在这位富察皇后的,这位富察皇别管是确实简朴还是爱做样子,但人家从自我做起,冠通草绒花,不饰珠玉来省钱。不像那娴贵妃,可是自个儿珠翠满头,喜欢减下头人赏赐省钱的。 富察皇后病弱,由娴贵妃协理六宫之时,逢年过节别说赏银了,她就差让大伙儿倒贴腰包,给主子们祈福请法师诵经。可不敢再叫她管后宫! 这么一想,芬姑姑也在自己心里定了个调子,等她跟着进忠去瞧瞧富察皇后用了什么香料,若是圆的过去的,自己趁此机会投诚富察皇后,搭上这条大船也不错。毕竟,就娴贵妃那无差别瞧不起人的劲儿,她也高攀不上啊! 跟着“进忠”进了翊坤宫,瞧着满屋子好东西,又是珊瑚又是金玉摆件的,芬姑姑更是腹诽,娴贵妃随便捐哪个不比叫下人集资求彩头好? “请皇上安,请娴贵妃娘娘安。”芬姑姑规规矩矩行礼。 皇上也不废话,直接示意江与彬,将方才磕在白纸上的零陵香残骸,给芬姑姑瞧瞧,“你可认得?” 这哪能不认得! 拜先帝废后乌拉那拉氏所赐,这东西以前在四执库消耗巨大! 芬姑姑以前也不晓得这零陵香有令女子不孕的症状,不过是先帝废后被软禁后,她隐隐听说是因她残害皇嗣,才风声鹤唳,害怕起来,托人悄悄去问了先帝废后常借着关爱先帝之名,让在衣服上用的熏香到底有没有不妥之处。幸而对先帝的身子骨倒都的确无害,但除了零陵香,另有几种,搭配起来都是不易叫女子有孕的。 她当时心里还只觉得这先帝废后未免太癫,后宫别的女人都是与仇人相斗,她倒好,直接借由先帝,无差别攻击!平等地看不顺眼后宫每个女人!这点倒和娴贵妃挺像,不愧是姑侄俩! 她也曾私下问过太后身边的福伽姑姑,香料的事儿可要向先帝请罪。但那时先帝身子骨已不硬朗,太后便指示了,又无确凿的证据,且这些熏香在民间也偶尔使用,以后少用、不用便是,便将这糊涂账遮掩过去了。 故而,宫中其实没有禁用零陵香熏衣的规矩。 芬姑姑决定赌一把,冒个险,向富察皇后卖个好。 “回皇上,此乃零陵香,先帝在时,因着先……先皇后乌拉那拉氏的交代,常着四执库用来给先帝衣物熏香,说是先帝劳累,易上气头痛,零陵香有缓解功效。皇上您可是也中意零陵香的清香?”芬姑姑装出几分局促,“只是……这零陵香生于迤南等地高山之上,颇为名贵,近年来未特意备着,四执库存货不多了。您若喜欢,还请皇上给奴婢些时间熏制。” “皇阿玛……喜欢?”皇上有几分古怪的问。 “这奴婢就不知了,奴婢那时候也只是个干活的,不过先帝那时用的香料种类确实是繁杂些,不像您更钟情龙涎香。” 第51章 如懿又惹恼皇上 对于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皇上作为小辈,倒是知道先皇后乌拉那拉氏与养母圣母皇太后之间的斗争,但具体细节他却是不知的。太后也不觉得有必要,叫皇上知道女人后宫间这些闹剧。 是以,芬姑姑说先皇后乌拉那拉氏喜用各种香料,他便开始真的更偏向这零陵香避孕得靠内服,熏衣服、做成荷包、镯子佩戴在身上,起不了这么大作用。若真能靠闻就叫人避孕,那先皇后干嘛叫人用在皇阿玛身上?她输给圣母皇太后,很大程度不就因为她膝下无子吗?总不能她只想叫宫里少生出孩子,都不在乎连累自己也折腾不孕了? 然而往往最令人无法相信的猜测,就最接近事实。先皇后乌拉那拉氏确实使尽了手段,只想叫宫里没有孩子出生,因为她已经无法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过皇上又没有天眼,自然不会信这么匪夷所思的真相,他下意识认为,哪有皇后不想着母仪天下,只想着赶尽杀绝皇子的? 他看向如懿,“既然这确实是熏衣服的常见香料,你也就莫与皇后去争辩了。想来她确实并非故意。不过是不懂药理,用错了。” “皇上!”如懿又是迷离着双眸,不自然的一扭八个弯的强行撒娇语调。 作为嘴替的容佩,更是噗通一声跪地上:“皇上,皇后娘娘心思歹毒,她这般毒害我们主儿,更害死了慧贵妃!您不能就这么轻拿轻放啊!” 皇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又被容佩这一嗓子嚎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四执库说了零陵香乃常见香料,先帝时常用,太医也说了佩戴镯子引不起什么后果。更别提害死慧贵妃?她是自己饮下鸩毒而亡!谁难道瞧见了是皇后给她灌下去的?如懿!你是如何御下的!便由着你的奴婢肆意污蔑中宫?” 同样跪在地上的凌云彻,见心中白月光竟被吼得眼红,竟然也磕了个头,向皇上请命:“皇上,此案疑点重重,还请您明察!” 凌云彻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皇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此案疑点重重,还请您明察”?这文邹邹的,你当你还是这宫里的侍卫呢?这般咄咄逼人,倒是显得朕这个做丈夫的,都没你个太监会替如懿着想不成? 皇上越想越不服气,一脚踹了过去,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正好就踹在了那小凌子割了命根子之处,登时小凌子就疼得在地上缩成虾米,叫都叫不出来了! 刚还就会瞪着眼睛撅嘴装无辜的如懿,这会儿倒是伶牙俐齿起来,千斤坠的屁股突然就轻省了,她飞快地起身蹲下去扶住凌云彻,仰头自以为充满气节地争论:“皇上!所谓凌云彻与惢心私通,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就算是真的,他如今也已经受了惩罚。您怎能这般不尊重人,凌云彻不过因这莲花手镯一事有疑点,请您彻查,合情合理。您却无端粗鲁对他,您的气度呢?” 还气度?皇上都要气死了!他瞧着如懿扶着凌云彻的手,真是两眼冒火:“尊重是吧?好!朕本还心疼你为了见朕就自饮砒霜,想要解了你的禁足。既然你执迷不悟,你就在这翊坤宫里跟他尊重去吧!” 见皇上气得拂袖而去,容佩赶紧去抓李玉的裤腿,她可是好不容易叫三宝给李玉送了不少好东西,才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当日惢心便竟已卖主求荣,求了富察皇后躲出宫了!白瞎她们主儿还时不时念起她!幸好,容佩从三宝口中得知,李玉只知道惢心求出宫的段,前头细节他并不清楚。 容佩便春秋笔法,将自己推惢心出来给如懿顶罪的事儿一推四五六,全说成是富察皇后奸计坑害娴贵妃娘娘,惢心忠心护主才受了无妄之灾。皇上说了赐婚一事后,娴贵妃哪里舍得惢心受这般罪,才私下里告诉她将一切错处都推到娴贵妃头上。娴贵妃实在爱护惢心啊!才有了李玉见到的那段。 容佩知道一旦惢心与翊坤宫再无瓜葛,那李玉便也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便给李玉画饼,说惢心出宫一事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不嫁凌云彻罢了,并非没有转圜余地,等娴贵妃复宠,还怕要不回个宫女吗? 李玉也不知是真信了容佩这牵强的说辞,还是自欺欺人,他到底是不想见心上人出宫,彻底离开了自己视线。容佩才将李玉勉强哄回了翊坤宫这头儿。 李玉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帮着翊坤宫,很会找机会,在慎刑司郎中苏楞额大人失言与他抱怨,皇上怎么还未决定如何处置玫嫔,这案子牵扯甚多,狗咬狗,都攀咬到了皇后身上后,敏锐地私下去见了茉心,得知慧贵妃与娴贵妃无子,竟都赖富察皇后幕后黑手。 于是,他今日才特意将文徵明行书《琵琶行》放在了面上,果不其然叫皇上想起了玫嫔的好,引出了这么一场大戏,想要让娴贵妃从富察皇后那儿扳回一城。 可惜……这娴贵妃也太不争气了! 容佩扒着他裤脚,半是讨好半是迫使:“李公公,李公公!我们主儿性子直,您可要帮我们主儿顺顺皇上的气!才能叫惢心早日回到翊坤宫啊!” 李玉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照顾好娴贵妃娘娘吧。”他想了想,小声提点道:“皇上近来对七阿哥重视得很,让娴贵妃娘娘在诵经祈福上做出个样子吧!” 别说你自己觉不觉得有错,现在是皇上觉得你有错,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总要做出个良好的认错姿态,伏低做小,哄了皇上回心转意才好啊。 容佩点头称是,心里却犯难,叫主儿给仇人的孩子诵经祈福,还得诵出个样子,只怕是难…… 第52章 祈福红布 长春宫这厢,顶着卫嬿婉身子的进忠,得了春蝉的传话,也是顾不得富察皇后抱着七阿哥不撒手,合浦珠还、喜不自胜的心情了,“主儿,七阿哥大病初愈,还得多休息,还是让莲心姑姑先抱七阿哥去午睡吧? ” 莲心到底与富察皇后有了隔阂,这般要命的事儿,进忠不敢让她在场。莲心一走,进忠怕事情紧急,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谋划,便开门见山问富察皇后:“主儿,您可是送过娴贵妃一莲花手镯?” 富察皇后那真是肉眼可见的心慌,绞着手指把帕子攥在了手里:“你如何得知!” 进忠心里一沉,但幸好他这个人,事情越棘手,态度却越沉着,“里头放了什么?皇上在翊坤宫正查呢。咱得做好应对之策。” 琅嬅无措看向素练,素练靠近一步,紧握着她的手,给“卫嬿婉”撂了实话,“零陵香,还是在潜邸时,主儿入府之时送的,彼时皇上已有了个庶长子,若主儿不先生出个嫡子,只怕日子要难过。我们没得办法,只能先送了两个莲花手镯,给娴贵妃和已故的慧贵妃。那镯子只有戴着时才管用,不戴些时日便诊不出脉,按理说不至于叫人发觉。” 进忠听完素练的交代,心下只觉得老天爷竟然真是站在他们这边! 幸亏是今日他与卫嬿婉换身之日,出了事。不然卫嬿婉全然不知慎刑司里玫嫔与茉心的勾连,才是真的要出事。皇上不拆了看,进忠倒也没那个看到慎刑司密折的本事,但玫嫔与茉心接连进了慎刑司,素练又说那镯子还有一个给了已故的慧贵妃。很明显便能猜出茉心是为何撺掇玫嫔毒害七阿哥,为给慧贵妃报仇。 有物证不可怕,重要的是如何合理化证明那是物,而非证。 “那香,常见吗?” 素练面露难色,“此物名贵,常见,也没那么常见。”不然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就送了出去。 “无妨,便咬死了说是名贵好东西,想和妹妹们分享便是。”进忠深知,很多时候,靠的不是事实如何,是你如何表现、话如何说。“那零陵香,还有什么别的功效?姑姑可还有存货?” “功效我说不上什么,但有这般功效的草药多属寒性。存货倒是还有些。” 进忠立刻有了主意:“劳烦姑姑取来,再将主儿给七阿哥用的小枕头拆开,装些进去。” 琅嬅一听要动儿子的东西,立刻急了,拉住“卫嬿婉”就要拒绝! 进忠扶下她的手,转手塞了本书给她,“娘娘,此时是该您休息的时候,您往日这时候不是在看书吗?”这就是在暗示琅嬅不能慌,一切照旧,琅嬅不似嬿婉,进忠怕她露馅,还得把这“戏”掰开揉碎了讲给她,“皇上来问时,您可是得吓个好歹,这名贵的好药材,您都给宝贝儿子用来清热的,怎么会还有这般功效呢!您可懂了?” 琅嬅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没让自己露出过于慌乱的神态,尽管她面上勉强维持住着一副悠闲放松的姿态,身体诚实得僵硬反应却极易被看出岔子。 啧,这皇后也远远比不得他的嬿婉啊! 进忠可不想给除了嬿婉之外的女人捏肩,他看向素练:“劳您给主儿松快松快筋骨,奴婢去宫门口候着,免得失了先机。” 经七阿哥病愈一事,立有大功的“卫嬿婉”若是拿了扫把在院子里打扫可就太假了。 进忠脑子一转,叫小宫女剪了红布条来,搬了梯子往门楣上挂,站得高瞧得远,没一会儿便瞧见了皇上的影儿,他满脸欢喜:“快去告诉主儿,皇上来看七阿哥了!快让莲心姑姑抱了七阿哥去正殿!” 要是卫嬿婉本人,估计是不舍得这么折腾个大病初愈的奶娃,把刚哄睡没多会儿的孩子折腾起来去讨好皇上。进忠可全然不在乎,在这皇城里生存,讨皇帝开心那是天字第一号的头等大事。七阿哥身为皇后嫡子,这基础必修课正好该从奶娃抓起好了! 进忠没下梯子,只还认真往门楣上挂红布,等皇上下了坐辇,其他小宫女跪了一地请安时,才装作后知后觉回身。 皇上瞧见的便是因这一月辛苦照顾他的嫡子,劳累清瘦不少的“卫嬿婉”,两手系着红布条,惊讶地扭身,一身宽大不合身的宫女衣裳,愣是扭出了纤细腰肢。 “呀,请皇上恕罪!”只见“卫嬿婉”惊慌失措,下意识要蹲身请安,可偏巧人站在梯子上,手上又缠了红布条,一个不稳就要从梯子上摔下来! 皇上哪见得了美人摔在眼前,箭步一迈,就揽住了“卫嬿婉”的细腰! 而真正的卫嬿婉在后头只想扶额,她也能理解进忠得制造混乱、找机会和她问问情况,可这出戏也太……太像勾引争宠了!这……怪她上辈子让他给想了太多争宠的招?他也算熟门熟路了不成? 见皇上扶着“卫嬿婉”不撒手,两眼看直了的样子,她赶紧出声:“哟,卫姑娘无事吧?站这么高做什么?” “卫嬿婉”才像是惊着了,从皇上怀里直接后退一步,顺势跪下:“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惊扰。今日七阿哥头一日回长春宫,民间习俗孩子大病初愈可在房门口挂了红布条祈福,奴婢便想给七阿哥讨个好彩头。” 皇上更高兴了,他刚从那只会梗着脖子与自己死犟,让他“尊重”凌云彻那浑人的如懿那儿过来,在长春宫门口就瞧见了姣好身材,灰扑扑宫女服都遮不住艳丽气质的“卫嬿婉”,给他的儿子挂祈福的红布条。如此柔顺貌美又懂事识大体的“卫嬿婉”,跟眼袋耷拉二里地、只会粗哑着嗓子与他吵架的如懿一对比,皇上只觉得这长春宫人杰地灵,他对富察皇后的疑心不知不觉又减轻了一分。 “还有这等规矩?”皇上乐呵呵地说,“既然如此,朕也为永琮挂上一条!” 第53章 慧贤皇贵妃 李玉见皇上要上梯子,他要想再捞一把娴贵妃,正是得赶紧讨好皇上的时候,一屁股挤开“进忠”上前去扶,正好如了“进忠”的意! 富察皇后此刻也迎了出来,众人簇拥着帝后二人给七阿哥挂红布条,祈福他从此健康、再无大病大灾。 卫嬿婉赶紧趁乱与进忠偷偷传话:“江太医与四执库均作证零陵香作为香料无大害,皇上疑心不重,且废后乌拉那拉氏亦喜用。” 这么一听,进忠心生一计,也小声找机会同素练提点了:“废后乌拉那拉氏亦喜零陵香。” 富察琅嬅出身名门望族,琅嬅一名都取意为“琅嬛福地,女中光华”。富察氏家风严谨,养出的女儿也是端庄贤德,才能被先帝与圣母皇太后看中,不顾儿子意愿,废选如懿,执意要富察琅嬅做了嫡福晋。富察老夫人知晓女儿大度善良、看重荣耀的性子,怕她虽有聪慧,却识不破后院隐私,更不屑卑劣手段,特意让素练陪嫁,为她保驾护航。 故她后位背后的阴私,其实大都是素练来背着她风光霁月的主儿来做。 进忠这么一提点,她可是比琅嬅反应快多了。她冲“卫嬿婉”轻点了下头,便仍旧不动声色地扶着挂好红布条的琅嬅,跟皇上一起回屋了。 莲心见琅嬅坐稳,便又把孩子还到她怀中。琅嬅抱着儿子,眼里的慈爱让她的面容变得更加柔和,实在与害人的毒妇沾不上边。 可皇上疑心极重,虽在翊坤宫,他已打消大半怀疑,可总要再听一听长春宫如何说。更何况,皇后也会问玫嫔为何残害永琮。 他握了握永琮肆意挥动的小手,“这孩子动作有力、皮肤温热,看来是真的大好了。皇后啊,既然永琮已经大好,那也该商量一下如何处置意欲加害的玫嫔了。” 纵使这一个月来,皇上怕皇后承受不住与儿子相关的负面消息,尽量送信都是传好不传坏。但玫嫔入慎刑司这般消息,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怎么也不可能保密。 琅嬅说起这个,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下,呜咽道:“臣妾自认待玫嫔妹妹不薄,她到底为何这般害永琮?可还是因她与曦月吵嘴后,曦月不慎划了她的脸颊以至溃烂一事?皇上,她所用白花丹出了岔子,真不是臣妾所为,且她到底养好了脸,并未损伤容貌。缘何如此恨我?” 琅嬅也并非全然没有心机,既然要提到那莲花手镯,必然要提到已故的慧贤皇贵妃高曦月。高曦月死前,有的没的说了她一堆坏话。若不是高曦月死前传染了皇上疥疮,琅嬅悉心照料,只怕皇上心中芥蒂会极深。不如趁此机会,将高曦月对她的“偏见”,也一并解释了。 她特意亲亲热热喊慧贤皇贵妃闺名,便是想叫皇上忆起,在慧贤皇贵妃缠绵病榻之前,她们二人本是一派情同姐妹的模样。 “是茉心,”皇上从袖筒里拿出手帕包着的磕开莲花手镯,仔细观察皇后神色:“你可还认得?” 琅嬅一只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想也不想伸手拿起,没有半点因知道这手镯有害而畏手畏脚模样,“瞧着像臣妾刚嫁于您时,送给如懿和曦月两位妹妹的见面礼。不过年头实在太久了,许是有相似也不一定。” 皇上厉声:“这镯子里灌了零陵香,有叫女子不孕功效,你可知!” 琅嬅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镯子,眼瞳中只有惊慌,“零陵香怎会有这般功效?素练!你快去把永琮的枕头换了!” “什么枕头?”皇上打量着眼前的琅嬅,眉心皱成小山。 琅嬅慌急了:“臣妾近来无事,可心里又堵得慌,便想着为永琮做些小衣服小被子安安心。前几日刚做得了的小枕头,选了不少清热好闻的药材塞了进去,什么杭白菊、零陵香都塞了。这零陵香竟……竟……” 瞧着琅嬅急得语无伦次模样,皇上看向素练,“取那枕头来,朕瞧瞧。” 素练呈了上来,皇上拿剪刀一下便划破,香味便更明显溢出来。 零陵香味道虽清淡,闻起来却也鲜明,容易分辨,他捻起粉末又仔细闻了闻,确认是零陵香无虞,“你怎么想着用这东西给永琮?” 琅嬅还未开口,素练便先躬身答话了,“回皇上,奴婢只知这香有清热安神的作用,气味又好闻,便提议了让主儿塞进了枕头,确实不知还有不……不孕之效啊。若是知道,哪里敢用!” “你们若是不知,那这镯子里又缘何塞了零陵香?” “主儿要入府之前,便知自己会和娴贵妃、慧贵妃二位娘娘一同入府伺候您,早早便开始预备见面礼。想着投其所好,但是少女闺中喜好,不好随意打听,也是进宫谢恩时,听说先后乌拉那拉氏喜欢零陵香,想着姑侄二人,喜好应差不多,才好不容易买来了这名贵香料,怎……怎么会……” 琅嬅酸涩看向皇上:“曦月……曦月竟是为了这镯子,才怨上了臣妾?她为何不来问问臣妾,这零陵香臣妾自己也在用,哪里有什么不孕功效?臣妾不是还好好得了永琏、永琮!” 皇上正沉默之时,三公主璟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额娘!弟弟呢!快给我看看!” 按规矩,公主们都该住在慈宁宫附近的西三所。但因痘疫,璟瑟被琅嬅接回了长春宫,刚从上书房下学回来,没想到就碰到了这么一出。别瞧这小丫头现在才十三岁光景,可她七岁时便经历了至亲哥哥永琏的去世,此后额娘又因家族荣誉,求子求得魔怔。倒叫这个本该只识人间喜乐,不闻人间疾苦的风光公主,早早地生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心机。 她佯装鲁莽闯入,走近了才愣住:“皇额娘怎么哭了?可是弟弟又不舒服?” “永琮无事,皇阿玛与你额娘有些事要商量,璟瑟,你先下去,待会再来瞧弟弟好不好?” 第54章 璟瑟救母 皇上对璟瑟这个女儿总是有着无尽的宠爱,她与他最珍爱的嫡子永琏只差一岁,彼时两个精雕玉琢的兄妹黏在一起,瞧着别提多喜人了!永琏走后,皇上更是将对嫡子的宠爱也尽数投射到仅剩的璟瑟身上。 “我不走!弟弟无事,难道是皇额娘又哪里不好了?你们可别瞒着我!”璟瑟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 素练赶紧去拽这添乱的小公主,“您先去歇会儿,内务府新打的首饰到了,给您放屋里了,您前些日子不是还问过嘛!先去瞧瞧?” 璟瑟却不听,反而伸手去拿被扔在桌上的莲花手镯! 琅嬅抱着儿子反应不及,还是皇上赶紧伸手打开了她的手:“你怎么什么都拿!以后叫人害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璟瑟仿佛被吓住,愣了一下,才磕磕绊绊说:“皇阿玛……儿臣……儿臣不过是瞧……瞧那镯子样式好看……这……这长春宫,怎么会有害人的东西!” 进忠和卫嬿婉上一世与这位固伦和敬公主,倒是合作颇多,只怕比琅嬅这个亲妈,都了解她三分。这可不是个善茬,别瞧她现下还未长开,这般模样已学会做戏了! 既然如此,进忠自然得帮她垫个场!好叫她披红挂彩! 便见“卫嬿婉”上前一步,看似也是像素练一般,想拉璟瑟先下去,“这镯子沾了零陵香,与女子不好,公主先随奴婢下去擦洗一番吧?” 果不其然,璟瑟这便扮上了,只见她满脸不解:“零陵香?哪里不好了?不就是个寻常香料吗?我还用过来着啊!” 琅嬅一惊:“何时用过?” 璟瑟旋身落座她身边,紧紧挨着她做小女儿娇态,实则狠掐了额娘一把,“就去年,咱们一起缝荷包,不还填过?” 琅嬅眉头紧锁,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儿怕是在窗外听见了什么,这是进来救场的!她做出一副可算想起来的模样,“五月节是不是?你说不喜艾蒿熏人,额娘就给了你几样让你挑。额娘……那荷包呢?素练!快去找出来扔了!”琅嬅本就未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这额娘做的实在不称职,先是叫永琮被人害了险些丢了性命,再者稀里糊涂给你用了伤身的香料……我真是……” 皇上起身,将自责的皇后与看似懵圈的三公主都揽进了怀里,轻轻拍拍二人的背,他现下是真信这零陵香是一场误会了,皇后用这零陵香有合理起因,自己又不刻意避讳,尤其哪个额娘会给自己的女儿下药避孕,不怕毁了女儿日后在夫家的前程吗? “无事,朕已与你说了多少次,切莫将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免得思虑过重,影响了身子。玫嫔以有心算无心,永琮染病,哪里是你的错呢?你又不通药理,零陵香功效也不显,以后不用了便是,再用香料,先召太医院瞧一瞧,是否与身体无碍便是了。” “臣妾倒有几分不解,玫嫔妹妹性子……独特,”琅嬅总不能直接说她牙尖嘴利、飞扬跋扈吧?“她与曦月还闹过口角,缘何会因这镯子害了永琮呢?” 皇上只能叹了口气,给她讲了茉心用这莲花镯子一事做佐证,向玫嫔证明富察皇后并非如表面公正大度,哄骗她当年生下鬼子是皇后搞鬼,唆使她利用永琮复仇。 “皇额娘会害她?”璟瑟拔高了嗓门,“她不过一汉人琵琶伎出身,未免太瞧的上自己!” 皇上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彼时永琏尚在,他登基后不久便将永琏密定为皇太子,此事只有皇后知道。纵使圣母皇太后说了,谁能生下他登基后的第一子,便极为尊贵的客套话,这阖宫上下谁心下不安,都轮不到皇后不安,出手作孽。 “玫嫔妹妹那样情况下失了孩子,茉心也是利用了她心智意乱。”琅嬅懊恼愧疚的看向皇上,“都怨臣妾当时未查出是谁害了她,不然她也不会给永琮罪受。” “你瞧你,又往自己身上揽责!” 璟瑟祸水东引:“但这事实在蹊跷,慧娘娘与皇额娘好了那么多年,以前儿臣还时常去找她玩呢!她怎么会就因这么个镯子恨上了皇额娘,以至于要叫茉心替她报仇?难道慧娘娘与皇额娘的情分都是装的?这也太可怕了!” 听女儿如此一说,皇上心里又泛起了嘀咕,茉心说如懿在曦月死前告诉了她,是皇后下毒害她不孕。 他去翊坤宫时,容佩那般快就找出了皇后十多年前送的手镯,若说她二人和睦,以至于她常常佩戴便也罢了。可这俩人不和,他也是知道的。这手镯能被如此轻易找出,只怕茉心此话并不作假,如懿是早知打扫拿莲花手镯做文章,备做了“证物”,更别提容佩一直咄咄逼人,一股脑地将善妒、毒害后妃、妨碍皇嗣的罪名往皇后头上扣。只怕等了好久这个机会了! 皇上越想越觉得蹊跷。如今他查证莲花手镯一事不过是误会,可如懿告诉曦月莲花手镯有异,导致她死前说了那般多皇后的丑事,他本就对那些丑事半信半疑,现在更是怀疑会不会也是有人故意误导病中的曦月,想要借此拉皇后下马? 幕后黑手会是如懿吗?她姑母喜用零陵香,她许是知道这零陵香还有不孕的副作用,但佩戴不易发挥作用,所以隐忍不发,直到曦月死前才以此做诱饵,令她恨上了皇后,借曦月之手害皇后? 皇上并未将这猜测宣之于众,他心底里还是不愿相信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如懿,是这般心机之人。 但玫嫔到底受何人所害的确是该好好查清楚了。 一是,他已允诺这个自己也曾疼爱的女子,叫她明明白白赴死。二是,他更怕是有人在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也利用了如懿。 当年玫嫔诞下鬼子一事,因太不吉利,他并未大肆彻查,只想遮掩过去。幕后之人一直未被找出,导致如懿背了黑锅,愣是在冷宫认识了那更不吉利的凌云彻。如今,会不会又是此人故技重施,想叫皇后背了黑锅,又借此害了永琮,一石二鸟? 皇上真是不得不叹气,有这个心机,投胎做女子也是浪费了。去前朝考个功名,在官场勾心斗角都够了!真是前朝后宫都不省心! 第55章 朕赏她封个答应,可好? 于玫嫔一事,现下皇上最相信的就是皇后了。他将彻查鬼子一事交给了皇后,便马不停蹄的回了养心殿,说晚膳时再来看望永琮。 要不是今日逢十五,他必须得与皇后共度,他真想一个人踏踏实实,在他的养心殿作画写诗!离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都远些!他这后宫哪是女人窝,是妖精窟啊! 说是这么说,可在养心殿瞧了几首才子佳人的佳作之后,皇上又动了凡心。卫嬿婉纤细腰肢在他怀中的触感,恍惚犹在。 “进忠,这卫嬿婉照顾永琮有功,你说朕赏她封个答应,可好?” 此时在进忠身子里的卫嬿婉,只想狠狠呸他一口唾沫!有功封赏,居然还是个答应起步?这什么黑心主子啊!可皇上已有了这个念头,这话听着是在问进忠,实际不过是想叫他答个吉祥话,然后去长春宫传旨罢了! 她得委婉地劝皇上把这念头的实施日期,再往后拖一拖:“皇上,那卫姑娘定会欢喜……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可不喜欢被人否决。 “这名头有点……”只见“进忠”进退两难地说:“您以她照顾皇子有功为名封赏她,难保以后不会有那想攀高枝的,故意养病了阿哥公主们,无端叫小主子们受罪。卫姑娘不是说在给您绣玄狐端罩?眼见着就要变天冷下来了,想来她这玄狐端罩应也快绣好了吧?您不如便稍等几日这玄狐端罩?” “进忠”这么一说,刚又对后宫算计有更深理解的皇上,还真就被劝住了,毕竟永琮这罪受一次就够了,若再有个他疼爱的孩子也遭了罪…… “罢了,便等过些时日吧。” 卫嬿婉可算松了口气,满心都是绣个鬼的玄狐端罩!图样都没剪,玄狐端罩个鬼!这辈子也不会绣出来的! 夜晚入睡前,她照例在手中握了写好的纸条,与进忠提示眼下有两件急事,一是,如懿在安华殿祈福一事,务必要再想办法暗示一下金玉妍了。她就不信上辈子金玉妍搞事,这辈子前有如懿在她儿子满月礼上疏忽,她还能放过如懿? 二是,玫嫔一事,她深知这宫中没有真正的真相大白,只有你需要何样的真相大白。反正因如懿自己嗑了砒霜一事,她先前自证在玫嫔一事上的清白,才出了冷宫的计谋已败露,不行也全推到如懿身上,说她贼喊捉贼便是! 她必须尽早完成对富察皇后的承诺,赶紧出宫,她一刻也不能等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又要委身皇权之下,委身这个把她监禁了十年不闻不问的男人身下,她就觉得遍体生寒。 卫嬿婉想起当时金玉妍控诉如懿时,曾拿如懿险些绊倒,安吉大师搀扶她,后两人在安华殿诵经,又是送香又是送七宝手串,谁知有没有什么超越男女的情谊说事! 那她便让如懿再在金玉妍面前,被安吉大师搀扶一次,想必她会遵循前世之法,给如懿添堵的。 她说服了富察皇后,在众嫔妃请安后,以七阿哥病愈,要去安华殿还愿为名,带众人去诵经。 “娘娘真是与我想一块去了!”纯贵妃赶紧奉承,“臣妾刚抄得了经书,正想送去供奉。” 她身后的可心,手中捧着经书,上前一步展示:“我家主儿一心向善,特此刺破了手指,抄录了心咒百遍,希望能为宫中的阿哥、公主们祈福。” “如今永琮大好,想必也是佛祖感受到纯贵妃的诚心了。只是气血乃人体根本,素练,本宫记得长春宫应还有些紫丹参,给纯贵妃送去补一补气血吧。”琅嬅倒并不真信纯贵妃真信佛信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她曾苛责过卫嬿婉,遭了报应,她先是因卫嬿婉挨了皇上一顿骂,又是见卫嬿婉照顾永琮有功,得了长春宫信赖。纯贵妃谨小慎微,再不做点什么讨好她这个皇后,只怕心里得发慌。 纯贵妃又讨好的笑着答道:“谢娘娘赏赐。七阿哥大好,佛祖便真是因听了咱们这凡间的祈求,也多半是因皇后娘娘心诚,我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边是一派祥和、互相恭维,那边却是茶具碰得响。金玉妍听得这溜须拍马的恶心!又不好当着皇后的面翻白眼,只好端起茶杯,假装喝了口茶,挡一挡她那撇到后脑勺的嘴! 纯贵妃知道卫嬿婉与嘉妃的过节,可比自己跟她的过节大多了,若能把卫嬿婉给皇后娘娘吹的风全引去她那儿,自己不就解套了? “怎么?嘉妃妹妹是觉得我这心咒抄得不好?” “哪能啊!”金玉妍放下茶杯,“抄得极好,本宫也以金墨抄了,丽心,待会儿取来,咱也一起供上!”只不过她抄,求的可就只是她自己儿子飞黄腾达了。 金玉妍话音一落,不少嫔妃都念叨自己也抄了经,稍后随皇后娘娘一并奉上。无他,别管有求没求,宫里有个大师在做法呢,在这后宫里稍微有点脑子的,也得知道做做样子,奉上个抄好的经书,顺了皇帝的意。后宫是集体生活,无事别出挑,枪打出头鸟! 可偏就有那出头鸟—— “这姐姐妹妹们都有所供奉,娴贵妃怎么不说话呢?不是还去安华殿跟着安吉大师诵经过吗?可是因病,未能动笔?”金玉妍讽刺道,说是因病,阖宫现在谁不知,她如懿为了争宠,竟使出自己嗑砒霜这种脑子被门挤了都想不出的绝妙好主意。她不屑地斜了一眼不远的愉妃,她和如懿是穿一条裤子的,就那脑子,没准也是嗑砒霜嗑坏的! 如懿近来皆事不顺,听了李玉的递话,可还是迟迟未动,让她给富察琅嬅的孩子诵经祈福?她实在气不过! 第56章 翊坤宫刺客 如懿生硬回道:“为表心诚,本宫正要在安华殿内、佛祖面前抄经,嘉妃可要一同?” “这怕是陪不了娴贵妃了,本宫还有八阿哥要照顾,不像您,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也就只能去安华殿诵经了。”金玉妍似笑非笑,当谁都跟你一样被罚了禁足,除了请安和祈福什么都干不了? “既如此,咱们便动身吧。”琅嬅领了众嫔妃到了安华殿。 琅嬅与安吉大师见礼过后,安吉大师便落后琅嬅半步往佛祖跟前走,按着次序贵妃们便紧跟其后,正是个让如懿摔倒、安吉大师搀扶的好机会! 卫嬿婉袖子里早就准备好了一串断了的佛珠,“呀!”她尽数往如懿脚下一滚,果不其然—— 如懿个子矮,她的花盆底都比别人用得高,哪里避得开珠子!眼见就要摔,被安吉大师一把搀扶! “这刺破了手指抄经的不是纯贵妃吗?怎么倒是娴贵妃身娇体弱,连个道都走不稳,还出来给旁人添什么麻烦!”金玉妍是不会放过刺挠如懿的每一个机会的。 “主儿,您小心。” 卫嬿婉瞧着小凌子从安吉大师手上扶过如懿站稳,啧,你一个太监还跟一个出家人竞争上了? 金玉妍这才注意到,“翊坤宫的太监,不是三宝吗?这是哪来的啊?” 少了上辈子进忠使计,诬陷凌云彻偷金玉妍肚兜,她不认识凌云彻也是自然,毕竟她眼高于顶,除了皇上和她母国世子,其他男人她才懒得瞧一眼。卫嬿婉生怕金玉妍想不到拿如懿水性杨花做局,特意趁跪下请错之际说:“奴婢手上佛珠不知怎么断了,还请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恕罪,幸好凌侍卫——哦不,凌公公扶住了娴贵妃娘娘,不然摔了娘娘,奴婢真是罪无可恕。” 如懿倒是想冲卫嬿婉发作,可现在谁敢在皇后面前,发作这个陪她儿子走了鬼门关的宫女? 她也就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无事,不过是意外,嬿婉姑娘快起来吧。” 后宫女人们都瞧出了她不得不装好人,可凌云彻却眼瞎瞧不出,反而觉得娘娘大度,面对如此坑害他二人的卫嬿婉,竟也不加苛责。是他看错卫嬿婉,她若学了娴贵妃娘娘半分优点,今日也不会是如此局面。 这想法要叫进忠知道,只怕进忠还得感叹,这人实在是阉晚了!底下那玩意儿的发育都影响脑子供血了,瞧瞧,现在阉了,这傻也补不上来了! 金玉妍倒是如卫嬿婉所想,对凌云彻更起了兴趣。如懿缘何得罪了皇上禁足,后宫众说纷纭,可毕竟是桃色消息,皇上也是要脸的,养心殿与长春宫的人不往外传,这消息还真就压住了。 侍卫,变——公公? 金玉妍略一挑眉,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卫嬿婉瞧着金玉妍神色,只觉得此事稳了。 果然,没出一旬,宫里便闹刺客了! 音济图听闻下属来报,宫里竟然出了刺客!看着眼前与自己下棋的好友傅恒,”啧!怎么近来每次一出事,我都是同你在一起,别不是你晦气!你该去拜一拜!” “你自己晦气还扯到我身上了!”傅恒也跟着起身,“左右今日军机处无事,你留一队人马,我帮你搜寻一二。” 音济图点头应了,傅恒深得皇上信任,人家姐姐又是中宫还有嫡子,宫中出了刺客,没准就是冲着这嫡子去的,他想要入后宫护卫自是人之常情,皇上必会应允。 长春宫内。 琅嬅正哄着被人声哄闹吵醒的七阿哥,焦急问道:“外边到底是怎么了?” 卫嬿婉一听见刺客二字,便猜是金玉妍动手了,她刚想暗示一会儿皇上若召她去一同议事,该如何应对,却听莲心来报:“主儿,傅恒大人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因宫中有刺客,想进来查看长春宫是否安全。” “快请他进来!”提到这个也算她这个长姐养了半大的弟弟,她立刻踏实多了,抱着七阿哥便去正殿等他。 “娘娘,”傅恒大步上前,他已遣了侍卫队检查长春宫是否有人藏匿,看着与上次相见,比起来面色红润许多的长姐,铁骨铮铮的马上汉子,竟也有几分红了眼眶,“您可算看着身子好些了。” “都是嬿婉的功劳,她将永琮照顾得极好,我自然也跟着大好,”想着卫嬿婉要出宫,琅嬅便想多在家人面前提一提她的好,好叫她出宫后,能得富察家的照料。“你还没怎么见过这个侄儿吧?来,瞧瞧,永琮又长大不少!” 可惜这温馨画面没持续多久,进忠便来传话:“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翊坤宫说话。” “刺客去了翊坤宫?可有人受伤?”傅恒警惕道。 “倒是万幸,那白衣刺客许是个胆小的,听人嚷便跑了,无人伤着。” “白衣刺客?哪里会有刺客穿白衣的?”现在刺客连身夜行衣都买不起吗?傅恒质疑道。 “皇上在启祥宫听音济图大人汇报时,嘉妃娘娘也是这么说的。”进忠看似附和,实则是想告诉富察皇后,这后宫又有好戏上演了! 这又是翊坤宫、又是启祥宫的,宫里出现了刺客不去养心殿,反而去个连孩子都无的嫔妃宫中?富察皇后神色淡然,她对这些没完没了的后宫把戏有些厌倦了,但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傅恒,你先回吧。姐姐去见皇上。” 傅恒好不容易见到姐姐,颇为不舍,“宫里还不知安全与否,我送娘娘去翊坤宫吧。” 卫嬿婉知道今晚怕是要热闹,后宫丑事,不好叫外臣在场,怕富察皇后心软,打断了,“傅恒大人,翊坤宫毕竟是后妃宫中,奴婢们自会伺候好主儿。” 这是傅恒第二次见到卫嬿婉,上一次在侍卫疣房中,他还嫌她上蹿下跳地挑事,可那之后没两日便传出消息,娴贵妃交还了协理六宫之权。更别提之后她陪着七阿哥入了撷芳殿,他才心想倒是他小瞧那宫女了。今日她又出声?看来这刺客还真不是什么刺王杀驾的亡命徒啊! 傅恒挑了挑眉,“既如此,娘娘路上小心。” 第57章 凌云彻又挨打 卫嬿婉特意帮琅嬅加了件姚黄牡丹的袄裙,那颜色既显得随意,又抬气色,还能叫如懿扎扎心。只见琅嬅披着长发,加了斗篷,做出一副焦急匆匆赶去的样子,现身了翊坤宫。 “皇上,如懿妹妹可好?定是吓着了!永琮光听喧闹都哭得不行。可传太医了?便是没伤着,也该服一剂安神汤,养养神。” “皇后娘娘倒是白操心了,娴贵妃这儿到底是惊吓还是惊喜,怕还说不清呢!”金玉妍吊着眼睛幸灾乐祸。 琅嬅小心看向皇上,犹豫道:“这……惊喜?难不成是出了什么误会?” 皇上真是不愿多提,只能先问了一句:“永琮无事吧?” “不过是小孩子被吵醒闹脾气罢了,已哄睡了。”琅嬅看向金玉妍:“这翊坤宫到底怎么了?劳动你这大半夜跑来!永璇无事吗?” “我们永璇伶俐乖巧、性子泰然,哪是这点小打小闹能吓着的。”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像是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儿,讽刺人家嫡子,确实不妥,又赶紧清了清嗓子,“娴贵妃,你这宫里不是特意配了个会武的太监吗?怎么还会有白衣刺客,不长眼来呀?” 她特意拖长了“会武”和“白衣”二次,生怕别人听不出她阴阳怪气。 “小凌子护卫不利,拉下去,重则十杖!”金玉妍不提则罢,提了皇上就更火,听闻翊坤宫刺客,他原本急火攻心,就要来看看如懿可好,可金玉妍也跟着披了衣服起身跟来,有意无意点这刺客怎么会穿白衣? 皇上急急忙忙到了翊坤宫,都等不及通报直往里走,想确认如懿安全,便见衣裳不整的如懿缩在床上,凌云彻在床边守着! 进忠当时在后面跟着,实在想笑,这凌云彻真是惯会作死的,皇上来了,他竟不知往旁边闪一闪,就傻愣愣跪那儿请安,得了皇上一脚踢开,给皇上腾地儿,坐在了如懿床边,拉她手安慰。 偏生如懿也是个多情种,竟然先瞧了一眼被踢倒在地的凌云彻无碍,才缓过神回答皇上:“臣妾无事。” 金玉妍立刻跟着说嘴:“娴贵妃自然无事,娴贵妃日日去安华殿诵经,晨昏必至,甚是诚挚,十分虔诚。安吉大师又是供香又是手串的送,这独一份的法器加持,佛祖自然保佑娴贵妃。”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皇上再想装傻听不出这“白衣刺客”暗指是谁,也装不下去了。只能叫进忠去请皇后,来解决这摊子烂事。 话说回当前,琅嬅听了金玉妍添油加醋的前情提要,倒是愤怒的一拍桌子:“嘉妃!跪下!安吉大师乃佛门中人,恬淡寡欲、心无杂念方修行得道,哪里容你这般编排!” 金玉妍不情不愿地跪下,反驳道:“娘娘可是冤枉了臣妾,若不是听到了些丑事,臣妾哪里联想得到大师呢!” “你又听到了什么?”皇上轻轻皱着眉头。 “贞淑!进来!”金玉妍将自己的贴身陪嫁喊了进来。 贞淑躬身请安,恭敬地低眉顺眼垂下了眼眸,这才是个奴才的姿态,想到刚刚瞧见的凌云彻仰望着如懿的模样,皇上就恨不得再加十杖! “奴婢前日去替我家主儿供经,恰逢娴贵妃也在,与安吉大师举止亲密,窃窃私语,奴婢便没敢靠近,只见随后安吉大师将一盒供香、一个青铜香炉交给娴贵妃,还为她戴上了一七宝手串,做定情信物。” 这就得夸一夸进忠了,上一世他瞧着嘉妃做的局就忍不住嫌弃粗糙! 就那么大大咧咧把七宝手串呈给了皇上,人家的定情信物,你怎么找见的?那方胜亦是,大大方方扔在翊坤宫后巷便是,等着真有侍卫捡了呈上来啊,急慌慌的自爆个什么劲儿! 娴贵妃并不会御下,又不给底下人足够的好处,那翊坤宫跟个筛子似的,谁给点好处,都能得到想要的。 翊坤宫失宠,内务府轻慢,走门路想要换地方伺候的大有人在。他提前让芬姑姑帮忙选了个机灵的,拉了个纤,找上了丽心,只说让丽心瞧瞧人合不合眼缘,能不能帮着捞一把,事成之后,小宫女送上的银子对半分了便是。 芬姑姑在宫里就是专做这生意的,丽心也不疑心,与嘉妃说了之后,她自然能想到利用那宫女,提前将七宝手串塞入翊坤宫寝殿,这不就比上一世明晃晃将手串往外怼,自然多了! “便是那个青铜香炉?”皇上起身,拿起不远处如懿书桌上的香炉,“形制简练,呵!倒是雅致。” 如懿自认无辜,反驳:“皇上,大师不过感念臣妾心诚罢了。” “那这香炉怎么是在你桌上,而不是佛龛前供奉着啊?”金玉妍把“供奉”二字咬得很重。“罢了,供香、香炉都是法器,娴贵妃不如好好解释那贴身的手串。” “本宫从未见过什么七宝手串!”如懿更是硬气。 卫嬿婉见进忠给她使眼色,往里头寝殿瞟,登时知道他是做了安排,附身在富察皇后耳边低语:“主儿,两位娘娘僵着不是事儿,皇上明早还得上朝呢!无非是个手串,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瞧瞧娴贵妃妆匣子,把事儿说开了吧?” 富察皇后点点头,“皇上,让嬿婉进娴贵妃寝殿看一眼吧?若没有,贞淑,诬陷宫妃,你倒要好好走一趟慎刑司了!” 皇上亦是困顿,点了头,他知道嘉妃与如懿因之前八阿哥满月一事,还别扭着,她给如懿找茬,也算情理之中,可这次茬儿找得损了后宫清誉,实在是过分了。有皇后在,早早证明了此事是贞淑诬陷,把人轰出去了事算了。 可没多久,先是卫嬿婉从如懿寝殿拿出了七宝手串!后是音济图通过进忠呈上了一枚方胜—— “……君若有心,今夜侯君于翊坤宫东暖阁?”皇上逐句逐字念出,怒气冲天、双眼通红瞪着如懿。 第58章 进忠又吃醋 金玉妍火上浇油:“瞧瞧还有萱草图案呢!娴贵妃真是会选图样,前头送了外头挨板子的太监如意云纹,这回又送了大师同心双合。怎么没瞧见你给皇上绣点什么啊?” “嘉妃!慎言!许是这翊坤宫有宫女扰乱宫规,怎么能随意往主子脑袋上扣帽子!”富察皇后接过那方胜,略有几分尴尬:“这……这还真是娴贵妃妹妹的笔迹。” 如懿恶狠狠瞪了一眼富察皇后,掐着嗓子想与皇上卖卖她的委屈可怜:“臣妾并未做过任何背弃您的事!您与我情好,我缘何要私通?” 金玉妍斜眼冷笑:“娴贵妃禁足都禁这么久了,皇上的面都见不上,情哪好去?哪比得上与大师日日相见,日久生情?” 富察皇后趁如懿与金玉妍打嘴仗惹得皇上直低头揉太阳穴,下意识看向卫嬿婉,卫嬿婉冲她轻轻点了下头,这是又一个搞垮如懿的机会到了。顺着金玉妍演下去便是了! 富察皇后再三犹豫,终究还是无法顺着金玉妍,将脏水往安吉大师身上泼。 进忠和卫嬿婉,虽然手段颇多,但其实斗来斗去,都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只想要如懿倒台。在他们看来如懿倒了,嘉妃出身贡国,纯贵妃也不过汉包衣,再没有人能跟富察皇后斗。届时,卫嬿婉便能欢喜出宫。 而琅嬅出身名门,想得却不同。安吉大师来自南域,享誉盛名,若因后宫阴私伤了名节,甚至损命宫中,南域信众虔诚,只怕会致民心动摇。 于是这天大的好机会,她竟然放弃了,反而帮着如懿说话:“这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确实宫中只有娴贵妃学过,但若是有心之人临摹,也不一定做不到。皇上,安吉大师德高望重,不好妄生风波,此事还需慎重。” 皇上乐得甩手不管:“皇后甚知朕心,既如此,等音济图查证了安华殿人员出入,我也叫他报给你。此事与玫嫔一事,都尽数劳你烦心了。” “都是臣妾份内事,哪里是劳动。” 皇上和琅嬅言语之际,卫嬿婉却注意到,嘉妃似有心虚。她刚当着皇上的面怼如懿都理直气壮的,不像是怕此局败露的模样啊。她心虚什么呢? 卫嬿婉扶了琅嬅回到长春宫,琅嬅屏退左右,“你实话同我讲,翊坤宫今晚之事,你是否知情?” “我只知嘉妃在想办法叫娴贵妃倒霉,主儿,您在翊坤宫怎么不顺着她说?这又是情书又是定情信物的,就算要不了娴贵妃的命,冷宫虽废,又不是没有宫内圈禁的先例。您的心腹大患就要解决了啊!” 琅嬅本有些生气,气她自作主张,竟在后宫搞出这么档子丑事,可卫嬿婉一心为她,她又实在气不起来,“嬿婉,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却是不可为的。先前凌云彻与如懿一事,二人确实有情,我们不过把事情掀翻过来。安吉大师一事,却全是污蔑,还涉及前朝政事,实在不妥。” 卫嬿婉看着苦心教导她的琅嬅,愣住了,后宫倾轧,哪能等对手犯错,子虚乌有、凭空做局是常事,只要赢了,旁人知情也不过夸你一句“好手段”罢了。囚禁十年,她从未悔恨过自己使过的手段,她只恨自己棋差一招,竟然输了! 寻常女子,家里哪会与她讲国家政事。卫嬿婉上辈子有两位老师,进忠教会了她心狠手辣,而皇上教会了她风雅兴寄。但他们都与琅嬅不同,琅嬅是作为名门长女培养起来的,家中对她期许少说是个王府嫡福晋,内能持家,外能交际,与夫君聊起朝中局势也能侃侃而谈,颇有见解。如此才帮得上夫家,帮得上娘家。跟平常女子相比,琅嬅所受的教育,更接近于君子,她首先要考虑的是大局,而非后宫。 琅嬅一字一句与卫嬿婉讲,若这屎盆子真扣到安吉大师头上,会有怎样的连锁反应。 卫嬿婉听了个云里雾里出来,素练在门口笑她:“被骂了?”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卫嬿婉不想做妃子,初一十五皇上来长春宫时,她恨不得绕道走。今夜上赶着跟主儿去翊坤宫,素练便知今晚就算她不是做局人,也算知情者。 她安慰卫嬿婉道:“主儿不会真心气你的,她知道咱是为了她好。下次再有这种事儿,提前跟我打了招呼,咱暗地里办了就是。别惊扰她。” 卫嬿婉表情困惑又震惊地看向素练,她刚还想,像琅嬅这般性格,是怎么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来的,还真靠皇帝对中宫的柔情不成?卫嬿婉敏锐察觉:“玫嫔一事……可有您?” 此时素练已把她全然当作了自己人,竟点了点头,“嘉妃娘娘跟咱们是一头的,今夜你不是也帮着她把局做全了吗?她出身贡国,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能巴结咱们主儿,是再好不过的同盟。” 卫嬿婉却知不是,金玉妍的身份做皇后难,但她肚子争气,又颇有心计!四阿哥长成后极其受宠,金玉妍的野心也日益明显,若非木兰围场操控野马之事暴露,焉知她不会在皇上驾崩后母凭子归,捞上个太后? 她想劝素练,嘉妃信不得,莫要往来了,可她知道拿不出证据,也是白费口舌。 次日逢十,夜半,她在永寿宫偏殿等到了进忠。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进忠本来这两日乐呵呵瞧如懿和凌云彻倒霉,别提多高兴了,结果来了就瞧她郁郁寡欢,他冷下脸,忍不住阴阳怪气:“打凌云彻那十板子,又叫你心疼了?” 卫嬿婉正想素练和金玉妍的关系呢,被进忠这么一胡搅蛮缠,也是无奈一笑,伸手推他胸膛:“你脑子里光有凌云彻不成?到底那是我旧情,还是你旧情啊?” “你的,可不就是我的?”进忠顺势抓住她的纤纤玉手,轻轻吻了一下。 进忠落在她手背上浅热的呼吸,惹得她的脸又红又热,她想收回手,可进忠不但握得紧,还想把她往怀里带,“现在见您一次,比您做宠妃时还难,您就可怜可怜我?” 以前他三不五时,就能打着替皇上送赏赐的名义,光明正大来永寿宫,更别提那时永寿宫被春蝉管得固若磐石,他私下进出永寿宫,无人敢说嘴,真是腾出个工夫便能见她。 现在可好,最多偶遇站在皇上皇后身后当背景,十天半月才能私下说上话了! 卫嬿婉起初怕事,可永寿宫哪里能藏人她实在一清二楚,没抵住进忠这般撒娇,慢慢的将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听这人心跳的又乱又快。她忍俊不禁,戳他心口:“我还当进忠公公美人在怀,也岿然不动,现下可是自曝其短了!” 进忠早习惯了被她推开,哪能想到这人乖乖往她怀里靠,可不是又惊又喜得心都不知该如何跳了! 他欲盖弥彰般轻咬了一下她手指,“你这般美,佛祖都要动杂念,何况我等凡夫俗子?” 第59章 送礼x,送命√ 说起佛祖,卫嬿婉不得不叹了口气,“说正事吧,皇后不愿安吉大师背这个黑锅?” 进忠不解,“大好的机会!她装什么高风亮节呢?” “人家不是装,人家是真有那个心胸。”卫嬿婉给进忠讲了琅嬅的担忧。 “前朝的事儿让皇上担心去,她一个后宫中人——” “她不止是后宫中人,她是皇后。我现在算明白些,皇上为何后来如此怀念她。与她相比,如懿实在没有半点做到了皇后的职责。” 进忠若为前朝臣子,那也是做奸佞的料,干不了贤臣,明白不来琅嬅的所思所想,“那怎么办?顺着前世的路子,扳倒嘉妃?恶有恶报,这她不能还有意见吧?局都做了,总得撂倒一个,才不算浪费吧!” “我原是这般想,但我怕嘉妃连累了皇后。原来素练私底下与嘉妃联络颇深,皇后一直被蒙在鼓里。” 听到卫嬿婉说玫嫔鬼子一事,素练竟受嘉妃挑唆,也牵连其中,琅嬅全然不知。进忠也算服气了,“她这皇后做的,怪不得没保住二阿哥!” 卫嬿婉全然没在意过这位早逝的嫡子,进忠这么一提,她也好奇:“二阿哥的死,也有蹊跷?” 进忠冷笑:“这后宫哪个的死没有蹊跷?” “先顾着眼前吧,如何收场?” 进忠那脑瓜一转,立刻有了办法:“正好让素练去与嘉妃传话,就把刚那套大道理讲给她听,让她明白这桃花不能开在安吉大师身上,但可以开在凌云彻身上啊!” “你这也能追着他打?不会太牵强吗?”卫嬿婉真是不懂他是真心出谋划策呢,还是单纯又给凌云彻找不痛快。 “娴贵妃天天在那儿诵经祈福,祈的是谁的福?她不恨七阿哥就不错了。在安华殿里伺候的小太监私下便同我讲过,如懿不止一次说自己对不起凌云彻,请安吉大师为他祈福,我本是拿捏着这事,打算等嘉妃万一不成事,做做文章的。现下只能拿出来用了。”进忠颇为遗憾地说:“她给凌云彻做了个福牌,请安吉大师开过光。” “她怎么还做?那靴子和鞋垫的亏没吃够?” “上辈子凌云彻被调去御花园扫地,她还给凌云彻送过枕头呢!”进忠轻哼一声,“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丝毫不觉得她不是送礼,而是送命么?明日皇后去见太后,太后必定还是会出那整肃后宫的主意,务必让福伽姑姑看到那针脚粗糙的福牌便是。” 卫嬿婉大概明白进忠的意思了,“等看到了福牌,我便惊讶说那是娴贵妃的针脚,一个太监藏着,怕不是偷来的?届时哪怕凌云彻不想认是偷,容佩也会帮他认下这个罪名,毕竟如懿不能再与他有何瓜葛了。如此,凌云彻进了慎刑司,皇上心里只怕也舒坦些。” 进忠点点头:“估摸着愉妃为了救她的好姐姐,向来是不惜别人性命的,自会去慎刑司劝凌云彻把七宝串珠也认了是他为了祈福偷了大师的,这摊烂事便有了个人可罚,皇上自然也就不追究了。” 宫里的事儿嘛,出了人命都能大事化了呢,别提这捕风捉影的事了,找个让皇上发泄的出口,你好我好大家好。 回到长春宫,卫嬿婉怕富察皇后还不配合,提前与她讲了清楚,“那福牌是娴贵妃自己做的,咱只是翻上台面,既揭了她道貌岸然的假脸皮,又保全安吉大师清誉,这样行了吧?” 富察皇后眼底情绪微澜,还是有几分担忧,“可嘉妃会愿意配合吗?她又是手串又是情书的搞了这么多鬼。” 卫嬿婉不想出卖素练,她也是努力想要护住这位非要在后宫这良心比金子还贵重的地界,保存点清明的皇后,只能安慰她:“等凌云彻认下偷手串的罪名,她没了物证,不配合也得配合了。” 事已至此,琅嬅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在给太后请安后,听到她整肃后宫的要求,便让卫嬿婉跟着福伽姑姑去了。 与上一世安吉大师在夏日祈福不同,此时已经入秋,各宫已停了送冰,卫嬿婉心下有些安慰,这样便不干艾儿的事了吧? 她想起那日在高台上见到的少女,便想起曾经在四执库打理皇上衣物的自己。不过是这宫中忙忙碌碌,最不叫人在意的一员,偏巧被这些高高在上的妃子们瞧见了,成了她们手里的棋子。她上一世翻身做了执棋者,也忘不掉做棋子时,被各宫踢来送去的悲凉。 卫嬿婉进了翊坤宫,阴郁的情绪倒是散开了,想着能给如懿找不痛快,就趾高气昂起来:“娴贵妃娘娘,宫里闹了刺客,怕是有人不检点闹出来的,福伽姑姑与奴婢奉了太后和皇后娘娘懿旨,特来搜查。旁的宫里,未闹出大乱子,都是搜了宫女太监便罢,您这儿是非多,太后娘娘特许,您也得接受搜检,还请您跟我屋里请吧?” “卫嬿婉,你这样有意思吗?”如懿照例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低着头往上翻着眼睛瞧人,自以为挺有气势,其实不过露出个三白眼,叫人瞧着晦气! 第60章 如懿自作自受 “娴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倒是不懂了。您不想动,那奴婢就在这儿搜您的身也行。”卫嬿婉自称“奴婢”,可现下她站在如懿面前,可没半点奴婢样儿。 如懿拦住了要与卫嬿婉呛声的容佩,她今日可算长了点脑子,知道呛有什么用,卫嬿婉领着太后和皇后娘娘懿旨来的,再让她找了抗旨的名头,挨上十个巴掌吗? 见如懿老老实实挪动了往里走,卫嬿婉转头示意了长春宫的宫女太监,“搜吧!仔细些。” 卫嬿婉独自跟着如懿进了寝殿,示意如懿抬手,供她搜身检查:“您可将胳膊伸直举好了,护甲锋利,若是又在奴婢脸上留下血道,奴婢受些伤倒不怕什么,就怕您在皇上、皇后那儿不好交代。” 如懿胳膊一举,自命清高,看都懒得看她,现在谁还敢给她卫嬿婉伤受啊,嘉妃打她,险些失宠,容佩打她,自己去安华殿抄经抄了一身骚。 搜吧,看她能搜出什么! 卫嬿婉的确没打算从她身上搜出什么东西,但她就是慢悠悠地一寸一寸细细摸索,很快,连画笔都举不动多久的如懿,高举的胳膊就发酸发颤了! 她软语轻细,“娴贵妃,您可举好了,奴婢可还没搜完呢!” “你!你这是故意苛责本宫!” “您连一刻钟都未举够呢?便是苛责?”卫嬿婉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我在启祥宫中举着烛台,滚烫的蜡油顺着往胳膊上淌,一举就是半宿,现在不过叫您空手举一会儿,便是苛责?” 如懿瞪圆了眼睛:“那是嘉妃待你不好,关本宫何事!” “你与愉妃情同姐妹,她作下的孽,你不陪着担着?更何况,凌云彻五年前便求过你帮我,你缘何未帮,心里没数吗?瞧着我深陷启祥宫,而他满心满眼只有你,得意吧,娴贵妃娘娘?”卫嬿婉忍不住弯唇,喉咙里不小心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笑。既是笑自己当年傻,又是笑如懿如今自作自受。 “你还说你与凌云彻没有私情!” “拜您所赐,那点情早已风吹云散了!”卫嬿婉瞥了眼她胳膊:“啧,举直了!” 卫嬿婉慢条斯理地搜,如懿两只胳膊酸软得整个上半身都在抖,终于搜到了外头来报,在一太监身上搜到佛门福牌,“娘娘,走吧?咱去瞧瞧是什么福牌。” 如懿听见福牌二字就觉得要不好,老胳膊老腿踩个高跷样儿的花盆底,竟比卫嬿婉还跑得快! “你这福牌从何而来?”福伽姑姑厉声问着被押跪在地上的凌云彻。 卫嬿婉发现自打重生归来,她大多数见到凌云彻的时候,这人都是跪着的,还挺适合他!反正他站没站样。从前人家侍卫站如松,他就跟个歪脖子树一样。 “这是本宫——” 容佩直接掐了如懿一把!我的主儿哟!您今日落到这个地步,不都是送那小子礼送的吗!怎么还敢认呢! 卫嬿婉哪能叫容佩好过,从福伽手中拿过福牌,特意举给了容佩瞧:“呀!容佩姑姑,这不是娴贵妃娘娘的针脚吗?倒也好认,毕竟宫中这般差的女红,也没有第二人了。” 容佩悔得不行,前些日主儿央自己做福牌给凌云彻,她没应,劝阻她现在风口浪尖,要小心行事。可她偏说安吉大师不定哪日就出宫了,等不及。她原以为拖一拖,主儿便忘了,谁能想到主儿竟然自己缝制了!还不如她代劳呢!容佩脑力全开想破局之法,脑子都要烧焦了! 却听卫嬿婉“好心”问道:“别是这太监偷了娴贵妃娘娘的福牌,想要偷娘娘的福分吧?” “是!正是!”容佩可不敢叫如懿出声否认,立刻就应下了! \"容佩,你——\"如懿瞪着眼还想反驳。 容佩赶紧推着她往里走,“主儿!外头吵闹,您不是头疼吗?快里边歇着去吧!” “凌云——” 凌云彻看到容佩再三示意,哪里舍得白月光为难,本就佝偻的背弯得更厉害,“是……是奴才鬼迷心窍,竟偷了主儿的……” 福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掺和进皇后与娴贵妃的角斗中,皇后的人还愿意留一线,她也没必要非水落石出这福牌是送还是偷,“将人绑了,送慎刑司吧。” 卫嬿婉跟着送凌云彻入慎刑司之时,却恰好还是见到了别个负责搜查的姑姑押了宫女艾儿来,深秋是冰室难得一闲的时候,此时冰已耗用得差不多,新冰又尚未送进,只需打扫整理便是,怎么会…… “她在安华殿外鬼鬼祟祟,手上还有这等成色的七宝手串!” 看着艾儿哭哭啼啼被收监,喊着:“将手串还我!那是安多大师心善保佑我的啊!” 卫嬿婉几乎傻住了,自打救下了七阿哥,她满心欢喜,坚信事在人为,没有无法改变的事情。可是艾儿…… 她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她要救下艾儿。卫嬿婉自认并不是什么圣母性格,她毫不在意弄脏自己的手,那些手段用在局中人手上,顺理成章,大家都是一样心思狠毒之人,无非是手段高低罢了,成王败寇,自负盈亏。 可艾儿……她完全是个无辜的人,正如最初的自己。 她想救她,想看看如果最初有人拉自己一把…… 卫嬿婉知道这宫里没来由的善心,也不见得有好下场,可还是忍不住开口:“福伽姑姑,那宫女不过是心诚供奉,与凌云彻这般偷盗之人怎能相提并论!” “宫内私相授受,本就不妥。”福伽并不想理会。 卫嬿婉见她这副态度,知道求她无用,干脆赶紧先偷偷去给精奇嬷嬷塞了银子,万事没有银子蹚不开的路,“嬷嬷,这二人如何处置还要等皇上皇后下令,我瞧这妹妹面善,在有令送来前,还求您帮衬一二。” 之前进忠顶着卫嬿婉身子来慎刑司,与精奇嬷嬷一起审讯叶心等人时,也算混了个脸熟,精奇嬷嬷有些好奇地打量卫嬿婉,这人和审讯那日仿若地府爬上来恶鬼全然不同,“是同乡旧识?” 一个冰室的小宫女实在和长春宫扯不上关联。 卫嬿婉摇摇头,“不过瞧她虔诚,可怜罢了。” 第61章 超越男女之情 卫嬿婉回到长春宫复命,便避重就轻描述,果然换来了重责那偷盗之人,艾儿如何便被忽略了…… 不出三日,海兰夜潜慎刑司后,果然精奇嬷嬷呈上了口供,凌云彻承认不仅偷了福牌,还偷了七宝手串。 如进忠所料,这结果虽不圆满,但宫里的两位主子,皇上皇后都想尽快把这章揭过去,恰好这要处置之人又是皇上瞧着不顺眼的,罚了他出气,皆大欢喜。 卫嬿婉松了一口气,领了皇上对凌云彻“杖一百,流三千里”的命令去慎刑司传达,想要顺便把无人关心的艾儿便这么稀里糊涂地放了。 艾儿见和自己一起被关进来的太监,突然就被拖出去绑上了架子,吓得浑身发抖! 卫嬿婉可怜她,蹲身安慰:“无事,他是偷盗,你的七宝手串又不是。别怕,等他那边受过罚,此事过了风头,你便能回冰室当差了。” 艾儿望向卫嬿婉,“我认得你……在启祥宫后院,我见过你洗衣服。” 这也不稀奇,艾儿年年给启祥宫送冰,卫嬿婉在金玉妍手下日夜受磋磨,凡是进过启祥宫的人,只怕都见过。 “你命真好,皇后娘娘要了你去。” 卫嬿婉不愿多说,只是苦笑一下,这宫中哪有命好一说?不都靠自己挣命吗! “你能帮帮我吗?我干活很利落的,帮帮我吧,我在冰室实在熬不下去了!我最怕夏日,启祥宫娘娘的脾气,你也清楚的!”艾儿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卫嬿婉不也曾经和她一样被金玉妍欺负吗?可她现在逃出来了,帮帮她吧!也帮帮她吧…… 卫嬿婉却心知艾儿这般只懂干活,没有心机的小宫女,真要进了妃嫔宫中伺候,只怕更要出篓子,一个不小心,命都保不住。她只能安慰艾儿:“你快二十五岁了吧?马上便能出宫了,今夏若我帮得上,定帮你换个宫送冰,可好?” “……好。”艾儿不情不愿地应了,她看着卫嬿婉,却生出了从前未敢对着趾高气昂的金玉妍生出的嫉妒。金玉妍出身高贵,她比不得。可卫嬿婉,她从前还不是同自己一般?穿着破旧的衣服,做最底层的宫女,日夜劳累,受人打骂。可瞧她如今,体面的大宫女衣裳,头上的簪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好货色。 卫嬿婉还想再宽慰艾儿两句,外头却起了喧嚣,她匆匆转身绕出去——呵!还真是超越男女的深情!这明明只要打杀了凌云彻便能揭过去的事,偏生如懿非要出头! “娴贵妃娘娘,您不好好在您宫中禁足,来慎刑司做什么?免得脏了您的鞋,快回去吧。” 已挨了十几杖,浑身见血的凌云彻也嘶哑着嗓子:“娘娘,您快走,别管我了!” 卫嬿婉翻了个白眼,接过刑杖又是一打,“在主子面前自称奴才,你个猪脑子是记不住吗?” \"卫嬿婉!你为了讨好皇后,竟无情无义至此吗!杖一百,流三千里?你和要他的命有何区别!\"如懿举着她那鸡爪子一样的手指着卫嬿婉。 “这不有您对小凌子情深意重吗?”卫嬿婉冷笑道,“怎么?娴贵妃娘娘要为了一个太监抗旨不成?” “我已请了安吉大师前来,你们不是说这七宝手串是他所偷吗?若安吉大师说不是,你们就是屈打成招!” 卫嬿婉实在搞不懂如懿那猪脑子是怎么想的,这凌云彻是救过她的命吗——好吧,真的救过。但值得她这么顶着皇上干,非要救他? 没一会儿,安吉大师还真来了。瞧着他白衣翩翩,踏入这片尘土飞扬,方外之人,进了这宫中,也无法自清啊。 随着安吉大师而来的,还有皇上和皇后。都闹得惊动了这远道而来的法师,皇上倒也想看看如懿到底能为凌云彻说出什么花来。 众人跪了一地请安,唯有如懿,那膝盖像是捆了铁板一般弯不下去。 皇上怒斥:“如懿,你胡闹什么!” “皇上,您既然判了凌云彻偷盗,那总得有被偷的苦主吧?” 如懿此番态度,对皇上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他眼神一凛,不过碍于安吉大师在,不好发作。 一旁,安吉大师作揖行礼后,“皇上,世人皆苦,皆有所愿,凌施主行盗之炽,必有所由,徒事刑法,窃恐未能止息。且凌施主持有福牌与七宝手串,都不过为祝愿祈福,原心不原迹。佛门法器本就为向善,如何算得上偷呢?因法器凭白添了罪孽反而不美。” 因受罚之过,如懿是去安华殿最多的嫔妃,倒不至于真像金玉妍所说,如懿与安吉大师日久生情,但安吉大师听了如懿一边倒描述的凌云彻遭遇,倒的确对这个只因敬仰皇上的女人,毫无冒犯行为,便被施以宫刑的男人颇为同情。 如今在得知凌云彻又遭迫害,经过如懿哀求,安吉大师常年生活于南域,对皇权二字并未有切实体会,竟实在忍不住入红尘,渡一渡世人。 卫嬿婉瞧了帝后二人脸色,前踏一步:“大师,您佛法高深,能看破人心,我们凡夫俗子却是不能,只能讲论迹不论心。若只因他嘴上一句因过得苦,心里难过,迫不得已偷了福牌与七宝手串,求心中平静有个盼头,便轻饶了他。那街边乞儿也可说自己迫于饥寒,偷了金银。这口子一开,盗匪也可随意拉了借口,横行村市、倚强肆掠。毕竟您也说了世人皆苦,谁又没点苦衷呢?” 安吉大师未曾想碰到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子,忍不住皱起眉,不想与一女子纠缠,转而面向皇上:“人人有苦衷,便是人人皆需我佛渡过苦海,寻求内心平静。安吉力薄,渡不尽天下人,若渡眼前人功成,也是善事一件。还请皇上,诺了安吉渡凌施主过这苦海。” 皇上充耳不闻,眼里全是如懿看向安吉大师满是感激与敬佩的眼神。如懿有多久未曾这般看向自己了? 第62章 江与彬求娶惢心 皇上嘴上大度,说着:“凌云彻偷的本就是佛门法器,既然安吉大师宽宏大量,朕又何苦斤斤计较,如懿啊,把人带回去,再好好教一教规矩吧。” 心里却想的是,他原以为金玉妍不过是瞧如懿不痛快,编了出安吉大师与如懿私通的局,这拉郎配实在太过不适配。一个得道高僧、一个宫中宠妃,说出去也没人信,就让金玉妍痛快痛快嘴,他也趁机敲打一番如懿,给凌云彻个好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安吉大师竟愿意为了如懿趟这潭浑水,皇上本就多猜忌,他今日倒真的怀疑起安吉大师与如懿是否真的有私? 以翊坤宫刺客事起,安吉大师大度原谅偷盗人落幕结尾的闹剧,看似结束了,宫里的八卦风声却越发玄乎起来。 “娴贵妃的名声是没法要了。”素练一边帮富察皇后卸下头上绒花,一边说嘴:“都已经传成凌云彻因没了下面玩意儿,自认服侍不了翊坤宫娘娘,见安吉大师与翊坤宫娘娘心神交融,般配得狠,求了安吉大师破色戒,就当渡一渡他这苦命人无法安慰自己心爱之人的苦楚。” “这都什么玩意!”富察皇后怒斥,“这谣言都是哪儿传出来的,安吉大师也是可拿出来叫他们编排的?合该找出那传谣编瞎话的,拎出来打板子!” 那卫嬿婉怀疑她可能知道谁该挨这板子,她忍住笑,清了清嗓子:“主儿,那话总不能传到皇上跟前,何苦替娴贵妃费心。无风不起浪,她自该检点些。一会儿江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您现在最重要是顾着养好您自己和七阿哥的身子。” 这后宫中活得好,不如活得久。得一时盛宠,不如得一世安稳。 富察皇后输就输在身子羸弱,若她不死,如懿永远翻不过她这座山。 随着江太医来的,还有进忠,“请皇后娘娘安,皇上记挂今日是太医院给您和七阿哥请脉的日子,可诸位大臣有事相商,走不开,特意叫奴才来听个消息。” 卫嬿婉一双黑亮的眼眸风情万种地瞟了他一眼,皇上记挂?怕不是他记挂吧! 江太医放了脉枕,为富察皇后切脉。卫嬿婉嘀咕是不是该提一嘴江太医与惢心的事了,拿惢心吊着江太医为七阿哥治好了病,总得叫人家见到甜头,报得美人归。 她可不是如懿那般非要拿捏着惢心,直到人家腿断了,不得不出宫才一床喜被把人打发了黑心贼。 “主儿,七阿哥在撷芳殿时,江太医不遗余力地为他的病操劳,您看是不是该赏呀?” 永琮一出撷芳殿,皇上就赏了撷芳殿、养心殿、长春宫三殿的人,富察皇后也跟着添了赏银,如今卫嬿婉还额外帮江太医要赏,富察皇后也是明白人,知道这是有额外的事要让她办了。但眼前人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要办什么她都是乐意的,便笑着问江太医:“还是嬿婉想得周到,本宫自从接回了永琮,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不大点的小人了,竟忽略了功臣呢!金银乃俗物,光有金银配不得江太医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不如让本宫投其所好?江太医可有什么中意?” 江太医下意识看了一眼进忠,毕竟那日在富察府上,为他和惢心制造机会相见的是顶着进忠身子的卫嬿婉。 皇上和皇后是不是一体同心,那得两说着。但卫嬿婉和进忠肯定是真真的一体同心。 见江太医看过来,进忠立刻明白了他这是犹豫能不能提惢心,他干脆替他先开了个话头:“江太医以事业为重,倒是耽误了娶妻生子这般人生大事,如今年纪轻轻已是太医院中流砥柱,这业都立了,也该考虑成家之事了。” “进忠说的是,江太医可是瞧上了谁?”这般需要求个恩典的,富察皇后还下意识以为江太医是高攀上了哪位官家小姐。 结果—— 江与彬一撂衣袍,跪下了,“微臣心系宫女惢心,还请娘娘成全。” 富察皇后愣住了,“本宫知晓惢心德性佳美、贤能善良,可她名义上终究是犯了错,被打出宫了。江太医前途不可限量,确定要求之人是她吗?” 皇上虽说放了惢心一马,可终究是有惢心知情不报的心结,江与彬治好了皇上如今唯一的嫡子,皇上盛宠与信任随之而来,太医院院首指日可待。如今他执意要娶一位受皇上猜忌的妻子,实在不是明智之选。为惢心好,富察皇后也必须与江与彬摆清利害,否则他娶了她再后悔,更叫惢心难过。 江与彬痴心不改:“微臣与惢心同乡并自幼相识,后因家乡饥荒走散,能得入宫重遇的缘分,这般上天恩赐不可辜负,还请娘娘成全。” “江太医倒是世间难见真情人,”富察皇后有些羡慕。“既如此,嬿婉,你便去问问惢心的嫁衣可做得了,咱们与她预备的嫁妆也该点起来了。” “谢娘娘成全!”江与彬深深一拜。 正巧这时,莲心进来通报:“主儿,纯贵妃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纯贵妃便脚步匆忙进来,“娘娘,臣妾——”她本要行礼,看见跪在地上的江与彬却突然兀得愣住了,转而才扯动皮肉,勾起一抹尴尬的笑,“江太医……果然是在您这儿啊。” “怎么?是哪里不适?”富察皇后话里充满关心。 可惜纯贵妃可不惜得这关心,“永璋风寒,高热不退。太医院倒是来了人瞧,只一直不见好。听闻七阿哥便是江太医妙手回春,本想求您给安排下,没成想这便捧上了。” 因撷芳殿为七阿哥永琮腾空,纯贵妃难得与儿子度过了这么长亲密的日子,这几日见儿子病怏怏的,便更是心疼。 “如此,你便在与我坐下聊几句闲话,等江太医给永琮诊完脉,好叫进忠有的可报给皇上。便让江太医跟着你去瞧瞧。” “谢娘娘。”纯贵妃低头谢恩,眼里却全是不甘心。 第63章 进忠公公也有不会的 进忠和卫嬿婉跟着江太医前后出了正殿,进忠胆子颇大,还在长春宫中竟敢偷偷去勾卫嬿婉的手指,“七阿哥认生,要不你陪着诊脉?”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来,当然想多叫她一会儿。 “七阿哥大方着呢!不用我陪!”卫嬿婉翻他一眼,这人是不要命了,七阿哥那儿嬷嬷宫女一堆,他还想说悄悄话不成?“我去四执库了,还能见见小姐妹说说话!” 懂了,这便是愿意在四执库等他!进忠心下一喜,见卫嬿婉与自己走过岔路出了长春宫,立马忍不住催江太医:“还劳烦您快些,皇上今日空闲不多,我还得赶回去伺候。” “自然!进忠公公放心!”江太医现在看进忠却犹如恩人,先是帮他见到了惢心,如今又帮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开了口,他知道这人贪财,可他实在谈不上富裕,怕是拿不出叫他看得过眼的谢礼,如今他不过要自己好好办差,自当从命。 万事大吉,七阿哥恢复极好,没什么遗症,进忠与江太医都放下了心。一个打着回养心殿的名义飞快溜去了四执库,一个无皇后娘娘复命后,跟着纯贵妃去了钟粹宫。 芬姑姑见到进忠,可算不腿肚子转筋了,打给丽心穿针引线介绍翊坤宫宫女开始,他们就算正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甚至还生出些打趣之心:“进忠公公今日来的不巧,春蝉那儿来了小姐妹!” 进忠随手甩了一记拂尘,并未解释。在芬姑姑看来,他每次都是来找春蝉的,殊不知他就是冲着那小姐妹来的!就这么误会着也挺好。 虽说卫嬿婉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宫,可难保她哪一日变心。毕竟,他最多给她的不过些金银家当,皇上能给的,可就太多了。便是连男女之事上,他怕也…… “你来得还挺快!”卫嬿婉在春蝉黠促目光下回头,果然瞧见那蟒袍公公玉树临风挺立身后不远处。 她有几分隐隐得意,瞧他!便是在姐妹间打趣,也是远比凌云彻那没出息的拿得出手的对象。实在不知自己上辈子不满意他哪里,竟做了那么多错事。 “我去取嫁衣,你们聊,好好聊啊!”春蝉坏笑着跑走,那撮合逗弄的语调实在叫人脸红。 留下两人这般熟,都忍不住各自转头害羞,好晾一晾红热的脸。 还是卫嬿婉先开口,“你怎么不过来呀?” 进忠只觉得这几步难走得很,从她雨夜甩开他的手对他跪下求自己帮她踏上青云路,她一次次躲开他的亲近,只有无助时才想起抓他的手,直到今日她这般笑语嫣然唤他过来,这条路,中间隔了无数诡计与人命,甚至他自己的命,实在走了太多年。 但他又觉得这几步极轻,她飘飘然喊他过去,喊得他魂儿都先于身体飞到她身边了! “宫里的瞎话是你传起来的?你这是瞎看了多少话本,才能编出那般香艳的故事?还凌云彻因自己无能求了安吉大师渡他心愿,服侍娴贵妃,宫中众人以讹传讹,都快有人‘亲眼’见过这三人在安华殿佛祖面前颠倒龙凤了!这就算是个本子,写出来哪个书局敢收?”卫嬿婉玩笑道:“皇后说完找出那传谣之人重罚呢!我是不是该将你卖给她换些好处?” 卫嬿婉本想伸手点点这人鼻子,逗趣他一番。乞料进忠对凌云彻三字应激过深!她先说要罚他,又抬了手,他下意识就以为她又要为了凌云彻赏他巴掌!他两眼见红,一把捏住她的手! “疼,你怎么了?玩笑都开不得了?那话不是你传出来的?那是谁在趁乱搅混水?”卫嬿婉第一反应还以为他是气自己错怪了他,可不是他传的话,难道是嘉贵妃在其中浑水摸鱼?见他不答,她才意识到,“你又吃飞醋?” 进忠也反应过来是他自己小心眼,他不动声色松了手上力道,没话找话:“你突然抬手做什么?” 卫嬿婉乐不可支,“点一点嫉妒心重之人的红鼻头呗!”她戳了戳进忠气鼓鼓的脸,“我算明白了,你是听不得从我嘴中吐出凌云彻三个字是不是?” “提他做什么。”进忠别扭的承认了。 “他都那副德行了,你怎么还介意?” “他都那副德行了,上辈子你心里还念着他!”他不介意行吗! “还是我的错了?”卫嬿婉惯会哄男人,皇上她都能哄得服服帖帖,别提这心神本来就在她身上记挂的进忠。男人嘛,就爱比,“别在意他啦,我们进忠公公面若桃花,与他那黑酸菜棒子计较什么,没得掉了身价!” 叫进忠面色转好,卫嬿婉又是好话一箩筐:“我们进忠公公还文采飞扬呢!这般故事都编得出,他连句长话都讲不利落!不过,那故事实在过于香艳了些,是该叫宫人们消停些,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较起真,就麻烦了!也不知你这脑子是如何长的,这般故事都编得出。” “他没了那物件,再难满足如懿,扯不上风月关系,我可不得给他俩搭一座鹊桥。”进忠编瞎话的时候没觉得尴尬,被卫嬿婉当着面提,倒是脖子都红了! 卫嬿婉有心调戏他,“你不会不知男女之事,那东西并非重要吧?” 她看他面露疑惑,突然发现这人上辈子是口花花手花花,可至多不过拉她的手,缠她的发,便是揉肩都是隔着衣裳,她原以为他是怕自己不满,后来她用了情,又疑心进忠忽远忽近的亲近,不过是逗弄之心,没必要为了点虚无缥缈的留恋误了他皇上跟前大总管的大好前程。于是自己更加气恼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个人动情,只骗自己是不愿叫他亲近,对他越发不耐烦。 她越不耐烦,进忠就越要去找凌云彻麻烦出气,痛快过后又有点心虚,不敢往她跟前凑!转头下次再见到她,卫嬿婉又因他冷待生气,他又会错了意以为她气他给凌云彻难堪…… 现下想来,进忠从不过分亲近自己,难不成是压根不会? 第64章 师父 进忠和卫嬿婉这俩人,于诡计之上有多合拍,于感情之上就有多阴差阳错! 现下瞧进忠真对她的话迷茫,卫嬿婉有了个猜测:“你身边真就没有个对食的?” “王钦啊。” 卫嬿婉拍了下他胸口,“正常那种!不是那疯子一样的。” 进忠没话了,做到他这个位置,他身边李玉心系惢心,没这个想法,他的徒弟见他都单着,谁敢提这事?下头还有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对食,他倒是知道,可说不上话,总不能扒门缝瞧人家如何过日子。唯有王钦闹出了丑事,他才知道还有这般折磨女人的法子。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得趣,叫他把那些招数往卫嬿婉身上招呼,他也下不去手啊! 见小嘴叭叭的进忠哑火,不用多问,卫嬿婉明白了他是真不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档子事。她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你那话本故事,不会你真是那么想的吧?” 她上辈子最恨便是她在侍寝时,进忠能毫不介意在一旁伺候。他嘴上再是心疼自己,只要想到他全然不在意,她是如何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讨好皇上,她就无法相信他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若男人当真爱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意她与别人行云雨之事? 唯有只将她当个向上爬的梯子,才能泰然自若瞧她讨好上位者吧? “你不会是真觉得你没法子使我快活,瞧着我在皇上身下快活还心有代偿?”卫嬿婉觉得这事误会大了,她虽然问出口也不太好意思,但这事若真是误会,总不能拖到这辈子还不明不白。 这问题触及到进忠心底最深的自卑,他装着毫不在意却极力忽略的缺陷,他低垂着眼,不想答。 “傻子!我在他身下压根不快活!”卫嬿婉干脆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怎么会傻到觉得我在个需要全靠我伺候、还得喝鹿血酒壮阳、年纪不比我阿玛小几岁的男人身下快活?” 进忠是真傻了,磕磕绊绊问:“那可是皇上……而且……我瞧你……” 他是真的不介意给她伺候侍寝,他做不到的事,这世上最高贵的男人做得到,瞧她妖娆的样子,他是真的觉得她开心挺好。结果……不是么? “十个女人九个是演的!”卫嬿婉冷笑一声,“我对着他软语贴服,和我学唱吴侬细语的昆曲实在无甚区别。” 进忠呆愣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地问道:“既然不快活何苦要演得那般——” 他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毫无必要,为何要演,哄皇上高兴呗!娇喘使他自大,失神叫他自满。踏入中年,逐渐感受到岁月侵蚀的帝王,还有什么比享受年轻女人的活力与崇拜,更能使他哄骗自己尚且青壮的呢? 进忠攥紧了拳头,那双潋滟生辉的狐眸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希冀问出口:“那什么……能叫你真的快活?” 她用手指勾住他的,凑近他耳边,不敢叫他瞧见她脸红心跳,呢喃细语:“进忠公公,十指纤纤,指如葱根呢!” 他指尖是她细腻的指腹,仅那点接触就快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将他整个人点燃了! “只……只手指就行吗?”他声音都在细细的发着抖,脑子里不可思议与茫然懵懂交织乱成麻线团。 进忠过早被送入宫中讨生活,他早就在南长街会计司胡同就认清了现实,没奢望过正常的生活,刀子匠白六子说得对,太监有太监的活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他年纪轻轻便熬到了皇上身边二把手的位置,上头师父又是个迂腐不懂讨皇上开心的,再大的官儿,再得宠的娘娘,照样得给他进忠塞银子! 他守着金银珠宝,吃着山珍海味,普天之下谁不是在皇上手底下讨活路,他和那些大早上站在太和殿上朝的大臣又有什么区别?他比他们还少挨两句骂呢! 可偏巧,叫他在那个中元节雨夜,见到了让他撞鬼的人! 樱儿……嬿婉…… 他的舌尖一遍遍滚过她的名字。凭心而论,他是真的想给她两条路吗?他不过是不能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罢了。 进忠是真正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他并非不能受挫,他只是下意识不能在她面前受挫。他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丢了的自尊心,偏生因见到她,又暗自生长了出来。 从前他远没那般在意自己与正常男人的不同,甚至还谢谢他那昧良心的老子将自己一笔卖进了宫,不然依他老人家吃喝嫖赌的作风,他不定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去处!进了宫,再苦再累,还能有人教个读书写字,熬到了如今,他体体面面,在街面上转一圈,堪比富贵人家公子哥。 可他心里住了人,魂上烙了印,那些他本以为不在意的缺陷就成了填不满的黑洞,侵蚀拉扯着他的自尊与自卑。 结果今日心上那人同他讲,他最在意的缺陷于她压根不重要! “叫女人快活的压根不是那东西,你便是想想也知道,拿根擀面杖在肚子上乱戳,谁不别扭?”卫嬿婉过了这么多年,可算知晓了他并非不在意她侍奉皇上,而是竟然真的傻到以为这算“为她好”?她根本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多年的重石从心上悄无声息地滚落。 此时阳光尚烈,他们二人躲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心却前所未有的暖。 卫嬿婉终于忍不住,轻声在他耳边逗弄:“进忠公公尚学,可要拜我为师,学一学那快活法子?” 进忠不出声回应,卫嬿婉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着急,正想着如何将话圆回来,便听见两个字如同呢喃一般从他唇齿间滑过,“师父。” 第65章 永琏之死初见端倪 从四执库回来,进忠整个人都是飘的,脚底下踩得根本不是青石板,是天端的云。他暗地里掐了自己好几下,忍不住去摸自己脖颈,他到底是真的活过来与卫嬿婉重来一世,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他死前回光返照的妄想? 师父…… 他这辈子喊过太多人师父,没背景没银子开路的小可怜,不靠着抱大腿卖乖,如何爬起来?别说喊师父,喊爷爷都不带打磕巴! 唯有今日这句,叫他脸红发热,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心头那股滚烫燥热的感情又随之涌了上来,偏生一进养心殿,就瞧见了他名义上的师父李玉! 啧,娴贵妃都快倒了,他这个大总管差不多也该干到头了! “你去哪儿胡混?怎么还叫江太医先你一步!”李玉对着进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进忠正瞧李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随便敷衍了两句,见里间开了门,推了下江太医就赶紧往里走,“皇上今日忙,我去通传,您一会儿有事抽空快说!” 开门出来的人也巧,是音济图大人,这是那“翊坤宫刺客”查得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一进门,皇上以为进忠只是进来伺候,手上批着折子都没抬头,直接将案边一张纸往旁边推了推,说:“进忠,拿着送与皇后,音济图说在翊坤宫二楼东暖阁附近找到了鞋印,瞧脚的大小宽窄只怕是个宫女,呵!朕这后宫啊!” 进忠赶紧走过去双手接过,“皇上,江太医有事要奏,您可得空?” 皇上遽尔抬头:“可是皇后与永琮有恙?” “皇后与七阿哥福泽深厚,康健着呢,您放宽了心。”进忠赶紧给皇上倒了杯热茶奉上,“是江太医在长春宫时,恰好碰上了纯贵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慈母心肠,听闻三阿哥高热,旁的太医不顶事,叫了江太医再去瞧瞧。” 皇上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是永璋啊,那孩子一向健壮,不日便会好的。你去问问江与彬,永璋的症状可传染?若是,叫纯贵妃近期都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需要什么药材,若太医院没有的,你尽管替朕去内务府交代了送过去便是。朕今日忙的很,便不见他了。” “嗻。”进忠将鞋印塞进袖筒,领了命出来,带着外间等着的江与彬往外走,“皇上今日忙,腾不出空见您,若三阿哥的病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您尽管跟我说,咱去内务府调用了来。另外皇上叫我问您一句,三阿哥的病可传人?纯贵妃是否近日不宜去长春宫走动?” 江与彬叹了口气,答道:“三阿哥不过寻常风寒,其实已见好,避不避人都可。是纯贵妃非要我……” 懂了,借孩子病了争宠,后宫再常见不过的招数了。 “既如此,您按部就班给药,看着三阿哥喝下去便是。”宫里又不是没有拖延孩子生病用以争宠,小病拖成大病的先例,还是看着病人乖乖喝了药稳妥。江太医这辈子成了自己阵营里的人,进忠也不介意安安他的心,“得空我请示皇上,可否要给钟粹宫送些补品,定不会叫您在纯贵妃面前为难。” “谢进忠公公了。”江与彬侧身作了个揖。 进忠若有所指地笑笑,“江太医治好了七阿哥,又调养着皇后娘娘,可是分担了皇上好大一块忧愁,那就是社稷功臣。况且您婚期将近,正该是欢欢喜喜的时候,怎能叫您难做呢?” 话里话外都是你傍上了长春宫,只要伺候好七阿哥和富察皇后,那么皇上荣宠与娇妻美眷一应俱全,掂量好就是了。 江与彬果然上道,进忠送他出养心殿,他便趁着无人向他告密:“我离开钟粹宫时,隐约听见纯贵妃与贴身宫女抱怨,原话是‘没了永琏,又来了个永琮,中宫怎就有那般好运气又有了嫡子,痘疫都夺不去!皇上眼里又瞧不见庶子了’。然后……然后……” 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您但说无妨,我嘴上有把门的。” 江与彬虽有犹豫,可他既已开口,那就干脆都和盘托出:“然后她的贴身宫女回话,‘二阿哥就是个没福气的,七阿哥也该没有’。那语气实在肯定……许是我太过小心,但七阿哥如今还小,又大病初愈,还请您务必提醒皇后娘娘,照顾得再谨慎都不为过。” 送走了江与彬,进忠心里盘算,难道当初二阿哥没了,纯贵妃也脱不了干系?这是又想故技重施,叫七阿哥也没了福气? “刚江与彬同你嘀咕什么呢?” 进忠一个激灵!转身就见李玉神出鬼没出现在自己身后,他堆了个假笑:“他托我插空给钟粹宫求个恩典赏赐,好歹显得他来给皇上禀报了,省得明日再去诊脉时,挨纯贵妃的骂!” “哼,他也就这点出息!”李玉知道江与彬也心系惢心,较着劲呢。 “您说的是,瞧他,穷酸劲儿的,求我办事,银子也不给一块!” 见进忠做出副常见的财迷样儿,李玉便打消了怀疑,“呸”了一声,“他那脑子成不了事,等着吧!等我这次将惢心救回翊坤宫,知晓了我的好,她哪里还会再瞧他那没用的一眼!” 哟,怪不得李玉转了性又帮回了娴贵妃,是被画了这么一张大饼啊?进忠心里嘲笑,那您可得失望了。长春宫嫁妆都给备上了,就差挑个皇上高兴的日子,帮惢心与江与彬求一纸赐婚! 进忠接了差事,又颠儿颠儿又跑回长春宫,蒙头撞上了还因自己刚在四执库一番虎狼之词脸红耳赤的卫嬿婉! 她轻哼了声,低声娇骂道:“你怎么又来了!你见天儿的跑皇后宫中,成何体统!” 进忠瞧她对着自己显露出几分小女孩娇蛮脾性,眼热得不行!可毕竟大庭广众,总要端住个样子,他站姿挺拔,垂下眼帘,遮住看向她的眼神:“我可是有正事禀告皇后娘娘,那翊坤宫的‘刺客’有线索了。” “那还不快随我一同向主儿说明。” 见卫嬿婉一听正事,便立刻正经起来,没了旖旎氛围,进忠心下这叫一个悔呀!只得不情不愿跟着进了正殿。 第66章 海兰捧臭脚 富察皇后接过进忠呈上的翊坤宫“刺客”脚印拓印,“这脚印瞧着偏窄又确实不大,倒的确像是宫女的。” 素练接过拓印也跟着瞧了瞧,“这隐约还能瞧出点鞋底子纳的手法。您瞧这打结防滑的位置,疙瘩疏密得当,都一般大小,瞧不出缝线头尾,应是用了绳压绳的法子,接头便可不系疙瘩。” “我额娘便是如此教我的。”卫嬿婉也算做惯几年针线活的。 “那就对了,奴婢记得这就是北边的习惯。嬿婉出身盛京,正合了奴婢的印象。” “那便先查宫中来自北边的宫女都有谁?”琅嬅迟疑着问道。 卫嬿婉心知肚明干这事的人是谁,本该提及金玉妍母国离盛京不远,那地方从文字到习俗几乎都是照学的盛京,只不过有些学出个四不像罢了。可素练与嘉妃牵扯过深,怕是要一损俱损。 正犹豫之时,外头热闹了—— “容佩,你怎么来了?还没——你不能进!” 莲心一个没拦住,衣着上可见泥点子的容佩便推开莲心冲了进来!进忠可是受够了这鲁莽的疯婆子,下意识侧了半身挡在卫嬿婉身前! “皇后娘娘,您身为中宫,应对六宫之事秉公处理!”容佩一进来就大呼小叫,“我们主儿是冤枉的,有人证!现就在翊坤宫中!您可得不徇私情,将胡沁我们主儿与安吉大师私情的长舌妇撕烂了嘴!” 琅嬅哪见过这般粗俗之人,忍不住皱眉开口道,“若人证为实,本宫自会按宫规处置,撕——撕烂——唉,你莫要胡乱讲什么刑罚!” 素练见琅嬅烦不胜烦,赶紧接过话:“若说罚,倒该先罚你不懂尊卑,未依罚禁足,胡乱闯宫!” 没成想那后宫第一巴图鲁愣把这罚当成了殊荣,昂首挺胸:“我为了我们主儿的清白,便是受罚又何干!” 卫嬿婉暗暗撇了下嘴,跟容佩这疯狗说话,便不能顺着她的思路,否则搁谁都得被她那清奇的脑回路转悠疯了。 “容佩姑姑,你那人证是谁?”还是先问正事吧,上辈子可没冒出过什么人证。 “冰室宫女艾儿!” 怎么会是她?卫嬿婉咬紧了牙根,问道:“你们缘何以她为证人?又如何证明她可信?她在慎刑司与凌云彻的刑房不过几步远,如何证明她并非与他串供!” 卫嬿婉是想救艾儿,若她是被如懿逼迫,那她便再想办法捞她一把,可若她瞎了眼站到如懿那头,那便不能怪自己…… “我们主儿不明不白被禁足出不得门,还请皇后娘娘摆驾翊坤宫,自能水落石出!” 琅嬅实在懒怠见如懿那丧门星,可容佩都闹到跟前了,她难道说不管吗?她抬眼看了素练一眼。 素练也是无奈,只能交代身边小宫女:“去备坐辇吧。” 如懿在翊坤宫中那可是昂首挺胸,愉妃海兰在一旁坐着还为她加油打气:“姐姐此番定能沉冤昭雪,可得叫那些瞎嚼舌根子的人好好付出代价!” 便见那丧门星眼里满是得意,偏偏还要装作人淡如菊,想笑又不好笑的,一张脸别提多拧巴了,还要假作不在意,难听的嘶哑嗓音轻飘飘地说:“海兰,你障目了。安吉大师说得对,世人哪都能堪破虚妄,找寻真谛。我们该怪的并非被虚妄蒙骗的世人,仅那始作俑者才对。” 偏生海兰听不出如懿的虚伪,真心实意地捧臭脚:“姐姐真是大度。” “皇后娘娘到!”三宝眼巴巴站在宫门口望呢! 如懿都等海兰站起来了,才不情不愿地理了理自己老气横秋、跟个紫茄子样儿的衣裙站了起来。 “请皇后娘娘安!”她同海兰一起行礼。声全是海兰在出,她磨磨唧唧跟着勉强长了个嘴。 就是欺负琅嬅不能因这点小事便罚她,明眼瞧她不恭敬又能怎么办?罚了她,就是刻意针对她,就是不够大度,就是善妒!她每每搞这些小动作,都将琅嬅恶心得不行。 幸好卫嬿婉在呢! “哟,娴贵妃娘娘,这才禁足了多久啊?内务府就这般敷衍您?这衣裙瞧着怎么如此不合身?浮浮囊囊的!您可得跟我们主儿说呀,不能因为您禁足,内务府就看人下菜碟,我们主儿肯定给您作主!”转而她便突然捂上嘴,“哎呀,我怕是说错了话,这也没到内务府送新衣服的时候,这衣裙应还是您得宠时做得的,总不能因皇上不来,您便如此放纵自己,愣是吃胖到连着原本量体裁衣做出来的好衣裳都穿不合身了吧?您这就有些不妥,且不说好看不好看。皇上不来,您倒是心宽体胖,心情舒爽,这实在传出去不好!” 海兰哪能听见有人这么讽刺她的好姐姐,“你这奴婢,这般嘴碎,难不成宫中谣言竟是皇后娘娘长春宫中宫女传出!” “愉妃娘娘是指什么谣言?奴婢向来谨言慎行,刚才一番话也是为娴贵妃娘娘着想。您这般空口无凭的扣帽子,未免太冤枉人了!”海兰要是能将那些香艳的谣言大庭广众说出口,卫嬿婉也算佩服她!可她可敢吗? 果不其然,海兰哑火了,只能瞪着那俩无神的玻璃珠子,心里不知转什么坏水。 跟来的进忠能光看着旁人怼卫嬿婉? 他侧迈一步,从皇后身后出来,挂上那若有似无的职业假笑:“是啊?愉妃娘娘是指什么谣言?宫中最禁宫人们无事生非,还请您给奴才讲讲,奴才好去禀告皇上,将传谣之人处置了!” 那等谣言怎能告诉皇上!还嫌他心里芥蒂不够深吗! 海兰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无、无事……不过小打小闹、捕风捉影的,不值得烦扰皇上了。” 见海兰蔫了,琅嬅也开了口:“愉妃,娴贵妃如今禁足,这翊坤宫不是串门子的时候,你难道不懂?非要也给你下个禁足令吗?” 海兰来了精神:“皇后娘娘,今日冰室艾儿来我宫中求救,说她知晓那日‘翊坤宫刺客’一案的线索,我怕人证有失,便赶紧将人带来了翊坤宫。” 第67章 艾儿搏前程 “你怕人证有失,便将人带来了翊坤宫?”卫嬿婉冷笑,“若旁人不知,还以为这翊坤宫才是中宫所在呢!愉妃娘娘,您别不是不认得长春宫的门朝哪儿开吧?你将人证与疑犯凑做一堆,如今皇后娘娘焉知你们是否未提前串供?你这人证不可信!” 卫嬿婉多少还是忍不住想再保艾儿一次,她没几年便能安安稳稳出宫,何苦来趟后宫争斗的浑水? 可惜艾儿则是铁了心要赌一把为娴贵妃雪中送炭、自己能得重用的风险,卫嬿婉不帮她进长春宫,那她便靠自己赌一赌这翊坤宫的气运!她进慎刑司一圈,有惊无险,她竟真的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福祸相依,自己只要敢为娴贵妃说话,也能像卫嬿婉舍命陪护七阿哥一样,当上翊坤宫体面的大宫女! 她站出来跪下行礼:“皇后娘娘,奴婢愿对天发誓,一切所言非虚!奴婢去启祥宫送冰时,曾见到贞淑在房中对着一幅画练字,练字不对着字帖,而是画实在稀奇,奴婢当时便好奇看了下,是一幅兰花图,上头用了皇上与娴贵妃娘娘的印。” 贞淑要仿写如懿笔记,光练出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不够,总要照着如懿的字再做调整。宫妃的字并非随处可见。想来这兰花图是从如意馆找了借口,借出来“观赏”。 琅嬅问:“你可有证据?红口白牙可不成。” 如意馆借阅俱都有记录,卫嬿婉只能盼着如懿和海兰这俩棒槌想不到。可惜—— 如懿藏不住的骄傲:“皇后娘娘查了如意馆馆藏记录,便可得知皇上教臣妾画得那副《兰花蝴蝶图》是否被启祥宫借去过。皇上在画上与臣妾写了,‘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谁问你了啊! 你们俩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无人关心行么! 花无百日红,你瞧瞧你现在这院子里破落样儿,那心早都不知道移多少家了! 琅嬅偏头说:“素练,便去如意馆查问一声。” “主儿!”素练知道这怕是禁不起查。 琅嬅却不知内里这么多弯弯绕,从始至终她都只以为翊坤宫“刺客”一案,只卫嬿婉提前得了消息而已。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与金玉妍牵扯颇深。 话赶话都到这儿了,不查是不成的,那包庇掩盖的意味就太明显了。 进忠瞧向素练:“姑姑,既然奴才碰巧跟过来了,就跟您一起去如意馆瞧瞧吧?” 如懿一听,还以为是李玉交代了徒弟站在自己这头,更是自傲:“进忠说得对,不然本宫只怕又被凭白诬陷!” 进忠与素练出了翊坤宫,提点道:“姑姑,奴才突然腹痛难忍,可否劳您先去如意馆等我?” 素练要是这都听不明白,是给她机会去启祥宫通风报信,让金玉妍善后,那她就枉在这后宫中披荆斩棘这许多年了。 进忠转身一拐角不见,素练立刻抄小道去了启祥宫! 等两人都磨磨唧唧的到了如意馆时,还未说明来意,如意馆竟走水了! 进忠也有三分无语,他理解这节骨眼了,买通中间人删改记录的确时间紧,任务重。可直接放火烧了记录是不是也太明显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搞鬼啊! 二人只得出工不出力地假作帮着救火,瞧着急忙赶来的音济图大人焦头烂额的模样,进忠突然觉得他可真倒霉,这后宫中过招,娘娘们还没倒台一个,别把可怜的音济图先连累了。 等他们赶回翊坤宫时,琅嬅见二人灰头土脸:“我听宫中有人吹响石别拉,你们碰上走水了?” “回主儿的话,我们刚到如意馆,那里头本就作画的油料与纸张、木材颇多,不知哪来了点火星,突然就窜起来了,吓了奴婢好一大跳!” 刚还端着茶杯装着云淡风轻的如懿和海兰立刻变了颜色,猛地站起来伸着她那鸡爪子指责:“皇后娘娘!我知你嫉恨我,却没想到你如此下作,竟纵容你身边之人走漏风声坑害于我!” 卫嬿婉怕琅嬅着急上火,赶紧回怼:“嫉恨您?我们主儿是嫉妒娴贵妃无子?还是羡慕娴贵妃禁足清闲啊?您先声夺人,指责长春宫,我们焉知不是您刻意做局,火烧如意馆,故意做出这副遭人陷害模样呢?毕竟,您可是有自己喝了砒霜,假装中毒的前科呢!” “你!”如懿哪有那个与卫嬿婉斗嘴的脑子,又撅着她那不知蒙了几斤猪油的嘟嘟嘴,屁股一沉,往下一坐,扭头不看卫嬿婉,做出副不愿与人计较,实则就是说不出的话的德行,扔出那句万能句式:“皇后娘娘,你的宫女倒是伶牙俐齿,臣妾百口莫辩。” 卫嬿婉冷笑,没那个脑子,就少辩少言语。 一直跪着等结果的艾儿,见娴贵妃竟然要失利,她今日已说出了启祥宫的坏话,若启祥宫无恙,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只能咬咬牙:“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愉妃娘娘,奴婢还知一桩秘密,兹事体大,叫奴婢辗转反侧多年!还请恕奴婢知情不报之罪!” “主儿,这贱婢刚就信口开河,此话不可信!”素练可不能叫艾儿再说出半句启祥宫的秘密了! 艾儿赶紧喊了出来:“奴婢曾见御膳房小禄子来向贞淑姑姑领赏!就在玫嫔失子之后!” 谁不知小禄子在诬陷娴贵妃谋害玫嫔、仪嫔失子时,拿命填了进去!素练一听就不好,只能强撑着:“各宫给御膳房都时常有打赏,这般凑巧之事,你拿出来造谣生事,诬陷宫妃!你可知罪!” 艾儿也撕破脸了:“嘉妃娘娘因母国饮食习惯,常食鱼虾,那段时间却一次都未传过鱼虾的菜式,便说是恰好没那个口味,那何必打赏小禄子?更何况,娘娘们打赏的向来是传菜试毒的太监,小禄子一个后勤饲喂的,怎么就入了贞淑的眼?” 第68章 凌云彻暴怒 “慧贵妃虽品行低劣,但并非心思深沉之人,”如懿嘲讽的看向琅嬅,“若说是她作主害了玫嫔、仪嫔与本宫,本宫本就不信。皇后娘娘可愿详查?” 如懿一直认为慧贵妃、嘉妃都是皇后手下傀儡,当年之事都是富察皇后主谋。 可富察皇后心里也冤枉,玫嫔出事时,永琏尚未发作哮喘,她哪里犯得上去动一个南府琵琶伎出身的小小玫贵人,而永琏发作哮喘后,仪嫔为她长春宫宫女出身,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自己的指望,只盼着若她能顺利生下贵子,让自己抱养来,届时,长春宫既有嫡子又有贵子,方可保一世平安。 偏偏因她默许了慧贵妃暗害进了冷宫还惹人烦的如懿,惹了腥臊。皇上竟因慧贵妃死前哀怨,将一切都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若玫嫔、仪嫔孩子被害,真是金玉妍所为,那倒是洗清了她自己! 琅嬅不知素练与金玉妍的私下勾连,竟还以为玫嫔鬼子幕后黑手查清于她而言是件好事,“嬿婉,请嘉妃过来说话。素练,瞧你一身灰,借娴贵妃宝地,先去洗洗吧。” 素练傻眼了,只能拼命给卫嬿婉打眼色。 卫嬿婉也是犯愁,她和金玉妍结仇颇深,她便是好言相劝,金玉妍也怕只会好心当驴肝肺! 她正犯愁如何取信于金玉妍,刚要出宫门,便撞上了皇上! 进忠看到皇上身边的李玉,忍不住嘬了下牙花子,只怕是海兰早已指示叶心给李玉通风报信过,现在如意馆一起火,李玉便知事情出了岔子,搬来了皇上坐镇。 “娴贵妃不是在禁足吗?翊坤宫怎么这般热闹?” 富察皇后起身行礼,和皇上简述了现下这狗咬狗的状况。 “既如此,李玉,你便和嬿婉一起,去请嘉妃过来说话。” 进忠眼看李玉和嬿婉出了翊坤宫,金玉妍虽心思过人,但把指望全仰赖在她身上也不安全,毕竟上一世,她便没顺利熬过这翊坤宫“刺客”一案。 唉,上辈子这时候他只需和嬿婉一同看好戏,浑水摸鱼,渔翁得利。这辈子还得给金玉妍这冤家收拾烂摊子! 进忠环伺院中,怎么不见小凌子?如懿应该是没那个叫他避嫌的脑子,估摸是海兰把人支开了。 进忠给皇上打了个千儿,“皇上,奴才刚在如意馆帮着救火,弄得灰头土脸的,怕不好伺候您。还请娴贵妃娘娘体谅,借奴才去后院擦把脸?” 进忠和素练前后脚进了后院,他拦住已洗干净的素练:“皇上来了。”进忠眼神瞟向了后院扫地的凌云彻。 要说这素练确实也是宫中斗惯了的,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得想办法把皇上这根眼中钉,送去前头扎眼! “哟,娴贵妃如今是只识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凌侍卫怎么落得在这后院扫落叶了?瞧这凄凉劲儿,跟白衣胜雪的安吉大师确实没得比。”素练故意走到凌云彻身边,小声刺激道,“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安吉大师毕竟是外来的和尚,早晚有走的一天,娴贵妃的心呐,还是会回到您身上的。” 凌云彻这些日子流言蜚语听得够够的了!额头上猛的冒出了一根青筋,低头盯着扫帚:“素练姑姑,普通宫人无知,以讹传讹便罢了,您身为长春宫掌事姑姑,如此说话,是不是太过不妥!” 素练抓着扫帚把,用把头顶着他下巴,强迫他抬起脸,挑衅道:“我不过是说娴贵妃娘娘乐意同谁论禅说道罢了。讹传什么?你倒是讲出来我听听?” 凌云彻哪里说得出口,只能狠狠的扭头,偏又被素练拿扫帚把硬掰过脸,叫他瞧见她往下瞟的不屑眼神,“毕竟凌侍卫,哦,小凌子也做不了别的啊!” 不论凌云彻多少次自欺这身体上的痛楚他已经不在乎了。可那实实在在存在的创面极大,养好少说一年半载,动作大些便会抽痛不止,更别提不时的弄脏衣裤。他做了二十余载的真男人,也曾挎着刀昂首挺胸在宫中行走,冷不丁一刀下去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底层太监。再如何自欺,心里也是一团不甘的火在烧! 后头进忠火上浇油,就在他不远处鄙夷地轻笑出声。 那个亲手阉了他的贱奴高高在上嘲笑他!凌云彻脑子里理智的弦突然就绷断了! 他猛地一把打开素练顶在他下巴上的扫帚把!推得素练仰倒在地!就凶神恶煞地往下落拳! 进忠赶紧一边上前阻拦,一边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这小凌子是疯魔了不成!” 皇上身边今日另外跟着的太监侍卫们赶紧往后跑,一看也是傻了眼!这宫里的人不都死板得跟个工具似的,生怕出错吗?今儿算开眼了!瞧见皇上身边二把手太监、皇后身边掌事大姑姑和娴贵妃的太监打作一团了!赶紧冲上去把三人分开往前院送! 皇上看见一瘸一拐的进忠和挂彩的素练,以及他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七病八倒德行的凌云彻,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又是怎么了!” 当事人还没说话呢!海兰一个没拦住,如懿就开始先替凌云彻喊冤:“皇上,凌云彻不是无端惹是非之人,定是素练挑拨在先!” 素练往地上一跪就开始诉苦:“皇上,奴婢洗干净了脸往回走时偶遇凌侍——凌公公,好歹是认识,本想礼貌问候一声。可……可能因为奴婢没适应改口,叫错了称呼?他竟发狂了!” 凌云彻哪儿见过这么装无辜的?他瞪圆了眼睛辩白:“皇上!她信口开河!她明明是恶意说娴贵妃坏话,微臣才没忍住——” 进忠轻咳一声,“好意”提醒:“小凌子,教了多少次,你该自称什么?” 皇上实在受够了凌云彻的闹剧,手上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震:“小凌子倒是爱岗敬业,不论是做侍卫还是做太监,都忠心护主啊!” 如懿不顾海兰拉她衣袖,梗着脖子硬顶:“进忠!你说!后院到底发生何事!” 这傻子还真以为进忠是李玉的徒弟,就站在她这头么? 第69章 凌云彻板着之罚 进忠颇为为难地看了看娴贵妃,又看了看皇上,“奴才刚走到后院,就瞧见小凌子一把将素练姑姑推倒在地,哐哐挥拳头,就顾着赶紧上前去拦了!这小凌子不愧是侍卫出身,奴才这腰上挨了几下,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确……确实没顾上闹明白,小凌子是怎么恼上了素练姑姑。只是这宫中的宫女,再怎么也比我们做太监的尊贵不是?尤其素练姑姑还是皇后娘娘身边有头有脸的掌事姑姑,小凌子学规矩时恰逢痘疫,可能确实还欠调教。” 最后这两句其实该由富察皇后身边的人说,可素练是当事人,卫嬿婉又不在。进忠只能冒险自己说出口了,只盼着皇上对凌云彻仍旧厌恶极深,听了骂他的话就舒坦。 幸好,皇上发话了:“既然各执一词,我朝宫女均出身内务府上三旗包衣佐领、管领等好人家,朕与皇后都不可肆意打骂。小凌子没品没阶,实在是以下犯上!进忠,太监口角斗殴该如何处置啊?” “回皇上,太监之间若有口角斗殴,循例是打六十大板。” 皇上一锤定音:“小凌子殴打掌事姑姑,以下犯上,便照着旧例,翻倍吧!” 如懿慌了,翻倍就是一百二十大板啊!不死也得折去半条命! “皇上!凌云彻不过是忠心护主,并非口角斗殴啊!” 海兰虽然也不想替凌云彻求情,在她看来,这人是个祸害,早晚要惹出大乱子,趁此次机会,若真是一百二十大板送走,那才是老天爷开眼! 可如懿都跪地求情了,她总不能干看着,也只能跪下跟着求情:“皇上,小凌子身上本就……还有旧伤,怕是熬不过板子,求您换个刑罚。” 海兰心知不罚是不可能的,皇上开口就是翻倍,就是奔着重罚去的。姐姐明晃晃跟皇上对着干不让罚只能起反作用,只能求换一个不那么伤及性命的。 进忠可不想凌云彻死得这么容易,“皇上,依奴才看,您何必为了个奴才与娴贵妃娘娘闹不痛快?愉妃娘娘说得是,宫里的刑罚如此多,如今安吉大师还在宫中祈福,要不要讨个吉利,换一个不见血的?” “什么不见血啊?” 进忠假装想了片刻:“这罚太监的,大多是上板子,不见血的奴才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但奴才记得有个罚宫女的法子,叫板着之刑,不过是罚人弯腰多站些时候罢了,虽累些,但好歹不见血。” 我嬿婉受过的苦,小凌子不得一一尝过? 皇上冷笑,满意道:“小凌子,还不谢谢进忠替你求情?” 让凌云彻谢进忠?还不如直接打死他! 因他不吭声,如懿那个真以为进忠是站她这头儿的傻子,还代为感谢起来了:“本宫代凌云彻谢过皇上。” 见如懿这般维护凌云彻,皇上面上不显,心里更气,“素练,你身为长春宫掌事姑姑,板着之刑该怎么罚应该清楚,带小凌子一边受刑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没成想,如懿还不满意:“皇上,素练乃此事当事人,未免她公报私仇,不如换了容佩,去监罚?” 富察皇后真是忍无可忍:“娴贵妃,素练被小凌子伤了,你视而不见,还口口声声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素练身为我长春宫掌事姑姑,你一口一个诬陷、一口一个公报私仇的,我长春宫在娴贵妃眼中竟是个怙恶不悛的魔窟不成?” 如懿竟然连个片儿汤话的请罪都不带说的,以沉默抗议,恨不得就想直说难道你长春宫不是无恶不作的蛇鼠一窝? 素练自然要给富察皇后出气,“皇上,既然娴贵妃担忧奴婢公报私仇,那便叫小凌子在这儿受罚便是,有娴贵妃看护着,她也安心。” 见皇上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素练转向进忠:“娴贵妃娘娘吃斋念佛,最是善心,宫中怕是没有戒尺等,可否借公公拂尘一用?” 进忠自然乐得。 素练倒拿拂尘,指了个方向:“小凌子,弯腰伸出双臂来,用手扳住两脚。”见他整个人团成了一团,又用拂尘把看似轻点实则狠打了下他的膝盖:“站好了腿别打弯!” 按理说这受罚者该是面向北方,素练却只字未提,就让他弯腰对着如懿,你不是怕他不在你眼前受了委屈吗?那就眼睁睁瞧着他受罚呗! 听着凌云彻吃痛的呻吟,如懿那张总是人淡如菊的假脸,倒是生动起来!凌云彻每每痛吟一声,她的脸便忍不住抖一下!挺好,多抖抖,把那一脸的赘肉抖瘦了也挺好! 一群人看猴戏一样瞧着凌云彻受罚,门口终于传来了通报:“嘉妃娘娘到。” “请皇上金安,”金玉妍不愧为宠妃,人家这安请得都风情万种,“这是看什么杂耍呢?不得腰上顶个碗?” 进忠低头忍笑,这金玉妍实在是个妙人,要不是上辈子她和卫嬿婉实在不对付,他倒是一点不想看她倒台,毕竟她一个人就能把这后宫搅和得鸡犬不宁,好戏连台。 富察皇后摆出中宫的架子:“嘉妃,冰室宫女艾儿状告你宫中贞淑,一刻意模仿娴贵妃笔迹作假方胜,二买通小禄子给玫嫔、仪嫔吃食鱼虾下毒。你认不认罪?” 金玉妍那是什么心理素质!满脸无辜:“小禄子是谁?”想了一会儿才突然捂嘴惊呼:“莫不是说了娴贵妃坏话,一头磕死在殿上的那个?” 贞淑下跪辩解:“奴婢字都写不来多少,实在不知刻意模仿娴贵妃笔迹这话是怎么来的?至于小禄子,奴婢为了我们主儿过得舒服些,对御膳房、内务府等上上下下都多有打赏,何谈买通这般难听!” 卫嬿婉在后头安心站着,她记得上辈子贞淑虽然在慎刑司一直未吐口,可是因为被搜出了家书,佐证她并非只会那狗爬的字,坐实了诬陷。 第70章 惢心待嫁 刚才在启祥宫,趁金玉妍以换衣打扮为借口拖延时,卫嬿婉特意与贞淑套了句近乎:“贞淑姑姑果然瞧着肤若凝脂,素练姑姑还托我向您问问,是您家乡有何秘方?上次说是用了什么十步香的,配成了药膏?也写给她,好让她帮皇后娘娘调养一二。” 兰花别称十步香,这便是暗地里告诉贞淑,咱们虽有过节,可我现在素练手底下为长春宫办事,咱就是一条战线的。兰花图一事已暴露,你的家信等带了文字的,都该注意。 “我写不太来字,我去告诉丽心,麻烦她写了给皇后娘娘送过去。”贞淑笑着答了,见她转身远去交代丽心。 卫嬿婉相信那些家书,再不可能面世。 说回翊坤宫,金玉妍看向跪在地上的艾儿,满脸不屑,“我记得这丫头,毛手毛脚的,一个夏天不知摔了多少次冰在我宫中,怎么?我说你两句,你就嫉恨上了?娴贵妃,本宫也是好心提醒你,别被这心思歹毒的丫头骗了!” 艾儿听见金玉妍的声音都发抖,卫嬿婉心下叹气,艾儿在冰室过得单纯,实在不该搅和这后宫风云。她连回怼金玉妍都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艾儿紧张得手指甲扣紧手心都见了血,她完了……今日若是金玉妍不倒,她只怕没有活路了。 她侧头看向娴贵妃与愉妃,娴贵妃仿佛压根不关心她能不能解除禁足,满心满眼都是那佝偻太监!愉妃倒是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开了口:“皇上,艾儿才说了贞淑疑似从如意馆借阅您与姐姐的《兰花蝴蝶图》,如意馆就‘意外’走水了。实在可疑!” 琅嬅烦极了海兰胡乱攀咬,“去如意馆核查借阅信息只进忠、素练二人,你是指责本宫与嘉妃通风报信,还是觉得皇上会偏疼嘉妃?” 进忠听了脑仁一疼,这句可不该说! 果然,皇上转头问他:“你与素练去如意馆一路,可未曾分开?” 说到底,在皇上心中,皇后与如懿向来不和,若说皇后落井下石,他是信的。 富察琅嬅又不是卫嬿婉,进忠没那个好心冒这么大风险帮她托底,不好意思一笑:“奴才没用,是因腹痛耽搁了会儿,可从翊坤宫、如意馆、启祥宫相隔甚远,素练姑姑又比奴才早到,许是来不及绕道报信的吧?” 艾儿一听,立刻仰头看向皇上:“奴婢还见过贞淑给素练姑姑送银子!” 嘶——你们启祥宫是多把底层宫女当透明人,这般不小心,竟让她瞧见贞淑给这么多人送银子! 琅嬅却不知此事,“素练,真有此事?” 素练哪里愿意琅嬅知道这些脏污,只能跪下请罪:“奴婢的确收过嘉妃娘娘年节赏银,还请主儿恕罪。” 嘉妃可不愿素练这钉子被拔出,赶紧笑脸奉承:“臣妾也是想多结善缘,手头又宽松些,这宫里上下自然打点得多些。” “那本宫怎么不见你打点容佩?打点叶心?”如懿反问。 “本宫是手里有些闲散银子,又不代表本宫是散财童子!别不是因为我这钱没送到姐姐这儿,今日才这么编排我吧!”嘉妃左右打量如懿和海兰,好似在看俩打秋风的穷亲戚! 皇上听的烦,直觉今日又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意馆烧了,便没了证据,他就又想和稀泥,把这事混过去算了。他扫视了一眼这地上跪的,“宫女艾儿为一己私利,恶语中伤嘉妃,心思歹毒,送慎刑司处置了吧。娴贵妃与愉妃虽有不察之失,但又未酿成大祸,便不罚了。” 卫嬿婉看着艾儿瘫倒在地,心下悲凉,怀疑自己是否当初在慎刑司就不该救她,让她生出无端的野心。但平心而论,若她是艾儿,可能也免不了想要赌一把的决心,身在低位只能看见上头人的富贵,哪里知道越往上越是血雨腥风呢? 她上辈子也是有幸得了进忠扶持,还走的磕磕绊绊。 艾儿身单力薄,又没擦亮眼睛,投靠了如懿这压根不关心底下人死活的,人各有命,卫嬿婉不忍再看。 轰轰烈烈开场的这么一出大戏,就被皇上这么稀里马虎抹平了。 大家各回各宫,留下娴贵妃自己好好禁足,看着素练换了个枯枝,敲打受罚的凌云彻。 若不是还得伺候皇上,进忠是真想留下替素练姑姑监刑。 “皇上,您跟我一道去长春宫看一看永琮吗?”琅嬅亲昵看向皇上。 皇上还算和颜悦色:“朕还有事没忙完,晚膳时去看你与永琮。” 琅嬅心里还惦记着江玉彬与惢心的婚事,“皇上晚上可定要来,臣妾有喜事相告。” “好!朕定去听听皇后喜从何来!” 皇上坐辇与皇后分开没多远,后头音济图大人便追了上来:“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进忠见皇上单独召见了音济图,留他跟李玉在外头面面相觑,心下不安,可总不能趴门上偷听,想着傅恒与音济图关系不错,他得想办法递消息给傅恒,麻烦他探一探音济图的口风。 晚上,皇上如约去了长春宫,琅嬅便提及了江玉彬求娶惢心一事,“我也劝了江玉彬,可他认定了惢心,臣妾知您对惢心多少有些看法,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还求您看在江玉彬救了永琮的份上,赏他个体面的赐婚。” 这赐婚求得实在不是时候,皇上本就多对皇后与如懿之间有猜忌。琅嬅这时候替如懿的前任贴身宫女要个体面赐婚,怎么都让皇上心里有些看法,嘀咕她是不是故意拉拢惢心。 但他还是笑着答应了,“如此,便劳烦皇后替他们早日操办。” 为免夜长梦多,琅嬅很快给江玉彬与惢心算了好日子,就在本月十五。 乾隆十二年十一月初十。 惢心被富察老夫人带着进宫谢恩。 “惢心姐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呢!”卫嬿婉轻轻拉住她,让难得一见的富察老夫人和琅嬅说些体己话。“嫁衣送来了,去我屋里试试,若哪里做的不合身,我立刻给你修改了。” 第71章 嫁妆与添妆 惢心对卫嬿婉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她起初和阿箬一起伺候如懿,阿箬是个心气高的,出身虽然不能跟宫妃们比,比她确实绰绰有余。故而阿箬打心底瞧不起她,她也不在乎,只知道低头干活的,阿箬做的不过分,她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也就忍了。 后来又与容佩共事,两人年纪差得多,更谈不上私下的交情。 因此被卫嬿婉像小姐妹一般拉着去试新衣服,对惢心而言,还真是新奇事。 嫁衣比一般衣裙繁复些,卫嬿婉帮着惢心换好,又帮她挽了发,换了头面,“这头面是主儿特意给你预备的,时间紧,来不及打新的,只能改了原是三公主的一套金的,拆了些东珠宝石下来,便不违制了,我都拿红色绒花填上了,瞧着还更喜庆些。” 惢心本还看着镜子害羞,听卫嬿婉这么一说却慌了:“这使不得,我怎么能用三公主的!” 卫嬿婉却按住她双肩:“拆都拆了,三公主又用不得了!你踏实戴着!主儿说了,女子嫁人,一生一次,不能全给你预备新的,心里已经过意不去,况且,三公主也是乐意的。” 惢心不好意思看向卫嬿婉:“我听说三公主脾气……” “三公主脾气是比一般女儿爽利些,毕竟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傲气些也是应该。但她极讲理,也心善。这头面是她自己挑出来给你的。长春宫没办过喜事,她好凑热闹,也知道到了宫外首饰都是摆着瞧的,金银实惠,还另为你添妆了金叶子,晚点等她下学回来,我再带你去谢恩。”璟瑟别的不说,大气是真的。不像如懿后来教养出的十二阿哥永璂,跟她一样抠抠搜搜的。 “好!”惢心不善言辞,只能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瞧着卫嬿婉。 卫嬿婉让她起来又转了一圈,“你倒是养的竟比离宫时胖了些,幸好衣裳都有些放量,倒也不打紧。” 或许是卫嬿婉亲昵的态度让惢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或许是富察家的温和对待让她真的将自己不知不觉算进了皇后阵营,对长春宫人都亲近不少。她也笑着回卫嬿婉:“富察老夫人极好,我在宫外,好吃好喝得叫我惶恐,可不就胖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头一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吓得险些滚下了床!” 做奴婢的,便是做宠妃大宫女又如何,寅时不起?那主儿的衣物谁伺候?洗漱谁服侍? 只要一睁眼瞧见明亮天光,那你便是晚了,吓都要吓死! 她慌得不知该向谁去请罪,傅恒大人的福晋叶赫那拉氏却笑着来看她:“你前些日受了伤,却还是早起将这屋子料理得整整齐齐,我总是担心你别将自己累病了。今日听人说你睡得好,我可算放心了。” “福晋,我实在不该……” 瞧出她的局促,叶赫那拉拍拍她的手:“宫里传来信,江太医已求了娘娘为你和他二人赐婚。你的好日子在后头,江太医受娘娘器重,以后做个太医院院首的夫人也指日可待,他家中又没有婆母,你尽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惶恐什么?” 与极度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喜! 她曾经最大的野望也不过是想嫁给江与彬,之后再回去伺候娴主儿,宫里得了主儿倚仗的大宫女多是如此,即使嫁了人,也可以回去做主儿身边的嬷嬷。况且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今日富察福晋对她说,她以后再不用寅时起了忙活,想睡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嫁给心爱之人,只经营自己的家。再不用心惊胆战地伺候每一日,没完没了的下跪请安。 她回过神,握着卫嬿婉的手:“你今年二十有二?” “是呢!”卫嬿婉笑眯眯看她。 “再熬三年,你便跟娘娘求了出宫,宫外尽是好日子!”惢心边笑边说,眼里却泛了泪花,尽是苦尽甘来。 卫嬿婉凑到她耳边小声与她分享:“我知!我已求了主儿,等……等她和七阿哥安稳下来,她便帮我要个恩赐,都不用等足三年!” 两个人凑在一起傻乐,两双大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走!虽说皇上之前说你出嫁由翊坤宫预备陪嫁,但主儿心善,我再带你去瞧主儿给你备的添妆!” 那添妆一点不因嫁得是个别宫宫女而有所敷衍,说是整套嫁妆也不为过了,极为细致,象征和合双飞的剪刀、腰缠万贯的银包皮带、花开富贵的花瓶等都备得齐全。 “你来瞧这桶里!”卫嬿婉带她揭开红色漆雕喜桶,里头红枣、桂圆、花生、莲子一应俱全。“这叫早生贵子呢!幸亏你嫁的是江太医!”若是嫁了凌云彻那太监,这桶可就讽刺了。 外头小宫女按卫嬿婉之前交代的适时来报,“嬿婉姐姐,翊坤宫的陪嫁送来了,已送去了库房,烦请您清点。” “正巧你在,虽说闹了不愉快,可你毕竟在娴贵妃身边多年,想来她总归要好聚好散。咱们瞧瞧她送来了什么!”卫嬿婉深深的看了惢心一眼,她是真心想她好,可也要她瞧瞧她辛辛苦苦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如懿,是个什么精致利己的玩意儿。转头对小宫女说:“烦请抬过来给咱们新嫁娘点一点吧。” 小库房送来的很快,挂红的箱裹不过两件,卫嬿婉佯装不知,一边开箱,一边问库管姑姑:“是还没登记完送过来吗?” “没了,就这些。昨日就送来了,我们也是以为还有其他没送来,可今日早上又派人去问了,说是已送完了。这才给抬过来。” 惢心原以为也如卫嬿婉所说,她与娴主儿相伴这么多年,她推自己出来顶罪,自己也算对得起她了。如今好聚好散,也不枉一场缘分。可眼前清冷的两件箱裹嫁妆,配上明显放久积灰了的红布,与身后崭新精致的添妆…… 第72章 师父,何时教教徒儿? 惢心瞧着那两件箱裹嫁妆与后头挤挤攘攘的添妆,怎么也忍不住感叹!呵!这哪个是嫁妆,哪个是添妆? 卫嬿婉像是为解她尴尬,还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娴贵妃如今不好张扬,许是压了值钱的在下头,你好好瞧瞧!” 结果看来看去,统共不过是两床喜被充体积,另外子孙桶等该预备的都预备了罢了,论精致程度,是远远不及长春宫准备的。 “别瞧了。”卫嬿婉看她失神憋气,“你来瞧这个!” 她拉着惢心掀开了长春宫预备的象征良田万顷的喜尺,竟是个能打开的!里头叠了张纸,惢心一打开:“不能收!这个我真不能收!”那竟然是京郊良田二十亩!太过贵重! “收下吧,主儿说姑娘家得有自己的底气,万一与夫家吵了架,也有退路。你没了爹娘,出了宫,我们便鞭长莫及,怕你面皮薄,出了事也抹不开面子来富察府上,这是主儿给你备下的底气,愿你往后顺遂。” 送走了百感交集的惢心,入夜,今日逢十,卫嬿婉照例去永寿宫偏殿等进忠。 说完今日惢心瞧见如懿给她预备嫁妆的心酸模样,卫嬿婉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当年惢心出嫁,李玉可是陪嫁了足足五十亩良田,你干嘛让我少送?” 富察家又不是出不起再三十亩的钱,省下这点,叫惢心有反水的风险,不是得不偿失? 进忠食指打弯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我的小祖宗,你久在深宫,是不知五十亩良田是什么价儿!可太打眼了!明眼人一看就知有问题。我不比那老古板会收银子?你让我出五十亩良田,我也得且筹措一阵子。那该是李玉压箱的家底了。” “这么说,他对惢心还挺真情实意?”卫嬿婉心下有些复杂。 “确实。不过……”进忠话锋一转,“我估摸这次他这五十亩良田不会拿出来。” “怎么讲?”卫嬿婉借着点些微的月光,好奇地看向进忠。 进忠敛着眉目,向她解释:“上辈子惢心断腿,无论如何不能再入宫。且如懿也已欢喜送她走,他不认也没法子了。这辈子可不是,如懿画了大饼在他眼前晃,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惢心弄回翊坤宫,我总怕十五之前,还会有变数。” “还是你与我说的音济图面圣一事?”卫嬿婉握住他手,安他的心,“今日趁富察老夫人来,皇后已告知老夫人带话回去,让傅恒去探口风了。要不了两日便会有信儿,不会有事。” 进忠趁机托起她柔嫩的手到唇边亲了一口,随后,不暇思索地舔了舔她发红的指尖。 卫嬿婉因手指被进忠湿热的舌尖舔得整个人都微微局蹐,她语调幽幽,“说正事呢!”却不将手主动抽回来。 进忠面色不改,嘴角微微勾起,低声笑道,“尚学,不也是正事?师父,何时教教徒儿?” 卫嬿婉被他臊得满脸通红。 他垂眸,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指尖,卫嬿婉脸都快烧起来了,被握着的手却依然没有抽走。 “总要……总要挑个安生的地方,为……为师我方可教学。”卫嬿婉刻意板起了脸,光听她言语,还真以为是什么正经教学呢!“十五那日,我已请命为惢心送嫁出宫,你上我身,陪着走流程就是,待婚宴完了……我、我在东吉祥胡同等你。过了子时,你可要好好学。” “师父的教学计划甚是周密,徒儿谨遵。”进忠恨不得明日一醒,便是十五! 越盼平安,便越起波澜。 一直没有傅恒的消息递进宫,直到十四日晚上,傅恒的福晋送惢心来长春宫待嫁,与富察皇后回报:“说是音济图出外公干了,没见到人。” “他身为御前侍卫总管,有什么可外出的公干?”富察皇后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福晋叶赫那拉只能在离宫前,再三安慰富察皇后,“音济图脑子是拎得清的,不论是什么案子,由他主办,您都会安然无恙。” 十五日清早,进忠醒了便见满眼的红,原来是惢心昨日歇在了卫嬿婉的下房,今日要借这屋子出嫁。他从榻上起来,见惢心已经醒了,正在穿嫁衣,他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躲过帮她梳妆,外头小宫女就来传话,“嬿婉姐姐,主儿传您呢。” 这不是才瞌睡就来枕头,正合了进忠的意!他乐呵呵应了,正巧央了这小宫女进来帮惢心装扮。 他快步赶到富察皇后身边,“主儿,怎么了?” 富察皇后惶惶不安看向他,“嬿婉,我心里不踏实,你去通知江太医,不等今日嫔妃请安了,叫他现在就来接人吧!” 每月初一十五是皇后要带着众嫔妃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他们原是打算让江太医在嫔妃们聚齐了时来迎娶,也能借机羞臊下如懿那抠门玩意儿。可富察皇后一夜都没睡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能再等了,她得尽快看着惢心的婚事落实。 “好,奴婢这就去。”进忠其实也不踏实,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日音济图到底同皇上说了什么。这种有消息失了掌控的感觉很令人不安。惢心早嫁早了,他还能跟着早些时候出宫。今日只要他和嬿婉出了宫,管它宫里再翻天覆地,他也不回头看一眼! 他小步快跑往太医院赶,经过启祥宫附近时,敏锐察觉事情有异——太安静了! 宫里虽不许喧哗,但这大早清儿的,有的是事情要忙活,打水、扫院子、传早膳,哪能一点动静没有?他当机立断,得去看看。 得益于他对宫中小路熟悉,他挑了一条与启祥宫隔了些距离,但又能望见门口的小巷口望了一眼。 不对!这宫门口侍卫数量不对! 进忠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只当皇后有话要传,去探探究竟。转身却瞧见了多日未出现的音济图! 他只能赶紧靠墙避让行礼,心里更是沉得不能再沉,贞淑凶多吉少不怕,只怕这阵仗,别是嘉妃保不住了!她那般性子,谁知她能攀咬出什么! 音济图大步流星经过,突然站定回头细瞧那宫女,他见过!这不就是拿下了凌云彻的那伶牙俐齿的长春宫宫女!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富察家不会就此失去圣心,他得冒个险,免得得罪了富察家,他走到“卫嬿婉”身边:“与娘娘传句话,丢卒保车。记住了吗?” 第73章 丢卒保车 进忠抬头,满眼震惊看向音济图,丢卒保车? “这卒是……” 音济图也不敢全然信任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宫女,没再答,又大步流星地进了启祥宫。 进忠飞速地跑到太医院,拉了还在被同僚祝贺的江太医,就往长春宫赶,李玉这两日消停得厉害,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是他阻拦惢心出嫁的最后一日,偏偏音济图又进了启祥宫,还传话丢卒保车! 不能等了,虽不知对手在下什么棋,但他们这头的事情办了一件便是一件。 江太医见“卫嬿婉”如此火急火燎,也跟着紧张起来,“卫姑娘,可是惢心出了什么事?” 进忠回头安慰他,“惢心无事,不过是主儿今日不适,怕坚持不到嫔妃请安后再为你们操办。所以便想先帮惢心体面送嫁。” 事情还未有定数,总不能叫他个新郎官也跟着心里七上八下。 听“卫嬿婉”这么一说,近日来负责调养富察皇后身体的江太医也是叹气,“娘娘的身体是得好好将养,她为了生七阿哥,用药强行保胎,实则是透支了身子,唉,我在宫中多年,看了多位娘娘为了生子都是如此,实在于己身不利。”转而想到他即将迎娶惢心,又是满脸甜蜜:“我是不舍惢心如此的,她在宫中侍奉多年,风湿等旧疾累身,若调理不好,哪里舍得她冒险生子。” 进忠虽满脑子都是在思索音济图暗示的“卒”究竟是谁,可听江太医这么一说,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我瞧娘娘们不都喝保胎药吗?竟不好吗?” “你也说了那是药,是药三分毒,哪里有好的。”江太医与卫嬿婉为了七阿哥,在撷芳殿也算是共事一月,有些交情,他今日又欣喜兴奋得很,竟有些口无遮拦,话多起来:“卫姑娘将来若是有孕,顺其自然是最好,需靠保胎药强行留下的孩子,身子骨只怕也不健壮,需得极精细才能养活。”这宫里大半孩子,不都是如此吗! 进忠却傻了,他可是记得上辈子卫嬿婉的保胎药就没停过,“若……若是有人生了六七个孩子,各个服了保胎药,那岂不是和喝了剧毒一样?” 江太医一听倒是笑了:“那保胎药的药性都不算什么了,生了六七个孩子本身就是要命的事情,民间讲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想想连掉六七块心头肉得耗费多少心血?” “可……可会心悸?”进忠记得上辈子卫嬿婉心悸便愈发严重,幸好他买通了包太医,精心养护。他原以为是她早年受的磋磨太多,留下的旧疾。 “有可能,不过这每个人的遗症都有些不同,有人腰酸,有人不良于行,总归是原本就有疾的地方加重的偏多。” 所以她心悸眩晕,都是他催着她生孩子造成的?进忠一听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宫中无宠无子是过不好的,他总是催她以子固宠,自以为是为她好,结果却是在催她的命? 进忠心里越发急了,他得想办法帮她尽快出宫,富察皇后现在说得好好的,答应放嬿婉出宫。可今日若真的是“丢卒保车”了,这“卒”若是莲心还好,可若是素练……失了助力,富察皇后难保不会变了主意! 嬿婉那张脸在皇上心里记挂着,若出不了宫,早晚逃不过上辈子命数。她心悸时眉间的皱纹,此刻就是进忠心上的裂缝,哪舍得她再病痛一轮! 幸好,两人到长春宫时,只向来谨小慎微的纯贵妃先到了,正与富察皇后拉闲话。 “主儿,江太医来早了,看来等不及娶走新娘子啦!”进忠进来见礼,顺便要寻个机会与富察皇后传话。 富察皇后看向纯贵妃,“你也许久未见过喜事了吧?这在宫中实在是稀奇事呢,走,咱一同去瞧瞧?” 进忠上前佯装要扶她起来,却故意碰了茶碗洒了她衣裙,赶紧跪下:“奴婢该死!求主儿恕罪!奴婢帮您换一件吧?” “你这毛手毛脚的,跟本宫进来吧。”富察皇后不好意思瞧向纯贵妃:“只能让你先再坐会儿了。” “无妨,娘娘真是心慈。” “卫嬿婉”与素练一同扶了富察皇后进了里间,素练落了厚帘子隔音,富察皇后知道卫嬿婉不是粗枝大叶的性子,慌忙皱眉开口道:“可是出事了?” “奴婢路上碰见了音济图大人进启祥宫抓人,他让我给您传话——丢卒保车。”进忠说完看得却不是富察皇后,而是素练。 素练闭眼,沉气半晌,抖着嘴唇扯出个笑,安慰琅嬅,“主儿,没事,音济图大人愿意给您传话,那便意味着不是大事,他还看着咱家里人的面子呢。” 琅嬅牢牢抓住她的手,“那他这丢卒保车是什么意思!” 进忠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心烦意乱的琅嬅,长长叹了口气,这位主儿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懂这个道理呢? “主儿,若今日有异,您只需记着,舍出别人,保自己啊!” 琅嬅却异常坚定拒绝:“我不要!我为了家族、为了这中宫之位,舍出得还不够多吗!这又是要我舍出什么?” 素练却知,倒下的是启祥宫,这丢卒保车,丢的十有八九是她了。她紧紧反握琅嬅的手,“您还有七阿哥,还有三公主。孰轻孰重,该舍得的时候,您得舍。” 琅嬅虽被素练护得极好,可她又不是天真的孩子,素练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什么? 第74章 缘何不能是他李玉? 琅嬅后知后觉的问素练:“你做了什么?” 素练还未想好怎么答她,外头却传来了喧嚣,便是隔着帘子都能听见李玉高亢得意的声音:“哟,江太医,您今日这礼怕是行不成了!” 拖不得了,琅嬅满眼坚定,抬头挺胸对着素练许诺:“我知你便是误入歧途也是因为我好,不论如何,我定能保住你。我一个皇后若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保不下,我算什么中宫之主!” 进忠心里哀叹,琅嬅这般性子,实在不适合后宫。扶着她出了门,呵!这门外可热闹了! “请皇上金安。”琅嬅一出来看见皇上和他身边的如懿、海兰,就惊觉不好,稳住心神,请了安,款款来到皇上身侧,伴着他往里走,只当无异发生,“皇上今日也来贺江太医新婚么?江太医可真是有福气!” 江太医听了赶紧上前跪恩,他现在也回过味,并不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提前了送嫁,眼见这阵仗实在怕生变,他跪下来,只求皇上今日说出个是来贺喜,那婚事便稳了。 进忠瞧着皇上身后李玉,师徒多年,进忠又极擅长察言观色,怎么会看不出这人暗暗得意神色,幸亏他昨夜已出宫,确保卫嬿婉今日醒来就在东吉祥胡同,没搅进今日乱局。 果然,皇上没吭声,斜眼看了下李玉。 李玉得了皇上的意思,往前迈了半步,“江太医今日这婚事怕是结不成了,拿下!” “皇上,这是何意?”琅嬅问的是皇上,却不禁有些怀疑的眯了眯眼看向李玉,但眼下来不及想这么多,总要先保下江与彬,“江太医术精岐黄、仁心仁术,对永琮更有救命之恩。不知可是有什么误会?” 李玉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误不误会的,还得由精奇嬷嬷们来断案了。但就奴才看,江与彬从太医院支了这么多朱砂,如何也不像误会的样儿啊!” 海兰此时顶着双肉眼可见的红肿得不行的双眼,仿佛是有多年憋屈的气要出了一般,指着琅嬅在发癫:“皇后娘娘,你指使江与彬在我怀着永琪时下朱砂害我,幸好我儿福大命大,我才未落得玫嫔、仪嫔那般下场。你身为国母,却如此心思歹毒,是叫人不耻!” 素练知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也发了狠,学了一回容佩,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扇在了海兰脸上! “愉妃娘娘口无遮拦,怕是癔症了不成!以下犯上,污蔑皇后,这一个掌嘴还望您能清醒过来!” “把这个罪妇也按下!”李玉扯着脖子叫道。 琅嬅敛着眉目,蒲扇一般的长睫盖住她眼底失望神色,她低哑着嗓子问她本该相濡以沫、信任扶持的丈夫:“皇上身边人称我的贴身陪嫁为罪妇?您竟然相信对臣妾这般无稽之谈一样的指控吗?” 江与彬也连连磕头:“皇上,微臣在上月之前从未替长春宫诊脉,与皇后娘娘话都未讲过。更遑论五阿哥出生那年,受娘娘指使给愉妃娘娘下毒啊!那朱砂……那……本就是愉妃娘娘要求微臣下的啊!” “本宫是疯了不成!竟自己要你下毒害我腹内皇嗣!”海兰嫌恶地皱起鼻子骂道。 你可不就是疯了!江与彬咬着后槽牙看这疯妇,“愉妃娘娘,是您自己想出主意,非要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偷偷服用朱砂,用以制造被人下毒的假象。从而洗清当时尚且在冷宫中的娴贵妃娘娘毒害玫嫔、仪嫔的罪名。微臣多次劝过您此计凶险,若控制不好用量,恐有丧子风险,是您亲口所言,与娴贵妃娘娘相比,皇嗣又算得什么!微臣才不得不从命,为您备药的!” 如懿瞪着她那双无神的眼,仿佛江与彬刚讲的海兰冒险损害皇嗣为救的人不是她一般,高高挂起,阴恻恻别过眼道:“皇上,您听听,这哪里有道理?宫中女人哪个不恋慕您,渴望为您诞下皇嗣?怎么会有人为了与自己争夺丈夫的情敌,损害自己腹内皇嗣?退一万步,臣妾与愉妃真有这般过命的交情,他一个太医,听着这般离奇的要求,缘何不与您上报愉妃意图谋害皇嗣,而是帮着她干这般掉脑袋的差事!” “若非为了惢心,我又何苦帮你与愉妃!”江与彬恨恨地看向如懿,若不是因为她,惢心缘何会险些嫁给个阉人!他满腔怒火实在无从释放,只能恶狠狠盯着那张涂满脂粉也掩盖不住低垂赘肉的肥脸! “皇上,您瞧,这不就和贞淑所说对上了!江与彬就是为了强娶惢心,可娴贵妃娘娘看出此人内里轻薄无行,不愿将惢心托付给此等无耻之徒,他便搭上了素练,想要害娴贵妃娘娘啊!您瞧今日,险些就要被这小人如愿以偿了!” 李玉唱念做打一番,进忠大概猜出了他今日是在唱哪出。 他必定不知从哪儿先得知了音济图查出贞淑诬陷如懿一事,嘉妃作的那些孽,拔起了贞淑,等同拔起萝卜带起泥,音济图和毓瑚可不同,他一个刀尖舔血的男人,是理解不来这后宫最需要的不是真相,是抹出一个上上下下都基本满意的平。不知是他查出了什么,还是贞淑没熬过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总之嘉妃毒害玫嫔、仪嫔的过往掩盖不住了。 此刻李玉就登场了,他留下惢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同时扳倒情敌江与彬,以及他的新靠山富察皇后,这样惢心的去留就全由如懿说了算。而如懿和海兰必定画了大饼给他,事成之后,皇上既然能开口将惢心指给阉人一次,缘何不能第二次?又缘何不能是他李玉? 有这般金玉果子吊在李玉这头蠢驴的眼前,他自然会偷入慎刑司说服贞淑,她替嘉妃毒害皇嗣、诬陷宫妃已是不争事实,但嘉妃娘娘是主犯,还是从犯,这罪责大小可不一样! 贞淑本就捏着给素练行贿的把柄,攀咬富察皇后,倒也顺理成章。再将江与彬帮海兰和如懿服下朱砂,以出冷宫之事,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就能形成个江与彬暗地里帮富察皇后和金玉妍作孽多年的假象。 进忠在心里把李玉的主意这么一串连,也是心中冷笑,难为他这个脑子还能想出这般也算前后都圆的上的故事了! 第75章 二阿哥之死 “皇上!江太医不是这样的人啊!”惢心挣开莲心拽着她的手,从后院下房冲了过来,好好一身精致无瑕的嫁衣,就这样染上了院内的飞尘。 李玉啊李玉,你倒是讲了个好故事,怎么不想想这故事里另一个经历了全程的人,愿不愿意陪你撒这弥天大谎? 与李玉的眼眶在惢心冲出来的这一瞬间变得幽黑发红不同,如懿看向惢心的眼神倒是堪称冰冷:“惢心,本宫知你被这衣冠禽兽的巧言令色骗了,你我相伴多年,有冷宫扶持之谊,本宫不会怪你,待这无耻之尤伏法,本宫自会请皇上恩准你回到翊坤宫,你我主仆仍可如往日一般。” 主仆?往日? 惢心若从未出宫,在富察府上小住,或许还能说服自己,这宫中便总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主儿遇到了这般危及清誉的险境,不得不同样以阴谋诡计回敬加害之人,也算迫不得已。 可她已感受过睁眼时天光大亮是如何从惊慌失措到悠然自得,她亲眼见了敷衍的喜被与二十亩良田送嫁的区别,她头上戴的更是三公主舍出的头面。 她往日只如懿一个主儿,又逆来顺受苦日子过习惯了,如懿说几句好话,不打不骂,她便以为如懿是顶好的主儿。 可与许诺了她一个不再做奴婢、给她自己的家与生活的富察皇后相比,如懿的自私自利暴露无遗! 惢心何尝不知李玉对自己的心思,可她一拒绒花、二拒玉簪,原以为李玉已放下了,怎知他竟能与娴主儿一同,不但要阻拦自己嫁于多年心心念念的情郎,更要致他于死地! 她狠狠看向这二人,再也无法自然的自称奴婢:“娴贵妃娘娘,您若真惦念我陪您入冷宫的情分,怎能如此陷害我所爱之人?怎么?您的少年郎便是少年郎,而我的青梅竹马,在您眼中一个下贱宫女的心上人,便无足轻重吗!” 江与彬倒的确是爱惨了惢心,他一听如懿的口风,那是今日不论他是死是活,如懿会保住惢心,他赶紧拦她,苦口婆心:“惢心!不得对娴贵妃娘娘无礼!快请罪!请罪啊!” “皇上,”进忠不喜欢用卫嬿婉的身子往皇上跟前凑,生怕他又惦记起来,可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如此,实在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宫女与外男私下勾连,乃是宫中大忌。若说娴贵妃知晓贴身宫女有此异动倒也罢了,长春宫与翊坤宫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素练姑姑怎能知晓这般私下隐情,还引诱江太医为皇后娘娘办事?” 李玉颐指气使:“你长春宫在宫中眼线众多!谁知你们如何摸到了这个把柄,控制了江与彬!” “呵!李公公这可是谬赞了,若长春宫真有这么多眼线,又怎会今日被你们猝不及防堵上了门?”进忠直言:“皇上,娴贵妃因砒霜之毒出冷宫之后,其中毒之轻,几乎未对身体造成任何后遗伤痛,与同样饱受水银毒害的玫嫔至今仍余头疼、嘴里时常血腥的症状相比、与甚至丧命的仪嫔相比,未免太幸运了吧?若她那砒霜真是皇后娘娘令江太医所下,他一个太医,毒不死人,愣是下了毒轻到除了让被害之人出冷宫外,再无副作用?也未免本事太不到家。” 惢心这两个月来,大喜大悲经历颇多,今日原本大喜之日偏偏闹了这般生死劫,已近乎被压力逼疯,若不是江与彬拉住她,她恨不得对着如懿扑咬:“是啊!娴贵妃娘娘,当初您执意要以砒霜兵行险着,我生怕你有危险,小心翼翼称了重量,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就该一包倒下去!咱们一了百了!” “惢心姑娘!这般气话可不该说!”李玉实在没想到,惢心竟能为了江与彬说出这般冲撞主子的话,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野兽反复撕咬,可总要先保下她,等今日过了,惢心自然会知道他才是能永远守护她的人,“皇上,惢心被江与彬这狡诈之徒蛊惑欺骗,其话当不得真,不如先将人拉下去,以免扰乱胜听?” 惢心哪里能在此时放手江与彬?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今日若她与江与彬无法脱困,那大家就都别好活! 她身体紧绷,狠狠心开了口:“皇上,皇后娘娘,奴婢要告发愉妃娘娘与二阿哥的死有关!愉妃娘娘,您不如给皇上说说您要芦花做了什么!” 嚯!进忠自以为对后宫也算颇有了解,还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刚还费劲八百想破局之法,现下看来,怕是不用想了。这互泼脏水、互揭老底的劲儿,今日这案子断不出个一二三。 “事情过去那般久了,本宫如何记得,不过是芦花罢了。”海兰倒是应对自如,“更何况,皇后娘娘向来不喜我,更因我不知二阿哥病重,无知放了个风筝,便好一顿重罚。我这般‘罪人’,哪里配靠近二阿哥一步呢?” 惢心转身给富察皇后磕了个头,“皇后娘娘,奴婢愧对于您,奴婢曾与娴贵妃救下过因王钦虐待而投河的莲心,自此,莲心便投桃报李,暗地里帮着娴贵妃与愉妃行事。您可以好好想一想,二阿哥出事当日,是谁在照看!” 琅嬅在听到自己最看重的嫡子之死时,意识便逐渐模糊,再听到是自己宫里出了内鬼,她用莲心想从王钦那儿换得猜测丈夫的心思,却偏偏是因为莲心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悔恨,紧绷的神经瞬时绷断了,彻底晕死过去。 “皇后娘娘!”进忠赶紧托住富察皇后的身子,他也万万没想到富察皇后竟体弱至此。 第76章 李玉黑化 “主儿!”富察皇后一倒下,素练挣脱了桎梏连忙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同样跑了过来的莲心,从“卫嬿婉”手中小心接过富察皇后。 众人乱作一团,谁也没注意到一直在背后缩着不敢说话、只想淡化自己存在的纯贵妃,在惢心指控海兰与二阿哥之死脱不了干系时捏紧了手帕,又在富察皇后晕倒后,松了口气。 素练掏出了怀里的药丸喂给富察皇后,见没半点苏醒迹象,连忙看向江太医:“江太医,快来看看娘娘!” 江太医小心抬头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皇上,见皇上点了点头,才赶紧跪行到富察皇后身边,“皇后娘娘脉浮而散,邪阻清窍,以至阳衰。急需以雀啄刺法针灸人中、十宣等穴位,方可促使娘娘尽快苏醒。” 如懿那没心肝的竟还满脸质疑:“皇上,皇后娘娘这一晕倒是逃脱罪责的好计谋呢!” 素练恨恨看向如懿:“娴贵妃,你莫不是聋了!江太医所言充耳不闻吗!” “谁知你们是不是演了一出双簧!”海兰帮腔道。 “皇上,既然娴贵妃有疑,不如请太医院换了人来为主儿诊治?”现在实在不是吵嘴的时候,进忠只能插话,富察皇后上辈子便是这时候因失了七阿哥一病不起,她是如今在这宫中能为卫嬿婉遮风挡雨的人,进忠可不能见她又是病怏怏歪在床上,只余下如懿得意。 一直看戏的皇上终于开了口:“还不将皇后抬去寝殿!李玉,请太医院院判齐汝来。” 李玉再是不愿意,也只能“嗻”了一声,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心神全在江与彬身上的惢心,匆匆退了出去。 齐汝一听是李玉来替长春宫召人,本就满脸褶子的老脸沟壑更深,直觉今日不定又是什么操心事,但还是得急忙拎着药箱赶去长春宫。一进门瞧见皇上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得意的娴贵妃,坐立不安的愉妃,还有屋里晕倒的皇后。 真是忍不住想求求老天爷,他这院判谁爱干谁干吧!他就想当个单纯的大夫,你们这些弯弯绕别老带上我啊! 他看到一旁跪着的江与彬和惢心,俩人身着一身喜服,脸上却无半分喜色,惢心的妆早已哭花了。他一边为富察皇后诊脉,一边心下哀叹,他早与江与彬说过,切莫因私情掺和这后宫之事。现下坏事了吧?唉…… 他看了眼皇上的神色,实在分不出皇上是希望治好富察皇后,还是不希望。想想外头富察老夫人对自己的威胁,他就……先治着? “禀告皇上,皇后娘娘颜面苍白、汗出肢冷,如今虽只是昏厥,可若不及时施针,有一厥不复而亡的风险。还请您准许微臣为娘娘施针苏厥开窍。” “这般严重?”皇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算出现了些松动。“那还不为皇后诊治!皇后若不好,你这院判也该到头了!” 那我倒是乐意。齐汝心下一嘲,可惜,他知道富察皇后若真在他手里丧命,那他也命不久矣。 如懿见齐汝证实了富察皇后是真晕而非假装,居然有心嘲笑:“皇后娘娘也太过体弱了些,这般仿若经不起风雨的娇花。”哪里配坐中宫之位。 素练哪里还忍得住:“是啊,不像娴贵妃,又是冷宫又是自饮砒霜的,倒是跟杂草一般火烧不尽呢!” 容佩可算有了发挥机会,又要扬手:“你个贱婢胆敢——” “够了!”皇上一拍桌子!他实在是烦透了,前朝不省心就罢了,后宫怎么还能更叫人心烦? 进忠除了在卫嬿婉身上花心思,就是琢磨皇上的心情了,瞧他神色便知他怕是心中正对皇后不满,咱们这位皇上啊,是既多情,又无情。 对后宫诸位主儿都有几分怜惜,与哪个都能吟诗作对、海誓山盟一番,然后惹了他烦心,也是翻脸无情。 人家是皇上,可不就是有这等把宫里各个一等一的美人当小猫小狗逗弄的本事! 皇后在他眼里,便是个该替他把后院这些猫猫狗狗都捋顺毛了的,偏偏皇后不但没管好,还掺和进了这乱局,可不就是叫他不喜了。 进忠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出去的机会,途经七阿哥厢房,示意下乳娘弄哭那孩子,哭得越响亮越好!皇上重视嫡子,将七阿哥抱到跟前,总能让稳一稳他对长春宫处置。 可如今这屋里的人各个噤若寒蝉,怕是不好动弹。 正当他犹豫之际,刘玉突然跑来了! “皇……”这小子一进来也险些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皇上,军机处领班讷亲大人有金川急报!正在养心殿候着呢。” 一听金川急报,皇上再也无心管后宫这摊烂事,只能快刀斩乱麻:“既然今日愉妃状告皇后,事情未明之前,皇后便安心养病吧。江与彬和素练二人,送慎刑司候审。” 李玉刚要松一口气,今日虽不顺,可结果总归是他想要的。 奈何惢心怎能看江与彬入慎刑司不管? 她强硬地抓住江与彬的手不准他挣脱,悍不畏死看向皇上:“奴婢状告愉妃害死二阿哥一事,您便不查了吗?” 皇上本就不喜惢心,瞧她这副倔强模样便更不悦:“此事若为真,你也是知情不报的罪名,怎么?你也想娶慎刑司住一住吗!” 惢心本是性子软糯的人,被皇上这番敲打也是心底一颤,可她握着江与彬的手,只想着自己绝不能退。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个太医,若不是因为自己,断不会帮如懿与海兰以朱砂做局,现在就更不会因帮了富察皇后医治七阿哥,而被这二人针对。 “若江与彬被诬陷不得不入慎刑司,那奴婢这个真心有愧之人,自然也当去。只是少不得,叫愉妃娘娘作陪了!” 江与彬眼含热泪看向惢心,他心上女子今日漂亮极了,纵使花了妆,金冠红衣衬得她双眸亮极了,他心酸至极:“你何苦如此。” 惢心看向他二人紧紧交握的手,“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虽有些偏差,也算一同跪过天地,跪过君上,在我心中你我已是礼成。妇随夫纲,若今日你不得不慎刑司走一遭,我也该陪着!” 李玉见这状况偏偏还是因惢心之故急转直下,眼皮都急得发颤,他一直自欺自己与江与彬都是惢心同乡,在她心中半斤八两,不过是他倒霉,一路颠簸到京城活不下去了,只得净身入宫。可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红人,怎么就比不过江与彬一个太医了? 现下见了惢心这副要与江与彬共生死,连慎刑司都愿同走一遭的模样,纵使心里再也无法自欺下去,可还是忍不住想慎刑司用刑极重,非伤即死是常事,只要江与彬进了慎刑司,不要他死,只要他残了,那他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时……那时也许惢心便愿意瞧一瞧自己了! 至于惢心……若她真的入了慎刑司,瞧见了那些刑罚,而自己是唯一一个可以请精奇嬷嬷们通融之人,她会高看自己、依赖自己的吧? 李玉竟真是理智都发散尽了,魔怔与皇上请示:“既如此,二阿哥聪明贵重,若真死因有异,便如惢心所说,是否该好好查一查?” 进忠一听简直愣住了,他一直认为李玉只是为人古板、碰上娴贵妃和惢心的事有些过分狂乱失智,从未否认过他对惢心也算得上一片真心。他原本以为,惢心说出愿同江与彬共生死这般话,李玉再不愿意,也得替惢心往回找补。 将心比心,上辈子卫嬿婉为了凌云彻几次三番坏他好事,他最多也不过是借如懿之手罚她吓唬一下罢了,大事上总要为她托底,哪里舍得叫她入了慎刑司那等魔窟。 李玉这人是真的疯了!进忠下意识眯起眼仔细瞧他,想之后思考此人动作,只怕不能循旧例了。 第77章 纯贵妃获协理六宫之权 慎刑司里头都有一个嘉妃了,再送进一个更不得他宠爱的愉妃也无所谓,皇上干脆大手一挥,海兰和她的贴身宫女叶心、另加惢心与莲心,也都一并入慎刑司伺候。 慎刑司可算来了大活了,前前后后这叫一个客源不断,其中两位还是妃位,真是令慎刑司“蓬荜生辉”了。 事情未明朗之前,娴贵妃接着禁足,皇后病休,可后宫不能没有人管,便是近日无要事,账目收支总得有人看着。 皇上不愿将这权力交给太后,毕竟并非亲生,人心隔肚皮。这时候他倒是瞧见了一直躲在宫女堆里,假装给富察皇后侍疾的纯贵妃。 往日他嫌纯贵妃年长色衰,无甚情趣,今日瞧她那就是温润乖顺,端庄贤淑了。 “绿筠,你最是质推柔顺,皇后养病期间,这六宫琐事,便由你看顾起来吧。” 苏绿筠最初的震惊过后,那可真是大喜过望! 她赶紧低头谢恩,顺便藏起完全压不住的嘴角。她一炷香之前还在为惢心捅破海兰谋害二阿哥一事是否会牵扯到她而惶恐不安,结果这么会工夫,上次富察皇后因生养七阿哥病弱,她就盼着的协理六宫之权,这回终于因为娴贵妃也禁足,而落到她身上了! 本来她还后悔她今日缘何这般早起,来皇后这儿低三下四。看来倒真是祸兮福所依,富贵险中求了啊! 她突然便有了底气,海兰毕竟有亲子永琪,不论如何总要为孩子想想,她若能脱罪那是她本事,她若不能,那她也该好好想想她的孩子是由一个有协理六宫之权的贵妃帮着抚养更好,还是撷芳殿自生自灭更好! “还有那安吉大师,如今永琮已大好,他也算祈到福了,差不多将人送出去吧。”皇上是个极信天象的,越发觉得钦天监监正刘松龄是个靠谱的,你瞧,他说天府星周遭有颗伴星近来闪得厉害,是后宫有异征兆。可不就是应验了!瞧瞧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倒是那安吉大师,瞧着没多大用,还是早日送走,别在这儿裹乱了! “是,臣妾即刻安排。”苏绿筠正因初接触这协理六宫之权,内里亢奋不已。别瞧皇上是叫她安排安吉大师出宫,就是让她把人现在扛出去,她估摸都有把子牛力气! 大体算把这烂摊子交出去了皇上,真是急不可耐地往外走,他现在宁可听金川战事又是如何焦灼了,也不想再在后宫多呆上一刻了。 一行太监侍卫的,便又押送的押送,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伺候,哗啦啦地离开了挂喜变成挂悲的长春宫。 进忠瞧着如懿仍是那张人淡如菊的脸,对着与她好似生离死别一般、又是拉手又是落泪被押去慎刑司的海兰,实在不懂海兰是被如懿下了什么蛊,竟为了这么个没心肝的,掏心掏肺。 他正瞧这一片乱象呢,刘玉突然趁乱小声给“卫嬿婉”传话:“卫姑姑,师父说在老地方等您!” 进忠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说怎么那么巧!讷亲大人便有金川战情急需呈报圣上!他虽不懂战事,但倒是懂诸位大人,尤其是军机处近臣。讷亲大人前年刚官阶连升,意气风发,甚至行走列名在有着“实权宰相”之坊间称呼的张廷玉之前。结果还没抖擞多久,便碰上这师久无功的金川战事,偏偏他非统军之才,每次议事都恨不得一定要拖到朝会上,好叫他人发言,看看皇上态度,义愤填膺附和一二便当做自己出力了。 如今长春宫中莲心、素练二位大姑姑都进了慎刑司,一群宫女太监们无措只能指望着这个虽然资历尚浅、但深得主儿心的卫姑姑了。 进忠急着去见“卫嬿婉”想听她是如何搬出了讷亲解今日之困,夸一夸她最是伶俐,也懒怠安抚这些宫女太监。长春宫都是素练筛了多遍的老实人,他就随意敲打了一番:“你们都安心做事便是,好好伺候齐太医照看主儿。只要主儿与七阿哥无事,天就塌不了。” 第78章 我最想要自由,可我更想要你 白日私会实在冒险,可如今永寿宫无人常住,只做筵宴场所,就这接连又是痘疫又是战事不顺的,哪有筵宴可开!进忠一路谨慎,倒也顺利溜了进去,刚想张望卫嬿婉在哪儿,便突然被一只手拽进了角落! 进忠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是自己一张笑脸! “你倒是还有心情胡闹!”他无奈,但情不自禁同样弯了眼眸。“你怎么知道宫里出事了,还想到搬了讷亲出来解围?” 卫嬿婉有些不满地眯起了眼,“我在宫门口等着,到了时间却不见惢心、江与彬,就觉得恐怕是出事了。只能赶回宫里,刘玉跟我说不知后宫又闹了什么风云,娴贵妃和愉妃一大早晨来过养心殿之后,李玉就陪着皇上带了侍卫要去长春宫。我就只能赶紧去找了傅恒,好歹先将皇上截住,事情拖一拖,再做商量。傅恒估摸是觉得自己去面圣太过故意,才催动了讷亲。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进忠轻轻叹了口气,给她讲了这一早上的乱局。 如懿给长春宫泼脏水,卫嬿婉不足为奇,只不过——“愉妃竟然与二阿哥的死有关?” “就同你说了,这宫里哪个孩子的死,没有个推手!”进忠冷笑一声,转而又骄傲去看自己的那双眼睛,尽管不是第一次换身,他总还是不习惯对着自己那张阴沉的脸含情脉脉,但只瞧着眼睛,他又仿若能透过皮肉,见到卫嬿婉真魂,“幸好你机敏,拖延了时间。” “现下该如何是好?音济图既然愿意提示一句丢卒保车,再叫傅恒去问问呢?”卫嬿婉如往日信任依赖地等进忠拿个主意。 “你不能再去了,皇上已回了养心殿,你一个好好休息的日子还在宫里晃,今日这般敏感,只怕要引起咱本就多疑的皇上又胡思乱想。”进忠不敢再叫她冒险。 卫嬿婉总想着得帮上忙,“那我在宫外去富察府上递给消息呢?” “那更要命,外头人多眼杂,要叫人看见了捅出来,皇上极忌讳内侍与外臣私联。那今日过了,你怕还得从慎刑司捞一个我。”进忠带着点调笑的意味,“莫慌,今日虽险,不是没有转机。” 卫嬿婉心里着急,忍不住埋怨:“长春宫两个贴身大宫女都在慎刑司呢!富察皇后又是那副病怏怏的身子,你倒是同我讲怎么转法!” “我得先去慎刑司会一会金玉妍,搞清楚她到底同皇上说了什么。”进忠始终认为,虽然如今事情已波及到素练身上,音济图既然还给说丢卒保车,那就是说火是不是还未烧到“车”身上?“就是委屈你了,金玉妍那般欺负你,我们却不能落井下石,还得想办法帮她一把。如今她与富察皇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金玉妍现下还不能倒。” 卫嬿婉十分看得开,“那些苦头,说来已是上辈子的事,若不是启祥宫上上下下都欺负我,将最不愿做的差事推给我,我也不会在雨夜见到你。她若活着对我们有利些,自该让她活的。只是慎刑司可不是好进的,你可却有万全的法子?” 进忠极喜欢卫嬿婉这拎得清的脑子,她在启祥宫是过了怎样的五年,每每想起他都心疼自己为何没早认识她一天。她并非不记恨金玉妍,可只要用得上她,别说让她活,便是笑脸相迎去讨好,卫嬿婉也能做到。这般性子,才能成大事。像如懿那般,动不动就由着她自己喜恶拉个马脸的德行,怪不得上辈子生了嫡子也捞不着太子。 “这时候哪还有完全的法子,只不过,我想皇上此次虽然明面上用了音济图调查,可涉及宫妃,总不能也叫侍卫们乱来,暗地里肯定还是用了毓瑚。倒也是我们嬿婉秀外慧中,竟然让油盐不进的毓瑚姑姑都青睐有加。我去用富察皇后担忧素练为借口,求她试试进去探望,倒也有些成算。” 卫嬿婉可不信,“你确信?她上辈子可没给我行过半点便利。” 进忠这才意识到上次也是他上了卫嬿婉的身,同毓瑚一起查案,难不成毓瑚姑姑竟是看上他的伶俐不成!想想同在御前当差这么多年,毓瑚可没给过他本人多少好脸。可若说卫嬿婉的脸合了毓瑚的眼缘,上辈子确实也没有。单拆开,毓瑚是既不喜欢进忠也不喜欢卫嬿婉,没成想这辈子阴差阳错,俩人穿身倒是莫名投了这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大姑姑的缘。 “我有把握。师父,你安心在东吉祥胡同等徒儿吧。”长春宫都火烧眉毛了,进忠还有心开玩笑。 卫嬿婉本是习惯无奈轻推他胸膛,掌下却不是往日坚实平坦的手感,那块长在她身上多年的浑圆软肉,倒是吓得她赶紧缩回了手!她上辈子孩子都生过几个,可兹要一想到今日若不出乱子,她夜里该挺着因喘息起伏的胸脯,躺在她真心相爱之人怀中,只觉得魂儿都烧的燥热不堪。 偏偏贼喊捉贼,她斜睨进忠一样掩饰自己心慌:“这般十万火急的时候,你倒是敢想!” 进忠哪还能不了解她的小表情,“我瞧着,不像是单我在想……” 自个儿亲自个儿实在别扭,可卫嬿婉此刻实在可爱极了,进忠没忍住,还是轻轻亲昵地用卫嬿婉的唇蹭了蹭他自己的眼皮,“快走吧,今日别再回宫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明日我再回来当差。这样在皇上心里,进忠便是唯一没有裹进今日乱局之人,运气好,也许还能听到他抱怨几句打算。” “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若不成……便从长春宫跳船便是!”卫嬿婉当机立断狠下心,“上辈子无依无靠,你我不也闯出一个皇贵妃之位了。” 进忠听了,刚长春宫都快成战场了也没着急,这会却心焦问她:“你变了心意,不想出宫了?” “自然想。可总不能为了富察皇后许诺帮我出宫,你我便豁出命去帮她。我想要自由,可我想要的是同你一起的自由,若你不在,我不过是孤苦无依罢了。” 卫嬿婉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她一簪子捅进他的喉咙,他怨恨过后,却终究是心软嘱咐她“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活。” 可他不知,往后的路,没了他,她独自一人,无论如何走不稳。 “我最想要自由,可我更想要你。日后行事,切莫记得将你的安危放在我的需求前头。”她再不需要他用命给她垫出一片前程。 第79章 春蝉入长春宫 恋恋不舍送走了卫嬿婉,进忠转身先去了四执库。现下长春宫没个顶用的,只能先借春蝉这机灵鬼一用了。 “嬿婉,太好了,我听说今天宫里出事了,”春蝉一见赶紧拉住“卫嬿婉”,“我还以为是凌云彻那该死的玩意儿又给你添堵了!幸好你无事!” 进忠倒多少有点别扭,借着带她再往偏僻走些,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我无事,但长春宫的确出事了,素练与莲心都进了慎刑司。” 春蝉吓得呼吸都急促一分:“可会牵连到你?进忠公公呢?他可能帮你拿个主意?” “……你怎么说起他?” 春蝉虎起来脸,为“卫嬿婉”着想,“你虽说他待你极好,再没有人比他更好了。可这人啊,多得是能锦上添花的,不能雪中送炭的。他若因长春宫出了事就远了你,你就也离他远远的!再不搭理!” 进忠确实忍不住抿唇一笑,她说他待她极好,再没有人比他更好了呢。 气得春蝉抓起“卫嬿婉”的手就拍了几下,“你还笑!当我跟你逗牙签子呢!你就说你之前是不是被凌云彻那杀才糊弄得团团转?你可别又轻信男人了!” 进忠一再努力想要板住脸,别笑了,可那嘴角哪里压得下去! 那真是拿出在皇上身后装模作样的劲儿,才清了清嗓子,跟春蝉说正事:“他与我想了办法了,我得去慎刑司探听消息,皇后娘娘病着,长春宫现下没有主心骨,春蝉,你可愿意去帮手?” “我?”春蝉食指一指自己,“我去长春宫扫院子都不够格,还主心骨?” “春蝉,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你最是机灵。何况别人我都不敢信,只有你了。”进忠并未与春蝉画什么长春宫大宫女的大饼,他知道春蝉与卫嬿婉之间的情谊,拿利益画饼反而容易让春蝉以为卫嬿婉不信她。 春蝉犹豫再三后,终于是点了点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去太医院,以七阿哥夜惊的名义请包太医也去长春宫,包太医会盯着齐太医的用药,一切都要他点头,才能喂给皇后娘娘。”齐汝可不可信,说他是三姓家奴都抬举他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听了谁的命令要富察皇后死。为防止有人在富察皇后面前说三道四,再将这樽瓷娃娃刺激得昏过去,进忠又加了一句:“娘娘养病期间,除非富察家来人,否则嫔妃外客都不见了,只说娘娘还睡着就好。” “我懂了,你去想办法活动外头,我给你守住皇后娘娘,让她只看着七阿哥便好。”宫里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便有了底气,不至于让她一口气溃散了。 春蝉果然领悟得快,进忠点点头,“万一她提起二阿哥,你务必劝慰她,斯人已逝,看好眼前人。” 进忠打重生一回来就比上辈子更早收买了包太医,大夫那可是捏着生死命脉的,没个自己人,怎么放心得下。这家伙也是个贪财的,他只能花掉了卫嬿婉大半私房钱,以进忠公公让我来找您帮忙的名义,把包太医按进了长春宫。 富察皇后恰好醒了,倒是让进忠松了一口气。 “素练,素练!”琅嬅一醒就抽噎着,想伸手去摸自己的陪嫁素练。 进忠只能拉了春蝉到她手里,低声说:“主儿,您别急,素练姑姑虽进了慎刑司,但奴婢会去想办法的。” 一听慎刑司,琅嬅的脸庞立时被泪水沾湿了大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措的看着“卫嬿婉”,“怎么会这样……” “主儿,有人做局,咱们见招拆招便是了,最主要的是,您不能倒下。”进忠向富察皇后介绍:“这是我至交好友,春蝉,您之前也见过,是可信之人,且极为聪慧。奴婢得想办法进慎刑司打探消息,便让她守着您和七阿哥。” 春蝉往日见到皇后,都是一副雍容华贵模样,这般憔悴无力也是叫她心惊,看琅嬅倒不像往日那般敬畏,而是有些女人之间天然的亲近:“娘娘,眼前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您身为中宫,又有嫡子,这般福气哪个能比。您只需踏实养病,船到桥头自然直。” 安排妥当了长春宫,进忠就打算想办法,找毓瑚姑姑进慎刑司了。 虽说他隐约察觉到毓瑚对“卫嬿婉”还算满意,可心里还是没谱极了。毓瑚会不会为了这没影的好感,这般帮他? 他心里正犯嘀咕,刚出长春宫,却碰见了鬼鬼祟祟的三公主璟瑟,“奴婢见过和敬公主,您怎么不进去?您身边的嬷嬷们呢?怎么能叫您落单呢!” “嬿婉,她们都瞒着我,你同我讲实话,皇额娘是不是又病了?”璟瑟对这个陪着自己弟弟在撷芳殿挣回一条命的宫女,有着下意识的信任。 进忠看她这模样,猜测道:“皇上不准您回长春宫了?” 璟瑟点点头。 啧!李玉这人,心够脏的。皇上在长春宫下命令送人进慎刑司都没想起提三公主一句,回去养心殿的路上又满心都是金川战事。只能是李玉这小人插空提议了,长春宫正处在是非漩涡,还是不叫三公主回长春宫才好。 进忠瞧着这个还带着孩子气的三公主,许是因为上辈子合作颇多,想着她如今年岁虽小,总不至于比上辈子差上太多。毕竟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可是不会变的,她上辈子因富察皇后之死,不遗余力搞垮了如懿。这辈子若叫她知道她亲哥哥的死与如懿和海兰有关,她那股心气也该是一样的。 第80章 璟瑟勇闯慎刑司 皇上极为疼爱这个女儿,三公主为了亲哥哥闹着要进慎刑司问个究竟,事后就算被皇上知道,也最多不过斥责两句罢了。 进忠对谋算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可没什么心理负担,当下红着眼,同她讲如懿因气富察皇后善待惢心,帮她操办风光嫁于江与彬,又与海兰来长春宫找茬发难,谁知惢心居然心下愧疚,说出旧情惊闻,海兰利用了莲心,导致了二阿哥的去世!富察皇后一气之下,才又病了。 璟瑟心里咯噔一下,愣愣的看着“卫嬿婉”,她脸色渐渐阴沉的厉害:“我就知道!皇额娘虽盼着哥哥上进,却也不是不顾哥哥的身体,她总是嘴硬心软罢了!” “太医说主儿现在阳衰乏力,需要温中静养。奴婢不敢再叫她费心。可二阿哥的事不明不白,奴婢正想着,不论如何得想办法去慎刑司,再问问惢心。” “你更该问的是莲心!”璟瑟气闷情绪涌上心头,冷冷一笑。在她看来长春宫中人的背叛,远比翊坤宫的肮脏手段更令她不耻。 “可奴婢进长春宫的时日太短,在宫中又没什么人脉,正愁不知该怎么进慎刑司的大门。”进忠接着拱火。 果不其然,璟瑟当机立断:“这宫里,还没有本公主去不得的地方!跟我走!” “公主!公主您三思啊!您走慢些!”进忠跟在后面,口头上劝得欢,手上拉都没拉璟瑟一下。 宫中人人恨不得绕着慎刑司走,生怕走近了,都要因为踩脏了它门口的地砖,被拉进去大刑伺候!故而越往慎刑司走,就越没什么人在附近。 音济图这两日带着侍卫,往慎刑司一波又一波的送人,他实在怕出事,慎刑司门口的侍卫也由寻常的值岗侍卫,换成了他的亲信。这些亲信都出自上三旗,各个精明,自然也知道音济图的盘算,他们不怕长春宫来人,反而怕长春宫不来人! 长春宫来人,便意味着富察皇后有应对之法,这场冲着她来的祸事终会平息,音济图便不会得罪了富察家。 若长春宫不来人,富察皇后真的受了波及,皇上确实是公私分明之人,他不会因富察皇后犯错,便冷待傅恒,可傅恒却是个极重感情之人。 上三旗里谁不知,傅恒尚且年幼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察哈尔总管李荣保大人便去世了,那时,尚还是四阿哥府上嫡福晋的富察皇后,就常年将傅恒带在身边,愣是帮这个弟弟争取到了跟皇子一起读书的机遇。先帝皇子五人,傅恒就有个“傅六爷”的名号。可以说,富察皇后不仅造就了今上与傅恒的情谊,傅恒乃至富察家的今日,都是富察皇后垫出来的。 于傅恒而言,富察皇后不仅是胞姐,更是长姐如母一般的存在。若富察皇后倒了,傅恒难保不会记恨音济图,更别提他们这群参与了此次查案的冤大头。 故而,当璟瑟横冲直闯,要进慎刑司时,守门侍卫不过假意阻拦,一人挨了璟瑟一脚,还真就稀里糊涂的放璟瑟和进忠进去了! 进了门,果不其然见到了毓瑚姑姑。 毓瑚看见璟瑟这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就头疼,“奴婢见过和敬公主,您怎么来这儿了?慎刑司脏污,奴婢这就送您出去。” “我不走!”璟瑟毫不压抑自己的怒气,“我要见莲心!我要问问她,她同我皇额娘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害死我哥哥!” 毓瑚心想,哪个敢叫冰清玉洁的公主知道王钦那些下作的毛病啊!她只能再三劝阻这位小祖宗:“奴婢定会问了清楚,据实禀报,您便先回去吧。” “我要见她!我要自己问她!”璟瑟知道毓瑚是皇阿玛身边最顶用的大姑姑,平日里也算尊重,可莲心害的是她哥哥,是与她年岁极近,两人几乎如同双生儿一般长大的哥哥!更别提永琏去世后,富察皇后这些年的自责与痛苦,这个被迫因兄长去世而早熟的公主都一一看在眼里。 她恨极了! 璟瑟凭着一股子蛮力,推开毓瑚就往里冲,她不愧是马背上的小公主,打猎惯了,挨个牢房伸头去看哪个是莲心那背主的贱人!慎刑司的血污半点不怕! 进忠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见莲心,而是金玉妍。他赶紧回身拦住了毓瑚,“姑姑,我知您难做,可和敬公主的脾气您也知道,这是位不达目的便拦不住的主儿。您便叫她问一问吧!” “慎刑司鼎镬刀锯,一应俱全的,哪能由得和敬公主胡闹!”不论是璟瑟失手弄死了莲心,还是她失手伤了自己,毓瑚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进忠赶紧替这位只想把事情抹平的大姑姑着想:“姑姑,我瞧您也是才来不久,不如您就当外头有急事,走开了一刻半刻的。门口侍卫想必也不会乱说。公主这儿,就全由我来伺候,便是有人问起,我也会说公主与我是闯了空门,没见过您。” 毓瑚看着坚定的“卫嬿婉”,轻声叹气,她终归是不忍私心,劝道:“你何苦陪着胡闹,不如跟我走,今日就当是和敬公主独自闯了进来。”便是受罚,也该是公主身边那些没看好公主的废物。 “姑姑,总要有个人替您说您还未到,”进忠柔声回应,“姑姑已帮着长春宫行了方便,我们合该知恩图报。” “傻丫头,你是御前挂了名的人,跟着趟什么浑水!”毓瑚恨铁不成钢,“跟我走,不论长春宫如何,我抬了你去御前,你都可无虞。” 进忠也是万万没想到毓瑚竟然对“卫嬿婉”这般看好,若嬿婉还想走一走那青云路,这倒的确好极了,可她想要的是出宫,御前宫女的位置谁爱去谁去吧,他就赌一次长春宫的气运了! “姑姑,皇后娘娘待我不薄,我若是此时背弃,又与莲心有什么区别呢?” 毓瑚看着她,许是年纪大了,心比年轻时软了许多,只觉得仿若看到当年那个温柔善良的故人。 当年李金桂生下今上,无名无份,无恩无赏。毓瑚替她不值,连带看着今上,都是一脸晦气,“你九死一生,生下个哥儿又有何用,皇上瞧都不来瞧一眼!还不知肯不肯认他入了龙脉。” 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婴孩,“哪里有因皇上厌弃我,我便要厌弃自己孩子的道理?正因皇上不来看他,我才要更好照顾他,毕竟他现下只有你我了。好毓瑚,你可要帮我呀。” 当年金桂说的是对的,这个出生时遭人厌弃的孩子如今不也有大造化,成了天地间第一人。便由着“卫嬿婉”来吧,兴许她也有她的大因果。 毓瑚无奈点头:“你若执意如此,千万看好了和敬公主,别出人命,一切就都过得去。” “谢姑姑提点。”送走了毓瑚,进忠哪还顾得上莲心的小命,转身往里跑,赶紧去找金玉妍关在了哪儿! 第81章 狼狈金玉妍 外头天光大亮,慎刑司里头却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些小窗户透着不多混满了灰尘的光进来,摇曳的烛光照在血迹洇透了、擦都擦不干净的墙上、地上,更别提看不清是血迹还是锈迹斑斑,各类金玉妍叫不上名字的刑具,别提多瘆人了。 她缩在墙角,掐着自己虎口努力保持镇定,嘴里碎碎念安慰自己:“贞淑不会背叛我的……贞淑不会……” 拐角闪过大宫女裙角,她连忙扑过去抱住栏杆:“丽心!丽心!我在这儿!” 进忠顺着声找过去,“嘉妃娘娘,您可真叫我好找。” 慎刑司从外头看起来占地面积并不广,里头却修得弯弯绕绕,好似迷宫。为了不叫这些娘娘、宫女们串供,每个人关得都挺远。 “怎么是你!”金玉妍立刻退后两步站好,还下意识整理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裙、别了耳后的头发。 进忠心下讪笑,如懿那体面是口头体面,站也站不直,坐下更是萎成一坨的,一天天就知道将自己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强行往她乌拉那拉家祖传的宝石护甲里塞,还塞不完全进去,弄得不伦不类。金玉妍别瞧出身贡国,这体面和规矩倒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想必是正经培养出来的,所以才会心气如此高,下手如此狠辣。 金玉妍哪能容许个卑贱的宫女这番上下打量自己,哪怕身处慎刑司监牢之中,她也能端起架子,昂起头:“樱儿,你也敢来瞧本宫的笑话?” “嘉妃娘娘言重了,如今要紧的是不能让翊坤宫看了长春宫和启祥宫两宫的笑话,不是吗?”进忠勾起唇角。 金玉妍看向这个在启祥宫任她打骂,连件好衣服都没有的小宫女,这才从她启祥宫离开没几个月,通身的气度都不同了。她并非强打起精神,强作镇定,而是真的心中有乾坤,颇有点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一颦一笑,让她无端联想到皇上身边那个贴身太监进忠。 大家都是心里藏了条毒蛇的,同类最易认出同类。这么多年来,她倒是错看低估了樱儿。 “我这儿有条能救您一命的消息,全看您愿意拿出什么诚意来换了。”时间紧,若能与金玉妍商量妥当,进忠还得去与素练合个口供。 “什么消息?”金玉妍谨慎看向这个让她全然陌生的樱儿。 “能让您就算坐实了害了玫嫔的孩子,也能出慎刑司的消息。不如您先同我讲一讲您是怎么进了这慎刑司?” 金玉妍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赌一次相信“卫嬿婉”的消息是真的,“昨日刚擦黑,音济图就带人突然进了启祥宫要拿贞淑!证据便是两张脚印拓印。” 那日皇上与皇后、嘉妃等人从翊坤宫出来,后头音济图大人本还对这脚印束手无策,来面圣的路上却恰好碰上了嘉妃带着贞淑等人离开,经过延禧宫附近时,有不长眼的小太监手上端了甜汤,却不稳砸了满地,惹得嘉妃好一通发脾气。贞淑自然要护着自家主儿莫踩了汤汤水水,她自己便顾不上了,于是,在地上留下了混着黑灰的脚印。 音济图便不动声色地等嘉妃走远,连忙命人将脚印拓下,与之前“刺客案”翊坤宫东暖阁附近的脚印及当日如意馆火场的脚印进行了对比,果然合上了!他心下一惊,赶紧追上了皇上禀告。 “若只是脚印,您不该也在这儿吧?”进忠敲打金玉妍,“都到了这个份上,咱们之间就别瞒着了。一句话对不上,都是要命的事儿。” 金玉妍也说不上是心中难过,但被同床共枕的丈夫这般提防,总归是有一口散不开的郁气凝结在胸口,“皇上并未让音济图当日就发作了贞淑,原因便是要音济图去查了其他证据,坐实贞淑诬陷如懿与安吉大师一事。他查到了外头帮贞淑买七宝串珠的商人……” 那进忠就大概猜出来了,“是你们常用的渠道?包括之前朱砂的?” 金玉妍咬紧唇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怕皇上发现了她诬陷如懿与安吉大师一事。如懿给她儿子满月礼难堪,她回敬一二,又未伤及性命,看在皇上过往的宠爱与她母国的份上,顶天不过是罚她降个位份。可她肚子争气,不但有尚在襁褓中的八阿哥,还有贵子四阿哥极为机灵,皇上对于嫔妃间不伤及性命,互相争宠使绊子的事瞧得不重,若只是这点风言风语的镶边儿小事,她早晚复宠。故而她才没有像以往一般暗地里撺掇了别的蠢货在明面上,万一出了事,也有人背锅。可惜正是这次事出紧急,未做好万全之策,竟暴露了贞淑。 又偏偏皇上未将此事仅止于贞淑,拔出萝卜带出泥,音济图查到了这些年,外头帮她们送这些诡计所需物品的玉氏商人。那商人禁不起拷打,暴露了曾送朱砂入宫,对一对年份,再想想玫嫔、仪嫔都失子之后,是金玉妍生下了贵子四阿哥,皇上怎么可能不怀疑她、重罚她! 第82章 素练求卫嬿婉留在宫中 “那商人还替贞淑给素练送过银子?所以才将长春宫也扯进了你这乱局?”进忠轻笑一声,“嘉妃娘娘,实话说,您是打算若事情真的朝最坏的情况发展,便让贞淑把事情赖在素练身上,做出是皇后逼你,你不得不从的样子吧?” 金玉妍被言中心思,气氛有些尴尬。 进忠也不戳破她,毕竟大家还要合作,而是循循善诱:“这您可就算错了,彼时二阿哥尚在,最不在意谁生下贵子的就是皇后。更何况玫嫔、仪嫔那时连个嫔位都不是,就算生下了孩子,皇后是所有皇子的皇额娘,只要她开口,贵人生下的孩子抱来长春宫养,哪里有难度?” 金玉妍呼吸一滞,厉声道:“怎么!你长春宫是打算将罪责都推给本宫?那大家就各凭本事了!素练收了我们多少钱的账本,我可还未交出来呢!更何况,慧贵妃死前与皇上说了什么,只怕皇后还没我知道的清楚,事情黑白全凭一根舌头,他究竟会不会疑心皇后才是杀子主谋,您我都未可知。” “您着什么急!”进忠一边安抚,一边心想金玉妍还真是个人才,她间接害死了慧贵妃,偏偏还被慧贵妃身边剩下的忠仆茉心当作了好人,什么话都同她讲。“这不是跟您商量呢嘛!仪嫔死在了延禧宫,慎贵人当时可是在延禧宫伺候,她自己死前也勉强算认了这档子事。您就咬死了与您无关便是。玫嫔的事,您得认,还得认下是您使了银子,让素练假传皇后的意思,慧贵妃才在玫嫔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将皇后摘干净。” “你真有能让我就算认下玫嫔鬼子一事,也能脱身的消息?”金玉妍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眸,狼一样盯着“卫嬿婉”。 进忠点点头,与她靠得更近些,耳语道:“玫嫔是太后的棋子。” “呵!怪不得她一个苏州南府琵琶伎出身,如何敢那般肆无忌惮地挑起事端,直接顶撞慧贵妃与皇后。”金玉妍可算解了困惑。 琵琶伎要学的可不止是技艺,察言观色、鉴貌辨色也算基本素养,哪个像她一般,一天天跟个炮仗似的!敢情人家领的任务就不是讨好皇上,在后宫左右逢源,人家的任务就是让后宫乱起来的! 金玉妍还想再把自己的罪责再往下摘摘,从犯总比主犯好听,“反正慧贵妃已经死了,就不能是她指使了素练,逼我给玫嫔下毒?” 进忠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您这么说,皇上也得能信啊!慧贵妃是有那个脑子的?” 金玉妍被生生噎得面红耳赤,实在无话反驳。当初利用的就是慧贵妃的蠢,现下还真是没法再把主责往她这个蠢死的人身上推。她也不是拖拉之人,当机立断:“我该如何向皇上证明,玫嫔是太后的棋子?” “让皇上去查俗云的背景便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才会更信您。”进忠促狭地笑了一声:“嘉妃娘娘,那咱们就说好了?” 金玉妍点点头,皇上对太后防备极深,舒嫔意欢所用的坐胎药,她也曾好奇过是否有妙用,幸好贞淑懂医术,告诉自己那是用来避孕的药材。她便知道,皇上绝不愿有太后支持的后妃生下孩子。她只要抓着这点哭诉,太后当时已言明登基后第一子为贵子,怎能再叫有太后撑腰的玫嫔在这出双簧戏下生出贵子?再做出一副她当时没有证据,怕皇上不信,才没在当时及时告知,只能偷偷作孽除掉那个孩子,将贵子变为鬼子,才可帮皇上防了太后干政的样子。皇上会心软的。 “你无需担心贞淑,她什么都不会说的。皇后娘娘可以高枕无忧了。” 时间紧张,既然已经聊妥当了,进忠刚转身要离开,临走前他灵光一闪,这宫里的热闹,金玉妍是十处敲锣九处有她,扇阴风点鬼火,无一不精。他立刻回头去看她,“惢心有良知,将愉妃暗害二阿哥的事说了出来,这事与您无关吧?” “自然与我无关!”金玉妍迅速否认撇清关系。 进忠转回头,背对着金玉妍:“嘉妃娘娘,咱们后会有期。” 她否认得太快了,寻常人若听见愉妃暗害二阿哥这等大事,不得先大吃一惊?看来,这宫里的坏事,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落空呢! 进忠在找金玉妍的路上,已正好找见了素练关在哪里,他迅速跑过去与素练交代了他与金玉妍对好的口供。 素练语气平稳,“放心,我不会波及主儿。当初我之所以收嘉妃的银子,为的就是万一有这么一天,我能将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怪不得她家有病重老母,却从不向琅嬅开口。便说琅嬅是个节省的性子,也从不对身边的人抠门,何况是救命的银子。 “素练姑姑,这个说法保得下嘉妃,倒不一定保得下……”终究皇上是没了皇子,总要有人受罚。 “我知道,”素练实在平静得进忠有点害怕。只见素练竟然退后一步,郑重地对着“卫嬿婉”跪了下来,“嬿婉姑娘,主儿生性温和,却不得不为了富察氏一族的荣耀,在宫中殚精竭虑,可心慈手软,在后宫中是活不下来的,我虽尽力暗中为主儿防备着,可终究是愚笨,心有余而力不足,竟连二阿哥的死有异都未察觉。”素练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抽着鼻子泪流满面,“但你不同,七阿哥那般情况,你不但查明了是谁下的毒手,还说动了江太医,一同舍命护住了七阿哥。” 进忠直觉素练想求卫嬿婉什么,他答应不了这个请求,“素练姑姑,我是想——” “我知你想出宫,主儿也应承了你。可你看看主儿,她自己在这宫中活不下去的啊!若你我都不在她身边,她和七阿哥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素练哭着趴到栏杆边,抓着“卫嬿婉”的裙摆,“别留她一个人,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皇额娘为什么会只剩她一个人?” 进忠正不知该如何拒绝素练,却听后头三公主璟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 第83章 璟瑟长大 “难道哥哥的死,素练姑姑也脱不了干系?”璟瑟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公主,您怎么来了?这哪是您来的地方!”素练看向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公主,抹了抹脸,只怕这是见她的最后一面,忍着心痛嘱咐她:“奴婢没看好二阿哥,叫莲心钻了空子,也没护好主儿,叫外人这般往她身上泼脏水。以后只怕不能侍奉在主儿和您左右了,您务必要再懂事些,别叫主儿担心。” “谁又往皇额娘身上泼脏水?……如懿!是不是又是她!”璟瑟说着就要往这边冲! 进忠却瞧见了她身后赶来的音济图带着众多侍卫,不能再耽搁了,他赶紧箍住璟瑟往外走,她发脾气打伤莲心是一回事,若真与这些家里都是上三旗、有头有脸的侍卫们打起来,闹大了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音济图大人,三公主悲伤过度,无知闯了进来。奴婢这就拦着她回去!还求您行个方便。” 音济图点点头,示意身后下属让路,“护好三公主。” 进忠见他确实亲近富察家,擦身而过时也投桃报李:“棋局已定,谢大人。” 音济图也算松了一口气,他拷问那玉氏商人,牵连出他给富察皇后贴身陪嫁素练送银子时,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现下可算能往回咽一咽了。 从慎刑司一出来,还没走出一百步,三公主璟瑟便挣开了“卫嬿婉”,委屈大叫:“你放开我!你们一个个都在打什么哑谜!素练姑姑到底怎么了!” “公主,您就听皇上的话,今日先别回长春宫了,事情乱,等——” “等什么?等皇额娘孤立无援时,我再回去帮她吗?莲心背主不算,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她?”日后总是端庄昂着头的璟瑟,此时也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她沮丧地靠墙蹲在地上:“我额娘最是温柔,你们干嘛都不帮她?她骂你们了吗?她也骂我的,你们别记恨她,她不过刀子嘴豆腐心……” 进忠哪见过这位嫡公主这副模样,终究是心软,也蹲了下来,安慰她:“奴婢知道,主儿是心疼我们的。素练姑姑也不是要离开,她是……她是没有办法了。您也瞧见二阿哥的事,宫里的‘意外’防不胜防,素练姑姑为护着主儿,做了错事,如今皇上要查,她……” 璟瑟今年已十四岁了,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乐的傻丫头。听“卫嬿婉”说到这个份上,她也隐约明白……素练姑姑……保不住了…… 宫里总是有死人的。 她第一次见到人没了,就是她的亲哥哥永琏,那种错愕无力,深深烙印在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璟瑟心中。 如今,又要再来一次吗? 她无措地抓住“卫嬿婉”的手,哑着嗓子,“救不了姑姑吗?” 进忠摇摇头,丢卒保车,不丢这卒,那车也难保住。而狠心丢下这卒,不但能保住富察皇后,甚至还能在皇上心中,洗清慧贵妃死前泼给富察皇后的脏水,不可谓不是一桩上算的买卖。 璟瑟瘫倒在“卫嬿婉”怀中,这个被教养嬷嬷与皇家规矩桎梏长大的公主,哭都哭不大声,只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 进忠等她稍稍平静些了,帮她抹干净脸,扶着她一点一点往回走。 行至岔口,进忠得回长春宫,而璟瑟也得赶回上书房,璟瑟带着依赖看向“卫嬿婉”,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离开?不走不行吗?” 进忠轻声说:“主儿应允了奴婢出宫。” “宫里不好吗?你若嫌额娘给的赏银少,往后我的私库你看着拿就是。” “皇上有意奴婢,可奴婢……”进忠想说心有所属,可又觉得在卫嬿婉的身子里说出来不合适,总要她哪日真的亲口说出来,“奴婢便是不出宫,在长春宫也呆不长久。” “你不想做皇阿玛的妃子吗?”璟瑟不解,她冷哼一声:“她们这些人,阴招出尽,为的不就是在后宫谋得一席之地,生下自己的儿子,杀了别人的儿子吗?” 进忠无奈一笑:“您也说了,后宫乌烟瘴气。” “你倒是看得通透。”璟瑟一吸鼻子,忍住哭腔:“没事,额娘答应了你,你便走吧。你们不在没事,我可以保护额娘!我可是本朝最金贵的嫡公主!” “是,您最尊贵。”进忠上辈子拿这句话,不知糊弄奉承璟瑟高兴多少次。这次说出来倒是有些心酸。 上辈子她没了亲生兄弟,没了额娘后,一遍又一遍强调她是嫡公主,为的怕不只是她自己的风光,而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记得,她是孝贤纯皇后所出!你们每个人,都要记得孝贤纯皇后! 进忠回到长春宫的路上,倒是有几分庆幸,今日听素练哭求留在宫中的人是他,而不是卫嬿婉。 纵使卫嬿婉说出了若事情不好,便从长春宫跳船,大不了重走一次皇贵妃之路的话,可他心里清楚,卫嬿婉是不擅长这般面对生离死别的。 当时田姥姥露了馅,他不得不教她舍出卫夫人,保下她自己。 “那可是本宫的额娘啊!”她泫然欲泣看向他。 纵使她终究是按他教的,舍出了那个并不疼爱她的母亲,可也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大窟窿。她极力向上爬,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回头看,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他回到了长春宫,什么都没同富察皇后讲,只请她安心养病。 她越是一无所知,等皇上查清了,来与她对峙素练所作所为时,才能越发自然地表现出错愕。 那时,皇上才会彻底信了她,也会对二阿哥的死更上心。 而此时,宫外,卫嬿婉其实知道进忠今日只怕难以出宫了,他不过是拿了那个“师父”的幌子哄她乖乖置身事外。但她怎么可能看他孤身奋战。她便拿了银子去钦天监转了一圈。 第84章 师父先教你点简单的 十六日早晨,进忠回养心殿当差,便见钦天监监正刘松龄大人火急火燎来请奏,还给了自己一个万事有我的眼神! “皇上!天府星大暗!其伴星却大放异彩得厉害。微臣……微臣只怕……”刘松龄抬头瞄了一眼皇上,又瞄了一眼进忠,还是决定听“进忠”公公的话赌一把,“后宫有人要害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性命危矣!” 进忠看着刘大人哭天喊地的模样,实在得紧紧抿着唇才能防止自己笑出声。他的嬿婉真是机灵,皇上笃信钦天监,让刘大人来给皇上打下个皇后无罪,都是有人相害的心理暗示真是再合适不过! “爱卿平身,此话怎讲?”皇上果然严肃看向刘松龄。 “皇上,前些日子天府星伴星闪烁,趁以为是后宫哪位娘娘有恙,却未曾想竟然是有人加害以至七阿哥病重,幸而七阿哥入撷芳殿养病后,伴星不再闪烁,紫微星光势渐盛,微臣便知七阿哥有您龙气庇佑,必会大好。”星相嘛,就是先得说点合的上已发生的,这样再往下说未来走向,听者就会笃信不移。 听了嫡子是因自己龙气庇佑而大好,皇上脸色都好起来了! “故而微臣便想着有您庇佑,七阿哥无虞,天府星伴星也不再闪烁,应是您的龙气借七阿哥为媒,也庇佑了长春宫。如今七阿哥大好,他也不需要再借用您的龙气,天府星伴星就又出来作乱了,其光芒之盛,隐隐有掩盖本星的势头!结合之前七阿哥被害一事,天府星伴星闪烁并非单纯宫中哪位娘娘有恙,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刘松龄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皇上,微臣知道不该胡乱议论后宫,可天府星乃国母,若天府星黯淡甚至陨落,于国运有殇,微臣不得不冒死禀告!”刘松龄重重嗑下一头,全然一副以国为重、不畏生死的老臣模样。 皇上最吃这一套,偏头指使进忠,“还不快去扶刘大人坐下!” 进忠听命,赶紧几步过去,背对着皇上扶刘大人起来时,他还腿软踉跄了一下,也不知是他戏真好,还是胆小吓着了。进忠给了他个笑眼,刘大人知道这波稳了! “可有破解之法?”刘松龄屁股刚一沾凳子边,皇上就开口问道。 刘松龄跟小孩在书院被点到一般,噌得一下又站了起来,拱手刚要答,叫皇上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说就好,心里更踏实了一分,进忠公公果然是懂皇上心思的啊! 他照着昨日和“进忠”公公商量好的,摇头晃脑,装神弄鬼,神神秘秘同皇上讲道:“是非曲直自有各种衙门口的大人们为您肃查。微臣仅从运道推算,上一次天府星躲过一劫,乃是借七阿哥蹭了您的福气,是您的意志护佑了天府星。” 永琮病重,他和皇后因孩子病了,谁还想得起后宫那些龌龊隔阂,在那一月中,他二人不过世间最普通的一对病儿父母,都是全心全意只为着永琮,自是心意相通。 可永琮大好之后,慧贵妃临死时在皇上心里种下的怀疑的种子,又因着嘉贵妃、娴贵妃等人的推动,发了芽。 皇上万万没想到失去了紫微星庇护的天府星竟然这般脆弱。他一边心下不满富察皇后如同如懿所说,经不起风雨,一边又暗自得意,纵使紫微星与天府星号称双星并天,到底她还是要依附自己心意过活。 瞧皇上虽没什么明显表情,脸上肌肉却放松了不少,进忠便知道这前奏算是铺垫好了。 “此事要紧,务必勿与他人言。” “微臣知道。”刘松龄也偷偷舒了口气。 “钦天监监正克己奉公,赏银百两,朕新得的白桃笔洗也甚是不错,进忠啊!也取来,给刘大人一同带回去观赏!” “谢皇上赏赐!”刘松龄美滋滋叩谢后,跟着进忠出了养心殿。 他是个上道的,一想到昨日自己居然还是收了这位的银子,才赶鸭子上架,来演这一出戏,现下有些不好意思:“进忠公公,这……我这实在……您放心!昨日您赏的,我如数奉还,皇上今日赏的,咱五五分!如何!” 他看明白了,进忠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个来钱的好门路! 进忠也乐得收一笔:“二八便是了,都是您老在前台唱念做打,我不过是个后头递信儿的,您分我一口,我就心满意足了。” “哪能如此!若没有公公,我缘何拿捏得问圣意——”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进忠打断他,揣测圣意可是罪过!“咱这是不忍皇上心烦,说些安慰的话罢了。” “是是!安慰!是安慰!”刘松龄赶紧堆笑附和,那一脸褶子能夹死苍蝇! 送走了刘松龄,又赚了一笔的进忠乐呵呵回了养心殿,就见皇上若有所思看着密折。十有八九就是音济图或毓瑚姑姑送上来的。他佯装不知:“皇上心烦?可要奴才给您揉揉头?” “朕可不是心烦么!”皇上刚想骂他蠢,昨日长春宫那般乱像,他的后宫互相陷害、揭发,乱成一锅粥了!抬头看见进忠满脸无知,才想起这人昨日不当班。“唉,李玉有你一半心思,朕都不会这么烦!” “师父做事是规矩了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进忠茶里茶气说道。“奴才与江太医请教了个新手法,说是极缓解头乏,您试试?” 皇上点点头,进忠小心绕到他身后,果然,皇上正看的是音济图送上的折子,详述了那玉氏商人的拷问结果,及轻描淡写提了三公主闯了慎刑司一事。 “进忠,你说江太医是否有可能为了惢心,毒害如懿与海兰啊?” 进忠好似吓了一跳,手上动作都停了,还是皇上挥手示意他继续,才小心翼翼又使了力气,“这……这是怎么说的?且不说江太医为何毒害娴贵妃与愉妃娘娘。咱就说惢心姑娘是娴贵妃的宫女,哪有为了宫女毒害主子的?毕竟,若是娴贵妃真有个三长两短,下头人或打或罚,送命的都有!奴才瞧江太医那般深情,不……不像舍得惢心姑娘受苦的模样。” “若是皇后许诺了帮他娶到惢心呢?” 进忠更是一脸懵逼样儿,“奴才瞧着江太医与惢心两情相悦,这……又不是王钦强娶莲心,江太医也不需要旁人帮忙啊?” 这便是前头李玉布局最大的漏洞,他一厢情愿相信惢心并非钟情江太医,她在富察家战战兢兢,更愿意回到翊坤宫。可惢心当场却表现出了生死相随的深情,甚至为了爱人,不惜告发高位嫔妃。那再说江太医是为了娶到惢心,和皇后同流合污便实在说不通了。 “摆驾,朕要去一趟慎刑司。” “哎呦!皇上!那哪儿是您去的地方,没得脏了鞋,您有什么要通传的,让奴才给您跑腿就是了啊!”进忠赶紧假意阻拦。 “朕要见的人,你只怕是想不到!”皇上心情转好,还有了玩笑的心思,“朕要去见嘉贵妃!” “嘉……嘉……”进忠配合做出吓着了的模样,几番忍不住,还是小声问道:“她怎么会在慎刑司呢?” 看着进忠这个开心果吓傻了的模样,阴沉了多日的皇上居然也罕见露出笑来,满意地看着进忠一头雾水模样,“走吧!” 皇上对进忠一无所知的状态很满意,这意味着他并没有在宫里有不该有的眼线,而是老实在他身边当差。 他并未带进忠叫慎刑司,而是以他是个胆小没有的,怕他进去一趟吓得睡不着觉来打趣,留他在了外面。毕竟,若嘉贵妃不慎说出秘闻,让进忠听见了不该听的,那他可就活不成了。 皇上对进忠还算满意,没打算这么轻易就叫他送命。 进忠也不慌,嘉贵妃若是去唱戏,那也是能红遍大江南北的好材料!她为敌人时,虽麻烦得跟刺猬似的难以拿捏,可她为同盟时,倒也确实令人安心。 果然,皇上一出来,便同他讲:“你去长春宫一趟,问问齐太医,皇后的病都需什么好药,让内务府悉数送去,另外告诉皇后,玫嫔一事,朕心里已有定数,让她莫在烦心,安心养病就好。至于……三公主,她愿意回长春宫就还让她回去住吧。” “嗻。” 富察皇后,保住了。 进忠去长春宫传话,富察皇后难得醒着,听了他的话,还心心念念:“既然皇上已查明了本宫与朱砂之事无关,那素练呢?怎么不见素练回来?”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也只是个传话的。” 见卫嬿婉要开口劝慰她,进忠小心地摇了摇头。 卫嬿婉跟着进忠出了寝殿,“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素练只怕……” “她还不该知道,她最后得从皇上口中得知,那番错愕与震惊才真。”富察皇后可不像嘉贵妃,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卫嬿婉却有些担心,“她的身子,怕受不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 “身子伤了,有太医候着呢。失了圣心,就是壮如牛犊,也没用了啊。” 提起皇上,卫嬿婉就烦透了!他们在宫中,这一出出互相算计的好戏,不都为了争得他的一点青睐,看着这点青睐,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偏偏他疑心极重,看事不看事实,只看自己喜恶。 卫嬿婉忍不住抱怨:“为了那点圣心,大家又猜又赌,这宫里没劲透了!” 进忠闻言,忍不住轻笑,再次庆幸自己昨日未应承素练,“无妨,此次皇后无事,便是娴贵妃与愉妃有事。你很快就能出宫了。” 他轻轻去牵她的手。 “但愿如此!”卫嬿婉轻哼,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两人的手都是纤长的类型,十指相扣,严丝合缝,活脱脱合该天生一对模样! “你笑什么呢?”进忠咬着她耳朵问。 “我替自己高兴,进忠公公的手指又长又漂亮!”这话说的卫嬿婉自己也红透了脸。 进忠乍一听没懂,反应过来倒是有点牙痒痒,想着该找那些有对食的小的们旁敲侧击问个清楚,省得老被她调笑。 他正跑神呢,卫嬿婉却以为他是被她羞恼了。仰头轻印了一下他的唇,“张嘴,放松些,师父先教你点简单的……” 卫嬿婉双臂盘上他肩,进忠懵懂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被她哄开了牙关,她舌尖触及自己舌尖的一瞬,只觉得浑身酥麻,她勾得哪是他的舌头,分明是他的魂儿! 午后,进忠在养心殿一旁的小间按照皇上的意思草拟给富察皇后的安抚赏赐,以及嘉贵妃降为贵人的圣旨,张明一会儿给递一次水,一会儿又给给递一次水的。 “你当师父是水牛怎么地?我这半页都没写完,你送了几回水了?”进忠无奈看向张明,这个徒弟倒是老实,就是也太不机灵了。和刘玉恰好相反。 张明无辜地看向进忠:“那我见您舔了嘴唇,我还以为您唇干,才奉的茶啊。” 进忠耳朵一下就红了!恼羞成怒:“去去去!门口站着去!别在屋里碍眼了!” 把这瞎说大实话的缺心眼徒弟轰出去后,他低头看着笔尖,半晌落不下一笔,终究是放下笔,摸着下唇,低头傻乐起来。 “师父!师父!” 进忠翻了个白眼,放下笔,“你又诈唬什么!” 张明指了指外头,小声道:“纯贵妃来了!” 进忠连忙出去迎,不只是纯贵妃,她还带了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一起,进忠瞧见这组合倒是十分意外。 纯贵妃刚领了协理六宫之权,上赶着稳固圣心,正常。 五阿哥的额娘愉妃海兰进了慎刑司,他来求情,也正常。 偏偏纯贵妃这个既得利益者,带着五阿哥来给疑似害死了皇后嫡子的海兰求情?她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多欣喜这协理六宫之权,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富察皇后? 第85章 琅嬅苏醒 纯贵妃平日里与谁,都不过是个面子活儿的情分,倒也不必为了海兰下这番力气吧? 进忠打了个千儿:“奴才请纯贵妃娘娘安,请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安。您来得不巧,纳亲大人和傅恒大人两位还在里面和皇上议事呢。您看是先偏殿坐会儿?还是晚些时候再来?这可说不准里头什么时候能完。” 纯贵妃今日又不是来送个甜汤刷脸来的,自然是选择了偏殿等着。进忠带人奉了茶水点心,纯贵妃眼神游弋地问道:“傅恒大人可还好?本宫也是久未见到他了。还是尚在潜邸时,皇后娘娘常接他过来。后来入了宫,再一晃,就听说他成婚了,如今孩子都大了吧?” “倒确实是听说福晋给傅恒大人生了小少爷,奴才曾有幸领命送过厚赏。”进忠不着痕迹地替富察家昭示皇上的偏爱。 纯贵妃听了干巴巴回道:“福晋是个有福气的。” “纯贵妃您也有福气啊!您瞧瞧,三阿哥多壮硕。”毕竟任宫里谁,对着三阿哥,聪明二字都是夸不出口的。 纯贵妃无奈,毕竟奴才说的是吉祥话,总不能骂人家,何况……何况是她自己的儿子在诗书上不争气,那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进忠陪着又奉承了会儿,正殿有了动静,他赶紧迎上去,却只见纳亲大人一人。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养心殿内。 “不知皇上留我有何要交代?”傅恒笑眯眯,如往日亲近一般,“可是好差事?” 皇上冷着脸,将音济图的折子扔给他。 傅恒匆匆看过,立刻反驳:“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您不能信这破玩意儿!” “你当还在潜邸?多大的人了,都当爹了!对着我这么胡搅蛮缠?”皇上虽还唬着脸,但看着却是笑眼,“人家有口供,有物证,素练家里银子都搜出来了!” 傅恒肝颤得厉害,可总要为了姐姐赌一把,他硬着头皮如孩子时一样顶嘴:“我姐姐天下第一善良!哪里会做害人孩子这般阴毒的事!您若不信姐姐,就就如世祖博尔济吉特氏一般,放姐姐归家!我养她!” 皇上一根沾了墨的湖笔砸过去!砸了傅恒满脸花猫一般! “你们富察家是都只会长实心眼是不是?朕的皇后,用你养?还归家?朕的名声,富察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皇上见这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半个弟弟这傻样,心里却踏实了,看来素练做的恶确实与富察家无关,才又扔了块帕子给他。“擦擦,也是军机处要臣了,像什么样子!” 又高声些喊:“进忠,打盆水进来!” “那还不是您砸的!”傅恒碎碎念嘟囔,仗着自己面嫩,在皇上跟前装小弟弟。“我一会儿就去找音济图,我当他是兄弟,他却这般诬陷我姐姐,我跟他没完!” “你还没看懂么?素练收了嘉贵人的钱!狐假虎威,借着皇后名头作恶!实在可恶!” “素练不——” “哎呦!傅恒大人”,进忠快步端了水进来,“这是怎么搞的,快擦擦!” “素——” 进忠一帕子呼他脸上,为了富察皇后顶撞君主,他觉得你知恩图报,可以原谅甚至还有几分有趣。为了个婢女再多嘴顶撞,那可就是自视甚高,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没有分寸了! 他帮傅恒抹干净脸,“瞧您这衣服也染了个够呛。” 假装看不过眼调侃,冲着傅恒摇了摇头,眼神却认真得很。别顶了,这一局注定只能保下一个。 “你明日顺路,送了富察老夫人进宫吧,安慰下皇后。她跟你一样,是重感情的人,朕不想她太难过。” 傅恒犟了一瞬,终究是低了头称是。 进忠送傅恒出来,走远了些,傅恒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这还真是早就给进忠准备好的,他打听不到音济图的消息,早就打算拿银子买路问一问皇上身边这个百事通太监。 “进忠公公,你刚愿意帮我一把,便是知道内情的。皇后娘娘可稳妥?” 进忠默不作声收了银子:“音济图大人给了丢卒保车的暗示,皇上刚刚的意思,已是长春宫周旋的结果了,明日早些送富察老夫人来劝慰皇后娘娘吧。今晚她怕是不好过。” 音济图给了情面,总不能再叫傅恒和他起了龌龊。没有把朋友变敌人的道理。 “怎么会如此!素练不是这样的人啊!”傅恒百思不得其解,“我富察家待她不薄,何至于伸了手拿玉氏上不了台面的脏银子!” “您回去,同老夫人好好商议一下吧。”进忠倒是怀疑他家老夫人是知道的,毕竟和许多在家也读过几年书,有些家蕴的宫女不同,素练是富察家侍女出身,更没什么自己的主意,富察老夫人能在夫君死后,仍旧借着大伯庇荫,维护她这一家的荣光,估计远胜富察皇后一筹。 晚上,果不其然如进忠所猜,富察皇后好过不了。因为皇上终于在心里有定论后,去长春宫找富察皇后“验证”。 富察皇后在流水的补药入口后,今日可算不再面色苍白。她一直想起身去找皇上,为素练和惢心求情,为自己的儿子寻一个公道。 而卫嬿婉则知道事情已有定论,怕她现在的身子承受不起这个打击,只能拖着她。幸好过午,三公主璟瑟便来了,也是地狱笑话,璟瑟对于如何安抚她病中的额娘很有一手,才又将人哄睡了。 才要将人唤起来,勉强进几口晚膳,皇上便来了。 “无妨,皇后病中,无需行礼。”皇上并未靠近,而是坐到了离床不远不近的凳子上。 卫嬿婉早已躲了出去,璟瑟亲自奉了茶,气鼓鼓质问:“皇阿玛!宫里都传愉娘娘害死了我哥哥!” “你哥哥还活着呢!” “我哥哥哪还——永璜才不配做我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璟瑟!”皇上厉声,“你真当你去慎刑司胡闹,朕不知道?” 璟瑟终究忍不住想为自己的哥哥再抗争一次,“莲心说了!是愉娘娘交给了她一套和哥哥常用的被枕一模一样花色的杭绸料子被枕,里边塞满了芦花,她说愉娘娘告诉她杭绸间隙大,芦花会飘出来,当夜哥哥果然病发走了!她便偷偷毁了那套杭绸料子被枕!” 怎奈皇上啪一拍桌子,“是她说的,还是你屈打成招的结果!” 外头,卫嬿婉听着里头动静,也说不上心寒,毕竟早知道皇上是个只凭他自己意志决定事情真相的人,但还是心里堵得慌。 她扯了扯进忠,进忠乐得跟她去一边躲懒,给刘玉留了个好好站岗的眼神。那小子机灵得很,俩眼珠子在师父和卫姑姑之间转悠,还笑的贼嘻嘻的! 进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老实的混小子! 进忠也是心大的,在他看来,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瞧着这熟悉的屋檐,还美滋滋以为卫师父是拽自己来“授课”的。 结果一低头见卫嬿婉脸色差极了,他心里一紧:“又出事了?” 卫嬿婉摇摇头,“二阿哥的死,皇上怎么打算的?” 进忠没懂卫嬿婉为何为一个早死的别人的孩子这般低落,“你刚也听见了,皇上说莲心的口供是三公主屈打成招。今日纯贵妃带着五阿哥去养心殿了。” “一个活着的优秀的儿子,不能有个毒害正宫嫡子的额娘,是么?”所以那个本也真心疼爱了九年的孩子,就这样白白死去了。 “所以我就说嘛,这宫里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出挑,是得好好活着。”活到最后,就是赢家。 卫嬿婉却没听见他这句调侃,她双眼噙泪,“所以便是这个原因,我的永璐,我连名字都未取便没了的十六,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进忠愣住了,怪不得卫嬿婉无论如何想要保住七阿哥,她看见的不只是皇后的嫡子,而是她自己失去的孩子。 卫嬿婉的手指抓皱进忠的衣襟,“偏偏就在凌云彻死的那日,我的孩子在昨里突患惊风,连太医都没来得及召,就一起薨逝了!这般巧合,若说不是如懿与海兰所为,我无论如何不能信!皇上却问也不曾问过一句!” 进忠只觉得怀里的卫嬿婉抖得厉害,“我不会放过如懿和海兰的,我会为你报仇!” “你们也恨她们么?” 进忠吓得赶紧放开卫嬿婉,太监与宫女对食被发现了,是件麻烦事! 璟瑟却丝毫不在意他们在做什么,她只是又机械的重复了一遍,“你们也恨她们,那我们就是一路人了。” 这个向来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小公主,在第一次真心想求她的阿玛一件事——她哥哥如何死亡的真相时,遭到了拒绝。 她绝不放弃,她会靠自己,给哥哥复仇! 璟瑟看起来糟糕透了,整个人都半是失神的模样,卫嬿婉扶住她的手,帮她到偏殿坐稳,进忠拧了帕子给她,可璟瑟就是那副哭也哭不出来的样子,卫嬿婉只能帮她用热乎乎的帕子暖了暖手。 这头儿璟瑟还没缓过神,那边寝殿又乱了起来!春蝉赶紧招呼人,“皇后娘娘咳血又晕过去了!快把齐太医、包太医都请回来!” 卫嬿婉扶着璟瑟就要赶过去,却迎面撞上正要离开的皇上,进忠赶紧跪下认错:“奴才见三公主出来面色不好,便和卫姑娘一同扶公主去了偏殿。” 合情合理,皇上此刻倒也不在乎进忠的溜号,而是看向自己疼爱却也头疼的女儿,终究总不能罚她禁足,摆出慈父模样,“璟瑟啊,皇阿玛着人给你造的公主府前些日子内务府来报,说已接近竣工,你去散散心,瞧一瞧,还有哪里不满意,都交代了内务府,按你心意再精修一番,好不好?” “皇额娘正病——” 卫嬿婉赶紧掐了璟瑟一把!皇上是和你商量么?那是通知!趁着他还有愧疚,老实认了!日后才能借着这愧疚有翻盘的机会! 璟瑟咬碎了后槽牙,终于憋出一句,“谢皇阿玛,早就听闻您赏我的公主府雕梁画栋,儿臣……谢恩。” 璟瑟老实认了,皇上倒是对提醒她的卫嬿婉又起了兴趣,“你怎么没在里面伺候?” “主儿的药要紧,奴婢在小厨房熬药呢。”卫嬿婉心想,不然我直接说我在躲你? 皇上可听不出这话外音,倒是对不像旧时阿箬,趁着主儿有难,便来他这儿攀高枝十分满意。皇后果然将她的规矩调教的极好。若后宫都是这般听话貌美的女子,不争不抢,哪有今日的乱局? 这么一想,皇上真是越看往后躲的卫嬿婉,越满意,他暗示道:“你的玄狐端罩,做得如何了?” 未动一针一线。 “回皇上,已裁了料子。” “甚好,如今已是落叶时节,朕可就等着你的端罩以迎初雪了!”这是给了暗示,那端罩就是她平步青云的引子。 卫嬿婉心里翻白眼,那今年就一直旱着吧!可口中也只能称是。 一旁的璟瑟和进忠也各有心思。 璟瑟只觉得眼前阿玛就是个烂心的苹果,外头瞧着还红火,一刀切开全是烂肉生蛆。他的正妻咳血晕倒,他的妃子们还在慎刑司等候发落,他就能这般若无其事,在将女儿轰出宫后,向妻子身边的宫女、没比他的女儿大几岁的宫女抛出桃枝? 她的指甲掐进手心,额娘,呵!这就是你拼死生下的孩子的阿玛! 而进忠也握紧了拳头,他从前从未在乎过皇上与卫嬿婉调情,那是她选的路,她想要平步青云,他甘愿做阴影里的影子,做她脚下的路。他隐秘的自卑,让他自觉他配不上嫉妒。可今日不同,皇上还未碰卫嬿婉一根手指头,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暗示,他就恨上心头。 是卫嬿婉坦荡的爱,滋养了他曾经无法破土的占有欲。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送她出宫,赶在那该死的初雪之前。 第86章 傅恒利诱卫嬿婉 富察皇后这一晕,便生生到了第二日都未醒。 春蝉看卫嬿婉憔神悴力,忍不住劝道:“我替你盯会儿,你去睡一会儿吧?” 卫嬿婉摇摇头:“一会儿富察家会来人。” “那我端些热粥来,你暖一暖胃。” 卫嬿婉粥还未喝完,富察老夫人便来了。春蝉匆匆把粥碗撤下,卫嬿婉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去迎接富察老夫人,她已经俨然实质上是长春宫的掌事姑姑了。 \"你倒是面生?\" 卫嬿婉这才想起来,她只以进忠的身份去过富察家,这位富察老夫人估计是第一次正眼看她:“奴婢卫嬿婉,才来长春宫伺候。” 提起名字,富察老夫人倒是知道了,这可是陪她的金孙入撷芳殿的宫女,她露出几分面具化的笑脸:“原来是你,原只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今日一见,也算个美人胚子呢。” “谢老夫人夸奖。”卫嬿婉被夸的后脖梗子发凉。 卫嬿婉引着富察老夫人进了寝殿,见皇后还未醒,毕竟是在宫中,富察老夫人也无法斥责宫人们都是如何伺候的! 只能坐到床边,握着女儿的手叹气。 许是母女连心,没叫富察老夫人等多久,皇后可算醒了。 卫嬿婉没瞧见什么母女相拥而泣的真情表露,皇后一醒,见到母亲,并未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痛哭,更像是……犯了错的下属。 富察皇后犹豫再三,终究她的自尊不及素练一条性命,“母亲,素练不能死,我身边得力的只有她。您可有法子?” “她被抓了把柄,便不算得力了。我会以你身体有恙为理由,求皇上允了送医女进宫为侍,另选其他帮得上你的人进来。”昨日儿子回家,已与母亲通了气,只可惜富察老夫人是个理智大过情感的性子,安慰人的本事不多,往富察皇后心里捅刀子的本事却不少。 富察皇后震惊看向像是随手丢弃垃圾一样抛弃素练的母亲,才要开口,看到旁边卫嬿婉及其他宫女,“你们先下去吧,我同母亲说几句体己话。” 卫嬿婉关门之前,便听见富察皇后声音低哑、歇斯底里地质问她母亲:“您给我一句实话,素练是不是听了您的挑唆才会如此!我便知她不是这样的人!” 富察老夫人倒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你不中用,我何苦……” 卫嬿婉心下叹气,怪不得进忠坚持不能告诉富察皇后真相,一定要等皇上来看过她再说。富察皇后这个性子,确实不适合这吃人的皇宫。 她将今日的琐事安排下去后,本想回去眯一会儿,却碰到下朝匆匆赶来的傅恒。 “给傅恒大人请安,老夫人与主儿正在寝殿叙话,劳您在正殿稍作片刻,我去请两位。”毕竟男女大防,纵使傅恒是富察皇后养大的弟弟,到了这个岁数,也总不好轻易进寝殿了。 “好——等等!”傅恒拦住卫嬿婉,“卫姑娘,我可能先与你讲几句?我昨日送了三公主去公主府暂住。” 进忠与卫嬿婉大体讲了换身时的事,她赶紧认错:“奴婢未拦住公主去慎刑司胡闹,实在——” 傅恒拦住要下跪的卫嬿婉,“莫紧张,她对你颇佳赞许。这次风波,想来也是你运气好,碰上了音济图吧?” “是,幸得音济图大人提点。” 傅恒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他昨日夜入慎刑司,见到了素练。因素练交代得很快,并未上大刑,音济图也还算照顾,勉强看起来还体面。 他心怀愧疚,本想安慰素练,富察家会照顾好她病重老母,但素练完全顾不上与傅恒说她自己家的事,“少爷,您得想办法留下卫嬿婉,她可护得主儿平安!” “母亲已安排了人……接替你。”傅恒说得磕磕绊绊,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姑姑。 素练却并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反而再三提醒:“宫外头的人一时之间摸不清这里头深浅,且我走了,家里又再送了得力的嬷嬷进来,我怕皇上会再起疑心。卫嬿婉在宫中多年,与嘉贵妃与娴贵妃都有过节,她熟知这二人的龌龊,又机敏。远不是家里送进来的人能比的。且她与皇上身边进忠有私情,当初主儿将莲心许配给王钦,为的不就是这条御前眼线么?如今这是现成可用的人情!” “既然有把柄可拿捏,为何还要我想办法让她留在长春宫?”傅恒万万没想到,看起来眼里只有钱的进忠,居然也有栽在女人手上的一天? 素练低落:“主儿应承了她,只要娴贵妃失利,便为她求情出宫。” 傅恒不自觉皱眉:“我怎么听说她是预订御前的人?” 卫嬿婉想出宫是秘密,她来长春宫学会规矩,准备去御前可不是。 “正是,她不愿去,才与主儿定下了这个约定。”素练嘱咐傅恒,“违背与她这般精明人的约定,只会结仇。且依主儿重诺的性子,必定不会破坏约定。只能看您了,您得想个办法把她心甘情愿困在主儿身边,为主儿所用。” “这……怎么会有宫女放弃御前一步登天的机会,为了个太监出宫?”傅恒虽也气皇上给姐姐罪受,可他忠君爱国,皇上在他眼里是英明的君主,是曾经可以依赖的兄长,怎么会有女人在皇上和太监之间,选后者的? 素练倒是懂,在这宫里困久了,谁不想离开呢? 可这不是三言两语能与局外人解释明白的,只再三与傅恒提醒:“还求少爷务必为了主儿、为长春宫留下她!” 说回眼前。 傅恒瞧着卫嬿婉纤细身姿,这盘靓条顺倒的确有叫皇上上心的资本。 叫人办事最简单不过威逼利诱。对聪明人威逼不得,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利诱。傅恒摆出笑脸,“此番多谢姑娘周旋,听闻你家中寡母幼子不易,我已安排了远亲照顾一二。” 若说卫嬿婉对额娘还心存愧疚,对那个废物弟弟真是半点不愿复见。上辈子佐禄发配边疆后,她使了多少银子,走关系找人照拂他。他倒好,背刺他这个亲姐姐,半点不手软! “傅恒大人无须如此,我母亲与弟弟温饱足矣。” 傅恒倒也没明白是卫嬿婉半点不想叫佐禄好过,而是嘀咕进忠那小子能敛财得很,养个宫女的额娘和弟弟只怕绰绰有余,怪不得看不上他这点小恩小惠。 不过转念一想,给卫嬿婉这眼睛长偏了,非钟情太监的怪人送钱不管用,他可以给进忠送钱啊!在那小子那儿,什么事没个价钱! 第87章 李玉惢心 入夜,慎刑司。 谁能想到慎刑司成了香饽饽,天天有人塞银子来瞧人。 李玉今日一看见进忠替皇上草拟给富察皇后的赏赐旨意,就心觉不好,只能赶紧来打信息差,靠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试图留下惢心。 “幸好,你未受伤。”李玉看着精神头尚算好的惢心,舒了口气,“我带了些点心,你垫一口。” “不必了,慎刑司一口牢饭总还是有的,饿不死我。”惢心向来温柔,这般硬气回怼也是罕见。 李玉知道她心中有气,还是小心翼翼把点心顺着栏杆缝隙往里送,“惢心,我已与娴贵妃娘娘说通,她念你与她主仆旧情,只要你肯改口是被江与彬这狡诈之徒蛊惑欺骗,他是帮富察皇后毒害后宫之人,娴贵妃自会保你平安回翊坤宫。” “回去做什么?”惢心靠墙坐着,冷漠看向他。 “还是掌事姑姑啊,”李玉蹲下身,想尽量与她离得近些,“娴贵妃不怪你,你回去,日子照旧同往日便是。” “她不怪我?呵!她有什么脸面不怪我!”惢心不屑道。 李玉无措地看着她,“她是主子……你——” “她是主子,我陪她冷宫度日,风湿缠身,冻疮饮毒便是应该?她贵为贵妃,我为了她的‘清白’,迫嫁个太监还该欢天喜地?” 李玉被最后一句刺痛,心里默念她只是气皇上要她嘉凌云彻罢了。他努力忽略心里的疙瘩,继续劝她,“娴贵妃与你患难与共,她不会害你。你现在瞧着皇后好,不过是因为她在利用你。等日后——” “等日后我嫁了江与彬,有自己的家,再不用卑躬屈膝,有何不好?皇后便是将来要我的命,起码她让我堂堂正正的活过!”惢心透过那巴掌大的小窗,竭力看着一小角月牙,“李玉,你可知踏踏实实想睡到几时便是几时是什么滋味?这一天你愿意做些稀奇吃食,还是绣些喜欢的花草,又抑或什么都不做只坐着发呆,是什么心情?原来不用围着别人转,我自己也可以是个独立的人。” 李玉不想再听他辩不倒的“歪理”,只能威胁惢心:“皇后应承了你什么,都没有用了。她病得无法起身,你若不改口,求得娴贵妃原谅,你口中的花草吃食,就都是泡影了!” “那我也愿意带着这份泡影,与爱人共赴黄泉。” 惢心在意的是不再为奴,做她自己生活的主子,可李玉听见的却是刺耳的“爱人”二字,他怒视惢心:“他江与彬就值得你如此!” “总比你值得。”惢心不是不知李玉对她的好感,往日她也任由如懿利用了这份好感,还傻乎乎的为自己帮上了主子而高兴。现在报应来了。如懿用这份好感来绑架她了。 “你非要如此么?我哪里比不得他!”李玉脑门上青筋暴起! 惢心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你为了留我在宫中,不惜与娴贵妃密谋,你与她有什么不同?你们都是当我是个好用的物件,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才能这般不顾我的死活自行决定我的去留。” 李玉急了:“我哪里不顾你的死活,我都跟你说了,你只要反水皇后,你照样是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宫里宠妃的掌事姑姑吃喝穿戴怎么不比你嫁给江与彬那连三间瓦房都买不起的废物强?” 京中房贵,如懿又不是金玉妍那般赏银如流水大方的主儿,江与彬靠着俸禄也是幸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若现在我愿意嫁给你,你可愿意冒着犯圣怒的危险求娶我?让我风光出嫁?”惢心质问他,看他尴尬神情,继续咄咄逼人,“可他却愿意冒着犯圣怒的危险娶我!我从冷宫出来,满手冻疮,你可曾见过?你一字未说,只问我怎么不戴那换不了一口粮的绒花!是他为我熬粥,为我敷药!” 李玉尴尬磕磕绊绊:“做、做下人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心疼我为奴为婢,而你却因自己的身份,只想牢牢抓住我,让我陪你一起在宫中苦熬。他哪里不比你强?”惢心就像是故意要戳他心窝,“你最比不得他的便是他能给我一个孩子!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你、我、江与彬都是因天灾成了孤儿的可怜人,我做梦都想再有一个流着我的血的孩子!” 李玉腾地站起来,仓皇留下一句:“你得罪了愉妃,她是何等性子你清楚。为了活命,你再好好想想!”,便逃一般的离开了! 慎刑司重归寂静,惢心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捡起李玉留下的点心,从怀里掏出个小糯米纸包,将里头粉末撒了均匀,咽下糯米纸,又胡乱咬了几口点心,便躺在地上静静等心绞痛。 不到一刻钟,那不算陌生的痛麻感便上来了,她费力爬起身,用手间锁链敲击牢房栏杆,“救命!救命啊!愉妃害我!愉妃要杀我!” 精奇嬷嬷们与音济图尚未撤走的御前侍卫们闻声急忙赶来! “太医!快去叫太医!” “来不及了!先把关着那个提出来救急吧!” 惢心于一片模糊中,看见了冲过来焦急为她诊脉的江与彬…… 昨夜。 傅恒看完素练离去前,站在惢心牢房前提点:“你近日倒是该小心吃食,虽然皇上已念旧情,放了愉妃娘娘回延禧宫修养,但难保她不会……” 并留下了个不起眼的小糯米纸包。 第88章 愉贵人 最近宫里风声鹤唳的,先是嘉贵妃不知怎么惹了一身腥,从贵妃直接撸到贵人了!这一字之差,可是天差地别! 众人还没品出来个子丑寅卯,转过天,愉妃也变成愉贵人了! 怎么贵人这位份还突然变成香饽饽了?人人都来凑个热闹! 宫人们都好奇得跟心里有猫抓一样! “我听说一消息!” “愉妃降位?你别不是连这都不知道?我早知道了!” “嘁!那都是旧新闻了!我跟你说!玫嫔!没啦!” “她不是一直病病怏怏,半疯着么?她那封号就不好,玫啥玫啊,一下全没了吧!” 就这一天一个惊天秘闻的节奏里,纯贵妃组织宴会为安吉大师一行饯行,简直引不起涟漪! 更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随安多大师离去的,还有一具冰室小宫女的尸体。 富察皇后养病,娴贵妃接着禁足,一直压她一头的嘉贵妃降位,纯贵妃只觉得这紫禁城的天都比往日蓝! “今日这饭菜怎么瞧着比往日精致?” 纯贵妃一落座,她的宫女可心便殷勤布菜。 “主儿,您现在可是身份不同往日,那御膳房不得上赶着讨好您!”她又盛了一碗四神汤奉上,小心舀了,送到纯贵妃嘴边,“您先喝两口汤,暖暖胃。” “你啊,早晚把我惯成个四体不勤的废人!”说是这么说,纯贵妃也没抬手,就张着嘴让可心一口一口喂。 “主儿,今日太后娘娘提起东巡,皇后娘娘如今下床都难,这东巡可就该您主持?” “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不都是为皇上分担嘛!”纯贵妃嘴上谦虚,脸上却是眉飞色舞! 长春宫。 卫嬿婉正喂琅嬅服药,劝慰道:“今日皇上提东巡的事儿,您就不该应承!” 她记得清楚,东巡可不是什么好事,琅嬅上辈子便是因为东巡落水,加重了病情。 琅嬅喝完了药,又有气无力躺回了床上,“你当东巡是去玩的?想不去就不去?” “可不就是去玩的!”上辈子卫嬿婉东巡去过、下江南跟过、圆明园承德避暑更是多次,次次都是当地官员贵族捧着皇上,又送贡礼又送女人的,在她看来,皇上可不就玩的别提多高兴了! 琅嬅看卫嬿婉一副小孩儿心态,不由得微微笑起来,给她耐心解释:“东巡盛京,可不是出去玩的,弘文定业高皇帝与太宗皆葬于此。东巡为的是谒拜祖陵,皇上要向天下作出忠孝榜样,张示惟以祖宗之心为心居其要焉。” “您懂得真多!”卫嬿婉又端了水来,扶起琅嬅,“您漱过口再睡会儿……因是祭祖,所以您不去不行,是么?” 琅嬅吃力点了点头,没多会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卫嬿婉出了寝殿,正碰上澜翠拿了端罩图样来找她,“你要缝哪样的?” 卫嬿婉烦得很,可进忠说皇上私下唠叨过不止一次,在能顺利出宫前,好歹得先摆个样子,显示你上着心,在干活呢。 她和春蝉抱怨后,春蝉干脆让她把澜翠也挖来了长春宫替工。 “你看着办吧!”卫嬿婉看都不想看。 “你好歹上点心,那毕竟是给皇上的。”澜翠劝她,在澜翠看来,靠着一件端罩翻身做主子实在没什么不好。卫嬿婉现下瞧着进忠公公好,也不知能新鲜几日,说得再体面,也都是做下人的,保不齐哪日得意了主子就要没命。哪有做主子捞这实打实的好处实在! “谁想给他!”卫嬿婉不满嘟囔。 正说着,门口江太医跟着齐太医进来了,卫嬿婉赶紧迎上去,“真是不巧,主儿才喝了药睡下,但今日精神头算好上一些,还陪着皇上说了会子话呢!” “睡着无妨,娘娘身体尚在恢复,多睡一会儿也好。劳烦姑娘领老夫给娘娘请平安脉。”齐太医只想赶紧完工走人,皇后没醒,不用战战兢兢陪着上位者打哑迷,挺好。 卫嬿婉推了澜翠陪齐太医去给琅嬅请脉,她则跟着江太医去看了七阿哥。 “惢心如何了?” 那日惢心服毒,收了银子放李玉进去的侍卫立刻改了说法,说是李玉假传圣令才进了慎刑司。 音济图一时无法判断是皇上真让李玉杀惢心,以此保下愉妃,还是李玉擅作主张。只能报了上去,看皇上神色,判断这宫女到底该不该不治而亡。 偏偏这天军机处要臣一直与皇上沙盘论战金川战局,迟迟露不出个缝隙于他。幸亏今日上值的不是李玉,进忠看他着急,趁着皇上与诸位大臣用膳时,给他插了个空。 音济图看着座上的傅恒就尴尬,磕磕绊绊讲了惢心疑似误食脏东西一事。 傅恒阴阳怪气:“惢心?我送三公主去公主府时她还特意提了这丫头说想带在身边,这么快就吃错,病了?” 皇上自知理亏,强压了璟瑟出宫,她与舅舅哭诉也是自然,他本意自然是想把莲心、惢心等一干二阿哥之死的知情人,都杀了一了百了,省得留下祸患,日后再起波澜。可傅恒搁这儿坐着,皇上的说辞就只能是:“那还不叫人快快医治。” 音济图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得再帮傅恒搭个腔,“这……慎行……她不适合养病啊?” “她不是都外嫁了么?还赖在宫里做什么!”送走!都送走!别在他眼前碍事儿了! 傅恒仗着占理,接下来阿哥们下学来养心殿请安时,对着五阿哥又是好一顿阴阳,话里话外都是瞧五阿哥养的真好,都长这般高了,都快赶上二阿哥去世时了,五阿哥会背这段古籍,二阿哥也会,可惜愉妃娘娘能听见儿子朗朗读书声,皇后娘娘却听不见了。 纳亲再看不出傅恒故意,他也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了,岔开几次话题都不顶用,真是拦都拦不住。 皇上也烦透了傅恒,偏偏是他自己不占理,他和军机处要臣那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得为了个无家世的妃子得罪名门近臣的。喊了进忠进来,降了愉妃位份,傅恒才可算消停了。 留下泫然欲泣的小五阿哥怎么也没懂他一字没背错,怎么还得罪了皇阿玛,要罚额娘! 出了养心殿,纳亲到底是看傅恒年轻气盛,想教导一句,“老夫不知内情,可你实在不该这般干扰皇上后宫之事。且五阿哥天资聪慧,你就不怕——” 傅恒咬着后槽牙,“别说我姐姐生有嫡子,便是没有,我富察家满门尽忠,还要被个绣娘的儿子拿捏不成!” 纳亲见傅恒如何劝都不听,也只能无奈摇头。 说回长春宫。 “已恢复了大半。”提及惢心,江太医露出些轻松来。 卫嬿婉松了口气,“今日主儿已跟皇上提了,你救了七阿哥,是长春宫的恩人,她如今病得无法起身,兴许就是因为没办好你这恩人的婚事,皇上已允了在东巡前,为你和惢心重选了日子,从长春宫送嫁。” “这……承蒙皇上和皇后娘娘厚爱,我……”江太医也是对在长春宫办婚礼有心有余悸了。 “你放心,这次定给你和惢心办得风光!总要叫那些心思阴毒的人,瞧见你们过得好!”卫嬿婉冷笑一声,另外从怀里掏出地契,“这你拿着!” 江太医展开一看竟是京郊五十亩良田,连连拒绝,“这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不是给你的!是给惢心的聘礼!婚礼当日你便掏出来唱礼!”卫嬿婉小声同他说:“这是李玉原本准备的聘礼数量!” 江太医医者仁心,原本得知同乡李玉阴差阳错入宫成了太监还心怀同情。发觉他与自己都爱慕惢心时,虽隐隐别扭,可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李玉虽说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可也是太监啊! 这次事发,好不容易俩人搀扶着走出慎刑司,惢心同他讲了其中关节,他才惊觉李玉竟这般扭曲! 他手下一顿:“那我便替惢心,谢谢皇后娘娘了。” 第89章 纯贵妃好日子到头 十二月四日,干支癸未,亥卯未三合吉格,吉星月德,天恩守日,宜嫁娶。 纯贵妃照例来的很早,一进长春宫的门,卫嬿婉还没来得及请安,纯贵妃就一副老好人的作态热情似火的拉着卫嬿婉的手,“皇后娘娘今日可好?本宫怕娘娘起身劳累,特意早些来帮忙周全!” 她身后的可心那小人得志的神情简直压不住了,仿佛她和纯贵妃不是来观礼,是来准备给富察皇后送葬的。 卫嬿婉低下头装作恭敬,实则是掩饰因恶心反胃的不适感,“主儿身体好些了,今日起的早,正用早膳呢,还请您在正殿稍坐,”她偏过头,“春蝉,去为纯贵妃与主儿通传一声。” 纯贵妃那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往寝殿迈的步伐,明显是踉跄了一下,幸好她身后的可心及时扶住了。她慌乱地用帕子假装沾了沾鼻子,“冬日本就干燥,今年到这时候都未落雪,我这鼻子痒得总是叫我分神。” 卫嬿婉也不戳破她,还体贴询问:“那奴婢给您上一盏桑叶茶尝尝?虽苦了些,却具有清肺润燥之效。” “几日不见,你还略通药理了?”纯贵妃稀奇道。 “皇上看重主儿与七阿哥,齐太医、江太医日日都来请脉,奴婢听得多了,便耳濡目染了些皮毛。”卫嬿婉神情顺从,像是不过恭敬回话,吐出来的话却是看似讨好、实则戳纯贵妃肺管子:“之前三阿哥高热,您还来请主儿叫了江太医再去瞧瞧,主儿心里惦念着呢,不知三阿哥可大好了?” “好……自然是全好了。”纯贵妃尴尬地落座。 她这几日受了内务府秦立那谁管账本便奉承谁的狗东西讨好,飘得忘乎所以了,富察皇后前些日子病着,也是她带着众嫔妃在长春宫正殿门口请个安就能走,现下被卫嬿婉戳出富察皇后与七阿哥有恙,齐太医、江太医天天来候着,她儿子高热,还得来向富察皇后求个得力的太医,实在让她困窘又暗暗气急败坏。 卫嬿婉看着可心,她已同富察皇后讲了,江与彬与进忠说,他去为三阿哥诊脉时,听见可心说“二阿哥就是个没福气的,七阿哥也该没有”,再联系愉妃——哦不,愉贵人一进慎刑司,纯贵妃竟然就火急火燎带了五阿哥去养心殿向皇上求情,这二阿哥之死,若说与这主仆没半点关系?可不能够! 她没指望富察皇后能一把子查清二阿哥之死,到底谁是主谋、谁是从犯、谁在其中浑水摸鱼、渔翁得利,可总要叫她认清这后宫里的敌人都是谁。 桑叶茶还没奉上,春蝉却回来了:“请纯贵妃娘娘金安,主儿说了,她向来与您亲厚,您来得这般早,怕您吃得少,请您过去共用早膳。” 这话一听,纯贵妃可算放下了点心,富察皇后身体不济,总还是要拉拢她这个实权管后宫的。她又恢复了那副盲目自信的样子,手往可心前臂上一搭,婀娜多姿起身了。 可惜这份神气也就持续到她见着富察皇后了! 琅嬅正在澜翠地服侍下用餐,瞧着胃口好得很,虽还未施妆,墨发也尚未盘起,红色常服却衬得她脸盘亮堂,气色全然不像个缠绵病榻之人,和纯贵妃想得实在出入过大! 纯贵妃傻了,愣是在可心给富察皇后请安后,才慢了半拍请安! “绿筠,快坐,你呀,真是个劳累命,我这儿有嬿婉呢,哪里还办不利落江太医的婚礼了。”琅嬅这话说得亲热,连本宫这等措辞都没用,可却是实打实的把她苏绿筠一个贵妃和长春宫的宫女作比了!还是曾在她钟粹宫伺候过的宫女! 苏绿筠只能忍着不悦,仍扯着礼貌的假笑落座,“娘娘今日瞧着精神焕发,倒比月初那日我来请安时好多了。” 这才几日,月初一日还起不来床的人,今日才四日,就能这么生龙活虎了?苏绿筠心下暗暗自我安慰,皇后这都是强撑罢了! 第90章 容佩提铃 “其实早已好了,只不过前几日天气骤变,狂风大作,齐太医怕我招风,才未叫我起身,要我说,太医们也是过于谨小慎微了些!”琅嬅一句话就把纯贵妃的自我安慰戳破了,“我本想着天寒,正好我病着,停了你们的请安,也省得你们大冷天的走过来。哪成想你这般恭谨!” 纯贵妃那是恭谨么?她那是来嘚瑟的!领着一众嫔妃,听着阿谀奉承,心里再居高临下可怜一番富察皇后有富贵命却没福气享。再冷的天,她过来一趟,心里都暖呼呼的! 不像今日,屋里银丝碳烧的暖和,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娘娘康健大好,实乃我大清的福气,”她又瞟了一眼富察皇后红润的脸色,慌乱低下头,去抓筷子,夹了个瑶柱香菇烧卖,胡乱咬了一口,转移话题:“鲜美多汁,御膳房真是用心了!” “这时节,瑶柱都是干货泡发,我倒是尝着觉得失了风味。”琅嬅不像往日在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上,只说些附和团圆的话,她用帕子印了印唇,“我吃好了,先去梳妆,你慢慢用。” 纯贵妃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行礼,送富察皇后离桌,等富察皇后走了,她可算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回正殿等着熬完今日观礼,卫嬿婉却门神一般,笑盈盈站在她必经之路。 “奴婢伺候纯贵妃用膳,您可要再用个瑶柱烧卖?” “不用劳你伺候,有可心呢。”纯贵妃哪敢用皇后娘娘宫中如今的掌事姑姑,只能被怼得尴尬坐回来,放眼望去,想找盘没动过的随便吃点应付过去。可不知是富察皇后今日真的胃口大开,还是故意给她下马威,满满一桌,竟都是动过的! 我儿子不如你的嫡子尊贵,用个太医都得等嫡子先用完。我也不如你高贵,只配吃你的剩饭是吧? 纯贵妃懒得看了,随便夹了个离自己近的,往嘴里一塞! “水!——水!”是噎死人的豌豆黄! 可心赶紧倒了茶给她! “唔!”纯贵妃真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才硬忍着没喷出来!这是桑叶茶?这是苦黄连吧! 可算又在桌前苦熬坚持了一刻钟,这宫里真正的老好人婉嫔来了,纯贵妃逃也似的说去陪她说话,回了正殿。 陆陆续续人到差不多了,卫嬿婉扶着装扮好的富察皇后也出来了,皇后换了绛紫色宫装,略显正式又不会抢了新人风头,众人请安时神色各异,但明显都在震惊富察皇后脸色竟如此之好!只不过此事有人真心为她高兴,有人擎等着幸灾乐祸罢了。 纯贵妃请安起身,“江太医刚已在门房候着了,这就传话叫他来接咱们新娘子了吧?” “不急,宾客还未到齐呢!”琅嬅踏实落座,对着底下坐着的嫔妃挨个关心起来,一番拉拢打压混杂着下来,还提了不少她养病时后宫的小插曲。 众人皮紧起来的同时,也在偷偷看这出好戏——富察皇后明显是否极泰来,展现自己的威压以及哪怕她病时亦对后宫琐事具有掌控力,这是要收权了啊! 就看纯贵妃愿不愿意乖乖交出这得来不易的协理六宫之权了! 挨个都敲打过了,那位迟到的宾客终于姗姗来迟——“娴贵妃!你和愉贵人、嘉贵人不是在禁足么?” “新娘子毕竟与如懿有几年主仆旧情,还送了陪嫁来,本宫特意准了她今日来观礼。”琅嬅放下手中茶盏,瓷器清脆碰撞,“如懿,你今日怎么来迟了?叫姐妹们一通好等也就罢了,也不怕耽误了惢心的良辰吉时!” 卫嬿婉看着如懿一身深红宫装,她还真是非要“与众不同”!平日里,宫中但凡有个宴会或祭祀,宫妃们都会默契统一下装扮,不求出挑,但求无错。如懿永远得“独具匠心”,别人都是旗头,她就戴钿子,别人都是宽袖,她就穿个紧巴巴小老太太似的窄袖。 今日也是,大家都为了新娘子默契的避开了红色,她又是红装又是红唇,怎么?她看上凌云彻不够,还瞧上江与彬了? 如懿被容佩扶着,不情不愿见礼,“请皇后娘娘金安,卫嬿婉昨日通传巳时三刻叫臣妾来为惢心送嫁,臣妾未迟。” “嬿婉,你可是通传错了?”琅嬅冷声问的是卫嬿婉,眼睛却只冷漠的看着如懿。 “回娘娘,奴婢明明通传的是巳时一刻。”卫嬿婉只站直了低头请问答道,半点没有差事出了纰漏认错的影子。 这就是选边站队的时候了,明显身体好转又有嫡子的中宫,和虽然占了皇帝青梅竹马缘分但进过冷宫现在还禁足的娴贵妃,傻子也知道选前者啊! 众人纷纷“卫姑娘通传臣妾的是巳时一刻呀”“是不是娴贵妃听错了”云云。 如懿梗着脖子,那被容佩好不容易用衣领小心遮住满是颈纹的脖子就露了出来,“皇后娘娘这是要将个宫女的错,赖到本宫头上?” “如懿,你是说嬿婉通知了这么多宫苑都未曾出错,偏偏就你翊坤宫错了?” “是!本宫瞧她就是故意的!”如懿嘴硬,可她那个根本记不住事儿的脑子,心里已经有点怀疑,难道真是她记错了? 嫔妃在皇后面前顶嘴,还梗着脖子自称本宫而非臣妾,实在也就是如懿独一份了。她乌拉那拉氏要都是这个教养,怪不得前头有位稀里糊涂没了的废后。 琅嬅板着脸,“你是惯会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的,前有惢心,现下还有禁足的愉贵人,这性子若不改,实在害人害己!” “娘娘这话,本宫听不懂。惢心因她自己给外男缝制靴子才被罚出宫,愉贵人也是因五阿哥读书不认真才被连累降位份,与本宫何干!”如懿理直气壮。 卫嬿婉瞧她能毫无心虚自私自利到这个份上实在也算佩服!旁人若害了身边人还这么说,那是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而如懿是真理直气壮,仿佛她真信事实就是如此! 她那个收靴子的对象,现在可还在宫门口佝偻站着呢!她这春秋岁月的速度也委实太快了! 纯贵妃看这剑拔弩张的劲儿,一边心里偷笑,行!这宫里还有娴贵妃跟皇后对着干,自己还有渔翁得利的机会,一边赶紧做好人,出来和稀泥。 她起身拽了拽如懿的衣袖,“娴贵妃,今日是好日子,大家都是来送惢心姑娘出嫁的,你记错了时辰,便与娘娘认个错,咱就别耽误惢心姑娘的良辰吉时了吧?” 如懿那头倔驴这辈子都学不会认错这个技能,最终还是容佩跪下把错揽到了自己头上,“是奴婢记错了时辰,还请娘娘责罚。” “容佩,你身为资历深的老宫女了,却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看来是娴贵妃教导不善,本宫不得不越俎代庖,”说完这句,琅嬅自己都想笑,往日都是如懿“越俎代庖”她的事,如今也算以牙还牙一次,“宫中活计,尤以提铃最重时间精准,这半月每日申时正一刻,你可务必莫要晚了。” 提铃何止是最重时间精准,根本就是成宿熬鹰!每夜起更直至五更,还不是简单的围着内宫转圈报时呼“天下太平”,得徐行正步,风雨不敢避! 瞧近日这阴郁天气,没准就是风雪无阻了! 如懿也不像心疼宫女的主儿,瞧她面无表情,全然是没罚在她身上无所谓,等回了翊坤宫,她随便说几句话哄哄容佩就算尽心尽力的模样。 只怕容佩夜里提铃,白日还得伺候她,再满清第一巴图鲁的身子,也熬不住! 第91章 如懿李玉七窍生烟 卫嬿婉扶了盖着五彩花卉红盖头的惢心进来时,李玉也陪同了胸前佩戴红团花的江与彬进了正殿,不明其中关窍的婉嫔还和同样不喜欢掺和宫中是非的舒妃感慨:“皇上是真看重江太医呀,竟连李总管都派来帮着迎亲。” 李玉听着真是心如刀扎滴血。 昨日晚上他跟进忠在养心殿换班时,那小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师父今晚值夜,明早会不会来不及去观礼?要不我替您值一宿吧?”进忠小心殷勤地对来接班的李玉说。 皇上听了状似稀奇,“观礼?什么礼?——哦!江与彬与惢心二人婚礼是吧?李玉你与他二人这般熟悉?” 李玉还未来得及开口撇清关系,进忠倒是先替这个师父解释了:“师父同江与彬与惢心二人是同乡,幼时相识,这宫里虽人多,但能遇见这般缘分,也是难得呢!” “既如此,李玉你便回去吧,朕准了你与进忠今晚换班,遇见同乡本就不易,还是幼时相识的关系,明日你便替朕去给江与彬道贺一番,找内务府封个金瓜子的红包,权当朕也凑凑热闹了!” 皇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玉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今日不得不来观这个礼,还得忍痛堆起笑脸道贺。以至于进了正殿,他都顾不上看惢心,而是怨恨地看着给他画饼失败又惹了一身骚的如懿。 可如懿却压根没注意到李玉都快实质化成箭射向她的眼神。她所有的关注都在惢心这身装扮上了! 惢心的五彩花卉红盖头与祥云下裙全都是她大婚时所用!只怕要不是上袄的金凤团绣给个宫女用实在违制,富察皇后能把全套都从内务府搬出来给惢心! 卫嬿婉看着如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带着笑:“娴贵妃娘娘瞧着可眼熟?惢心的婚服上次弄脏了,”进了慎刑司摸爬滚打,哪是脏可描述的,“钦天监给算出的日子又急,赶不出新衣了,幸好惢心不嫌弃,念着和您的主仆旧情,才叫内务府取了您的旧衣改瘦了尺寸,也算是借一借您贵不可言的福气呢!” 她堂堂一个贵妃,宫女用她当年入府时的旧嫁衣也就罢了,还得宫女不嫌弃? 如懿气得光秃秃的大脑门暴起狰狞的青筋,嘴巴张大又闭上,张大又闭上,明显是脑袋气得过热,彻底空空如也,骂人都找不出话了! 惢心透过盖头,模糊看到如懿的表情,半是解气,半是后悔自己过去实在太傻,竟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主儿掏心掏肺。 见如懿说不出话,卫嬿婉心底暗暗得意,高声便宣告了唱聘礼与嫁妆。 随着一样样聘礼唱出,李玉听见那京郊五十亩良田是咬碎了后槽牙。 而随着一样样嫁妆的唱出,宫妃们本还在议论江太医为了惢心怕是掏出了全部家底,变得沉默寡言了。这嫁妆实在太薄了些,像穷人家嫁女,东拼西凑了些必须的吉利物品,勉强不叫人挑理罢了。便说那子孙桶,都是最不值钱的杉木造的! 一套完整的嫁妆唱完,众人面面相觑,唱礼的太监却没停嘴,特意分段说明了下以上嫁妆是娴贵妃娘娘念惢心姑娘多年辛劳所出。富察皇后亦对惢心姑娘颇为青睐,另加了添妆若干,一一念出,众人又低声赞叹起来,这哪里是添妆,与份完整的嫁妆几乎没什么区别了,且礼厚得跟一般朝廷大臣家嫁女也不遑多让了。 这要再看不出是富察皇后找茬打娴贵妃的脸也属实是白在宫里混这许多年了! 可谁叫你如懿递了话柄给人家呢?在场年岁大的宫妃哪个没嫁过贴身大宫女,便是不亲厚的,日后无需宫女再进宫的,也断不会只给出这么份薄礼,面子上哪里过得去!更叫宫里其他宫女寒心啊! 她倒好,不但送的出,还能坐这儿面不改色的观礼。都说能做到贵妃除了与皇上的情分及机缘,还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本领,免得叫朝臣议论皇上是个贪图美色之徒。纯贵妃与曾经的嘉贵妃都属于肚子争气,能生得出阿哥,那娴贵妃的本领是什么?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战事紧要时能取补城墙不成? 江与彬看了如懿与李玉气得七窍生烟的德行也是解气,可很快他就顾不上了,因为富察皇后在唱礼后说完了祝词,他与惢心终于要拜天地,结下盟誓,成为真正生死与共的夫妻了! 第92章 礼成 江与彬走近与惢心并排时,忍不住偷偷抹了泪。 “一拜天地!” 愿天地神明赐予良缘,此后他二人再无波折。 “二拜高堂!” 琅嬅笑得虽端庄,眼中的祝福之情却热切:“你二人旧时多磨难,失了双亲,本宫贵为国母,便也脸大受了你二人这一拜,咱们也算结下了天地见证的缘分。往后不论好坏,都常来长春宫与本宫念叨几句,才算全了这难得的机缘。” 这不比如懿那动不动“你二人若生下儿子,带进宫,也算我半个义子”的说法真诚许多?义子就是半个儿子了,她还半个义子?这是要再切半,算四分之一个儿子不成? “夫妻对拜!” 江与彬看着眼前的惢心,郑重一拜。 “礼成!” 卫嬿婉与江与彬共同扶起惢心,宫女在宫中实在用不得坐辇,红盖头虽模糊能勉强看清路,可惢心在宫中这么多年,哪一日不是瞪大了双眼,小心翼翼一步一行,生怕行将踏错,害了自己,更连累了娴主儿。可今日仅能模模糊糊看着青石板,她心里却踏实得很,因为她身边有江与彬相伴,她走的也是出宫的路!这条长街,她此生不用再走回头路,回到那困住人心神的皇城! “惢心,踩我膝上,小心上车。”江与彬弓步拍了拍自己大腿。 惢心依他所言,动作机械地上了车,卫嬿婉作为富察皇后钦点送嫁妆出宫的大宫女,也跟着跳上了车,马车要掉头,感受到转了方向的惢心慌乱地抓住了卫嬿婉的手:“咱们可是离宫的方向?” 卫嬿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是。你若不信,便掀开盖头自己瞧一眼。” 惢心想看极了,可又犹豫:“老人们都说盖头得新郎官来掀……” “江太医如此爱重你,想来他不会介意。” 惢心犹豫再三,终究是敌不过自己心下慌乱紧张,掀开了盖头和车帘往出看,她先是被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吓着了,街上人各穿各的,粗布麻衣与绫罗绸缎混杂着,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比比皆是,再不是宫里齐刷刷一排排宫女太监穿着相同的衣服,挂着同样恭敬的表情,连请安蹲身的角度都不差分毫! 卫嬿婉之前借着进忠的身子出来时,也是这般冲击感受,她提醒惢心:“你向后看看?” 惢心依言转头,那看厌了的红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惢心拉住卫嬿婉,先是激动雀跃,后喜极而泣! 卫嬿婉半抱住她,为她高兴:“你熬出头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她自己也快要熬出头了,往后也都是好日子! 没过多久车停在了一间挂红喜庆的院落前,本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江与彬也正经拿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赏赐买下了一个四四方方小院子,“惢心,我们到家了!” 丧父丧母,早就没了家这个概念的惢心被江与彬小心翼翼扶下来,掀起她的盖头,惢心看着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又是热泪盈眶。 胡同里的小宅子自然比不上翊坤宫大气精美,可这是她的家!远不是翊坤宫中的下房可比! 夫妻执手相望,“与彬,今后我一定照顾好我们的家!” 二人进门安稳妥当,卫嬿婉也指挥着仆妇,将嫁妆聘礼等都妥善放在了院子里,待这个家的女主人日后再细细整理。她又点了火盆,换了衣裳的惢心抱了那五彩花卉红盖头与祥云下裙出来,一把抛进火里!火苗一下上窜,很快火舌就舔了上去,把这两样蚕食殆尽。 “我与宫里往事,今日就算彻底告别了。”惢心看向卫嬿婉,“我知道与二阿哥有关的事,都已经悉数相告,愿你与皇后娘娘也可得偿所愿,为二阿哥求得公正。” “借你吉言,我这便告退了。”卫嬿婉踏出江宅,也是一身轻松,这是她第一次并非借用进忠的身子,而是自己踏出了皇城,那种轻松自在叫她每根筋骨都舒展。 打发了仆妇,她便熟门熟路绕去了东吉祥胡同,门一推开,便见听到了响动的进忠,快步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 “怎么?怕我反悔?”卫嬿婉不过开个玩笑,瞧进忠神情,才发现他是真的怕她反悔,她凑上去吻住了那双冰凉的唇,将进忠磕磕绊绊想要掩饰自卑与紧张、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说不清楚情愫的支支吾吾,一并吞没。“我上辈子已后悔了足足十年未与你剖白心意,这辈子再不会改主意了……” 进忠失神地看着宛如妖精的卫嬿婉,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场水月镜花,他哪怕开个口出了声,也会起了涟漪,就此碎了。 卫嬿婉来过,对东吉祥胡同这处小宅子也算熟门熟路了,拉着全然没了主见的进忠进了里屋,又旋身进了他怀里,亲了亲他的嘴角。 被亲的进忠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他可算有了动作,在卫嬿婉刚要后撤的瞬间,揽住她的腰,依依不舍用唇追逐着要离开的她。 卫嬿婉放任了这样一个糟糕透了的吻,进忠过于急切,这根本不像一个吻,他的虎牙划疼了她的舌头,他的牙齿会磕到她的,进忠就像条刚被主人领回家的小狗,用牙齿轻咬主人的手指,不敢用力,可又忍不住想标记确认自己不会再被抛弃。 一吻结束,进忠看向卫嬿婉,她的下唇上甚至还有个浅浅的牙印,他惶惶不安极了,生怕惹了她厌烦。 曾经他总是被她推开,他也不在意,反而得意于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可如今卫嬿婉活生生在他怀里了,他却又惶恐得很。 进忠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小声的问:“我咬疼你了吗?” 而卫嬿婉却没答,只是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领口,嗓音再是动听悦耳不过,“不继续吗?” 进忠有一双极漂亮灵巧的手,他最初便是凭借按摩的好手艺,被皇上看中,这才一步一步爬了上来,此时这双最是纤巧不过的手,却木然呆滞得只会在卫嬿婉手下轻颤,连打弯儿都不会了! 卫嬿婉瞧着大方,心下其实也紧张极了,见进忠不敢动,她也拉不下脸全然自己主动。她咬了下唇,鼓足了勇气,蚊声哼哼问他:“可有热水?忙了半日,我想泡个澡活泛下身子……” 第93章 欢喜 能像进忠、李玉一般攒下家业的太监不过是少数,多得是劳碌大半辈子因年老被放出宫,拿着积蓄精打细算如何在宫外讨生活的可怜人,给东西吉祥胡同里混出了头脸的掌事们看管、打扫宅子,便是个极好的活计了! 进忠也用了曾在司礼监内书堂里教自己认字的一位老太监打扫屋子,因他不喜宅中常住他人,这位老先生多是三五日来扫扫灰,帮着补买些生活必需品。 被卫嬿婉一问,他傻愣愣回答:“有水有柴,我烧好了叫你!” 卫嬿婉见他急慌慌的跑出去,险些被门槛绊倒了的忙乱样儿,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进忠已许久没干过点柴火烧水这等杂事,索性是苦日子过来的,笨手笨脚也算把水烧上了,干坐着等水烧开也烦躁得坐不住,起来一身牛劲又去刷浴桶,刷了又觉得还是简陋…… 等卫嬿婉进来时,便看见进忠穿着单衣挽着袖子,倒像是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她展臂摊开手,进忠是伺候惯人的,心里默念伺候主儿入浴这活计,他干了千儿八百遍了,又有何可紧张!他低眉敛目先镇定解了卫嬿婉的外衣,又抖着手解了中衣,剩下里头几个绳结固定的肚兜,他却怎么也不敢动了。 卫嬿婉上辈子孩子都生了多少个,于情事完全不陌生,她习惯了被皇上当个玩物、当个用具,心理安慰自己不论白天黑夜,她在这个天下第一人的男人面前总是要卑躬屈膝的,夜里吃了痛、丢了脸面,明日醒来,便有流水的赏赐送进永寿宫,如何不算是上算的好买卖? 被皇上恩宠,这后宫里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缘呢,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可在这么日复一日的自我说服下,也就稀里糊涂自欺欺人的熬了下来。 可她现在看着进忠因过于爱重她,紧张得根本不敢伸手的样子,心里的结骤然舒展了不少,嘴角勾起了笑。 她自己右手往后一折便挑开了绳结,随手将那块带着她体温余温的方块布砸了进忠满面。她踏进浴桶,调笑出声,“还不来伺候着?” 进忠就像回到了最初进主子宫里当差,傻乎乎没有眼力价儿的时候,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站在她身后帮她挽发、帮她揉肩…… 他惯是知道她皮肤光滑细腻的,可拿眼睛瞧,和上手触碰哪里一样? 卫嬿婉仰头看他,这个总是四清六活的男人,此刻完全是一副傻了的样子,“求求师父教你呀?” “求你。”进忠嗓音缠绵,脸颊眼尾也都染满旖旎,沉溺于卫嬿婉的秋波流转无法自拔。 他随着卫嬿婉拉他手,顺着她腰肢向下的力道,隔着浴桶,半跪在她身后贴着,她腰腹实在纤细,半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这傻子心疼得不行:“总叫你多用些,你老是不听,风大些,我都怕将你吹跑了……” 卫嬿婉侧头用唇堵住这管家公的碎碎念,哼了哼,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眉眼间的媚意是既藏不住了也懒得去藏,“夫子授课呢,你胡乱跑神,可是该罚!” 她像是在报复他之前咬了她的下唇,胡乱缠咬他的舌,在他意乱情迷时带他触碰了他万万不敢肖想的地方…… 卫嬿婉失神无力地喘息着,将头靠在他颈窝时,见他满脸通红眼睛湿润的看她,小心翼翼问她:“你……可欢喜?” 她扑哧笑出了声,“再欢喜不过了!” 闻声,这傻子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叫她欢喜的本事,得她点头,竟立时滚了泪砸在她香肩! 卫嬿婉手忙脚乱哄好了他,天寒地冻的时节,就算烧足了炭,进忠也怕她着凉,竟拿了薄被进来裹着她,抱起送上了床,让她躺在自己膝上,帮她绞干头发,免得着风头痛。 两人什么都不说,就这般依偎着,已觉是上天恩赐的好日子。 冬天日头短,眼见着屋里的天光渐暗。卫嬿婉不得不开口:“我得回长春宫了。” “我送——” “别送!没几日了,别冒这般无谓的险。”卫嬿婉握紧了他的手。“春蝉的父母,你都已经说通了吧?” 说起这个进忠就恨极了,那日傅恒下值前拦住他细谈,上手掏出来便是上好位置的房契!他还寻思着富察家又有什么“雄才伟略”要他帮忙了,这礼可不谓不厚重!他本还想美滋滋敲上一笔,这房契搁市面上一流转,少说千两雪花银要进他口袋! 结果,傅恒上来就戳破了他与卫嬿婉的关系! 进忠顿时杀心四起,他为了保护卫嬿婉,向来是不在意要谁的命,堂堂正二品大员又如何,挡了他与卫嬿婉的路,他照样毫不犹豫下得了杀手。 没成想傅恒也根本不是拿这个秘密威胁他,反而好声好气的商议合作,求得卫嬿婉留在长春宫,好长长久久辅佐富察皇后,“家姐生性嵚崎磊落,后宫却刀光剑影,偏生三公主性格冲动,七阿哥又尚在襁褓,又及素练姑姑出事,她临终与我交代,进忠你和卫姑娘皆是良善之辈,对长春宫有恩。我知卫嬿婉若不出宫,你二人在宫内对食担了风险,这房契算是我富察家的小小心意,你且收下,日后年节贺礼,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进忠犹豫片刻,还是眯起眼,挂上了假笑,乐呵呵收下了。他怕今日若他当机立断拒绝了,傅恒少不了对付自己。 李玉便是因傅恒做套儿,叫皇上听了音济图——李玉假传圣令,从慎刑司出来没多会儿,惢心便中毒病危的禀报,从而叫皇上疑心起了自己身边的贴身总管太监。 第94章 各有打算的东巡 进忠想,他这条小命在傅恒手里可没有价值,傅恒要的是能留在长春宫的卫嬿婉。万一他真的倒在傅恒手下,独留卫嬿婉一人,那般情景,他可是想都不敢细想。 进忠并不畏死,但能取他性命的,也只有卫嬿婉。 因傅恒这出意外,进忠与卫嬿婉商议,与富察皇后除去娴贵妃的约定,能做到几分便是几分吧!如今娴贵妃已被禁足,身边得力可用的也就只剩下被提铃之罚折腾剩半条命的容佩与软脚虾凌云彻。料想也再难翻出波澜。她已算是仁至义尽。 卫嬿婉前有皇上心心念念,后有傅恒虎视眈眈,她警觉不能再等富察皇后求情放她出宫了,便与进忠商量了一出东巡落水记——当年皇后落水有人救,她一个宫女大可不必劳烦侍卫们往彻骨冰河里下饺子,就这么香消玉殒,死不见尸也不是不可能…… 偏生卫嬿婉半点水都不会,未免假死变真死,进忠自然得精心选好落水之地,可他哪里懂水文,还是卫嬿婉与春蝉说起东巡时,春蝉提及她父母如今住在广宁城附近,若她能参与东巡,运气好,还能在船上远远遥望一眼家的方向。 卫嬿婉当即问了春蝉家中是否有人擅水,得到了是的回应,卫嬿婉只能冒险与她和盘托出。春蝉惯是不怕跟着卫嬿婉干掉脑袋的买卖的,更何况她只以为卫嬿婉害怕她与进忠对食的秘密事发,这才想要假死求生。 “我帮你,”春蝉将贴身的荷包拿给她,“此事落了家信不妥,里头有个小银锁,是我出生时,我额娘给我打的,见了这个他们就会认得,你交给进忠公公,让他想办法叫人去传口信吧。” 春蝉的父母只以为是女儿与小姐妹实在受不了宫中磋磨,当真愿意帮这个忙,好一并接了女儿回来,特意挑了水流平缓的徒河一段,答应了这场假死之局。 他安抚怀中卫嬿婉:“莫怕,后路我都已经安排妥当,银子我已给足了,你上了岸便跟着春蝉府门暂住广宁城,深居简出月余,待确认安全了,我便想法子给春蝉找些错处,让她被罚出宫。随后我也会断腿出宫荣养,去找你。到时,你可莫要嫌弃我是个跛子了。” 这计划定的实在仓促,但两人想要出宫的念头都过于强烈,等不及徐徐图之了。 进忠帮卫嬿婉穿戴,如上辈子过去多年一般,她坐在镜前,他在身后为她簪花,他屋中镜子自然不及永寿宫那般精工明亮,可镜中丝毫不加遮掩的炽热眼神却比以往更甚,他低头吻着她发顶,卫嬿婉努力藏起不安,握住他手安慰:“这般舍不得做什么,若你想见我,明日你上值,我撺掇富察皇后去养心殿送汤,跟着去便是。” “你可别来。”进忠低声笑,“我可不愿他瞧见你,这几日天阴,谁知哪日会落雪。” “他日理万机的,一句玩笑话,许早就不记得了。”卫嬿婉安慰进忠,也是安慰自己。 第二日,进忠上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各宫通知东巡的事宜安排,纯贵妃听完了传话,真是手中帕子都要绞碎了! 昨日瞧见富察皇后身体安康,她便心生不安。但还心怀希望,齐太医连见风都怕她不能,东巡这般舟车劳顿,怕是更不行吧?便是回了宫要交权,起码在东巡这一路,她还能主持威风一段时间。永璋已大了,此次东巡可以随行,是她为儿子争得圣宠的好机会。 没想到,这六宫账册和东巡主持,富察皇后一把都拿了回去。 可心只能在进忠走后急忙安慰:“七阿哥年岁小,此次必定要留守宫中,主儿,咱们还有机会。富察皇后那身子虚弱,断不可能再拼出第三个皇子了!” 纯贵妃慌乱看向可心坚定眼神,“我……七阿哥这……不……” 此前,玫嫔鬼子一事,嘉贵人话引她说孕妇该吃些什么好,她搭着话茬说出了鱼虾,往后玫嫔烂了嘴角,她其实心里已有了猜想,可她自己有亲子,自然是知道这宫中的阿哥越少越好的道理,更何况是个还未出生就套着贵子光环的阿哥! 她只能助纣为虐,哄玫嫔她的烧心不适都是因为怀了个小阿哥,眼睁睁看她生了个怪物。 后来,二阿哥一事,愉贵人又暗示她三阿哥是被琅嬅故意叫撷芳殿养得笨拙,以免挡了她儿子永琏的路。她才会鬼迷心窍,在永璋玩脱线了都舍不得扔的布老虎玩偶里塞了芦花进去,又把针脚缝的松散了些,给他拿回去玩。果然没过几日,便传来永琏哮症发作的消息! 只可惜那点芦花不足要了永琏的命,倒把有贼心没贼胆的苏绿筠吓了个半死,她慌乱去问永璋要那个布老虎玩偶,永璋却完全记不得掉在了哪里。 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直到二阿哥死了,才放下心来。布老虎玩偶一计不成,愉贵人应是又找了其他法子,这件事从此就与她无关了吧…… 直到愉贵人进了慎刑司——听惢心攀咬出愉贵人时,苏绿筠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可她因祸得福,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回来一路上还在心下得意自此愉贵人、嘉贵人都倒了,知道她小辫子的人都没了! 可刚进门没多久,延禧宫的小磊子便来求见。 苏绿筠看着他手中盒子,还以为他是来送礼求她救救海兰的。结果他手里的盒子一打开——赫然是当年那个布老虎玩偶! “我们主儿说了,她今日若过午还未回,便让奴才拿了盒子来见您。劳您带着五阿哥去养心殿一趟。” 海兰,好一个绣娘出身,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苏绿筠只能当了她的提线木偶,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她……还要再杀一个孩子吗? 可心倒是比她坚定许多,“主儿,大家都在传虽然皇上严禁,但三公主从未停过在私下里查二阿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若叫她靠山不倒,早晚有一日,她保不齐会查到咱们头上。” 一个公主,靠山无非是兄弟与母妃,七阿哥没了,富察皇后郁郁寡欢不定哪一日也没了,她再是兴风作浪,也无用了。到了岁数,胡乱给她嫁出去,大家就都安全了。 苏绿筠犹豫斟酌了半晌才道:“愉贵人与嘉贵人往日身负圣宠,皇上哪次出行都陪同着,此次倒是头一遭受了冷落,本宫下午便去慰藉一番,可好?” 见主儿下了决心,可心点点头,露出个笑:“奴婢给二位娘娘备些爱用的点心,跟您一起给她们捎过去。” 第95章 嘉贵人通风报信 “你知道昨日皇上翻了谁的牌子吗?”澜翠一大早就与卫嬿婉嘀咕。 “关咱们什么事?皇上初一十五别去了别的娘娘宫里,落了主儿的面子就行了呗。”卫嬿婉好笑道。 “嘉贵人!”澜翠语气那叫一个痛心疾首,瞅她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就脑袋疼,“你可躲着她点,她眼瞅着又要复宠,等她抖擞起来,少不了要拿你出气!” “知道啦,好澜翠!”卫嬿婉笑眯眯地抱着她手臂晃了晃,“后日就要出发东巡,你带着七阿哥得回撷芳殿暂住,我好歹也在里头混了一个月,待会儿带你去打点一番,你就踏踏实实在撷芳殿不出来,哪个妃子找茬,都碍不着咱们!” 用过早饭,卫嬿婉便带着澜翠去往撷芳殿,俩人一路有说有笑,快到时却说曹操曹操到,竟碰上了嘉贵人来看望四阿哥和八阿哥! “哟!樱儿——哦不,本宫现在得称呼你一句嬿婉姑姑了?”嘉贵人也是个妙人,前不久还惨兮兮在慎刑司挣命,今日装扮起来,丝毫不减往日做贵妃时风华,这心态稳得叫人不服不行。 卫嬿婉倒也不给她面子:“嘉贵人,嫔位以上才可坐拥一宫,自称本宫。便是您启祥宫现在并无主位嫔妃,您也不该僭越。” 澜翠偷偷去拉卫嬿婉的袖子,金玉妍是什么性子?能叫你这么怼她?就凭她的貌美与身段,升回主位还不是要不了三五个月的事儿!招惹她做什么! 嘉贵人咬牙切齿地瞪她,“好樱儿,我看你在长春宫规矩没学多少,倒是学会了伶牙俐齿!” “皇后娘娘心慈,多有教导,不像您动辄打骂,您的贴身陪嫁都被您打出了宫去!倒是辛苦您身边的丽心姐姐了。”皇上不想妃子间互相攻讦陷害的家丑外扬,贞淑又是贡国而来,所以像素练、莲心那般打杀了也麻烦,干脆便以嘉贵人不喜她,送回了玉氏。 不明真相的外人听起来,这便是嘉贵人不满皇后害她送走贞淑,找长春宫掌事姑姑的茬,这位掌事姑姑也是心狠的,威胁嘉贵人若不老实,那你仅剩的贴身大宫女也得送走。 嘉贵人这等脾气,哪能受个宫女威胁!三两步冲过去,一把薅住了卫嬿婉的头发!扬声威胁:“我还治不了你了!” 一个贵人、一个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还真就这么在撷芳殿门口挠了起来!众人自然乱作了一团,只见丽心赶紧冲上去,生怕撷芳殿的宫人们都与卫嬿婉相熟而偏帮,叫自己主子落了下风,一边阻拦别人靠近,一边去拉自己暴脾气的主子! 被丽心护在里头的嘉贵人趁乱,赶紧对卫嬿婉耳语:“苏绿筠要我和海兰在东巡期间害死七阿哥。我不想掺和,你叫皇后罚我禁足。” 卫嬿婉惊讶的看向她眼睛,想要确认这人是真的不想沾这脏事,借通风报信与长春宫达成友好关系,并顺便保全自己,还是又肚子里犯了坏水,要挑起争端? 金玉妍挑眉,全然一副我骗你干嘛的样子,我就算不演今日这一出,就避不开苏绿筠和海兰那俩傻子的算计?给你人情,你还不快接着? 卫嬿婉翻了个白眼,金玉妍的性格真是讨人厌!她猛地一下推开她,吼道:“嘉贵人!你目无法纪,随意伤人!我定会禀报皇后娘娘,你回去等罚吧!” 金玉妍得了这“惩罚”,倒是消停了,撷芳殿的主事见这两拨人可算罢手,赶紧把人一个往西厢房送,一个往东厢房送,不是来看孩子的吗?都看在孩子的面上,可别闹了! 当日晚上,刚威风了没一天的嘉贵人就又被富察皇后罚了禁足。 “春蝉,七阿哥那里只留澜翠一人,我怕不够……”卫嬿婉愧疚极了,她原本想得好好的,澜翠留在宫中看护七阿哥,春蝉便可以跟她一起陪同富察皇后东巡,既可以一解思乡之情,也可以在她走后陪着富察皇后。 可若海兰有心要害七阿哥…… 今日金玉妍愿意报信,可不代表来日她愿意帮着护住七阿哥一条命。 “我留下就是!”春蝉大大咧咧道,拉着她的手:“那孩子的命是你冒死保下来的,哪能随意叫人取了去!不是叫你白受罪了嘛!” “春蝉……我……”卫嬿婉泪眼汪汪看着自己至交好友。 “小哭包,掉什么金珠子!”春蝉笑嘻嘻挂了下她红彤彤的鼻尖:“我才不像你,被男人眯瞎了眼!钱财这般身外之物都不要了,也要去与他厮守。我瞧着金元宝可比男人漂亮多了!我要拿着皇后娘娘给的大把赏银风风光光出宫!回家当地主老财去!” 冬月十五,宜订盟、出行。 这场从准备起,就不寻常的东巡,终于开拔了。 头一日夜宿圆明园,赶了一天路,便是只用在马车上歇着的主子们都疲惫不堪,更别说下人们了。 卫嬿婉倒是觉得也还好,至少目前看来,因都急着赶路,这是她与进忠换身所经历最平静的一次月中十五。除了挡回去一次娴贵妃送来与皇上求和的白玉霜方糕,和送进去一次险些把皇上气了个七窍生烟的三阿哥歌颂皇上文韬武略的诗文,再无他事。 纯贵妃出身平民,家中长辈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职,这么些年自己没长进、没文化也就罢了,三阿哥那狗屁不通的诗文好歹叫上书房的先生们看过了再送也行啊! 第96章 蒙古求亲 白日里赶路,皇上就只能入了夜召臣子们议事。卫嬿婉一边在心里笑话纯贵妃实在是擅长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奉承夸人都夸不明白,一边在门口站岗等着诸位大臣前来。 待诸位大臣前来,她瞧见傅恒神色,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啧!不会是又出事了吧! 果然,卫嬿婉借着给皇上磨墨逗留了会儿工夫,便听傅恒谨慎开口:“皇上,蒙古科尔沁部亲王,要替其子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求娶嫡出公主。” 卫嬿婉惊得手下的墨条差点被她戳断了,她就说她和进忠近日都忙着想办法跑路,落下了什么事——三公主璟瑟被迫远嫁便是此次东巡发生的事! 皇上眼皮子一跳,想了片刻后,沉吟:“我知那孩子,常年养在京中,他身为满珠习礼玄孙,这般高贵出身,性子却憨厚老实,是个好孩子。” 傅恒低头接茬:“是,故奴才心想柔淑长公主待字闺中,与辅国公年岁相当,是为良配。” 张廷玉则看了傅恒一眼,直言:“固伦和敬公主亦已快到了及笄的时候。” “三公主玩性大,现下还不过是个耍性子的小孩子,满蒙联姻乃国之要事,如何叫个小孩子担此重任。更何况,她上头还有姑姑待字闺中,哪能叫尚未及笄的侄女抢先,不是乱了纲常?”傅恒话里话外都是三公主还小,快及笄,那不就是还未及笄,便是催婚也该催上面那个老姑婆!“皇上,柔淑长公主贤淑善良识大体,此次联姻,非柔淑长公主不能啊!” 皇上也是气笑:“你这高帽给戴的,当朕瞧不出你的心思不成?” 傅恒连忙跪地:“皇上,您是知道璟瑟的,她性格实在冲动顽劣了些。奴才却只这么一个亲侄女,平日里少不了惯着,都怪奴才过于宠溺,荒废了您与皇后的严苛教导。如今这联姻重任,璟瑟若动不动耍脾气,与辅国公吵闹,甚至动起手来,总不好叫结亲变成结仇。您也知道,她一根鞭子耍得虎虎生风的。” 惯例嫁给蒙古王公的公主,若没有皇帝的批准,须十年后才能回京省亲。只要能不远嫁,傅恒现在就是把自己心尖上的侄女说得貌丑无颜、烧杀抢掠都行。 “朕当初就说让你别教她,她撒娇两句,你就忍不住!现在好了吧,管不了了吧!”皇上也不想嫁璟瑟,谁的女儿谁疼,璟瑟的哥哥姐姐们都早殇,傅恒只这么一个侄女,皇上长久以来也只这一位公主啊!还是富察皇后所出,傅恒嘴上说都怪他这个做舅舅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地惯孩子,实际皇上也不遑多让。便说她学打鞭子这事,没皇上点头,谁敢教她? 张廷玉见这一君一臣双簧说得热闹,似乎三言两语就要定性固伦和敬公主顽劣,唯有柔淑长公主可但此重任,赶紧谏言:“柔淑长公主虽辈分高,但实际相比和敬公主也不过大上两岁,都是宫中悉心教导长大,想来性子教养也差不出许多。且太后已有一女远嫁,若是再将柔淑长公主远嫁,太后不免忧思过度。此次东巡,便是皇上要展现您为天下忠孝榜样,此时迫太后再远嫁身边仅剩的女儿,只怕与皇上名声不妥。” 皇上被张廷玉碎碎念得脑袋突突的,“爱卿这是如何说的,好像满蒙联姻是什么苦差事一样!朕准许柔淑长公主常回京中便是了嘛!” 张廷玉叹气,是不是苦差事,您心里还没数吗?不然您和傅恒一唱一和,要嫁那非亲生的妹妹,而不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可太后拿了他与果亲王的旧情份来与他说情,并许诺只要柔淑长公主可留在京中,她自会想办法令讷亲远调。先帝爷去世时,遗诏言他张廷玉配享太庙,军机处多年来都以他为首。 可惜三年前,均田限田一事,他因事属难行,徒滋扰累而反对,与日渐强势专制的帝王渐生嫌隙。虽明面上,皇上仍旧看似尊敬爱戴他,甚至打破了本朝无文臣封公侯伯之例,格外加恩,给了他伯爵头衔,可实际上年逾古稀的张廷玉明显感觉到,自讷亲进入军机处之后,他的权力已被逐渐架空,若太后真有办法调离讷亲,他不得不一试。 皇上这边正打嘴仗,富察皇后那边也在就寝前,突然收到了太后身边福伽姑姑传话,说太后邀富察皇后过去小叙。 “卫嬿婉”便只能赶紧又扶了富察皇后起身。 啧,圆明园地方大,死角也就更多,进忠原本还想待入夜与卫嬿婉私会呢!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是白日在车上睡多了,还是年纪大了觉少,怎么还醒着要人陪聊! “儿臣给母后请安。”琅嬅温温柔柔的福礼。“儿臣身子欠安,未能晨昏定省,幸得母后仁慈,不嫌儿臣礼数不周。” “你的身子也是因生养我大清朝的嫡子才落了亏空,如今将养好了,哀家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快坐!”太后今日瞧着心情好极了,笑得眼周鱼尾纹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 “谢母后体谅。”琅嬅看着太后笑得越慈祥,她心里越害怕,少有婆婆不磋磨儿媳的,她这位婆婆可是从皇上登基开始,便不消停的主儿。鬼知道今日她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哀家年纪大了,为此次东巡收拾装裹时,瞧见了哀家封贵妃时,先帝赏赐的珍珠领约。如今璟瑟到了年纪,这就当作给她添嫁妆吧!” 福伽姑姑说着便要捧了那珍珠领约送过来,珠圆玉润的东珠吊在精心调了纹饰的领约上,的确是上品。 可琅嬅心里嘀咕,太后还有个柔淑长公主云英未嫁,这等好物件不留给自己的女儿,还能给她的女儿上赶着送? 进忠站在琅嬅身后,也是猛地意识到他们忘了这一出!这珍珠领约可收不得!赶紧开口:“太后娘娘与我们主儿还真是母女连心,心有灵犀呢!主儿今日在车上还说将与皇上大婚时,先帝所赐的彩金鸳鸯,也拿出来添给柔淑长公主呢!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卫嬿婉”这么一说,琅嬅也知此事有诈,她和傅恒果然是亲姐弟,立刻埋汰起自己的闺女长不大:“璟瑟年幼,说话不知轻重,东巡前还被罚了公主府闭门思过,泼猴一样才被放出来,今日还在与儿臣闹别扭,孩子气性得厉害,哪里可以许了人家呢!少不了得好好教导几年,有个模样了嫁出去,才不丢了皇家脸面。” 里头打机锋,进忠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赶紧叫了长春宫跟着出来的小宫女,去请齐太医,让他来请富察皇后回去服药,并去问问皇上,今日太后突然说起与三公主添妆,富察皇后便取了他二人大婚时的彩金鸳鸯,还礼给柔淑长公主,又怕礼轻,问问皇上要不要一并添些物件。 第97章 左右摇摆 皇上得了“进忠”转达长春宫宫女传话,傅恒也顾不得和张廷玉纠缠不清了,“皇上,太后娘娘年岁渐长,皇后娘娘大病初愈,今日舟车劳顿,两位都还是该尽早歇息,奴才家中母亲与福晋每每聊起这些女人家的话题便停不下来,您看是否……” “明早还要赶路,”皇上看向“进忠”,“去传话叫二位都先早些安置吧,公主们的嫁妆有礼部烦恼呢,东巡路还长,莫头一晚就累病了。” 张廷玉心觉不好,太后过于急躁了。果不其然,皇上叫他先走,反而留下了傅恒。 傅恒在张廷玉走后,立刻给他上眼药:“皇上,奴才白日里才知道科尔沁部求娶一事,怎么太后今晚就发难了!势必是——” “什么发难!讲得这般难听!”皇上截断了他的话,挑眉看他:“你就没给你姐姐通风报信?” 傅恒挺直腰板:“怎么会!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姐姐那般端庄的性子,知道此事,怕要打碎要往肚子里咽,舍了璟瑟去蒙古。她舍得,我可舍不得!” “叫你说的,科尔沁是刀山火海不成!”皇上嘴上骂傅恒,心里倒是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弟弟安心几分,他尚且年轻,性子鲁莽耿直也不为过,还有得磨炼,需他教导,且他全心全意为的是皇后与璟瑟,那点私心明明白白摆出来,就是胳膊肘往里拐,人之常情罢了。 反而是张廷玉,让他头痛不已。张廷玉不但是先帝遗臣,更是两代皇子师傅,皇上不得不捧着他,可他年岁渐长,人老了便固执已见,看不惯新政新策,可有这么个师父在前头反对,导致皇上多起政令无法推开。今晚,本来张廷玉冒头要求璟瑟和亲蒙古,皇上本还以为真是这老头又要他谨遵孝道。 可太后同时叫了皇后过去,给璟瑟添嫁妆,皇上便立刻疑心张廷玉与太后私下有过联络! 皇上并非太后亲子,纵使平日里母慈子孝一派祥和,两人始终隔着一道纱,太后越过自己私联朝臣,这在皇上眼里,几乎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傅恒这般心疼侄女,都不敢往亲姐姐那里送消息,给他吹枕边风,而是冒着被指责无理取闹的风险来他这里与张廷玉辩论。太后非亲非故,却私联上了这位总理事务王大臣,为亲女谋前程? 皇上心里不可能不别扭。 “你先回去吧,今日也累了,朕去与皇后透个底,此事……再议吧。” 傅恒见好就收,乖乖告退了。他赌的不是皇上有多心疼璟瑟,而是赌的皇上有多不满张廷玉。 皇上来时,琅嬅刚卸了头簪,幸而还未卸妆容,瞧起来还是那副好气色的模样,她佯装无事发生,仍旧笑盈盈迎他:“您怎么来了?不是叫臣妾与皇额娘早些歇息吗?您自己怎么倒还奔波起来了。” 皇上自己的脸半藏在暗淡的灯光阴影里,凝视着镜前的发妻,“你瞧着气色好上许多。” 富察皇后卸了耳钳,转身与皇上笑着抱怨:“可不是!我这般好气色,嬿婉那丫头竟还瞎紧张,看臣妾与皇额娘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还以为臣妾又不舒服了,请了齐太医来,倒险些吓着皇额娘。” 皇上继续发问:“皇额娘请你去聊了些什么?叫你吞吞吐吐了?” “今夜皇额娘叫臣妾过去突然便说要给璟瑟添嫁妆,还是她老人家当初封贵妃时的先帝赏赐,这般好东西,恒媞妹妹都还未出嫁,她却要给璟瑟,臣妾哪里好意思?只能拿了咱们大婚时的先帝赏赐出来,可总怕礼轻,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便有些口笨舌拙的。”富察皇后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了下唇,“说真的,再给恒媞妹妹添些什么好呢?璟瑟年幼,我心里便没把嫁妆一事提起日程,如今想来,怕不是皇额娘点我,太未对恒媞妹妹上心吧?这可真是我的错处……” 琅嬅说着说着便有些无措,依赖地看向丈夫,仿佛真以为是太后点拨她没对恒媞的婚事上心一般。 见琅嬅这副样子,皇上心里那点自我膨胀的骄傲得到了满足,他走过去揽住发妻,抱在怀中,低声提醒她:“皇额娘不是嫌你对恒媞的婚事不上心,她是对璟瑟的婚事太上心!科尔沁部求娶嫡出公主。” 琅嬅一下捏紧了皇上的衣服:“璟瑟不能嫁!” “呵!傅恒刚还与朕讲,不敢告诉你,怕你识大体重大局,将他宝贝侄女嫁出去了。” 琅嬅也顾不上丈夫高兴与否了,“璟瑟那性子只能在臣妾眼皮底下,不怕您再责罚她,她今日在车上还一路都在同臣妾别扭,就这执拗的性子,日后只能求选个好脾气的丈夫,哪怕无甚官职都可,只要可留她在京中看顾。” “她还在气什么!”皇上放开琅嬅,转身端坐床边。 琅嬅知道她不该再说了,可她和女儿一样,对永琏的死耿耿于怀。 第98章 璟瑟求嫁 琅嬅拧着眉,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坚持说出了口:“璟瑟不信害了永琏的,只莲心一人。她说她在慎刑司中拷问了莲心——” “别说了!”皇上突然起身,“明早还要赶路,皇后安置吧。永璋今日难得写了诗文,虽还有待改进,但也值得鼓励,朕去纯贵妃那儿看看他。” 进忠在屋外听着里头这对天家夫妻对峙,叹了口气,富察皇后实在沉不住气,都已经知道了事情是愉贵人作孽,徐徐图之,叫她不得翻身就是了,何苦非要同皇上对着干? 子夜一过,他同换过身的卫嬿婉躲在无人院落私会时,说起这事,卫嬿婉倒是能感同身受:“永琏不只是她的孩子,还是皇上的孩子,想让孩子的阿玛光明正大为孩子求一个公平,也是人之常情。私下里便是把仇报了,也免不了憋屈。” 进忠还是不太能理解,他就没光明正大做过什么,背地里能达成目标又有什么不好呢?但反正是富察皇后的事,他也懒得纠缠,只抱着怀里的卫嬿婉,贪恋着她的体香,懒散地问:“三公主远嫁这事,你可要搭手?” 卫嬿婉靠在他怀里,心里嘀咕,这人打从二人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便从以前若有似无地粘着她,变成了像只护食的小狗一样。 她摇摇头:“我不知,柔淑长公主嫁于理藩院额外侍郎后,的确举案齐眉,可二人都是文雅性子,便是强行帮三公主换亲,她与理藩院额外侍郎便能过到一块去吗?婚姻一事,从来是自知冷暖。除了稳固富察皇后心神,别叫她受不了打击又病了,叫如懿看了笑话,其余咱们别管了……” 进忠点点头,“好,你专心离开一事便好,旁的都无需理会。” 正事说完了,进忠也不肯放她离开,缠着她亲一亲发顶又亲一亲脸颊的,夜深倒是显得他瞧卫嬿婉嘴唇的目光更亮了。 这亮晶晶一双眼,原来这人不是小狗,是小猫不成?卫嬿婉越发觉得好笑,仰头吻他,进忠得了首肯,食髓知味,怎么也放不开她。可惜这实在是个熟能生巧的技能,现下还是生手的进忠只会凭借本能鲁莽啃咬翻搅,弄得卫嬿婉并不那么舒服,甚至还磕疼了她几下,纵使眉头不由得都皱了起来,她也未推开他,只去勾着他的舌,尽心尽力做个好师父。 可惜,嫁公主一事,兹事体大,后宫前朝都热闹起来了,哪是他二人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又过了几日,针对科尔沁部求娶嫡出公主,到底嫁出去哪位公主一事,已吵开了锅,越发成了满蒙朝臣与汉臣的派系争端! 汉臣们成天把百善孝为先挂在口头,太后也立刻该病就病了,日日卧床,病病殃殃要恒媞侍疾,一刻也离不得亲女,大有一副女儿一嫁,她人就要没了的架势。 富察皇后为了不嫁璟瑟,无视太后白眼与磋磨,也日日带了纯贵妃、娴贵妃等人过去侍疾,话里话外也都是皇上至孝,您又有这么多儿媳,哪里还怕无人尽孝吗? 这日,皇上在船舱中躲清静,心里一会儿一个想法,拿不定主意。 现下娴贵妃送了银耳莲子羹来,以给皇上降火的名义来替太后游说,他的主意便是爱亲敬亲孝乃全,且如懿提醒得对,太后已嫁了恒娖至准噶尔部,她不知如何还搭上了汉臣的路数,若再叫她通过恒媞搭上科尔沁部这个蒙古诸部之首…… 太后是如何在血雨腥风的先帝后宫,为他争来一个帝位的,他尤还记得。故这么多年,他不敢叫太后送进他后宫的女人生下孩子,就怕太后也这么为她的孙儿争来一个帝位。他不得不忌惮啊! “可如懿啊,朕与璟瑟血浓于水——”他犯愁得很,忍不住与如懿抱怨,李玉却进来通报,三公主璟瑟求见! “不见不见!”他本来就不知如何是好呢,哪能见这胡搅蛮缠的混世小魔王! 进忠也在外头拦着璟瑟,“娴贵妃在里头呢,也不知与皇上说了什么,您现在进怕也讨不了好,若真要来,待晚上傅恒大人走了您再来啊!” 皇上这几日就跟个不倒翁似的,这波朝臣来了,他想嫁璟瑟,换波朝臣来了,他又想嫁恒媞了,没个准主意!现在娴贵妃在,肯定不是为璟瑟说好话。 进忠想当然认为璟瑟肯定是不想远嫁,却没曾想她干脆高喊:“皇阿玛!儿臣愿意同科尔沁部联姻!皇阿玛!儿臣愿意同科——” “混账!快滚进来!”皇上一听女儿这么喊,急得赶紧几步蹿出来,拉了这不知深浅的傻子往屋里塞:“船上才多大地方,你要喊得人尽皆知不成!” 璟瑟一高喊出声,皇上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舍不得这个女儿远嫁,赶紧捂了她的嘴,这要是叫张廷玉那帮人听见,给她为江山社稷奉献的高帽一戴,她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皇上唬着脸训女:“你才多大!不知羞!嫁什么嫁!你姑姑还未出嫁呢!哪里轮的上你!” 如懿一听皇上改了口风,她现在后宫全然落了下风,不得不求助太后支持,若此次恒媞婚事的差事办不好,那她可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指望了。她立刻像没听懂皇上的话一样,捧着璟瑟,“公主聪慧,体谅皇上慈父之心,宁舍一时之情,也要为公主寻最好的去处。” “我早听闻娴贵妃喜欢越俎代庖,怎么?听这老态口气,你不但是想越过我皇额娘教育我,是想越过皇祖母教育我啊!我知人若是受了打击,会骤然衰老,娴贵妃这一下就有奔着七老八十去的架势,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璟瑟怼完了如懿,还侧头眼神往门口小凌子身上瞟。 “璟瑟,不要胡闹!”皇上看见那小凌子也是闹心,他头一日发现如懿竟然还带了他出行,本十分不满,可近日如懿事事讨好奉承于他,又叫他想起往日青梅竹马种种。那小凌子,还是早日想法子除了,免得碍眼,影响他与如懿的情分算了。 “皇上,无妨。”如懿面对璟瑟对她无礼,此时也只能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先假装大度,不予理会,摆出自认为比中宫还母仪天下,实则不伦不类、小人得志的架子,与璟瑟明些狗屁歪理,“公主乃天之娇女,愿为大清尽心尽力,为皇上尽辅佐之情——” “你别与我说些虚乌的大道理!”璟瑟直勾勾看向眼神躲闪的皇上,“皇阿玛,儿臣知舅舅与张大人吵得您心烦,皇祖母也舍不得姑姑,满蒙联姻是大事,若不是甘愿出嫁,不论按头逼了儿臣还是姑姑出嫁,将来都达不到您囊括四海的作用。只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儿臣自愿联姻,为大清与科尔沁部紧密桥梁。” 璟瑟所言,皇上又哪里不知,他不愿嫁璟瑟,一是因璟瑟的确年幼,他也更舍不得自己的亲女,二就是因为璟瑟这个爆裂的脾气。如傅恒所言,她若是与色布腾巴勒珠尔婚后过得鸡飞狗跳的,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恒媞则不同,皇额娘教导出的大家闺秀,性子软和,便是与色布腾巴勒珠尔过不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总是成的吧? “别胡闹,你姑姑——” 如懿怕皇上这就要下了决断,赶紧插话打断:“公主有何条件?皇上如此疼爱您,您愿意出嫁,皇上肯定会如您所愿。” 璟瑟挑挑眉,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调调,“只怕娴贵妃听了我的条件,便会后悔刚刚这句话。皇阿玛,儿臣心甘情愿嫁去科尔沁部,只要您准许儿臣彻查兄长永琏遇害之事!” 第99章 如懿白眼狼 “胡闹!”皇上心中的怒火骤然腾起,皱紧眉头训梗着脖子的璟瑟:“永琏一事,罪奴莲心已承认是她因怨怼你皇额娘将她许配王钦,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你若再胡搅蛮缠,朕便安排了护卫,送你回公主府继续面壁思过!” “皇阿玛,您我皆知,便是给莲心一百个胆子,无人指使,她也不敢对我哥哥不利。”璟瑟并不看向皇上,而是恶狠狠看向如懿:“娴贵妃不是百般想辙儿,要我去科尔沁联姻吗?怎么?现在哑巴了?别不是怕我查出什么牵连到你?” 如懿虽未真的动手,却也算背后知情人。可她居然堆出个满是褶子、腻死人的笑,半点不紧张,大义凛然劝皇上:“还请皇上允诺公主的条件,两全公主忠孝!” 璟瑟直勾勾盯着如懿,如懿也毫不在意璟瑟强烈的视线,这人没心肝的程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愉贵人对她掏心掏肺,她却只想着讨好太后好叫自己翻身,全然不在意会不会把海兰推进万劫不复深渊。没准儿还在心里偷偷得意,反正海兰就算被璟瑟抓出来祭天,也绝不会背叛自己。 进忠看着这僵持的三人,本想张嘴劝璟瑟收回刚刚的话,可想着他和卫嬿婉约定不理会这事,还是闭上了嘴巴,只在心里感叹,这三公主往日里与富察皇后除了长相相似,性格全然是反着的,张扬肆意,却原来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执拗,果真是母女啊。 御船虽大,可终究也只是一条船,船头发生的事要不了一刻钟船尾就知道了。 也不知是璟瑟那两嗓子她愿意同科尔沁部联姻,声音太响,还是李玉偷偷遣人去向张廷玉通风报信,皇上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廷玉还没进门就开始咧着大嘴夸赞固伦和敬公主顾全大局,给她戴精诚为国为民的高帽,把皇上和她都高高架起来! 太后更是着急,直接连着先前富察皇后没收下的珍珠领约又并其他珍宝首饰一起,让福伽姑姑一并送来了皇上眼前,还直接合了璟瑟和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八字,给算了个明年三月的好日子,显然是婚期都订好了的节奏。 这个阵仗之下,皇上再想劝女儿不要顽固死硬也来不及了…… 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事终归是尘埃落定,他不用再纠结手心手背都是肉,便是拿了个愉贵人出来,给璟瑟出气,也是值得的。 送走了这乌泱乌泱一波又一波的人,皇上看着身边的如懿,握着她那老树皮一样的手,自我感动道:“等此次东巡结束,回了宫,趁永琪还小,记不得太多,便将他正式记在你名下吧。” 进忠瞧着如懿不情不愿福身谢恩的模样,觉得皇上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皇上自以为自己是保全了海兰的永琪,不叫他有个落罪的额娘,又全了如懿与海兰姐妹俩的情分,还让无子无女的如懿名下有后,是一箭三雕。奈何如懿心中嫌弃,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育,凭什么叫她养别人的儿子! 这般白眼狼做派,鬼知道海兰是着了什么癔症,比狗都忠心为主。 啧,进忠心想,这辱狗了。 他实在不想看皇上和老么喀嚓眼的如懿黏黏糊糊,留了张明在里头伺候,借口将太后送来的珍珠领约等首饰陪嫁,给富察皇后送去,一并替固伦和敬公主归置嫁妆为由,想去与卫嬿婉通个气,别她还没来得及“意外落水”呢,富察皇后就真的又被自己亲女气得真落水了。皇后落水势必加强巡逻警戒,那卫嬿婉可就不好“意外失踪”了。 他刚走出去没多远,便碰见匆匆赶来的傅恒,张廷玉那老不死的东西,辩不过自己,竟找人以金川战事急需商议为由拖住了他! 进忠毕竟收了傅恒前前后后小几千两银子了,出手拦了他:“别去了,您来晚了。您瞧奴才手里这盒子,都是太后娘娘给三公主添的嫁妆。” 傅恒登时气到瞪眼,这位“傅六爷”年少有为,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孩子都有了,许是因为脸圆,显得还有点稚气未脱,气急了腮帮子还有点鼓鼓的,看得叫人发笑,他自己生气起来也还像个半大孩子。 第100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傅恒人生头二十多年,算得上顺风顺水,虽幼年丧父,可母亲扛起了门楣,姐姐又嫁了宝亲王,连带他享受着半个皇子的待遇,大伯也慈善,也不比别人家父母双全的差了什么。等他进了官场,姐姐又成了皇后,皇上待他和弟弟没两样,自己更是平步青云。 如今该是他回报姐姐的时候,他却连侄女外嫁蒙古都拦不住,他是个屁的天之骄子啊!他握紧拳头,怒视进忠:“进忠公公,您银子两头吃,收钱不办事,可是过了!” “您这可冤枉奴才了,张大人高风亮节,哪是瞧得上奴才的人啊?”汉臣一个个自命清高,哪里瞧得起同为汉人却“自甘堕落”为太监的“败类”,便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他们也不过是冷脸相对,无视就算最好的相处模式了。进忠叹了口气:“联姻的事,您就没问问三公主的意见?她主意正的很,自己跑来说要嫁,谁又拦得住呢!话赶话的,奴才连给您报信的工夫都来不及!” “我已叫人瞒着——” “谁瞒得住三公主啊!”进忠瞧傅恒满脸自责,他毕竟收了他不少,光说安慰的话好像确实让人家不太回本,不好再做买卖。他想了想,其实上辈子三公主出嫁后,没过几年不就和额驸闹掰回京了嘛! 额驸也不知是好脾气,还是真喜欢三公主,陪着在京中住了许久。他在养心殿也听皇上与大臣们议论,额驸留京,其实是顺应皇上心意的好事。 本朝立国之初,定下满蒙联姻的规矩,暗含两族平分天下之意,满人为皇,蒙人为后,更有世祖废后博尔济吉特氏曾说出过“这紫禁城我跟皇上一人一半”的豪言壮语。 可毕竟,时过境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奴才瞎说,您就这么一听,”进忠斟酌开口:“皇上偶尔念叨蒙古的势力,未免太强了些。科尔沁部又是蒙古诸部族之首,那您说科尔沁部有个在科尔沁实权掌控的亲王更好,还是有个远在京城的空架子亲王更好?从前嫁去蒙古的公主们都是嫁夫随夫,跟去了草原。那只要辅国公不回草原……如此才高八斗、性格憨厚还身份高贵的良婿,正正好配咱们三公主啊!” 傅恒听完,意识到虽然进忠说得有些空中楼阁,想要实操只怕颇有难度。但这路子是对的!借着皇上想要削弱蒙古势力的心,他未必不能让璟瑟婚后留京! 他庆幸自己未像张廷玉那些老古板,瞧不起太监低贱,皇上身边的太监只怕才是最知晓圣心的人!这银子花的值得!有进忠在皇上身边、进忠那对食在姐姐身边,不怕姐姐与侄子侄女难过! 他一摸袖筒,倒是有些尴尬:“我赶来得急,身上没带外物——” 进忠笑眯眯的状似不在乎:“瞧您说的,奴才是那样的人吗!这不都是为了三公主的终身幸福着想!” 我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傅恒心里嘀咕,那样挺好的,花钱就能买通的路,再好不过了! 傅恒自作聪明:“我听闻公公前阵子在打听广宁城附近的地价,”他当时听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进忠手里敛了不知多少财,钱在钱庄里放着是不会钱生钱的,买房子置地赁出去,才是源源不断的聚宝盆!可在京郊附近买的多了,又是明晃晃的把柄,广宁城算是离了京畿地区,最近的繁华城镇,的确是个置业的好地方,“我手中还有广宁城闲置的一座宅子,三公主的婚事还劳你多多费心。” 却没想到傅恒自以为体贴,倒是把进忠吓了半死!他在紫禁城里头做事能做到无声无息,人鬼不知,可在外头就没这么大本事了,花银子托人做事,果然会有疏漏! 他只能稳住心神,面色不改,还是那副笑模样:“既然如此,奴才便先谢过大人了。奴才这就去将这嫁妆送给皇后娘娘,顺便替大人给皇后娘娘传话,您对三公主婚事的祝贺。” “如此,便谢过公公了。”傅恒有了主意,但此事要做成,私下要联络的满臣颇多,他赶紧匆匆离去,想办法上下活动。 进忠在他走后,变了脸色,心有余悸,只盼着卫嬿婉落水离宫一事,千万莫要出了变数。 他到富察皇后处请安时,三公主倒是已经回来安慰她额娘了,进忠转达了傅恒的主意,富察皇后连忙希冀追问傅恒可有把握让璟瑟留京,璟瑟自己倒是无所谓舅舅能不能成功。 “额娘,只要能为哥哥报仇,便是让我去草原放羊,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色布腾巴勒珠尔还敢给我罪受?”璟瑟对这个与哥哥一同读过书的辅国公打过交道,也算有点交情,虽谈不上喜欢,但此刻拿出来哄哄额娘也是好的,“我与色布腾巴勒珠尔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这不比盲婚哑嫁强多了?” 富察皇后头痛的看着女儿:“统共见过几面,你就算成青梅竹马了?” “得比几面见得多吧?”璟瑟抱着额娘胳膊撒娇:“肯定比娴贵妃和阿玛年少时见得多,她都好意思把青梅竹马挂嘴上,我怎么不能说了!来,我也给您唱一出‘墙头马上遥相顾’!” “可别找晦气了!”琅嬅捏女儿的小脸,“一会儿把额娘刚吃的金钱香菇再恶心得吐出来。” “哇!额娘想吐啊?不会老蚌生珠,又要给我再添个弟弟了吧?”璟瑟卖乖耍宝,哄得额娘没工夫难过。 卫嬿婉也算放下了心,悄悄跟着进忠走了出来。 船上地方实在是不大,没那么多死角叫人瞧不见,俩人只能规规矩矩站着,好似卫嬿婉在感谢进忠来给富察皇后送礼,说些客套话。 “倒是没想到,同样是三公主要满蒙联姻,富察皇后却并未急病了。” “七阿哥还活着,她有嫡子便有底气,三公主又是有主意的,她们母女俩不像上辈子,是拧着劲儿不得不嫁了蒙古,而是齐心协力,靠这场婚事为二阿哥求公正,自然不同。”进忠小声夸她,“都是你保下了七阿哥的性命,如今也间接救了皇后的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第101章 女菩萨 “你夸人夸得越发天花乱坠了,我是菩萨不成?”卫嬿婉被进忠说得脸色绯红。 “可不就救我渡我的女菩萨嘛!”进忠拖长了音,语调若有实质,都得绕着卫嬿婉转三圈,黏在她身上。 卫嬿婉飞快抬头瞟他一眼,这人实在没皮没脸,她说回正事:“那二阿哥的事——” “你别管!”进忠立刻拦住她,“现下东巡,愉贵人在宫里,三公主鞭长莫及,待回宫如何,全看她的本事。你只顾着你自己就好!” 进忠斜眼示意卫嬿婉看向水面。他不敢告诉卫嬿婉,傅恒察觉他在广宁城活动一事,便是后续事情败露,他出不得宫,她也能顺着他安排下去的路线远走高飞。他从来是以达成她的心愿为第一要务。 她不想再委身皇上身下虚以委蛇,想要自由,那不论如何,他都会送她离宫。 富察皇后这儿欢歌笑语的,纯贵妃那儿可就慌了! “可心!这可如何是好!”纯贵妃紧紧握着贴身宫女的手,希冀求得点支撑:“三公主拿了婚事做交换,皇上已允了她全权去查二阿哥怎么死的!” 可心狠狠地刮了一眼主儿,“三公主闯过慎刑司,莲心必定已将愉贵人交代了出来,不然她也不会降位份,还拿了那老虎布偶出来威胁您。等回了宫,三公主拿下了愉贵人,咱们若捞不出来她,她肯定要鱼死网破,拖您下水啊!” “可……可我哪还保得住她?”纯贵妃六神无主,眼神飘忽,喉咙发紧,带着哭腔:“皇上已着五阿哥记在娴贵妃名下,拿五阿哥求皇上留一线的招已不管用了。他明显是狠心要拿海兰的命哄三公主联姻啊!” 她前几日还在乐呵看富察皇后和太后娴贵妃两派为了不嫁女,打成一锅粥,没想到乐呵没看多久,她就被殃及池鱼了! 可心比纯贵妃更能下得了决断,她清楚得狠,她的主儿有阿哥又有公主,便是被皇上厌弃了,许也能保得住性命,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就是最好的出气筒了。 主荣她荣,主儿若是倒了,她怕是要送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看向窗缝外河面,“那就叫三公主回不了宫,便是了……” “可皇后与三公主形影不离,更别提三公主身边还有个得力的崔嬷嬷。”纯贵妃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她没自己主谋办过这等大事,从来都是金玉妍或是海兰起了头,她跟着推波助澜,让她自己设计一出大戏,她实在没这个本事。 可心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若说她从金玉妍身上学会了什么,就无疑是——借刀杀人。干坏事之前,先绕八百个弯,将自己层层叠叠挡在后面,找好替死鬼。 “要不……咱还用朱砂?”可心想不出新办法,只能照搬以前玫嫔、仪嫔怎么被害的,“朱砂虽过量有毒,但也属药材,齐太医应是随身带了的。船上不比宫中规矩紧,应是能偷到的。娴贵妃向来与皇后不和,她又有自用朱砂的前科,便是真东窗事发,咱往她身上推,说是她想害皇后,叫三公主误食了如何?” “还是你聪慧!就这么办吧!”纯贵妃其实也不知道这办法成不成,但她却是也想不出别的招了,只能强行安慰自己觉得可心说的办法可行。 船上房间紧张,齐太医作为唯一随行的太医,没像傅恒等官员另住在后头随行的船上,而是为了皇上和各宫娘娘们有个头疼脑热就能随时看诊,被分配在了一个靠近船尾的小房间。宫妃们的随行宫女太监都是精简过的,他一个太医更是混不上什么随从。 于是,还真叫可心守到了机会,发现齐汝每日定时去给皇上、太后和富察皇后请平安脉,因外出时间固定,她几乎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地从齐汝房内药柜里取了大半朱砂出来! 未免齐汝梳理存药发现缺漏上报,偷了药就得赶紧送进三公主嘴里,可心立刻去厨房转圈,说大阿哥连日在船上,越发打蔫犯恶心,想来买一道酸辣汤哄大阿哥开胃。 这东西好做,无需什么整料,反正里头豆腐黄花都是切了丝烩进去,旁的正经菜少切点料就都有了,还能额外拿份赏银,御厨们乐得帮忙。 “姑姑稍等,酸辣汤快,一刻钟就能好,您等等和纯贵妃娘娘的份例一起拿回去就行,省得您再跑一趟。”郑二收了银子,手底下也利落。 “那就劳烦您了。”可心笑眯眯把银子塞给厨子,转身在厨房里转悠,瞧见厨房备着的鱼分了好几个小缸子和一个大缸子装,小缸子上还系了不同颜色的布条。 船上乐趣少,除了背书写字,皇上带着大阿哥、三阿哥和固伦和敬公主也就只能拿垂钓当个闲趣,钓上来的鱼也不是谁都有福分吃,皇上钓上来的,他说今日赏哪位大臣还是送给太后品尝就得按他说的做,大阿哥、三阿哥钓上来的则名义上由御厨再酌情添些,好平分进献给各宫,固伦和敬公主钓上来的,让她分给娴贵妃?做梦呢!她能把鱼活塞进娴贵妃嘴里,叫她好好尝一尝! 故而皇上钓上来的单养着,固伦和敬公主钓上来的也得单养着,只做了给富察皇后送去,其实也就是璟瑟自己吃罢了,因为富察皇后日日服药,沾不得鱼腥。 三阿哥曾兴奋地拉着纯贵妃来瞧哪条鱼是他钓上来的,故而可心知道系了蓝色布条的是两位阿哥的杰作,黄色布条肯定是皇上的,剩下的——可心一股脑把手里的朱砂都趁人不备,撒进了系着红布条的缸里。 等她拿了主儿的份例离开没多久,小徒弟来取皇上的鱼下厨时,便错愕惊呼:“师父!和敬公主的鱼要翻肚儿了!” 第102章 琅嬅中毒 御厨郑二听了小徒弟说和敬公主的鱼要不行了,也是闹心,“啧!那鱼送来我就瞧着活不久,那祖宗哪是钓鱼,那是扯鱼!鱼嘴豁那么老大一口子,她还拍晕过鱼一次,这鱼能活到现在也算奇迹了,快!捞上来,先做这条吧……就做道甪直鱼羹,片了片儿也瞧不出鱼品相好坏了。” 因黑色缸底,小徒弟也没瞧出来沉底的朱砂,光顾着捞了鱼开膛破肚,好清理干净送给师父。 这道甪直鱼羹,就这么稀里糊涂进了富察皇后的食盒。 甪直鱼羹汤汁浓郁鲜美,口感却细腻爽口,没半点鱼腥,便是不常吃鱼虾的人,吃起来也不觉得无法入口。一直心觉亏欠,女儿日日彩衣娱亲,自己却给不了反馈的琅嬅,也少见了连用了两碗。 卫嬿婉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相亲相爱的画面,心中羡慕,她攒了银钱,留给了春蝉,叫她在自己“失踪”后,转交额娘和弟弟,若这辈子佐禄没了她这个做宠妃的姐姐罩着娇惯,能自食其力,那些银钱足够他们娘俩所用了。 三公主见今日皇额娘胃口极佳,笑得甚是欢喜,扬言明日要钓上更多的鱼来。卫嬿婉瞧着心下叹气,自知如此温情,在她和额娘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存在,如此,她重生后都未来得及一见额娘,便也就……不遗憾了吧…… 到了晚间,却急转直下。 琅嬅开始上腹灼烧疼痛,她惯是能忍的,不想东巡路上显露出颓势,可到了后半夜,便频繁吐得厉害!见她甚至吐了血,卫嬿婉真是急疯了,她明夜便要离去,偏偏今夜琅嬅病倒,她也不顾琅嬅同不同意了,急忙召见了齐太医!也惊动了皇上! 齐太医多年行走宫中,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如可心所料,他的确有每晚坚持核查存药情况的习惯,今晚发现朱砂缺了大半,他吓了半死,正犹豫是否要上报圣上,便被富察皇后宫女急召,他轻轻掰开富察皇后的口腔一看——她口中内壁发棕,齿龈隐隐发色暗蓝,的确是朱砂中毒无疑! “皇后如何了?”皇上心焦地问,内里却隐隐有些不耐烦,“你不是说皇后大好了么,这又是怎么了!” 璟瑟趴在床边,握着她额娘冰凉的手,“是啊!白日里还好好的!额娘怎么了?” 齐太医汗如雨下,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出富察皇后是朱砂中毒,说出来自己会不会少说要顶一个看管草药不利的罪名?他在宫里当太医这么多年,医者仁心,早早忘到脑后了!他不怕昧良心,只在乎如何能平稳活下来。他正犹豫如何开口,太后也由福珈扶着款款走了进来。 “皇后这是怎么了?哀家一病,皇后也跟着病了?难不成是给哀家侍疾,累病了皇后不成?”太后本来正高兴璟瑟认下了联姻一事,庆幸亲女无需远嫁。结果夜里听说皇后病了!哼!她用过的招数,这么快便学去了?“齐太医,你说说,皇后怎么了!” 齐太医被太后一瞪,更不敢说出真相。太后装病装得这么顺利还有他的“功劳”呢!太后这个口风,明显是怀疑皇后也是装病! 望闻问切,他只能磕磕绊绊先“问”些话茬,“这……敢问卫姑姑,皇后今日都进食了什么?” 卫嬿婉赶紧一一报了仔细。 听到甪直鱼羹,齐太医心里叹气,又是利用鱼虾送毒,这宫里害人的手段还真是一成不变。他刚想开口,太后却又阴阳怪气起来,“体虚服药之人该禁食腥味,皇后久病成医做不到,自律忌口也做不到么?” 这更是怀疑皇后故意装病,好叫皇上收回成命。 “皇祖母!”璟瑟忍不住维护额娘,“是孙女不懂事,胡闹钓了鱼给皇额娘献宝,且今日御厨做得清淡,皇额娘才不想落了孙女的面子,勉强用了些。皇额娘最是按行自抑,您——” “好了好了,璟瑟也是一片孝心,”皇上对璟瑟是打心底爱护的,怕这个被惯得暴脾气的女儿顶撞太后,落个不孝的名声,赶紧拦住她的话茬,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若是如此,朕也该带着孩子们换些别的闲趣,明日便不垂钓了,改——改对景吟诗作画!璟瑟你既已快要出嫁,也该收敛一点,别再像个淘小子摸鱼撒网的,合该文雅些!” 一句话既拦住了女儿顶撞祖母,也暗示安慰了太后璟瑟联姻蒙古一事不会生变,看在她即将出嫁的份上,别和她计较了。 璟瑟在如今才两岁多的纯贵妃所出璟妍出生前,长久以来,一直是宫中唯一安稳活下来的公主,她能被惯成这个性子,除了皇上与舅家娇纵,太后以前也没少宠着捧着。毕竟对阿哥们有所偏爱,可能会引起后宫生变,对唯一的公主且又是中宫嫡女宠爱,则无需顾及太多其他考虑。璟瑟又生得像富察皇后,国色天香,兼之其母未有的灵动,哪个瞧了不喜呢! 终究是真心疼爱过的孙女,若不是只能二选一,太后也不想如此,便偃旗息鼓,没再追究璟瑟没大没小,只看向齐太医,“皇后如何了?可是误食了鱼羹?” 太后这哪是问句,从故意改口误食,根本就是定性了啊!齐太医只能点头称是,“鱼虾与娘娘日常所服药物相冲,在体内生了食毒,微臣稍后给娘娘换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小心将养就是了。” 他想着自己私下开个解毒的方子,把此事弥补了,也不用担丢了朱砂的罪责,皆大欢喜。 可第二日,齐太医去给太后请平安脉时,却被暗示—— “哀家想着,皇后体弱,这次该是好好将养一段时日,省得无力送璟瑟出嫁,齐太医意下如何啊?” 这便是暗示富察皇后就这么病着挺好,最好病到璟瑟三月嫁人,省得她一有精神就和自己对着干! 和事事顺着她,甚至能为了自己前途昧下自己姑母之死真相的如懿相比,富察琅嬅这个儿媳妇,终究是不得太后的心。且她已应了如懿,只要办成璟瑟联姻蒙古一事,便帮她复起。富察皇后病着,那她这个贵妃,不自然就能抖擞起来? 纯贵妃?在太后心里,她一个汉人女子,三阿哥又是个憨傻的,再如何也越不过如懿去。 “太后娘娘说的是,微臣一定好好帮皇后娘娘养护身体。”齐太医擦着额上冷汗,解毒药材都减半,拖长病程便是了,这种事他没少做,被皇上或三公主问起来,说些病去如抽丝的安慰便是了。御船上甚至只有他一个太医,病例用药更是好遮掩。 一直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琅嬅直到第二日过午才悠悠清醒,她服了药,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久病成医她确实做不到,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次发病与以往症状都不相同! 第103章 意外落水倒计时 虽然同样是四肢发软无力,但琅嬅从来只是心悸气短,从未呕吐、腹痛至此,骨头缝里持续不断的酸痛始终如蛆附骨地攀附着她。喝了药,她头脑仍旧有些昏沉,扶着额头,语气有些凝重地和刚拿了蜜饯回来的“卫嬿婉”开口:“我只怕我这并非寻常病情反复。” 今日十五,月圆夜。 进忠从未如此庆幸,他怕卫嬿婉经受溺水呛咳、河水刺骨之痛,特意选了十五夜“意外落水”,便是春蝉父母未能及时将“她”救起,她也能在他的身体里活下来。 他如何察觉不到琅嬅“病”得蹊跷,可也只能咬紧了牙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温和安慰她:“您是病着难受,莫要胡思乱想了,齐太医都说了,您不过是害了食毒,喝几副清热解毒的方子,不日就可康复。” “你莫要光说些安慰我的话,我知素练央过你护我周全,你别学素练,万事都瞒着我,咱们商量着来,我不需你保护我,最后出了事,将事情都自己扛了。”琅嬅着眉目,蒲扇一般的长睫盖住她眼底悲伤神色。 她救不下心存死志的素练,为了不让素练用一死换回皇上对她的信任付之东流,终究只能偷偷去送她一程。 “蒙主儿恩惠,江太医给奴婢配了副好药,说只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般。”走到尽头的素练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对面的琅嬅却低头哑着嗓子满是哭腔向她道歉:“都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你……” 素练放软了语气,安慰道,“您与我,谈什么连累。我虽为奴仆,您待我,我托个大,却如姐妹一般。倒是我对不起你,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喝下的毒药渐渐在素练体内发挥作用,她渐渐不再用敬语,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嘱咐自己留下的妹妹如何继续活下去:“我虽全力为我娘亲医病,可打心底里我是怨她的,在她心里我永远比不上弟弟们重要,她才会一笔银子将我卖进富察府为奴为婢,一次次来与我说几句好话,也不过是为了哄我将月例银子给她,好攒着给弟弟们娶妻生子。我初见你时,是极羡慕的,你这样端庄高贵的贵族小姐,一定过着我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可时间久了,我却发现,咱们没什么不同……” 富察氏先祖自太祖起兵时,便是太祖手下一员大将。琅嬅曾祖父一辈更是在太宗与世祖两朝位列中枢重臣,祖父亦不遑多让,受得圣祖大加赞誉。光环累身,丧父的富察老夫人对让儿子傅恒延续祖辈荣光十分执着,女儿变成了儿子的登天梯、垫脚石。 她必须得体大方、知书达理,否则如何高嫁?如何为弟弟谋得好前程? 能得先帝欣赏,为宝亲王钦点为嫡福晋,全凭家世与相貌?不,凭得是她过去十多年一直是照着亲王嫡福晋的标准训练长大。 贵族小姐,与卖身为奴的婢女,在这一刻是命运重叠的。她们都是被更重视弟弟的母亲献祭的少女。 “虽然老夫人确实指使了我做事,可我心里是愿意的,能叫你过得好些,我是愿意的……”素练眼前已经有些发黑,她渐渐失了能坐住的力气,滑进了琅嬅怀里。“你别怨她。我也……不怨我的娘亲了……你往后与璟瑟莫再说些伤她心的话,我知,打心底里,你与我们的母亲……是不同的……” “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了……”琅嬅怀抱蜷缩的素练,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哭泣。 “往后的路,让嬿婉陪你走下去,她比我聪明,她会陪着你帮咱们的小阿哥实现你的荣光……我会看到的!”素练最后一句话是:“我会在天上看着你带上九凤钿口的那一天……” 因琅嬅多冠通草绒花,九凤钿口在宫中只有太后可用。宫中妃嫔们为了圣宠,花招频出,仿佛得了皇上恩宠便是赢家一般。但实际上凡是拎得清的都知道,赢家是扶着自己儿子坐上龙椅,自己坐上太后宝座的那一个。 琅嬅怀抱逐渐说不出话、变得冰冷的素练,哭得撕心裂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一顶九凤钿口,一定要拿了这么多人的命去填吗? 这是琅嬅自亲子永琏去世后,再次如此鲜明体会到一条性命从自己怀中消失。 而现在,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附体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看向“卫嬿婉”,“我怕齐太医不可信,他能收我富察家的钱,自然也能收别人的,你想办法通过进忠传话傅恒,待靠岸广宁城,让他寻了民间大夫来为我诊疗。” 见琅嬅自己能立起来,进忠也算松了口气,想她就算没了卫嬿婉,也能在这宫中好好活下去。他赶紧点了头,保证务必告知傅恒大人。 而卫嬿婉借了皇上让“进忠”来探病皇后的差事,也急忙来确认琅嬅是否安好。 “莫担心,她一个皇后,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她已察觉自己病得蹊跷,叫我找傅恒寻其他大夫上船诊治。”进忠故作轻松道,“万事莫管,你只消待我今夜往这水里扑通一跳,明早一醒,你便海阔天高任鸟飞了!” 第104章 朱砂暴露 因太后和皇后都病着,宫人们都轻手轻脚,生怕惹了哪位主儿的气。满蒙联姻的大事也敲定了,大臣们自知皇上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来他跟前议事吵架。今日御船上安静得有点可怕。 天公也不作美,阴云层层叠叠,遮得半点瞧不见太阳的影儿,没了日头,更是冻得刺骨。 正要准备晚饭的御厨郑二,搓了搓自己冻得发僵的双手,招呼小徒弟:“那仨小鱼缸先清了吧,皇上最近应该都不钓鱼了。” 他刚接了“进忠”公公的交代,以后给皇后娘娘不准再送鱼虾等腥味。 啧,幸好昨日的鱼是三公主钓上来的,要是他们自个儿送上的菜色,这会儿怕不是要首尾分家了! 小徒弟听说皇后吃完甪直鱼羹,就又吐又晕得厉害,也是吓得不行,不会真的是因为他们用的鱼不新鲜,把皇后吃病了吧?那仨小鱼缸可快清了吧!省得叫人挑理,讨一顿好打! 他心里慌得狠,那仨小鱼缸说是小,可也只是相对存着全船鱼虾用度的大缸而言,缸本身就壁厚底实,再加上里头存了水,可不轻省,他竟一个没拿住——摔了! 这一摔可不要紧,摔碎了后,没了缸底黑色遮掩,随水冲出来落在地面上的暗红色碎末才要紧! 小徒弟吓得一个屁墩儿,叫道:“师……师父!” 卫嬿婉带着张明,交代了郑二后,本都走出了一段,却听厨房有响动,赶紧回身去查看,就见郑二和小徒弟顾不得满地都是水,正慌忙扫地上碎渣往包袱里藏! 郑二见“进忠”公公去而复返,也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胖乎乎的身子堵着过道,往“进忠”跟前凑,想挡住还在赶紧收拾地上残渣的小徒弟,“公公,您还有什么交代?小徒弟不经事,笨手笨脚的,砸坏了碗,我一定好好罚他,扣他月例银子补上!您——您别往里蹚了,再弄湿了鞋。” “让开!”卫嬿婉厉声,郑二眼神飘忽,绝对有诈,见他不肯动,卫嬿婉干脆狠狠一脚把人踹开,一把薅起蹲在地上的小徒弟,那小子再怎么往怀里刨,地上还是留下了点点朱砂!“张明!快叫侍卫来!按住厨房所有人!” “冤枉!进忠公公!小的冤枉啊!小的也不知是哪来的朱——朱——”郑二跪在地上直磕头! 音济图被张明拽着一路小跑过来,瞧着满地朱砂真是头都大了,船上不比深宫,更藏不住消息,皇后娘娘夜里急召太医,天一亮大家都知道了。他原本还心有侥幸,以为真是吃坏了肚子。现下看见朱砂…… 后宫也太能斗了! 在宫里人多眼杂,好找替罪羊,互相倾轧下毒也就罢了,出来就一共这么几号人,真是什么深仇大恨,宁可暴露自己也要弄死富察皇后? 甲板上,皇上跟前的三个孩子可算是形态各异,大阿哥还算端坐,能写出个勉强工整的诗文,三阿哥跟个猴似的抓耳挠腮,半天点了个墨疙瘩,而和敬公主则心思都在她皇额娘身上,眼前再是山霭苍苍,也想不出半句华丽词藻。 唯一相似的是,三个孩子都在盼望着,快来个人找皇阿玛议事吧,就不用坐这儿强行课后加时了! 三阿哥永璋眼尖,离老远就瞧见乌泱泱来人了!皇上正低头作画,可永璋都恨不得要站起来了,动静大极了!他只能恨这孩子实在没学到自己半点文雅,无奈出声:“永璋,要有定力。” “皇阿玛,您看!音济图大人来了!”永璋倒是很喜欢音济图,他久居宫中,音济图是他能见到最接近故事里大将军形象的人了。 皇上闻声,放下了笔,抬起头,璟瑟也悄悄抻着脖子瞧,发现“进忠”公公也神色不豫跟在其中,顿时揪着心,紧张起来。 “进忠”请过安,并简明扼要说明:“皇上,奴才去交代御厨郑二,皇后娘娘不宜吃鱼,今后不必再送之后,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厨房里头有东西砸碎的响动,赶紧回去一瞧,御厨郑二和他徒弟正在偷偷收拾碎裂的鱼缸,满地流的都是掺了朱砂的水。” 卫嬿婉话音刚落,音济图便将碎鱼缸瓷片和朱砂的证据摊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还未说话,璟瑟便跳了起来! “儿臣便知道是有人毒害皇额娘!”璟瑟气上心头,感觉就是自己浑身的血液像是燃烧了一般,燥热不安,“朱砂……又是朱砂!如懿……皇阿玛!肯定是如懿对皇额娘记恨在心!便恕儿臣不孝了!” 皇上刚要训斥璟瑟无端指责,便见她疯了一般蹿了出去!急得赶紧对着音济图狂吼:“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拦住她啊!” 璟瑟身量高挑,打小跑马练武都玩得溜儿,今日又穿的常服,没了宫装束缚,发起疯跑起来还真不是一般快!侍卫们勉强追上也不敢伸手去拉她,还得往前多跑些,想将她围住!可她跟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哪是几个侍卫堵得住的! 便见这祖宗抽了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打在了娴贵妃的门上! “如懿!你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你不是爱用朱砂吗!今日我就叫你用个够!” 第105章 他早该弄死凌云彻! 天色渐暗,宫人们正接连点亮昏黄的灯光,在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今日雾气重,河面上像飘着仙气一般朦朦胧胧。进忠眺望被薄雾环绕的远处山峦,渐渐被落下的夜藏住,正是落水好时机。他闻着比前几日更湿润的空气,这是即将下雪的预兆。多巧,他可以送卫嬿婉在初雪前离开。 他正打算趁着此时船尾角落无人注意,偷偷下水,便听不远处喧嚣了起来! 原本各司其职的宫人们都躁动了起来,进忠略一犹豫张望,便没了“落水”的机会! 菱枝见到“卫嬿婉”,就像见到救星一般!连忙跑过来连跪带拜拽“她”袖子:“嬿婉姑姑!您快去劝劝和敬公主吧!冤枉啊!我们主儿真的没给皇后娘娘下毒啊!” 和只会拱火找事儿的容佩不同,菱枝和芸枝都是只想安稳熬到出宫的可怜人,和敬公主一鞭子抽开房门,张口指责如懿给富察皇后下毒!跪下求饶等皇上作主都不够,容佩竟然敢还手去打和敬公主! 菱枝和芸枝一对视,别管这下毒是真是假,容佩竟敢在和敬公主这暴脾气上火上浇油,今儿就难得善了!俩人只能赶忙趁乱一个去求太后娘娘来帮忙劝和,一个去求皇后娘娘来拉住和敬公主! 进忠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档子事儿!什么叫娴贵妃给皇后下毒?和敬公主又干什么了!就被菱枝扯着袖子往喧嚣中心赶! 嚯!这远处听着热闹,近处看着更是热闹! 进忠赶到时,便见和敬公主怒视着如懿,猛地挥出一拳,直击如懿的面门,打得她踉跄后退,瞪着她那无神的眼睛,满脸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无辜的表情,这么大年纪了,对着个真是少女岁数的和敬公主,如懿腆着满脸褶子还能心安理得假装娇弱少女,也不可谓不是一种本事! 刚被侍卫拉住的容佩,哪能叫如懿受苦,如同脱缰野狗般冲上前来,挡在了如懿的身前,用力推开和敬公主,还敢对着和敬公主挥拳头! 一众侍卫见状,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深知赶在皇上来之前,若没法叫和敬公主与娴贵妃分开,谁都没好果子吃! 凌云彻也知道如此,想要伸手去拦,可又碍于男女大妨。他虽变了太监,可打心底里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好男不跟女斗,便是和敬公主如此无礼!他也不该—— 啪! 璟瑟往地上一滚,躲过容佩的拉扯,伸手够到自己先前脱手了的鞭子,一鞭子甩出去,把如懿、凌云彻和容佩串了串儿!各个脸上一道鞭痕! 祖宗哟!打人不打脸啊!到时候皇上一来,瞧见娴贵妃险些破了相,您就算有理也变了无理啊! 进忠没了办法,再不愿意掺和,也只能加入了这场混乱之中,试图拉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的璟瑟! “公主!公主!别打了!皇上要来了!”进忠焦急大喊,可光用言语根本安抚不住璟瑟!进忠只能上手去拉扯她! 同时挨了一鞭子的凌云彻,也无法再置身事外,怕皇上因此事再对娴贵妃不满,听见皇上要来了,也赶紧去拉如懿—— 双方都想要拉人,可又都不敢太使劲伤了主子,混乱之中,凌云彻在用力时不慎失去了平衡,他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竟意外地撞上了“卫嬿婉”! “卫嬿婉”一把就被搡进了河,瞬间溅起一片水花!众人只听“她”惊呼一声,随即消失在湍急的河水中! 出了这等变故,周围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皇上此时可算赶到了,见眼前虽然乱作一团,但好歹都没人在动作,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女儿哭着冲过来抱住他:“皇阿玛!你要为皇额娘作主啊!娴贵妃下毒害皇额娘不成!还唆使宫女殴打儿臣!她的太监还将嬿婉姑姑推下了河!您定要让他为嬿婉姑姑偿命!” 被璟瑟拿手指着的凌云彻,看着自己双手,满脸震惊与懊悔,“微臣……奴才……奴才是无心之失啊!皇上!” 他跪着爬到船边,满脸愧疚,焦急地寻找着“卫嬿婉”的身影。 而跟在皇上身后赶来的卫嬿婉也傻了,分不清这落水是真出了意外,还是进忠故意的? 凌云彻咬咬牙,他虽恨卫嬿婉对自己始乱终弃,还污名陷害——这想法要叫进忠知道,只怕想阉的就不是他下头那个头,是上头那个头了!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谁先看上个老菜帮子!谁后来帮着老菜帮子害卫嬿婉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 凌云彻却还在心里自作多情念叨,他与卫嬿婉终究青梅竹马一场,便是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总不能害了她一条性命!更何况若她真的身死,只怕富察皇后与和敬公主,会把这笔账通通算到无辜的如懿头上!他怎么能害了娴主儿! 这么想着,凌云彻也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救下“卫嬿婉”。 进忠落水后,本想着这也算歪打正着,“卫嬿婉”走前,还给和敬公主送了这么大一个对付如懿的把柄。真真儿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这位置离原定下水的地儿,虽然稍有偏差,但扑通几下,再往远处挣一挣,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遇上接应他的春蝉父母。他打小在宫里长大,之前也没学过水,也是最近勉强突击了下,游得并不利索,呛水不断,勉强是个淹不死能漂着的状态。他正专心划水蹬腿呢!便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吓得他一激灵! 他回头一看,便瞧见凌云彻那张死人脸! “别管我,放开我……”晦气!进忠挣扎着想要摆脱凌云彻! 凌云彻这自以为是的疯子,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卫嬿婉”,还多余的自诩深情,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嬿婉,别怕!云彻哥哥在呢!” 哥你个头啊哥!进忠恨不得拿手指头戳瞎他那俩没用的招子!两人在水中拉扯不断!终究——进忠不敌擅水的凌云彻,竟被他拖上了船! 寒风凌冽,全身湿透、躺在那里喘息不停的进忠,看着闷了一天,从天上悠悠飘下的雪花,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满脑子都是——他早该弄死凌云彻! “卫姑娘,可还好?” “进忠”出声询问,打破了众人的寂静。 璟瑟见“卫嬿婉”竟然被救了起来,立刻转身扑到了“她”身上,“嬿婉姑姑!你可还好?” 她先前想利用“卫嬿婉”被凌云彻推下河落水致死的事是真,如今关切“卫嬿婉”是否安好的心,也是真。 “奴婢无碍,劳公主挂心。”被强行救上来端进忠只能无奈翻身,爬起来跪好。 第106章 初雪之约 进忠实在是无语极了,可现下这情况,也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皇上认错:“皇上,求您看在和敬公主年幼,又爱母心切的份上,饶恕了公主无礼!” 此时,闻讯赶来的太后也带着齐太医匆匆现身。 她昨日真的以为皇后是在装病,没成想竟然有人暗害!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璟瑟的名声!若叫她传出个为人粗鲁、性情乖张的名声出去,她想嫁,只怕科尔沁部也不想娶啊!到时若是换了她的恒媞远嫁,可叫她生不如死! 太后给齐太医使了个眼色,齐太医连忙跪到了和敬公主身旁,“皇上,和敬公主中毒,致使性情大变、情绪高亢,还请您允许臣带公主赶紧下去医治!” 皇上点了头,纵使谁都知道朱砂若用于药有安神之效,便是朱砂中毒也多是昏沉嗜睡,怎么症状也不会是亢奋到抽宫妃鞭子玩!可此刻能给皇上台阶下的,他都瞧着顺眼!至于齐太医昨日与今日的诊断相差十万八千里,都稍后再议吧! 璟瑟还想留下,以免“卫嬿婉”孤立无援,可福珈带了力气大的仆妇,强押也要把这个太能惹事的公主押走! “进忠”开口请示皇上:“天冷,卫姑娘湿了衣裳,是不是先送她回皇后娘娘那儿,等音济图大人查出个结果,再行论断?” 这样既能合了皇上想要和稀泥把今日乱局了了的心意,又能防着如懿起什么幺蛾子。 皇上给了“进忠”一个还是你小子机灵的眼神,刚要开口认可,好叫人快些散了,如懿却暗含幸灾乐祸开了口:“皇上,今日嬿婉姑娘众目睽睽之下湿了身子,可的确是得尽早有个论断呢!” “进忠”说的是湿了衣裳,被她说的仿佛是失,不是湿! 满头杂乱,顶着个乌青眼圈的容佩也抖擞起来!说得更为直白:“这嬿婉姑娘叫凌云彻又搂又抱的,又是青梅竹马、救命之恩,合该——” “皇上!”离着还有几步路的琅嬅赶紧扬声打断!她缓步走近,从身后小宫女的手中拿过玄狐端罩,温柔地为皇上披上,“水上风大,今日又是初雪,幸好嬿婉心细,这两日正巧做得了这端罩,为您防风御寒。这玄狐皮毛乃是科尔沁献上,溜光水滑,质量极好,您披着可觉得身上暖和些?” 琅嬅柔和的言语安抚着皇上的烦躁,也提醒他,您与嬿婉的初雪之约可还作数?自听说璟瑟惹了乱子,琅嬅便下意识叫人取了这件澜翠做好的玄狐端罩,果真派上了用场。 进忠心里慌极了,他原想着无非是此次失败,这水路还长,找机会再联络春蝉父母下水就是!可要是被琅嬅推进皇上怀中——宫女落水失踪,和宫妃落水失踪,可不是一回事!他正绞尽脑汁想办法,便听皇上一句—— “确实暖和。” 见皇上等同默认嬿婉还能去御前,琅嬅便干脆顺水推舟:“您此次东巡,身边人手精简,臣妾又体弱,还需忙着璟瑟的嫁妆安排,便叫嬿婉在御前近身伺候您吧。” 如懿哪能叫富察皇后再添助力!自己身子孱弱争不得宠,便想弄个小妖精勾引她的少年郎? “皇上!卫嬿婉与凌云彻两小无猜,此番又有这般天赐机缘,这是——” “娴贵妃娘娘!您一口一个两小无猜,一口一个青梅竹马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和个太监深交,连他那点龌龊心思都一清二楚?”进忠简直是烦透了如懿这个非要把卫嬿婉与凌云彻凑一堆的疯婆子,就算现在得罪了如懿和皇上,大不了就是被罚在船上做些苦力,回宫再清算,反正要离宫,进忠也就豁出去了:“上次凌云彻私藏您送的靴子和鞋垫时,不都已经断明白了吗?奴婢不过是识人不清,救急找他借了十两银子,早就连本带利还干净了,怎么?这十两银子利滚利,还非要还他个终身分红不成?再说救命之恩,他救过您可不止一次,便是该以身相许,也合该您求了皇上自请放妾,回报——” “嬿婉!”琅嬅赶紧拦住“卫嬿婉”口无遮拦,“皇上,嬿婉落水,怕是要受寒高烧,烧糊涂了,便让臣妾先带她回去吧。” 带她回去再慢慢往皇上床上送? 容佩赶紧踢了跪在地上装死的凌云彻一脚! 凌云彻抬头见如懿眼含热泪,幽怨看他——当然这个眼神只有凌云彻看得出来,别人看如懿都是怀疑她眼里进了苍蝇,才这般费力挤弄她那双眼皮松弛、眼白浑浊的眼睛——凌云彻见心上人仿佛忍痛极力不舍,又要为他好,让他如愿,满含心疼说道:“皇上,凌云彻夜里梦中喊得都是嬿婉闺名,今日又冒死相救,您便可怜可怜这对苦命鸳鸯吧?” 见如懿虽不知自己真心,但仍旧如此为他着想,凌云彻也跟着磕了头,求皇上:“奴才真心爱慕嬿婉,求您可怜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琅嬅见状,干脆放了狠话:“小凌子不过是个太监,况且他敢对璟瑟动手,嬿婉为保护璟瑟才落了水。小凌子以下犯上,敢对公主无礼,便是打杀了也是应该!” 进忠刚要怼如懿,却听卫嬿婉也在皇上耳边小声开了口:“皇上,这卫姑娘的旧事委实有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可她被小凌子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捞上来是板上钉钉的,小凌子又非自小进宫做了太监,与这么多侍卫过去都是同僚,不可同日而语,卫姑娘终归于名节有亏。不如便按着娴贵妃所说——” “皇上!”进忠赶紧喊出声,他恶狠狠看着卫嬿婉,你想嫁他?你还想嫁凌云彻?你口口声声哄我,到了最后关头,你怕凌云彻没命,竟又要选他!进忠也顾不得后果了,“奴婢自进宫以来,纵使受人冷眼干苦活累活,可只要想着一切都是为了侍奉您,心里也无一刻不愿意,求您开恩,便让奴婢侍奉您左右吧!” 卫嬿婉看着皇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里拔凉——完了……全完了…… 第107章 计划纵火 卫嬿婉浑浑噩噩地跟着皇上回到了书房准备接着批折子,刚皇上虽然没明确说了调她正式上御前伺候,可——“皇后养病正是用人的时候,便叫嬿婉先还在你身边伺候,待回宫再行安排”——这便是皇上觉得在东巡路上就火急火燎睡了中毒的皇后身边的宫女,于名声有碍,只等着回宫就把人要来! “进忠啊,你说等回了宫,朕给嬿婉一个贵人位份,可好啊?”皇上拿着玄狐端罩,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满意!“进忠?” 卫嬿婉赶紧回神,露出个难看的笑:“这……卫姑娘出身低,是不是……” “你刚还想将她说给凌云彻,怕她位份高了?记恨你?” 卫嬿婉赶紧下跪,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试探,其实是违背了皇上的心意,“奴才不敢,奴才也是为了您着想,这卫姑娘还是个宫女,后宫一有事就十处敲锣九处有她的,和娴贵妃总是顶嘴,奴才怕她不安分,惹了您不快。” “朕倒是觉得她心直口快的性子挺好,活泛真实,皇后就是太端庄了些。”皇上竟然还咧嘴笑起来了! 卫嬿婉彻底无语了,上辈子说我无知粗鄙的是你,这辈子说我活泛真实的也是你,你也太随心所欲了! 皇上压根不需要“进忠”肯定他,自说自话说得可开心:“她救了璟瑟,如此大功劳,若不是出身太低,给个嫔位也值得。无妨,朕日后多赏赐看顾她也是一样的。” 这还真是,他看上了谁,什么天大的功劳都能往她身上套啊? 寻常宫女没拦住自家公主殴打宫妃,不吃瓜落儿,慎刑司挨上几十板子就不错了,她这还算救主有功了?这番颠倒黑白的实力,倒是让卫嬿婉想到日后入宫的香见公主,得了皇上这压根没来由的喜爱,甩冷脸、挥簪子,皇上都不但不气,还得叫人帮忙遮掩。 呵!不知她能不能在他面前挥簪子,她可不会像香见公主只敢往自己脸上招呼,她非要扎进这人喉咙不可! 卫嬿婉恨如懿,可她更恨眼前的男人,她阿谀奉承多年换来的却是十年囚禁啊,他竟连让她痛快去死都不肯! 皇上没察觉身后的“进忠”怨怼冲天,反而是反反复复抱着那玄狐端罩欣赏,“瞧她这针脚既细又匀,定是十分用心。进忠啊,你拿一匣柿霜给她送去压惊,虽如今还不好封赏她,总不好叫她心寒。” 那你该封赏的人不是我,而是澜翠。 “嗻,奴才这就去!”卫嬿婉飞快的领了命,进忠!咱俩可有得好说叨了!你要是给不出个把我往皇上身边推的合理理由,我就拿这一匣柿霜噎死你算了! 在下房中的进忠此刻脑子也是懵的。他现在是既生气又害怕。气肯定是气卫嬿婉当着他的面说要嫁凌云彻,怕自然是怕她恨自己。 可就算她讨厌自己,总好过叫她如愿,跟了凌云彻那贱人! 进忠越想越不能忍,他得弄死凌云彻,一刻也不能等了!他刚走到门口,卫嬿婉就推门进来了,吓得他一个后退,后腰就磕在了床框上! 听他吃痛,卫嬿婉赶紧扶住他:“磕疼了?” 进忠心动她关心自己,可又还气在心头,阴阳怪气道:“怎么?我磕疼了你的身子?心疼了?” 卫嬿婉好笑:“现在疼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好好说话!”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怎么?我破坏了你与你好哥哥的姻缘,现在你连听我说话都不乐意了?”进忠红着眼瞪她。 卫嬿婉皱眉,“你还有脸说!还侍奉皇上左右?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我无心再做宫妃,我想出宫,你便是给我个皇后当我也不想换!” 进忠握拳,气的浑身颤抖:“你亲口想要许配给凌云彻,我可瞧不出你要出宫的意思!” “若我许配给他,他路上又没了性命,作为未亡人,我便可以下船安顿他身后事!路上出了意外失踪,不正顺理成章?”卫嬿婉无奈道,可恨今日换身,她上辈子做错了太多次,拦了太多次进忠杀凌云彻,也不能全怨进忠一碰到凌云彻三个字,脑子就不清醒,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你把我拱到了御前,你让我怎么办?” 进忠傻了,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眉眼认真,偷偷松了一口气,“你……没骗我?” “我骗你什么?他凌云彻哪好?站着跟个抽了虾线的烂虾一般,围着个臭三里地的围嘴,除了如懿和他臭味相投,还有谁瞧的上他?”卫嬿婉叹了口气,“我不愿意去御前,快再想想办法吧!” 进忠自知是他吃醋办砸了事,那被嫉妒冲昏了的脑子可算恢复过来一些,握住她的手,哑着嗓子跟她商量:“我告诉你春蝉父母住处,待明日船刚要在广宁靠岸,皇后是朱砂中毒,这船上朱砂十有八九是从齐太医屋里偷的,我想办法在齐太医屋里点把火,做出有人心虚,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假象。船上起火是大事,必定生乱,你便能趁乱离开去找他们!” 卫嬿婉撇撇嘴,“不行,风险太大了!” “你还不相信我吗?”进忠信誓旦旦保证这一次一定会计划顺利,送她离开!但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船上本就空间小,人挤人,今日出了事,音济图更是会加强巡逻,只怕这把火难点得很。可他犯了错,因自己私心,竟办错了事,把她推向了皇上,那不论如何,这把火他都必须点着,送她离开。 次日,卫嬿婉服侍琅嬅起身,今日船将靠岸,琅嬅需得郑重打扮了,好陪同皇上召见诸多当地官员。琅嬅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气色,因此番中毒,又苍白发青起来,卫嬿婉用胭脂细细描画,让她看起来精神许多。 第108章 离宫 “今日带这套空心的头面吧,轻省,免得您太累。”卫嬿婉拿了套少见空心白铜头面出来,便是为了这种情况备用的,与金的相比轻许多,工艺仔细瞧是不太行,命妇们也不敢贴上脸来瞧皇后的凤冠成色怎么不够光亮,便是看出来了,也多只会在心里感叹富察皇后是真的作风节俭,并非空有名声。 琅嬅点点头,任由卫嬿婉装扮自己。 卫嬿婉帮她上好了旗头流苏,“您瞧着可好?” “极好,”琅嬅按住她敷在自己肩上的手,问她:“你可怨我?” “您这是从哪儿说起?奴婢哪里有什么要怨您的?” 其实,她们二人心里都知道,昨日若不是琅嬅带着玄狐端罩赶到,保不齐皇上经不起如懿念叨,就随手把卫嬿婉指给凌云彻了。嫁于凌云彻,总还有离宫的可能,成了宫妃,就生困于紫禁城,死怕也是缚地灵了。 琅嬅透过镜子看卫嬿婉:“我知你想离开,我也答应了你,可……我怕要食言了。别怨我。” 卫嬿婉垂下眼,躲开她的眼神,“主儿愿意为奴婢谋个好前程,奴婢感激不尽,哪会怨您?” 琅嬅见卫嬿婉不愿再与自己说交心的话,瘪瘪嘴,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没忍住一下就冒了出来,她赶紧拿手帕洇着眼睛,免得花了妆,“你便是怨我,我也只能如此。嬿婉,只求你看在永琮是你亲手救回一命的份上,看顾好他。” 卫嬿婉慌了神,连忙蹲下身帮她擦泪哄她:“您这是怎么说的!不过是几口鱼羹,等齐太医帮您排了毒,定会无事的。便是您信不着齐太医,傅恒大人也暗地里给您找民间名医呢!七阿哥还小,往后要您帮着拿主意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一个宫女,哪里看顾得了阿哥!” 琅嬅摇摇头,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强行生下永琮本就是在透支未来,自此次朱砂入体后,夜间越发频繁的被心腹痉挛抽搐惊醒,她自觉整个人都像是漏风的茅草屋,纵使御膳房流水的好补品送上,也不过是穿肠而过,补不起来了。 可她的女儿脾性冲动,为了查出兄长之死不顾后果,她的儿子尚且年幼,此番东巡若不是卫嬿婉提醒,特意留了人在宫中如铁桶般保护,防备海兰下手,指不定等她回宫便能听到儿子死讯。这一大一小,叫她如何能安心离去? 指望丈夫?永琮是她唯一的儿子,可不是丈夫唯一的儿子! 宫外就算母亲与弟弟再可靠,可毕竟鞭长莫及,她必须以防万一,为儿子寻一个可靠的养母。显然,素练说得对,卫嬿婉是最好可以帮助她的人选。 她并无家世,只能依靠富察家。她心有所属,也不会失心疯爱上皇上。而且她真心疼爱永琮,又与璟瑟交好,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只要你能护得永琮长大,我会让傅恒许诺,待那时你想离开,不论如何他都会助你!”琅嬅迫切看向她。 护得永琮长大?怎么算长大?待他能读书写字了就叫长大,还是他娶妻生子了才叫长大?就算今日琅嬅许诺只要永琮能自理了,她便可离去,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傅恒会不会要求她得等永琮精通诗文,得到皇上青睐才算“长大”?等永琮饱读史书了,会不会又要求她帮助永琮封王开府了,才算“长大”?等他有了头衔,会不会又要求他夺得太子之位,才算“长大”? 就算她帮永琮当上太子,只要上头那个老东西不死,太子又如何,照样还有那么多兄弟要拉你下来!这事就永远不会有尽头! 卫嬿婉照顾永琮不易,更是投射了对已故亲子的亲情在这个孩子身上,可让她用往后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岁月去捆绑,她实在不愿意。 她正措辞如何拒绝琅嬅,便听外头吵嚷起来,她冲出去推门一看,便见船尾火光冲天!小太监和宫女们乱作一团,侍卫们催着赶紧靠岸,好招来更多前后船帮手过来灭火! 灰头土脸的进忠遥遥与她相望,冲她笑得温柔,抬起手招了招——快走。 卫嬿婉咬咬牙,回身取了昨夜匆忙准备的包袱团在怀里,顺着一众拿着盆从河里舀水救火的宫女队伍就一起下了船。趁乱找了角落,立刻又套了件灰扑扑宽大外裙遮住自己,三两下拆了头上绒花,又抹了灰在脸上,混进了码头人群…… 她心里怕极了,她并未在宫外生活过多久,这灰突突的乡间小道叫她险些崴了脚,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换下马蹄鞋!这才赶紧又躲了个背人的地方,换下了这双与衣裙格格不入的绣花鞋。提前准备好的布鞋底子也不够厚,宫里都是青石板铺好的路,太监们日日扫洒,路上别说有石头了,有片树叶可能都是一顿好打,与勉强能称作路的乡间土路实在不是一回事。 进忠给了她地址与大概的方向,她操着一口早就不正宗了的盛京口音,与人问了路,心里打鼓得不行。独自一人,路上碰不上人,她害怕,路上碰见人,她更害怕! 她只能认准大概的方向,卯足劲地走。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她抬头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才意识到他们俩都把出宫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出宫不是她离开了就行,是她得能有办法在宫外活下来。 春蝉父母家所在的屯子,在广宁城往南五六十里路,从码头走就更远,这远超六十里的路靠双脚要走多久,路上要备上多少干粮饮水,他们都没想到。 若真按照落水的计划,卫嬿婉有人接应,这些事还不会凸显,可她现在孤身一人,一整日不过勉强吃了点不顶饱的点心果腹,寒冬日头又短,眼见要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一个女人孤身在外过夜都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广宁的冬夜是真的能冻死人的冷,她若无法及时找到春蝉父母,必得想办法借宿,否则今夜她就熬不过去了…… 她给自己打气,走到下一个村落,她便想办法借宿,广宁与盛京不远,她犹记得家乡人淳朴好客,她便说自己走亲戚,误了时辰,给银子借宿一夜,明日总能走到春蝉父母家! 太阳下山了,没了日头,她更是害怕,咬着牙,不顾脚底被磨破了水泡赶紧走,遥遥能瞧见前头有烛火炊烟,卫嬿婉心里安慰自己,马上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第109章 傅恒追逃 卫嬿婉身后传来马蹄声! “卫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卫嬿婉惊悚回头,便见高头大马之上的傅恒! “宫女踰垣潜出,可是杀头的重罪。”傅恒看到卫嬿婉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腹中燃烧了一天的愤怒竟然平息了,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遗憾,甚至有些隐隐后悔自己找到了她。 卫嬿婉在看见傅恒的瞬间,鼓了一日的气突然就散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最后挣扎,“傅恒大人,求您放过我吧!” 今日正要下船去广宁城中为姐姐寻医的傅恒,却被侄女璟瑟拦住:“嬿婉姑姑不见了!” “她怎么会不见?船上刚才起火,她是不是帮着灭火?一会儿就回来了。” 璟瑟摇摇头:“额娘说,她才与嬿婉姑姑提起让她长久留在宫中,她便找不见人影,只怕……” “进忠呢?进忠在哪儿?”进忠收了他大把银子,现在告诉他人跑了? 璟瑟脸色更是难看:“今日起火,李玉说见过进忠今早在齐太医房间附近鬼鬼祟祟,而且众人都瞧见进忠身为皇上身边的太监,今日却是第一波冲去‘救火’的人,实在可疑,音济图已将他扣押了。” 傅恒傻了,难道今日的火真是进忠放的?那个见钱眼开、良心没有二两重的进忠,为了个女人,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放跑了她? “你先稳住船上,就说朱砂一事,事关你额娘,你要参与知情,先保住进忠,他不能出事,否则就算我追卫嬿婉回来,咱们也会没了筹码。”傅恒理解不了这对太监和宫女怎么就深情相付到这等地步,可人有弱点总是好的。 现下想来之前进忠打听广宁附近,不是为了买房置地,而是为了送卫嬿婉跑路。傅恒庆幸自己先前为了给进忠送礼,多听了一耳朵他托人去了哪儿,一路顺着追过去,果然,在路上见到了卫嬿婉。她实在显眼得很,高挑纤细的身量,走路虽快上半身仪态却稳,更别提头巾上包,裹住头发后,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后颈,田间野地的,便是村长的女儿也没这个肤色啊! 也就是广宁盛京这一地带民风淳朴,这要换到有匪患的地方,她怕是早就被人抓去了。 “卫姑娘,我放过你,可你不见了,皇上会放过你的额娘与弟弟吗?又会放过进忠吗?”傅恒观察着她,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的眼神变化,她是真的非常在意进忠。 “他怎么了!” 傅恒避重就轻,赌一赌今日这火真是进忠放的:“他纵火为你制造时机离船,音济图已将他扣下了。” 卫嬿婉眼底努力隐藏惶恐,克制住情绪质问:“可有证据?” 傅恒实在很欣赏卫嬿婉这遇事不慌的态度,便是知道心上人为自己犯了杀头的罪过已被收押,还能收敛心神想办法,“证据嘛,就看卫姑娘今晚是打算跟我走,还是自己走了。我知进忠伶俐,既然敢放火,也会不留蛛丝马迹,想办法叫自己逃脱罪责。可若是三公主说她与进忠有过节,进忠是蓄意谋害,那只怕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再怎么也要落地了。” 卫嬿婉讨价还价:“傅恒大人,进忠与您共事向来不错,更何况我们终究是帮忙保下了七阿哥的命,便放我们一条生路,有何不可?” “保下七阿哥的命,照顾我家姐,我可是送上了一套宅子地契,想也不算我抠门。若卫姑娘还想继续做生意,是不是也该再多为我富察家做些事?” “你可以生出筹码,拿进忠威胁我,强行按我低头,就不怕我日后将不满发泄到七阿哥甚至皇后身上?”卫嬿婉从进忠那儿学来与人谈判时最重要一点,便是哪怕你身处低位,也绝不能示弱,否则只能被压着打。 毕竟要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要卫嬿婉日后尽心尽力为姐姐和侄子效力,傅恒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她太紧,他跳下马,平视她:“卫姑娘,我实在不懂,你为何非要出宫呢?宫里不好吗?穿金带银,外头村妇想都不敢想的富贵。” 卫嬿婉不屑看向他:“您姐姐在宫中就好么?眼看亲子去世、又强行求子,求个儿子去世的真相还得拿女儿婚事交换,更别提现下还被人下了毒。傅恒大人,您是男人,是重臣,您理解不了女人在后宫的苦,可您也该知道论争斗,后宫也不比前朝差多少。甚至后宫的争斗比前朝还难,臣子猜不中圣心,只要不做错事,总不至于没了性命。而在后宫,我们全凭那位天下第一人的喜恶过活,得打碎了自己,照着他的心思拼凑,最后也不见得能落了好。” 傅恒顿时拉下脸,“皇上乃明君,容不得你如此污蔑!” “若真如你所说,你现在也不需要逼我回去照顾皇后与七阿哥!”卫嬿婉回嘴。 傅恒瞪着卫嬿婉,眼里迸射着火星子,终究在心里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天色这般晚,速战速决得好:“你若跟我回去,今日你便是因担忧皇后身体出来寻医问药,我已找好了医生,你带回去。至于进忠纵火一事,他救火也只是好心。我的下属求医时,碰到了同样溜出来的纯贵妃贴身宫女可心,她来买的可是害人的药,我们已拷打出是纯贵妃怕璟瑟详查永琏之死,想要取璟瑟性命,才给鱼投毒。一计不成又出来买药,想要再次投毒。她犯下此等大错,那么纵火也有可能是纯贵妃派人所作,不是吗?” 第110章 弑君 “竟然二阿哥的死,她也有份?”卫嬿婉没想到纯贵妃这个平时老好人到看起来略显愚笨的人,竟然也参与了这一局。“若我不回去,那纵火投毒的罪名,您是都要往进忠头上扣了?” “进忠公公收了我大把的银子,总要付出点代价。”傅恒笑眯眯道:“卫姑娘,你的本事在宫里,别浪费你的天赋啊!你这样的身段、这样的脑子,若是像村妇挥锄头种地,不是可惜了吗?” “我种地也许也能种出个名堂呢?”卫嬿婉不想叫傅恒太得意,噎了他一句,转而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傅恒大人,咱们回船上?” 傅恒托着卫嬿婉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去,控马掉头,战马比卫嬿婉上辈子与皇上共骑过的马匹烈性许多,动作麻利得把她吓一哆嗦。 傅恒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了点,卫嬿婉感觉自己半个人都陷进了他怀里。 但很快卫嬿婉就顾不上尴尬了,因总要至少赶在宵禁前回到御船上,傅恒驾马极快,卫嬿婉只顾着侧着遮掩头脸,免得灌风。傅恒倒是因为她不自觉缩进自己怀里,有了几分隐秘的高兴。 因广宁城并无皇家别院,且日常排得紧,皇上与富察皇后白日里接见了众官员命妇,听了一堆溢美之词后,就回了船上。被夸了一天的皇上有些兴奋,上午御船起火的阴影,也挡不住他兴奋地和强撑精神的富察皇后挨个点评今日的官员。 早就等在甲板接应的璟瑟,看到跟着舅舅回来的卫嬿婉和大夫,只能当什么都未发生,仿佛卫嬿婉真的只是下船寻医。 傅恒接过卫嬿婉灰扑扑的外裙,自行拿去销毁,并叮嘱:“这位是广宁城济生堂的童大夫,说是九代祖传的医术,还撰写有医书《童氏诊脉法》,我之前听包太医说起过,是位颇有名望的大夫。” 卫嬿婉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至于可心,我会给音济图送过去。明早音济图面圣后,进忠自然就会被放出来。” “我要先见到他。”卫嬿婉不容置疑,“我要先确认他安好。” 璟瑟心知是他们理亏,连威胁带骗的把卫嬿婉逼了回来,“我带你去,纵火案我参与调查,我可以去见进忠。” “谢过三公主。”卫嬿婉便跟着璟瑟往船尾走。 傅恒看着头也不回的卫嬿婉,自嘲地笑了笑。他之前心里奇怪皇上如何比不上个太监,原来他自己也比不上。 璟瑟毕竟尚且年轻,在她心里又将卫嬿婉当了半个自己人,她曾经也说过她想走,便可以离开,如今他们迫她回来,她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嬿婉姑姑,额娘中毒,长春宫已没有可用之人,我……舅舅也是逼不得已。” “哪有什么逼不得已,若真只为了保住皇后性命,叫她自请下堂,不争不抢,看谁还稀得要她的命?说到底不过还是为了七阿哥的前途,和富察家的荣耀罢了。”卫嬿婉自知不该如此对一位固伦公主这么说话,上辈子她和进忠也是百般捧着供着这位公主,可既然已算撕破脸又不得不合作,大家便也都诚实些算了。 璟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路相对无言,带她进了船尾关着进忠的小房间,假装跋扈要拷问进忠,将侍卫都骂走了。 进忠看见卫嬿婉的瞬间,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两行泪就顺着他微颤的眉眼和紧抿的唇落了下来,颤声问她:“你回来做什么!” “我不回来,你还有命去找我?”卫嬿婉扇了他一巴掌,随即毫不犹豫地推了他一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傅恒给你送银子地契,换你让我留在宫中为皇后效命?” “你气我拿你换银子?我没有!”进忠委屈极了:“我若不收,他早就会察觉有异——” 卫嬿婉低声吼他:“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气你瞒我,你若早说了,我便能早知道他们这般想要我留下!傅恒既然察觉你往广宁府派人,我们就该想更周全的法子!根本不该在广宁府下船!” “我不想你担心……”打从卫嬿婉下船,进忠就紧张得一塌糊涂,他知道这个计划根本就与周全没半点关系,她无人接应,他根本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见到春蝉父母。可是因为他对凌云彻失去理智的嫉妒,叫她半只脚踏进了皇上寝殿,他顾不得冒不冒险了,只能尽快送她离开。 可从她走的一刻起,抓心挠肺的空虚和恐惧几乎在转眼间就将他淹没。 “进忠,我知过去种种,你总是暗地里为我安排好了,可出宫这事你不能自己安排,”卫嬿婉又怎么不懂进忠呢,他总是愿意在她跟前做个老师一般的引导者,过去是显示他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现在是显示他能照顾好她。“我们都不知道宫外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被这座皇宫禁锢太久了。” 几十年长于宫中,死于宫中。 “我们需要富察家甘愿送我们离开,保障我们的日后。”卫嬿婉下定了决心,“他们要权势,我就给他们权势,皇后与太子哪里填的满他们的胃口……” 进忠隐隐察觉到卫嬿婉想说什么,可璟瑟还在门边站着,他惊恐地睁大双眼,连忙摇头! 卫嬿婉却像未察觉他的暗示一般,说出了那句杀头的话:“我要用一个富察家血脉的皇位,换你我的自由!” 璟瑟听闻,同样惊恐地睁大双眼,“嬿、嬿婉!” 卫嬿婉回头看向璟瑟:“您是觉得皇位上,有一位需要您小心讨好、另有诸多异母兄弟姐妹的阿玛更好,还是有一位唯一与您血脉相通的胞弟更好?” “可……可他是我的阿玛啊!” “可……可这是本宫的额娘啊!”卫嬿婉只觉得当时那句话在自己耳边回响。她当年为了前途做出的抉择,也轮到璟瑟来做了。 她盯着璟瑟错愕的双眼,提醒道:“他也是二阿哥的阿玛啊!” 卫嬿婉这是明晃晃提醒璟瑟,他如今疼爱你,可他当年对二阿哥的疼爱也不做假,如今明知他死因有异,不也为了五阿哥的前途想要偃旗息鼓,把事情遮掩过去,还要你靠婚姻为筹码,才能为自己的兄长求得一份真相。你有那么多异母兄弟,若将来皇位之上不是永琮,甚至更糟糕,是马上就要被你处置的纯贵妃或愉贵人的阿哥,你就算顶着固伦公主的头衔,又有何用…… 璟瑟顺着门板软成一滩,捂着嘴抽泣,无措地看向卫嬿婉。 既然卫嬿婉已把这要命的话说出了口,进忠狠下心,不论如何,他得保住她,劝服璟瑟。他走上前,扶起璟瑟,恢复了往日阴狠:“公主,有舍才有得啊,您掂量掂量。” 第111章 琅嬅命数将尽 整理好情绪的璟瑟,被卫嬿婉扶着走了出来,“走吧,咱们送童大夫去见主儿。” 璟瑟僵硬点点头,又猛地想起来一般抓住卫嬿婉的手:“刚才的事儿,务必不能告知额娘!她……她经不住……” 卫嬿婉点点头,刺王杀驾的大事,琅嬅若真敢做,她还高看她一眼。富察老夫人教女不善,她本着母仪天下的框子教出来的,没有她半点杀伐决断。怪不得琅嬅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还屡屡被如懿那么个只会装作人淡如菊的两面怪打击。 “儿臣请皇阿玛金安!”许是因为兄长死后,琅嬅浑浑噩噩了好一段时间,无法照顾她,早熟的璟瑟倒比琅嬅强上许多,从船尾走到船中这点时间,已经能调整好表面心态,挤出个与往日相差不大的笑来。 “璟瑟啊,可是来说进忠的事?”皇上倒也不太信进忠真是给皇后下毒之人,可李玉今日在他耳边话里话外是进忠入宫时,曾在永寿宫打过杂——太后还是皇贵妃时,住的就是永寿宫。 若说之前太后与皇后为了满蒙联姻的婚事僵持不下时,太后指使进忠给皇后下毒,结果因为皇后极少吃鱼,延迟毒发了,勉强算个说法,可实在太牵强附会了。 “倒还没顾上,音济图大人好像有些眉目了,许是会明日报于您。”璟瑟知道不能多在皇上面前暴露他们与进忠的关系,提起进忠只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端坐好,解释来意:“皇阿玛,儿臣……儿臣倒也不是不信齐太医的医术,只是他终归头一日误诊,才叫嬿婉姑姑去寻了广宁城中民间名医,想替皇额娘再瞧瞧。” “怎么寻的?” 卫嬿婉按照之前傅恒教的,复述道:“广宁城中最有名的便是济生堂的座管童大夫,稍加打听就能知晓童家世代从医。奴婢已请了童大夫在外头候着,公主侍卫也在济生堂及童家戍卫待命。” 帝后的身体状况乃是宫中秘闻,皇后便是为了自己性命,指使外臣弟弟去寻医也是私传宫闱秘事,是为泄密。璟瑟已开府,除了寻常嬷嬷陪伴外,另配有侍卫,公主下令自己的侍卫陪同掌事姑姑替母寻医,就不算违规了。 外头童大夫也紧张得很,他知道今日这病看得好坏,决定了他全家的性命。看好了,他能跻身御医之列,看砸了,就愧对列祖列宗了。毕竟皇家不会冒险,留个寻常民间大夫,万一一个嘴不严,说漏了宫里娘娘们争斗,还能给皇后下毒这种了不得的八卦。只有两种结果,欣赏他的医术,全家带走上京,不满他的医术,全家送走地底下团圆。 皇上对璟瑟的安排尚属满意,点点头:“璟瑟,你还真是长大了。” 童大夫被召见进来,战战兢兢请了安,皇上今日心情尚好,寻常问了他家里医术传承,准了他诊脉,他刚要为富察皇后搭脉,卫嬿婉赶紧轻咳一声,又铺了薄绸在富察皇后手腕上,“童大夫,请。” 这脉越请,童大夫脑门冷汗越多,跟皇后身体亏空相比,一点朱砂中毒都算不得什么,满打满算能让富察皇后再撑一年半载,都是大罗神仙显灵。 “但说无妨。”琅嬅自己也知道她身体怕是撑不得多久。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朱砂并未在体内停留多久,虽初时用药可能考虑皇后娘娘体虚,药效浅了些,影响也不过大,民间草药贵,为了能尽快见效少叫百姓们少花点药钱,方子会烈性些。若娘娘受得住苦,便换草民的方子试一试,三五天之内呕吐头晕等症状都可消退。”先治表面急症吧,好歹能显得出他确实有医病的本事。 皇上倒是觉得这童大夫是妙人,虽是乡野民医,但一番话既不得罪前头给皇后看病的太医,又给他的药烈性见效快找好了理由,“既如此,便开方子吧。方子传回京中,请江与彬等人再瞧一瞧。” “是。”卫嬿婉温顺点头。 皇上瞧着眼前肤白胜雪的美人,笑得惬心:“朕今日未见到你在皇后身边伺候,还以为你受寒病了。原来是去替皇后寻医。” “劳皇上挂念,奴婢不胜感激。”卫嬿婉心里恶心透了,他的正妻还中毒问医,他就能毫无负担地调笑他看上的宫女。 “那玄狐端罩,朕穿着极合身,嬿婉用心了,可有什么赏赐想求啊?” 琅嬅知道卫嬿婉是好不容易被弟弟追回来的,怕她尚在气头上,与皇上回错了话,赶紧插话:“皇上这般问个面皮薄的小姑娘,她哪里敢回。” 璟瑟也不动声色,假装是在看童大夫的方子,往皇阿玛跟前又靠了靠。 皇上倒也没随性到在还未出嫁的女儿面前,和宫女再调笑,只撂下一句既然卫嬿婉不敢说,便让她等着他的赏赐,可算走了。 皇上一走,琅嬅难得厉声对童大夫说:“说实话!”她闭眼运气,努力平静下来:“童大夫,找你来,就是为了听一句实话。本宫听够了太医粉饰太平的安慰。” “娘娘,您这……”童大夫连忙跪地,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脉象多濡,脏腑阴阳失调,气阴两伤,正气耗散。长则一年,短则……短……” 第112章 传位太子永琰 璟瑟一听额娘命数渐尽,瞬间怒不可遏,瞪着赤红的眼睛骂道:“你个庸医!” 琅嬅拦住暴起的璟瑟,“总算上天垂爱,额娘还能送你出嫁。” 卫嬿婉知道琅嬅身体不济,但听大夫如此说,也是震惊,无法相信没了落水那一遭,琅嬅也终究是活不长了。 琅嬅本想哄她们离开,自己静一静,可璟瑟怕极了,童大夫说是还有一年,可她生怕一个错眼,额娘便一病不起了! “你这么大了,还要额娘带睡不成?”琅嬅笑她,可终究挨不过女儿撒娇,留下了她。 卫嬿婉回到下房没多久,旁的小宫女便送来了金叶子,“主儿说嬿婉姐姐今日辛苦了,特意让我给你送来呢!” 卫嬿婉笑着接过,又分了她一叶结个善缘,关门的瞬间她脸色又变回阴沉。金灿灿的叶子在她眼里都不讨喜起来,这些名门望族出身,觉得对下等人拿钱便可补偿一切吗? 她今日走了太多,脱下鞋袜时,磨破的血泡又再次撕裂,她咬着牙清理了伤口后,缩在床上,浑浑噩噩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不安生——她先是梦见如懿拿着经幡围着她,实在可笑之极,直到她看见经幡上进忠的名字,一阵悲怆充斥她的胸膛,不断发抖的手指,紧紧捂着脸,似乎从杀死进忠那日开始,她就在不断的失去,失去春蝉,失去她的孩子,最终连自由也失去了。 梦境一转,她看见了那张她梦寐以求的圣旨上书:穹苍眷佑,至乾隆六十年,即当传位太子永琰,归政退闲。 龙椅之上,终究不再是那个她讨好了半辈子的男人,而是她的儿子!她的永琰! 卫嬿婉醒时,天尚未大亮,朦胧晨色中她的眼睛亮了亮,她在心中暗暗想,她可以再养出一个未来的皇上,她一定能再争出一个皇位! 乾隆六十年?她等不了那么久了!永琮已经快两岁了,前有圣祖仁皇帝八岁登基,她为什么不可以让永琮效仿圣祖仁皇帝! 在卫嬿婉心中不停的谋算下,天,亮了。 童大夫下的猛药果然见效,昨晚和今早两次药喝下去,琅嬅的眼神都清明不少,时光仿佛倒转回昨日,琅嬅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为她梳妆的卫嬿婉:“如果不是我命不久矣,我不会食言。别怨我。” 卫嬿婉这次没有躲开她的眼神,反而眉眼弯弯:“主儿愿意为奴婢遮掩昨日的胡闹,奴婢感激不尽,哪会怨您?” 琅嬅刚要再与她解释,璟瑟推门进来,“进忠已放出来了,皇阿玛体谅他昨日无端受惊,准了一日假。皇阿玛与张大人等晌午议事,应不得空出来,嬿婉姑姑可要去见进忠?” 卫嬿婉昨日已见过他,今日倒是先顾着正事,“纯贵妃如何了?” “可心被关了起来,纯贵妃也被限制在了屋里,我已争取了稍后前去问话。” “既如此,便请主儿准许稍后奴婢陪着公主前去问话吧。” “嬿婉,你若不愿……”琅嬅输就输在优柔寡断,该狠心时又狠不下心。 卫嬿婉莞尔一笑:“您留住我,不就是为了做这些吗?” 侍卫们打开纯贵妃的房门,请璟瑟与卫嬿婉进屋。 璟瑟看向卫嬿婉,昨日一事之后,她瞧着终归是不同了,一股介于淡漠和温柔之间的矛盾感,叫她心里打鼓,甚至无法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纯贵妃身上。 “请纯贵妃娘娘金安。”卫嬿婉的声音并不尖利讽刺,反而温和疏离,更叫苏绿筠听着害怕,叫她想起卫嬿婉多年前分到钟粹宫,来向她请安时的样子,怯怯的声音故作温和大方。 如今时过境迁,真温和的是卫嬿婉,而露怯的是她苏绿筠了。 苏绿筠站在阴影中,昨夜可心未归,她便疑心要出事了,可她从未自己拿过大主意,此刻都不知是该一问三不知,将错处都往可心身上推,还是干脆跪下向璟瑟求饶? 卫嬿婉却知打蛇打七寸,“从前纯贵妃说奴婢与大阿哥八字相冲,如今看来您与三阿哥的八字也并不相合。三阿哥有您这么个残害嫡兄、毒杀皇后的额娘,也怕是难了。” 苏绿筠立时吓得瘫软,跪倒在地爬不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啊!” “纯娘娘,可心已经招了,您难道是想说可心自己瞧我不顺眼,非要毒死我这个固伦和敬公主不成?”璟瑟收敛心神,嘲笑看向苏绿筠。 “或者您想说是受了哪个的指使?可这船上嘉贵人、愉贵人都不在,总不能是隔空意念给您传话吧?”卫嬿婉跟着说。 俩人两句话把苏绿筠能想到的路全堵死了,苏绿筠哆哆嗦嗦,带着哭腔:“我不是……我也是没有办法……” “您是何等没有办法才会拿别人的命去铺您自己的路?”璟瑟蹲下身问她,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与哥哥极相似的眉眼,“况且,您这路也铺不通啊!您不会以为没了我哥哥,您那个傻儿子就能成为储君吧?呵!真是痴人说梦!” 璟瑟说她自己什么她都无所谓,她平民出身,在这宫中就算侥幸爬到贵妃之位,也知道自己应该收敛,可她不能这么说她的儿子! 苏绿筠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仍为儿子争论:“永璋也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家血脉!你凭什么说他不配!” “就凭他有个汉人平民出身的额娘!”璟瑟桀骜道:“你和嘉贵人真是一对蠢货,被海兰吊着团团转,给她和如懿铺路,你们一个汉人、一个贡女,储位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们的孩子?永璋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就跟储位无缘了,可不就是你克子吗?” 苏绿筠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她一直在心底隐隐厌恶着永琏和后来的永琮。恨他们夺去了皇上对永璋的关心,但原来即使没有那两个孩子,自己的儿子仅仅是因为她这个额娘,也永远无法得到那样的关注吗? “既然嫌我血脉低贱,又为何一开始还要纳我入府呢……”苏绿筠红着眼角,可惜这问题,那个该回答之人,永远也听不见。 因为他自私。 卫嬿婉忍不住在心里回答,那人想要满族望门端庄正妻,又想要甘于为妾的青梅竹马,想要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又想要活泼率真的小家碧玉,他什么都想要,所以后宫花团锦簇,这么多女人只余下无尽的争斗。 她也跟着蹲下了身:“纯贵妃娘娘,您犯了错,但三阿哥并未,便是您去了,只要名声未坏,大阿哥在您名下养了多年,也与三阿哥同气连枝,相信也会照顾这个弟弟。可若是您名声不佳,只怕大阿哥也不敢再看顾三阿哥了。” 这是提醒她难逃一死,看她是要身败名裂去死,还是体体面面去死? 第113章 苏绿筠&海兰 double kill “的确是海兰告诉我永琏有哮症,可以芦花引发病症。”苏绿筠认命般叹了口气道,她明白她的身后事全捏在了富察皇后与璟瑟手上,她们想知道永琏之死,到底都有谁下过手,牵连其中,“金玉妍与我搬弄是非,说是皇后娘娘嘱咐照料三阿哥的宫人,要看起来对三阿哥好,其实是要把他惯坏,永璋读书写字又的确比照其他阿哥要慢,我便忍不住在永璋的老虎布偶里缝了芦花……” 璟瑟追问:“这次虽不致命,但却让海兰确认了,芦花的确可以引起哥哥病发?” “是,她后来要我把一套床被送给莲心,那一套入手重量偏轻,想来就是掺了大量芦花。” “海兰如何得知芦花可引发哮症的?是不是如懿告诉她的?”璟瑟挑挑眉。 苏绿筠叹气,“我不知道,若公主有需要我讲的说法,我照着说出来就是。” 璟瑟下意识看向卫嬿婉,见她摇了摇头,“此事不能凭空编造,海兰会反驳,若叫她反驳成功,那一事假,事事假,芦花被子一事她也可能推给纯贵妃而脱身。” “那就让她这么混过去了?”璟瑟愤恨道。 “您和皇后都着相了,何苦与一个无子之人计较。”富察皇后傻乎乎计较皇上的心在何处,才会庸人自扰。实则那人的心根本只向着他自己,其他人都不过锦上添花,叫他逗弄玩耍罢了。 璟瑟不甘心:“可皇阿玛已将永琪记在她名下!” “海兰孕期服用朱砂,伤及胎儿,您何故担忧个活不长的?”卫嬿婉扶她起来,然后对苏绿筠说:“刚才所说,劳您晚间对皇上再说一遍。” “我……我不敢……” “您敢做,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卫嬿婉轻笑一声,想到自己最后指着皇上鼻子骂,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卑躬屈膝了半辈子,不如临了痛快一回!” 当晚,纯贵妃给皇上送参茶,回去的路上遇了风寒,病得厉害出不了屋,这一路再没见过人。东巡回京没多久,便薨了,谥曰纯惠皇贵妃,奉安裕陵妃园寝。 当天从宫中抬出去的,还有愉贵人——哦不,庶人珂里叶特海兰。她胆大包天,竟敢谋害皇嗣,收拾尸体的小太监们私下疯传她死状恐怖,口鼻全是芦花絮,定是二阿哥的魂魄回来复仇了!其父额尔吉图得知女儿竟铸此大错,愧对圣恩,亦自缢家中。 宫中有人抬出去,但不妨有人抬上来。 先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卫姑姑被封做了贵人,紧接着蒙古巴林部和阿巴亥部送上来的两位格格,也被册封了那常在与恪常在。 “皇上,您该翻牌子了?”进忠低着头,捧着绿头牌站在皇上身边。 “哎,这卫贵人的牌子怎么还不在啊?” 进忠听闻嘴角一抽,他半月前才用过卫嬿婉月信的借口,这回——“卫贵人在为皇后娘娘侍疾,说怕染了病症,万一一个不慎再传给了您,可就愧对圣恩了。” “卫贵人不愧是在长春宫学过规矩的,温良恭俭,但总不能让她这般好性子的人受委屈,皇后的病朕是知道的,哪里会传人,今夜朕便去瞧瞧她吧。” “嗻。”进忠恨得牙痒痒。 一出门就赶紧叫了刘玉来,“去给那常在卖个信儿,说皇上翻了卫贵人的牌子。” 刘玉心想到底还是得劝劝师父,他知道师父早前对卫姑姑——哦不,卫贵人有心,可人家到底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您老这么拦着人家得宠,回头再反目成仇了! 但他两条小短腿还是跑的利索,那常在出身巴林王亲女,出手阔绰,他跟卫贵人可没有跟银子亲! 果然,没出一个时辰,那常在便带着贴身宫女阿宝提着食盒来了。 巴林湄若打进宫就和与她同行册封礼的卫贵人杠上了,她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凭什么位份上还压了她一头? 进宫一打听,得知这位卫贵人其实连寝都还未侍过!一直在给皇后娘娘侍疾。 哼!皇后管不住皇上的眼睛,还管不住宫里的侍女吗?果然奴才就是奴才,得了皇上的青睐,照样也得干奴婢的活计!空有贵人头衔罢了! 李玉和进忠站在外头,听见养心殿里面欢歌笑语的,李玉近日也察觉到了皇上对自己略有疏远,他看向自己的徒弟:“皇后这次病得瞧着是不轻?皇上可有说这后宫之事怎么个说法?” “皇后病得不轻吗?皇后不老这么病怏怏着吗?反正不影响吃不影响喝的!”进忠装傻道:“您说,会不会是皇后和太后因为满蒙联姻的事儿闹不痛快?她故意装病,省得去给太后请安啊?” 李玉也对自己这个没半点大局观意识的徒弟无语了,刚想干脆直白问皇上是否提过让娴贵妃分担皇后的担子,里头就传了话出来,皇上今晚不去看卫贵人了,但为了表彰她给皇后侍疾有功,点了赏赐着人送过去。 进忠立刻眼巴巴看向李玉,搓了搓手,谄媚道:“师父,您看?” 第114章 有个奴才样儿 “你去!快去!”李玉嫌弃的一挥手,“你小子少伸点手,卫贵人宫女出身,哪有那么多赏钱给你!” 进忠一脸无辜,“那人家贵人赏的,我可不就拿着嘛!” 李玉无奈极了,小声提醒:“别光盯着赏钱,打听打听皇后的病!” “知道了!”进忠满不在意跑下台阶,去内务府点赏赐去了。 长春宫内并没有进忠说得那么轻松,皇后的病并非不影响吃不影响喝,童太医已经干脆在长春宫下房住下了。 “她吃不下,你逼她做什么!”璟瑟一回来就瞧着童太医在逼着母后喝大补汤。 童太医急得抓耳挠腮的,他和寻常的太医是不太一样,宫里是太医求着娘娘们喝药,这个嫌苦那就想办法再换,外头可是大夫说啥是啥,想活命还不听大夫的?敢跟璟瑟吹胡子瞪眼:“那老话说得好,生病这事胖子拿肉扛,瘦子拿命扛!眼见娘娘瘦得都要皮包骨头了,再不吃怎么行!” 卫嬿婉虽恨琅嬅强行将她留在了宫中,可眼见着琅嬅日益憔悴,也是心有叹息。 春蝉扯了扯卫嬿婉的袖子:“进忠公公来了。” 卫嬿婉连忙出去,进忠见她眼角嫣红,心疼道:“累着了?你那么上心做什么?生死有命。” “终究看着难受。”她拉着他进了偏殿,自从升了位份,卫嬿婉没有像上一世被安排住进永寿宫,而是在富察皇后给皇上的要求下住在了长春宫偏殿,为了待她大限将至,可以顺理成章将永琮给卫嬿婉养。 “皇上今日又翻了你牌子。”进了里屋,进忠立刻委屈巴巴告状。 见来的是他,又不是皇上,卫嬿婉有些好笑问他:“又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长春宫终究还是人多眼杂,进忠还算规矩地跪在她身前,便是外人窥见窗缝里头,也不会多想。只是抬头看她的眼神可不规矩:“宫里后妃多了去了,他干嘛老盯着你!” “以前他想不起来我,你怕我失宠跟着急,如今他想起我,你也急呀?” 进忠被她调侃也不红脸,手不老实的顺着她裤腿摸进去,不敢做得太过火,只顺着她一小截小腿来回摩擦,气声道:“这般冰肌雪肤,怎么能叫他玷污了?” 她满面春光,刚想回应他,却瞧见璟瑟出了正殿要过来,只能一抬腿轻踹在了他怀里:“有个奴才样儿!” 进忠也不吃亏,愣是轻吻了下她脚面才放手,闹得她倒是又急又羞,“和敬公主来了,快起来吧!” 璟瑟进门时,俩人收敛了神色,总不好在一个快要死了额娘的小女孩眼皮子底下调情。 “皇阿玛说什么了吗?” 进忠摇头,“在您出嫁之前,皇上得装作皇后身体无恙,不过小病的样子。” 不然皇后重病,她唯一的女儿还欢欢喜喜嫁人,叫什么样子?童太医夜不能寐,为的也是不论如何得让皇后撑过璟瑟大婚之后一段时间。此事唯一的好处便是皇后对外只称风寒感冒小毛病,六宫之权就还牢牢握在长春宫手中。 “可您也得早做准备,是时候拉嘉贵人一把了。”进忠提醒道。 璟瑟脸色铁青,气鼓鼓得恨不得眉毛倒竖:“我拉她一把!我不推她一把就不错了!我哥哥的死,她在里头挑拨离间,要不是你们劝着我皇阿玛不会再让我一次杀三个宫妃,我早就让她跟海兰、苏绿筠一起上路了!” 可偏偏人家金玉妍的肚子多争气啊!你杀海兰,皇上得给五阿哥永琪再找个额娘。你杀金玉妍,他还得给四阿哥永珹、八阿哥永璇再找个额娘? “您如果一把将金玉妍也拉下水,等同于把现在养着阿哥的后妃几乎都拉下水了,那皇上就该怀疑你到底是想为死去的二阿哥求个公平,还是借此替七阿哥铺路了。”卫嬿婉安抚道。 “皇阿玛才不会如此!”璟瑟虽然还在嘴硬,但阴沉着脸往那儿一坐,明显的内里知晓卫嬿婉说的没错,能听进劝的样子了。 “如今贵妃一位上只有娴贵妃一人,若皇后娘娘……”进忠倒是不敢把大限将至说出来,怕这位本就神经紧绷着的公主当即就给自己一鞭子,“您觉着这协理六宫之权是让娴贵妃握着,还是让咱们有把柄的嘉贵妃握着好?” 卫嬿婉也跟着劝道:“她肚子争气,我们便再帮她争气一回就是,有孕复宠再正当不过。” “我知道了,让她给我备一份添妆吧,我会在皇阿玛面前提起她的添妆有多合我心意,把她夸成朵花儿的!”璟瑟不屑地冷笑道。 “另外傅恒大人也托我给您带话,按理说您婚后该跟着额驸去科尔沁部,但如今皇后娘娘病着,您该与他商议下婚后暂时留京侍疾。”进忠倒是明白傅恒的意思,一自然是照着以前的想法,并不想璟瑟远去蒙古受苦,二是他其实并无法安心若富察皇后真有个三长两短之后,七阿哥就全仰赖被他得罪了的卫嬿婉照料,有璟瑟时不时进宫看顾,才能安心。 “这事我比舅舅上心,叫他不用担心了。”璟瑟望着窗外,寒冬将过,枝桠上都冒了点点绿芽,她却忍不住仿佛受冻了般瑟缩了下脖子,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她额娘去世做准备了。 礼部近日除了忙着准备和敬公主大婚一事,还有一件便是要为柔淑长公主挑选额驸。 太后是看明白了,她再不愿女儿出嫁,也得抓紧准备,不然再有哪个部族上书联姻,她可没有其他挡箭牌可拉了。 璟瑟原本不在意这桩婚事,她顾着她额娘还不够,哪里还管得了这个压根不亲的姑姑要嫁谁? “您得在意,以若不是她不肯嫁、您也无需在皇后病时不孝嫁人去闹,”卫嬿婉提醒她:“除非您和太后撕破了脸,否则七阿哥轮不到我来养着,皇上肯定是要按规矩,送去慈宁宫由太后照料。” 璟瑟正是瞧什么都不顺眼的时候,让她闹,她还就真敢大闹! 礼部但凡给皇上拟定了谁,家中有通房庶子的,她就到太后面前去嚼舌根子,阴阳怪气姑姑嫁过去就能给人做额娘,不用受生育之苦。家中清净的,她就叫傅恒抓人家全家的小辫子,今日在皇上面前参这个渎职、明日在皇上面前参这个不孝的,逼得满朝文武恨不得都给礼部送礼,只求千万别把自家子侄往太后跟前报! 第115章 璟瑟大婚 璟瑟这么个闹法,太后自然不满,更别提璟瑟日日代替她无妨起身的额娘,来给自己晨昏定省,嘴边挂着的从来都是蒙古还有哪个部族的亲王之子尚未娶妻! “恒媞的婚事,你得给哀家想个办法!”太后又被璟瑟气了一早上,轰走了这个闹心的孙女,对留下的如懿命令道。“哀家可是帮你解了禁足,你也该回报哀家了!” 如懿其实想说解除禁足,难道不是因为她没让恒媞联姻科尔沁部吗?但跟太后做生意,哪来的公平呢!如懿应了,却也没有哪个搅动风云的本事,无非就是去皇上那儿吹枕头风。 璟瑟因着如懿碎嘴,第二日就招了皇阿玛一顿骂,她梗着脖子硬顶:“儿臣怕姑姑嫁人不淑,礼部敷衍,让舅舅帮着做做调查,她怎么还不识好人心?” 她婚期将近,怕逼急了她能干出当日就不肯嫁的丑事,闹得皇上也不好太过严厉骂她,“你什么心思,真当朕不知道?色布腾巴勒珠尔是个性格憨厚的,配你正好,你就别有怨气了!” 璟瑟咬紧银牙:“对啊,儿臣与准额驸琴瑟和鸣,这不正是拜姑姑瞧不上他所赐吗!儿臣投桃报李,要帮姑姑也寻个绝世佳婿,不是孝顺得狠?容得了她娴贵妃跑来说三道四!” “娴贵妃也是看不得你皇祖母为了恒媞的婚事发愁——” 璟瑟打断直说:“满宫那么多嫔妃,舒嫔怎么没来劝您?那常在怎么没来劝您?这不都日日去皇祖母跟前请安吗?怎么就她看出来皇祖母是觉得我在从中作怪,才为了姑姑的婚事发愁了?就她长眼睛了?” 这一句直戳皇上心窝子! 卫嬿婉之前提醒过她,舒嫔意欢是太后送进宫的,皇上亦知晓这件事,必要时可用来做话刀子。 这就被璟瑟派上了用场,话里话外给皇上指出,太后自己的人都没来吹枕头风,反而是如懿在这儿上蹿下跳,这如懿到底是向着您,还是向着太后,您可别装瞎了! “好了,朕知道了,你是一片好心行了吧?快回长春宫陪你皇额娘吧!也不知她怎么受得了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皇上打发走了女儿,倒是自己在养心殿看着梅瓶里插的绿梅,坐了很久。 璟瑟回了长春宫,把自己这一战告捷当笑话,讲给琅嬅和卫嬿婉听,“只要有我在,皇祖母不是不想恒媞远嫁吗?她干脆就不用嫁了!” “你啊!”琅嬅轻点女儿的鼻子,无奈又好笑,但瞧着女儿有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不光想着她的病,还是令她开怀。 卫嬿婉却不光是听个笑话,她提醒璟瑟:“若如懿为太后向皇上举荐的人选,是理藩院侍郎宗正,您就别再闹了,装着是担忧主儿病情反复,或别的什么扰了心思,无心再与她们闹。” 璟瑟不解:“为何?我前头拦了那么多歪瓜裂枣,然后让她美美嫁个京中从二品大臣,我疯了不成?” “理藩院掌管蒙古事,像不像专门为了压您这个联姻蒙古的公主一头?”卫嬿婉挑眉问道。“如懿帮着太后专门选了个压您一头的额驸,您想想皇上心里膈应不膈应?” “那我光为了让皇阿玛心里膈应如懿,还得送恒媞个好姻缘?” 卫嬿婉直视着璟瑟的双眸:“您得捏个轻重,现在宫中唯一妃位高,又是满人的,就只有娴贵妃了,要紧的是别日后让七阿哥养在她名下。更何况,嫁得好,就过得好吗?” 她意味深长看了缠绵病榻的琅嬅一眼,还有比你额娘嫁得更好的?这一眼,闹得璟瑟这个尚未出嫁的少女,就对婚姻二字彻底死心了。 和恒媞嫁得好相比,自己的弟弟可别叫如懿养歪了才重要。 璟瑟又闹腾了些日子,将长春宫与太后、如懿的裂痕,明明白白摆在皇上眼前后,才似乎委委屈屈自己不想皇阿玛再为难,安生地瞧着自己的姑姑定了京中大臣,无需远嫁。又叫皇上好一顿内疚。 转眼,便到了璟瑟大婚之日。 琅嬅看着宫女们忙着给璟瑟盘头穿衣,身量尚且瘦小的女儿,顶着缀满了头饰的羊角式盘头,瞧着实在像小人强装大人,她心里没半点女儿嫁人的欣喜,全是心酸。 她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你收收你的脾气,定要与额驸和睦相处,白头偕老。” 璟瑟看着阿玛与额娘这一路,哪里还对什么“天作之合、神仙眷侣”有半点憧憬,她回握额娘的手,“额驸是个好商量的,他已应承我婚后暂缓回科尔沁部,让我陪着您。” 保和殿上,春蝉与澜翠在侧后扶着琅嬅,几乎撑住了她全部的身体,才叫她站在皇上身边,在蒙古诸王面前,风光送女儿出嫁。 几乎是璟瑟与额驸这对小夫妻刚跪拜完帝后,琅嬅便撑不住了!皇上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牢牢箍住了她,春蝉又急忙不动声色地给她含了片山参,才勉强吊住了她这一口气。 礼毕,皇上几乎是跳下了坐辇,匆匆打横抱起琅嬅,进忠在前头开路,一路叫着快开门,冲进了长春宫寝殿。 卫嬿婉带着童太医早早就在寝殿门口候着呢,跟着进屋,又是针灸又是灌药一通忙活,好歹是把琅嬅救醒了! 童太医害怕得瑟缩,可这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不能拖到人真要没了那天才说,那他才是彻底玩完了! 第116章 册封炩妃 童太医只能深吸一口气,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皇上,微臣无能,皇后娘娘左不过……就……就这一两个月了。” “废物!”皇上震怒,看向童太医的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皇上,童太医已尽力了。”琅嬅被卫嬿婉半抱着坐起来,费力地拉住了皇上的手,倾诉一番深情,“生死有命,臣妾能相随夫君左右这么多年,为夫君生儿育女,已是上天厚爱,臣妾知足了。” 皇上这么多年来对富察皇后敬爱过、疑心过、冷淡过,可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夫妻,到了这等关头,能念的也都是她的好了。 他牵着她的手坐到她床边:“朕犹记得,咱们成婚那一日,你便是对朕说愿以富察氏的百年荣光,相随朕左右,为朕生儿育女,为贤良妻室,你都做到了。” “臣妾子孙福薄,没为皇上多开枝散叶,听闻嘉贵人又有身孕了?” 皇上脸色略微羞赧,不好回答。 进忠便当了嘴替:“回皇后娘娘,嘉贵人前日刚诊出的,说是月份尚浅。” “她是个有福气的,臣妾与她终究是一同在潜邸时伺候过的旧人,她能得您欢心,也代表您仍旧念着旧日时光,臣妾心里也是欢喜的,”琅嬅看似无限深情的看向皇上,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个谎言了,哪有女人乐意瞧着丈夫宠爱旁人呢,“我知她做错过事,可我身为嫡母,终究要为着四阿哥、八阿哥和未出世的小阿哥着想,还请您看在阿哥们的份上,为她复位了吧?” 她必须在死前把六宫之权平稳的交接到金玉妍和卫嬿婉手中。 “你对庶子有这般慈母之心,朕……朕居然还曾猜忌你——”皇上瞬时双眼因噙泪而模糊不清,他攥紧拳头,只恨慧贵妃居然临死前还非要挑拨他与皇后,叫他无端浪费了与发妻的相处时光! “无妨,”琅嬅是真的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皇上态度,还能好笑地想素练若看得到这一幕,只怕会觉得她死得值得了,竟真的叫皇上半点都不再疑心她。“都过去了,臣妾只羡慕四阿哥、八阿哥还有嘉贵人这个亲额娘照料,咱们的永琮连璟瑟这个姐姐,都只怕见不到几次了。” “朕已赐了璟瑟圆明园绮春园长居,哪里会见不到!”皇上赶紧安慰。 “是啊,主儿,公主和奴婢都会照顾好七阿哥……”卫嬿婉在她身后泣不成声。 琅嬅牵着皇上的手,交到了卫嬿婉手中,“皇上,臣妾未曾见过嬿婉这般老实本分的女子,纵使您已给了位份,她却不曾邀宠,仍旧衣不解带照顾臣妾与永琮数月,永琮若是将来交给她照顾,臣妾也算瞑目了。” “主儿,奴婢伺候七阿哥是天经地义的事,您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瞧你,还自称奴婢,你已是贵人了。”琅嬅与卫嬿婉演得情真意切。 皇上果然上了钩,他本想着永琮是嫡子,交给后宫哪个妃子抚养都不够格,若皇后真有三长两短,太后抚养最为名正言顺,可因着恒媞和璟瑟的婚事,长春宫与慈宁宫算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彼时,璟瑟借着能给她出气的偏心眼舅舅傅恒,才能给太后选婿使绊子。而太后久居深宫,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驱动了张廷玉等老臣,帮恒媞说了一桩正好能压璟瑟一头的婚事。 将一个嫡子送给能影响前朝的太后养,那他这么多年不敢叫太后送进宫的后妃生子,岂不是白费周折了! 皇上犹豫道:“可贵人位份确实低了些,若想养育永琮确实是勉强了。” “臣妾知后宫惯有无子不封妃的规矩,可永琮日后就全赖嬿婉照料了呀!”一步抬上贵妃之位太难,琅嬅必须确保自己死前给卫嬿婉抬上妃位,这样日后哪怕金玉妍反水,她也不会过于被动。 卫嬿婉亦跪地发誓:“若主儿信任奴婢,将七阿哥由奴婢照料,奴婢愿服药终身不育,只专心照顾七阿哥。” 话都赌到这份上了,甚至绝了自己的子女缘分,皇上也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能比卫嬿婉更无私照顾这个嫡子的人。 “进忠,拟旨。朕惟赞化宫闱。必赖柔嘉之质。卫氏夙娴内则、淑慎居心。以册印封为炩妃,赐居永寿宫。去办吧。”皇上拍了拍琅嬅的手,“永寿宫离着养心殿最近,朕亦会时时去关照永琮,你切莫忧心,好好将养。” 但这满屋子的人都知道,琅嬅已是强弩之末。 因着皇上日日来探望富察皇后病情,且先是卫嬿婉因侍疾有功,就直接得了个妃位,后有嘉贵人来侍疾几日竟然恢复了贵妃之位!来为富察皇后侍疾,瞬时成了阖宫最受追捧的活计!各个都恨不得到皇上面前表演一把自己有多贤惠、多尊重富察皇后。 今日请过安,便是那常在与恪常在挤着要留下。 金玉妍出了长春宫,叫住如懿:“那里头的小姑娘真是鲜嫩啊。”见如懿懒得理她,她又刺她道:“娴贵妃可能理解不了什么是鲜嫩,毕竟你打从入府就是这么长坑坑洼洼的褶子脸,就没像人家小姑娘那般饱满过。” 容佩立时就要回击:“嘉贵人,你——” 金玉妍直接一个白眼:“本宫复位的消息是还没传到你那闭塞的翊坤宫吗?你们不是都解除禁足了吗?怎么还不知山外事?是因为海兰死了,你连个能说话的宫妃都没了?你说你这人缘混的!” “你的册封礼还未举行,我劝你谨言慎行。”如懿铁青着脸回道。 “如懿,咱们也算是宫里的老人,让我跟那些黄毛丫头结盟,我实在丢不起那个脸,不然,你当我想捏着鼻子跟你说话呢?”金玉妍眼神一瞥,刚好瞥向她们二人路过的永寿宫,“你当富察琅嬅死了就万事大吉了?这儿还有个活遗产呢!我不长眼,没瞧出这丫头是个能往上爬的,打骂了她五年结了仇。你?”金玉妍又瞥了眼如懿身边的小凌子,“你也不遑多让,叫她那个青梅竹马对你死心塌地的,她能不恨你?” 如懿还没说话呢,凌云彻倒是急忙帮着她撇清关系:“奴才对主儿只是尊重,清白可鉴!” 金玉妍冷笑一声,“这后宫里头,几十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你们就是真的有什么,我也不在意。” “你当谁都跟你一般,心里不清不楚?我对皇上——” “停停停!我才不惜得听你给皇上表忠心。”金玉妍赶紧打断如懿长篇大论的“遥相顾”,“我就问你一句,咱俩都得罪了那冉冉升起的天府星伴星,若真叫她顺顺当当抚养了永琮,做了嫡子养母,以后咱俩只怕事事都要受她掣肘,我是不愿如此,你可愿?” 如懿当然不愿意,现在永琮就是这宫里人人盯着的宝贝,谁不想做嫡子养母?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如懿睨了她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鬼主意,我这是正经温良恭俭的好主意!”金玉妍似笑非笑看着如懿上钩。“劳您娴贵妃去给富察琅嬅侍疾几日?我可是前前后后去了不少日呢,偏生我自个儿也怀上了,皇上便只复了我的位份,怕我自己有孕,照顾不了永琮。你不如去侍疾试一试,你养着永琪,那孩子本就乖巧得皇上的意,若再让皇上瞧见你敬重皇后,那永琮怎么就不能落在你名下呢?” “皇上自会为永琮选最好的去处。” 如懿说是这么说,第二日她就乖乖为琅嬅侍疾来了。 第117章 延年益寿 永寿宫内,今日同行完册封礼的金玉妍来给卫嬿婉道贺,“我花了小十年才爬上妃位,你倒命好,十个月都没用。” “许是因我与人为善吧?”卫嬿婉懒得惯着金玉妍这阴阳怪气的脾气。 金玉妍能屈能伸,知道现在不是跟背靠富察家的卫嬿婉计较的时候,说起了正事:“和敬公主这几日使唤如懿,可痛快了?” “她额娘都要没了,哪还顾得上痛不痛快?”卫嬿婉瞧着和敬公主一日一日没了鲜活气儿,渐渐变成前世她记忆中模样,也是说不出的遗憾。 “那位——真就这几日了?”金玉妍多少心里还是有点迷茫。到底是在富察皇后手底下斗了这么多年,有点无法相信她是真的要没了。 卫嬿婉倒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这几日务必要加紧劝如懿,在皇上面前开口要求抚养永琮,皇上若不应,执意想把孩子给我抚养,就让她劝皇上把孩子送去慈宁宫照料。” 进忠和卫嬿婉是知道上一世如懿可是坐上中宫宝座的,这一世要还让她坐了上去,岂不是白活过来一回?自然得让她背上照顾皇后不利,致使皇后在她照料下去世,和替太后索要嫡子抚养的两口大锅! “我知道,我一会儿就穿着这身吉服去向皇后谢恩,顺便刺一刺如懿,她这人最瞧不得皇上对别人比对她好。你晚点再来向皇后谢恩,连着两轮刺激,我就不信她不上头!”金玉妍实在很会拿捏人心,尤其一个猴一个栓法儿,她可会栓如懿这头猴了。 “哟!嘉贵妃在这儿呢?那我师父可要扑个空了!”进忠笑呵呵进来给两位主儿请了安。 “让本宫瞧瞧皇上给你们炩主儿赏了什么呀?不会等本宫回了启祥宫一瞧,样样低她一头吧?”金玉妍打趣道。 “哪能呀!您是贵妃,炩主儿将来还得仰仗您关照呢!” 金玉妍也不想李玉在启祥宫等太久,起了身:“行吧,本宫这就去向皇后娘娘谢恩,然后赶紧回去,省得耽搁李大总管的工夫!”临出门前,金玉妍玩味地瞧了瞧进忠:“也不知本宫什么时候能给进忠大总管送贺礼呀?” 进忠连连摆手,“可不敢想,我师父正当年呢!” “不老实!”金玉妍嗤笑,款款走了。 见她走了,卫嬿婉可算是松懈了下来,使了眼神让春蝉和澜翠带了进忠送礼的小太监出去登记进库,等屋里就剩他们二人了,她还有心情捉弄进忠:“啧啧!瞧进忠公公刚刚与嘉贵妃这有来言有去语的,我人还坐这儿呢,进忠公公就要换梯子,改投启祥宫的大门了?” 进忠刚要去拉她的手,就见她一把甩开,起身站了起来往寝殿走。进忠赶紧跟着进去,贴在她身后:“哪能啊?她哪比得上炩主儿天仙一般。” “油嘴滑舌——唔——” 卫嬿婉刚一转身想骂这虚头巴脑之徒,就被他堵了嘴,厮磨她的唇瓣,卫嬿婉磨不过这凶徒,才要开口骂他,却被这家伙日益精进的舌尖交缠着扫过口中,两人吞咽的声音在此刻过于寂静的寝殿别样明显。卫嬿婉只觉得这吻实在强烈得她脑子都发懵,挣扎着推开了这粘人鬼。 可粘人鬼哪里能忍受对方推开自己,卫嬿婉后撤摔坐在榻上,他就粘上去抱住她,轻咬她耳廓,用舌尖拨弄她的耳钳。 卫嬿婉冒出像小猫一样的声儿:“别粘着我了,好热……” “天儿虽回暖,可玉堂春都未开呢!奴才瞧炩主儿不是身上热,是心里热吧?”进忠一双手也是不老实,顺着她的吉服爱不释手,“这身儿还不够好看,换了明黄凤纹的才好!” 卫嬿婉随手一拍他:“你可小心点说话吧,皇后还没死呢!” 进忠不满地哼哼,“我倒是不盼着她死,若她不是个短命的,这时候我都送了你出去!天高皇帝远,哪还需这般偷偷摸摸?” 卫嬿婉听进忠这么哼哼唧唧,便猜到了,“皇上又要翻我牌子?” 进忠点点头,冷哼一声说道:“我劝了他嘉贵妃比你位份高,又怀有身孕,他今日会先去启祥宫,明日——我再看看找点什么别的借口吧!我最近给他吃了不少‘清热静心’的好食材,也不知他怎么还这么大瘾!” 第118章 鹿血酒 许是因先帝钟爱丹药,吃药把自己吃死了,咱们这位皇上热衷食疗,进忠从童太医、包太医那儿打听了不少使人“清心寡欲”的好“食疗”方子,变着法儿的包装成延年益寿的好菜往上送。 倒也没错,清心寡欲了,可不是能延年益寿吗! “你着什么急?我记得上辈子这时候,他离需要鹿血酒,也没多久了。”卫嬿婉心里的确是高兴进忠如此吃醋的,可也不想见他这般冒进。 进忠眉头紧皱:“那我可等不及。” 他恨不得皇上立时就学了顺治爷,看破红尘,剃度出家! 卫嬿婉却略一想,眨眨眼问他,“咱送他进鹿血酒可好?” 进忠立时僵住,握着卫嬿婉的手都发凉,嘴上装着不经意轻声问:“怎么?炩主儿是嫌弃奴才伺候的不行了?那也是您这个师父教得不精!” 以前进忠不吃醋,她心里不好受,现在进忠太爱吃醋,她也好受不了,她无奈按住进忠想往自己衣服里钻的爪子,“师父我教得好着呢!先说正事!你不记得如懿当初是怎么怼着让皇上喝解酒汤了吗?多好的上眼药机会啊!” “那我也不乐意让你给他送鹿血酒!”进忠现在的目标可不是帮卫嬿婉争宠,他的目标是让皇上有多远离永寿宫多远! 他留着李玉,就是为了将来皇上去承德避暑或木兰围场时,可以让李玉跟着去,他就能名正言顺留在宫中打理,和同样得照顾七阿哥而留宫的卫嬿婉卿卿我我。 现在让他给皇上送鹿血酒?他只想给他送见血封喉酒! “没必要我送啊!”卫嬿婉眼波流转,“我封妃,那常在只怕要气死了吧?” 巴林湄若上辈子没少背地里说她给皇上送鹿血酒是狐媚子行为。卫嬿婉倒要看看,明晃晃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是不是也会上赶着去做这狐媚子! 当日晚些时候,景仁宫中,那常在看着包太医就犯愁:“我的身子到底有何不妥?怎么嘉贵妃才侍寝了几次就怀上了,我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包太医惯例安慰她:“常在您的身子没半点问题,您自小在草原长大,比照寻常京中女子都还康健许多,孩子这事您得等缘分,强求不得。” 那常在听这换汤不换药的安慰,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火气极大:“怎么?嘉贵妃就有那缘分?我就没有?” 今日包太医倒是多了个步骤,没像往日打哈哈了就要告退,他捻了捻胡子:“这缘分您得求啊!” 那常在看着精明,实际傻乎乎的,压根没懂包太医的暗示,还是她身边的宫女阿宝这些时日在宫里学会了拿钱买路,她们主儿是巴林王的小女儿,带足了银子进宫的,她出手也不含糊,上来就是十两重的荷包! 包太医掂量了掂量,收进了袖筒。 那常在这嘴上没把门的还秃噜:“你要钱你早说——” 阿宝赶紧捂住自家主儿这快嘴,讨好地看向包太医:“我们主儿年轻,心直口快,道理懂的少,您老在宫中这么多年,劳您给讲讲,这缘分怎么求合适?” 包太医这才又开了颜:“生育一道,男子是播种,女子是土壤,您光自个儿这块土地肥沃,那种子撒的少,总不能凭空结出果子啊!” 那常在惊呼一声,赶紧捂住自家的嘴:“你是说皇上他——” “不是不是!我可没这么说啊!”包太医赶紧摆手,又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但侍寝的是您,皇上毕竟年岁长您不少,身体怎么样,这耕耘多久、洒多少种子,您不该清楚吗?” 那常在从草原上来,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篝火一点,热舞一跳,看对眼的男女往草垛子里一躲的有得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至少跟她从小姐妹那儿听来的花边消息,皇上这个……这……确实不能算是时长……优秀。 “那可有什么多洒种子的方式?”那常在虚心请教。 “这可不敢说!”包太医直起身,明晃晃帮着宫妃给皇上送壮阳药,那他这太医是干到头了,“微臣就只能提醒您到这儿,再细得您自己想辙儿了!” 花十两银子,就听这么个话,那常在有点不情不愿的,阿宝倒是会做人,虽然也觉得包太医收钱不办事,还是笑呵呵礼貌要送他出去。 临走,包太医看向那常在:“主儿的抹额倒是别致,什么料子做得的?” “白鹿,这在京城可罕见。”那常在傲气的抬手轻轻扫过。 “主儿是有福气的。”包太医笑笑走了。 没听到大段恭维的那常在小嘴一撅:“那没起子的家伙,他什么意思?” 阿宝犹豫了下,“主儿……他会不会是提醒您,鹿血……” “以前在家时,猎了鹿,向来是女子分了皮毛,男子割血痛饮。”那常在若有所思,身体不由得有些激动得发热,这包太医也不是黑心商人啊,拿了钱果然给指了路,“阿宝,你向家里问问鹿血的功效,能不能送些进来?” 很快,那常在就收到鹿血养血益精、延缓衰老、滋阴壮阳的说法,家中还贴心地制成了鹿血酒,叮嘱她这酒容易叫人血热,你自己为了养颜美容少饮些也无法,万万不可自己没有分寸,献给皇上。 呵!真怕她献给皇上,还有什么必要把酒送进宫呢?还特意告知这酒滋阴壮阳。 那常在喝了一杯,叫身上微微带了些酒气,就往长春宫赶去,皇上果然在此。 璟瑟正抱着七阿哥哄,阴阳怪气数量如懿跟数落三孙子似的:“娴贵妃,您到底是来为我皇额娘侍疾,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心里清楚。可就算您连孩子都未生养过,长长脑子也知道不能带着锋利护甲去抱个肤娇肉嫩的孩子吧?瞧给永琮脖子划的!人家炩娘娘照顾永琮出痘疫,都未留下半点痘印,您胡乱非要做乳娘的活计,倒是要给永琮留这么长一道疤吗!” “璟瑟!怎么说话呢!”皇上瞧着如懿一脸无辜都怜惜不起来,他也知道璟瑟说话确实不好听,可她额娘病得一日睡着的时候远胜醒着的时候,她又要顾着额娘又要顾着弟弟,也不能怪她精神紧绷,一点就炸。如懿好歹算是璟瑟长辈,帮不上忙还添乱,那护甲把永琮脖子划出血印的瞬间,他都险些以为如懿要杀了永琮!那可是脖子!“再去催!江与彬怎么还没到!” 进忠赶紧又领了命,小跑着出去,心里想这娴贵妃真是都不用他们给下多少绊子,她自己就是一做多错多的主儿,可真能惹事!真要让她亲自养孩子,这孩子是猫托生的有九条命,都不够糟践的! 他一出来,就瞧见了一脸势在必得的巴林湄若,“哟,那常在,您怎么来了?里头——又杠上啦,您要不待会儿再来?” 第119章 大婆如懿上线 “我新得了好药材,特来献给皇后娘娘呢!”那常在笑盈盈大声道,生怕里头听不见。 “快让她进来!”皇上在里面喊,别说那常在是来送药的,她就是来活跃活跃气氛也行,皇上夹在璟瑟和如懿中间也是憋屈得很。 那常在换了旗装没两个月,至今仍穿不太稳花盆底鞋,但胜在年纪轻,身姿曼妙,便是走起路来打晃,也好看。如懿倒是自小穿旗装,竟然穿了这么多年也穿不稳,容佩一天天扶着她跟扶老太太遛大街似的。 “请皇上金安!” 如懿瞧见她,耳边就是金玉妍“小姑娘鲜嫩,她老树皮褶子”的对比讽刺,满肚子不满,她倒是狗鼻子灵敏,跟教养嬷嬷一般老脸一拉:“那常在,皇后娘娘病重,你倒是饮酒作乐毫不掩饰?” “是家里新送上来的鹿血酒,说是益寿延年的好药材,臣妾饮了一杯尝尝,就觉得浑身暖呼呼的,这不赶紧来想问问童太医,皇后娘娘可用得?” 童太医是民间来的,这鹿血酒最常用来做什么,他哪能不知道!打着磕巴:“这鹿血……皇后娘娘……” 进忠心想这童太医确实不太经得住场面,帮着搭了个话:“奴才听说鹿全身都是宝贝,这鹿血可也是大补?” “是!是!就算……皇后娘娘现在只怕虚不受补,这鹿血酒就……多谢那常在好意,不用了。” 那常在一脸做作的遗憾:“我特意叫家里送些上好的补药,竟用不上吗?” 童太医赶紧垫话给她台阶下:“鹿血酒确实是大补,平时饮上少许壮阳——嗯——活血!活血通络是极好的!” “原来果真是好药材呢,臣妾自打进宫,还没给诸位姐姐送过什么,虽不多,各宫都送上一点可好?” 皇上听得却动了心思,“唉,童太医刚才说这毕竟是补药,个人体质不同,倒也不好胡乱送。朕先跟你去瞧瞧再议吧。” 璟瑟毕竟还是年轻,只以为是她与如懿又吵得皇阿玛待不住了。 如懿这把岁数,虽然面上爱装无辜少女,心里对这些鹿血酒合欢散的把戏门儿清!瞪着那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看向昏睡的富察皇后,这时候该你说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 之后几日,皇上都接连歇在了景仁宫中,宫里都疯传,皇上老当益壮,那常在年纪轻轻受不住,夜里又另叫了恪常在侍寝呢。 如懿听着这些传言,那心里跟刀割似的,她的少年郎如何能在别的女人身上流连忘返?她倒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叫小凌子这一通哄她,没觉得半点不妥。 可算赶上富察皇后精神好的时候,如懿赶紧告状:“皇上近日白日萎靡,大臣们都私下议论呢!” “哦?娴贵妃身在后宫,是如何知晓大臣们议论呢?”琅嬅好不容易近日精神焕发些,被卫嬿婉扶着来哄一哄永琮,等一会儿女儿来了,再和女儿多说些话,亲近亲近,半点好脸色都懒得给如懿。 被噎了一下的如懿总不能大大咧咧说是李玉告诉她的,她只能抽动着嘴角硬往下说:“娘娘,那常在为争宠,由着皇上的性子胡来,进了鹿血酒。您身为中宫,责任在身,您得整治那起子居心不良之徒啊!” “鹿血酒?那不是补药吗?”琅嬅假装不知,她就不信如懿能明晃晃把那补的是下三路讲出来。她见卫嬿婉眼色,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娴贵妃,本宫病重,纵使你们都瞒着,本宫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现下宫中贵妃之位只有你与嘉贵妃,嘉贵妃出身贡国,当不起这一国之母。你若有心入主这长春宫,现在便该担起这责任了。” 你不是爱强调中宫责任吗?不是爱越俎代庖吗?那你担去啊! 这话叫自恋的如懿听来,却是富察皇后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这就是给她透话,她就是下一任皇后,要提前行使皇后的权力啊! 就见如懿那空荡荡的小脑袋一扬,“本宫必不负皇后娘娘重托!” 琅嬅见她走了,没憋住,和卫嬿婉相视一笑:“我临死前还能瞧她这么一出大戏,也算值了。” 卫嬿婉终究是有几分舍不得她,“童太医医术高明,您精心养护,还有希望的。” 如懿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容佩和小凌子,就杀去了景仁宫! 阿宝也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闯别人宫的,慌忙进来报予自家主儿和皇上:“娴贵妃娘娘不知为何来了,还遣院子里的人离开。” 皇上对自家这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青梅竹马来干嘛,倒是心里有数。这人向来是规矩不利于她时,她就当标新立异急先锋,当规矩利于她时,她就成了奉公守纪后宫标兵。 大臣们近几日的议论他其实心里也有数,可这鹿血酒喝了实在上头,叫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满身是劲儿的岁月,哪里停得了! 第120章 草原小旋风 皇上实在怕如懿夫子上线,碎碎念督着他仁义礼智信,便立马发动了头晕熟睡技能! 那常在倒也不怕如懿,她堂堂蒙古四十九部小旋风!她怕过谁啊!系了扣子就往屋外一拧。 “哟,娴贵妃瞧您这一身碧绿的缎子,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宫里的传闻啊?”那常在瞥了眼如懿身后的小凌子,就差明说如懿给皇上戴绿帽子了。不等如懿反驳,她就骄傲一哼,故意慢慢吞吞炫耀一般说道:“皇上与我欢饮酒醉,在寝殿睡下了,无暇见您,您请回吧。” “你私自进了鹿血酒给皇上喝?你可知罪!”如懿此刻就是正义的化身!那笔直的眉毛一立,眉尾都要飞到头发里! “皇上一心想要补好身子,也是为了咱大清好。”那常在挑衅地看了一眼如懿,“只怕娴贵妃不满的不是皇上补了鹿血酒,是皇上未召娴贵妃共饮吧?娴贵妃娘娘年岁渐长,想要补一补,妹妹都是理解的。只可惜家里送上的不多,下次若有多的,妹妹一定匀些给您,帮您养容驻颜。” 进忠在后头听着,一时未控制住,险些笑出来,赶紧又把头低了些,好叫帽檐挡住表情。 如懿光亮大脑门上青筋直跳,又扯了杆大旗:“皇上酒醉伤身,倦于朝政,你不思劝谏,献媚讨好,现在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蔑本宫!容佩!那常在自巴林部来,这宫中规矩怕是学得疏忽,你来教一教她!” 后宫第一巴图鲁得了主儿的命令,那真是犹如脱缰的野狗就往那常在跟前冲,要压着她掌嘴!那常在也不是好相与的,草原小旋风,蛮牛一样有力气,钳着容佩推搡得有来有回!那常在见自己力气拗不过这做粗活出身的宫女,她灵活地一侧身,避开了容佩伸过来挠她脸的手,同时用一只手抓住了容佩的手腕,容佩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宫里向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宫妃里出了这么个异类! 她这后宫第一巴图鲁哪能示弱!又是一巴掌冲着那常在挥了过来,那常在不慌不忙,毕竟也是打小玩过摔跤的主儿,力气比不过还有技术!她一边格挡,一边借助容佩的力量,一个转身,将容佩的手反扭到背后,眼见这是要背摔的前奏啊! 容佩疼得“哎哟”一声,脸色都变了。 进忠见状,他也没想到这草原小旋风这么莽!没法再看笑话,赶紧围过来劝! 屋里皇上听着外头这般“热闹”,也实在没法假装“熟睡的丈夫”了,不情不愿地出了屋:“如懿啊,朕呢,不过就喝了点酒,并无大碍。你先回去吧,朕有空会去看你。” “是啊,姐姐,等皇上有空了,自然会去看你。”那常在放开容佩,仿若胜利者一般拖了长声,款款转身回去,和进忠一左一右搀扶住皇上。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个妙龄少女和姨母辈分的女人抢个快能给自己当爹的老男人,还抢得兴高采烈。 如懿也是被“未来皇后”这个头衔眯瞎了眼,皇上都给台阶让她下了,愣是给扬了,小小的身子顶着大大的脑袋,硬挺挺站那儿,非要当犯颜直谏第一人! “臣妾陪伴皇上多年,从未见过您白日酗酒。” 那常在两眼一瞪:“娴贵妃当自己《四库全书》成精不成,哪能事事都见过!您这个——阅历,还能遇见人生第一次不容易,活到老学到老吧!” 皇上出来时本是一副被抓包的尴尬表情,被那常在胡搅蛮缠一番,竟也忍不住偷乐:“朕近日疲乏,偶尔松乏一次,何至于就谈上酗酒了。” 被刺激了的如懿对着“妲己”那常在和“纣王”皇上,更是义正言辞:“皇上喝酒松身,臣妾不敢多言,但那常在求一时之效,给您进了热性的鹿血酒,臣妾担心皇上虚不受补伤了龙体!” 阿宝在后头听得都傻了,小姑娘这才是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尴尬到脚趾扣地!她们给皇上送鹿血酒说得都是益寿延年之效,她非要明晃晃指出来这东西生精气补肾虚吗?这和广而告之皇上不行有什么区别啊! 皇上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他虽有点恼火,可也知道如懿算是为他好,到底她贵为贵妃,不想她在低位嫔妃前失了面子,又递了她个台阶:“朕知你是为朕好,不过朕说了不过是偶尔一次,此次,也就算了吧。你先回去吧,待朕醒了酒就去看你。” 见皇上好声好气,如懿哪是见好就收的人,她还以为皇上感受到她身为“未来皇后”的直言不讳之力,感激涕零了呢! 进忠见她半点不挪窝,心里庆幸这娴贵妃给脸不要脸的性格,真是不论重活几次都是一样的!来啊!再说啊!不把皇上惹毛不算完啊! 上辈子这时候听她训的是卫嬿婉,他担心得脑仁突突的,这辈子好,草原小旋风反水,和她顶起来了,他实在看戏看得乐呵! 第121章 如懿受罚 容佩不愧翊坤宫煽风点火最佳辅助,“主儿,凌云彻拿了醒酒饮,还算请皇上趁热喝了吧?” 醒酒饮就算了,还是凌云彻拿来的!——就见这佝偻小凌子,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就要往上送,配着他那意义不明的脏灰口水巾,令这碗醒酒饮的卫生健康程度实在叫人生疑! 见如懿带着凌云彻往台阶上一站,仿佛领着八十万大军逼宫的架势,皇上真是头疼不已,“朕方才吐得难受,不喝了!” 皇上越说不喝,如懿越是来劲!这正是证明她敢于坚持真理,堪为贤后的重大时刻啊!就见她接过凌云彻手里的汤药,俩人还当着皇上眉来眼去——凌云彻给了如懿一个坚定鼓励的眼神,如懿回了凌云彻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皇上喝了这么多酒,应该喝点醒酒饮!”如懿就上翻着她那三白眼,坚定地把那碗药堵在了皇上嘴边! 好!好!好! 皇上脑门子都要气冒烟了!如懿当着她阉了做太监疑似姘头的面儿,讽刺他不行,现在还怼着他送解壮阳酒的汤药!他光是阉了小凌子都是仁慈,怎么?小凌子肾好是吗!不如挖出来大家见识见识啊! 就见皇上终于发了火,一扬手就把那黑乎乎的汤药打翻,扬了如懿满脸! “烫!好烫!本宫的脸!”被烫到了的如懿挥舞着她那贪多贪足戴满了护甲的鸡爪子,情急之中还戳了自己眼睛! 小凌子和容佩赶紧一个去抓她的手,一个赶紧拿帕子给她擦脸! 进忠瞧着小凌子心疼的捧着如懿的手,居然还谴责的白了皇上一眼!天啊!你们翊坤宫自成一国了吗?立娴贵妃为王,打算跟皇上平起平坐了是吧? 那常在也来了劲头,跟对照一般,心疼地捧着皇上的手:“哎呀!皇上刚才没被烫到吧?娴贵妃?你捧着这么滚烫的汤药逼皇上喝,你是何居心!” “这是怎么了?”早就在门口等着的卫嬿婉和璟瑟,适时佯装无知进来,瞧着这一地狼藉。 卫嬿婉赶紧先给皇上请完安,就指挥春蝉她们:“快把这满地碎瓷片打扫了,别硌着皇上!” 眼见卫嬿婉也是个献媚讨好的,如懿愣是还“坚定信念”,冷冷地说道:“皇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臣妾实在心疼。” 卫嬿婉赶紧帮着打圆场:“这是哪儿的话,臣妾瞧皇上与娴贵妃娘娘身上都溅了汤药,不如皇上先进去换个衣裳,娴贵妃也先回翊坤宫梳洗?” “炩妃说得是,如懿,你也回去思量思量自己的错处!”又来了个人站在自己这边,本来看如懿和小凌子就百般不顺眼的皇上干脆开骂。 如懿这直言不讳的人设也是上了头:“本宫身为皇——贵妃,直言进谏不算有错。皇上若是怪罪,臣妾自己跪下受罚。” “姐姐怕还不是‘皇——贵妃’吧?”那常在看着跪下的翊坤宫一众和今日大好的烈日,勾起嘴角嘲讽的笑了笑,扶着皇上转身进屋了。 爱跪跪去呗!反正又不是她膝盖受罪! 进了屋,那常在黏在皇上身边坐下,她也是个无差别攻击,平等地瞧不起宫里所有嫔妃,看着来帮腔的卫嬿婉该不顺眼还是不顺眼,“炩妃姐姐与公主怎么来了?” 这句“炩妃姐姐”叫的她咬牙切齿,大家进后宫的时候也差不出多少,怎么人家都升了妃位,她还是个小小的常在! 卫嬿婉规规矩矩地和皇上中间还隔了一个璟瑟,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省得进忠又没来由吃飞醋。 “娴贵妃姐姐今日突然与皇后娘娘说起大臣们议论皇上近日精力不济,皇后娘娘便劝诫娴贵妃后宫不好肆意议论大臣言论,她如今病弱,管束后宫众人还要娴贵妃和嘉贵妃用心,嘉贵妃贡国出身,没有后宫不得与大臣来往的意识也就罢了,娴贵妃出身乌拉那拉氏,更该有将后宫流言蜚语管束起来。皇后娘娘才说完,娴贵妃就突然告辞走了,娘娘思前想后,怕娴贵妃冲动,才着臣妾赶紧过来看一看。” 这番话和富察皇后与如懿所说措辞大差不差,意思可是天差地别了! 皇上这等人精,也猜出如懿今日是怎么打了鸡血一样非要“死谏劝君”!这是要在众大臣面前给自己立一个堪为贤后的人设来!只待琅嬅咽气就请旨为继后吗! 璟瑟还生怕他瞧不出如懿的狼子野心一般,阴阳怪气:“俗话说的好,人走茶凉。娴贵妃娘娘这是还未等我额娘走,就想换杯子续茶了?” 皇上虽然在琅嬅病重之时,仍旧能与后宫新人饮酒作乐,可他自诩深情,他自己犯的错越多,对别人在琅嬅病重时犯的错就越严厉!尤其当着璟瑟这个女儿,就更要对如懿严惩,仿佛这样就能显示出他对皇后的忠贞重视一般! “她不是爱跪吗?让她跪!” “娴贵妃也是爱惜您的身子,且她毕竟是贵妃,在景仁宫跪着实在不好看,”卫嬿婉看似和事佬一般劝道,还看向身后春蝉:“你去劝一劝娴贵妃,地上寒凉,先回去吧?” 春蝉心领神会出去,没多会儿,就听见外头如懿被她勾出高亢嗓音:“夫君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妻子不能劝劝吗?” 本就恼火的皇上一把冲了出来:“你这哪是劝!你恨不得指着朕的鼻子让朕滚下来给你磕头道歉!再恭迎你入住长春宫!妻子?朕的妻子只有皇后!只有她富察琅嬅!当年的那把玉如意,你既没拿到,就该认命!” “皇上,那把玉如意明明是您先交到臣妾手中!”如懿死鱼眼含水光,羞愤的泪水仿佛下一瞬就要落下。 “朕便知道!你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从来都没过去这道坎儿!你为了对付皇后,这么多年暗地里同皇额娘一同干涉掣肘朕,朕怜惜当年那柄玉如意之情,都未与你计较,可你——”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如懿也知今日要不好收场了,干脆一晕了之! 卫嬿婉哪能让她就这么混过去,赶紧状似慌张下了台阶,狠狠一掐她人中!只听她“嗷”一嗓子就又醒了! 睁眼就看见卫嬿婉一脸欣喜:“哎呀,娴贵妃姐姐无碍,真是太好了!” 真是一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香飘啊! 如懿晕又晕不过去,只能清醒着听皇上对她的审判:“娴贵妃不是喜欢跪吗?那就每日给皇后请安后都在长春宫门口跪到天黑,给皇后祈福吧!” 这是彻底叫如懿没脸,不但是请安完跪,还是跪在宫门口,生怕阖宫无人知晓娴贵妃触怒圣颜,挨了责罚! 凌云彻哪看得了白月光如此受欺辱,挺身而出:“皇上!我们主儿——” 进忠一使眼色,刘玉噌就蹿出去一把捂住他嘴,往旁边拉:“小凌子你规矩怎么学的?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 第122章 甜美可人 鹿血酒一战,璟瑟很满意如懿天天去给富察皇后下跪,进忠很满意小凌子掌嘴五十,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皇上头晕,在景仁宫歇下了,卫嬿婉和璟瑟关心一番后,便告辞了。 看着耀武扬威的那常在,卫嬿婉也是无语。行,你爱老男人肾虚体弱,那就爱去呗!没人跟你抢啊! 出了景仁宫,璟瑟忍不住担心问道:“那鹿血酒对阿玛的身体无害——” 卫嬿婉冷静提醒:“公主,你若狠不下心,不如趁早随了额驸去科尔沁吧?” 一边是额娘病重还和宫妃们使用壮阳药酒肆意玩乐的阿玛,一边是自己危机四伏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亲弟弟,璟瑟终究没再问鹿血酒到底对皇上的身体是否有害。 卫嬿婉回到永寿宫,正要拆了满头珠钗,就听春蝉鬼鬼祟祟来报:“进忠公公来了。” 她轻推了下这个打牙犯嘴的家伙:“那你还不退下!” “退!这就退!保管退个干干净净!”春蝉笑眯眯走了。 便见进忠和春蝉擦肩而过,闪身进来,还煞有介事地请了安。惹得春蝉在心里偷笑,进忠公公装得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你公然从皇上那儿溜号?”卫嬿婉挑眉质问他,自个儿的脸颊却微微泛起一层淡红。 “酒劲儿大,他没两三个时辰醒不过来。”皇上喝了这么多天,进忠对鹿血酒的药效也算熟知了,进忠起身,上手帮她解头发,越解越俯身凑近,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卫嬿婉透过镜子瞧他沉醉神色,只觉心乱极了,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在宫里呢,你快起来!”她眼里惊惶不做假,可颊上一抹红晕又将她内心真正的感受暴露。上辈子她叫进忠起开,是真的要他起开,这辈子她却是怕他惹事,又舍不得他真的离开。 进忠半低着头,静静看着被自己困在怀里的卫嬿婉,恍惚间,竟又有些分不清这一幕是现实还是他死前妄想。进忠双手紧揽卫嬿婉的腰,旋身抱起又压她在榻上,感受她真切在他怀中,才能平复自己惶恐不安的心。 “奴才给炩主儿带了礼……” “是什么?”卫嬿婉在他怀中心跳的极快,莫名有些口干。 “乖,张嘴。”进忠哄着她张了嘴,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入她口中。 初入口卫嬿婉只觉得呛,咽下去才回忆起这是什么滋味,不禁又羞又怒:“你喂我鹿血酒!” 卫嬿婉想推开进忠,却动作却慢了一步,被这早就有预谋的家伙欺身而上。 “在宫中你怎敢乱来……” “炩主儿可要告发奴才?奴才惶恐。”进忠嘴上惶恐,动作可不惶恐,大腿隔开卫嬿婉的双膝。竟直接贴了上来揉搓爱抚。 耳边是进忠蛊惑声线,又被喂了鹿血酒的卫嬿婉,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喘着气不停颤抖。事已至此,她也算明白进忠是不得手不罢休了,泄愤般一口咬在进忠肩膀,含混不清说:“总不好叫人听见……” 进忠抬起眸,眼睛微微亮了亮,肩上生疼,心里却美滋滋:“奴才无礼,合该供炩主儿磨牙。” 嘴上是越发恭敬,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过分。 进忠公公最是会学以致用,纤纤十指令炩妃娘娘的脸又红又热,连呼吸都不由自己掌控。 等她回过神来,竟然看见这厮撑着头在她身边侧躺,还悠闲得舔弄自己指尖,不要脸到极致地与自己点评:“主儿果然是甜美可人!” “混账!”卫嬿婉可算明白了什么叫教会徒弟,气死师父! 挨了骂的进忠也不恼,双手圈住那道软白纤腰,将人抱得更紧。 卫嬿婉浑身汗湿,被这么贴着抱有几分难受,挣扎着想要将人推开,手才抬起,却被对方抓住,温柔十指相扣。细细密密的吻如雨点落在她的手背指尖,进忠粘人她是知道的,可粘到这般恨不得一寸一寸将她吻过拆吞入腹中的地步,莫名的,她心口竟涌上一股难言的心疼。 “你是怎么了?别又出了事,光想着自己安排,不同我讲。” 进忠摇摇头,贪恋地瞧着卫嬿婉面上被疼爱过后的淡粉色,桃花眸里潋滟生姿。 他这几日陪在景仁宫伺候,喝了鹿血酒的皇上更是不顾伺候的人是何感受,进忠听过了卫嬿婉在自己身边情难自己的声音,才知道那常在与恪常在十有八九不过是在硬撑着表演罢了。 卫嬿婉封妃已成定局,可他实在不想她再虚与委蛇去受罪。 他前段时间背地里迫使皇上“修身养性”,她已害怕他冒风险,本不想跟她说,可东巡御船上那一巴掌打得他铭记两人不能有这种自以为为她好的秘密。他摸了摸鼻子,别开脸道:“我打算给那常在递给信儿,她爱争宠,我就帮她固宠,省得皇上隔三岔五想起你。” “原来进忠公公,是要去疼别人了呀!”卫嬿婉说得幽怨,笑得挺欢。 这番肆意又惹得进忠去吻咬她,好堵住她这张瞎说的嘴。 “不闹了……不闹了!”卫嬿婉伸手推了推在自己颈间卖力耕耘的进忠,“别选那常在,不如选恪常在拜尔噶斯。” 进忠不解:“她上一世和那常在沆瀣一气,可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二选一又有什么区别?皇上对那常在现在还上心些。” 上辈子与这些女人朝夕相处、斗了小半辈子的毕竟是卫嬿婉,她对这些人的性格作风都更熟悉,“上一世那常在、恪常在能友好相处得跟亲姐妹一样,不过是因为她们进宫没多久后位已定,皇上对她们俩又不存在偏爱,没得争斗,自然亲近。可这次后位空悬,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娴贵妃已没了指望,这两人又都是一心想要恢复早时蒙古后妃荣耀而进宫的,恪常在的部族实力还高于那常在,现在却要看那常在脸色,在皇上面前蹭个露脸,她却未表露出任何不满,看来是比那常在跋扈的性格要沉稳些,你与恪常在合作,会比与那常在合作安全些。” 进忠是无所谓帮谁固宠的,只要皇上宠得不是卫嬿婉就行,“再坚持几年等那容妃入宫就好了,也不知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那般沉迷。” “等容妃入宫,永琮也差不多十岁了,皇上死在反抗他‘宠爱’的女人手中,倒也不失为个绝妙的死法。”这辈子她可要说服寒香见簪子该扎向别人,而非她自己。 有了个盼头,进忠便也觉得这宫中岁月没那么难熬了。 第123章 琅嬅去世 许是如懿在自己宫门前日复一日跪着这事,太叫人高兴,日日靠山参吊命的富察皇后,愣是又坚持了些日子。硬生生坚持到了璟瑟有孕,公主初孕不易颠簸,孕程、孕后再叫太医说得凶险些,璟瑟少说两三年无需离京。 可算放心的富察皇后,却也松了一直憋着的这一口气。 夜里,卫嬿婉遣春蝉来向皇上报富察皇后病危时,皇上正沉迷于恪贵人的温柔乡——没错,恪常在如有神助,竟弯道超车了那常在,两人又同住景仁宫,若是将来恪贵人先升至嫔位,成了这景仁宫主位,不知那常在将作何感想。 进忠隔着帘子通报了两次,可服了肉苁蓉的皇上现在就是太后死了也顾不上——草原上宝贝多,鹿血酒性子烈伤身,恪贵人换一样给皇上补身子便是了。 璟瑟初孕,本就吐得厉害,如今额娘垂死,阿玛却喊都喊不来看一眼,又吐又哭,竟吐出了血来! 琅嬅弥留之际,还得安慰自己被拔苗助长的女儿,十六七的年纪,打眼一瞧还是个孩子,“别急,你性子总是太急,以后都要记得稳当些。” “额娘,阿玛他……” “无妨,不来就不来吧。”琅嬅早就看开了,她的夫君并不爱她,爱的是后位上典雅端庄的人偶罢了。她过去一叶障目,总以为是皇上对如懿有青梅竹马之情,才对自己多有猜忌不满。可如懿在自己宫门口跪了这么些天,她彻底明白了,就算当初是如懿坐上后位,他们亦不可能琴瑟和鸣。 璟瑟却为额娘打抱不平,“阿玛他怎能不来见您——” 琅嬅摇摇头,“他不来才好,额娘不想演戏演到最后一刻。” “可他——他怎么能不来……”璟瑟带着哭音。她额娘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的阿玛却睡在别的嫔妃床上。 “没关系,见不到,他才会愧疚,愧疚深远,往后他才会对你和永琮好。”琅嬅吃力地握住璟瑟纤细的手腕,脑海中突地闪过几个她幼年时与永链的片段。“璟瑟,额娘要去陪你哥哥了……” “额娘!额娘!”璟瑟吓得几乎要喘不上气,匆忙回头看陪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卫嬿婉,“叫太医!再叫太医啊!” 卫嬿婉半抱住六神无主的璟瑟,外头跪了半个太医院,能使的招早就使完了。上一世她未见着自己额娘走,如今看着璟瑟,也不知如何安慰。 几乎没了血色的琅嬅转头看她,“嬿婉,我很庆幸这辈子最后时光能得你相伴,与你为友,叫我在这死气沉沉的后宫中又鲜活一次,可我却对不住你,硬生生拖你陷在了宫里……我这一双儿女……求你多看顾了……” 卫嬿婉自己是未曾体会过这般母爱的,她到最后也不知额娘心甘情愿赴死,有几分为的是她这个女儿,还是更多为的是佐禄。 她恨过富察家将她困在了宫中,也不是没想过不叫富察家如愿。可在琅嬅将死这一瞬,她终究是泪眼婆娑点了头,“我必当尽力……” 乾隆十三年六月十一日,富察皇后崩于长春宫,享年三十七岁。 她的朋友、她的女儿费尽心力,将她的生命比上一世多延长了三个月,叫她最后一次瞧见了荷花香满湖,魂归芙蓉浦。 卫嬿婉安顿好哭晕过去的璟瑟,春蝉扶着打晃的她走出寝殿,叫了童太医进去看护。 “皇后薨了,去向太后娘娘、皇上禀告吧。” 琅嬅死的并不突然,长春宫早已对她的死做有准备,宫中并不慌乱,在卫嬿婉这个长春宫前掌事姑姑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挂白,禀告太后、皇上,通报各宫娘娘。 没多久,太后便匆忙赶来,她不喜皇后是真,可她已上了岁数,这宫中一旦涉及生死,她的哀恸也是真。 “皇上呢?娴贵妃呢?”太后没想到长春宫此时主事的,竟是个宫女出身的嫔妃。 “娴贵妃白日里来……看望过娘娘。应是累了,入夜便回去了。”如懿一天天来跪得不情不愿,虽是来门口跪着,但半句话也不惜得和门里头的人说,仿佛她天天来长春宫门口跪着是来锻炼身体一样!至于——“皇上……皇上……” 此时璟瑟醒了,出来看见皇祖母,三两步跌在她怀中就边唤祖母,边泣不成声。 纵使她们前不久还为了满蒙联姻打得仿若仇人,可现在毕竟两位公主的婚事都尘埃落定,太后再瞧见因丧母悲痛欲绝的孙女,也是心痛不已。 “阿玛……阿玛他在恪贵人处,炩娘娘接连派人去请了,都未来啊!”璟瑟声声泣血。 太后揽着孙女,双眼也瞬间因眼泪而模糊不清。自古帝王多无情,她的朋友、她的仇人,有多少也是在先帝的冷漠中,悄无声息地没了。如今,又轮到了今上的后宫…… “去请!再去请!”她拍着桌子!不论她与富察琅嬅生前有过多少磕磕绊绊,至少她不容许她死后哀荣有半点瑕疵! 卫嬿婉本就穿了素色,此刻别上了白色头花,亲自去了景仁宫。 因膈应恪贵人得宠而睡不着的那常在,瞧见她这般来势汹汹,还想跟着瞧热闹,但定睛一瞧她头上白花,也是傻了眼。 “炩妃娘娘,进不得!进不得啊!”进忠瞧她不对劲,也赶紧拦着。 “我知我在做什么。”卫嬿婉小声对他说,然后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闯进了寝殿! 第124章 燧囊 卫嬿婉往正在颠倒龙凤的皇上和恪贵人床前一跪:“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见里头没反应,她又更大声重复了一遍:“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只听床帘里头一声娇喘呼疼——应是皇上错手推开恪贵人将人磕在了床框上! 皇上衣衫不整下了床:“你说什么?” 卫嬿婉面如死灰,“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只见龙颜大怒:“皇后不豫,你们为何早不来报!” 卫嬿婉心下冷笑,咱们这位皇上,还真是永远第一反应都是错怪他人呢! 进忠赶紧跟着跪进来,“炩妃娘娘已着人来传了两次话,您……您……” 皇上抬脚就要踹进忠,卫嬿婉一下子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又爬起来呛咳着跪好:“皇上若怨臣妾做的不是,待送主儿入陵后,嬿婉认打认罚。只是主儿生前宽以待人,对我们做奴婢的从不轻易打骂,还请皇上在主儿停陵时,顺了主儿心意。” 卫嬿婉的措辞全然并非皇上嫔妃,而是皇后身边宫女。 皇上踉跄后退两步,进忠赶紧爬起来扶住他坐下,皇上悲怆看向卫嬿婉:“你一直陪着她?她……可有怨朕……” “主儿只是想着您,等着您……”卫嬿婉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鹿羔沴毧燧囊,“主儿说,上次同您一起塞外秋猎,您同她讲老祖宗彼时居关外,金线殊艰致,都是取鹿尾氄毛以代金线。主儿便想着为您制一古法燧囊,以示您牢记祖上创建帝业本色,日后待七阿哥长大了,也好教导他祖宗基业来之不易。本想今年秋猎献上,终是……终是等不到了……” 皇上起身,接过那燧囊,颤抖着双手挂在了自己腰间,又握着那燧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也哭晕了过去! 进忠连忙传了太医,卫嬿婉拉了他出来小声说:“将他送回养心殿吧。” “他晕着呢,搬动是不是不太好?” “他给自己找台阶下呢,真晕假晕都不一定。”卫嬿婉紧抿着唇透露出不耐。“皇后死了,他在后妃床上被扒拉下来好听,还是他在养心殿哭晕过去好听?搬吧,他不会多说什么的。就是可怜你好不容易捧上来的这位恪贵人,怕是要红颜薄命了。” 打今日卫嬿婉第一次来传话说皇后要不行了的时候,进忠就猜到了,不过没有恪贵人,这宫里愿意上赶着听他话博个皇恩的后妃多了,他倒不在意,他紧张的是:“你都知道他不能轻饶了恪贵人,你跟着闯进来什么劲?” “我可是陪着富察皇后和公主走完最后一程的忠仆,往后就算我养着七阿哥,他要时不时来探望,他只要瞧见我的脸,就会想起今日他错过了富察皇后最后一面,但凡他想近我身,我就望着那燧囊,缠绵幽怨地同他忆往昔,我就不信他还能宠幸得下去!” 给皇上下药让他身体不行终究是太冒险了,卫嬿婉打算直接让他对着自己精神不举,好让她能安生地在后宫既因为七阿哥少不了荣宠,又不用伏低做小伺候他。 “炩主儿好厉害,奴才自愧不如。”进忠眸子勾着卫嬿婉。 卫嬿婉白了他一眼,心里还是挺受用的,“我得快点回去了,还有的是事情要办。” 富察皇后去世虽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可这也是个无法错失的机会。 “当年海兰对纯贵妃做的事儿,如今我替纯贵妃上辈子的冤魂,再报应回海兰的好姐姐与好儿子身上。” 进忠和卫嬿婉俩人一对视,都了如指掌地笑了。 卫嬿婉回到长春宫,各宫娘娘除了娴贵妃都已经到了。 金玉妍瞧见卫嬿婉,凑过来抱怨:“太后就没瞧我顺眼过,不让我主事。等着娴贵妃来呢!” 卫嬿婉看了眼靠过来的澜翠,澜翠一脸无辜:“翊坤宫宫门紧锁,敲不开呀!” 她们之前搞过几次“狼来了”,半夜说富察皇后病危,把如懿折腾起来好几次,果然折腾得她开始当没听见,门都不开了。 卫嬿婉淡淡开口,“无妨,咱们去向太后娘娘禀告清楚,和敬公主如今也长大了,她额娘的丧事,由她主持也算合乎规矩。” 金玉妍猴精似的,哪里听不出卫嬿婉语调中藏不住的故意,瞧着卫嬿婉有几分赞赏,暗地里庆幸她算是和自己结了盟,但又忍不住担忧,等如懿彻底倒了,卫嬿婉又会怎么对付自己? “嘉贵妃娘娘,本宫还有一事相求?”卫嬿婉看向金玉妍。 “这可难得!”金玉妍眉眼弯弯,她现在不怕卫嬿婉有事找她,她怕的是卫嬿婉不找她。虽不知她二人何时会翻脸,但至少现在二人还是合作关系,一块叫别人难受。 第125章 如懿上套 如懿吊丧着脸出了长春宫,富察琅嬅终于死了,她却没有如想象中顺理成章得到主理后宫的权力,反而被太后指着鼻子骂了一早上! 容佩愤愤不平:“先皇后隔三岔五就病危一次,搅得您连觉都睡不安稳,谁能想到她命薄,真没了啊!” “你还是该叫醒本宫。”如懿和皇上也是绝配,也是一位永远第一反应都是错怪他人的主儿,好一对青梅竹马。 三宝跟在殷切为如懿打伞的凌云彻后面,虽从品级上来说他比这位小凌子要高,可他没人家讨主儿欢心啊!惢心走了,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那不是主儿自己叫无需理会,他们昨晚才没开门的吗?还成他们做奴才的错了! 凌云彻眼力好,提醒道:“主儿,前头好像是嘉贵妃。” 如懿已经抑郁了一早上,这时候实在不想再听金玉妍阴阳怪气讽刺自己,带着人闪身往旁边院里屋檐下一站,找了个借口:“雨大,咱们等一等再走吧。” 三宝无语了,就今日这个仿佛天际开了闸的瓢泼大雨,那是等一会儿就能小的?还不如赶紧走回翊坤宫,换了湿衣裳,生了火暖和一下!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呢!三宝只能畏手畏脚地在压根顶不住狂风暴雨的屋檐下尽力缩着。 他这就比不过人家凌云彻,下雨又怎么了,淋湿又怎么了!打好伞别叫主儿淋雨才是重要的! 三宝犹豫了下要不要从屋檐下出去和凌云彻排排站,但是想想凌云彻要是病了,主儿估计上赶着会给他请太医,自己要是病了,就是生扛。这等大好的表现机会,还是留给小凌子吧。 没一会儿,真是嘉贵妃走过来了,她人生得明艳,便是卸去红唇、黑白丧服穿在身上,竟也大气明亮,别有一番气场。不像如懿,换了丧服,配上她那苦瓜脸,整个人如丧考妣。 “永珹,额娘跟你说,后日皇后梓宫奉移观德殿,你别跟着那群虚情假意的一块哭。” “不哭?不合适吧?皇阿玛不会生气吗?”永珹已快十岁了,金玉妍又教子有方,出落得小大人一样。 “那是大日子,别人都哭,你镇定自若,你皇阿玛反而会对你另眼相看。”金玉妍停在如懿躲着的院落门前,转头看向儿子,看似是为了儿子好好听她说话,实则是生怕雨大影响了如懿偷听,“七阿哥虽为嫡子,可他不过还是个奶娃娃,这往后谁是嫡子,还得走着瞧!永珹,额娘的前途,可就靠你了!” 金玉妍得意的飞了一眼院门,带着永珹,施施然走了。 里头如懿突发母爱,笑得满脸褶子对凌云彻说,“今日去接了永琪下学,他皇额娘骤然离世,本宫这个做养母的,总要安慰他一二。” 人家亲妈没的时候,也没见你好好安慰他一二啊?顶着个养母的头衔,把孩子往撷芳斋一扔,连教养嬷嬷都不出钱打点,这会儿倒是瞧孩子香饽饽起来了! 另一边,卫嬿婉虽不喜皇上,但毕竟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富察皇后没了,也得赶紧替七阿哥刷刷存在感。纵然天降大雨,七阿哥又体弱,她也只能将孩子包裹严实了,让春蝉提了参汤,抱着七阿哥就去了养心殿。 进忠远远见了她,赶紧拿了伞一路给挡着送过来,“哟,瞧七阿哥哭得,炩主儿先去偏殿等吧!” 卫嬿婉一脸无奈:“人家都说这么小的孩子,记不得事。可七阿哥从夜里哭到现在了,本宫、奶娘和公主轮番哄都不顶事,还是太后娘娘指了明路,让本宫抱着孩子来找皇上。” 李玉帮着收了伞,“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炩主儿稍等一等。” 等他一走,卫嬿婉眼睛往里头一瞟。进忠了然点头:“今儿特意让我把他那些不显眼的白头发都翻上来梳,对着镜子说自个儿霜华染鬓。” 昨日皇上未陪成富察皇后最后一程,他自诩的夫妻情深就少了一个重要环节,自然要从别处找补,以示哀悰。 但换言之,他乐意入这场感时忆痛的戏码,对他们则是十分有利的。 果然,还没等李玉出来,皇上就匆匆跑了过来,从卫嬿婉手中接过哭得不行的七阿哥,这一大一小父子二人就这么对着嚎啕上了! “永琮!朕可怜的永琮啊!” 实话实说,现在两岁出头的永琮哭,是因为卫嬿婉故意断了他一餐,孩子是饿哭的。但小孩子的注意力又容易转移,看到眼前哭得比自己还夸张的长胡子男人,他就想不起自己饿得难受了,反而下意识去抓眼前男人的胡子! 见永琮不哭了,卫嬿婉赶紧泪眼婆娑垫话:“都说母子连心,如今臣妾看,父子亦是。夜里主儿走后,七阿哥如何都哄不好,臣妾实在没法子,才抱了七阿哥来给您送参茶,他见着您悲痛,却反而停下哭声,想要安慰您……” 皇上看着怀里的儿子,永琮出生时就体弱,后又逢痘疫,纵使近几个月在江与彬的看护下,长了些身体,整体还是比寻常两岁大的孩子要小。这么小的孩子,却如此心疼父母,“果然是朕与皇后的好儿子!” 卫嬿婉见皇上这情绪上头,赶紧说正事:“和敬公主遣臣妾来问您,皇后娘娘梓宫奉移殡宫前的启奠礼,该如何安排?”皇上还未答,她便接着说,“按道理,自该是七阿哥祭祀行礼,可今日大阿哥与福晋来尽哀礼时,许是因臣妾曾在钟粹宫伺候过,与臣妾提起,七阿哥毕竟还是个站不住多会儿的小孩子,让臣妾转告和敬公主,皇后娘娘崩逝,他毕竟居长,自然要多担待些。” 皇上的脸色果不其然更差了。 卫嬿婉眸子暗了暗,又接着说:“您是知道的,公主纵使是嫁人后稳重了不少,可过去同大阿哥多少有过口角,如今公主悲痛,臣妾实在不知该不该同公主说。” “自不必说!”皇上震怒:“皇后育有嫡子嫡女,用不上他一个包衣管领下人所生的!” “皇上息怒,”卫嬿婉连忙跪下,状似懵懂:“可是臣妾说错了什么?” “你无错,带着永琮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些时候,朕会让礼部派人过去协助他与璟瑟。他们姐弟二人,还望你好生照顾。” “自当如此,臣妾在主儿床前发过誓,臣妾余生都只为了皇上、为了主儿的一双儿女。” 卫嬿婉再次表了忠心出来,却有些闷闷不乐,因着雨大,进忠奉皇上之命,特以龙辇送卫嬿婉与永琮回永寿宫。 “事情不都顺利嘛,炩主儿在忧心什么,说出来,奴才给您解解愁?” 卫嬿婉摇了摇头,“可惜永璜了,他本也是个温良的孩子。” 距离卫嬿婉照顾他已过去数年,曾经温良的孩子已长出争太子之心,可这阖宫阿哥,谁又没有呢! 卫嬿婉若想替七阿哥清扫前路,除去如懿名下的五阿哥是一事,除去曾在如懿名下的大阿哥亦是一事。 若此次只有五阿哥遭了厌弃,如懿必定会拉拢这个曾经的养子,届时贵妃配上皇长子,又是一桩麻烦事。 第126章 如懿降位 “嬿婉,前路荆棘,人各有命。”进忠对他人可没有半点多愁善感,他这人唯一的良心只用在了眼前人身上。 卫嬿婉收起了那些在宫中无用的柔情,与进忠说:“这宫里永远还会有新的孩子出生,但皇上对嫡子总是特殊的。若想保证永琮成为唯一的嫡子,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确保后位一直空悬,你该去找钦天监再聊一聊了。” 进忠点点头,“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已在皇上面前,给如懿上了不敬皇后的眼药,明日还有一出大戏。” 卫嬿婉倒是笑了:“明日的戏也是你演,又不是我演。” 六月十五,皇后梓宫移观德殿,今上感怀追旧,以志哀悼。 “举哀!”礼部侍郎杨永斌高唱,拉开了这一日序幕。 和敬公主领着七阿哥永琮祭祀行礼,送他们的皇额娘最后一程。 一众阿哥公主们跪在灵前哭天抹泪,就连一岁多的八阿哥都被嘉贵妃扶着跪在身边,掐了一把哭得痛哭流涕。 如懿狐疑看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永珹,就听见嘉贵妃低声对他说:“不是叫你别哭吗!” 永珹可怜兮兮回应:“额娘……我害怕……” “你个没用的!”嘉贵妃偷着戳了戳这个“没用的”孩子。 如懿的心放到了肚子里,是啊,灵堂森严,没本事的孩子害怕也是应该。她提醒身边也是瑟瑟发抖的永琪:“永琪,记住娴娘娘的话,别哭。” 皇上在前头一通感怀温凊慈闱,他眼泪都浸湿了两条帕子,“进忠”陪在身边,紧着给他换帕子,说些安慰的话。 结果皇上一个转身,却见别人都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就永琪垂眼冷漠看着地砖,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他质问:“永琪,你为何对你嫡母这般冷漠,一滴眼泪也没有啊?” 永琪怔怔地道:“儿臣见皇阿玛与娴娘娘过于哀伤,想着还要照顾长辈,不敢过于悲痛伤身。” “骆宾王七岁写《咏鹅》,如今永琪七岁亦是挺会挂念朕与娴贵妃?果真是年始七岁业老成啊!” 如懿这听不出好赖话的,还以为皇上是真心夸赞永琪,立刻急着表功:“臣妾悉心教导——” 皇上一个巴掌就抽了过去! “就悉心教导出这么个不孝之子?”皇上盛怒之下,对着如懿与永琪就是破口大骂:“孝贤皇后是永琪嫡母,如今崩逝,你身为贵妃,闭门安睡,夜不奔丧不说,还教永琪不悲不痛?朕怎么会有你这样寡廉鲜耻的贵妃、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如懿傻了眼,又祭出了那句名言:“皇上,臣妾并无此意啊!若您执意认为,臣妾百口莫辩。” “卫嬿婉”跪立起来,进忠真是有副好脑子,当初如懿为纯贵妃说了什么,如今他悉数还给她,也算是她上辈子作孽,这辈子受着! “皇上息怒,娴贵妃与五阿哥也算为了您的龙体思量,并非是有心教五阿哥不孝啊!” 嘉贵妃听着都差点幸灾乐祸笑出来,真是硬生生咬住舌尖才憋住了!“卫嬿婉”可真是火上浇油的一把好手! “无心都这样!若是有心只怕孝贤皇后早就在娴贵妃的‘有心’下崩逝了吧?”皇上怒不可遏,脸色彻底阴沉。“你以为自己贵为贵妃,又出身乌拉那拉氏,怕是早就盼着今日,好实现你母仪天下的妄想!是不是!” 如懿向来并无急智,被指着鼻子戳开自己心中所想,更是不知该如何遮掩反驳,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臣妾并无此意啊!臣妾百口莫辩!” “你根本是辩无可辩!你跟海兰一丘之貉!沆瀣一气!才会教出如此毫无孝悌之道的儿子!”皇上又怒又气,脸色难看至极。 永琪听见了亲额娘的名字,心里的委屈也是开闸放水、倾泻而下,他始终不懂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害得额娘先是降了位份,后来甚至丧了命!这一瞬,他再也憋不住了,断断续续的哭喊辩驳:“儿臣没有……额娘并非狐鼠之徒……” “朕就知道!你怀恨在心!”皇上一脚踢倒了这七岁的孩子,如懿却连扶都不扶,也不知海兰在地底下若能瞧见这一幕,会不会后悔自己枉为这么个姐姐平白葬送了性命。 自私自利的如懿只想撇清自己,“皇上!臣妾实在不知永琪心里对孝贤皇后——” “娴娘娘不知?”璟瑟打断反问:“您才说了自己悉心教导永琪,现在倒想推个干净?照我说,只怕怀恨在心的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七岁稚童,而是娴娘娘您吧?” 璟瑟这一拱火,皇上更是来了劲,要在富察皇后留下的子女面前表达深情:“娴贵妃言行悖乱,降位一等,永琪无人子之道,永无继承大统可能!都拉下去!别再这里丢人现眼!” 出了这么档子事,一旁因海兰曾告知其母是被富察皇后所害而也流不出眼泪的永璜,可算是庆幸福晋在帕子上抹了辣椒,促自己哭了出来。可皇阿玛阴森森扫视过来,还是叫他寒毛直立。 从景山回宫,他赶紧找了个机会凑到“卫嬿婉”身边,想借着过去情谊,与这位新晋的宠妃套套皇阿玛的意图。 进忠本想引诱他去皇上跟前表现,好越发叫皇上厌烦,可看在卫嬿婉对他有三分心软的份上,难得发了善心,好言相劝:“您是知道的,在和敬公主心里,她只有端慧皇太子这一位兄长。如今孝贤皇后留下了七阿哥,她拼了命也会为这个弟弟保下太子之位。您贵为长子,位置尴尬,不如请病去了南苑,躲开争端吧。” 可争端的战利品却是这千秋霸业,谁又禁得住诱惑呢? 永璜口中言谢,心里却想“卫嬿婉”如今虽无永琮养母之名,却是永琮养母之实,偏心那个诗文都背不上几句的奶娃娃也是应该。至于璟瑟——呵!没了她那个皇额娘护着,她这般跋扈的性子,孕期急躁,与额驸拌嘴动起手来,有了个三长两短,不也合乎情理? 送走了永璜,进忠也是没想到今日“卫嬿婉”车前如此热闹,傅恒竟然也找音济图行了方便,借着关爱璟瑟与永琮的名义进了侍卫队。 “姐姐走得可安详?”傅恒看见“卫嬿婉”俏丽又有几分倔强的脸庞,心生愧疚。 “有和敬公主公主陪着,主儿走时并无遗憾。”进忠觉得傅恒整个人都怪里怪气,可人家毕竟刚死了长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捡着节哀的话安慰。 傅恒看向“卫嬿婉”,忍不住同她交代:“讷亲在张廷玉的推荐下,被皇上派往金川前线平定叛乱,连连受挫。” 进忠也是不懂,他怎么突然就与一个后宫嫔妃说起前朝政事了? 第127章 傅恒即将出征 “讷亲盲目出击,武断轻敌,师久无功,只怕获罪削官,已是皇上轻饶。” 进忠毕竟久在御前,对于诸位大人也算有点了解,讷亲混官场是一把好手,却不懂兵事,每逢军机处诸位大人与皇上商议金川战报,他都像个应声虫,无非是揣摩皇上意图,颠来倒去车轮话罢了。 赵括还能纸上谈兵,讷亲却是连一纸理论都无,上了战场打个损兵折将,实在不意外。 “卫嬿婉”不解看向傅恒,谨慎开口:“听起来这位讷亲大人并不善战?张大人为何举荐他去平定叛乱?” “娘娘的疑问正是症结。”傅恒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情不自禁有些欣慰,“娘娘不如再想一想柔淑长公主的婚事。” 这么一提醒进忠就明白了,张廷玉前段时间为何疯了一样帮太后让柔淑长公主甩脱满蒙联姻,又上赶着帮她选了一桩理藩院侍郎宗正的好婚事。 “所以张大人并非因孝道或旧情帮了太后,而是因为太后会确保皇上送讷亲去战场送死,好让张大人恢复在军机处一家独大的风光?” “娘娘聪慧。” “可千万别这么说!”进忠可是听够了容佩动不动捧着如懿,夸她“主儿聪慧”,聪慧二字在宫里都快成骂人的话了!他忍不住感慨:“太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然而张大人倚老卖老,早已与皇上渐生嫌疑,讷亲一向善于体察皇上旨意,并且奉行不误。皇上本想借着讷亲贯彻自己意志,打赢金川之战,打了张大人的脸。” “可这巴掌却拍在了自己脸上?” 傅恒点点头,“皇上正值壮年,不可能再叫张大人独涨气焰,待姐姐安于裕陵后,我便会请战金川。” 这是个荣获盛宠的好机会,皇上急于证明自己可以摆脱老臣桎梏,寄予重望的讷亲又不顶事,此时傅恒顶上去,只要赢了金川之战,皇上对他的宠信便会再胜一筹。 到那时,他在皇上心里,就不再只是孝贤皇后的弟弟,而是真正的一品大员富察傅恒了。 进忠倒是记得上辈子傅恒的确去赢了金川之战,只是没想过背后还有这般曲折。 “傅恒大人先是提点本宫太后与前朝羁绊,后又告知本宫您即将前往金川,是想本宫知晓,若想帮七阿哥立住,傅恒大人必不可缺?”空留下嫡子头衔是没用的,富察家与和敬公主不倒,七阿哥才能有嫡子真正的待遇。进忠知道这点,可他实在讨厌把卫嬿婉抓回来的傅恒,又再次威胁她。 见“卫嬿婉”柳叶细眉紧蹙,眉目间燃了怒火,傅恒连忙解释:“娘娘想差了,我只是想说……我会让娘娘和七阿哥在宫中好过的。” 于卫嬿婉而言,现在她的外戚可不再是她自己贪财的额娘与朽木不可雕也的弟弟,只要她与七阿哥绑定,赫赫威名的沙济富察氏的荣光,亦是她的荣光。 进忠不希望卫嬿婉有除了他以外可以依靠的人,更别提是傅恒这个打一巴掌揉三揉的家伙,他心口涌上一股难言的燥意,实在难对傅恒有好脸色。 “傅恒大人,你我的买卖条款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会守住七阿哥,您也无需再对我恩威并重。” 进忠初时就是这宫里的消息贩子,这买卖的措辞是他的习惯用语,傅恒愣了一下,略有不满:“娘娘既已贵为妃位,前尘旧情还是该放下了。” “傅恒大人是想本宫放下前尘旧情,专心侍奉皇上,还是……望宫外瞧一瞧?”进忠明显是在嘲讽,他凭的就是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横行内宫,再瞧不出傅恒对卫嬿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也不用混了。 被一语道破心底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的傅恒,表情顿时变得慌乱,“我……我只是还望娘娘在宫中万事小心。” “有进忠在,我自然可以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望傅恒大人不要忘了承诺,待七阿哥有成,富察家要送我与进忠海阔天空。” 傅恒只见“卫嬿婉”颊上仍挂着淡淡的笑,眼中却是同进忠如出一辙的阴狠。他知自己得罪了她,只能撇开眼:“自然,富察家必会履行承诺。” 等回了宫,进忠有几分犹豫,要不要把今日傅恒所讲告诉卫嬿婉。 换身是件好又不好的事,他们可以更方便行事,可也意味着他们之间不能有秘密。这让两个惯是爱秘密行事的人,被迫必须对彼此诚实。 可让进忠全盘托出,他又实在不乐意。 和皇上不同,傅恒与卫嬿婉年纪相当,且年轻有为,正经世俗意义上的乘龙佳婿,两人郎才女貌……他胡思乱想一通,直到春蝉来通报“进忠”公公陪同和敬公主,送七阿哥回永寿宫,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同卫嬿婉说。 见到璟瑟与永琮,他觉得是他们的舅舅要出征,反正傅恒那一通中心思想就是他要离京嘛!不如一起说了,既不耽误卫嬿婉知晓今日傅恒来与她说话,又省去了要不要提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愫。 听闻额娘才离去后,舅舅又要远征,璟瑟这个生熬了几日悲痛的初孕孕妇,终于是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28章 如懿小凌子执手相望 “愣着干嘛!叫太医啊!”卫嬿婉赶忙托住璟瑟,还趁机白了进忠一眼:“你就不能委婉些说!” 进忠委屈极了,他对璟瑟委婉些,谁跟他委婉些啊!他现在还对傅恒瞧上卫嬿婉这事一脸懵呢!不过也好,反正中心主旨他都说完了,傅恒这人最好再也不用提起。 没想到,叫来的不光是太医,还有皇上! 进忠可不想皇上又逮着机会和卫嬿婉拉拉扯扯,跟着童太医忙前忙后,主打一个没工夫跟他说话。 这番操作倒是把皇上又给感动得一塌糊涂,若是旁的嫔妃,怕不是只顾着讨好自己,哪像炩妃,将璟瑟与永琮姐弟照顾得如此细致周到,“孝贤皇后,果然是没有选错人啊!” 卫嬿婉多少是猜出了进忠的心思,她看着又在抹眼泪的皇上,真是一边递帕子,一边忍着偷笑。 “公主滑脉虚弱,心脾两虚,乃心情郁结、血气不足导致,需精心养护,否则恐有胎停风险。”童太医跪地禀告,他这是什么命啊,刚送走一位孝贤皇后,又跟着来一个不小心就要见红的公主! 皇上犹豫片刻道:“璟瑟有孕,却遭逢孝贤皇后崩逝,必要小心呵护。朕有心将璟瑟留在身边,着太医院时时待命,可让新婚小夫妻长久分离,亦不是为父之道。幸而朕已赐璟瑟与额驸于圆明园绮春园长居。朕于宫中瞧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亦是时时悲痛忆及孝贤皇后。不如随璟瑟去圆明园暂住,省得日日睹物思人。炩妃细心,可宽慰璟瑟,便也一并前往吧。” 卫嬿婉在心里腹诽,说得像富察皇后没去圆明园住过一般?你瞧着圆明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不时时悲痛忆及孝贤皇后了?还不如痛快说你想去避暑呢! 而进忠则傻眼了,他的确想到皇上一入夏就想往圆明园或承德避暑山庄跑,可没想到他还要带着卫嬿婉啊! 他心心念念的大好二人世界,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他憋屈得谢了恩,对圆明园之行实在没有半点期待。 这边进忠过不成二人世界,那边翊坤宫里的二位却过上了! 在贤孝皇后哀礼上遭了皇上厌弃的如懿,自然是没有得到圆明园夏日游的邀请,正在宫中自怨自艾。 “母仪天下的妄想!他竟称之为妄想!”只见如懿人淡如菊,仿若遗世独立,只是眨得过快的眼睛出卖了她,“我哪里想做皇后!皇后之位只令我惶恐!我要的从来都只是情分,不是位份啊……” 偏生凌云彻吃这一套,眉头紧锁,心疼得一塌糊涂:“主儿,我知你对后位没有心思,皇上怎么能如此误会您!” 有人捧臭脚,如懿更是来劲:“皇后或许是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去处,却不是我最在意的。” 三宝在一边听得都傻了,他跟随如懿的时间更长,“哪有女子天生爱当妾”“后宫之主本在人心”,这不都是您老的至理名言吗? 咱翊坤宫天天跟长春宫明争暗斗的,不也是为了当年那把从您手上过了一道的玉如意吗? 怎么这会儿,孝贤皇后没了,您开始从来都无意于后位了? “可是姑母去世时问过我,想不想同弘历生同衾,死同穴,皇上与我这般情分,我如何能不想呢!” 乌拉那拉废后已经死了十五年了!您记性还真是好啊! 这番无病呻吟,感动不了只想早点下值去睡觉的三宝,但能把同样脑子有包的凌云彻感动得在一旁落泪:“主儿的情谊,皇上定是被奸人蒙蔽,才迷了眼,瞧不清。奴才一定帮您,跟皇上说清楚!” 凌云彻说完就起身,恨不得要立刻冲到皇上面前,指着皇上鼻子骂你凭什么给如懿脸色!凭什么降她位份!我们如懿这么美这么有灵气,你都不喜欢,你实在瞎了眼! 如懿连忙拉住他的手,眼睛眨巴半天,估计是想表演一个眼泪从眼角止不住滑落的绝美落泪,然而可能是人老干巴了缺水,挤弄了半天也没掉下一滴泪,只能干巴巴地说:“你有这份心,我已心满意足了。” 三宝看着执手相望的两人,你们俩就望吧,接着望,在皇上跟前也这么望,你看皇上是能明白你对他的“深情厚谊”,还是干脆送你们俩一块死同穴! 最后还是容佩难得长了脑子,不像这俩人光会互相提供没屁用的情感价值,提议让如懿再去求一求太后,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另一边,难得清闲下来的卫嬿婉也开始琢磨起那日进忠转述傅恒的话,她倒不至于从进忠那删减版里琢磨出来什么傅恒的情愫,她琢磨的是太后现在于她,到底是敌是友? 倒是谢谢如懿了,第二日嫔妃们集体去向太后请安后,如懿说给太后特意奉上了太后中意的八珍糕。太后便将人乐呵呵留下了。 那卫嬿婉也不用再琢磨了,太后跟她不可能是一个阵营。 其实想想也是,太后一直想要自己奉上的后妃能产下皇子,这样未来皇帝的帝母才能拿捏在她手中。她一直看富察皇后不顺眼,就是因为富察家世过盛,现在皇上在龙椅之上,她这个养母都没有自己想象中风光,若是换了有富察家做底气的七阿哥,那她更是染指不了朝政了。 不过皇上向来提防太后,她倒也想看看,太后会怎么帮投诚的如懿复宠? 出发前往圆明园的前夜,这两月来风头正盛的恪贵人,如卫嬿婉和进忠所料,果然人为的“突发急病”,没了。 向来嘚瑟的那常在,没被小姐妹的突然送命吓到,反而又抖擞起来,还与宫女阿宝背后议论是恪贵人命薄,压不住这天大的福分。兴高采烈地顶替了恪贵人空出的缺,收拾行装跟着去圆明园了! 到了园子,卫嬿婉懒得同皇上虚与委蛇,以照顾璟瑟为名,挨着绮春园住下了,可怜进忠与卫嬿婉成了牛郎织女,圆明园地方大,远没有在宫中他趁机溜号,就能去永寿宫看一眼她方便。每每只能借着皇上有赏赐璟瑟与永琮姐弟的机会,才好来一解相思。 今日难得,皇上昨日同即将出战金川的傅恒等人外出跑马打猎,许是过于尽兴,后半夜才回来,估计得补觉少说一上午。进忠一早借着给后妃们送封赏猎物的机会,乐颠颠来见卫嬿婉。 几乎是才进寝殿,他就迫不及待一手攀住她的脖子,哄着求着她配合自己索吻。 卫嬿婉磨不过他,也实在想他,放纵了他肆意细细的滑过舔弄自己的舌尖…… 直到卫嬿婉气喘吁吁的推开他,两人的唇舌分离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被推开的进忠,不满的捏了捏卫嬿婉的耳垂,还想低头,却被卫嬿婉止住:“一会儿璟瑟就来了。” 进忠只以为卫嬿婉害羞,黏黏糊糊咬着她耳朵,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早膳都未用呢,她这么早就来你这儿磨闲天儿?” “骗你做什么?她说孕期口味古怪,与额驸吃不到一起,一日三餐都在我这儿用了。” 进忠虽知璟瑟会来探望永琮,却不知——“那她居然几乎是全天都在你这儿闲聊看书?” 卫嬿婉点了点头。她自己就是个不惜得伺候名义上的丈夫的,璟瑟如此,她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是进忠提醒,“上辈子公主与额驸不是从她生孩子后出了大红,再不能生育后,才与额驸渐渐疏远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婚姻名存实亡了?” “倒也是啊,额驸毕竟不是寻常人夫,总要对公主殷切些。就说他不便来我这里看望璟瑟,接送或是打点宫女送些贴心的玩意儿点心,也不曾有。”卫嬿婉若有所思,“我今日好好问一问璟瑟。” 毕竟若是额驸搞出什么幺蛾子,迫使璟瑟不得不离京,就麻烦了。 第129章 璟瑟下厨 “公主……”卫嬿婉今日不知第多少次欲言又止。她上辈子拉拢人,倒是伶牙俐齿,和璟瑟说起怎么坑如懿,也是思路清晰、滔滔不绝。可要让她和璟瑟像寻常闺蜜一般拉家常,问起她同额附过得可好?卫嬿婉实在是有点张不开嘴。 “你到底想问什么?”璟瑟逗弄着弟弟永琮,这几日正教他背诗,恹恹发问。 她孕期过得糟糕透了,先是孕吐厉害得吐血,熬到现在不吐了,还是没有胃口,一天天仿佛不是在长肚子,而是把身上其他地方的肉转移到肚子上一样,原本珠圆玉润的胳膊已见骨了。 卫嬿婉心中忍不住腹诽,她要一直是这个脾气,也不怪额附不想接她回去。 她叹口气,还是得问:“额附每日都在做什么?您日日不在绮春园,无事么?” “谁知他每日胡混什么?”璟瑟对额附半点提不起兴趣,她下嫁时哄额娘说她与额附勉强还能算个青梅竹马,全是胡说。俩人不过是互相知道对方是谁,能问个好请个安罢了。 璟瑟这婚结了,她就一直在宫中守着病重的额娘,要不是得怀上孕,找个继续拖着不离京的借口,只怕额附晚上也见不到她人! 好不容易怀上了,借口有了,她才懒得问那七尺壮汉干嘛去了,反正横竖他那个体格,又没人能欺负了他去! 卫嬿婉劝道:“你多少关心人家一些,毕竟是夫妻,让崔嬷嬷绣了靴子荷包什么的,就说是你绣的,做做样子嘛!” “还绣靴子?你当我是如懿么!”璟瑟一个白眼恨不得翻到后脑勺!转而打趣卫嬿婉,“你就是这么糊弄我皇阿玛的?澜翠!你瞧瞧你家主儿!让你帮着糊弄皇上不算,还当门正经手艺想传给我呢!” 日子久了,澜翠也不怕这个成日来她们园子里吃白食的公主了,也能乐呵呵抬起手里针线回话:“我们主儿出了心意,我不过出了手艺,怎么能算糊弄呢!” “就是!你好歹也出出心意!”卫嬿婉接茬。 “你那心意可真不值当说!你瞅瞅别人的心意!木兰秋狝,你真不去了?” 月末皇上便要开拔前去木兰秋狝。 秋狝大典,肄武习劳,怀柔藩部者,意至深远。 所以哪怕金川战局不利,傅恒已请命前往,皇上还是要留他在木兰秋狝之后,再出发。实打实拿他当弟弟,为了他的声望与前程着想了。 而对后妃而言,木兰秋狝与避暑山庄相邻,皇上这一去长则三月,短则一月,身边带着的后妃数量有限,是争宠的最好时机! 卫嬿婉自己也曾干过走了太后的后门,偷偷跑去木兰秋狝唱昆曲献媚争宠的事儿,对于现在后妃们的明争暗斗半点没有意外。 而且她也跟着做小动作呢!只不过做的小动作是为了不去木兰秋狝罢了!皇上一走,她跟进忠便能难得安生一段时间了! “不去!”这回换卫嬿婉翻白眼了,“我过几日就让江太医报七阿哥换季,身子有些虚,我不解衣带地照顾着呢!你到时可别拆我台子!等皇上走了,咱们仨就是圆明园一霸,岂不快哉!” “呵!咱们仨?”璟瑟没好气道,“我看是你们俩吧!真不知道你眼瞎瞧上进忠一个太监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就瞧不上额附什么呢!额附一表人才,为人憨厚,换个脾性大的,哪里忍得了你这个性子!”卫嬿婉再次提醒道,“说真的,别当我开玩笑,你好歹笼络人家一下,不然等他闹着要回科尔沁,咱们就麻烦了!” “成成成!知道了!”璟瑟看向永琮,“我得让皇阿玛,快给弟弟找个先生,省得跟着你学成唠叨老太婆一个!” 被叨叨了的璟瑟难得早回绮春园了一日,本想做做贤妻良母,在厨房站了一刻钟,随便接过铲子扒拉了几下,还撒了把盐——后续厨娘紧着加水,把好好一道清炒虾仁变成虾仁翡翠汤就不提了。 她也算亲手做了一桌菜,等着额附一起用晚膳,结果这人左等右等,都没回来! 第130章 如懿偷跑木兰秋狝 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一回来,就见园子里的宫人都噤若寒蝉,想都不用想,是公主今日又发脾气了。 “她又不舒服了?请童太医来看过没?” 崔嬷嬷看着额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路把额附请到了饭厅,只见满桌子菜纹丝未动,就地上砸落了碗筷!明显是公主没吃饭,气都气饱了的杰作! “她未用饭?再请炩娘娘来劝一劝呢?” 崔嬷嬷板着老脸:“公主念及额附体谅她丧母之痛,今日稍好些,便撑着孕体,下厨为您做了席面。您若在外面有应酬,实在也该打发身边随从小厮回来通报一声。” 色布腾巴勒珠尔忍俊不禁。她一天到晚不着家,他哪天晚饭见着她人了?难得心血来潮做了餐饭,他没回来叩谢,就气的砸了这一地? 见崔嬷嬷脸板得更死了,他赶紧收敛了笑,“是我疏忽了,以后若不回来用饭,定向公主通报。” 打从公主下嫁,自小独自在京中生活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就跟多了个乳娘一般。还是偏心偏得不行那种! 堂堂辅国公,倒是接地气体会了一把老百姓家里新媳妇被婆婆怎么瞧都瞧不顺眼的待遇! 崔嬷嬷走后,他看着这一桌子菜,还是没忍住,抄起尚存的筷子尝了尝凉透了的这一餐。啧!这不都和往日味道差不多么?她哪里好意思说是自己做的了? 就这道虾仁翡翠汤,倒是有些奇怪,芡不芡,汤不汤的! 崔嬷嬷不但会当“婆婆”,还会告状! 木兰秋狝开拔路上,傅恒就拍马来找色布腾巴勒珠尔了! “辅国公顾及璟瑟身体,无法返回科尔沁。木兰秋狝难得可与亲王相聚,留下璟瑟一人在绮春园也无可厚非。” “公主有炩娘娘作陪,比我这粗心大意的强百倍。”虽然色布腾巴勒珠尔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被人家舅舅当面指着鼻子说上了,还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炩娘娘不是璟瑟的额驸,辅国公才是。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孝贤皇后也是因为生产留下的身体亏空,才会早早撒手人寰。还望辅国公善待璟瑟,我在此先谢过。” 傅恒若是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色布腾巴勒珠尔或许还能逆反不服气,更与璟瑟过不到一起去。可他动之以情,直言孝贤皇后就是生孩子才早逝,那傅恒如此担心外甥女,也实在不为过。 色布腾巴勒珠尔想起那餐俩人没能共用成的席面,倒是有了几分愧疚,公主既然还是想同他好好过,他也该做出些样子。 没多久,绮春园就收到了辅国公在木兰秋狝猎到的鹿皮。只会隔三岔五,辅国公都会派人往回送个动物皮毛、熏肉等等,璟瑟在卫嬿婉的劝说下,她没有辅国公的身量尺寸,就取巧让崔嬷嬷做了鹿羔沴毧燧囊当回礼。 送给他个皇阿玛同款,让他在皇阿玛跟前涨一涨好感,他可得好好谢谢自己! 今日,辅国公送来的不只是些物件,还有个消息——“如懿居然从宫里跑去木兰秋狝邀宠了!她一把年纪了,真是不害臊!” 一大早,璟瑟就怒发冲冠地来串门子,一巴掌拍在卫嬿婉饭桌上! 进忠正伺候卫嬿婉用饭呢,瞧着这个成日来碍眼的公主就心烦。 卫嬿婉听见这个消息,倒是差点把嘴里的冰糖燕窝粥喷出来,如懿不是号称她当年耍的那些手段,就是告诉她,她也不屑做吗?今儿一瞧,这做的不是挺顺畅的嘛! “她天天装着一副人淡如菊,结果还不是手段下作!”璟瑟愤怒地连说带比划,恨不得如懿在她眼前,就要被她一把掐死一样! “那是您年轻,她这可不是头一遭了。”进忠阴阳怪气:“皇上登基时,我还是养心殿跑腿的,彼时咱这位娴妃娘娘正奉太后懿旨该在潜邸为乌拉那拉废后守孝三年,无旨不得出阁院。结果还不是和庶人海兰换了衣裳。眼巴巴地溜出来邀宠。皇上的宠爱,潮起又潮落,您身子重,气也没用。” 进忠这是借着璟瑟不满如懿的劲头,让她更不满皇上。他们现在不怕如懿得宠,而是怕璟瑟心软。若因皇上非要捧着如懿当皇后,逼得璟瑟痛下杀手,那他们也不亏本! “潮起又潮落?呵,她就只配潮落再潮落!”她看向进忠,“你那机灵鬼一样的徒弟刘玉是不是跟去了?那常在出身巴林王疼爱的小女儿,怎么能才是个常在呢!” 第131章 小凌子教如懿射箭(x)约会(√) “皇上神武!” 只见英明神武的皇上隔着十步开外,射中了靶心。十步啊!一众嫔妃还得笑着拍手夸神武,这情绪价值提供的,真不是随便谁都能当宠妃。 “那常在,你来试试吧。” 换了蒙古衣裙的那常在,到底胜在年轻活泼、英姿飒爽,小羊一般颠颠跑到皇上身边,抬手就是一箭,仰着小脸冲皇上邀宠。 她拉踩道:“娴妃姐姐不知箭术如何啊?”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如懿,哪能和一群小丫头一样穿蒙古衣裙,草原上就她一人非要着旗装,甚至还梳了个钿子头,格格不入。 她不擅射箭——她就没什么擅长的,除了嘟着嘴说“臣妾百口莫辩”——但如懿哪能承认自己不行,只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脖子一梗,教化世人:“闺秀原本当淑秀,温文尔雅修女红,射箭骑马实在粗鄙了些。” 且不说你清高,你遗世独立,你在大草原上对着诸多蒙古王公贵族说射箭骑马实在粗鄙—— “女红?娴妃姐姐的女红的确是好,妹妹都有所耳闻,连您身边的太监,都收过您亲手缝制的鞋垫靴子呢!”那常在从亲阿玛手上又拿了钱,娴妃会贿赂李玉,她就不会贿赂别人买通消息? 只见娴妃一把从她手上抢了弓箭,在她的理想里估计是想弯弓射箭,一箭中靶心,好好打了那常在的脸!而现实是她拉不稳弓,弓弦崩了她满脸! “哟!娴妃姐姐还是算了吧,幸亏这回皮糙肉厚才没见了血!下次可不一定又有这般好运气!” 皇上瞧着如懿吊丧着脸也是晦气,“你又不会射箭,鲁莽什么,午后射猎你便不必去了。回去休息吧!” 小凌子跟在如懿身后,瞧着她丧气,心疼极了,但又因可算找到了自己的用处,有些兴奋:“主儿,没事,不过是射箭罢了,奴才教您!” 等那常在跟随皇上射猎回来,便见刘玉那小机灵鬼等在她帐前,“那主儿,您既然赏了奴才,奴才自然得知恩图报,带您瞧一出好戏开开怀如何?” 那常在一瞧刘玉这满脸坏水的神色,立刻也起了劲头,骑了一下午马浑身酸软都顾不上了,“走!带路!” 走出营地没多远,嚯!果然是一出好戏! 只见凌云彻把如懿半抱在怀中,“来,主儿,您握着这儿,小心弦锋利,松手要干脆些……” 如懿一箭射出去,又在眼前就落了地,半老徐娘作小女儿娇态,跺脚拧身,“哎呀!凌云彻你好厉害!射箭好难呀!” “怎么会难呢!主儿聪慧,再试几次,便成了。奴才再教您……” 得!一眨眼这俩人又抱上了! 那常在看得瞪圆了眼睛,“她……”——她赶紧捂住嘴,小声对刘玉说:“她还有没有廉耻之心,知不知道她是皇上的妃子!” “人家那可能叫心中自有清白吧!”刘玉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唾沫,“她心里清白不清白,是她自己的事儿。不过这出戏,任谁看都清白不了,如今就看那主儿想让谁也来瞧瞧这出戏了!” “那肯定是皇上啊!” 嘉贵妃有孕、炩妃要照顾七阿哥那拖油瓶,这回跟着皇上出来的除了她,就是木头一样的婉嫔和舒嫔,温柔娴静、饱读诗文有什么用!又不是来皇上身边当花瓶摆设的!谁在草原上听之乎者也啊! 那常在本来觉得自己这宠争定了,结果凭白杀出个从宫里偷跑的娴妃!她现在看娴妃比看炩妃还不顺眼! 刘玉怕这有勇无谋的主儿把事情办砸了,赶紧提醒:“那您可不能大大咧咧拽了皇上来,显得您幸灾乐祸!” 也是,她被刘玉浇了一桶冷水,这小子说的有道理,她兴高采烈去跟皇上说你不但人在青青草原,你头上也长了一片青青草原!那只怕她就和恪贵人拜尔噶斯氏一个下场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刘玉眼睛一骨碌转,“您得夸娴妃!” “我还夸她?我疯啦!”那常在有些着急道。 “捧杀,听说过没?”刘玉安抚道:“您得在皇上面前夸她,说您见娴妃手指上的皮磨破了,一问才知,原来她虽不善射箭,但刻苦得很,练了一下午呢。这样既摘开了您见过这辣眼睛的场景,又能让皇上听了一怜惜,自己出来找见他二人‘清白之谊’的场面。” 那常在听完高兴的点了点头:“你小子,有灵气呀!” 进忠和卫嬿婉本还想着,如懿这次偷跑,回了宫不得像她当年一般,又是掌嘴又是板着之刑的! 小凌子也受过板着之刑,他俩正好有共同语言,还能再培养一把惺惺相惜之情。 卫嬿婉传信回宫给金玉妍,就金玉妍那脑子,没准儿能想出比掌嘴或板着之刑,更祸祸人的办法。结果没成想!她们还没出招呢!就又传来了如懿自倒长城,还非要拉卫嬿婉下水的消息! 皇上亲眼目睹了如懿与凌云彻“兄弟”一般的情谊!险些就要抽箭射死这对“好兄弟”! 结果凌云彻都挡在如懿面前,一副愿为主儿粉身碎骨了的模样! 如懿还义正言辞:“皇上!你我青梅竹马情谊,你怎么会不信我!和凌云彻有旧情的明明是炩妃啊!” 卫嬿婉真是离了十万八千里也能成为她的甩锅对象。 “是,皇上切勿误会了娴妃,奴才过去同嬿婉——炩妃虽有旧。可如今只是在翊坤宫安心当差。我们主儿怕不擅射箭,耽误了在您身边侍奉,奴才这才帮着主儿矫正下姿势,免得错伤。”凌云彻为了如懿,也是甘愿送自己的青梅竹马去送死,想来,这青梅竹马实在不值当什么。 幸好,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跟在皇上身后,“儿臣虽与炩妃娘娘不曾谋面,但公主孕期饮食不佳,心情郁结,全仰赖炩妃娘娘照顾。炩妃娘娘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扑在照顾公主姐弟二人身上,娴妃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 皇上因孝贤皇后去世,对璟瑟姐弟二人可谓是关爱有加,傅恒都能上赶着去找色布腾巴勒珠尔,叫他照顾好璟瑟了,那皇上这个做人阿玛的自然也知道他二人并非琴瑟和鸣。 直到见着了额驸隔三岔五往圆明园捎礼物回去,又挂了与自己类似的鹿羔沴毧燧囊,才放下心来。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倔脾气一个。崔嬷嬷又不像寻常教养嬷嬷,是真的“教养”之意,富察家送进宫的嬷嬷,跟傅恒一个德行,只会惯孩子! 想也知道是炩妃温婉,劝了璟瑟与额驸好好过日子。如今如懿竟然当着额驸的面,凭空污蔑教导公主的炩妃,有公然在额驸面前指责公主教养之嫌,实在令皇上更没面子! “你们俩搂搂抱抱、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不说,还污人清白!”皇上痛心疾首:“如懿!朕实在错看了你!” “皇上,若有错,都是奴才的错,您切勿迁怒我们主儿啊!”受了阉割的小凌子声音因急促而更加锐利,刺耳极了! 凌云彻不死命挡着护着如懿还好,他越表忠心,皇上越生气:“小凌子,你忠心护主,忠勇可嘉啊!不如干脆以身殉主了可好!” 皇上终究对如懿留有旧情,若此时如懿便痛痛快快维护她作为皇上妃子的清誉,求皇上赐死凌云彻,许是能叫她就这么蒙混过关。可她偏不! 第132章 凌云彻痛失左眼 如懿板着一张清高死人脸:“炩妃说与凌云彻无旧,皇上便信了。臣妾说与凌云彻清白,皇上却疑心羞辱我至此!” 色布腾巴勒珠尔实在佩服这位娴妃娘娘的心理素质,这话说的,好像皇上是凭空听了流言捏造她与凌云彻有私情一般,刚才你俩都抱上了!是当我们这一群人都是瞎子吗? “朕这是疑心?”皇上也觉得你当我是傻子吗!他现在只要看见如懿,刚刚她与凌云彻抱在一起说笑的画面就在脑中萦绕不散。 “凌云彻已被您赐为了翊坤宫的奴才,如今竟还要他性命吗?您便是吃味也该有个度!” 好么!敢情皇上杀人的箭都搭在弦上了,如懿还以为这是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罢了! “奴才?他看你的眼神,分明不是一个奴才对主子的眼神!” 如懿听完瞪圆了她那眯缝眼,质问道:“皇上如今怎会这般说话!” 你们翊坤宫果然是自成一国了!这时候不跪地求饶就罢了,还能理直气壮地和皇上有来有回! “清者自清,皇上若此时堪不破眼前迷雾,臣妾无话可说。” “迷雾?刚才你们俩搂搂抱抱都是海市蜃楼不成?”皇上看着眼前的如懿和凌云彻,瞧他那看着如懿崇拜又迷离的眼神就烦透了,他不是爱瞧吗!只见皇上抽出佩刀,冲着他面门就砍了过去! 英明神武的皇上久不练武,射一射十步开外的站靶或围场里被喂得撑的要死、根本跑不动的傻兔子傻鹿还能逞一逞神武。碰上凌云彻这会动的靶子,可就砍不稳了! 但好歹是见了血! 只见凌云彻跪地捂着左眼哀嚎,手底下汩汩流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如懿似乎不敢相信刚刚还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一只眼睛。 一直板着脸、硬撑清者自清高尚脸庞的如懿,突然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皇上如今竟是要做个是非不分、草菅人命的暴君吗!” 被指着鼻子骂的皇上更是怒不可遏,瞪着赤红的眼睛骂道:“娴妃疯了!降为——” “皇上!这是出了什么事?”眼见如懿又要搭上冷宫庶人直通灵车了,舒嫔意欢却突然冒了出来! 刘玉远远瞧见舒嫔身后的师爷李玉,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怎么也琢磨不明白,向来只会咬文嚼字、万事不管的舒嫔,是怎么被李玉拉来替如懿挡刀的? 最终如懿没搭上那趟冷宫庶人直通灵车,只是和舒嫔一起被打包送回了宫,外加一个又缺了个身体零部件的凌云彻。 得了传信的进忠和卫嬿婉也琢磨不明白。 “舒嫔痴情又傲气,之前与如懿交好,也是傻了吧唧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对皇上真情相付。若如懿是犯了别的错,她出来说两句也就罢了。如懿可是给皇上戴绿帽子,这完全违背了谁真心爱皇上她就高看谁一眼的准则啊!”进忠心里不解,“她出来陪如懿同甘共苦什么呢?送走了个海兰,又来个意欢心甘情愿做冤大头?如懿的运气也太好了些!” 卫嬿婉心里却有了个猜想,照上辈子,此时也该是舒嫔擅自停药,进而阴差阳错怀上十阿哥的时候了。她冷冷的看着进忠,语气森然:“等皇上回来,你该安排我侍寝一次了。” “你——”进忠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发红的手指微微颤动,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你脑子里种了邪不成!” 第133章 假侍寝 卫嬿婉瞧见进忠带着怒火的眼睛,并非以往只惊慌失措,疑心自己又与他闹了割裂,倒是有几分高兴,还不知死活的逗弄他:“我是皇上的妃子,求着御前公公帮我找侍寝机会争宠,不是应当应分?” 进忠发了狠一把将人腾空抱起,吓得她赶紧搂住进忠的脖子!进忠再是气,抱着她的样子也像是抱着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了床上,狠话还是要放一放:“叫主儿还有工夫瞎想,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合该伺候的主儿吃睡都在床上,什么也别想了!” 进忠踢了靴子,侧躺在她身旁,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又揽了揽,和她紧紧贴在一起,贴的越紧,进忠才会越觉得踏实和安心,觉得这只灵巧的鸾凤真的已经属于自己。 他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亲卫嬿婉的眼睛,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吻一路向下,落到了她挺翘的鼻尖,而后细细的品尝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卫嬿婉配合的微张嘴巴,偏生卫嬿婉越配合,他越害怕她不过是要哄着他为她办那糟心的事罢了。 “你想要什么,都同我明白说出来。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去想办法。只别让我送你到别人身边……别这么吓我……” “不是上辈子你上赶着送我去木兰围场唱昆曲的时候了?”卫嬿婉眼睛一亮,轻轻笑出了声。 进忠诚恳极了,说的话也情真意切:“我上辈子真是疯了,亲手捧你到他面前,就该趁你还是‘樱儿’的时候,叫嘉贵妃赶你出宫,我好金屋藏娇!” “那我只怕也要恨你。”卫嬿婉想了想进忠位于东吉祥胡同的宅子,若真叫自己日复一日在里头过娇太太的日子,现在想来似乎也不太糟糕,但上辈子的她怕真是要抹脖子。“不逗你了,我没打算真侍寝,但这事躲不过。童太医来自民间,手上新奇玩意儿多。我问过了,他曾为些身体不行了的老员外制过一种香料,叫南柯香,说白了就是一种掺杂了催情成分的迷香,可叫那些老东西于睡梦中重振雄风。” 听见卫嬿婉并非想要真的侍寝,而是使些花招,进忠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可还是不满。 “侍寝一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何苦冒险?那香若没叫他睡过去,反而只叫他兽性大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那就只能劳烦进忠公公,为了师父我的清白,一花瓶砸晕了他了事啊!”卫嬿婉点了点进忠的鼻子,玩笑道。“好了,说正事,那香你自然得找人想办法试一试,在多大的屋子里点了有效果,香点完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都得做好万全之策。而我在‘侍寝’之后,则会与皇上表忠心,我既已应了孝贤皇后专心抚养七阿哥,那我就不该有孩子。” 卫嬿婉说到这儿,进忠便明白她想要怎么做了:“你想要皇上亲自让齐太医赐你避孕汤药,到时候你拿着这御赐的避孕药渣,去与舒嫔的坐胎药渣做比对,证据确凿,再一次告诉她皇上对她的虚情假意?” 她点了点头,莫测道:“只不过这一次,我疑心她怕是已经知道了。” 第134章 璟瑟离宫 今岁木兰秋狝开始的时间,就因孝贤皇后崩逝,较往年晚些。皇上又心情郁结,这散心散得时间就更长。 等皇上下令从木兰围场往回走时,已是九月下旬,圆明园的叶子早上都能打了薄薄的秋霜,再说在圆明园避暑就实在不合适了。 卫嬿婉和进忠的快乐时光也结束了,得收拾行李回宫。 等回了宫,皇上和额驸见到璟瑟都吓了一大跳!说起来不过两个多月没见,偏生这两个多月正是璟瑟长肚子的时候! 皇上和额驸走的时候,宽大的旗装下,几乎瞧不出璟瑟怀胎——这也是色布腾巴勒珠尔虽然知道璟瑟有孕,可实在没有实感,不想惯着她那公主脾气的一大原因。 如今她的肚子可是明晃晃顶在前头,她又吃不好,整个人要不是最近卫嬿婉变着法的给她少食多餐,险些就瘦脱像了! 她心情不好,也没新裁衣裳,旧衣裙穿在她身上除了肚子是绷的,其他地方都空荡荡,袖管都灌风! 宫中虽生产过的嫔妃不少,可宫妃们便是有孕时,面见皇上,也都会打扮妥帖,花枝招展。 璟瑟则不同,她又不用讨好额驸,而是要和亲阿玛撒娇,当然不会隐瞒自己的难受! 皇上瞧着自己原本健康圆润的女儿,因身体消瘦看起来羸弱,心疼极了,勃然大怒:“你们怎么照顾的!” 崔嬷嬷等一众身边伺候的赶紧跪倒一片,齐声请罪。 “你这样,朕却还要送你舅舅傅恒前去金川出征,朕如何对得起你额娘!” 璟瑟身体不行,但精神倒是不错:“皇阿玛便让崔嬷嬷他们起来吧!嬷嬷又没克扣儿臣伙食,是儿臣吐得厉害,吃不下罢了。况且近日已有好转。” 进忠立刻打配合:“是,您出发木兰秋狝后一月,公主食欲不振,太医与炩主儿都着急得不行!炩主儿瞧了不少医术,与诸位太医探问多次,才商量着给公主改了个能吃得下的食谱,又亲自下厨,才让公主已渐渐长回些肉,童太医也说,再有月余,公主便能恢复康健身姿。” “是,童太医说了,儿臣吃不下也算因祸得福,孩子在我腹内个头小些,生产时也不易出意外。” “真是如此?”皇上自己的孩子那自然是在宫妃肚子里长得越壮实越好,自己女儿的孩子那还是个头适中,别因个大害了母亲难产才好! 色布腾巴勒珠尔也附和:“公主吉人天相。” 璟瑟上下打量了色布腾巴勒珠尔,这人怎么比出发去木兰秋狝时,更死气沉沉些?真是麻烦,她还得看顾着些这人别出什么幺蛾子!可惜生产前不能舒舒服服赖在永寿宫,还得回公主府住上一两个月,安抚这家伙。 她心里有成算,嘴上却还得照着预想的夸一夸舅舅:“金川之战死伤逾万、耗银众多,前头诸位大人都没了办法。若舅舅前去能平息战火,为皇阿玛解忧,不比儿臣生产重要许多?更何况,皇额娘教导舅舅从来都是为国在先,哪有因为外甥女怀胎,不叫舅舅上战场的道理!” 金川一战已葬送了川陕总督张广泗、军机处领班大臣讷亲等多人,舅舅势在必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总要在皇阿玛这儿打好预防,便是舅舅战败,要罚要贬都可,看在额娘和她的份上,总不能让舅舅像前人一样没了命。 “璟瑟真是长大了……”皇上摸着女儿的头,他原以为孝贤皇后才离世三月有余,璟瑟怀胎又正是脆弱的时候,只怕会哭着求自己收回成命,留她舅舅在身旁照应。“你额娘真是教出了好弟弟,好女儿!” 为了安抚璟瑟与富察家,皇上又赏赐了一堆绫罗绸缎与稀世珍玩。 璟瑟离宫前,又帮卫嬿婉说了好话,“炩娘娘虽未生产过,可为了儿臣研读医术,又精挑细选了接生姥姥,同她们事无巨细询问,现在俨然比嘉贵妃还懂生育经。她又每日教永琮读书,您若得空去瞧瞧,永琮小小个人站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背诗,可爱极了!” 皇上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她果然担得起你额娘的嘱托。” “是,额娘未选错人。”璟瑟深知为卫嬿婉邀宠,就是为永琮邀宠,再是嫡子,一年到头见不上阿玛几次,又能有多大情分呢?她能得皇阿玛如此宠爱,凭的便是过去宫里长久只有她这一个成活的公主在皇阿玛眼前,才能有如此如珠如宝的待遇。 “炩娘娘心负责任二字,不敢懈怠,虽在照顾儿臣与永琮身上耗费了精力,可对您的心思也并未轻减一分一毫。像娴妃偷跑去木兰围场邀宠这种事,她因儿臣与永琮牵绊,实在做不出来,但却不代表她的心没牵挂着您,您从炩娘娘送去的衣物鞋袜也可见一斑。”虽然都是澜翠代工产品吧。 提起如懿,皇上皱了眉:“朕知晓她同旁人不一样,没那些花花肠子!” “儿臣既然承了炩娘娘的情,又怕她笨嘴拙舌,忍不住向您求个多看顾她的恩典。” “你与炩妃,倒是难得相处不错。”璟瑟乃嫡女,从来与宫妃相处不好,能让她真心实意为炩妃说好话,皇上对炩妃的付出,又有了几分肯定。 第135章 如懿有孕 “朕晚些便会去看炩妃与永琮,你回公主府安心养胎。朕会让你舅舅,请福晋去照顾你,若有不适,你随时派崔嬷嬷回宫请太医,莫要拘泥时辰宵禁。” 皇上对这个女儿是有些真心实意的疼爱,璟瑟带着心中动摇回了公主府,等永琮长大,他们真的要……弑君夺位吗? 这犹豫动摇还没过几日,宫里便传来了娴妃有孕的消息——已两月了,应就是她偷跑去木兰围场头几日怀上的!他对儿女疼爱,永远不影响他和旁的女人卿卿我我啊!她皇额娘才去了三个月,她的死对头倒是好好又怀上身孕了! 刚在公主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额驸,就又迎来了公主砸了满屋碎瓷的坏脾气!恰逢大阿哥永璜找他出去吃酒看戏,真是忙不迭躲出去了! 得知公主又身体不适发了脾气,富察家赶紧递帖子上门来安慰。 璟瑟原本以为来的只是福晋叶赫那拉氏,没成想傅恒竟然也来了,见着了血亲,她的眼泪便开了闸! “舅舅如何来了?还以为后日才能见到您!”后日便是皇上赐宴重华宫,为傅恒告祭送行金川的日子。 傅恒看着璟瑟被泪水打湿的脸颊,瘦得微微凹陷,心疼极了,皱着眉问道:“你这般遭罪,额驸却同大阿哥日日在外胡混,实在过分!” “提那个无关的人做什么,他不在,我还松快些。他和永璜合得来?哼!果然是一丘之貉!”璟瑟因如懿一干宫妃叫她皇额娘难受,对妾及其妾生的孩子都瞧不顺眼。 她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色布腾巴尔珠尔,理由再简单不过,他生母为妾——想也是,他被从小押在京城,说好听叫联络科尔沁与皇上感情、说难听就是在京城为质。达尔罕亲王罗卜藏衮布送出来的,自然不能是圣祖爷下嫁的郡主生下的嫡亲儿子。 福晋叶赫那拉只能劝道:“终究是成了夫妻,若能过,还是要过下去。像废后博尔济吉特氏那般,有阿布撑腰,能体面和离的终究是少数。公主这是满蒙联姻,意义深重。” “像您和舅舅琴瑟和鸣是一种过法,我和他各过各的,也算一种过法。”璟瑟半点不在乎,反正额驸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又不敢抬了妾进公主府给她添堵,那他和永璜爱在外头做什么便做去呗! 傅恒如皇上所说,是个惯孩子到极致的舅舅,他跟自家福晋可不是一个想法,“就是,璟瑟只管随心就好,等舅舅打赢了金川这战,大不了拿军功换你自由!” 福晋叶赫那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肚子里不论爬出几个哥儿,都比上孝贤皇后留下的这位公主。 “话里话外,公主不是挺想得开的吗?怎么会同额驸闹脾气,砸了屋——” 璟瑟冷笑一声打断了她:“谁是因为他?他也配!我是因为如懿竟然有了身子生气!她倒是好命!在木兰围场出了那等丑事,回宫禁足竟然还禁出个皇嗣!” 这事富察老夫人也与福晋提起过,按理说孝贤皇后之前给如懿下了零陵香,如懿不该如此轻易有孕,“您还是找齐太医私下再问问,她这孩子来的确实太过及时雨了些。” “我自然会去打听!”璟瑟翻了个白眼,她不但会去打听,她更想让如懿一尸两命,给她额娘和哥哥偿命! 但说起“孩子”二字,璟瑟不由得想起宫里的卫嬿婉,她轻声叹息:“炩娘娘托我让家里找个靠谱嘴严的大夫,给个避孕的方子。她是说到做到的人,说只会照顾我与永琮,绝不生育自己的孩子而分心,便说到做到。” 卫嬿婉并未告诉璟瑟,她打算假侍寝一事,毕竟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她一旦侍寝,落了册子,富察家不可能不会得知,她便刚好再卖个无子的“忠诚”给他们瞧瞧。 傅恒听闻,指尖不由得一颤,眼神阴翳:“她……安心侍奉皇上了?” “咱们既已逼迫她做了宫妃,为永琮争权夺利,她又能如何呢?”璟瑟婚后越发体会到他们对卫嬿婉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她光是和额驸待在一个偌大的公主府里,都浑身不自在。 而富察家却为了他们的权势与荣光,逼迫她侍奉在不爱的人身边,而与爱人咫尺天涯。这也是璟瑟半点瞧不上趋炎附势的进忠,却默许了卫嬿婉和进忠暗中往来,没有拆穿制止的原因。 福晋叶赫那拉并未察觉到丈夫的波动,反而怜惜起炩妃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福晋是个极喜欢孩子的,她的两个儿子福灵安、福隆安都伶俐极了,对于炩妃无子有些愧疚,可宫中权势诱人,她若因永琮得了皇上青睐,进而有了她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再全心全意辅佐永琮呢? 想到这,福晋轻轻点了点头,“后日宫宴时,我会带给炩妃娘娘,也再捎带些碎金银给她,打点宫人方便些。” 富察家虽做法令人可耻,但掏银子上却不抠抠搜搜。 不过既然已经提起儿子,福晋记得家里老夫人的嘱托:“公主,咱家福隆安已五岁开蒙了,明年七阿哥也该启蒙,可需将福隆安送去陪读?” 圣祖爷认为,成就德器,皆在自幼豫教,继而立下了皇子六岁进上书房拜师父的规矩。 而实际上,被皇上和额娘寄予厚望的小阿哥们,往往是能在课堂坐得住了,就会被送进上书房受苦,不过是未到六岁时,轻省许多,亦可告假罢了。 傅恒能得皇上如此器重,就是因为孝贤皇后送了他进上书房,与皇子们一同读书,才使得皇上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富察老夫人摆明了是要让傅恒的儿子,也复刻傅恒的老路。永琮不能由女儿亲自抚养长大,就更需加一个自家子侄陪读的保险。 璟瑟想的却是,上书房中四阿哥永珹之流,有金玉妍那么个跋扈的额娘,品行不端,便是金玉妍暂时同他们结盟,难保她儿子不会对永琮动手脚,“宫宴之时,您将福灵安、福隆安都带上吧!咱家的孩子都立整,讨人喜欢,先让皇阿玛有些印象,等转过年我再提起,就顺理成章了。” 第136章 南柯一梦 宫外富察家与璟瑟关心如懿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宫里头进忠与卫嬿婉自然更关心。 “太后只准齐太医去给她保胎把脉?”卫嬿婉狐疑反问。 进忠点了点头:“今日皇上去与太后请安,太后说起娴妃的身孕,说知道她惹恼了皇上,可终究看在皇嗣的面子上,要罚要贬,都等她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再说。” 江与彬因惢心缘故与她不合,童太医是因孝贤皇后留下的,这二人她不能用也好理解,“包太医也插不进翊坤宫去吗?” “太后说如懿终究是戴罪之身,有齐太医定时去瞧瞧,已是看在皇嗣份上,旁的就看她的运气了,不必兴师动众。” 太后打哈哈糊弄到这个份上,再瞧不出如懿和太后有什么背后交易,那进忠与卫嬿婉可算是白混了。 “你得尽快安排我侍寝了,不然我怕耽搁久了,我就见不到舒嫔了!” 进忠佯装不悦:“我若就不愿意呢!” 卫嬿婉与进忠什么情谊,他是装的还是真生气,哪里看不出来!他爱演,她便陪他演,娇弱无力攀在他臂上,薄唇一张一合,“进忠公公,人家的青云路可全靠您老帮衬了!” 进忠感觉一股热血直冲灵台,他稳了稳心神,端着架子:“炩主儿打算如何谢谢奴才呀?” “我不受宠,没那些金银珠宝孝敬公公,”卫嬿婉凑到他耳边,用酥到骨子里的气声同他讲:“唯有以身相报,公公以为如何?” “那有劳炩主儿褪去衣衫,叫奴才瞧瞧,炩主儿值不值得奴才帮衬?” 卫嬿婉的衣裙在寝殿里一路走一路落了地,进了帐,进忠公公就很快从被贿赂的对象,成了贿赂人的那个,求着因过于愉悦而整个身体在绷紧后骤然脱力,伏在绸被上双目无神的卫嬿婉,“主儿,叫奴才再伺候一次可好?” “不要……手……不要动了……我受不住了……”卫嬿婉眼前都蒙了一层水雾,喘息得厉害。 纵使卫嬿婉是要假侍寝,进忠心里也憋着一股邪火,“炩主儿心口不一,幸好奴才最擅长琢磨主儿的心事,定会伺候妥当。”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卫嬿婉圆润白皙的小腹,低下了头…… 这日过后,进忠公公就从永寿宫的贵客,变成了禁止入内。就连皇上为傅恒携众人亲至堂子行告祭的典礼上,卫嬿婉也完全无视进忠讨好求饶的眼神,懒怠理他。 十月初一寒衣节,澜翠陪着卫嬿婉刚抱了七阿哥,从长春宫与和敬公主一同祭奠孝贤皇后回来。 春蝉迎上来帮她卸下披风,“进忠公公又来了,您又不见?” “不见!”卫嬿婉直皱眉,谁要理会他个没羞没臊的玩意儿! “他说有正事,还叫王蟾去宫门口,说要接个唱昆曲的女先生进来。” “你带七阿哥去厢房吧,”卫嬿婉只好把七阿哥交到澜翠手里,转而看向春蝉:“叫进忠进来。” 等进忠一进来,春蝉本习惯性要留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卫嬿婉却拉住了她。 卫嬿婉看见进忠还余气未消,没好气问道:“办妥了?” “是。”进忠知道上次是他过分了,要不是春蝉还在,恨不得立刻讨好地跪到她腿边:“安全起见,那香不能点在养心殿,人多眼杂,叫李玉闻出来怕是不好办。” “你便想出叫我学唱昆曲,引了皇上过来,好点在我这儿?”卫嬿婉心领神会,“南柯香试过了吗?真像童太医说得那般神奇吗?” 进忠点点头:“我找人在与你寝殿相同大小的屋子中试过了,药效没有问题,如今正值入冬,点了炭火里头烧些果香,将南柯香混进去也不易被发现。” “香呢?” 进忠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交给一边的春蝉:“这一包是称好量的南柯香,等嬿婉哄着皇上酒醉三巡后,都倒进炭火里就行。另一包是解药性的清心散,给她提前服下。” 永寿宫安排妥当了,进忠就又回了养心殿当差,嘉贵妃快要生产,皇上今日本来翻了嘉贵妃的牌子,要去安抚她。进忠也不着急,反正从养心殿往启祥宫去,也会路过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掐好时机,让卫嬿婉开嗓便是。 金玉妍已到了快发动的时候,她自个儿也紧张着呢,想来让她免去费心费力伺候皇上一夜,她也乐意。 进忠拿捏得极好,半道听见卫嬿婉唱曲的皇上果然改了道! 卫嬿婉上辈子专职哄皇上高兴,对他的喜好一清二楚,换了红衫单衣,此刻搭了披风跪在他眼前请安,楚楚可怜。 皇上连忙将美人扶起半揽在怀中:“怎么穿这么少?” “屋里炭火烧得旺,臣妾又学着白日女先生教的在练身法,活动起来便热了。”卫嬿婉声音悦耳。 “你倒是聪慧,朕听着已有了几分意思。” 卫嬿婉眉眼弯弯:“臣妾还当自己蠢笨,如今有皇上鼓励,臣妾便有信心学好了。” 皇上对养成美人一事,实在乐此不疲,澜翠抱了七阿哥来,皇上更是掉书袋,之乎者也教导卫嬿婉与七阿哥! 卫嬿婉也可劲儿捧场:“还是皇上才高八斗!臣妾每日给七阿哥念书,总是念得磕磕绊绊,真怕耽误了七阿哥!” 永琮自己也是争气,没多大点的小人,皇上刚教过的几句,他七七八八也能勉强囫囵复述出来,叫皇上龙颜大悦。 这会儿亲子时光过后,春蝉便在寝殿里布好了席面,以供卫嬿婉灌醉皇上。收到春蝉准备妥帖的眼神,卫嬿婉便以永琮年岁小,该睡了为理由,让澜翠将困迷糊了的七阿哥抱回了厢房。 第137章 避孕汤药 卫嬿婉与皇上温存地你一杯来我一杯……你一杯来你再一杯……你一杯来你再再一杯…… 见皇上已是醉醺醺的自得神色,卫嬿婉便示意春蝉看火盆——将南柯香撒下去,春蝉便躲去了门外,初时这香还真是没半点存在感,卫嬿婉闻不出所以然,又看向虽然醉的不轻但还神采奕奕的皇上,差点怀疑这香别不是不顶用! 卫嬿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强迫自己应对又搂又抱的皇上,直到他拥着自己按上了床,卫嬿婉的脸再也挂不住笑…… 外头进忠和春蝉也开始着急,“她怎么还不开门?你确定你洒对了药包吧?别弄反了!” “那不能错!”春蝉嘴上硬,心里却嘀咕,“不然我进去瞧瞧吧?” 俩人终于忍不住要让春蝉借送甜汤为名闯进去时,这破门可算是开了! 只见卫嬿婉黑着脸,抬起手背摸了一把被皇上亲花了的口脂,对着进忠上手就掐,委屈低声骂他:“你那破香,起效也太慢了!我险些要一簪子捅死他了!” 进忠见她委屈也跟着急了:“他伤着你了?” “没……”卫嬿婉发泄过后,也平静了下来:“他把我拉上床没多会儿,就压着我会周公去了。” “别气了,来擦擦。”春蝉心疼地递了帕子。 卫嬿婉扯过嫌弃地把脸都擦红了,“恶心死了!烧好水了?我要沐浴!” “都准备好的,我这就陪你去。”春蝉赶紧去扶她。 “不用你,进忠!还不滚过来伺候!”卫嬿婉甩开了春蝉,尽管提前服了清心散,那破南柯香还是熏得她气血翻涌。 进了浴室,进忠解开了卫嬿婉头上已经松散了一半的发髻,扶着她下了水,瞧见她脖子上的红痕,真是眼睛都红了,“我就不该听你的,侍寝什么!我一把药撒下去叫他清心寡欲得了!” 进忠很快就将卫嬿婉上下都洗了一遍。 身体上的舒适让卫嬿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轻轻的侧了侧脸,在进忠的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吸入的南柯香在这一池热水的熏陶下,更叫她心里发痒,眸中欲色渐深,当进忠再次帮她擦拭脸庞时,她檀口微开,叼住了进忠食指…… 卫嬿婉意识有些模糊,几乎整个身子都没入水中,要靠进忠撑着才不会连头都沉了下去。进忠心疼地只想快些帮她洗了,送她好好休息,偏生她随心所欲的抓着进忠挽起袖子的臂膀,眼睫颤抖,茫然的眸子里全是依恋,哼哼唧唧。 进忠对卫嬿婉向来是予取予求,更别提她现下如此沉沦诱人模样。纵使此刻二人与皇上不过一墙之隔,进忠犹豫再三,还是捂住了她的嘴:“嬿婉,你可小声些……” 夜色渐深,进忠看着卫嬿婉慢慢染上湿意的眼眸,卫嬿婉在极致快感后,更是昏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睁不开眼,慢慢在进忠臂弯中睡了过去。 进忠再是贪恋卫嬿婉,心都黏在她身上,也只能将睡着的卫嬿婉捞起来擦干,交给春蝉照顾,他总还得去善后。 他掐好时间,进去将炭渣收了,交由王蟾藏好带出宫处理,又换了新炭烧上,卫嬿婉按理是头一次侍寝,他又撸起袖子割了点血洒在被褥上。 熬到早上,怕皇上一早兽性大发,并没叫卫嬿婉再上床躺在他身侧。 南柯香,取自南柯一梦,自是能叫人于梦中享受极乐。 皇上一早醒来只觉得身心舒爽,却未见那个叫他舒爽的妃子,只见伺候他穿衣准备上朝的进忠,“炩妃呢?” 进忠低着头:“七阿哥早起认人,怕他哭声吵着您,炩主儿去哄了,奴才这就请她过来?” 因进忠“作孽”,卫嬿婉来请安时,全然是一副因纵欲而不适模样。 皇上虽因醉酒对昨晚记不太清楚,但见卫嬿婉模样,自信心又膨胀起来,拉了卫嬿婉就要亲! 卫嬿婉连忙躲开,面红耳赤,“皇上,有人在呢!” “你倒是面皮薄!”皇上并未生气,美人娇羞,别有风情! 进忠可不想看他再惹卫嬿婉生气,赶紧又捧了朝服往前凑:“皇上,您今日睡得沉,已有些晚了,奴才伺候您换衣裳?” 皇上饶有兴致:“交给炩妃吧。” 进忠只能不情不愿:“嗻。” 卫嬿婉可算又忍到给他穿戴好,陪他用膳时便提出了:“臣妾想向您讨个赏。” “有何想要的啊?”皇上心情好,拿些金银逗逗小美人,也乐意得很。 卫嬿婉状似犹豫许久,才磕磕绊绊开口:“臣妾……臣妾想求……一碗避孕汤药。” 皇上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她。 她赶紧下跪解释:“臣妾自然是想要诞下皇嗣,可如今七阿哥还小,臣妾承情孝贤皇后照顾,才有今日造化,自然要信守承诺,在七阿哥长大前,专心照顾。人都有私情,臣妾怕自己有了孩子,便无法全心全意照顾七阿哥,辜负了孝贤皇后的深情厚谊。还求皇上成全!” 永琮毕竟是嫡子,在皇上心中分量,自然远胜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可能生出的孩子。 “如此,便委屈你了。”他扶起她。 卫嬿婉摇了摇头:“臣妾不委屈,能照顾七阿哥,已是臣妾的大造化。” 至此,皇上在上朝后,送来了不少赏赐,以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卫嬿婉让春蝉收好了药渣,隔日便去探望了舒嫔。 舒嫔倒也好找,不是在她自己宫里画画写诗,就是在安华殿祈福。 卫嬿婉沉默地跪在她身旁,捻着佛珠念经,没多会儿,清泪淌了一脸。 舒嫔侧脸看她:“炩妃这是怎么了?皇上才去了你永寿宫中,若你这般风头正盛的都要跪在佛前哭,叫我们这些寂寂无闻的,该怎么活呢?” 第138章 金玉妍早产 “皇上不过是瞧在七阿哥的面子上罢了。”卫嬿婉里蓄满了泪水,微微别开脸向舒嫔哭诉道:“皇上虽来宠幸,却也赐了我避孕汤药,只为让我一心一意照顾七阿哥。舒嫔姐姐,我虽知晓自己不过是承情孝贤皇后照顾,才有今日造化,自然要事事以七阿哥为先,可我一个女人,终身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其中辛酸,您……” 舒嫔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卫嬿婉平步青云大家都看在眼里、妒在心中,没成想与自己也是同病相怜,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凄惨道:“都是命,是命啊……” 卫嬿婉观她神色,从怀中掏出药渣包,“不瞒姐姐,我痴心妄想,想以坐胎药冲淡避孕药效。宫中只有您的坐胎药是皇上赏赐的方子,我心想必定是最好的。托人买到了姐姐的药渣想要仿出药方,结果……没成想姐姐的坐胎药与我的避孕药竟然……竟然是一个方子……我难过不已,又不忍心姐姐被蒙在鼓里,便是姐姐怨我,我也不得不与您告知……” 舒嫔脸上并没有震惊神色,垂着眼睫,温润的黑瞳仍旧死一样的平静,这模样,与上一世对着神佛不停哭喊“不会的”,完全迥然不同! “我出身卑微,本就是为了照顾七阿哥才破格有了名分,说是妃子,其实与宫女无异,自是不配诞下皇嗣。可姐姐乃侍郎之女。皇上……皇上何故如此待您……” 舒嫔只觉得那股阴冷,继如懿同她谈话后,再次在她骨子里蔓延,她遏制着颤抖的身体,泪止不住地落,还是那一句:“都是命,是命啊……” 她这副表现,卫嬿婉几乎可以笃定,她必定在这之前已经知道了皇上给她的并非是坐胎药,而是避孕药。 卫嬿婉装作与她同病相怜,哭着去抓她手安慰——她在知道如懿“有孕”后,已让童太医拿璟瑟当教具,教会了她有孕滑脉是何种脉象——果不其然,怀孕的并非如懿,而是舒嫔。 看来是如懿到了木兰围场后,发觉舒嫔有孕,正巧如懿已惹出大祸,便干脆将皇上并不希望舒嫔诞下皇嗣的消息告诉了她。舒嫔若想保住这个孩子性命,那唯一的办法便是给这个孩子换一个额娘。舒嫔又是太后的人,也就解释了太后为什么上赶着帮如懿遮掩。 等卫嬿婉回到永寿宫,敛着眉目对春蝉说,“送一份福字饼去养心殿。” 春蝉倒是知道她与进忠商量的暗号:“你是要钦天监夸娴妃的孩子是福星祥瑞?之前商量的不是让钦天监说这孩子与皇上相克吗?省得娴妃借子邀宠吗?” 卫嬿婉解释道:“这孩子若不招皇上待见,舒嫔、娴妃与太后自然会抱团护着这孩子,这孩子就能狸猫换太子,成功降生。可若是这孩子受了皇上重视,娴妃因此重获盛宠,依照娴妃那么容易自我膨胀的性子,她还能同舒嫔与太后完全一条心吗?而真正有孕却不得不‘养病’的舒嫔,又能坚持‘养病’到几时?” 春蝉听后夸她:“我们嬿婉这才真叫聪慧!” “别开我玩笑了,快去吧。” 皇上吃过了福字饼,钦天监刘松龄就又来了,进忠乐呵呵端了盘子下去:“想来皇上吃了福字饼,又有喜事要发生呢!” “传吧!” 刘松龄一进来就笑得不见眼:“皇上大喜啊!微臣夜观天象,见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 “哦?嘉贵妃即将生产,可是这孩子上承天心?” “这微臣便说不准了。只是嘉贵妃娘娘已怀孕这么久,紫微星才泛出紫光,或许更像是娴妃娘娘怀中的孩子。” 皇上却未见大喜,“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松龄见皇上并未欣喜放赏,狐疑看了眼进忠,进忠将人带了下去,为他安心:“娴妃娘娘与皇上有了点小误会,指望这胎翻身呢!若成了,少得了你我的赏钱?放心,咱俩谁跟谁,我还能坑了刘大人不成?” 进忠没想到皇上对娴妃娘娘不喜也实在厉害,竟然连给钦天监的面子钱都不想赏,进忠还得自己替如懿倒贴给刘松龄赏钱。 啧!扣小凌子三月银子补给自己算了! 想到小凌子,进忠差点笑出声来,他回宫第一时间就去瞧了那独眼龙的笑话,瞧他瞎了一只眼、围着口水巾佝偻样子简直天下第一乐事!得想办法让他被罚提铃,满宫转着圈丢人才痛快! 令进忠和卫嬿婉意外的是,接下来先出事的,竟然不是他们预计要闹内讧的舒嫔、娴妃与太后,而是金玉妍! 舒嫔养的猫不知为何扑了嘉贵妃的肚子!吓得她早产了! 卫嬿婉赶到启祥宫时,只听金玉妍吃痛嘶喊,皇上满脸铁青,舒嫔跪在堂下。 太后则在和稀泥:“那畜牲抓了舒嫔的手,才叫她脱手跑了出去,也不全怪得了她,皇上若心中有气,便罚了她降位禁足吧!” 舒嫔是太后的人,此刻她若不替她说话,皇上才会觉得奇怪,到底是舒嫔是侍郎之女,只能骂道:“还不滚回去思过!为嘉贵妃母子祈福!” 卫嬿婉本以为太后会让舒嫔装病,没想到倒是做的挺绝,直接让她犯错禁足,免得皇上哪日突然怜香惜玉去探病不成? 卫嬿婉见齐太医一出来,赶紧问道:“嘉贵妃娘娘如何了?” 齐太医满脸为难,往地上一跪:“嘉贵妃娘娘受惊早产,胎位不正,只怕这一胎……难了……” 金玉妍上辈子生九阿哥,也是生下了就没了气,卫嬿婉心中一颤,难不成是天命?可齐太医最不可信,是太后与皇上的双面暗探。只不过,她就这么大咧咧指出要为金玉妍找其他太医也不妥。 她思量再三,虽然她与金玉妍也不是什么好交情,可只要是正常人,就没得像如懿那般只会说“女子生产都是如此”的冷酷无情,总要拉金玉妍一把。 “皇上,和敬公主再有三两个月也要生产了,臣妾特意给公主提前找好了接生姥姥在公主府待命,不如也叫进来跟着齐太医先学习一二?” 第139章 酸儿辣女 “女子生产易出意外,接生姥姥见得多了,万一公主遇见什么,也更好应对。” 卫嬿婉这话说的,听起来是够无情,盖因她与金玉妍的过节是人尽皆知。她在启祥宫当牛做马五年,现在要是上赶着护着金玉妍母子性命才奇怪。 “有理,叫进宫来吧!” 卫嬿婉提前准备的自然是田姥姥,她技艺精湛,又有生病的小女儿可拿捏,不怕她不尽心力。春蝉在路上已同田姥姥交代了,里头的嘉贵妃是卫嬿婉要保之人,务必竭尽全力。 金玉妍这一胎难极了,从午后硬生生叫到现在夜色如墨,都未生下来。 皇上焦急地踱步,双手紧握成拳,卫嬿婉也忍不住低声为她祈祷。 进忠在外头看着昏黄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金玉妍的惨叫,不由得让他想起卫嬿婉上辈子难产时的紧张与焦急。 不生了,他上辈子是疯了,才会让她为了荣华富贵去闯鬼门关! 这辈子再不能冒这个险! 寝殿内,向来风华正茂的金玉妍正躺在床上,没了半点风光,汗水浸湿了衣襟,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双手紧抓着被褥,呼吸急促而艰难。她并非初次产子,生永璇时虽也不顺,可也没这么糟糕。齐太医声音倒是沉稳安慰:“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个屁!金玉妍只想破口大骂,齐太医不可信她知道,偏生懂医术的贞淑,又被送离了她身边,她这次真的是怕极了。 田姥姥瞧着嘉贵妃面容憔悴,知她已快力竭,再继续拖延,恐怕不光孩子,大人也会有危险。趁着齐太医出去与皇上、太后回报,赶紧凑到嘉贵妃耳边:“娘娘,您听我说,炩主儿交代了我首要保您。您可愿意?” 金玉妍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不舍,但随即被决绝所取代。她已经有了两个阿哥,就算这一胎生不下来,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保我!” 得了准信,田姥姥直接上手按摩嘉贵妃的肚子,并找准时机,将孩子生拽了出来——因产程过长,那孩子果然生下来就是青紫的,打也打不哭…… 脐带剪短,金玉妍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脸也恢复了一丝血色,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哀叹:“白瞎了,是个阿哥呢……” 虽然心痛,但金玉妍不愧是金玉妍! 孩子未能顺利降生,可既然上天要她的性命得到了保全,那她就得为自己的孩子复仇。她握住田姥姥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务必将孩子抱出去,给皇上瞧了仔细!” “里头怎么没声了?”皇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产房没声可不是好事。 齐太医赶紧回身,要进去看,就见田姥姥哭丧着脸将小阿哥抱了出来,“禀告皇上,太后娘娘,嘉贵妃娘娘已经尽力了,但小阿哥因早产,还是没能挺过来。” “朕的孩儿……”皇上看着青紫的婴孩,痛苦地低吟了一声,声音哽咽:“嘉贵妃呢?她人可还好?” “娘娘力竭,已昏过去了,还需守到明日醒了才知。” 卫嬿婉也确实是没想到金玉妍这一胎,真的无论如何也没保住。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扶住皇上,“嘉贵妃与您情深义厚,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嘉贵妃要好好养身体。” 皇上微微点头,流水的补药进了启祥宫,连带的还有一纸降位的旨意——舒嫔降为贵人。 卫嬿婉是在三日后金玉妍恢复了些后,来探望了她,也是要打听一下,她怎么能着了道? “向来是你让别人的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这回你自己倒是出事了?”卫嬿婉已从田姥姥那儿听了金玉妍这人昏过去前,都能为复仇算计,同她实在无需什么安慰。 金玉妍靠着软垫,悔不当初:“我也是大意,想这宫中无人再是我对手,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啊!意欢不是爱清高吗?成日念颂诗词,不屑与我等说话的,没想到她倒是狠心。可她连个公主都没有,她害我做什么!” 卫嬿婉只好与她透底:“她喝的坐胎药有鬼,你知道吧?” 金玉妍点点头,意欢的坐胎药有鬼,这宫里但凡长脑子的都知道。 “她停了药,反而怀上了……” “可不是都说是如懿怀——”金玉妍捂住嘴,小脑瓜一转,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从我这儿下手,既能叫她遭了皇上厌弃,省得露馅,又能除去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她和如懿可想不出这个招数,太后娘娘,宝刀不老啊!” 金玉妍并未与卫嬿婉死抠她是何时知晓意欢有孕,为何没提前告知于她。二人是合作关系,而非歃血之盟,事出突然,她已安排了田姥姥救了自己一命,已是够意思了。 “我的孩子没活下来,她的,也没那么好命!”金玉妍咬牙切齿。 舒贵人说是禁足思过,其实是被太后保护得严密,金玉妍暂且接触不到,她心里又堵得慌,便干脆先找起了如懿的茬。 没完没了的酸杏干、山楂条、醋渍小菜送进了翊坤宫。 “酸儿辣女!”金玉妍笑眯眯地到了翊坤宫,“管用!我怀着的时候就常吃这些!” 如懿看着金玉妍,心里有些捉摸不定,金玉妍可不是什么好人。 “娴妃,咱们过去虽有过节,可这次我难产,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很多事想清明了。如今我吃斋念佛,只想为我死去的孩子赎罪。”金玉妍演得真切,又将生育经与如懿好好传授了一番,一副真的改过自新模样。 如懿毕竟是个假怀孕的,怕极了露馅,只能照着金玉妍所说的各种怀孕不适症状、怀孕爱吃的酸果,一一模仿过去,也是折腾没了半条命。 前朝钦天监在吹如懿肚子里怀着的孩子贵不可言,后宫金玉妍又天天奉承她爱吃酸必定是个阿哥。 皇上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动摇,“今日,摆驾翊坤宫吧!” “嗻。”李玉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若是有子都无法再令娴妃复宠,那他可的确也没其他办法了。 娴妃复宠一事,卫嬿婉并没有告诉璟瑟,璟瑟已到了孕后期,没必要为了个子虚乌有的孩子与空中楼阁的宠爱影响心情。 可没想到,如懿因为这假怀胎被前朝后宫都捧得太飘飘然了,假怀胎还不好好在翊坤宫躲着,装孕期不顺养胎。反而在除夕宫宴上,大摇大摆地坐到了皇上身边! 第140章 缎口荷包 嘉贵妃看着被自己诓得吃胖了不少的如懿,掩唇一乐。如懿上了岁数后,脸上褶子明显,这骤然一胖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刚出锅的包子——发起来了! 偏生如懿不觉得自己这肿肿囊囊的捏褶模样难看,她自己未生养过,嘉贵妃骗她说这是孕相,她就真信。 倒是看得太后只觉得自己眼瞎,怎么就听信了这么个蠢货的言论,要让她做意欢肚里孩子的额娘。早知她如此经不住奉承,她还不如选个不起眼的常在贵人之流,顶替如懿“有孕”。 但如今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太后再看不上如懿,也得帮她遮掩。首要任务,便是让她别在宫宴上演丑角了! “容佩,快给你家主儿再多进些酸菜藕丝汤。”嘉贵妃近日常去翊坤宫,俨然一副同如懿好姐妹的样子。太医们都与皇上说她这是因自己丧子,移情了怀胎的娴妃,皇上怜惜,便也准了嘉贵妃常去和娴妃来往。“我有孕时旁的都吃不下,就这口酸汤最是开胃。” 这句话已经成了金玉妍最常用句式,拿这句话哄如懿吃下了不少极酸的食物,搞得如懿反酸到都不用装孕吐,是真的胃里烧得难受。 奈何如懿还吐出了骄傲,仿若她肚子里真有个孩子一样! 太后看不下去了,“既然娴妃因孕不适,便回去休息吧。” 如懿哪能错过抢风头的日子,立刻坐直了身子看向皇上:“臣妾并未有不适,能与皇上共迎新岁,臣妾心暖得很。” 璟瑟在下头看着皇阿玛与如懿执手相望的模样,呕得恨不得要吐血。 额驸见她又挂了脸,宫外俩人谁也懒得搭理谁可以,在宫中总要装细心体贴的模样,“公主难受?不如我扶了你先去向皇上祝岁,好早些回去休息?” “早些回去休息?还是额驸另有人想一同守岁?”璟瑟气上了头,她知道永璜那等没起子的玩意儿,自己瞧不上伊拉里氏只是个二等轻车都尉兼佐领之女,在外头搞些红颜知己也就罢了,还拉着额驸一起!倒真是一丘之貉!璟瑟原本是不在意的,她甚至希望额驸早日在外头鬼混死了才好!她再也不用担心离京。可现在她正在气头上,便没忍住将这事捅了出来怼他。 “公主这是说哪的话!我并未——” 璟瑟挑眉,伸手挑起他腰间缎口双喜小羊纹腰荷包,就挂在她送出的鹿羔沴毧燧囊边上,“那蒙古女子叫你以解乡愁了?倒是挺好闻,女红也好,想来很会讨你喜欢吧?” 皇上在台上瞧着底下女儿和额驸有说有笑模样,还以为两人和睦,结果没多会儿,崔嬷嬷便上来通报公主腹痛! “快将公主请回永寿宫!”卫嬿婉一惊,璟瑟怀胎尚未足月,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她都顾不上等皇上开口,就转身对澜翠说:“将诸位太医、接生姥姥都请来!” 吩咐完了,卫嬿婉才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亦对女儿肚子里这个满蒙联姻的结晶紧张不已:“炩妃先去看璟瑟吧,进忠,你也跟着去,若有异样,即使来报。” “嗻。”进忠也是没想到璟瑟这一胎能有什么不好。她在自己府里,被崔嬷嬷护得铁桶一般,怎么会出事? 卫嬿婉与进忠匆匆赶回永寿宫,璟瑟出了事,额驸总不能自己先走,又不能随意进后妃宫中,只好尴尬的等在养心殿门口,幸好永寿宫与养心殿挨得近,进忠先瞧见了他,安抚他在养心殿偏殿先等下。 “辅国公,您可知和敬公主今日可有哪里不适?都吃过什么?”进忠问道。 额驸与和敬公主早膳都不同用,有些尴尬,并答不上来:“除了家中常用的,就是今日宫宴。刚才宫宴,应该也还未正式动筷,就喝了些茶吧?” 额驸这话说的,进忠就知道他压根不关心璟瑟。上辈子卫嬿婉怀孕多次,他深知孕妇尽量不该饮茶,易加重腰膝酸软,更别提还会导致失眠。 “奴才知道了,这就报与太医们为公主诊断。”他低头行礼时注意到额驸腰间荷包,刚才璟瑟是不是挑起来看来着?“您这缎口荷包上的小羊绣文倒是可爱,公主给您绣的吧?二位真是恩爱,令人羡慕。” 额驸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垂下眼捏住那荷包,腕上微微扭动想要往里遮,“外头胡乱买的罢了。” 这要是再瞧不出这荷包有鬼,进忠也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他不动声色地告退去了永寿宫,见到卫嬿婉焦急等在正殿。 童太医一出来,她就赶紧迎上去:“如何了?” “公主应是被什么激发了宫缩,这次不严重,已控制住了。但公主怀胎尚未足月,若再被引发宫缩,是有早产之危的。”童太医是被卫嬿婉带进宫的,知道得同她说实话:“您得查一查公主饮食里有没有红花之流,此次是在宫中出了事,大家伙都能及时为公主抑制住,若是在公主府出事,只怕这赶过去的工夫,公主就要早产了。” “除了饮食,还有可能是什么别的吗?”进忠追问道:“例如,香料?” “麝香也有可能,进忠公公可是察觉到什么?”童太医见进忠有此疑问。 “额驸佩戴了一个荷包,闻着挺冲。” “公主好些了,”崔嬷嬷此时也走了出来,“田姥姥让我问童太医可要为公主推腹正胎位?” 第141章 灵活的少年郎准则 童太医摇摇头:“不必了,公主既然未进入产程,便再顺其自然等一等。” 崔嬷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进忠公公刚才在说什么荷包?不瞒几位,公主刚正是因为荷包同额驸吵嘴。” 进忠确认道:“缎口小羊纹腰荷包?” “正是。”崔嬷嬷叹了口气,“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荷包不知道是大阿哥给额驸介绍的什么女人送的。公主正拿着荷包与额驸质问,许是动气了,肚子便疼了起来。” 进忠与童太医一对视,“劳烦您同我去一趟养心殿,将荷包验一验!” 崔嬷嬷一瞧这阵势,明显此次璟瑟腹痛并非她气性大引起,而是有人做鬼! “我与二位同去!” 童太医一进养心殿,都不用靠额驸太近,就闻到了明显的麝香气味,似乎下料的人生怕无非引起公主出红,也太舍得下本了! 见童太医神色,向来鸡妈妈一般护着璟瑟的崔嬷嬷,立刻红了眼,她竟不尊礼数,三两步冲过去,从额驸腰间抢过那缎口荷包,“额驸!我们公主脾性虽大些,对您也算有礼有节,便是吵嘴都未高声过几句,您何故如此坑害自己的妻儿!” 额驸赶紧急促反驳:“你个刁奴,胡说什么!” 春蝉在永寿宫门口,远远听见养心殿似有喧嚣,赶紧进来告诉卫嬿婉。 既然闹起来了,哪怕在永寿宫听不真切,也不用猜,荷包肯定大有问题。 卫嬿婉赶紧冲进寝殿问璟瑟:“那缎口荷包是怎么回事,崔嬷嬷说是大阿哥给额驸介绍的什么女人送的?” 璟瑟尚还虚弱,肤色在烛光下是血管透青的白,“是,他日日同永璜之流厮混,我懒得管。” “在圆明园你不是好好应了,同他做好表面夫妻,怎么还闹成这样!”卫嬿婉也舍不得骂她,十几岁的小姑娘突然没了额娘,硬生生塞给她个瞧不上的男人,自己都还没长大呢,就肚子里先揣了一个,过的明白日子,才是祖坟冒青烟! 她转身看向春蝉:“快去把三阿哥请去养心殿。” “我明白!”大阿哥精明,三阿哥这个跟屁虫可憨傻多了,旁敲侧击能问出不少东西! 随着三阿哥来的,还有李玉—— “你们这是打什么官司呢?怎么还请来了三阿哥?”他瞧了眼拉架的进忠:“你怎么办事的?前堂往后走不了多远,都能隐约听见后头闹了!” “闹怎么了!”崔嬷嬷眼都红了,“额驸都想谋害和敬公主,给他外头的小情儿腾地了!我再不闹,我们主儿就要一尸两命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李玉不想掺和这乱局:看向进忠,“先将人分开请坐啊!我去报给皇上!” 皇上正在前头接受百官奉承乐呵呢,冷不丁李玉就来报后院起火了! 额驸谋害和敬公主? 这事太后都不想沾手,是她硬塞了满蒙联姻给璟瑟,若害了她性命,只怕皇上与她更要离心离德。偏生如懿又要逞强,拖着“孕体”,小跑地跟在快步走的皇上后头,要去“为君分担”“秉公执法”! 等皇上到时,进忠和春蝉两个人精,轮番对三阿哥诱供——“大哥哥说三姐姐使性掼气、动不动打瓮墩盆,额驸可怜,就常带我们去酒楼吃好吃的,看漂亮姐姐跳舞。” 永璋比璟瑟还要小上四岁,死去的苏绿筠又惯是保护着他,傻乎乎的永璋哪里懂那何止是看漂亮姐姐跳舞,是和漂亮姐姐跳舞! “把永璜给朕叫来!”皇上无语极了,他这长子也太没谱了,妹妹同额驸过不到一起,不劝着,居然还带着额驸上外头找野花香? 如懿天天与皇上说期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到了璟瑟这儿,她的口风居然又变成了:“永璜与额驸年少,便是有个风流韵事,也是少年轻狂,您就别气了。” 还真是灵活的少年郎准则! 皇上把永璜和额驸都拎过来骂了一顿,俩人都恨不得举手发誓再不鬼混,至于荷包中的麝香,一律以不知道不清楚,只是送荷包的人误放了推脱。 璟瑟被卫嬿婉扶了过来,“既如此,大阿哥与额驸我罚不了,他们身边的太监小厮,我总能罚一罚吧?” 皇上其实也觉得这不过是少年风流,璟瑟又没出大事,本想骂一顿算了,“璟瑟啊,朕都责骂过他们了,就算了吧?” 妹妹责罚兄长的宫人叫什么样子?额驸身边小厮是科尔沁部的人,他们夫妻俩要是能关起门来处罚也就罢了,领了皇上旨意处罚,显得皇上对科尔沁部有意见一般。 见皇上想要和稀泥,如懿就更看不得璟瑟气焰嚣张,连着璟瑟和卫嬿婉一块教育:“炩妃,孝贤皇后将和敬公主与七阿哥托付给你照顾,你怎能一味纵容和敬公主使小性子,惯子如杀子,你这样怎能对得起孝贤皇后的嘱托?和敬公主既已嫁人,原先骄横跋扈的性子也该改一改。” “娴妃是都怪我不够温柔贤惠,逼得额驸害我性命,都是我的错喽?”璟瑟恨不得白眼翻到后脑勺,“那照我说,娴妃既然入宫为妃,原先水性杨花的性子也该改一改。” “璟瑟!”皇上冷厉训斥。“你既然不舒服,便回府休息吧。” “回府?公主府?”璟瑟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要害我性命,回府我还有命在吗?” 卫嬿婉看出皇上想要息事宁人,但璟瑟心里委屈,只怕不可能轻易揭过,为防止璟瑟过于冒犯皇上,她只好接话:“皇上,和敬公主身体尚有不适,不如臣妾先扶了公主回永寿宫暂住几日,待太医说公主无妨了,再送她回去?” 皇上是不介意谁看管璟瑟的,能让他快些了结这摊烂事,回前头去听阿谀奉承才最重要。皇上点头便走,卫嬿婉则嘱咐崔嬷嬷跟着额驸回去,若能控制住额驸身边随从是最好,剩下宫里的事由她来想办法。 哪那么凑巧荷包里就不经意装了大量麝香呢? 她只是不懂,额驸为何要害和敬公主?总不至于是因为她不肯跟着回蒙古吧? 第142章 伊拉里氏 璟瑟暂住永寿宫这几日,整个人情绪算是真的垮了,没再摆脸色,眼神却幽暗阴沉下来。她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叩出微微的动静。 卫嬿婉劝道:“别烦啦,你再叩都快将我的桌子叩出洞来!额驸外头那女人崔嬷嬷已经查到了,人都扣下了。” “我烦的不是他,是皇阿玛。”显然,是这个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被自己阿玛的冷漠伤着了。 “男人在这事上,都只会共情他们自己。他想的并非先是你这个女儿,因为额驸外头的女人受伤。而是想的男人嘛,不过逢场作戏,额驸又不敢真的抬进府给你难看,那他都跟皇上保证说了会收敛,你再咄咄逼人就是你的错了!” 璟瑟本想再争辩,可实在说不出什么,只剩下哑然心酸。 “更何况,额驸毕竟是科尔沁亲王三子,满蒙联姻,你未真出事,又不能证明额驸故意谋害,自然是不了了之。”卫嬿婉盯了她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终归此事蹊跷,若能找到些线索也好。” 卫嬿婉一语成谶,没多久证据还真就浮出了水面。也解惑了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额驸要害璟瑟。因为要害璟瑟的压根就不是额驸,而是大阿哥—— 先是崔嬷嬷拷打额驸的那个蒙古女人,她承认荷包是她送的,但荷包是大阿哥提前准备好的,她并不知里头是麝香或其他,只负责送给额驸,想与额驸做个定情信物罢了。 再是进忠找了三阿哥身边小太监的错处,以旁的理由把人送进了慎刑司。精奇嬷嬷们一“教导”,那小子竟然说出了他在酒楼听见的惊天秘闻——大阿哥让他的随从去准备麝香荷包时说出,已故的孝贤皇后害死了他额娘,皇额娘去得早,他要三公主女代母受,为孝贤皇后赎罪。 这话一出,进忠立刻找了毓瑚姑姑一同上报皇上。 而卫嬿婉则干脆去找了金玉妍,这宫里乱七八糟的传闻便是没她手笔,她也知道些内情。 被问上脸的金玉妍有几分尴尬,她确实曾偷偷告诉过永璜,他的亲额娘哲妃因吃下相克的食物,被富察皇后害死,但本就是她随口挑拨离间,总不能承认。 她只能反问:“你怎么问起这个?” 卫嬿婉在金玉妍手底下小心翼翼活了五年,如说这宫里最了解金玉妍小表情的人是谁,那恐怕除了丽心就算卫嬿婉了!瞧她这模样,这里头果然有她的事儿! “大阿哥要害和敬公主,人证物证都已呈上去了。” 啧!目光短浅的!金玉妍心里唾弃,告诉永璜,是为了让他去害七阿哥那个金贵嫡子,他跟个只会狐假虎威的公主较劲什么! 这下麻烦了,要是让永璜说出,是自己在里头挑拨离间,只怕这好不容易升回来的贵妃之位,又要还回去。 金玉妍只能佯装出几分震惊和茫然:“大阿哥为何要害和敬公主?” 卫嬿婉懒得同她再演戏:“谁知道呢?公主吓得不轻,我还得回去照顾,你一会儿不是也要去找娴妃用膳?瞧她天天喝酸汤吃酸果,你也是看不腻这热闹!” “这不是看她到底能演到几时吗?”金玉妍冷笑一声,“多好的戏呀,堂堂娴妃给大家耍猴瞧!我就等着看她等肚子该大起来时怎么办!” 金玉妍忐忑的送走了卫嬿婉,永璜这事,她到底还是需要想个办法。 她不敢叫卫嬿婉看出端倪,照例去了翊坤宫,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永璜的福晋伊拉里氏居然求到翊坤宫了! 也是,纯贵妃已经进了皇陵,只能往前再求上一位养母。可惜这位养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懿享受了半天伊拉里氏的阿谀奉承,收礼半点不手软,但到底也知道自己是个办不成事的窝囊废,没敢夸下海口,在皇上面前保下疑似毒害胞妹的大阿哥。 金玉妍看着这位伊拉里氏倒是有了主意,等如懿要午睡送客时,她便“正巧”和伊拉里氏一同顺路出门,“绵德可还好?” “谢嘉娘娘关爱,那小子壮实,闹腾极了。”伊拉里氏出身小门小户,为人拘谨,与嘉贵妃说话时,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下意识绞着帕子,说完才想起这位嘉娘娘前不久没了孩子,赶紧又补上一句安慰:“嘉娘娘身体可养好些了?您是大富大贵的命,四阿哥与八阿哥也伶俐。” “是啊,幸亏我还有两个哥儿,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咱们女人啊,最要紧的,不就是自己生养的儿子吗?”金玉妍意有所指,弯着眼笑眯眯的看她。“娴妃和咱们可不一样,她从前没自己生养过,远的不提你家大阿哥,就说现在养在她名下的五阿哥永琪,你可在她宫中瞧见半点那么大男孩用的东西?” “这……”伊拉里氏被这么一提醒,倒也是。那可就更指望不上她帮忙了。 “永琪比我的永珹差不了多少岁数,我每每看着那孩子总是难过,是他额娘做错事,孩子是无辜的啊!哪怕现在把他记在了娴妃名下,可他失了圣心,现下同没人管的野孩子有什么两样。”金玉妍仿佛只是怜悯孩子,随口抱怨:“海兰也是,自己有孩子,不全心全意顾着自己的孩子,作什么孽!她若真是身体不济,病死了,皇上还能念着她旧日的好,照拂永琪。偏偏是惹了祸,一撸到底,让自己儿子成了庶人、罪人的孩子,这永琪未来可真不知怎么办了。” 伊拉里氏虽是胆小的性子,但并不愚笨,不然也不会被皇上选中赐给大阿哥。她听出金玉妍是话里有话。 虽然大阿哥之前同她讲过,是嘉贵妃告诉他哲悯皇贵妃去世有异一事,在她眼中,金玉妍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可这时候能帮得上她的,她都得问一问了。 第143章 权势诱人 伊拉里氏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嘉娘娘,和敬公主一事,您可有什么指点?” “我能有什么指点!”金玉妍挑了挑眉,“总归是些过来人的经验,你说想听,我就同你唠叨几句。咱们女人啊,底气不是来自于夫君,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孩子,父母二人都不要做错事,失了圣心,那皇家的孩子含着金汤匙生出来的,就不会过苦日子。” 伊拉里氏回到府里,见到大阿哥脸色阴郁,只见他半闭着眼抿着唇,伊拉里氏好半晌才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踏进堂中,低头带着十足的讨好意味请安,“今日,皇阿玛怎么说?” 永璜从未将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福晋,当作可商量的对象,“娴娘娘今日说什么了?” 伊拉里氏只好吞吞吐吐:“娴娘娘……孕中,怕是……” 本就在养心殿挨了半天骂、一肚子气的永璜,抬手狠狠在伊拉里氏脸上扇了一巴掌,“废物!” 他别的本事没学到多少,他皇阿玛肆意打骂宫妃的本事倒是学了十成十。 伊拉里氏几乎是一瞬间就羞耻得掉下泪来,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只能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道歉,“是妾身无能,明日再去看望娴娘娘。” 永璜冷漠地“嗯”了一声就拂袖而去。 伊拉里氏的婢女见他走远,赶紧扶了她家主儿起来,“主儿,疼不疼?” “不疼。”她拿帕子抹了泪。她虽是出身小门小户,可也是镶红旗正经的姑奶奶,在家中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去哪儿了?” “看方向,应是去侧福晋院里了。” 伊拉里氏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早知永璜跟她没什么情分,可总骗着自己,嫡福晋该有的体面,他都给了。偏偏府里两个孩子的出生,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她与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同时怀孕,她不得不提前催产,才与伊尔根觉罗氏前后脚产子,保下了自己儿子嫡长子的位置。 咱们女人底气是来自于自己的孩子,不要做错事,失了圣心,那皇家的孩子就不会过苦日子。 金玉妍的话在她脑海萦绕。 伊拉里氏知道金玉妍提点她肯定是出于自身利益,这偌大的紫禁城,谁不是无利不起早呢? 她下定了决心,“再去备一份礼。” “还给娴娘娘送啊?她……她光拿钱不办事的!您的嫁妆不能这么祸祸啊!” 她缓缓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揉自己太阳穴,开口是温暖缱绻的语调:“不,明日我们去拜访嘉娘娘。” 而此时永寿宫的氛围也不咋地,和敬公主砸了套桌上白地矾红彩茶具还不过瘾,要不是澜翠手快抱住了,门口的窑变釉梅瓶也得遭殃。 “来,给咱们公主换那套金嵌宝金瓯永固的酒具上来!随便扔!随便砸!捡起来还能再砸一轮,省得满地收拾这碎瓷片!”卫嬿婉可不打算惯着和敬公主这臭脾气。 “你!——”和敬公主刚想跟卫嬿婉吵,回过身就见她抱着永琮看她热闹!“没劲透了!” 和敬公主气鼓鼓地坐到她身边。 卫嬿婉见她能听得进去话了,无奈开口:“你个傻憨憨,气什么呢?皇上不都把大阿哥叫过去骂了一顿吗?” “他肆意污蔑我皇额娘,还有心谋害我,结果就是骂一顿?”和敬公主瞪了一眼还云淡风轻的卫嬿婉:“他没有脑子,皇阿玛也没有吗?他生母包衣管领下人之女,要不是生了他,连个名分都捞不着。且不说我皇额娘不是他口中那种人,就他生母的出身,还配得上我皇额娘动手?叫我说骂他一顿?便是立刻贬为庶人也是应该!” “你想什么呢?你是皇上的女儿,大阿哥就不是皇上的儿子?他又没满世界‘宣传’孝贤皇后恶名,害人手法不精,也没让你真的出事。皇上当然就是一床锦被遮下来,掩了这床虱子。”卫嬿婉若有所指拍了拍怀里的永琮,“这留着一半一样的血,和留着一模一样的血,能一样吗?” 和敬公主知道,卫嬿婉这又是暗示她,今日皇位之上若是她的弟弟,那局面将大不相同。她挑挑眉,抬了抬下巴:“你说得像这小东西现在靠的上一样!” “公主,靠得住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弟弟,而是你的弟弟所能带你通向的权势。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是权势。” 卫嬿婉与富察家的交易,从来都是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刀。傅恒现在说的好听,可他是忠君爱国长大的,真等到她弑君捧永琮上位那一日,谁知道他是会信守诺言,还是为了他富察家百年清誉,拿她和进忠祭天? 权势诱人,男人喜欢权势,难道女人就不喜欢吗? 上辈子的她,这辈子直到现在还在利用最后余韵搅动朝局的太后,以及她将诱惑、使之上瘾的和敬公主…… 唯有这个能跟她绑上同一辆弑君战车,同时又对她与进忠有足够愧疚感的公主,能掌握权势,她才能更安心些。因为真到那天,和敬公主会明白,她唯一真正的盟友只有同为女人的她。 权势这堂课,似乎是老天爷都要帮着卫嬿婉教会和敬公主。 一直在和稀泥,没有给大阿哥出正式处罚的皇上,先等来了金川前线传来回报,傅恒亲自督师攻下金川险碉数座! 这捷报一到,昨日还在御前行走的大阿哥,今儿就突然被皇上下令得了恶疾,送去南苑养病了。这捷报还有病危通知的效果吗? 一直嫌和敬公主吵闹、避而不见、恨不得赶女儿回公主府的皇上,突然又对这个怀有身孕的宝贝女儿起了慈父之心,又是亲自来永寿宫看她,又是流水的赏赐送来。 不想回公主府住? 可以!宫里太医伺候着多方便啊,和敬公主正是月份大的时候,自然就该住在宫里! 与额驸闹了矛盾? 没两天,挨了骂的额驸就在养心殿,当着皇上,给和敬公主赔礼道歉了。 又过一月,金川土司莎罗奔畏死乞降,金川之役宣布告捷的消息一到,大阿哥直接赶在傅恒胜利班师回朝之前,突然就急病去了! 卫嬿婉看着眼尾发红,努力装作悲伤,实则眉眼放松的金玉妍,刺挠她:“最近大阿哥福晋伊拉里氏不是同你走的挺近?出了这种事,她还好吗?” “也没有很近,不过是纯贵妃没了,娴妃又没真的养过孩子。她的孩子还小,有个头疼脑热怎么办,都不知该向谁问,我帮着安慰疏解一二。”金玉妍意味深长,“大阿哥没了,她这个嫡福晋就是府里的主心骨了,便是再难过,也得支愣起来啊!” 第144章 实权公主 乾隆十四年二月末日,傅恒率大军回京。他完美契合了皇上的最后耐心,将这场拖拖拉拉、葬送了不少老将名臣的金川之战,完美收官。 迎接他的是一等忠勇公的头衔,御赐宝石顶、四团龙补服。 “谢主隆恩!” 皇上乐呵呵将他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你我之间谢字多余!” 傅恒抬起头,先是看向皇上,然后就不可避免注意到就站在皇上身后的璟瑟! 他出征时,璟瑟尚且不太显怀,而如今待产的璟瑟哪怕宫装做得再宽松,腰间一团凸起也尤为明显。璟瑟以往巴掌大的小脸,也浮肿得有些走样。傅恒瞬间便联想到孝贤皇后亦是如此,似乎怀孕生子,对他总是劳心劳力的姐姐是个无法承受的负担,每每生产前她的虚弱都那么明显。 这个铁骨铮铮的忠勇公当下没忍住就眼含热泪,他低头一抹脸,“皇上,奴才失态了。” 皇上哪里瞧不出他看见璟瑟激动,他就是为了与傅恒联络感情,才带着璟瑟站在城门楼上啊!他对傅恒的重情重义十分满意,“都是一家人,失态什么?走!璟瑟心疼你这个舅舅在外头风餐露宿,今日宫宴菜式都是她挑选的。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而璟瑟却无法完全沉浸在这出家好月圆的戏码中。 若是以往的她,此刻只会觉得皇阿玛与舅舅疼爱她。但刚刚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大军进京,她满脑子都是卫嬿婉同她说的——“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是权势。” 今日能陪同皇上站在这个位置的,不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固伦和敬公主,纯贵妃留下的和嘉公主现在恐怕除了教养嬷嬷再无人在意,更遑论这等场面。皇恩易逝,她在过去短短两月中已深刻感受到了。 所以她明白,她今日享受的权势全部来自于她的舅舅。 傅恒的凯旋而归却并没有让她踏实,而是更为惶恐。论亲缘关系,阿玛难道不比舅舅还近些吗?她的阿玛都可以为了他的其他孩子、他对局势的判断而委屈她,那舅舅的偏疼就能维持到永远吗? 现下是福灵安、福隆安还小,等舅舅的孩子们长大了,她这个没了额娘的外甥女,又能沾这份权势荣光到几时呢? 卫嬿婉说得对,她得将自己编织进这张权势的大网,而非只在其上做一颗浮夸点缀的宝石。 璟瑟回到永寿宫的时候,卫嬿婉正带着永琮拨弄华容道,富察家隔三岔五就会送些小玩意儿进来,倒也不是宫里没有,还是为了和这位嫡子小阿哥联络感情。 卫嬿婉抬头看向璟瑟:“今日站累了?脸色怎么这样?” “卫嬿婉,我要怎么拥有属于我的权势?”在卫嬿婉的注视下,璟瑟的脸很快变得通红,小声找补:“不像你说的嘛,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是权势。” 卫嬿婉的脸上止不住地显露出笑意,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若是会,她上辈子就不会那么轻易输给了皇上。 璟瑟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不知道你跟我说什么劲!” 但卫嬿婉可以帮璟瑟指引到她上辈子成功过的事上,做个开端。 “但我想,至少做科尔沁的儿媳妇,总没有做科尔沁亲王的福晋来得有权势?” “我指望色布腾巴勒珠尔那废物去争亲王之位?罗卜藏衮布亲王是疯了,选他做继承人,而非养在身边的两个儿子吗?”璟瑟咬着后槽牙不屑道。 “但那两位没娶上一位固伦公主啊,”卫嬿婉认真看向璟瑟:“额驸无能是你的机会,若他太有野心,便是你助他成为亲王,你也沾染不了太多权势,但他无能到只能依附于你呢?” 从来都是妻凭夫贵,若他二人反过来呢? “皇上偶尔念叨蒙古的势力,未免太强了些。你既然已经嫁了这蒙古诸部族之首,是继续做个满蒙联姻的空架子,还是做个实权掌控科尔沁乃至掌控蒙古的达尔罕亲王妃,更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 她是固伦公主,她可以借着皇上的私心,合理合法成为一位实权公主。 不像卫嬿婉一行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上辈子她不过是让自己的儿子向着她这个做额娘的,稍微暴露了自己一点点野心,就受到母子分离的惩罚。 “可我该怎么做呢?”孝贤皇后的确对得住孝贤二字,温婉大方、贤良淑德,她教出了一位符合世俗框架下的贵女,却没教会璟瑟如何实现自己的野心。 卫嬿婉耸了耸肩,“也许……我们该找找师父,请教一二。你可以去问问富察老夫人。” 虽仅见过几面,且这位富察老夫人对卫嬿婉也有颇多防备,但卫嬿婉瞧得出,这位老夫人可是运筹帷幄一把好手。她未曾传给孝贤皇后的本事,不如就传给她的女儿吧。 璟瑟迟疑的点了点头,她是有点怕富察老夫人的,但现在她觉得老夫人带给她的这种“怕”,也许不是坏事……也许就是她要学来的东西。 “那你呢?你怎么办?”璟瑟知道,如果她要成为科尔沁的实权人物,她就必须去那片她竭尽抗拒、从未涉足过的草原。那这紫禁城中就只剩下卫嬿婉自己了。 第145章 齐汝被疑 “你口口声声教我男人不可信,总不至于自己傻到把宝押在个太监身上?” “你还担心我?”卫嬿婉打趣道,见璟瑟一脸认真,收起了笑脸:“放心,进忠比你想的可靠。而且权势二字,宫中也有一位好师父。” 卫嬿婉指了指西边,璟瑟瞪大了眼睛低声说:“皇阿玛与太后水火不容,你想步玫嫔后尘啊!” “我有我的办法,你就别担心了,我一定会和永琮等着你回来。” 因上辈子璟瑟生庆佑时,出了大红,纵使童太医一直说璟瑟胎相不错,卫嬿婉也把璟瑟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更何况他们还要借此拔掉齐汝——不论是如懿还是意欢,现在全都由齐汝照料,他一旦倒了,太后就不得不去贿赂其他太医,以照顾这真假换孕的二人。 届时不论太后找上谁——进忠都会确保这位太医得到一个投诚皇上的好机会。 璟瑟越是临近生产,傅恒越是紧张。 孝贤皇后便是因生子亏空了身体,英年早逝,傅恒真是夜夜噩梦惊醒自己的外甥女也因难产撒手人寰。他紧张得连皇上赏赐为富察氏建立宗祠,并为他建造府邸,都差点跟皇上说,府邸他可以不要,还请让富察老夫人与福晋进宫陪产! 傅恒紧张成这个样子,皇上也对璟瑟越发重视,毕竟璟瑟肚子里的,可能就是科尔沁下一位世子! 所以璟瑟三天两头闹不舒服,让整个太医院都围着自己转,也无人指责。 一向被永寿宫信赖的童太医近日遭了殃,和敬公主说她不舒服,你什么药都开不出来,天天让人家安心安心的,你安的什么心! 皇上自然就把院判齐汝叫来替宝贝女儿再看! 齐汝一探脉,也是诊断出璟瑟没什么问题,安心待产就行。可他能坐到院判,和童太医那种民间来的野路子能一样吗? 他深知这宫里大部分的娘娘公主都是在没病找病,一有头疼脑热病了,皇上就得来瞧吧?瞧得多了,这宠爱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你就直说她没病,不用喝药,那不是打人家公主的脸? 齐汝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他有个药材看着花里胡哨,实则功效等于保健代茶饮的方子,专门应对这种情况。 方子一开出来,公主满意了,皇上满意公主满意了,皆大欢喜! 结果他休了个班,隔日早上再到太医院,就见全员肃杀,唯有平日看似混日子的包太医还算有点同僚爱,凑过来跟他说:“老哥你往日同太后问诊,可还打下些关系?快去求求吧!” “出了何事?”齐太医眼皮直跳。 包太医又把他往一边扯了扯,小声说:“昨夜和敬公主难产,那外头来的泥腿子当班,倒打一耙,说他照顾和敬公主时,公主好好的,就是喝了你的安神汤,喝出事了!” 齐汝被这消息激得整个人懵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作揖谢了下包太医,头也不回地去慈宁宫求救。 没多会儿,永寿宫内,毓瑚来报:“齐太医去了慈宁宫。” 而包太医口中难产的和敬公主此刻倒是精神,还有心情做戏黯然伤神:“原来皇祖母真的见不得儿臣好。” 昨夜璟瑟一发动,进了产房,童太医与田姥姥就火急火燎演上了,田姥姥急着说公主胎位不正,童太医急着说公主比照预产日期偏早,才导致胎儿还未完全转至生产倒位! 皇上第一反应自然是童太医医术不精,刚要让进忠大半夜薅院判齐汝进宫,童太医就跪地上哭天抹泪:“皇上!正是齐太医开的方子导致了公主早产啊!您看方子中薏米便有利肠之效,会加快腹内蠕动催产啊!” 若真有效果,起码也得上马齿苋那等药效的药材,薏米说白了是个食疗功效,孕妇若不哐哐造上几大盆,完全吃不出事。但现在就是为了给齐汝找罪受。 田姥姥也跟着说:“真是不该叫公主喝药,奴才当时便想说,公主烧心反胃会不会是前几日脆炸咯吱吃太多了。清淡饮食就行,哪里用得上喝药!” “脆炸咯吱?”皇上头都大了,“那等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你们就纵着她吃?要你们干嘛用的!” 卫嬿婉在一旁弱弱发言:“是太后娘娘赏的,说是太后近日没胃口,福珈姑姑就让御膳房做了些不常见的民间小食,换换花样,也给公主送来了一份。” 公主自己非要吃,吃的还是太后送来的东西,那做奴才的确实是不好拦。 进忠像是听着里头公主叫得实在吓人,没忍住吐露了一句:“这太后娘娘早不送,晚不送,怎么偏偏这要命的时候,给公主送这等烧心的炸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进忠,又赶紧给了自己一嘴巴:“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也是担心公主。” “算了算了!你惯是胆小的,去宫门口迎富察老夫人与福晋吧。”皇上真是闹心极了,本想叫富察家看看他把女儿养得好好的,也叫傅恒安心当差,结果倒好,这要是让人家看头半年没了孝贤皇后、下半年没了和敬公主,妻女全保不住,他这个皇上当得也够废物的了! 炩妃陪着皇上坐在正殿,听着产妇里头鬼哭狼嚎,宫女们一盆又一盆往外进出换水——其实女子生产大多如此,不过是永寿宫上下全员为皇上营造了个公主下一瞬就要血崩没了的假象。 进忠一路上也将璟瑟的生产怎么吓人怎么描述,等富察老夫人与福晋进到永寿宫时,这位向来稳重的老夫人给皇上请了安,差点没力气再站起来,还是进忠与福晋一人一边,生把人托起来的! 见老夫人如此,皇上更是愧疚与紧张交加,他这人一紧张,脑子不放空反而更活跃,怎么也绕不过进忠刚才所说——太后怎么偏偏这要命的时候,给璟瑟送这等烧心的炸物! 若璟瑟没吃多了炸物觉得不适,就不会换下童太医,改叫齐汝开方子,自然也就不会提前生产,出现今日难产局面。 “皇额娘近日为何没胃口?”春暖花开好时节,又不是苦夏的时候,怎么会没胃口! 卫嬿婉小心作答:“金川之战大胜,皇上好不容易开怀,太后娘娘不想坏了您的心情,可……柔淑长公主近日确实不好过。” “恒媞?她不好过什么!”皇上耿耿于怀,太后当初可是给她的女儿精挑细选了一门好亲事,推璟瑟满蒙联姻不说,还特意给恒媞选了理藩院侍郎,理藩院掌管蒙古事,简直像专门为了压璟瑟这个联姻蒙古的公主一头!璟瑟与额驸但凡过得美满也就算了,偏偏俩人闹到在养心殿吵架的地步,皇上就更怨太后了! “柔淑长公主的额驸病了,说怕要回天乏术,将齐太医都借过去好几次了。”这便是卫嬿婉当时不叫璟瑟死拦着恒媞姻缘的原因——嫁得好,就过得好吗?——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大家都羡慕恒媞出嫁的场面没多久,她就守寡了! 太后给自己女儿精挑细选的丈夫,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病秧子! 皇上这才意识到,最近上朝是没见到额驸他人。主要若蒙古无事,理藩院一般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少个人皇上也不太能注意到。 这就让皇上不得不多想了,孝贤皇后便是有再不顺他心意的地方,与他同仇敌忾对付太后这事儿上,是从不曾出错的。为此太后找过孝贤皇后不少麻烦。 璟瑟嫁给色布腾巴勒珠尔后,久不离京返回蒙古,又是进宫守着孝贤皇后送终、又是圆明园疗愈心伤的,确实不太合规矩。太后也本着后宫无主,协理六宫的名头与皇上提过,偏爱璟瑟总要有个合适的度。 当时觉得不过是场面话,现在皇上再一想这提醒,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怎么!太后是见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而死对头孝贤皇后的女儿过得好,又心里难受了? 本以为能在京中享福的柔淑长公主,眼见着要丧夫守寡,连个孩子都还没有。 本以为要去草原上吹风吃沙的和敬公主,在宫里舒舒服服被众星捧月伺候着,马上就要生下贵子。 就又开始作妖? 皇上烦躁看向进忠:“去把毓瑚叫来!” 第146章 告老还乡 熬到后半夜,本就是被童太医与田姥姥假装难产的璟瑟,顺利产下一子,皆大欢喜! 而毓瑚也带来了江与彬——“齐太医作为院判,太后娘娘贵重,的确一般都是齐太医去问安。若非要微臣说什么奇怪之处,那便是过去玫嫔、庆嫔、舒贵人,三人都不是什么高位嫔妃,却也几乎都是齐太医独去,太医院内监也时跟时不跟的。不知是不是收了些……不该收的银子。哦,最近还有娴妃娘娘,几乎都是齐太医照顾着。” “玫嫔自打中毒后,便难以调养,舒贵人身子从来都不好,兴许齐太医不过是怕其他人照顾不好几位姐姐?”卫嬿婉装了好人。 皇上与毓瑚却一对视,玫嫔、庆嫔、舒贵人三人虽都品级不高,可这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明里暗里都是太后举荐。 毓瑚不得不联想到此前:“茉心死前同奴婢说,慧贤皇贵妃之所以感染疥疮给您,是因她喝了齐太医的药,寒症却不愈,反而气虚血瘀加重,以致元气大伤,她心底里一直以为是您故意不愿要她好活,才鱼死网破。如今看来,只怕慧贤皇贵妃也是被误导了。” 那场要了他半条命的疥疮,皇上可是心有余悸:“皇额娘这是为何——” “皇上,端淑长公主下嫁蒙古准噶尔部,是高斌大人力荐。只怕太后是迁怒了慧贤皇贵妃吧。”毓瑚赶紧提醒。 她知道皇上疑心病重,生怕他联想到太后又对皇位有什么想法,那这后宫才是真的消停不了。 皇上思前想后,最终没有接话:“你派人去盯着吧,若齐汝一入宫,就先去了慈宁宫,咱们再做商议。” 慈宁宫内。 福珈扶了太后起来,努力稳住内心慌张:“怕要不好,齐汝正在偏殿候着呢。” 太后赶紧抓住福珈的手:“怎么了?可是额驸又——” 福珈摇摇头,“是和敬公主……” 太后立刻挂了满脸不耐烦,“璟瑟又闹腾什么!她额娘当初肚子里揣着嫡长子,都没她这么闹腾!” 齐汝本就要盯着意欢,她身体底子差,需要小心养护。偏偏额驸又倒下了,太后信不过别人,也只能让齐汝一把老骨头来回跑。为了做戏,如懿那里也得隔天点卯,如懿也是一日难管过一日,明明是假孕,不老老实实装鹌鹑就罢了,天天和齐汝问东问西,开什么坐胎药!你尚在“孕期”,皇上都不碰你,你能凭空坐出个胎来? 可怜齐汝一个人掰成三瓣用,璟瑟也不消停,一个人占了大半太医院还不行,偏要闹腾让院判去看!她都有精力这么闹,还怕怀胎不稳?只怕要生出一个比她还混世魔王的混小子! 福珈面露难色:“和敬公主昨夜难产,虽母子平安,但听永寿宫的小丫头私下来报,童太医直指是齐汝开的方子有问题……” “笑话!他个村野乡医,仗着炩妃资历浅,无人可用,依仗了些。居然还有本事指责起太医院院判的方子了?”太后乍一听,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齐汝又不可能在方子上出错,左不过互相议论个用药差异就得了。“叫齐汝进来吧,这点小事也值得他大惊小怪。” 而在偏殿候着的齐汝,却一直忍不住揪着自己的袖口,心中满是紧张和惶恐不安。他也不是头一次为太后办差。可这是第一次,他眼皮跳成这样! 他自二十余岁入宫,时至今日,算起来也四十余年,还从未心慌成这般。 齐汝正胡思乱想,福珈来了:“齐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第147章 齐汝丧命 心慌的齐汝随着福珈进了殿,与太后请安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太后娘娘,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臣侍驾多年,不敢说有功,也算兢兢业业了。本想侍奉完舒贵人,可偏生老眼昏花,给和敬公主用错了方子,幸好未铸成大错……还求娘娘看在臣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准许臣告老还乡。” 太后心中不满,这老小子出了这点事,就怂得想跑?还想以意欢的事,威胁她,让他能安度晚年? “你在宫中辛苦了一世,既照顾了先帝,又照顾了皇帝,如今皇帝的孩子不过再有几月便能生产,何不替哀家再尽心这几月呢?等孩子落地,哀家准许你回家养老。” 齐汝只怕再等几月,他就没命回家养老了啊! 皇上起了疑心,是无需证据的。 从齐汝踏进慈宁宫的那刻起,他就是个死人了。 似乎是怕凶事冲撞了和敬公主生下的贵子庆佑,齐汝又白得了一个月性命,在这孩子的满月酒后,德高望重的齐太医便因醉酒,倒在了湖中。 此事对卫嬿婉而言,实在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计划中之事。还没有她忙着要为和敬公主准备行李,送她带着庆佑与额驸一同回科尔沁,叫她来得焦头烂额。 但对太后而言,这件事足以叫她震怒。在她看来,便是皇上真的察觉齐汝在为她办差,也不该这么就葬送了齐汝一条性命,更别提皇上还让毓瑚来与她通报此事,这般耀武扬威,就差他自己来她面前幸灾乐祸了吧! 毓瑚刚一走,太后就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把桌子上的茶壶震的发出一阵乱响。她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看向福珈:“皇上这是嫌哀家的手,伸得长了啊!” 福珈赶紧为她奉茶,哄她消气:“主儿,现在这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舒贵人与娴妃!” 太后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她并未轻举妄动,立刻便让福珈去贿赂一个新的“齐汝”,“舒贵人的身体却虚空的厉害,宫中人多,不利于休养,让纳兰永福上书,为他妹妹求去圆明园康养。” 圆明园远没有宫里守卫严密,她私下为舒贵人安排个民间医生,照顾养胎就不是难事了。 “那翊坤宫怎么办?” “如懿不是爱念佛吗?齐汝没了,她这么‘良善’一人,不得为了这条逝去的性命祈福?缝一缝她那破经幡?让她先去安华殿躲些日子,咱们才有时间将这太医院里的人好好盘一盘。” “让她去安华殿祈福,的确可以败光皇上好不容易恢复的对她那点好感,躲过皇上叫太医看护她。可等孩子落地,有这么个不着皇上待见的额娘,是不是也……” “那也总比有个皇上压根不想让生的额娘强!”太后倒是利落,“去哄哄如懿,她那脑子理解不了齐汝这事有什么弯弯绕,不是以为真是意外,就最多是以为齐汝得罪了璟瑟,才遭了这么一难。” 福珈对如懿这猴儿该怎么栓,也大体知道,“您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说。能与和敬公主作对,娴妃上赶着兴奋呢!” 得知如懿傻不愣登去安华殿祈福的璟瑟,倒是挺高兴,她在离京前,能看到如懿又失宠,还是令她十分高兴的!希望如懿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在富察老夫人和福晋的照顾下坐完月子的璟瑟倒是仿若重生,孩子不用她带,她一天天就是缠着富察老夫人教她些于女儿家是“旁门左道”的知识。 她从未想过,当她真的要离开这座紫禁城的一天,并不觉得伤感与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卫嬿婉,你就和永琮一块,等我凯旋而归吧!” 今日恰巧是四月十五日,进忠在卫嬿婉身体里,瞧着这个上辈子他们百般讨好的公主,现在与卫嬿婉如此亲密,也是好笑。他摆弄着永琮肥嘟嘟的小胳膊挥了挥,“知道啦,快走吧!皇上和额驸都在养心殿等着呢!” 而卫嬿婉此刻则在进忠身体里,跟在皇上身边,看皇上与额驸说客套话。 她对璟瑟在十五日,她与进忠换身的日子里出行,有几分庆幸。 站在皇上身边,她便能送璟瑟走得远些,而非只能在后宫的四方格子里祝她一路顺风。 便说是大将出征——例如傅恒出征金川那次,也是命大学士来保等送至出城。这科尔沁辅国公与和敬公主可真是皇上的心尖儿了!皇上同新出炉的保和殿大学士傅恒,送得都恨不得干脆把人直接送到草原上去! 皇上抹了一回又一回泪,诗都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首,可算最后和和敬公主挥手了! 卫嬿婉终究还是没忍住,站在了崔嬷嬷身边,一同扶和敬公主上马车——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和敬公主现在是皇上的心头肉,“他”这个皇上身边的太监,讨好和敬公主也勉强解释得通。 她总归是没自己想的那般心狠,只当璟瑟是权势的梯子与同盟,在扶她上车的瞬间,她对璟瑟说:“璟……公主,炩主儿让奴才给您带句话,凡事尽力便好,七阿哥终归是您嫡亲的弟弟。”总归是有退路。 璟瑟有几分好笑:“你也是胆子太大,这时候都敢替她带话!” “奴才……也是这般想的。” “你们俩这是敢瞧不起我啊!”璟瑟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别担心,我可是孝贤皇后嫡出的固伦和敬公主!” 璟瑟说完,卫嬿婉也忍不住随着她飞扬的笑容,一同笑了出来。 璟瑟上辈子提起她是孝贤皇后嫡出的固伦和敬公主,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这一世她却已放下了心魔,去拼一份更好的未来,她又何须再担心她呢? 回程路上,感情抒发了大半日的皇上累得不行,在车里倒头就睡,傅恒忍不住拍马到“进忠”身边,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鬼祟,可还是没忍住问:“她……还好吗?” 卫嬿婉完全没链路上傅恒的想法,她还以为他在问七阿哥!心里还奇怪,富察老夫人和福晋前几天才来看过七阿哥啊,没同傅恒通气吗? “七阿哥康健,皇上也已应了公主,让福灵安、福隆安两位少爷,等今年木兰秋狝后,入宫伴读。傅恒大人尽可以安心。” 见“进忠”这人精装“听不懂”,傅恒也没脸再开口细问,只匆匆扔下一句“多谢照顾”,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148章 肚兜局 乾隆十四年四月,拖拖拉拉缠绵病榻几月的柔淑长公主额驸,终于是撒手人寰。 太后便开始闹腾,要带柔淑长公主去圆明园散心。 去年和敬公主没了额娘,能心情不好去圆明园散心,那柔淑长公主就不能去?太后也是大方,洋洋洒洒把满宫算得上品级的嫔妃都写上了,都要带着同去。 “她这是为了合理化能带走如懿啊?”卫嬿婉得了进忠告知的消息,看向他。 “如懿在安华殿以给齐汝祈福为名,遭了皇上厌弃,可她毕竟怀有皇嗣,刘松龄还隔三岔五来给皇上吹一下娴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多么天上罕有、地上绝无的福星,太后若再不插手,让皇上亲口指了哪个太医来照顾如懿,那太后的算盘可就白打了。” 卫嬿婉烦躁地捏了捏山根,他们本想逼着太后贿赂太医院其他太医,结果她倒是干脆打算把人都送去圆明园,好用民间大夫——也是,事成之后,这大夫就能杀人灭口,再保险不过。 进忠瞧着她白皙漂亮的手、皱起的秾丽眉眼,半点没法集中精神在想正事上,目光飘忽地想他的嬿婉哪怕在烦躁时,也透露着媚人的姿态,实在标致极了! “安排谁去安华殿和如懿吵起来,冲撞了她,然后叫了太医呢?”卫嬿婉问。 进忠正在用眼神代替双手,悄悄丈量着卫嬿婉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闻言回过神来,“这样顶多是暴露如懿假孕一事,太后与舒贵人就可以逃过此劫。” “那不行,我必得把太后逼到无人可用的地步。她才会把压箱底的本事都告诉我。”卫嬿婉抬起那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瞳孔,“进忠,想想办法呀!” “想,肯定给您想!”进忠被这一声叫得骨头都要酥了,趁机握住她的手亲了亲,“不如咱就顺了太后的意思,去了圆明园。这真假孕妇,总要凑到一起,才能让皇上瞧出端倪不是?” 卫嬿婉心中惶惶不安,轻推了下不正经的进忠:“可到时这真假孕妇,都叫太后把持着,她老谋深算,真叫她不知不觉狸猫换太子了怎么办?” 进忠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又揽了揽,“娴妃与舒贵人又不是只会听她摆布的木偶,人都有七情六欲。舒贵人是个痴情的,常挂在口头就是原来她熟读诗书,便是为了走到皇上这倾慕之人身边。纵使她初时因知晓皇上并不愿意她产子一事,气愤心伤,可离得远了,她又会慢慢想起皇上的好——这毕竟是她这么多年在宫中赖以生存的念想。刘松龄天天吹捧的贵不可言,明明是她肚子里同皇上的结晶,不怕她不闹出什么事来!” “太后能叫她知道吗?只怕得围得铁桶一般,天天给她洗脑皇上对她不好吧?”卫嬿婉疑惑。 进忠运筹帷幄一笑:“舒贵人身边的荷惜,我已着人搭上线了,不怕消息送不进去。这事最好还是让她们狗咬狗,你将来在太后那儿也有更多成算。” 四月艳阳天,圆明园的柳树都出了新绿,瞧着的确比宫里死气沉沉的发旧红墙,叫人心生活力。 进忠本想顺着李玉,安排如懿住在离皇上最近的院子,偏生不知是七阿哥过于讨皇上欢心,还是傅恒在官场上太得皇上圣意,皇上点了炩妃住了如懿梦寐以求的院子,这可真是叫谁都不满意! “南柯梦总不能老用,一次两次的糊弄得过去,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进忠有些不满地眯起了眼,之前和敬公主在永寿宫养胎待产,皇上便是心里惦记着炩妃,自然是不方便来。如今点名要让炩妃住离皇上最近的院子,那还不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磨着牙:“要不还是我一碗药——” “你可别作这种无谓的死!”卫嬿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抽,上辈子嫌他太“大方”,这辈子又要嫌他太“小气”了! “此次嘉贵妃也来了,她没了九阿哥,不正应该是争宠的时候?不能叫她来努力一把?”进忠忍不住出馊主意。 “不成,她人精得猴子一样,我紧着不争宠,她肯定要疑心。叫她看出来什么,咱们就全毁了!”卫嬿婉想着金玉妍,倒是心生一计:“你收了那常在不少银子,总要帮她痛快痛快心思,坑我一把啊!” 万没想到,上辈子争宠得绞尽脑汁,这辈子避宠也不容易。 宫人都知,哪怕钦天监将娴妃肚子里的孩子吹得再贵不可言,这实打实的嫡子七阿哥才是真的得皇上圣心,连带着照顾七阿哥的炩妃,也跟着鸡犬升天。 区区一个四执库宫女出身,如今也爬到了尊贵的妃位。 皇上不但叫她住得离自己最近,这到了园子里头一晚侍寝,也溜达到了这位主儿的院子里。 偏生这人就是命薄,压不住福气,有命得,没命享。好不容易侍寝一次,就出了大乱子! 围房嬷嬷收拾炩妃衣物时,竟然发现炩妃的贴身肚兜不见了!李玉公公与毓瑚姑姑连忙带人去查,结果在娴妃娘娘的太监凌云彻的衣物里找见了! “皇上,真是奇耻大辱!臣妾不如死了算了!”就见炩妃一席墨发散落在皇上膝上,身着粉嫩单衣,裹着被子哭诉:“皇上,臣妾不活了!” 皇上表情阴森,不知在想什么。 门口,如懿被容佩扶着,急匆匆赶到,都顾不上装她那一步三顿的孕态了。 第149章 凌云彻挨抽 屋外。 进忠得了机会,拿鞭子对着凌云彻好一顿招呼,反正只要给他剩一口气就行。 凌云彻对这个亲手阉了他的大太监进忠是又恨又怕,进忠看着他这副心里不痛快,又不敢回嘴,怕他打得更狠的模样,更得意了。 “怎么着,敢偷主儿的东西,你还觉得委屈上了?下贱的东西!” “我没有!”凌云彻的嘴巴动了动,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进忠听到他说这三个字之后,眉头一挑,神色明显更加兴奋了,要的就是他否认啊,他要是认了,他还怎么顺理成章“审问”! 他又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啪啪两声落在凌云彻身上,还绷着脸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绝非以权谋私的样子,呵斥道:“人赃并获,你还狡辩?小爷会冤枉你吗?” 光这么抽还不过瘾,进忠嫌弃凌云彻敢来回扭动躲鞭子,干脆使劲一拽绑着凌云彻的绳子,将他扯得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凌云彻踉跄的摔倒在地上,坚硬的青石板磕到他的膝骨,痛得他的身体一阵颤抖。他狼狈的跪趴在地上,望着如懿离去的方向,嘴里倒是不停深情念叨:“我没有!我没有……” 殿里。 卫嬿婉瞟了眼又因“孕”长胖不少的如懿,因她还跪着,头一眼就瞧见如懿还非要体面地把那短肥的萝卜指塞进本就偏小的护甲里头,她也不怕把手指头勒充血了! 如懿请过安,首要想帮凌云彻甩脱偷盗罪名,瞧着桌上的红肚兜,便问:“炩妃,这是你的肚兜吗?” 她本想着但凡要点脸面的女子,她给了这个台阶下,那寻常人不得模糊否认一下?将此事轻飘飘揭过去算了! 没成想那不要脸的炩妃,居然一脸恶心巴拉的我见犹怜,水汪汪望着皇上:“自然是我的,皇上说我穿这个颜色好看,皇上喜欢。” 卫嬿婉不得不承认,当年金玉妍这句简直就是名句! 就见如懿那张老脸瞬间更皱巴了! 如懿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怎么皇上就对她这般冷清,从来没对她说过,她穿哪个颜色的肚兜好看? ——哪里冷清了?皇上这么多年都是给各宫娘娘批发这一套情话,不要睁着眼睛乱说,皇上想情话很难的……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位份涨没涨,有没有认真侍寝? “皇上身边出了这种事,确实应该严惩,但臣妾觉得这个事看似严丝合缝,人赃俱获,可总是哪儿有奇怪之处。” 卫嬿婉水润双眸恨恨看了如懿一眼:“娴妃娘娘自己都说严丝合缝,人赃俱获,还非要为了包庇自己宫中之人,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俩人正跟斗鸡眼一样,进忠进来打了个千儿,“皇上,那常在求见。” “她又来添什么乱?”初时皇上倒是的确喜欢这个活力满满的蒙古小姑娘,可时间久了,人到中年的皇上,实在禁不起这小姑娘的牛劲儿啊! 进忠凑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她说知道炩妃娘娘与小凌子的隐情。” 皇上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叫她进来。” 那常在进门这几步路走的,简直是走路带风气场不怂! 她得意极了,毕竟她那个直肠子一样的脑子,从来都是走当面硬生生打脸不成反被打的路线,难得在刘玉的指导下,完成了偷炩妃肚兜,栽赃给娴妃的太监,这种一石二鸟的“高端局”! 她福了礼后,“皇上,臣妾听说炩妃这儿生了事,怕您气坏了身子,特意赶来。” 皇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那常在是来给他消气的,还是来拱火的,实在有待商榷。 那常在实在没什么做局的天赋,瞧向炩妃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皇上,今日我的宫女宝儿在园子里听着些有的没的,告知了臣妾,臣妾原本只当是些风言风语,没当真。可晚上便听说出了这么档子丑事,臣妾还是觉得不可不报。” 皇上皱眉说道:“哦?你的宫女听到了什么?” 宝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她们主儿的主意实在太冒险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哆哆嗦嗦说:“奴婢……奴婢确实白日见过炩妃娘娘,同凌公公在园子里说话。” 那常在有些得意的瞥了炩妃一眼,眼中笑意都快藏不住了:“他二人都说了什么,你复述给皇上听!别怕!” “炩妃娘娘说,自她进封为妃,还未得凌公公道贺。还问他道贺是否真心……瞧着是旧情难忘的模样。” 守在卫嬿婉身边的春蝉,当场急了:“我们主儿遭凌云彻诬陷多年,如今封妃了,便是耀武扬威一句又怎么了!” 那常在立刻回怼:“炩妃娘娘白日耀武扬威,晚上这肚兜就到了‘扬武扬威’对象的手里?这到底是耀武扬威还是旧情难忘,她心里清楚!” 春蝉阴阳怪气一把好手:“哟!那常在这话说得,您怕不是草原上来的,是江南鱼米之乡、书香门第出身吧?这么会写话本编故事?那怎么不编是娴妃对我们主儿得皇上亲近,心怀怨恨,让凌云彻故意使坏呢!” 这话就把娴妃也搅进了乱局,容佩赶紧也掺和了进来:“皇上,不论凌云彻与炩妃是有私情还是私仇,都是他自作主张,不关我们主儿的事啊!” 第150章 太后救场 这到圆明园的头一晚真是热闹极了,就连太后也急匆匆来了! 皇上头疼不已,带着三位嫔妃给太后请安:“儿臣给皇额娘请安,这么晚,您怎么也来了?” “孝贤皇后去了,新后未立。如今后宫不宁,倒是哀家这个老太婆失职了。”福珈扶着太后在主位坐稳,太后这个岁数了,这个时辰往常早已入睡,此刻是不得不撑着困倦的身子,来给如懿这个没有大局观的废物收拾烂摊子。 “这怎么能怪到皇额娘头上,是娴妃御下无能,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竟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因太后的到来,皇上不想再扯这堆弯弯绕了,反正凌云彻做错了事,他干脆快刀斩乱麻:“进忠,将凌云彻这偷盗之人按规矩处置了吧。” “不可!”那常在和如懿异口同声! 那常在抽了抽嘴角,她不甘心使了这么大力气,还未将卫嬿婉拉下马,硬是梗着脖子:“只怕炩妃,舍不得。” 如懿也紧接着说:“凌云彻做侍卫时忠心耿耿,如今……如今做了太监也是兢兢业业,若他是被人陷害的,您却杀了他,身边可就少了一个忠心得力的人。” “这可得问问小凌子是对朕忠心?还是对你得力吧?”皇上忍不住反驳。他心底里到底是忍不住信了如懿是因为这院落安排,怨上了安分守己的炩妃,才指使凌云彻给炩妃生乱。 太后不能看着如懿就这么糟了皇上怀疑厌弃,毕竟她需要意欢之子,有个还算讨皇上欢心的额娘,只能当没听懂皇上潜台词,为如懿找补,把错往卫嬿婉身上推:“炩妃,若有人真的偷了你的肚兜,应该贴身藏着吧?而且刚刚那常在所说的炩妃舍不得,又是什么官司?” 随便皇上是信炩妃与凌云彻有私情,还是信炩妃苦肉计都行,别疑心如懿这棒槌了! 卫嬿婉被太后质问,却没陷入自证陷阱:“兴许……他就是故意等着被人翻出来呢?” 太后这个身份,说起后宫八卦并不合适,只能点名那常在:“你说,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进忠可不想那常在当场出事,不然她可能喊着把他的徒弟刘玉也供出来。朝她打眼色,偏偏那常在是个“耿直”的,直言不讳:“臣妾听说,炩妃与凌云彻过去可是青梅竹马呢!” 卫嬿婉也明白,那常在这个出气筒,是给太后日后消气准备的,可不能现在就倒了,赶紧接过话,把话茬引回如懿身上:“那常在口口声声臣妾从前与凌云彻有瓜葛,可不说青梅竹马一事,臣妾早已在皇上面前辩驳过,全是子虚乌有。只说今日事一出,打一开始,臣妾就求着皇上为臣妾清白,千刀万剐了那无耻之徒!倒是娴妃姐姐,没完没了的为那浪荡子求情!到底是臣妾与凌云彻不明不白,还是娴妃姐姐与凌云彻不明不白!” 如懿只能赶紧插话:“本宫全然是为皇上着想,若皇上因炩妃打死了凌云彻,此事传出去,指不定会传成什么艳闻轶事,毁了皇上的声誉!” “凌云彻敢做出这种事,他倒不怕毁了皇上的声誉?不怕毁了娴妃姐姐翊坤宫的声誉?”卫嬿婉在皇上身边,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圆着眼睛,似乎是认定了此事是娴妃不满自己,进而委屈的说道:“娴妃姐姐怀有贵子,资历又深,年岁又长——” 如懿满心都是倒也不必非要提个年岁! “便是臣妾有幸照顾着七阿哥,也没资格住在离您最近的院子。臣妾人微言轻,打发不了那刁奴,不如皇上还是将臣妾送去过去住的思水斋算了,虽和敬公主不在了,但想着去年与公主在思水斋串门子的日子,臣妾还是觉得思水斋住得更安心。” 这话其实任谁听起来,都是炩妃以退为进。思水斋倒也的确环境优美,离和敬公主的绮春园近,这就意味着它在圆明园的边角上!不然怎么能挨着别的园子呢! 炩妃故意提起思水斋,是为了让皇上想起她照顾和敬公主有功。如今和敬公主已经去了蒙古,再把这么个有功之人,扔在边角上,哪里说得过去? 太后却抓住了她这句话:“哀家听来听去,总归是炩妃与娴妃手底下的人有些瓜葛,如此,便依照炩妃所说,让她搬远些吧。总不至于离得远了,还能出什么过节。” “皇上!”卫嬿婉好像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最终看皇上不应她,咬牙压下心中的不甘,“臣妾遵命。这就搬去思水斋。” 等送走了太后,卫嬿婉今日才开包的行李,都又收拾好了,她跟太后前后脚,跟皇上请辞。 皇上对着太后,不愿显露出自己贪恋美色,故而未替卫嬿婉争取一二。如今太后走了,见美人这副楚楚可怜模样,他又来劲了!忍不住想要去摸摸美人哭红的杏眼,却被美人甩开了手。 卫嬿婉面无表情、实则隐藏心中欢喜的说道:“天色晚了,今日臣妾惹了祸事叫皇上心烦了,愧疚不已,便不扰皇上休息了。臣妾告退。” 见卫嬿婉走了,进忠赶紧给皇上台阶下,捶着他肩膀:“这炩妃娘娘呀,吃醋使性子起来,倒是比往日稳重模样更鲜活些。前些日子瞧她照顾和敬公主,有几分孝贤皇后的影子,现下瞧她使性子,想想她也不过才比和敬公主大上几岁罢了。” 嫔妃给皇上甩脸子是大不敬,吃醋使性子那就是小情趣了。 本还因被甩脸子阴沉的皇上,这么一听,反而笑了,有了跟卫嬿婉调情的心思:“是啊,她前些日子又要照顾璟瑟、又要照顾永琮,好不容易来圆明园松快一次,又受了委屈,跟朕使点小性子也不怪她。西赵各庄的香白杏是不是到该送来的时节了?给那小酸果儿,多送些小酸杏子去!羞臊羞臊她!” 还小酸果儿?进忠听得直想撇嘴,牙都倒了一片! 蕴真斋中,舒贵人打从听说皇上来了圆明园,心里就不可避免起了涟漪。听见大晚上有响动,立刻精神了起来,“惜荷,你快去看看,是不是皇上送赏赐来了?” 她“病着”,离得远也就罢了,如今离的近了,皇上总该想起二人情谊,送些补品来吧? 惜荷应声出去,没多会儿,就从愤慨的“大嘴巴”澜翠那儿,打听出了今晚闹了什么幺蛾子。她回来没忍住同舒贵人抱怨:“这娴妃越发嚣张了,连养着嫡子七阿哥的炩妃,都被挤兑到来跟咱们做邻居了!” 第151章 放手一搏 听闻如懿竟然胆大惹事,意欢忍不住感叹:“怎么会如此?” 她日日躲在蕴真斋中不敢见人,生怕这真假换孕一事暴露。如懿不小心谨慎着,怎么还同风头正盛的炩妃起了冲突呢? 荷惜看着自己单纯善良的主儿,替她委屈极了! “奴婢怕您胡思乱想,没敢跟您说外头的传闻,可……” 舒贵人赶紧抓着她的手,“外头都传什么了?好荷惜,如今我身边只有你肯对我说一句实话了。” 荷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抱不平:“钦天监一直说,现下娴妃肚子里的孩子贵不可言。连带着娴妃的待遇也水涨船高,连炩妃都得避其锋芒。娴妃的太监偷了炩妃的肚兜这种丑事,那太监不过是挨了顿打,倒逼得炩妃搬了院子。可这让她直起腰板的孩子,明明在主儿您的肚子里啊!她成日狐假虎威,占尽了您的福气。娴妃美美的在皇上跟前扮个有孕都光鲜亮丽,而您脸上起了斑、身上又浮肿。您受尽了苦头,她大吃红利!奴婢实在……实在看不过眼!”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意欢咬住自己颤抖的嘴唇,努力想止住眼泪,但是她的泪水还是不断从眼眶中流出,沿着她因怀孕不再白皙反而蜡黄的脸颊缓缓流下。 次日,太后给意欢安排的大夫来就诊请脉时,她原本因觉皇上绝情,无心自己美貌,这回还特意问起了自己的脸色和孕斑,可有改善的法子。 这位民间大夫姓赵,合家性命都捏在了纳兰永福手里,他也不懂这后妃有孕不是大喜事吗?怎么就非得捏着他全家老小的小命,逼着他偷偷摸摸给这位娘娘安胎。他也是胡乱猜了半天,甚至怀疑这孩子是否不是皇上的? “您脸上斑块是孕期所致,这纯是因人而异,体质问题。草民……草民实在没有办法。” 虽得了否定答案,意欢终究不是像如懿那般为难人的性子,送走了赵大夫,徒留自己心里更是难过。 没多会儿,荷惜送了赵大夫回来,意欢见她神情古怪,紧张问她:“可是赵大夫与你说了什么,我的孩子可有不好?” 荷惜沉默着摇了摇头。 “好荷惜,你我主仆一体,若有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意欢说完,自己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荷惜脸色发白,小声的趴到意欢耳边:“奴婢路过含经堂,听见炩妃在里边拜佛,边拜边说她对不起孝贤皇后嘱托,只怕难以助七阿哥登上储君之位。只求日后七阿哥能做一位尊贵的王爷,也不枉孝贤皇后对她的知遇之恩。” 意欢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抬头看了荷惜一眼,只见对方眉心微蹙,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荷惜,你还知道什么,一起告诉了我吧!” 荷惜垂下眼,“主儿,兴许是奴婢胡思乱想。可是……若说现下皇子之中,最有望继承大统,也最名正言顺的,便是孝贤皇后留下的嫡子七阿哥。若炩妃都觉得七阿哥没了希望……您说,会不会是娴妃有望因这贵子,登上继后之位?这样这位贵子就能顺理成章成为新的嫡子。” 皇上万事皆自以为表率,因此一直希望以嫡子立嗣。所以在即位伊始,便将孝贤皇后所生的皇二子永琏立储,偏偏永琏夭折。孝贤皇后再次生下皇七子永琮,还不会说话呢,就常常被皇上夸赞聪颖殊常,钟爱最笃。 所以其实大家暗地里都有些羡慕,便是炩妃自己立誓不再生育,只要能平稳养大七阿哥,就有一个尊贵的太妃之位等着她。 可她若觉得七阿哥没了希望……那只怕是宫中,真要出现其他嫡子? “炩妃是汉军旗出身,便是养着七阿哥,她也无法借此一步登天。而娴妃出身乌拉那拉,又被钦天监吹捧怀有贵子,皇上尚值壮年,这后宫总还会出现另一位主子。”荷惜哭丧着脸,“可主儿,您也同样家世显赫,出身叶赫那拉,那贵子也明明在您腹中!您待皇上至真至纯,真要继任为后,也该是您啊!” “荷惜,别说了……” 荷惜急切剖白:“主儿,您虽得了太后娘娘举荐进宫,可您对皇上痴心一片,从未替太后办差。您何不与皇上阐明一腔真情呢?老天爷都说您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贵子,娴妃这个假孕的因此风光,您凭什么躲在这蕴真斋中不敢见人呢?兴许皇上知道了您才是贵子之母,您又表明与太后划清界限,皇上怜爱您情深,您就是继后啊!” 意欢自己也冤枉得很。她入宫之前,并不知皇上与太后隔阂这么深。知道了之后,因钟情皇上,哪怕太后递过来信儿,她也只当没听见,不知道。 哪怕皇上因在意太后,给她的位份不高不低,但只要他情谊不断,她也从未在意过。 只是,又有哪个女子不想同心爱之人生同衾,死同穴呢? “我这一生别无念想,只想同皇上乐则同乐,忧则同忧。老天爷为何就不给我这个机缘呢?”意欢的身体抖的厉害,眼睛里更是雾蒙蒙一片。 “主儿,奴婢知您低调,不喜欢和任何人争斗。可如今是娴妃偷抢到您头上来了啊!”荷惜想要逼意欢赌一把,毕竟赌赢了,意欢就是新后,她这个贴身宫女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更何况奴婢听说齐汝没了!这宫里断没有无缘无故死的人,会不会皇上真的亲赐坐胎药给您,是齐汝收了旁人的黑心钱,给您换成了避免有孕的药呢?” 荷惜这么一引导,意欢不禁想,她发现有孕后,是如懿先找上她来说,皇上并不想她有孕,她喝了这么多年的“坐胎药”,其实都是避孕药。让她为了保住孩子,不要声张,最终太后才做出了让二人换孕的决定。 可如今如懿风光起来,齐汝突然就没了!那这避孕药到底是皇上让齐汝给她的,还是如懿指使齐汝? 意欢终究是对皇上用情过深,有了那么点皇上对她并非无情的希望,就不可抑制地希冀起来! 她终于是决定放手一搏,不再被太后挟制:“你说得对!不论如何,我总要亲口问一问皇上,他对我们二人的孩子,是会奉天命当作贵子宠爱,还是只因我是太后举荐进宫,便半点容不下!” 第152章 春蝉诱骗荷惜 皇上到底心里还惦记着卫嬿婉这就“吃”上过一次的鲜嫩美人,尽管那常在与嘉贵妃等人缠得紧——最能惹事的娴妃被太后绑在了身边礼佛,不然也少不了掺和——皇上也没落下给卫嬿婉的新菜新果赏赐。 正是午膳时候,在蕴真斋门口,等着御膳房送菜来的荷惜,远远又瞧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进忠公公往这边来了,她赶紧打发了身边的小宫女去打听。 小宫女回来,咽着口水对荷惜说:“进忠公公又是来给炩主儿送皇上赐菜的!今日是一品莲子鸭子,闻着香极了。” 离着皇上八丈远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皇上就在圆明园,这隔壁的炩主儿还中午一趟、晚上一趟地得赏!搁谁能不羡慕嫉妒啊? 荷惜拎着食盒进了屋,她们主儿别说是莲子鸭子,之前皇上没来时,有太后照顾,吃食都是尽好的,可皇上来了后,太后怕从吃食用度上,被看出纰漏,她们主儿只能守着贵人位份那点可怜的份例,荤腥都吃不得多少! “哪有怀了皇嗣像您这般委屈的!”荷惜忍不住同意欢抱怨。 意欢带着那种一如既往的温和,安慰她:“吃清淡些也没什么不好。之前玫嫔便不就是因为鱼虾吃得多了,反而害了腹中的孩子。” “主儿,您不想吃是一回事儿,御膳房不供着,是另一回事儿!”荷惜看着自己主儿实在恨铁不成钢:“奴婢前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是见着娴妃娘娘了,她那伙食好的,整个人跟吹气儿似的胖了起来!” 意欢口味清淡,她本来真不介意吃什么,可架不住荷惜拉她同如懿对比。她这个真怀了皇嗣的,清粥小菜,那个假孕的,大鱼大肉,搁谁心里也不好受。 “主儿,您好好想想,日后若孩子真在娴妃娘娘名下,而您却因生产损了花容月貌,就算太后应承照拂您,可现在都能送来这里头没两块肉的素菜了,您未来真有好日子过吗?”荷惜担心极了,宫人们自己是吃不上好饭好菜的,都等着主儿赏赐呢,主儿都吃不上油水了,她们还怎么活? 意欢敛着眉目,沉默不语。 思水斋中,进忠正小心伺候卫嬿婉用膳。 哪怕卫嬿婉说了百遍不要他做这些,他就是喜欢伺候她,看着她乖乖张嘴,帮她拿了帕子擦唇,只要围着卫嬿婉转,他整个人就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不要了,吃不下了!”卫嬿婉微微歪开头。 “求你了,再喝一口吧?天气一开始转热,你就吃不下,年年都瘦上不少,乖,再吃一点。”进忠心疼卫嬿婉长身体的时候,全在金玉妍手底下受搓磨,整个人纤细极了,抱在怀里都觉得没法严丝合缝,四处透着风! “最后一口!真吃不下了!”卫嬿婉经不住他哄,可算又往嗓子眼塞完了一口,就赶紧找话说,省得他又喂起来没完没了,“你来的路上又碰见荷惜了?” 进忠见她是真不想吃了,还颇有点遗憾的放下碗,“嗯,远远瞧见了,她打发了人来套近乎。我看火候差不多了。正巧今日和敬公主与额驸从科尔沁送来了端午节礼,明日皇上肯定得让我给你也送来一份,该让春蝉和荷惜聊一聊,齐太医是怎么死得了。” “我明白,你后日便让刘松龄再去皇上面前说一说,然后就想办法安排皇上来我这儿吧,这最后一把火点了,就得赶紧烧起来啊!”卫嬿婉轻笑一声。 进忠被这倾城一笑迷得神魂颠倒,又顾不得正事了。伸手抬起她的脸,先是忍不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吻了一口。未等她开口臊他,便吻住了她的唇瓣,趁着她失神,灵活的舌尖又钻了进去…… 次日,哪怕已经暗地里跟自己说了一万遍,不要和养着嫡子七阿哥的邻居攀比,荷惜看见进忠送来的好几口小箱子,也嫉妒得不行! 春蝉在门口迎来送往,打点跟着进忠来送礼的小太监们,荷惜终于等她忙完,忍不住凑过去问起:“春蝉姐姐,皇上往日不都是给你们主儿赏菜吗?今日这是什么阵仗……” “哎呦,可当不起您一声姐姐。论岁数、论在宫里的资历,我可比不上!” 荷惜心里叹气,可惜这宫里哪是论岁数、论资历的地方,她们主儿资历不够深吗?见着位份蹭蹭三级跳的炩主儿,照样也没法拿大。 春蝉一副小人得志、忍不住炫耀炩主儿与和敬公主关系亲近的模样,滔滔不绝:“这都是和敬公主将送我们主儿的节礼,同孝敬皇上的一起送上了京!” 荷惜也能理解:“和敬公主到底手足情深,感念炩主儿照顾七阿哥辛苦。” 春蝉却一副得意模样,“不止如此,和敬公主在信里特意说了她感谢我们主儿在她孕期生产时的照顾,我们主儿和公主,可不只是因七阿哥的交情!”见荷惜没什么羡慕惊讶的表情,春蝉好似生怕她理解不了,她们主儿与这皇上嫡亲的公主是多好的交情!春蝉凑过来在她耳边:“你别以为公主是客套话,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公主难产,要不是我们主儿给提前安排好了可靠的太医与接生姥姥,公主现在哪里还有命在草原上风光?” “怎么会难产?”荷惜对这俩字简直应激,意欢身体本就不好,女子生产如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和敬公主打小在宫中就是出了名的能跑能跳,她都能难产?那意欢可怎么办! 第153章 意欢下定决心 “我私下同你说,我当时真的是吓了半死,我们小心翼翼伺候公主孕期,偏偏最后关头,齐太医不知收了哪个的黑钱,开的方子竟然导致了公主早产!”春蝉看着完全是一副想起来还甚是后怕的模样。她默默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齐太医德高望重,谁能想到是那样的人。幸亏我们主儿提前给公主安排的太医与接生姥姥都是经验老道之人,妥善应对了下来,公主与世子都平安。不然哪怕我们主儿养着七阿哥,也要脱一层皮啊!” “齐太医?不能吧!”在宫里,全是齐太医在照料意欢,荷惜听着更头疼了! “我与你胡说这有什么意义,不然齐太医是怎么没的?他一个御医,平日滴酒不沾,谁养生得过她?就那么凑巧宫宴喝了酒落水没了?” 荷惜更是惊讶:“齐太医没了?” 春蝉啧啧两声,“你陪着舒贵人在此养病,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这么大事怎么都不知道!” 荷惜赶紧拉住她,“好春蝉,你再与我说说,不然我们主儿等——等病好了回宫,都不知道这宫里变天变成什么样了!” “我也是瞎猜!”春蝉神神秘秘跟荷惜说:“我觉得这事儿跟娴妃脱不了干系!” “娴妃?”她跟孝贤皇后所出的和敬公主不对付,的确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倒也不至于吧?和敬公主都要嫁出宫了,她何必耿耿于怀?” 春蝉两眼一瞪:“要不是她做贼心虚——那她冒着惹皇上不高兴,天天在安华殿给齐太医祈什么福呢?她念了两本经书,就真成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菩萨?” 荷惜赶紧回去将这事告诉了意欢,意欢想得更多,“她这是一箭双雕啊!若和敬公主难产丧命,她一可除去和敬公主这个眼中钉,二可让炩妃失宠,也许连她养着的七阿哥都要交出来给他人抚养。” 届时不管她能否生下个皇子交给如懿抚养,如懿更有可能借着七阿哥这个嫡子,抢到继后之位。她这是双保险啊! “那齐太医真的是她的人?娴妃有此心机……您的坐胎药真的不是她背着皇上,在搞鬼吗?”因慧贵妃去世时的风言风语,宫里知道慧贵妃与娴妃不能生育的人不少,“听闻她的姑母乌拉那拉废后,也是她自己生不得,也不想别人生。如今您能生了,她便来抢您的孩子!” 齐汝的死,就这么被进忠与卫嬿婉变着法儿的又利用了一次。 事已至此,意欢已经认定了皇上是真心实意让齐汝给她送的坐胎药,是如懿从中作梗,将她的药偷换了!还恬不知耻,以此为借口,哄骗她,让她将自己的孩子让给她! “枉我以为她同我一样真心待皇上,还欣赏于她,我要见皇上!揭穿她这阴险毒辣的嘴脸!”意欢终于下定决心。 荷惜握住她的手,鼓励道:“主儿有了主意,便是极好的,娴妃如此阴狠,此事咱们不能冒进。若贸然去皇上面前求见,打草惊蛇,娴妃给您使绊子就麻烦了。” “你说得对……” “不如咱们趁皇上来看炩主儿时截胡!”荷惜灵光一闪。 意欢想到卫嬿婉此前来提醒自己她的“坐胎药”有问题,“她也是个可怜人……” “主儿,她再可怜,也有七阿哥傍身。娴妃却要逼您将您的立身之本交出去啊?” 意欢终究是点头应了好。掏出压箱底的傍身银子给荷惜,让她去买通了太后不知是照顾她、还是看官她的太监们。 第154章 巧舌如簧钦天监 一大早,钦天监就匆匆来报,极信天象的皇上,赶紧让进忠请刘松龄进殿。 刘松龄昨天晚上一听进忠说娴妃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问题,太后特意以给她治偏头痛的名义让张廷玉寻了民间名医,进宫给娴妃看病,整个人吓得都不会动弹了! 他狂吹了好几个月这个孩子祥瑞,吹得皇上龙心大悦,结果这祥瑞之胎无法顺利落地,是指大清国运不祥?那他钦天监还用不用混了! 他头一个反应便是:“咱就说娴妃命硬,克了孩子?娴妃生辰日是戊戌年二月初十酉时三刻,说好倒的确是个好命数,可咱与公公实话说,这命数与紫微星相合,伤子、妨夫、人丁不兴啊!当初皇上选福晋时,娴妃便因生辰与皇上不合被刷下去了,偏偏皇上喜欢,当时皇上又还只是个王爷,她才捞了个侧福晋。” 进忠面露难色:“咱收了娴妃娘娘不少银子,这么说人家不合适吧?” 他正六神无主呢,进忠就提醒他,“您换个说法呢?就说祥瑞还是祥瑞,可这祥瑞要是冲撞了紫微星,那这祥瑞落不了地,不也不是坏事吗?这样娴妃也算为了皇上挡灾?咱也不白收人家银子?毕竟咱以后还得做别人的生意不是?” 刘松龄被进忠这么一说,也是,一出事,他就把金主卖了,确实不合适。往后谁还给他送银子啊? “成,那我打个腹稿,明日一早便去面圣。”谁知道娴妃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坚持几日,早说早了! 偏殿中,刘松龄念叨着在心里过了八百遍的腹稿。 进忠意味深长看他:“刘大人,皇上有请。” 俩人电光火石间一个对视,有进忠这么个同盟友谊,刘松龄可算稍微放了点心。 他一看见皇上,就跪地痛哭流涕:“臣夜观天象,自打娴妃娘娘怀胎,紫微星星光大盛——” “这不是好事祥瑞吗?你哭什么!”皇上心觉晦气! “昨夜紫微星中有小星分离,主皇嗣降生,却不但分离走了紫微星星光,更与紫微星相冲,微臣……微臣不得不冒死禀告,这只怕是父子相克啊!” 皇上沉吟:“如何克法?” “轻则抱病,重则……丧命。”刘松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朕的孩子,怎会如此?”皇上握紧拳头,“爱卿会不会过于谨小慎微了些?” “微臣知晓此话必将伤了皇上与娴妃娘娘情分,可臣蒙皇上厚爱多年,此事事关皇上安危,纵使是皇上认为臣小题大做,臣也不得不据实以高。” 进忠看皇上神色,下去扶起了刘松龄,“刘大人的忠心,皇上都是知晓的,可皇嗣贵重,您要不要今晚再看看?确定一下?” 刘松龄昂起头,那叫一个坚定,那叫一个英勇就义! “臣绝不是危言耸听!此子祥瑞,却对皇上相克,便是皇上惩罚,臣也要说!臣宁可这祥瑞之子无法诞生!毕竟皇上才是我大清真正的祥瑞!” 进忠背对着皇上,暗暗给了刘松龄一个赞许的眼神,“刘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保密。” “自然,臣会继续密切观察星象。绝不叫皇上有半点闪失!” 送走了刘松龄,进忠回来,只见皇上微妙地沉默着。 进忠解语花似的,走到他身后帮他捏肩:“皇上,莫听刘大人瞎说,他那个人看星星看傻了!皇上的孩子,怎么会跟您相克呢!” “你不懂。”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娴妃如何了?齐汝没了,她的脉日常谁诊着?叫来问话。” “娴妃娘娘这几日都陪同太后娘娘礼佛,张廷玉大人寻了民间名医讨好太后娘娘,太后瞧着那大夫得力,就一并照顾着娴妃娘娘呢。” 听见太后与张廷玉又狼狈为奸,皇上就心生不满,“皇嗣之事,怎能交由民间庸医照料!” “孝贤皇后去了后,后宫无主,自然以太后娘娘的旨意为尊。”进忠见皇上发怒,停了手上活计,小心翼翼低头,“奴才给太后与娴妃娘娘送和敬公主送来的节礼时,见娴妃娘娘心宽体胖,想来太后娘娘对皇上的皇嗣极为上心,照顾妥当。” 皇上气也没办法,是他自己空了皇后之位,才给太后钻了空子。还是得尽早选了继后人选,或着人协理六宫,免得太后为所欲为。 金玉妍出身贡族,难当大任;他虽对如懿颇有微词,可毕竟青梅竹马,她又怀有祥瑞之子,皇上本想等孩子落地,就将她晋升为皇贵妃,便可顺理成章协理六宫,可现在不但祥瑞之子有异,她又同太后走得这么近…… 见皇上明显是脑子里打结了,进忠趁机建议:“皇上若心烦,不如咱外头走走?有道是五月榴花妖艳烘,园子里风景正盛,您别闷在屋里呀!” “朕出门能瞧几眼风景,一进园子,就要被缠上。”此行太后点的嫔妃实在太多,他走到哪儿都能冒出个唱曲的、弹琴的,等着跟他邂逅。日常这一出门就能捡着美女是好事,他心烦时,可不耐烦再哄这群莺莺燕燕了。 “娘娘们也是倾慕您啊!”进忠窃笑:“不如咱往东南角走走?那边清净,就住了养病的舒贵人,与面皮儿薄的炩妃,想来您就能安生赏景了。” “也好,正好去看看炩妃,她终归是受了委屈。” 第155章 皇上得知真假换孕 “主儿,皇上来了!”荷惜听见盯梢的小宫女来报,匆匆来扶起舒贵人装扮,“机会难得,您可要争气啊!” 意欢一颗心猛地提起来,被荷惜套上衣裙,赶鸭子上架,推进了园子,看见心心念念许久的心上人,忐忑地走过去,“臣妾请皇上金安。” 纵使意欢原本的腰身再是纤细,已到了孕晚期的她,圆润的肚子尽显无余! 进忠仿佛是被吓着了,连请安都未请利索:“舒……舒贵人这是……” 意欢眼泪汪汪,再也受不住委屈,一头栽进皇上的怀中,凸起的孕肚也直直撞在皇上腰腹。 “皇上,臣妾遭娴妃哄骗,犯了欺君之罪,您治了臣妾的罪吧!” 皇上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能下意识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右手在她的背上安抚,“这是怎么说的?你快与朕说清楚!” 听着他的话,意欢眼角含泪,心里却踏实了几分,皇上待她如此温柔,终究是心里有她吧? “臣妾有幸,去岁陪同您去木兰秋狝时有了身孕,本想给您报喜,可娴妃却来哄骗臣妾,说您并不想臣妾生子,还拿出证据,说臣妾喝了多年的坐胎药,其实都是避孕药。” 她这么一说,皇上便有些尴尬,虽然不知如懿从何得知,可的确他赐给意欢的是避孕药。 意欢并未注意到皇上的欲言又止,继续哭诉:“娴妃趁虚而入,与臣妾说,若想保下肚子里的皇嗣,便要谎称是她有孕,将来把臣妾的孩子记在她的名下。” “你二人怎么可能有此偷天换日的能耐!”事关皇嗣,皇上听得头都大了,今日她们能偷换皇嗣,明日是不是就能接个野种进宫? “娴妃……不知怎么知道了臣妾与太后的关系……”意欢举手发誓:“臣妾虽是太后举荐进宫,可臣妾绝没有对皇上二心,更没有为太后说过任何话啊!” 你是没说,你胆大妄为的做了啊!这都听太后安排,打算偷换皇嗣了!怪不得太后将如懿护得周全,原来是她见不得旁的大夫啊! 太后所用民间大夫,又是张廷玉那倚老卖老与他不对付的家伙觐上,皇上越想越不对劲,他从登基之日起,便在担心太后弄权,生怕太后成为第二个孝庄,自己成为第二个世祖。 他迟疑看向意欢的肚子,忍不住担心她肚子中的会不会就是第二个圣祖…… 紫微星中有小星分离,主皇嗣降生,与紫微星相冲,只怕是父子相克…… 轻则抱病,重则……丧命。 刘松龄的话回荡在皇上脑海中,若太后得了这个祥瑞之子,又记在名门乌拉那拉名下,那他会不会真的重则……丧命。 他自问待太后不薄,二人虽有隔阂摩擦,可太后的吃穿用度,他都未克扣,只想她在宫中颐养天年,偏生太后人心不足蛇吞象,害得他不得不送了璟瑟远去蒙古联姻不够,还险些因她一己之私,害得璟瑟一尸两命! 原来她不光嫌璟瑟这个孙女碍事,更嫌他这个不够听话的养子皇帝碍事! 第156章 惢心怀孕 皇上多年以来,小心翼翼防止太后送进宫的棋子生子,她仍能钻了漏洞让意欢怀孕,并想偷天换日将孩子生下来。若说不是为了有个好拿捏的新皇,又如何解释呢! 他越想越是怨恨恼怒,咬牙切齿:“进忠!召江与彬去太后跟前候着!朕要亲自当着太后的面,去瞧一瞧,娴妃的喜脉,到底是怎么个喜法!” 皇上带着江与彬怒气冲冲先闯进了佛堂,后头进忠让张明与荷惜在后头小心扶着舒贵人,荷惜此时还满心欢喜,皇上已知道这祥瑞之子是在她们主儿怀中,待娴妃落了罪,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太后见皇上来者不善,起身质问:“皇上这是做甚!” 只见皇上冷笑,撇了撇嘴,“娴妃腹中怀有祥瑞之子,朕来探望,岂不是应该?” 如懿那傻子打眼没瞧见江与彬,还真以为皇上是来关心自己的,捂着塞了棉花的肚子,佯装被孩子踢了一脚:“皇上一来,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激动起来,竟是踢了臣妾一脚,让臣妾待孩子跟皇上打招呼呢!” “那看来这孩子是甚是健康啊,让朕也摸一摸?感受一下?” 如懿这才不情不愿的收敛,看向太后,等着太后给她的口无遮拦收拾烂摊子。 太后无语得想笑,这没脸没皮的做派真是让她受够了,每日都得在佛前告诉自己,再忍上个把月,孩子落地,就再也不用日日对着如懿这傻子! “你那手没轻没重的,她已到了快生产的时候,就算了吧。” “朕没轻没重,江太医却是知道轻重的!”皇上微微侧身,露出在后头低着头的江与彬,“江与彬,去给娴妃号一号她这脉象可平稳啊!” 太后虽然表现得波澜不惊,但心里却七上八下,皇上是偶然来关心,还是知道了什么?她又该如何找个合适的借口,不叫江与彬为如懿把脉? 如懿看向江与彬,之前因惢心缘故,江与彬帮她颇多,这人自恋成性,还以为是自己人格魅力俘获了江与彬,竟然没半点自己要露馅的危机感。反而当着皇上和她身后伤还未好的小凌子的面,就摆出标志性的低头抬眼,自以为笑得妩媚实则笑得吓人的媚眼,傻乎乎与他套近乎:“江与彬,惢心可还好?” “回娴妃娘娘,惢心已怀有身孕,”江与彬动作恭敬,语气可不恭敬,他拉长声音强调:“货真价实的身孕。” 这话被因听说皇上匆匆去了太后处,而赶来的李玉听了个正着! “你最比不得他的便是他能给我一个孩子!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你、我、江与彬都是因天灾成了孤儿的可怜人,我做梦都想再有一个流着我的血的孩子!” 当初惢心对李玉说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她终究是如愿,有了一个他给不了的,流着她的血的孩子…… 李玉为人不好赌、不好色、不贪财,虽说有些谄上骄下,但这宫里扭曲了有多少人都是这副德行!唯有对惢心,执念颇深。惢心不仅是他心爱的女人,更代表着他还未入宫时的童年,那时日子虽穷、虽难过,可他终究还是个完整的男人。 所以,不论惢心多不愿意,他也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一己之私,和如懿达成交易,只要他助如懿得势,如懿便为他召回惢心在翊坤宫当差。 可如今江与彬这句惢心已怀有身孕,终究是唤醒了李玉被自私包裹的最后一点良知。江与彬已经让她过上了正常女子相夫教子的生活,他非要让人家母子分离,回到这宫中继续谨小慎微、伺候主子? 那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他这个卑躬屈膝的太监,终究是配不上她…… 第157章 如懿露馅 太后试图使出缓兵之计:“哀家近来头疼,江太医不如先给老婆子看一看?” 还背地里给福珈打了口型——张廷玉。 只要拖到张廷玉拿了朝廷急报诓走皇上,那今日这一劫就算躲过去了。 江太医依言,先恭敬给太后号脉。 门口进忠却一面墙似的堵住了福珈的路,“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江太医正给太后娘娘号脉呢,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不得好好记下?” 这话说得半点没错,主子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可不就是干这个的! 福珈一愣,赶紧找了借口:“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在佛前跪久了,膝盖不适,我去取了护膝就来。” “跑腿的活儿哪需劳动您啊!张明在后头扶着舒贵人,一会儿就到了,等他来了,奴才让他跑一趟就是了!” 江太医指下,太后的脉猛地一跳,“脉弦伏而滑,是惊则气乱,挟痰逆升,故头重如覆,娘娘还是不要忧思谋虑为好。” 听见“舒贵人”三字,太后便知道一切都败露了,她踌躇地看了皇上两眼,心里居然平静了下来,皇上以孝治天下者,总要给她这个“至亲之人”留三分薄面。江太医这句“不要忧思谋虑为好”,已经是在给她台阶下了。 她能在后宫风云多年,凭得就是能杀伐决断。她率先退步:“哀家这把岁数正是想清心寡欲,好能活得长久!皇上既然已定下了清漪园的图纸,特意为哀家修建乐寿堂院,哀家只盼快快建成,好叫哀家去颐养天年!” 这就是给双方都留个体面,太后从此不再回宫,避去清漪园,继全了皇上的孝道,又放权再不干涉皇上一丝一毫,以换取在这真假换孕的乱局中脱罪。 皇上也没劝留,只点点头,赞同道:“皇额娘说得是,清漪园以杭州西湖风景为基,汲取江南园林意境而建,定能让皇额娘心旷神怡,益寿延年。” 如懿便是再傻,见太后和皇上打哑谜到这份上,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她正慌乱着,舒贵人也被张明与荷惜扶进来殿中,看着大着肚子的舒贵人,如懿勉强挤出个笑:“舒贵人……也怀有身孕?怎么没向皇上报喜?” “这喜,不都由你报了吗?”舒贵人恨恨看向如懿。 “江与彬,去给如懿把脉!”皇上冷漠下了指令。 太后瞧着意欢因这一句指令,就满心满眼都是皇上、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捧给他的德行,哀叹自己真是看走了眼,选了这么个玩意儿进宫。早知她如此痴情心软,自己就不该成全她,只怕她今日要吃大亏! 随着江与彬的靠近,殿中越发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如懿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江与彬面容温文尔雅,但此刻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他缓缓向前迈出一步,语气平和却令人胆寒:“娴妃娘娘,请您伸手,容微臣为您号脉?” 如懿眼中疯狂与恐惧交织,她本就听着沙哑破碎的嗓音,现在是真的充满了绝望:“江太医,本宫与惢心相伴这么多年,也是情同姐妹——” “娘娘,请伸手。”江与彬只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惢心的名字,都对不起惢心! 如懿慌乱看向身后面容憔悴的小凌子,他衣袖底下还依稀瞧得出缠着绷带,显然进忠下手不轻。可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这么瞧着自己,他愣是疯了一般挺身而出,挡在如懿的身前。 容佩也是紧握双拳,站在如懿的旁边,声音低沉藏着颤抖:“江太医似乎因惢心之事对我们主儿有所误会!不如还是换了这些日子太后娘娘给请的大夫来吧?” 进忠听闻眉头紧锁,“哟,江太医,这娴妃娘娘瞧不上您的医术,您往后在太医院可不好过呀!” 见凌云彻和容佩这副绝不退让的样子,皇上的眼神倒是更加坚定,这翊坤宫上下还真是主仆一体,拿他当傻子骗着玩啊! “进忠此言差矣,朕欣赏江太医的医术,他在太医院怎么会不好过呢?” 有了皇上催促,江与彬伸手就要去抓如懿手腕,就在这时,如懿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凌云彻见状,心急如焚,猛地推得江与彬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进忠斜眼看向身后张明、刘玉等人:“还不快去扶江太医起身?” 这本该肃静的佛堂里霎时乱极了,太监们都冲过来帮忙压制凌云彻这个前侍卫与容佩这个后宫第一巴图鲁!容佩也不知哪儿来的牛劲,身躯如同山岳般屹立,挨个推开那些试图接近如懿的太监,见小的们实在禁不住容佩,进忠又使了眼色,让张明叫了今日当班的侍卫来帮忙! 容佩和凌云彻终究是不敌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接连被压倒在地,凌云彻本就受伤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眼见透着粗糙的外衫布料渗出血迹,但他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主儿!主儿别怕!” “凌云彻!凌云彻!”被太监们押在椅子上坐下的如懿彻底无助了,只能喊着凌云彻的名字。 进忠瞧着此情此景下沦为背景板的容佩,是真的想问她一句——为了这么个主儿,你竟然真的觉得值得? 江与彬为被刘玉按住手臂的如懿把了脉,“回禀皇上,娴妃并未怀有身孕!” 意欢仿佛大仇得报一般看向如懿,不顾荷惜拉她,一步一步走到如懿身边,伸出手探向她的肚子,刘玉死死按着扭动想躲开的如懿。 意欢扯开她的盘扣,探进她的里衣,发了狠撕扯都扯断了指甲,将里头的布包扯开了缝,抓出一把棉花撒了漫天:“娴妃姐姐,不能有孕的人,是你!” 不甘与愤怒瞬间涌上如懿心头。 刘玉见进忠眼色,略松了点力气,便叫如懿猛地一挣,挣开了压制!只见她从最近的一名侍卫腰间抽出了佩刀,刀光一闪,映照出她疯魔的眼神。 “意欢!”皇上震惊叫道—— 只见如懿一把就要将刀捅进了面前惊慌失措的意欢腹中,“都是你!你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把孩子生下来给我!” 侍卫们一拥而上——她现在敢砍舒贵人,怎知她一会儿不会发狂砍皇上! 凌云彻生怕侍卫们伤了如懿,也不顾伤口撕裂,挣扎扑到了如懿身前! 意欢虽因为侍卫拉开及时,未真的挨上一刀,可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恐惧:“如懿!你抢我的孩子还有理了?” 如懿手中佩刀在空中微微颤抖,躲在凌云彻身后怒吼:“那是我的孩子!我的!皇上本就不想叫你有孕,你把孩子给我,我们本可以双赢!” “根本是你指使齐太医偷换我的坐胎药!你还误导皇上与我情谊!”意欢的情绪几乎失控。 侍卫们把如懿和凌云彻团团围住。 “凌云彻,你冷静些,快让娴妃放下刀吧!” 凌云彻这才看出来,劝说他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赵九霄…… 然而,凌云彻此刻已听不进任何劝告,他没有回头路了。失心疯一般竟还想护着如懿往外冲一次!自然是冲不过去,只余他更是满身伤,倒下再难爬起来了…… 如懿看向在外围看戏的皇上,心中满满对他的怨恨与不甘。“臣妾一路陪着皇上,从来不曾对皇上有过谋求算计,只想要个安身立命的孩子有什么错!” “怎么?你做出如此欺君之罪,都不算谋求算计?你口口声声问自己有什么错?还觉得是朕有错,要朕给你道歉不成?”皇上气到无语,真假换孕一事与他有半点关系?都是如懿与太后作乱,她倒还能仿佛站在制高点倒打一耙? “臣妾与皇上青梅竹马,若不是孝贤皇后从中作梗,我早就该坐上中宫宝座!你我早就该有嫡子!” “你欺上瞒下,与个太监拉扯不清,还有脸提孝贤皇后?你不仅半点比不上她的贤德,根本就是道德败坏!还妄图皇后之位!”皇上骂了个痛快,却没想到如懿半点不服软,还梗着脖子:“你还有脸瞪着朕?” “臣妾遗憾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啊?这话说得,不但皇上懵了,在场众人都懵了! 第158章 如懿断发 刀都快架在脖子上了,如懿你现在面对的可是生死局,你搁这儿两两相望啥呢?皇上那是跟你调情、跟你望呢?皇上恨不得刀了你!你此刻不跪地求饶,还搁这儿论失不失望? “那你瞧着凌云彻,倒是不失望?”皇上瞧着哪怕挨了几刀,还挣扎着要挡在如懿身前的凌云彻。 可惜凌云彻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皇上,清白两个字,臣妾都说倦了!臣妾这一生只一心一意对过一个男子,这个人就是你。” 皇上才瞧了这么一出情深似海的大戏,哪里能信她这屁话?闻言讽刺:“那你的一心一意分量可真轻!” 如懿见凌云彻伏地不动了,也干脆破罐子破摔,“皇上的情谊分量便重吗?您说我不如孝贤皇后,臣妾倒想说一说。孝贤皇后在世时,身为中宫也算无可挑剔,皇上不也对她不满?然而孝贤皇后死后,皇上却对她百般追思,这里边情谊有几分重?不过是皇上想让旁人觉得自己情深意重!皇上如此薄情寡性,这后宫的女人有几个可以安心?” 一直在旁边不想体现存在感的太后,听着这一大段话简直都怀疑先帝在世时,自己那些年在后宫的经验是过时了吗?现在后宫的女人追求难道是安心?皇上要女人开枝散叶、愉悦身心,女人要傍身之子、荣华富贵,求安心?你来宫里做什么啊?在家绣花多安心啊! 如懿恶狠狠道:“皇上就像您自己最爱的水仙花,临水自照,您只爱惜你自己!你这个薄情寡行、自私虚伪之人!” 进忠瞧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凌云彻,真心觉得皇上和她,这一点上绝配! “放肆!”皇上不禁嘀咕,果然与如懿绝配,气得也是随手抢了身边侍卫的佩刀,冲着包围圈中心的如懿就扔了过去! 可惜准头实在太差,没伤着如懿,倒是给半死不活的凌云彻补上了最后一刀! 如懿绝望哭喊“凌云彻”大名,见他彻底没了回应,恨恨喊道:“意欢!事已至此,我没必要骗你!你的坐胎药就是皇上搞鬼!” 趁众人都看向意欢,如懿抓起因挣扎散乱的头发,一把割断!青丝与刀同时落了地…… “皇上与臣妾,曾结发为夫妻,如今臣妾,断发为祭。” 如懿整这景儿倒的确震撼人心,谁也没想到她真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进忠却是一语破了她的气氛:“娴妃这话说的,您是侧福晋之礼进的门,哪里与皇上行过结发之礼呢?满人丧夫才可断发,您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断发,祭奠的别是地上那个吧?” 如懿手上没了刀,侍卫们便迅速而有序地押住了这个疯子,今日乱局,可算是告一段落了——吗? 没有! “江太医!江太医!快救救我们主儿啊!”荷惜急忙扑向虚弱的意欢,只见她身下渐渐洇开一团血色…… 没了那股子锐意进取的精神气儿,太后合上了眼,不愿再看。果然——这个痴情的傻孩子,她今日要吃大亏! 第159章 意欢失子 意欢早产,按说这产程瞬息万变,耽误不得,可皇上愣是下令将人送回蕴真斋生产,说太后这里佛堂清净,忌讳见得血光! 若是佛祖真的有灵,见此情势危急,只怕也会认为见死不救是最大的禁忌,其他的忌讳都不重要吧? 可惜太后不发话,众人只能听从皇上的指令,将哭天抹泪的意欢架上了坐辇。 “跑起来啊!”荷惜急得一巴掌拍在扛着坐辇的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也委屈极了:“这跑起来会颠着娘娘啊!” “现在是颠着重要还是保命重要!”荷惜只恨不得拿了鞭子抽他们! 紧赶慢赶将意欢送进了蕴真斋寝殿,“烧热水!都快去烧热水!” 她招呼完小宫女们去忙活,才意识到她们没有大夫!太后已撒手不管,她给安排的大夫是指望不上,“江太医?江太医呢?” 荷惜没头苍蝇似的找了半天,才看见江与彬跟在皇上身后慢悠悠进来了,她一把扑过去:“江太医!江太医!快救救我们主儿啊!” 见皇上点头,江与彬这才跟着荷惜进了产房。 江与彬步入屋内,只见舒贵人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护住腹部,痛苦地呻吟着,鲜血已染红了她的裙摆,显然已是大出血之兆。 他的心猛地一沉,先是小心翼翼地探查舒贵人的脉象,又仔细检查了她的下腹,眉头紧锁,心中已有了计较。随即,他让半抱着舒贵人的荷惜起身,“来,你将手给我——对,在此按压着舒贵人百会穴,试图稳定胎气,我先去向皇上禀告舒贵人的情况。” 他起身回了正殿,“皇上,舒贵人体弱,腹中的胎儿尚未长成,若想保住贵子,今日不易生产。只是——” 皇上皱眉:“只是如何?” “只是要将胎儿滞留母体中,争取更长发育时间,有让舒贵人染上宫内热毒的风险,到时只怕母子都难保了。此子毕竟是钦天监所言祥瑞之子,微臣不敢擅作主张,还求皇上明示。” 听了这番解释,皇上却好似松了口气:“钦天监不过是哄朕高兴,说些吉祥话罢了,哪里能为了个没出世的孩子,害了舒贵人性命,将胎儿引产吧。” “嗻。”江与彬当场写了落胎的药方,着人熬药,回了产房。 舒贵人与荷惜还以为他是来帮忙接生,结果江与彬一碗药给舒贵人灌了下去,下头血却出的更厉害了! “江太医!江太医!怎会如此!”荷惜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她家主儿在她怀里几乎要晕过去了! “落胎引产是如此,舒贵人莫怕,待胎儿流了干净,臣自会为您止血。” 已快昏过去的舒贵人听见落胎引产四个字,挣扎看向他:“我的孩子!我与皇上的孩子你怎么敢!” “舒贵人,皇上也是担忧您的性命,才作此决断。” “不!不!保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纵使舒贵人再是不愿,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随着一阵微弱的哭声,那尚未面世的克父祥瑞之子悄然离去,留给她无尽的哀伤。 隔壁思水斋,今日阴天,熬到了太阳快落山,才可算见到点夕阳穿透云层,照进屋内,七阿哥还小,追着光束去抓,卫嬿婉安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问春蝉:“蕴真斋里如何了?” “十阿哥落地哭了两声便没气了,皇上让江太医留下了止血和养护的方子,就带人走了。太后也没遣人过来照顾。” 卫嬿婉叹了口气,“你拾掇一下咱们的库房,将山参等养身的药材,都偷偷送些过去吧。她活着,还有大用。” 第160章 意欢送葬 “吹上天的那个祥瑞之子,皇上连个名字都没取?就一句随葬端慧皇太子园寝就打发了?”金玉妍听得丽心与自己嚼舌根子。 “可不!舒妃这个妃位,得来实在没用,封妃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孩子!” 舒贵人失子,吃尽苦头,里里外外就捞一个妃位——还暂时就是口头上的,具体执行得等着不知何时举行的册封大典。她人呢,还在圆明园边角住着,赏赐呢,那册封大典还没举行,赏赐咋可能提前到嘛!没宠没赏没子,妃不妃的,现下瞧着和原来实在没差。 “她还拖着她那病怏怏的身子骨,跪在皇上门前,求去给她的孩子送葬。这么折腾,她能不能撑到册封大典那日,还不可知呢。”金玉妍无趣地捡起块蜜饯海棠送入口中。 瞧着这盘子蜜饯海棠,只觉得人生实在有趣,不久前,卫嬿婉还是跪在地上给产后的她捧果盘的小宫女,如今,她倒是成了搅动风云还片叶不沾身的幕后黑手了! “主儿,如今娴妃也被圈禁翊坤宫、炩妃瞧着也没有争宠的心思,您的后位,要稳了!”丽心一边给金玉妍捶腿,一边吹捧。 金玉妍却笑笑,“你啊!道行还浅呢!且再看吧!” 蕴真斋中,春蝉又偷偷送了些燕窝过去,给意欢续命。 荷惜拿人手短,对春蝉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炩主儿心善,我们现在确实是缺这些,待回宫周转起来,就都还给炩主儿。” “哎,说什么还不还的,我们主儿啊,本来这些也是放在那儿的死物,如今能帮上舒妃娘娘,也是物尽其用。” 荷惜这些日子看着舒妃,打心底里知道,满脸斑块的舒妃很难东山再起了,本着万一能换个主子伺候,结个善缘的想法,她倒是真心实意为炩主儿考虑:“燕窝等都是美容养颜的好物,炩主儿现在年轻不觉得,可你还是该劝着些,这保养得从年轻时做起啊!” 春蝉无奈摇摇头,“我们主儿志不在此,只想好好养大七阿哥,报了孝贤皇后的恩。” 荷惜回了寝殿,只见舒妃又呆坐在床上,赶紧过去帮她披上外衣,“主儿,又做噩梦了?” 自打没了十阿哥,舒妃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孩子那几声微弱的哭声,与如懿疯魔的“意欢!事已至此,我没必要骗你!你的坐胎药就是皇上搞鬼!”交织,只要合眼,就是噩梦。 纵使皇上封妃后,来安慰她时,与她解释了若强留孩子可能会损了她的性命,她也忍不住哭问:“皇上为何不问问臣妾?臣妾是宁死也想要保住你我的孩子啊!皇上您实话告诉臣妾,您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臣妾的孩子……” 许是这质问惹恼了皇上,若不是在皇上门前连跪了两日,只怕她连为她的十阿哥送葬的资格,都没有。 “主儿,你莫再心障了。”荷惜劝道,“来,炩主儿送了燕窝来,您用上几口?” “这般华贵之物,你不该收。”舒妃叹着气闭上眼。 “春蝉说了,炩主儿不用这些,本来也是放在那儿,如今能帮上您挺好。”荷惜一口一口喂着意欢,到底是相处多年的主儿,意欢为人又不错,从不打骂下人,纵使有了换主子的心,看着意欢没了魂的模样也是心疼,便随意找些话来分一分她的神,“炩主儿也是,仗着年轻,现在不保养,日后会后悔的。说什么志不在此,这后宫可不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围着皇上转嘛。” 意欢想到卫嬿婉在安华殿同自己哭诉,皇上赐给她的避孕药…… “她与我,同病相怜……却比我看得开……” 五月十五日,是钦天监算好的下葬日子,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大出血后的意欢却像个漏风的罐子,存不住体内的精气,荷惜帮她裹上披风,从圆明园侧门上了马车。 “进忠公公,皇上……不来吗?” 自打意欢失子,虽补品不断,但卫嬿婉并未亲自去探望过,意欢心里也清楚,她惹了皇上厌烦,没人敢来沾惹她,卫嬿婉这般肯伸出援手的,已是难得。 今日借着进忠的身子,见到了意欢憔悴模样,卫嬿婉有几分恍惚,她同上一世在安华殿佛前相见,实在一模一样,连衣裳都同那一日相同。 “皇上国事繁忙,打发了奴才伺候您。” 意欢面无表情,她猜到皇上不会来了,“后面那辆马车是哪位?” “是钦天监刘松龄大人。” 荷惜帮意欢掖了掖领子,安慰道:“皇上虽来不了,可钦天监监正是皇上心腹,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到了朱华山,便见一群大和尚已等在了山门前,刘松龄赶紧下了车,同大觉寺佛泉法师见礼,“法师如今年事已高,本不应劳动法师奔波,只是此事确实事关国运,有劳了!” 大觉寺佛泉法师名满天下,荷惜赶紧笑着对意欢说:“皇上心里还是有十阿哥的!” 意欢也好不容易燃起点希望,下了车也同佛泉法师见礼。谁知同佛泉法师对她却远没有对刘松龄那般好脸色。意欢只当出家人,男女有别,心里虽别扭,倒未多在意。 第161章 十阿哥下葬 意欢初时只觉得佛泉法师冷淡,但随着十阿哥的下葬,她越发感觉到不对劲! 她在宫中无事只有念诗与拜佛二事。很快她便听出佛泉法师口中并非丧事中常见的《地藏王菩萨经》,接引十阿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如是恶魔,若魔眷属,欲来侵扰是善人者……” 他领着众僧人所念的是《楞严咒》!又被戏称咒中之王,有驱魔辟邪之效! 她有些慌乱看着眼前众人,眼瞳里泛起浓墨一般的黑色,这是梦吗?又是噩梦吗? “起陵!”刘松龄高声。 只见原本已封好的端慧皇太子墓,正中地宫被开了口子,十阿哥并非如嘉贵妃之前失去的九阿哥一般,被安葬在东旁地宫内,而是压在了原本端慧皇太子墓下方! “这是为何!”意欢抓住“进忠”,“为何我的孩子未葬在东旁地宫!” “进忠”面露难色,“舒妃娘娘,您就别问了,有些事,无知是福啊!” “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意欢只觉得天都彻底灰暗,哭的天崩地裂。 “舒妃娘娘禁不住爱子下葬的场面,快把她扶回车上啊!”“进忠”同荷惜一起,扶着意欢出来。 意欢知道“进忠”贪财,名声在外,她一把摘下头上仅有的两根银簪,撸了身上的镯子耳钳,“公公,别嫌寒酸,求求你告诉我,就告诉我吧!” “不能收,娘娘这奴才真不敢收!”“进忠”赶紧推拒。像是看着哭求的意欢实在太惨,捡起个耳钳,“娘娘,奴才只收能说这一句劝慰的打赏,希望您能听进去——以后,切莫提起十阿哥了,关起门来,过您自己的日子吧。” “为何?求求公公告诉我们!”荷惜也急了,将这一捧饰品往“进忠”手里塞,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在明说她们主儿再无复宠可能,以后少去皇上跟前碍眼?嘉贵妃不是照样没了个孩子,她不是照样风光?怎么到了她们主儿这里,就……就永世不能翻身了呢? “进忠”看了又看,一副贪财又怕事模样,又捡起个耳钳,“您要真想知道,一会儿就躲在角落里,听刘大人与法师如何说,剩下的首饰您收好,奴才真不能再多说一句了!” 意欢足足躲了快一个时辰,刘松龄与佛泉法师才出来,刘松龄道貌岸然,知道什么祥瑞之子克父全是自己胡诌,可进忠说得对,戏得做全套,皇上才能信! 他作了个长揖:“多谢佛泉法师,镇压此子。” “能为皇上安危出力,都是贫道该做的。”佛泉法师叹了口气,“此子祥瑞,偏生与皇上相克,实在生不逢时啊。” “是啊,说句难听的,若是皇上现在身体不济,这十阿哥合该就是天选的继承人,偏生皇上尚在壮年,天无二日,这孩子夭折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日后父子相残,更是危害社稷啊!” “刘大人莫担心,端慧皇太子为长且命格贵重,定能镇住这克父祥瑞之子异变,绝不会危害皇上分毫。” 听了二人对话,意欢彻底愣住了。她捂住嘴,眼泪扑簌簌的落在手上,哭得泣不成声…… 所以她的孩子并非皇上所言是为她性命,他从头到尾就真的没想要过他们的孩子…… “主儿,他们要启程了,快走!”荷惜刚才一直在马车附近放哨,做出意欢在车上的假象,等人都回来差不多了,就赶紧借口出恭,来找意欢回去。 意欢被她麻木的拉回车上。车厢薄,怕隔墙有耳,荷惜一直忍着,直到回了蕴真斋中,“主儿,您还好吗?您听见什么了?” 意欢摇摇头并未回答:“好荷惜,你去替我求一求皇上,今日十阿哥下葬,至少今日,求他来看一看我吧。” 荷惜见她好歹是有争宠的心了,还以为她想开了,心里有几分替她高兴,孩子嘛,没就没了,人还在,总能再生。 “我这就给您去求皇上!” 第162章 意欢自焚 “李公公,皇上可得空?” “荷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陪着舒妃娘娘去送十阿哥了吗?”李玉心想,进忠那小子又趁出门的工夫躲懒去了,天都黑了,人家舒妃娘娘都回来了,他怕是又同外臣吃香喝辣鬼混呢! 荷惜堆了讨好的笑脸:“我们主儿今日送走十阿哥,也是好些了,知道之前因过于悲痛,同皇上说错了话,想求皇上见一见。” 李玉不知刘松龄那段内情,倒是有点同情舒妃,虽说前面惹出真假换孕这一堆欺君的破事,可终归是好端端没了孩子,失了理智,对皇上说了几句抱怨,就遭了厌弃,实在可怜。 “那你等着吧,我去给你问问。” 李玉因可怜舒妃,倒是替她说了不少好话。 “好吧,那朕就去瞧瞧她。”毕竟也是宠爱过的妃子,皇上心想自己这就去体贴意欢,打脸如懿胡言乱语,说他薄情寡行、自私虚伪。 到了蕴真斋中,皇上便后悔了,他进门就看见意欢手里捏着个虎头小帽子,显然是给那个克他的祥瑞之子准备的!晦气! 意欢见皇上不喜的神色,更是应证了今日刘松龄的话,她尴尬收起,“臣妾是想将这些都收起来,往后都不想了。” 皇上脸色这才稍好些:“说得是,你身子本就不好,还是要想开些。没有孩子,你还有朕嘛!” “皇上说得是,臣妾在寝殿中备了薄酒,谢谢您对臣妾多年的照顾。皇上可愿陪臣妾饮上两杯?”意欢温柔小意模样深得皇上的心。 “你们在外头候着吧。” 李玉见舒妃想开了邀宠,也是为她高兴。 意欢跟在皇上身后,却偷偷将寝殿落了锁…… 她来到桌前,为皇上斟酒,见他喝下,忍不住哀叹:“臣妾总以为,自己一心待皇上,皇上待我,也总有几分真心。” 皇上握住她持酒壶的手:“朕待你自然真心。” “那皇上就陪臣妾满饮此杯,”意欢又倒了一杯,“敬皇上给臣妾的年少绮梦。” 皇上见她温顺,借着她手又喝下了这一杯,瞧她抽开发簪,万千青丝落下,还美滋滋以为美人投怀送抱,将人往怀中抱。谁知意欢突然发狠!一簪子扎进他颈侧,可惜力气太小,只破了油皮! 皇上开始本能的挣扎,意欢却用了全身力气压住他的嘴堵住他呼救,甚至一把扯过烛台!点燃了皇上的衣袍! 烈焰带来的痛楚让皇上一把掀翻了意欢!他一边把着火的衣服往下扒,一边往门口跑,却见门上闩了锁! “开门!李玉!开门!快将门撞开!” 皇上一回身,正想找窗户跳出去,却见意欢疯了似的打翻了屋里所有的烛台!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皇上怒斥:“疯子!你这个疯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都是错……”意欢将往日抄写的皇上所作诗词撒了个满天飞,纸张很快引了更多火舌! “救火!快救火!快救朕出去!” 进忠今日上了卫嬿婉的身,可是难得享了一天清福,此刻见隔壁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饶有兴致拨弄着七阿哥的拨楞鼓,逗弄孩子:“现在就瞧你小子运气了!” 春蝉却匆匆跑了进来:“嘉贵妃带着四阿哥来了,四阿哥拼死拼活要往火场里闯!李公公带人正拦着呢!” “啧!她可真能做戏!”进忠无奈叹气,幸好他们本来也就想碰碰运气,指望意欢这跟孝贤皇后一样下不了狠心,做事不够周全的人能做成事,也是难。“澜翠,看好七阿哥!” 嘉贵妃都去火场哭喊表现了,炩妃这个住在隔壁的不去,等皇上活过来,有你好果子吃? 第163章 李玉葬身火海 “皇上!皇上!快让我进去救皇上!” 春蝉揽着“卫嬿婉”的腰,“主儿,您不能去啊!您不能去!” 旁边嘉贵妃也是一个路数,就是难为丽心一边拦着嘉贵妃,一边还得拦着四阿哥! 都是主打一个干打雷不下雨,干嚎不往里进! 四阿哥不知道是真的同皇上孺慕情深,还是就是做戏做上头了,丽心一个没拦住,他真往里冲啊! 李玉忙的一边招呼宫女太监们抬水,一边还得赶紧再去拦这位小祖宗! 眼见儿子真的要跑进火场里,嘉贵妃也是吓傻了,赶紧也跟着往里跑,想把儿子追回来! 这事儿整个一内卷,她往里,“卫嬿婉”就在门口合适吗?不合适! 进忠只能不情愿的跟着也往里跑了点,已经能瞧见整个寝殿连着正殿都熊熊燃烧,热浪与烟雾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让人窒息。都跑到这儿了,进忠更是被春蝉抱着腰,扯着嗓子喊:“皇上!快让我进去救皇上!” 嗓门得够大,万一能让皇上听见,今日这罪就没白受! 李玉一把抱住蹿进火海的四阿哥,往外一推,嘉贵妃赶紧箍住自己的孩子,永珹是她最出色的孩子,万万不能出事! “让我去救皇阿玛!让我去!” 这孩子还挣!嘉贵妃真是要急疯了!对着李玉就破口大骂:“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救皇上!” 李玉被赶鸭子上架到了这儿,正巧火把寝殿的门烧塌了,他们依稀瞧见了皇上的身影! “李玉!李玉快来救朕!” 都被皇上点名了,李玉不得不接着往里冲!他穿过熊熊燃烧的寝殿,架起奄奄一息的皇上,原本心里还给自己打气,这可是救驾之功,这一把自己后半辈子都稳了!偏偏这时,二人头上被烈焰炙烤多时的房梁,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轰然断裂,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砸落下来! 皇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外一蹬,他自己倒是跳了出去!可怜没防备的李玉被他一推!正正好好压在了那断裂的房梁之下! “皇上!” “皇阿玛!” 嘉贵妃与四阿哥冲过去扶起了皇上跑了出来,而对进忠而言,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喧嚣与火焰都显得那么遥远,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便回过神,赶紧也跑到皇上身边哭着关心:“皇上,您伤着哪儿了?可吓死臣妾了!” 嘉贵妃很快挤开了“卫嬿婉”的位置,进忠落在后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被火吞噬、早已失去生机的李玉,只觉得有些苍白无力,默默地叹了口气。 皇上受伤,宫妃们又为了谁能贴身照顾打了一架,最后还是嘉贵妃这个目前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胜出。 其余嫔妃也不能闲着——皇上生死关头,你在自己屋里安眠像样吗?——都在佛堂跪着祈福。 熬到后半夜,四体不勤的宫妃们渐渐熬不住了,都在佛堂打起了瞌睡。 卫嬿婉回到自己体内,却还能感觉到进忠残留下的一丝悲伤,她轻轻起身,从御膳房点了甜汤做借口,皇上不让看,那我来看看嘉贵妃,给你送些补给总行吧? 嘉贵妃到底是要给卫嬿婉面子,匆匆收下,就打发进忠快送她走。这正合卫嬿婉的意! 卫嬿婉晚上一回到圆明园,张明就来跟她报,李玉没了,她看着进忠神色,问道:“你还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进忠逞强道。 “虽然咱们同李玉不是一路人,可他终究是你师父。你若是心里难受,别憋着。”卫嬿婉皱着眉看他。 进忠仔细的看着卫嬿婉的脸,沉默半晌,他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就树了厚厚心防,别说今日死的是李玉这个半路师父,便是当初她一簪子捅死了他,他也是伤心有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太多悲伤。 可偏偏她就这么看着他,一副恨不得替他背负了所有彻骨痛意的模样,只要看上一眼,进忠无坚不摧的心防就这么破碎了,露出那个被懵懂推进南长街会计司胡同,惶恐不安的孩子,只想要一个安心的拥抱。 他轻轻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第164章 结盟太后 进忠侧头想把眼泪憋回去时,瞧见黎明灰蒙蒙的天空。 “他其实……还行。以前王钦在时,他还挺有个师父样儿的。” 进忠拜师李玉时,大家都算有了点品级,要脸面了,不用像小时候那么在血海里摸爬滚打。 很多时候大太监拉拔小的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李玉不是个吝啬的师父,你拜了他,哪怕手头不宽裕,上供给师父的好处不够多,他也愿意说上这么一句话,让进忠没怎么被王钦欺负过。 所以这两辈子哪怕大家不是一路人,进忠也没想着真陷害李玉,让他闹个没命。 卫嬿婉眼神复杂,她知道进忠并非是个众人认为狼心狗肺,就认钱的主儿,但头一次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 进忠起身,苦笑一声:“无事,这宫里谁不是活得有今日无明日呢?” 卫嬿婉抓着他的袖子,拳头慢慢攥紧:“咱们能出去,咱们一定能出去!” 江与彬妙手回春,皇上性命无虞,脖子上的伤,擦擦药就能好,腰腹上的烧伤厉害些,面积也大,得日日扶他翻身,换药敷着,“臣每日早晚都会来给皇上换药,伤口恢复时会发痒,还请进忠公公务必莫让皇上抓挠,另外通传御膳房,避免辛辣食物。” 进忠还没回话呢,嘉贵妃就抓着皇上的手,“臣妾一定日日守着您,握着您的手,避免抓挠!” “朕知道你心意。” 俩人正腻味呢,四阿哥下了学就抱着八阿哥赶来探望:“皇阿玛!皇阿玛好些了吗?” 这一家四口,进忠看着直想翻白眼,啧,不能光叫嘉贵妃风光啊,少不得还得让卫嬿婉来照顾这个老不死的几日! 而卫嬿婉此时,正要送太后启程去清漪园乐寿堂院。 太后本想在圆明园再拖一些时日,看是否能有转机。 结果前有张廷玉听闻后宫出事后,陈疏以老病乞休。你都把皇上惹恼了,那就是出门戴帽子是一巴掌,不戴帽子也是一巴掌的事儿了!皇上以张廷玉罪在“思归荣乡里,于君臣大义遂恝然置之不问”为由,罚锾且令追缴恩赐物件。让他走都走不成,只能架在火上烤。 太后才感叹张廷玉指望不上了。后就有意欢一把火烧了个痛快! 她本来还感叹那个痴情的傻孩子,要吃大亏!结果那傻孩子反手就把亏也安她这个老婆子头上了!皇上本就疑心她要害他,她现在再不跑,她怕清漪园自个儿都住不上了! 所以一听说皇上没事,太后立刻就收拾包袱准备走人! 不知后宫暗波涌动的宫妃还是占多数,太后要走,那最起码面子上的礼仪还是要做足。各宫妃自然要去给太后送行,太后现在哪里敢再同宫妃们勾结,说些场面话就把人都打发了。 卫嬿婉却留了下来,打开食盒,“枣泥山药糕易于消化,味道清甜,正适合太后娘娘补一补气血。” 被你气吐了的气血吗!太后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女子,风华绝代的皮囊底下,只怕藏了一颗惊世绝俗的心啊。 跟太后那一代后宫相比,不论是孝贤皇后还是娴妃都拎不清,傻乎乎围着个男人转圈,唯有嘉贵妃还算是有脑子,能搅动些后宫风云。故而,太后虽知真假换孕有风险,可只要看住嘉贵妃不惹事,收益终归大于风险,太后才敢一搏。 却没想到金玉妍还未动手,意欢却先憋不住自爆,这事要说背后无人推波助澜,太后是不信的。 后宫之事无巧合。 可她将金玉妍的人看得那般牢固,半点没给她接近意欢的机会,只能说明这后宫中除了金玉妍,又有一个长脑子的出现了。 太后打量着卫嬿婉,“哀家原以为你不过是听璟瑟的指令行事,璟瑟一走,你连自保都不能,巴林一个小常在都能算计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故意的?” 卫嬿婉慢条斯理地回答:“孝贤皇后崩逝,臣妾与和敬公主总要为了七阿哥拧成一股绳。” “你倒是个狠心的,自打你有了位份,算算,已是接连没了三位皇子,剩下老三是个愚笨的,老五遭了皇上厌弃。”太后有些后悔,自己竟然轻视了这个孝贤皇后身边的宫女。“孝贤皇后优柔寡断,没成想教出你这么个伶俐人。” “谢太后娘娘夸赞。” 太后的脸色忽然变的铁青,猛的一拍桌子,喝道:“哀家可不是夸你!你自私自利,挑动意欢对皇上不敬,你以为你还有活路?” “太后您年纪大了,莫动气,对身体不好。”卫嬿婉对太后的虚张声势不为所动:“您是气臣妾伤了皇上龙体,还是气臣妾葬送了您一颗棋子,如今您都被皇上逼着搬去清漪园了,咱就别绷着了?” “你到底意欲为何?”太后恨她恨得有些牙痒痒,她被皇上逼着搬去清漪园?她明明是被卫嬿婉逼着搬去清漪园!她疏忽大意,输给了这么个小丫头,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来她跟前耀武扬威。 “意欢是您明着举荐,皇上介意,她又太过痴心,从来也没为您办成过什么,本就是废子,便是生下十阿哥,也不见得会按您愿望行事,您何苦为了她与臣妾动气?不如换了臣妾奉太后心意,暗中行事?” “皇上命好,后宫有真心的多,虽然掺杂了假意的也不少,但心里只有野心与假意的,除了金玉妍,原来还有一个你。”太后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有七窍玲珑心,哀家都败了一程在你手下,哀家怎敢用你?” 卫嬿婉一脸真诚的笑了笑:“太后,您经历了三朝,什么事没经过啊?臣妾不过是钻了空子,才险胜一次,向您展示臣妾的能力,好得到您赏识,能为您所用罢了。” “你出身汉军旗,若想稳坐中宫,只怕皇上同意,朝臣也不同意。你是为了这个,才找上哀家?”太后刚才犹豫,就是因实在有些不懂卫嬿婉的心思。 她有这般手段,只怕日后后宫中难有皇子再降生,这个心机,她得宠更是轻而易举。太后唯一能想到她的缺点便是出身卑微,想借自己在朝臣中仅剩不多的影响力,荣登宝座。 卫嬿婉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太后也未曾做过皇后,您遗憾吗?” “那有何可遗憾!”乌拉那拉废后倒是过足了皇后的瘾,最后不也死在她手上! “那臣妾也不遗憾。”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她挑动意欢伤了皇上,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安排一出火场救人,争宠大戏,结果叫金玉妍摘了桃子,才来自己这儿找二辙儿。她是真的想要皇上死! 眼前女子竟然与当年的自己重合,做出了同一抉择! 太后当年弑君,是因为先帝的“菀菀类卿”,让她看清自己在君主眼中,不过是个长相合了心意的物件。当她准备放弃一切,与果郡王厮守时,等来的又是爱人身死。双生子又一日大过一日,长相随着年岁增长越发掩盖不了,先帝又多疑,长此以往之下,双生子的真相很难不暴露。 她与先帝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才痛下杀手。 而卫嬿婉是为了什么?一句“臣妾也不遗憾”,她是为了同自己一般,坐上太后之位? 她需要的是朝臣在可能皇上未留下遗诏便因意外“暴毙”的情况下,愿意辅佐她手中的七阿哥,成为年幼的皇帝? “富察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冒险?”卫嬿婉太过年轻,太后无法相信她的野心是在她心中独自蹿长。 “傅恒大人忠君爱国,又与皇上情同手足。您可千万别同他说起。不然不是坏了您与我的好事吗?”卫嬿婉站起身,像是随手乱点,在太后的书架中抽出了《内则衍义》,这本可是有来头,是世祖奉孝庄皇后的懿旨,命大学士编撰并在亲自作序后进献。 孝庄皇后虽以与祖制相左为理由,拒绝垂帘听政。可自世祖到圣祖长成,她操持国柄,左右局势二十余载。 女人便不想权势滔天、名垂青史吗?大家都是人,欲望与野心又不是男人的专属,有机会,谁不想试试呢? 太后终究是下了决心,毕竟她也没有可选了。她若不想在清漪园无聊等死,卫嬿婉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福珈,取那串珊瑚朝珠来,”等福珈捧了来,太后亲手拿起交给了卫嬿婉,“哀家年岁大了,过去的老臣如今也不招皇上待见,但总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年末朝岁,哀家要在清漪园礼佛,便不回宫了。你见到策楞的福晋觐见,替哀家赏赐给她吧。” “谨遵太后旨意。”卫嬿婉满意的行了礼,“臣妾日后也会常与太后书信,探讨佛法,还望太后莫要烦了臣妾。” 第165章 金玉妍送银针 “今儿天气真好。”春蝉扶着卫嬿婉往永寿宫走,她们刚送了七阿哥去了上书房。七阿哥终于年满六岁正式搬进了撷芳斋,开启了寅刻早读的读书生涯。 七阿哥喜欢粘卫嬿婉,卫嬿婉也乐得叫他粘着,哪怕将孩子已按规矩挪进了撷芳斋住,她也会早起陪着他走撷芳斋至上书房这段上学路,申刻下学也准时来接回永寿宫用了饭,直到安寝前才将人送回撷芳斋。 回到永寿宫,便见进忠正等在门口,“给炩主儿请安,今儿是炩主儿生辰,皇上让奴才这一大早就给您送银丝面来了。您快趁热吃一口?” 卫嬿婉在门外喜笑颜开说:“准噶尔生乱,皇上心烦,却还惦记本宫生辰,实在叫本宫欣喜。”等进忠扶着她转进了门,便立刻掉了脸子:“今晚那老东西又会来,麻烦死了!” “他那身子也是一年掏空一年,怕是你今晚唱上两曲,他自己就将自己灌醉过去了,南柯梦都用不上点!”进忠给她把面摆上,“别想那晦气的人,先吃面,大好的生辰!” “好什么好,一年又一年耗在这红墙里头。”卫嬿婉有些不满地眯起了眼。 “快了,今年木兰秋狝,和敬公主就要回来了!”进忠按揉着她因过于早起都还未伸展开的筋骨,按理说宫里没有皇后,太后也在清漪园住着,嘉贵妃与炩贵妃平分秋色,六宫之事一人一半,分不出个主次,满宫嫔妃想请安都没地儿请去,还早起什么?偏偏她非要做那个贤良慈母,给自己累不行! 进忠按着按着,那手就往她袖筒里钻,俩人刚要腻味上,王蟾那小子就没眼力地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主儿!主儿!出大事了!” “啧!”进忠只好在卫嬿婉身后站直起来,“你又慌什么呢!” “进……进忠公公……”王蟾怕他家主儿吗?怕。王蟾怕进忠公公吗?特别怕!他赶紧呈上怀里布裹着的银针,“今日七阿哥该骑射习武,奴才就又按照主儿说的,在七阿哥使用马鞍前要再三检查,发现了这些银针。” 这都是上辈子卫嬿婉使过的招数,便多方提点了王蟾跟着七阿哥身边的时候,哪里需要注意,果然这千日防贼,还真防着了。 “给嘉贵妃送去吧,她这才消停多久,就又开始了。”卫嬿婉微微皱着眉。 “四阿哥毕竟大了,她活泛心思也是正常。”进忠轻轻笑了一声,王蟾一走,他那个手又开始不老实摩擦着卫嬿婉的脊背说道:“我记得上辈子这回木兰秋狝,她可是为了捧四阿哥设计了出好戏,上辈子叫凌云彻那杂碎得了利,这辈子,咱将这利给了和敬公主,不也挺好?” 卫嬿婉没忍住偷笑,凌云彻现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进忠提起来还是咬牙切齿的,“成!你先打探着,确定金玉妍要和上辈子一样闹妖,我就去信给和敬公主。说到凌云彻,翊坤宫还好吗?” “估计早把他给忘了,这几日天天在唱墙头马上呢,可惜如懿那公鸭嗓走调走的太离谱,皇上就算听见,也听不出她嚎什么呢!” 第166章 围场惊马 随着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皇上身着一袭绣着龙纹的猎装,乍一看倒是威严,可惜随着年岁增长,他跟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之类的好词儿,实在是不相干了,怎么看都只剩酒色之气。 他高坐马上,“朕敬遵成法,举行秋狝,携诸子跋涉道途,冲履泥淖,实本继肄武习劳之志。” 嘉贵妃瞥了眼卫嬿婉身边因身量还小,无法长途骑马的七阿哥,笑意盈盈:“皇上,臣妾等待皇上平安归来。永珹,跟着你皇阿玛去!额娘等你满载而归!” 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中,傅恒终究是又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瞧了那个牵着七阿哥的纤瘦美人一眼。她履行承诺,将七阿哥养得极好。但他也从不敢向常进宫看望七阿哥的额娘打听,贵妃过得如何…… 等大部队进了葱郁林木,七阿哥又被王蟾陪着去小围场里跑马,金玉妍和卫嬿婉也懒得装了,“孝贤皇后都死多少年了,你给她当狗还当这么起劲!你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这么和我拗着也就罢了。为他人做嫁衣?你什么毛病?” 卫嬿婉吹了一口茶盏,随口道,“怎么?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母凭子贵,荣升中宫吧?” 金玉妍被戳破了想法,唬着脸:“怎么不能?如今后宫就你我二人高位,只要争得过你——” “皇上今年新进的那俩恭常在、禧常在都比咱俩有希望!”卫嬿婉放下茶盏,撑着下巴看她,“你一个贡女,我一个汉女,咱俩这辈子都当不上皇后,你要不信,你就折腾!” “立国之初,还说只以蒙女为后呢!后来不照样让满女为后了!” “人家满蒙是一家,是主子,咱们啊,都是奴才出身。”卫嬿婉上辈子争到最后,最明白的就是这事儿,抬旗了又如何,她照样坐到皇贵妃就到头了。金玉妍也是被障住了,她只看到了皇后的位置,没看到太后的位置,不然卫嬿婉都觉得等不及她自己下手,金玉妍就把皇上料理了。 “没志气!”金玉妍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瞥了她一眼走了。 诸位阿哥与臣子们跟在皇上身后纷纷策马扬鞭,冲入密林深处,追逐着那些围场早就预备好的猎物。 三哥愚笨,五弟因旧事瑟缩,六弟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有这么仨人衬托,永珹拉满了弓,一箭射出,一只梅花鹿便应声倒地! “好!不愧是朕登基后的第一子!” 听得皇阿玛夸奖,永珹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转头又射得了一只三哥几箭都未射下的傻狍子,引得那傻子还无能抱怨,更显小气。 “皇阿玛!那儿有野马!”永珹用弓箭指了方向。 “此马真乃千里良驹!”皇上瞧见那马四蹄翻飞,犹如离弦之箭,立刻起了兴趣! 永琪瞧着危险,纵使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招皇上喜欢,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皇阿玛,野马性子烈,还是不要再追了!” 果不其然只得了皇上一句:“无用的东西!看朕怎么收服它!没胆子的,就别跟上来了!” 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顿说,永琪也没了跟上去的兴趣,反正对皇阿玛而言,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永璋倒是仍旧执拗地跟着永珹与皇上,可他骑术不济,密林里藤蔓又多,很快便跟不上,瞧不见皇上的影子了。 而密林之中的皇上也略有不安,他的坐骑越是深入密林,似乎比往日越是躁动,竟然到了难以操控的地步。难不成是追逐那千里野马点燃了它体内的冲动与野性不成? 皇上正犹豫要不别追了,可又有些拉不下脸面,这匹向来温顺的坐骑突然失控。 受激的马猛然间四蹄腾空,不顾一切地挣脱了缰绳的束缚,将毫无防备的皇上狠狠地从马背上甩了出去,同时只听“咔嚓”一声,隐藏于树冠之上的弩机被触发,一支锋利的箭矢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向皇上跌落的位置,可惜仅擦过了他的小腿,箭虽是避开了致命一击,可疯马又毫无章法乱扬起了蹄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皇上只见多年未见的女儿璟瑟神色严峻,身手敏捷地跳上了失控的马匹! 璟瑟趴在狂躁不安的马背上,紧咬牙关,迅速从腰间抽出那条皇上眼熟——他自小赐给她的鞭子,手腕一转,鞭子便如灵蛇出洞,精准无误地缠绕在了马匹粗壮的脖子上,化作了临时的缰绳。 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拉,同时双腿夹紧马腹,试图稳住这匹疯马。疯马愤怒地嘶吼着,四蹄乱蹬,整个身躯几乎要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按着之前他跟璟瑟多重设计预案好的,没有片刻犹豫,从腰间抽出锋利的长刀,瞄准了马匹的要害。随着一声清脆的刀鸣,额驸的刀精准地划过了马匹粗壮的脖子,一股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自己与身后皇上的衣襟。 疯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璟瑟滚落在了地上,有些踉跄地跑到皇上身边,“阿玛!可伤着哪里了?” 随后赶到的永珹,目睹了璟瑟抢功,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他很快给自己的失态找了借口:“都是儿臣的错,若不是儿臣指着野马大惊小怪,也不至于让皇阿玛受伤。” “算了,无妨,少年人看到良驹激动也是应该。”皇上敷衍过永珹,转头瞧见璟瑟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焦急,皇上却还是多疑地先问出了:“璟瑟与额驸怎么这时到了?” 木兰秋狝,向来要邀请蒙古王公,今年荣升成为第四代达尔罕亲王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自然也在列其中。只是科尔沁路途遥远,按着之前报送的日程,他们合该还有两三日才能到。 璟瑟眼泪涟涟:“得亏儿臣因想念阿玛催着赶路,若儿臣今日赶来不及——真是——” 女儿哭得太过真情实感,瞧不出半点破绽,额驸又满脸都是马血,擦了后也脏兮兮瞧不出个所以然。 皇上受伤,狩猎本就是玩乐,自然是玩不下去了。 等皇上回了营地休憩,外头已经拉了一排围场的守卫挨板子。 第167章 皇上疑心璟瑟 金玉妍被丽心扶着匆匆赶来主帐,一进来,她第一眼瞧见的却不是江与彬正跪在龙榻边上给皇上清创,而是一旁坐着的璟瑟——实在不难注意到,毕竟太医太监等跪了一地,就连比自己早来的卫嬿婉都是一副温婉模样跪在皇上身边给擦冷汗伺候着,就咱这独一份的固伦公主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坐得稳稳当当。 啧!这死丫头,比她未出阁前更叫人讨厌! 卫嬿婉都跪着,她也没法儿站着,金玉妍不情不愿地跪在皇上身边:“江太医,皇上无事吧?” “回嘉贵妃娘娘,幸好箭伤不深,按时换药,皇上很快便能好起来。” 金玉妍扶着胸口,娇俏道:“可吓死臣妾了,幸亏皇上无事,这……怎么会有刺客呢!” 璟瑟一挑眉毛:“嘉娘娘口口声声刺客?这消息倒比儿臣这个在场的人,还灵通啊?” 金玉妍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乍一多出璟瑟这么个炮仗还差点不适应,尴尬笑了下:“永珹回去同臣妾说了,皇上是被箭射伤的,这……无端出现了箭……可不就是刺客吗?” “算了,都出去吧,”皇上喝了江与彬的药,有些昏沉,“璟瑟,叫你舅舅来。” “是,阿玛,您好好休息。” 璟瑟出了主帐,傅恒就在不远处候着,她笑得真情实意:“舅舅,好久不见,福灵安、福隆安那两小子可还好?我带了许多礼物回来给他们呢!” “都好。”傅恒瞧着璟瑟却没有他原本设想中那么激动,原因很简单,璟瑟出现的太过巧合了——宫中之事无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故事”,他欲言又止:“璟瑟,你与额驸……” “阿玛叫您呢,快进去吧。等您忙完了,咱们再叙旧。”璟瑟打断了傅恒,从她接受卫嬿婉的建议,参与这场密林救驾的戏码之时,她与舅舅就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知无不言了。 傅恒只得忽略心头异样,进了主帐,参见皇上:“奴才已押了守卫不利的围场官员,抓紧彻查此事,也已散拨了人手,在围场附近搜捕,暂时未能搜见可疑痕迹。” “有何线索?”皇上一手接过进忠奉茶,一手擎在炕桌上,支着头问道。 “按目前彻查,基本可判是有人以野马诱皇上入密林,并设以机关发射冷箭。” 皇上接上思绪,“野马桀骜难驯,为何如此机巧?” “密林之中一路涂了母马的体液,引诱了野马过去,也引发了您的坐骑失控。”傅恒心里疑惑,若真是刺客,费了这么大劲,却只设置了压根没有准头保障的弓弩机关,若璟瑟未牵扯其中,他定是要向皇上辩白此事,可……他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奴才一定尽快查明此事”,便匆匆告退。 进忠送了他出来,“傅恒大人久未见着和敬公主,一定很是欣喜吧?奴才刚见着公主,恍惚以为是孝贤皇后又活过来了呢!公主在科尔沁,也如同其母,当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了。” 傅恒被进忠说得心烦:“你别拿姐姐提点我,你老实些,莫叫我发现你撺掇璟瑟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 “大人您这话说的!我不过是个一刻都离不开皇上身边的奴才,哪里能有本事撺掇公主呢!”进忠姿态瞧着谄媚,嘴里的话可一点都不,“便是公主真的做了什么,您也得想着,她都是为了七阿哥好啊!” 傅恒一拂袖子,三两步大跨步,赶紧远离了这个嘴里没好话的阉人。 晚上皇上一个人孤枕难眠,点了炩贵妃侍寝。 反正他也伤着,做不了什么,卫嬿婉也就没推脱,正好探探他的口风。 他醒着的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半句话都不说,睡着了倒是暴露出他的害怕,噩梦连连,不停高呼:“谁要害朕!谁要害朕!” 卫嬿婉赶紧起身晃醒他:“皇上!您做梦了!事已过去了!”还给他找了台阶下,“是不是腿疼?臣妾给您唤江太医来用药?” “不了。”皇上眼神直愣愣地说。 卫嬿婉觉得是个好机会,能诱他多说两句:“要不唤和敬公主来陪您聊聊天?她与额驸救了您,有她这般孝顺孩子守着,您也踏实?” “孝顺?真孝顺……才好啊……”他刚想开口叫进忠,看向卫嬿婉又住了口,“爱妃啊,你接着睡吧,朕出去走走。” 卫嬿婉赶紧跟着起身,给皇上披上披风,“外头更深露重,臣妾陪您吧?” 皇上侧低头看她,此刻美人再是姿色绮丽动人,他也无动于心:“无事,你睡吧,莫等朕了。” 进忠跟在皇上身后,给卫嬿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跟着出去了。皇上这明显是疑心上璟瑟了。 果不其然,皇上一出门,避开了跟璟瑟关系好的炩贵妃,就招来了毓瑚:“你与傅恒明暗双线,再去查一查。林子里就放了冷箭,箭上甚至无毒,朕只怕……”并非刺客要他的命,而是他的女儿在演一出苦肉计。 所以他连往日最亲近的傅恒都无法完全相信,因为傅恒虽是他的臣子,却也是璟瑟的舅舅。 次日得了进忠消息的卫嬿婉,便私下找了毓瑚:“姑姑,自打我到孝贤皇后身边,就多次承蒙您照顾。” “奴婢可不敢当。”毓瑚低头,守礼地答道:“不知炩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您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我哪里敢吩咐。不过是孝贤皇后将一双儿女交给了我,我总要为他们说句公道话。”卫嬿婉的纤薄脊背微微前探,眉心微蹙,“昨夜皇上特意避开我,我便猜着他是疑心和敬公主了。” 第168章 和敬公主回富察府 “毓瑚姑姑,您说说,和敬公主是固伦公主,受皇上宠爱,纵使远嫁,在京中都设有公主府,时时着人打扫着。额驸是科尔沁部的亲王,就连他们俩的孩子,小小年纪,世子之位都请好了。” 卫嬿婉就差直白说了,和敬公主这一家子这辈子荣宠都封到头了!——更别提和敬公主是靠着她有个当皇上的亲阿玛,才给自己的额驸从他的两个亲哥手里抢了亲王之位。 不论是真想皇上死,还是想靠着救驾获得恩宠,这家子都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啊! 毓瑚其实心里也是如此想,只当皇上疑心随着岁数,跟先帝一般,是越发厉害了。 卫嬿婉见毓瑚动摇,又赶紧补上一句:“更何况,昨日和敬公主不过是误打误撞救了皇上。若此事真有蹊跷,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可另有他人……” 毓瑚顿了一下,迟疑地开口:“炩贵妃是说……” “我可没说,”卫嬿婉赶紧摆手,“我就是……和敬公主好不容易见着皇上,作为女儿亲近阿玛还不够,若是冷不丁知道了皇上疑心,我怕她心里难受。只求您斟酌着办。” 和敬公主毕竟是这宫里最尊贵、大家都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嫡出公主,毓瑚也不想她无端难过,“奴婢知晓,炩贵妃放心。” “我就知道毓瑚姑姑是公道人!”卫嬿婉一摆手,春蝉立刻取了山参来,“您岁数也不比前些年了,该保养得保养上!” 毓瑚赶紧推拒:“奴婢受不得!” “受得!”卫嬿婉轻笑道,“我又无子,皇上赐下的好玩意也用不上,当年若不是姑姑秉公办事,我哪里有如今风光,您收着便是。” 离着不远,金玉妍帐中,也在拉着儿子永珹复盘昨日之事。 “你皇阿玛早上召见你和傅恒,都说什么了?”金玉妍拉着儿子的手,紧张地微微颤抖。 “皇阿玛问我们围场官员失职,该如何处置?”永珹说:“傅恒大人答事有牵连者,必将重责,才能警戒后人。我怕牵连出咱们的人,便说了围场服役之人过多,皇阿玛若都要责罚,谁还能为皇阿玛查明真相呢?” 金玉妍“啪”的一下拍儿子的手,“傻孩子,你该顺着傅恒的话说!皇上那人顶是自私,他受了伤,便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陪着疼,便是没当场训你,只怕心里也嘀咕你沽名钓誉、不明责罚,恨不得还扣你个不忠不孝的名头。” 永珹傻了眼,“额娘,那儿子该怎么办?” 金玉妍摇摇头,“也不一定是坏事,按理说和敬公主救了皇上,该大封赏赐。可如今赏赐都没听见个响,你没救上这个驾,没准儿是因祸得福。只是咱们那几个人……傅恒不是在挨个打板子么!身子弱,伤重撑不过去也是有的。莫怕,额娘会为你铺平前路。” 涉事之人陆陆续续被金玉妍悄咪咪处理了个七七八八,等秋狝结束,自然也是没查出个所以然。 和敬公主不过是捡了金玉妍布局的漏,傅恒自然没查出什么与外甥女相关的不利信息。 毓瑚从来都是深谙在宫中生存——做奴婢的是不能妄想将花团锦簇的主子往下拽的道理。故而还是“拖”字决了事,只待炩贵妃和嘉贵妃二人中谁先显露颓势,就将把柄往胜者手里送。做个锦上添花的人,兴许得的不过是份小谢礼,可做个雪中送炭的人,赌错了送的对象,只怕要连自己一起葬送。 皇上启程回宫时,在清漪园礼佛、消息严重滞后的太后,可算听说了这桩大新闻。 “这炩贵妃可算是动手了,这几年老实的,哀家都以为她是在诓哀家!往宫里传个话,表达下哀家对皇上的关爱之意就得了。”太后对福伽交代:“皇上受了惊,正是风声鹤唳、疑心最盛的时候,哀家若是贸然过问,只怕这清漪园都待不下去。” 福伽忍不住抱怨:“您为了让皇上安心,亲生的孩子都出嗣了,皇上未免太过多心。” 太后叹了口气,“不是亲生,总有嫌隙。有哀家这个前车之鉴,炩贵妃如此真心实意待七阿哥,也不怕走了哀家的老路。你说,会不会是孝贤皇后走前,干脆给她灌了绝子嗣的药?不然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生个自个儿的一儿半女?就算富察家不乐意她怀上,但在宫外到底鞭长莫及,还能打了她肚子里的皇嗣不成?” 福伽摇摇头:“孝贤皇后,倒不像有这个心性的。” “她也真是个无用的。算了算了……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劲了。她到底也是在死前给儿女求了道安稳的保命符。天下慈母心皆是如此啊,若不是为了求儿女安稳,哀家一把年纪了,在这清漪园礼佛也无甚不好。”太后冷哼一声,到底是说起儿女,她心底又犯嘀咕,“恒娖多久没来信了?” “得有个大半年了。”说起这个,福伽也愁,可总归得安主儿的心,“主儿,公主吉人天相,来信是平安,不来信也是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太后嘴上念着平安,端起吹了一口茶盏,手却不安地轻微颤抖,磕碰得茶盏都响。 傅恒和毓瑚迟迟交不出木兰围场的答卷,这救驾的赏赐都回了宫,却总不能一拖再拖。似乎是皇上为了平衡自己内心的猜疑,这正经救驾的和敬公主,与跑得快赶过去说了两句安慰的四阿哥永珹都得了赏赐。 和敬公主回了京,自然先是抱着世子庆佑去富察府上见富察老夫人。 富察老夫人让福晋带庆佑去找福灵安、福隆安那俩疯小子玩,自己百感交集看着璟瑟:“瘦了……还黑了些……” 璟瑟无所谓笑笑:“草原上风吹日晒的,黑了些不是正常?” 富察老夫人却知道,若寻常不想管事,只嫁过去做皇家象征的公主,自然可以天天在公主府里精食细作的养着。可她想要额驸越过上头两位兄长,承袭亲王之位。她就不能在府里舒舒服服做个皇家摆设。 一想到自己的外孙女受了这么大苦,回来第一天还救了驾,拿到手的赏赐却与金玉妍那贡女养的毛头小子一般多,富察老夫人就有些挂脸,“只可惜你到底只是个女儿家,你额娘当年若是得了你与二阿哥两个儿子,现如今也不至于叫一个贡女的儿子大出风头!” 若女儿当时接连生下的是两个儿子,而非一子一女,二阿哥没了之后,璟瑟也能立刻顶上。后头也无需再拼了命,生下七阿哥。那女儿,也许现在还活着…… 孝贤皇后活着时,富察老夫人对女儿总有百般挑剔,如今人已经走了这么些年,余下的就只有念她的好。 璟瑟跟着附和:“是啊,在皇阿玛眼里,女儿再争气,终归是不如儿子。” 富察老夫人刚要安慰,她知道璟瑟自小就不喜欢女子不如男的话。 璟瑟挥了挥手,“这么多年,我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咱们不得不在意的是,皇阿玛的儿子,可是不少啊!活着的还有待出生的,那颖嫔听说也是肚子里揣上了。您再是看不起四阿哥是贡女的儿子,他终究还流着一半皇阿玛的血。” “我自是知道。”富察老夫人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和璟瑟对视一眼。 “光您知道没用,您得确保舅舅也清楚。” 富察老夫人这才微微变了脸色。 第169章 小马小牛小兔子 璟瑟听了炩贵妃的劝,只当丝毫未察觉皇阿玛对自己的疑心,照样抱着庆佑该进宫就进宫,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完全一副往日得宠公主的模样,好不容易从草原回了繁华的京城,朝政后宫都跟她个出嫁的公主有什么关心? 不定哪一日又要跟着额驸去风吹日晒了。赶紧能享受一日是一日! 满城权贵也无非是安排了命妇,今日给璟瑟下帖子赏花,明日给璟瑟下帖子一起逛园子泡温泉。救驾之功好像不过是个传歪了的传闻,她一天天都是女儿家的玩乐。 四阿哥永珹那边却因为皇嗣的救驾之功赏赐,而红火了起来。 皇上先是给指婚了钮祜禄氏总督阿里衮之女,而后贝勒的爵位也下来了,阿里衮自讷亲死后,他这个做弟弟的捡了漏,袭爵果毅公,他的女儿嫁个光头阿哥确实也是委屈。 这皇上究竟是为了阿里衮之女,叫永珹先了兄长一步有了贝勒的爵位,还是因为看好永珹才给他配了阿里衮之女,众说纷纭。但说来说去都是他不像前头的兄长们一样,竟有了个实权岳父,皇上怕是真的要重用四阿哥了! 今日,皇上又在朝堂上委派了重任给四阿哥,傅恒下朝时,便听见诸位大臣窃窃私语。 “皇上这次遇刺,怕也是意识到自己总归是不再年轻,谁知道哪日就意外了!总要考虑储位人选了。” “可后宫毕竟还有嫡子……” “嫡子又如何,之前端慧皇太子有孝贤皇后看护,不也没长大!” 旁边的大臣瞧见了不远处的傅恒,赶紧捅了捅这多话的家伙,一行人掩耳盗铃,假装目不斜视,赶紧闭嘴走人了。 傅恒接连隔三岔五的听见闲话,哪怕心里清楚,纵使皇上真的铁了心想要力推四阿哥,满蒙贵族也会以血统为由极力反对,四阿哥对七阿哥的储位应不会真有威胁,可终究是忍不住去想额娘提醒自己的——“为臣者自然是该忠君,但你是不是也该想想忠哪个君?是忠伴君如伴虎的君,还是忠血脉相连的君。” 而被委以重任的四阿哥永珹,也没多乐呵。 “皇阿玛几次训话对儿子都是淡淡的,我心里也没个着落。” “你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贵子,”金玉妍这些日子收了命妇不少礼,心思多少是有点飘了。坚信她连杀了两个孩子才给自己儿子争来的位置,果然有大用,“七阿哥永琮是嫡子又如何,还不是个小不点!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皇阿玛交代给你差事,你好好办就是!今年玉氏加倍送了人参、虹缎和黄玉给额娘,额娘在宫里用不上,你都给朝野上下送去,打点结交。拿人手短,他们才会为你说话。” 往后半月,皇上似乎真的有意抬举四阿哥永珹,夸赞四阿哥办事得力,接连给他和嘉贵妃赏了不少好东西,还有意让他随自己望祭长白山,这可是祭祖的大事。 皇上近日多是歇在启祥宫,难得来一趟永寿宫,炩贵妃温婉,也未拈酸吃醋,而是妥善体贴陪侍。 炩贵妃正为皇上唱曲消遣,春蝉却匆匆回来:“主儿,和敬公主也是太莽撞了些,奴婢——”这往里一拐瞧见皇上,赶紧跪下给了自己一嘴巴:“皇上恕罪,都是奴婢胡言乱语。” “璟瑟怎么了?”皇上半躺在榻上哑声道。 春蝉小心翼翼低着头回答:“奴婢刚刚去接七阿哥下学,结果太傅说公主晌午就将人接走,带去御苑玩了。” 皇上略微嫌弃地摇摇头,啧了一声,“你这小宫女莽撞二字还真不算污蔑璟瑟,我朝祖制尚学,皇子上学,一年之中,仅有年节、生辰才可放假,无论寒暑,不许歇课。她当永琮跟她那时一般,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吗!” 炩贵妃赶紧坐回皇上身边,替他揉着头,给璟瑟找话茬解释,“公主回来得急,给您贡的礼都在后头,前几日才到了齐全。说是带了不少活物回来,小马小牛小兔子什么的,怕是急着带永琮去炫耀她这个做姐姐的,给准备的礼物。并非诚心坏了上书房的规矩。” “你老是帮她说话。还给朕的礼!她就给朕带小马小牛小兔子?” 炩贵妃掩唇轻笑,“哪能啊!说有几匹刚驯化的野马,都是千里良驹,才牵到了御苑。是臣妾劝了公主,您近日因准噶尔心烦,想着等您得空,再献上呢!” 第170章 四阿哥驯马 皇上倒是知道炩贵妃的好心,他才因野马遇险,怕璟瑟没轻没重,再惹了他不快,这才劝阻了。后宫嫔妃小心翼翼伺候,可他也不愿意叫人当个瓷瓶供着,“朕哪里不得空了?璟瑟孝心难得,明日你便安排了后宫众人一起去瞧瞧她带回来什么稀奇!” “是,臣妾这便安排。”炩贵妃笑的很是温婉。 次日马场上,科尔沁部进宫的野马的确引人注目,身姿矫健,鬃毛飞扬,只可惜到底是野马刚刚驯化,不听话得厉害,纵使驯马师紧握缰绳,它也不停猛挣,每一次前蹄落地都激起一阵尘土。 巴林湄若瞧见场上这样,幸灾乐祸:“这科尔沁来的驯马师无用啊,若是在巴林,这野马再烈,打也打服了。” 草原诸部虽以科尔沁为首,那也是被实力逼迫,实则其实互相关系拧巴,拧不成一股绳。当然,这也是皇上乐得见到的。 和敬公主哪能被个小小常在落了面子,“哟,那常在,我倒是不知道谁家马是打服的?要不您下去打几下?给大家见识见识?” “本宫已是皇上亲封的颖嫔!”巴林湄若跟被踩了脚似的,立刻就急了,她费劲巴拉才升了嫔位,再听不得常在二字。“和敬公主久不回京,消息闭塞了些吧!” “好好,颖嫔,还非强调什么皇阿玛亲封的,难不成还能别人封吗?画蛇添足!” 这话一说完,谁不感叹和敬公主果然还是众人印象中的和敬公主啊,对皇上嫔妃向来没好脸色。 和敬公主带回来的场上野马,也跟她一样,是个桀骜难驯的,力量超乎想象,缰绳几乎要从驯马师的手中滑脱。驯马师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双脚深深嵌入地面,试图稳住身形。 见这场面,和敬公主也是有几分挂不住脸,脚下轻轻踢了下额驸,小声逼他:“想想办法啊!” 额驸愣着憨憨一张脸:“我……我哪儿来的办法!我又不会驯马!” 皇上在上座也听得见他们底下嘀咕,总不能真的落了科尔沁部的面子,“这野马性子烈,可有善涉猎的武将,试上一试啊!” 傅恒刚要起身,他身边福晋却死死拉住了他,没多会儿便听上头四阿哥开了口:“儿臣愿意一试!” 转眼便见四阿哥起身下场,对这时而急转,时而跳跃的不羁野马毫不畏惧,拿了马草先去讨好那野马,见马不再狂躁了,就再逐渐靠近上手摸一摸。 “四哥好厉害!”永琮在炩贵妃身边拍着手,一副童言无忌模样。 “四阿哥还真有皇上平定天下、驯服四海的模样呢!”颖嫔和炩贵妃就没对付过,后宫多是二选一站队,她自然是站在了嘉贵妃那头儿。 皇上瞧了确实若有所思:“永珹,这野马倒是挺听你的话?” 嘉贵妃见状,迅速反应这是炩贵妃与和敬公主联手做局,赶紧开口:“永珹,快别伤着了,快回来!” 可惜,永珹到底是年少轻狂,没顾得上额娘喊他,而是见野马已在他手中柔顺了些,竟然帮野马解开了嚼口:“你们给它勒得太紧了。” 等安抚了野马,又试着从驯马师手里接过一根柔软的缰绳重新套住野马的脖子,又牵着走了两圈后,竟跳上了马背!还傻乎乎冲着皇上挥手! 底下的近臣与命妇哪里看得到皇上身边暗流涌动,见四阿哥驯服了野马,都发出阵阵惊呼,为他的勇气喝彩,金玉妍瞧着皇上神色,却只觉得自己紧张得好似要窒息。 当夜回去,皇上便又召见了毓瑚,问她木兰围场一事,查得如何了? 毓瑚自然是知道白日发生了什么,心里也明白到底是炩贵妃与和敬公主的东风,压倒嘉贵妃的西风了,那自己该说些什么也就明了。 “奴婢查到四阿哥每年秋猎前,都会去木兰围场喂养新驯服的野马,天赋异禀,连最好的驯马师也自愧不如。您遇险后,傅恒大人责罚拷打了所有驯马师,但傅恒大人并非苛吏,不过都是打了板子,罚过便是了。这般并非伤筋动骨的责罚下,却还是死了几个驯马师。”毓瑚抬眼偷瞧了下皇上神色,终究是说出了:“恰好死的,都与四阿哥熟识。” “皇位之上,难保父子之情啊。”那箭弩设计就不是冲着要他命来的,可拿他的安危做戏,讨他恩宠,照样为他所不容。 门外,进忠知道里头毓瑚正给金玉妍上眼药,瞧着傅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个儿帮不上忙就算了,你别来添乱啊! “傅恒大人,皇上在礼佛静修,吩咐了不许打扰。” “准噶尔生事,你敢拦我?”傅恒恨不得眉毛都立起来。 准噶尔之事的确情急,可进忠却是知道结局的,还在心里嫌弃傅恒胆小,八百里开外生个事你着什么急?就非差这毓瑚说话半盏茶的时候?不得已,他只能进去通报…… 第171章 金玉妍遭冷落 清漪园中,福伽匆匆进了太后寝殿:“主儿,大事不好!准噶尔内乱,傅恒已劝说皇上调兵遣将,做好要对准噶尔用兵的准备了!” “他不顾恒娖性命了吗!”太后惊呼,心里咯噔一下。 福伽见太后六神无主,赶紧又扯了话安慰:“便是真的打起战来,皇上应是筹谋已久,您就安心吧。长公主一定会平安归来。” 太后双目泛着泪。 福伽扶着她,“要不奴婢陪您去佛堂,为长公主祈福?” 祈福?虚无缥缈,有何用处!太后低下头,语气滞涩,“给炩贵妃传话,哀家要回宫!她吃了哀家几年的红利,总该有些回报了!” 太后就算不传信,炩贵妃也是要接太后回来的。 她将太后密信的纸条在灯芯上点了,看向春蝉:“告诉进忠,启祥宫的好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自打准噶尔内乱,傅恒便日夜随侍皇上身边,制定战术、调兵拨饷,以备他们内乱打成了造反。傅恒受恩宠,富察家和七阿哥的待遇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与之相反,四阿哥永珹自然就受了冷落,忍不住同金玉妍抱怨。 金玉妍瞧儿子如此沉不住气,也是叹他实在年轻,“这才几日冷落,你啊,合该趁这次机会,学的宠辱不惊些。便说那日你在马场,非要逞能!若皇上真是因准噶尔冷待你倒不怕,怕就怕他起了疑心啊!” “儿子只想表现表现,皇阿玛这就起疑心了?”永珹眼睛都瞪圆了。 金玉妍垂下眼睫,“你啊,还是把你皇阿玛想得太好,他的心眼多得繁星点点都比不上。” 她正在心里盘算下一步怎么办,丽心却来通传进忠来了。她刚放下了点心,还以为是皇上晚上要来。皇上还愿意来启祥宫便好,她总能放软了身段将他哄好。 却没想到进忠来了是通传皇上口谕:“传皇上口谕,四阿哥年岁已大,且已建了贝勒府,命即可出居宫外府邸,无事不得入宫。八阿哥即日迁往撷芳斋居住。” 金玉妍听完眼中竟带着些慌乱之色,口不择言道,“此事为何如此仓促!皇上之前从未提起!” “这哪儿仓促啊?”进忠又是那副可恨的笑面虎模样:“四阿哥都指婚了,您可不就早该准备着送四阿哥出宫开府?八阿哥这就更谈不上仓促了,七阿哥才比八阿哥大几个月?不也是早早按规矩送去撷芳斋居住?您这不能皇上不催,您就不送,坏了宫里的规矩啊!” “七阿哥那是没有亲额娘看顾,我的永璇——” “撷芳斋教养嬷嬷看顾皇子都是尽心尽责,嘉贵妃娘娘,您还是慎言。”进忠利落的打断了她,“您还是快些给八阿哥收拾吧,过会儿,撷芳斋就来接人了。奴才告退。” 金玉妍瞧着进忠背影,面色发白。 “额娘,咱们该怎么办……” 听着儿子声音都在发抖,金玉妍心下那堆怒火也被惊惧寒意浇灭大半,冰凉凉一片摄人心魄。 金玉妍本想着儿子多少还有一桩美满婚约,总归还有底气。待生了皇孙,抱进来给皇上瞧瞧,皇上自会回心转意,却没想到,没几日便传来阿里衮之女卒了的消息! 第172章 卫嬿婉利用金玉妍 “听闻嘉贵妃姐姐这几日食不下咽、胃口奇差,妹妹特来看望。”卫嬿婉步履悠悠来了启祥宫,眉宇微微皱起,看起来好一副担忧的模样。 “卫嬿婉!你跟富察家倒是神通广大啊!便是富察家,害了阿里衮之女,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金玉妍带着些威胁地斜了她一眼。 “你去查啊!阿里衮之女就是命不好,没那个嫁给阿哥做福晋的命!她自己病死了,关富察家何事!”阿里衮之女是真的急病没了,卫嬿婉只不过是恰好因上辈子经过这一遭,利用好了这个时间点,叫金玉妍更是诚惶诚恐罢了。“京中贵女多的是,这个没了,再让皇上另指一家给你宝贝儿子便是啊!” “你说得轻巧!”被皇上疑心的不是七阿哥!金玉妍焦躁的嘴都干!灌了杯茶水,没好气看她,到底也是认识多年,她知道卫嬿婉不是无端来炫耀、只顾痛快嘴的人,卫嬿婉还肯来,说明俩人还有的谈。她不情不愿又拿了个茶杯倒满:“给!” 卫嬿婉瞥了眼,不伸手:“茶满骂人,嘉贵妃这是求和的态度?” 金玉妍随手往外晃出点茶汤:“行了吧?喝了就快说!” 卫嬿婉这才轻飘飘坐到她对面,喝了这杯她不情不愿倒的茶,“我在木兰围场提醒了你,咱俩都当不上皇后,如今我就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儿子,也当不上皇帝!”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那金玉妍真是恨得牙痒痒:“若没有你从中作梗,我——” 卫嬿婉故意叹气,“有没有我,他都当不上!皇上最重血脉,他能让个贡女的儿子做继承人?你这些年根本就是瞎忙活!” “我玉氏——” 卫嬿婉有些忍俊不禁,幽幽看着她:“你玉氏天生眼睛自带西洋镜,瞧自个儿是放大,瞧别人是缩小是吧?你玉氏国都,跟京城比那都是越级碰瓷,就比我老家盛京都差远了去了。你天天念叨你们那儿王爷如何,你自己扪心自问想想,都不用跟京中王爷贝勒比生活待遇,就你们那宫殿,比京郊地主老财强哪儿了?就算你妲己转世,皇上迷得五迷三道,就想让你的儿子当皇储,那满蒙大臣能同意?” 金玉妍不甘瞪她:“你要是就来说风凉话的,你就快滚!” “我这哪儿是风凉话,我这都是大实话。”卫嬿婉蹙着眉,“四阿哥已遭了皇上疑心,您也知道,咱们这位皇上,疑心就能害死人,大阿哥是怎么死的,你不比我清楚?” “你也没少在里头挑拨。” 她本想利用哲悯皇贵妃之死,撺掇永璜去害那仅剩的嫡子。偏偏那小子跟和敬公主积怨已久,竟然先从和敬公主下手引起皇上疑心。她为了自保,不得不伙同伊拉里氏送了永璜一程。如今想来,只怕永璜能如此顺顺当当在和敬公主头上动土,少不了卫嬿婉下套! “彼此彼此。” “到底如何,你才肯不再跟我儿子过不去?” 金玉妍倒是不怕她要自己发誓捧着七阿哥做储位,还是那句话,就那小不点,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未可知呢!暂且委屈几年不算什么。总要先安抚了卫嬿婉,别叫她盯着自己儿子磋磨,真让皇上疑心送了命,她可就全完了。 “嘉贵妃姐姐聪慧,不如先帮太后做件事吧?准噶尔之战,太后为长公主心焦,想着回宫听消息还及时些。” “你怎么投靠了那个险些连寿康宫都丢了的老太婆?”金玉妍不解。这便是她玉氏出身,小门小户没格局的地方,不懂什么叫隐藏力量蛰伏。 “那你别管,你只说能办不能办吧?” “能!”不能还怎么办?等着你害死我儿子吗!啧!冤家!当初在启祥宫,本宫就该打死你了事! 第173章 太后回宫 接太后回来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不难是好找借口,太后生辰快到,太后要在宫中为边境祈福,有的是正当借口,说白了,太后长期居住在清漪园中,才不正常。 难就是看皇上心意了,皇上好不容易才把那老妖婆赶去了清漪园,哪里乐意她回来?要不就得想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要不就得让他不得不请太后回宫…… 金玉妍小脑瓜一转,轻声对丽心道,“拿些糕点,咱去撷芳斋。”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八阿哥喜欢的点心。” “不,准备五阿哥喜欢的。”金玉妍轻轻笑了下,又恢复了那副如权在握的模样。 准噶尔生乱,让之前一直风光的四阿哥没了动静,这五阿哥又风生水起了起来。朝堂上也是看不懂皇上到底属意哪位阿哥了! 皇上不愿阿哥们触碰军事,这五阿哥便另辟蹊径,去了万寿山为端淑长公主祈福。太后娘娘感念五阿哥笔不更辍在佛像面前抄经祈福,便时常去陪伴。对满蒙大臣而言,这五阿哥是珂里叶特氏之子,怎么也比那贡女之子强啊!故而这抄经祈福虽是备战时的常规操作,吹捧的人却不少。 皇上本就天天为了准噶尔头疼,结果自己的好大儿上赶着去贴太后!他一向最怕有皇子和太后走得太近,纵使太后现在已经好似拔了牙的老虎,可她终究不是猫啊! 可你瞧人俩用的这个名头——为端淑长公主祈福。他强行把永琪接回宫来,那是拦着他给姑母与国家祈福不成? 他正头疼加倍,因四阿哥被挪出宫消停了些的嘉贵妃,讨好地给他出了主意:“祈福哪里能有在安华殿祈福更名正言顺呢?让钦天监请了大师在安华殿祈福,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将太后和永琪一并接回来,届时永琪回到了您眼皮底下,也不怕太后再跟他胡言乱语。” 那俩人在万寿山形影不离,分开接实在是没道理。都接回来,他盯着,将太后箍在寿康宫,总好过她在外头冒什么坏主意。更何况……皇上得了前方线报,多尔札贪于酒色,残暴不仁,不得民心,可准噶尔内乱,起兵杀了他的达瓦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行事阴险狡诈,不是善与之辈。 偏生达瓦齐知道自己根基不稳,修书向朝廷归顺,要求迎娶端淑长公主为正妻。 他白日里同大臣们痛斥了好一通达瓦齐无耻至极,可他心底里,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不过是改嫁个十来年没见过的妹妹,就能换得准噶尔安稳,没什么不好。 端淑长公主本就和亲准噶尔,这和亲的是多尔札,还是达瓦齐,对皇上而言实在没差。 太后如愿回了宫,却没成想,一回来这寿康宫还没收拾利落,便听见这炸雷的消息! “皇上不是真的动了心思吧?这达瓦齐内乱暗杀多尔札,皇上还要助长他的气焰,让他这个杀夫仇人强占恒娖?” 福伽扶着她安慰,“炩贵妃传了话来,说傅恒与策楞两位大人都主张趁准噶尔此时内乱,一举破了准噶尔,以免日后再生乱。届时便能接了端淑长公主回来。” “那皇上还在犹豫什么!”太后都快哭出来了,“他便是真的怨我,也不该如此磋磨我的女儿!” “江南水患有泛滥之势,户部……给不出打仗的银子。” “他有银子修园子,把我困在清漪园中,有银子下江南,摆他的盛世排场。现在没银子打仗了?就要拿我的女儿去牺牲?”太后止住了泪,细细抚平衣襟,她还有最后一张,从先太后手中继承的底牌,“让炩贵妃想法子传话给富察家,就说山东巡抚该换人了。” “太后为何要我传这个话?”卫嬿婉这几年磕磕绊绊接手了太后给自己的人脉,只是她终究对朝堂没什么太多了解,她的出身从前也难接触到这些满蒙世家的弯弯绕绕。这几年下来,她对在京为官的大臣们还熟络些,这山东巡抚?她可就真不明白了。 进忠也不懂,但他却是擅长拿结果推过程,上一世这准噶尔之战靠的就是傅恒与兆惠。 “这兆惠……现在是不是还干着山东巡抚呢?” 进忠这么一说,卫嬿婉便也隐约想起来这么一出,“可咱们是因为知道准噶尔之战的结果如何,太后是怎么想到用兆惠?又确定兆惠一定乐意主战呢?” 这进忠就也想不明白了。 不论如何,总要把话先传出去,自和敬公主回宫后,卫嬿婉和富察家传话可就方便多了。 和敬公主听了这话,在卫嬿婉解释了山东巡抚是兆惠后,倒是还理解了些,“当年舅舅亲赴金川之战,便是他在军营督办粮运。应是有些交情在。” 话传回了富察家,倒是富察老夫人这个老人精给他们解惑了,太后怎么还能搭上远在山东的兆惠。 “你可知兆惠出身?” “乌雅氏。”这和敬公主倒是知道。 富察老夫人解释道:“傻丫头,那是先帝爷生母仁寿皇太后出身的乌雅氏!” 第174章 准噶尔之战 只要生在皇家,似乎就没什么正常亲缘关系。 今上与太后是半路母子,互相猜忌提防也就罢了。 先帝与仁厚皇太后,血脉相连,照样关系糟糕透了。仁厚皇太后乌雅氏,偏心养在膝下的先帝十四弟胤禵,对皇贵妃佟佳氏抚养长至十二岁才回到自己身边的先帝,始终不亲。竟然闹出了在先帝即位时,乌雅氏死活不愿意当皇太后的闹剧。 为帝者,乃天下表率,孝道不得有亏。故仁厚皇太后闹得再难看,先帝也只能捧着、顺着。可孝道逼着先帝得捧着皇太后,又没要求他捧着乌雅氏全族。 与今上对待孝贤皇后母族子弟对比,便能很鲜明看出差别。 富恒十九岁上手就是正六品侍卫,随后不久升任头等侍卫。没两年,出任正二品总管内务府大臣,又过一年出任户部右侍郎。户部刚板凳坐热乎,就被皇上火急火燎又叫回了宫,二十三四岁就成了军机大臣。 而同样才华横溢、有勇有谋的兆惠,他二十三岁在干嘛呢?他在先帝手底下,才刚刚以九品笔帖式的身份入值军机处。 瞧出来了吧?乌雅氏全族捧出个太后,是半点光没沾上!不被先帝打压就不错了! 仁厚皇太后自顾自的怜惜自己和小儿子,闹得母族没了前途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已和先帝撕破了脸,母族子弟的荣辱也就只能系在下一位皇帝与下一位皇太后身上。 “看来她便在死前将这纽带关系都交给了皇祖母。”和敬公主在富察老夫人点拨后意识到,这乌雅氏,兴许比皇祖母自己的母族还要更仰仗信赖皇祖母,毕竟他们在先帝那儿可是被打压得不行了。 “我会同你舅舅提起兆惠,他们二人共事过,由他向皇上提起此人,也不会突兀。” 富察老夫人拍了拍外孙女的手。 “不,”和敬公主打断了富察老夫人这“顺理成章”的想法,“我会向阿玛举荐兆惠大人的。” 这是自先太后留给太后的政治遗产,这是后宫女人们的政治遗产,那不更应该流向她这个公主手中吗? 和敬公主次日便带着儿子庆佑,和一堆女儿家的画像去了永寿宫,“来!帮我把画像都挂起来,到晌午时,便遣了春蝉去养心殿问一声阿玛,便说我来了,他若得空,赏脸一同吃个饭!” 卫嬿婉瞧她这个架势,也知道她是有所图谋,笑着打趣:“你来了,皇上哪舍得不来呀?只是这宫里又要传我靠着你这个公主争宠了。” “正好叫金玉妍收收她那狐狸尾巴!” 璟瑟对着卫嬿婉,还恢复了些活泛气儿。她在公主府,那真是管完大的、管小的。 额驸的亲王之位靠她挣来后,带来的政务也都落在了她头上,她倒乐意额驸就做个摆设,别挡着她施展拳脚。 小的这个世子之位虽然也得了封赏,可他若真是个草包,璟瑟也愧对祖宗。孩子还小正是启蒙时候,她盯得紧,只盼着再大些,像永琮一样能交给先生管教了,才能省心。 到了中午,皇上果然被请来了,一进门瞧着这屋里画展似的架势,吓了一跳! “这是作甚?哪来的这么多画像?”他的女儿他知道,向来是没那个诗情画意的性子,总不能突然爱上画人像了?仔细一看——“这都是哪家的小姑娘被你搜罗来了?” “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孩子都在这儿了!” 璟瑟笑嘻嘻看着阿玛,她抱起庆佑,“你喜欢哪个姐姐妹妹呀?” 皇上瞧着才三四岁的庆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懂什么!” “看个眼缘嘛!我难得回京,不趁早给他定下,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还轮的上我们庆佑。” 璟瑟有些委屈地说道。 皇上一边瞧着璟瑟委屈的小脸,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自己还是副大孩子的样子,一边又有些不悦璟瑟这是明里暗里暗示自己不愿回科尔沁部风吹日晒吗? 卫嬿婉赶紧出来打圆场,对着这一个个几岁小团子的小女孩们,还真细数起谁家孩子俊俏、谁家孩子打小听说就有灵气。还真好像是一副给庆佑挑福晋的模样:“依臣妾说,还是该给庆佑选个武将家的女儿,性子相投。” “啧,还是文臣家的吧,俩猴一样淘气的小孩凑一起,房顶都要掀了!” 皇上乐了,“你倒是对自家孩子挺有自知之明啊!那便选个文武结合的,省得话不投机。” “哪有那样的啊!” 璟瑟叹了口气,“我昨日去舅舅府上,还与福晋提起此事,她也是如此说,该给庆佑选个既有文官之家端庄,又有武将之家大气的姑娘。可实在难寻。福晋便提起,从前舅舅在金川之战时,曾盛赞督办粮运的兆惠大人文武双全,不知这位大人家中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兆惠?”皇上久未听见这个名字,这才想起这人被自己送去山东查办伪疏稿案,就安在山东当巡抚了,当是当挺好,他忘了把人调回来了。“他可岁数不小了,估摸就是有孩子,也比庆佑大不少吧?” “竟是位老大人吗?我还以为是同舅舅一般青年才俊呢!” “倒也称不上老,总归是比你舅舅还要大上一些。” “那文武双全,许还比舅舅性子沉稳些,若家中真有个小女儿就好了。” 璟瑟看似无心之言,倒是叫皇上动了心思,傅恒这天天在他这儿上书要出征准噶尔,你说他错吧?他半点错没有。他也知道准噶尔现下服软,服不了几日,早晚会有再闹起来的一日。 可这江南水患就不管了?能二嫁个公主,让准噶尔再服软一日是一日啊! 若能叫个傅恒也服气且沉稳的老武将回来,看全大局,劝一劝这毛头小子,他就不用天天头疼怎么敷衍傅恒了。 没过两日,进忠便传来好消息,皇上准了兆惠大人回京,入值军机处。 很快,皇上便后悔了,这兆惠光长岁数,不长脾性啊! 准噶尔一事,他搞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竟然和傅恒统一战线了!俩人都一个口径,这不是二嫁不二嫁公主的事儿,别把注意力放在太后身上,这是准噶尔戏耍我大清!蔑视皇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恒更是挺身而出,奏请独自办理此役,前途都押上了。兆惠也请命协理北路军务并总理粮饷事务。 次年,兆惠便从驻守乌里雅苏台,变成了率军平叛,围剿反叛头目。 等兆惠与傅恒师克伊犁,并俘获达瓦齐,带回了端淑长公主后,这一切就又都变成了皇上的英明神武、力排众议,才大获全胜! 当然,皇上心情好了,大功臣兆惠与傅恒也得到了应有的荣誉。皇上再次授傅恒为一等忠勇公。兆惠也得了着封一等伯,世袭罔替。 第175章 寒香见入宫 兆惠也得了着封一等伯后,和敬公主第一时间,凑上去让庆佑与兆惠的孩子札兰泰多亲近亲近,虽然札兰泰是个男孩,结不成亲家,但拿让儿子学学人家的借口,也算是光明正大与兆惠来往了起来。 卫嬿婉为璟瑟终于在朝政中插进了手高兴,但她跟进忠更高兴的是兆惠与傅恒带回来的战利品。随着准噶尔达瓦齐落败的,还有天山寒部,寒部首领寒阿提进献了他的女儿——寒香见。 “可要着人去劝一劝她?刀向着自己有何用?得向着上头啊!”进忠抱着卫嬿婉,紧贴着耳鬓厮磨,他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没那个胆子,”卫嬿婉不屑的笑了笑,轻推黏着自己的进忠,他热烘烘的,贴得她耳朵尖红的好似滴血,怕他鲁莽,还故意板了脸,“你可别冒这个险。” “奴才自然都听您的。”他咬着她耳垂低语,“你可有主意了?” “就让皇上对寒香见一见钟情去吧,我要与璟瑟一起,陪着太后等端淑长公主进宫。”卫嬿婉眼中闪着寒光。 进忠没了嬉皮笑脸,有些严肃的握住她的手,“你确定带上璟瑟一起?皇上毕竟是她的阿玛。” “等皇帝痴狂、独宠寒香见,令她担忧寒香见若生子必定会占太子之位时,那他是她的阿玛重要,还是永琮是她的弟弟?”卫嬿婉同样认真看向进忠,“从现在开始,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带上璟瑟,甚至要诱使她来出谋划策。这样到了那最后一日,她才不会突然‘幡然醒悟’,拿你我二人的性命去祭奠她的愧疚。” 进忠点点头,顺势窝在了她的颈窝里。 他们盼寒香见到来这一日太久了,久到他恨不得立刻让寒香见把刀戳进皇上胸膛。 今日卫嬿婉这一席话则是再三提醒了他,越是到这最后一关,越要谨慎。他们是能远走高飞,还是再次沉尸于这深宫,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卫嬿婉为端淑长公主准备了不少好补品,准噶尔战乱,她一度被达瓦齐挟持为人质,后因分不出人手护送长公主进京,她又在军中耽误了好些时日,只怕有一段时日没吃上几口可口饭菜,要清减不少了。 但令太后与卫嬿婉、璟瑟三人都震惊的是,端淑长公主还是大着肚子进宫的! 卫嬿婉原以为这辈子傅恒和兆惠提前起兵,少了皇上二嫁端淑长公主这茬,起码端淑长公主不用再委身于杀夫仇人身下,却没想到…… 太后瞧着近二十年未见的女儿,根本无法想象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恒娖……我的女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卫嬿婉尚且知道上辈子端淑长公主二嫁达瓦齐,怀有身孕回来,如今看见她大着肚子仍旧震惊不已。就更别提压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太后与璟瑟。 “女儿若不是还想活着回来见皇额娘一面,只怕早就……” 恒娖紧紧握住太后的手。 “姑姑……”璟瑟瞧着恒娖更是傻眼。 璟瑟虽然也是满蒙联姻公主,她对额驸也有百般不满,可终究额驸并非达瓦齐那般残暴粗俗,科尔沁部也并非准噶尔那般刚愎自用。她出嫁后,先是在京中住到生了世子,又借着处置大阿哥的机会,将额驸吓了个老实。到了科尔沁部之后,有固伦公主头衔和富察家做后盾,额驸的两位兄长即使百般不愿,也终究是让她为额驸争取到了亲王之位。 璟瑟这一生到现在,难是难过,却没真的苦过。 见着恒娖这实打实的苦主,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错。 当初如懿劝她下嫁,以公主享天下之养,就该为天下倾尽全力来辩驳。她当时虽没搭理,心里却也是认同的。如今见过兆惠将军与舅舅征战沙场,才明白这天下之安靠的是士兵们手中的刀、铁骑胯下的战马,与公主嫁不嫁人有何关系? 这天下的男子是如何心安理得作践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去安抚边境的? “姑姑此次回来,便再也不走,搬回寿康宫,在皇祖母膝下洒扫侍奉,以全孝道吧?” 璟瑟含泪道。 恒娖却只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隆起的肚子,含泪不语。 到底还是卫嬿婉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童太医擅妇人的毛病,长公主在外缺医少药,只怕累了不少小毛病。叫童太医来瞧一瞧,只要长公主愿意,有什么不能药到病除的呢?” 恒娖错愕看向卫嬿婉,她恨过百遍这个扎根于她体内的孽种,可许是被这世道规训惯了,竟从未想过干脆打了它。 她自联姻后,就没过几日正常日子。达瓦齐不是玩意儿,前头她嫁那个多尔札也不遑多让。好好一个长公主,愣是磨得没了自我,就靠着给太后写家信这点念想活着。 知女莫若母。 太后从那一封封粉饰太平的信里瞧出了女儿日复一日的衰败,也不怪她恨高斌恨得牙痒痒,叫他也尝了什么叫苦肉分离之痛。 璟瑟看出恒娖犹豫,她虽刚也没想到这肚子里的孩子,作为女人是有权不要的,可卫嬿婉说了出来,她便立刻也跟着反应过来——是啊!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无法是叫姑姑看见就想起伤心事的“证据”。既如此,也该不出生为妙。 “皇祖母,姑姑未曾见过童太医,您确实知道他医术高明的。传来为姑姑看看吧?” 太后这一瞬只觉得这世间之事实在有趣,曾经齐汝是她的人,卫嬿婉为了让自己不得不跟她合作,通过童太医拔掉了齐汝这颗钉子。如今,她却要卫嬿婉和童太医这两个亦敌亦友的人,为她的女儿开启一次新生。 “传吧。”她扭头对福伽说道。 “皇额娘……” 恒娖迟疑地看向她,看向眼神坚定的璟瑟与卫嬿婉。 这世道规训女人生儿育女,就连孝贤皇后也是为了生子才早早离世。今日她们却为了她的日后,如此干脆利落怂恿她落了这个孩子。 与宫中女人为了地位名利互相倾轧,而坑害别人的孩子不同。这所谓的杀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为了让作为母体的女人不再背负痛苦。 帮恒娖落子一事,让互相提防着合作的太后与卫嬿婉、璟瑟三人,倒是莫名又更贴近了些。 童太医自民间来,他从来是知道他在这宫中依附的是谁。 落胎这种事,卫嬿婉叫他开药,他便二话不说开了,直说连喝几日,腹痛出红时唤他来止血便是。 太后虽然手段老辣,并非良善之辈,可远嫁的女儿受了这般苦楚,到底是叫年岁已老的太后耗尽了今日的精神。 她原本还想着对继承了她手上朝政关系的璟瑟与卫嬿婉,恩威并重,紧一紧她们的皮子,省得她们得了好处,就忘了她这个老太婆。可哄着女儿喝下了药,看着女儿睡下,她也没了半点玩弄权术的心思。 “走吧,让哀家好好陪陪恒娖。” 璟瑟本也以为今日和皇祖母之间,有场针锋相对的明争暗斗要打。却没想到因姑姑的身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她与卫嬿婉并排往永寿宫回,心里忍不住惆怅:“姑姑,实在是命运不济。” 卫嬿婉却提醒她,“端淑长公主不过是走过了大部分女人都要走的路。你不过是有幸躲过了,才觉得是她命运不济。” 璟瑟惊讶看向她。 “但凡额驸性子并非憨厚,但凡你皇额娘没在崩逝前为你要足了荣宠,但凡你舅舅并非如此视你为掌上明珠,璟瑟,你以为,你与端淑长公主又能有多大不同呢?” 卫嬿婉坦然回看她:“你如今手里的这一点实权,是你努力得来,但也是你走足了运气。可运气谁知是不是会时常眷顾你呢?你拿住了的权力,便要牢牢抓紧了,才不会落得今日像端淑长公主一般,连处置自己身体的意愿都没了。” 璟瑟扭过头,她知道卫嬿婉在暗示她什么,可她还未完全下定决心,对于卫嬿婉的逼迫,有几分不耐烦。扔下一句“知道了”,便快步走了。 在卫嬿婉身后的春蝉快走两步上前,“和敬公主这是又怎么了?您不追吗?” 卫嬿婉摇摇头,“她该自己静静。翊坤宫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春蝉与她相视一笑:“好了,您放心,如懿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个‘空子’,去殿前邀宠的。” 卫嬿婉从头到尾就没指望寒香见那没骨气的家伙,能有勇气杀了皇上。她但凡有点血性,早就随着爱人殉情了吧?何况到这宫中摆脸子。 要说能疯到对皇上动刀子,咱还得说是咱们娴妃娘娘呀!——没错,如懿虽然圈禁翊坤宫多年,卫嬿婉却生怕她没了斗志,竟然以“乌拉那拉在先帝时才出了个废后,您这若也接连贬娴妃姐姐为庶人,到底是叫乌拉那拉氏难堪了”为由,劝着皇上,竟然保留了下来如懿的娴妃名号! 甚至还关照过秦立,莫太过克扣了翊坤宫的用度。 如懿那狗腿子打手嬷嬷容佩,卫嬿婉管不了。可日子人三宝,却是很好搭上线。 刘玉那小机灵三天两头给三宝透露点皇上还是想着娴妃娘娘的,你看这上好的茶叶、新贡的缎子,何时少了你翊坤宫的呢?娴妃娘娘当年可是能从冷宫出来的主儿,如今不过是关在自己宫里,不比在冷宫时有盼头? 靠着卫嬿婉手指头缝里漏给翊坤宫的仨瓜俩枣,如懿还真就被钓着,日复一日盼着她的少年郎回心转意,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她出翊坤宫呢! 就是可惜凌云彻一腔真情,在她院子里种的绿梅,无人搭理,早就枯木一棵,再也逢不了春。 今晚是寒香见入宫,刘玉已递了消息给三宝,只说准噶尔之战大胜,皇上心情别提多美了!娴妃娘娘是“才女”,这时候出来说几句漂亮话,奉承皇上一番,许就从此解了禁足。 傍晚,卫嬿婉在宫宴上一坐定,眼神四下寻摸了下——啧,早有青樱与海兰换衣,孝期见情郎,今有如懿与容佩换衣,圈禁也挡不住咱娴妃娘娘追求真爱嘛。 茶过三巡,今日的重头戏,寒香见可算进殿了。 上辈子卫嬿婉还沉迷在皇上跟前争宠,当初初见,瞧见寒香见这竞争者,还心里忍不住酸她一身白,是给谁穿孝呢! 如今瞧着她这一身白,可真是喜庆! 来呀,咱早日一块给皇上穿孝呀! “把面纱摘掉。”皇上命令道。 寒香见木楞地摘掉了面纱,一张俏脸,引得皇上竟然探身细瞧。 皇上痴迷的瞧寒香见,卫嬿婉则乐呵呵地瞧着暗处假扮嬷嬷的如懿,瞧那表情酸的,她这几年在翊坤宫中自怨自艾,更是疏于保养,什么情绪透过那脸褶子,都是放大得离得远远也能瞧明白了。 “香见愿献上一舞,表寒部对皇上的敬慕之情。” 进忠见皇上跟上辈子一样都看愣了,话都不会答了,也是努力憋笑,清了清嗓子:“皇上?皇上!” “……嗯!”皇上被叫的回过神来,就差对着美人流口水了,那嘴咧得快到后脑勺了,“朕还未曾见过寒部舞蹈,乐意一观!” 一旁不悦的不止如懿,还有璟瑟。她自是知道皇阿玛有比她还年轻的宫妃,可知道和亲眼见自己的阿玛对着年轻美人垂涎欲滴,又是另一回事。 皇上开了口,随着寒香见抬手,曲子便奏了起来。伴着异域风情的曲子,卫嬿婉饶有兴致地瞧着美人翩翩起舞,瞧瞧这柔软的腰肢,怪不得皇上移不开眼呢! 再瞧瞧暗处的如懿,哎呀,就是这个嫉妒、不甘不屑、恨不得刀了皇上的劲儿,保持住! 皇上不知自己的青梅竹马正在暗处一副老嬷嬷模样,醋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还对着美人美滋滋夸赞:“三春胜景,如何比得上这倾城一舞啊。” 第176章 寒香见入主承乾宫 随着寒香见踩着旋步一圈一圈朝着皇上转过去,如懿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想要拦住这个勾引她少年郎的“坏女人”!正巧此时寒香见拔出了怀里的短刀!—— “刺客!”如懿高喊! “住手!护住香见公主!”皇上高喊! 进忠在身后实在忍笑忍得艰难,他勉强绷住了脸,提醒道:“皇上,这侍卫押着的好像是——娴妃娘娘?” 皇上晦气地抽了抽嘴角,不用看脸,光听那破锣嗓子他也知道是如懿,“你怎么出来了?朕不是让你在翊坤宫老实待着吗?” “臣妾心系皇上安危,今日若不是臣妾,这异族女子就要杀——” “哎!朕、朕听闻番邦刀舞有名,侍卫们不过是没见过,过于紧张了,这么短的小刀能做什么?不过装饰罢了。”都不用等寒香见开口,皇上都替她辩白上了。 如懿瞪圆了她那浑浊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嘉贵妃瞧着这一出也是惊奇。皇上有多爱惜自个儿,她比谁都清楚,不然她的永铖是怎么失了圣心的?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这寒香见会妖术?他竟然为对着自己刀剑相向的女人开脱? 如懿扯着嗓子大喊:“皇上!皇上她图谋不轨——” “闭嘴!你无召私出翊坤宫,不赶紧回去还在这儿鬼叫什么!”皇上还真是半点听不得寒香见的坏话,“进忠!还不快着人护送娴妃回去!” 进忠“嗻”了一声,就赶紧示意身后刘玉带着其他小太监堵了如懿的嘴,押她回翊坤宫。 刘玉一出了前殿,到了没人的地儿,就立刻解了绑着如懿的绳子,“娴妃娘娘,奴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怪罪。今日这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怎么就……” 刘玉话里话外哄着如懿,今日若不是寒香见出现,本该是她与皇上久别重逢话新婚的时候啊! “听闻太后已回宫?”如懿问道。如懿的脑子向来是指望不上自己的,但是去找太后要支援还是能转过这个弯儿。 刘玉面露难色:“是,可是皇上让奴才护送您回翊坤宫……” 如懿竟然摘下了一个她手上赖以维生的护甲给刘玉! “你就通融我半个时辰,本宫见过太后自然会回去。” 刘玉维持着面上的不情愿,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难得啊,师父为了做局,没少替如懿散银子,居然还能从如懿这儿捡着回头钱了?他假装了会儿天人两难,最后把护甲往怀里一揣,“那您可得早点回翊坤宫啊!” 前殿,因寒香见动了刀子,还又是寻死觅活又是怀念前未婚夫寒企,皇上脸面挂不住,璟瑟乐呵地瞧完了如懿出丑的大戏,正打算打发了寒香见,将这宫宴草草结束。 却没曾想,皇上却一锤定音,将这御前不敬的罪人送进了承乾宫! 不可置信的璟瑟憋了一肚子的话,匆匆跟着卫嬿婉回到永寿宫后,可算开了闸:“寒香见的父亲送她入宫,是为表和睦之意,她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寻死,既辜负了她父亲的心意,又至族人性命于不顾。如此不孝不智之人,皇阿玛竟然还鬼迷心窍,让她入主了承乾宫主位!” 第177章 如懿破防 卫嬿婉挂着不咸不淡的脸色,为璟瑟斟了一杯茶:“你若站在寒氏的角度上看一看呢?她的族人战败,只能将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打包成礼物送上。她的爱人因此而死,她却连殉情都求而不得。说是番邦公主,其实与她父亲送来的其他奇珍异兽,又有什么分别呢?她不过也是一只美丽的困兽罢了。” 璟瑟若有所思,“好似端淑姑姑?” 卫嬿婉语重心长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端淑长公主、寒香见、甚至包括我,都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璟瑟,你有幸摸到了刀把,便得握紧了啊。” 随后的日子,皇上如同上一世一般,对承乾宫着了魔,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耽误他一趟又一趟地跑。 “寒氏又未来?她还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趁着嫔妃们请安的工夫,太后像是随口抱怨,“原想着皇上不过一时兴起,可过了这些时日,皇上还是对寒氏这毫无礼数之人如此癫狂。哀家也是搞不明白。” 如懿此刻正跪在太后腿边捶腿——她是求了太后之后,太后用侍疾的理由捞出来的,当然这伺候人的戏码得好好演。只见她听了太后抱怨,嘴角地向下耷拉得厉害,眼睛恶狠狠,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去承乾宫把那个胆敢迷惑她“亲亲少年郎”的女人捅个对穿。 金玉妍也是面色不善:“皇上手握天下,什么样的女人,不眼巴巴自个儿送上门?如今遇到个桀骜难驯的,不免被勾起征服之心吧?” 啧,都是番邦贡女,她这当初是选错了剧本啊?谁知道皇上是个贱骨头,喜欢这种风格呢! 如懿强压心底积压的怒气,向太后进言:“皇上对寒氏不顾一切,怕是什么过头的事,都做得出来。太后您得管一管啊?” “哼!皇上如今是盛世天子,哀家这把老骨头又能怎么办呢!嘉贵妃、炩贵妃,你二人协理六宫,就理出这么个刺头?” 卫嬿婉顺势搭腔:“太后恕罪,臣妾并非没有试着劝过。只是臣妾无能,实在是劝不住皇上啊。前些日好不容易因七阿哥书读的好,皇上来臣妾宫中坐了坐,臣妾照例奉上明前龙井,皇上却将臣妾骂了一顿,又换了寒氏喜爱的沙枣花茶才算入口。臣妾是口都张不得了。当日和敬公主也在,公主可为臣妾证明。” 提起那日璟瑟的脸色就更是不好。 原本因卫嬿婉劝她,寒香见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她对皇阿玛这番做派虽有不悦,但也忍着未加评论。 那日因永琮小小年纪,文章就得了太傅夸奖,她很是乐意瞧着皇阿玛夸赞弟弟,特意入宫。却没想到,不过是因卫嬿婉奉错了茶,永琮替卫嬿婉辩驳了两句,竟惹得皇阿玛将他们二人都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爱屋及乌,喝上了那粗制滥造的沙枣花茶也就罢了,还不明是非,将永琮也教训了一顿! 卫嬿婉推脱完,金玉妍更是一肚子气,“太后娘娘,臣妾就更没办法啊!别说劝皇上,臣妾一会儿还得去求着寒氏用膳,别把自个儿饿死呢!您说说,她伤了皇上,皇上没恼上她,她倒是耍上小性子了,不吃不喝!皇上说臣妾与寒氏都是外邦贡女,让臣妾与寒氏交交心,哄哄她呢!” “皇上伤着了?”如懿惊讶道。 “手上好长一道口子呢!”金玉妍笑得假面,“皇上可是一见倾心,全无理智了。别说寒氏不过是在手上划了皇上一道,就是在心上划上一道,只怕也不在乎呢!” “你瞎说什么!”如懿立刻反驳。“皇上与我自幼相识,心意相通,怎么可能如此丧失理智!” “哟,娴妃这是活在哪本老黄历里了?” 卫嬿婉又添了把火:“怕是世上就没这么本老黄历吧?” 明晃晃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打脸,恨不得明说皇上压根就没宠爱过她,如懿气得一股劲冲到脑子,颤抖着从牙关里挤出:“你们身为管理后宫的贵妃,未尽到劝诫皇上的职责,难道不羞愧吗!” 金玉妍本就在皇上和寒氏那儿憋了一肚子火,哪能在如懿这儿也受气,二人刚要吵起来,进忠却来了。 “奴才给太后娘娘、给各位娘娘请安。”进忠动作规矩,眼神却在卫嬿婉脸上留恋片刻,像带了小钩子一般勾人,“皇上新落成了宝月楼,邀请诸位前去赏秋。” “这宫里成日叮了咣啷的,可算是修完了,难得皇上还能想着哀家,走吧,那就都跟着去瞧瞧。” 那可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宝月楼,从形制到装饰,无一不是比照寒部习俗所建。 宫里众人向来是知道,进忠这人惯是个踩低捧高、朝钱看的货色。如今他见了寒香见这不掏、不打赏的主儿,却笑得不见眼,谄媚道:“这宝月楼是皇上特意为寒主儿所建,在宫外,还对着建了祈福寺。” 金玉妍站在卫嬿婉身边,泄恨嘲讽:“那进忠不是你养的狗吗?怎么?瞧你没了指望,冲别人摇尾巴去了?” 卫嬿婉也不解释:“我哪配指使进忠公公啊?他对谁好脸色,可不就是皇上喜好的风向标吗?我这阵风,想来是吹过去了呗!” 一行人上了楼,瞧见那祈福寺更是惊异! 那并非寻常飞檐翘角,斗拱层叠,红墙黛瓦,而是纯白的圆拱顶宣礼塔设有新月标志,在城中简直是格格不入! 这般大动作,可真是连当初皇上为和敬公主修公主府的举动都比了下去! 这还没完,只见进忠又捧着寒香见说道:“皇上还命人接了您族中老弱妇孺进京,您可愿意一见?” 寒香见点了头,这向来肃静的宫中,立刻变了菜市场,一群老老幼幼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进了宫,一人一句地向寒香见剖白皇上对他们有多好。 璟瑟站在后面,要不是手上护甲,真是险些把指甲折断。她皇额娘当初久病,富察老夫人身为亲母,都未得能时时入宫的恩准,到最后,也不过只见上了寥寥数面。舅舅更是,男女有别,身为重臣难进后宫,自东巡回来,除开了宫宴便只见到了最后一面。 现在看着这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璟瑟怎能不觉得可笑可悲? 她心中正难过,却见她皇阿玛一路走来,身着竟是寒部服饰! “皇上……”如懿也是心痛不已地瞧着她的“少年郎”。 少年郎完全视她如无物,直接略过,对着美人堆笑讨好:“香见,见到族人高兴吗?” “你为何穿成了我寒部男儿的模样?” “既然你不愿为朕改变,那朕便为你变成寒部男儿。”皇上深情道,而后更是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寒香见的封号——容妃。 卫嬿婉和进忠生怕如懿和璟瑟感受不到威胁,进忠暗地里劝着皇上,给寒香见的封号比上一世的容贵人更是飞升一跃。 别说是无子封妃了,她真是皇上都没挨上身呢,居然就晋升了妃位!让这阖宫的答应贵人,都咬碎了后槽牙。 见这仇恨算是拉满了,卫嬿婉说了些恭喜皇上与容妃两心相许的场面话后,便功成身退,带着众嫔妃告退了。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眼,接下来就看您老人家了。 如懿难得能瞧见皇上,太后不走,她自然是不愿跟着卫嬿婉等人一同离开的。 有了容妃头衔的寒香见,瞧着也没几分喜色,借口累了,居然扔下皇上就走。太后上下打量皇上,仿佛是怎么瞧怎么不成体统,终于是忍无可忍开口:“娴妃,还不伺候皇上更衣?” “不更!寒部乃朕的子民,朕穿着自己子民的衣裳,又有何不妥!” “皇上!”如懿又是那熟悉的夹着嗓子撒娇跺脚挤眼三部曲,可惜这三部曲就从来没成功过。“您今日如此,那你我二人的墙头马上遥相顾,您都不记得了吗!” 那可不是不记得了吗!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啊! 皇上有些尴尬地抬手拍了拍如懿的肩膀:“朕第一眼见到香见的时候,才知道何谓喜欢。朕如今只想让她高兴。” 如懿直勾勾的看向皇上,只觉腹内一腔热血在燃烧,她一眨不眨望久了皇上,只觉得眼睛都酸涩,可又舍不得少看他哪怕一瞬。 “皇上,臣妾与你相伴多年,自以为心意相通,寒香见入宫,您却疯魔至此?” “如懿啊,你细想想,你这又是守孝又是冷宫又是禁足的,咱相伴也没有多年吧?” 见今日火候差不多了,怕皇上再嘴贱下去,如懿万一没忍住立刻动了手。太后便叫了停,“算了,皇上不愿更衣,便不更吧。如懿,陪哀家回去吧。” 第178章 如懿妄想中宫 如懿被容佩推着出了宝月楼,只觉自己的心已是一片狼藉,一出来,只觉得连老天爷都感同身受她心塌了一片,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却偏偏又遇见郎世宁补了一刀。 “皇上命臣来此,为皇上与容妃同入画像。” 同入画像?想起皇上曾经对自己的拒绝,如懿瞧着雨点无情地拍打着青石板,那拍打的光是青石板吗?是她脆弱的小心脏啊。风带着几分寒意穿过她洗旧了的衣衫,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后斜眼瞧她模样,这般小女儿作态,如懿若是再年轻十几岁,清瘦些,许的确惹男人怜爱。可她禁足这些年实在胖了不少,身上穿得又是往日旧衣,领口紧巴巴、肩线更是挤挤囊囊,叫人怜爱是没戏了,只叫人觉得窝囊。 可心智恨不得永远停留在少女的如懿,还沉浸在她的五味杂陈中。只觉得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仿佛模糊了她心里来时的道路。 她望着大雨,心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这时候死了好几年的凌云彻又在她心里复活了。想着从前困在冷宫时,还有凌云彻,如今困在翊坤宫,再没有人像凌云彻那般待她。 这一刻,在大雨的映衬下,如懿只觉得自己心情更加沉重不堪。她想要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正烘托无声诉说哀伤的气氛呢,容佩却又煞风景地推了推她:“主儿,咱快走吧,若是淋了雨,咱没钱贿赂太医院看病。” 在这宫里没了皇上宠爱,如懿那些矫揉造作无处安放的悲伤和无法言说的痛楚,都成了毫无必要的多余。 如懿不屑瞥了一眼这宫里还唯一关心她的容佩,竟然还在心里嫌弃容佩做了一辈子宫女,果然是见识浅薄,不懂她的内心。如懿又只能自己偷偷惦念起做了太监,还偷偷为她剪梅花枝的凌云彻才是与她心意相通之人,在这漫天的雨幕中,靠着被她记忆中美化了数倍的回忆,寻找一丝丝自欺欺人的安慰和温暖。 太后瞧着如懿这德行,心里也是有几分怒其不争。她和她姑母一个德行,都是为了男人寻死觅活,没出息!不过也好,这满脑子都是男人的女人,最好操控。 “皇上对寒氏如此魔障,谁知皇上日后昏了头,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太后端起架子,一副语重心长模样,“哀家不该坐视不管,可皇上与哀家嫌隙颇深,哀家是管也管不得、骂也骂不得。嘉贵妃、炩贵妃二人又是只会讨皇上欢心的,这宫中多年中宫之位空悬,到底是不妥啊。” 一听中宫之位,如懿刚还在那儿惦念凌云彻的好呢,转头立马忘到九霄云外,堆笑讨好:“是啊,嘉贵妃出身贡女、炩贵妃出身下三旗,都不妥,您看皇上会属意谁呢?” 今日皇上对寒氏的癫狂,算是把如懿那点青梅竹马的遮羞布扯了个干净,如懿就剩下乌拉那拉这个姓氏,是支撑她在宫中维系的底气了。 太后模棱两可,给了她希望:“如今宫中满人望族出身零星,如懿,你可要争气啊。” 第179章 容妃册封,逼璟瑟下定决心弑君 容妃获封之后,皇上几乎夜夜宿在宝月楼,顺理成章,没多久容妃就传出了有孕的好消息。 钦天监刘松龄闻着味儿就上了养心殿,开始花言巧语吹捧容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天之骄子,贵不可言。 进忠对于皇上睁眼闭眼宝月楼的状态,满意极了。只要是不用他当班值夜的日子,卫嬿婉一把七阿哥送回撷芳斋,他必定偷摸出现在永寿宫与她亲亲我我。 今日也不例外,卫嬿婉才送了闷闷不乐的七阿哥,从撷芳斋回来,刚一进来寝殿,她便被进忠粘了上来。 他多年如一日痴迷看着她这张潋滟勾人的脸,手指顺着她的侧脸描绘她的轮廓,最终停在她的下巴,微微一用力,把她的唇送到自己嘴边。 进忠的吻总是贪婪极了,总要卫嬿婉轻推开,他才知道自己过了,今日也是一样,被推了两下,他还意犹未尽地追着又亲了两下她的唇角,才乖乖抱着她消停下来。 “事情成了?”卫嬿婉对进忠也算是异常了解,瞧他今日怎么都放不下的嘴角,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礼部侍郎杨永斌今日可算是叫皇上满意了容妃册封典礼的安排。”进忠笑得实在是一肚子坏水。 在皇上执意要给容妃在祖制内最好的安排,和进忠一次又一次暗示杨永斌,皇上对容妃宠爱极盛,便是着册封典礼稍稍超了规制也无妨之下,寒香见的册封典礼愣是被加上了不少引人深思的细节。 五月二十一日巳时。 一众妃子、大臣阵列太和殿前,等着瞧这位宠妃册封。 璟瑟不悦地瞧着舅舅傅恒身着朝服捧节。 舅舅与兆惠将军将准噶尔与寒部打得屁滚尿流,结果到头来,舅舅还得给她一个贡女捧节?成何体统! 册封妃子,虽也有不少繁文缛节,但向来只需礼部、钦天监、鸿胪寺等相关部门官员陈列。偏偏容妃的册封礼,愣是钻了空子,在上朝之前,满朝文武看着观礼,这到底是册封个妃子呢,还是册封继后呢?哪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 典礼开始后,更是叫璟瑟震惊,竟是皇阿玛亲自在太和殿诵读册宝!若是寻常妃嫔册封,这活儿可是由正使来做即可! 后头虽然所用亭前张黄盖、列御仗等都未超出规制,可还是叫她心里打鼓,次日早早进了宫。 按道理,妃嫔接受了册封的第二日,要拜于皇太后、皇后,她拉了卫嬿婉在长春宫陪她,心神不宁地仰望着额娘的画像。 春蝉进来通报,“主儿,容妃已经到了寿康宫,内监奏请皇太后升座了,等女官引容妃拜位完,按理说就该过来了。” “内监还未来长春宫?”卫嬿婉嘴上是这么问,心里却知道内监不会来了。 果然,璟瑟又遣了自己身边的崔嬷嬷去看,容妃只又去养心殿给皇上行了叩礼后,便乘舆回宝月楼,今日的礼已行完了。 璟瑟在卫嬿婉跟前向来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见她隐隐在发怒边缘,对着卫嬿婉抱怨:“你册封之时,不是还来了长春宫行礼?” “是,”卫嬿婉也同样仰望着孝贤皇后的画像,回头示意春蝉等人都退出去,才对璟瑟摊牌:“但你今日看清了?这是我心里念着主儿,自我接管后宫之事,我能插手的册封礼,也都让她们来长春宫行礼了。如今容妃是你阿玛心头上的人,我插不上手,他便也不记得了。” 璟瑟捏紧了拳头,“你故意的?进忠日日在皇阿玛身边,我不信你不知今日容妃不会来长春宫叩拜!” “我知道,所以今日也要让你知道,若非我在宫中照料,这长春宫,只怕早就积灰了!”卫嬿婉步步紧逼,“你可知永琮这些日子已经挨了皇上多少责骂?若容妃肚子里的贵子降生——” “我知刘松龄是进忠的人!你少推波助澜搞些邪魔歪道!” “刘松龄不过是捧着皇上,说些叫他开心的话罢了!当年他能说‘掉’如懿与意欢那个孩子,是因为皇上根本对她二人都没多少真情实意。如今就算让刘松龄说尽了容妃肚子里孩子的坏话,也只不过损了刘松龄一条命罢了!爱与不爱,在意与不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静谧房间里,渐渐只有璟瑟微弱的啜泣:“你为何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你也看到了,纵使咱们费劲了力气不叫上三旗的贵女进宫,确保中宫后位空悬。可防不住,皇上心有所属。”卫嬿婉起身,站在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膀:“如今太后因端淑长公主的遭遇,对皇上怨念颇深,她手下又没有了得力的嫔妃,只能同我们合作。而你手握科尔沁蒙古、富察家与乌雅家两条满人望族支持。可日后,太后可能培养新人进宫、科尔沁你的额驸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哥哥、富察家与乌雅家亦有自己的后人。璟瑟,你现在拥有的,不代表你能一直握住手里。现在是你最好的时候,若不下手,便可能要错失良机了。” 璟瑟还在犹豫:“容妃是贡女,她当不上皇后,她的孩子也不会威胁永琮。” “你可知嘉贵妃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她的孩子记在你额娘名下?不过是她的孩子没有那么得宠罢了。”卫嬿婉再次暗示璟瑟,将容妃的孩子记在孝贤皇后名下,这条路并非不可行:“皇上自己可都是记名在了太后名下登基。” 只要皇上最够喜爱这个孩子,喜欢到了要让他做继承人的地步,那给他换个血统高贵的额娘,又有多难呢? 璟瑟与孝贤皇后总是端庄的模样不同,虽然五官相似,但早熟且过早经历丧母的她,脸上总是冷艳绝情的表情,并不讨男人喜欢,但颇有决断力的模样,总是让富察老夫人与卫嬿婉十分骄傲。 但此刻,她却没了半点决断,反而变得格外脆弱失神。 从离开皇宫的那一日起,她便知道,等她回来后,卫嬿婉会再次提起永琮长大,他们要弑君夺位之事。在她心里,这事从来都在反复。今日行,明日不行的。因为尽管知道她必须尽快为永琮夺得皇位,可那毕竟是她的阿玛。 今日终于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了吗? “你想要我怎么做?”她迟疑抬头看向揽着她的卫嬿婉。 “放心,不用你真的动手,咱们留着如懿一条性命,如今该派上用场。”卫嬿婉捧着她的脸,“明日太后会召见如懿,跟她说起担忧皇上会立容妃之子为太子的事情。这是乱了祖宗血脉的大事,只要如懿能除去容妃肚子立的孩子,那太后便会死保她成为继后。” “她便是再傻再疯,也不能干吧?” “所以,我们便要送她一碗蕈菇汤。”卫嬿婉从袖筒中给了她药方:“这是迷惑人心智的毒药,人喝下去便会极大放大内心的渴望,做出些冲动过激的事也不奇怪。要不要让她喝下去,端看你怎么想了?” 璟瑟瑟缩不敢接过这张药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怨卫嬿婉就不能替她把这脏事做了吗? 卫嬿婉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她必须逼璟瑟亲手做这事,否则等皇上一死,她心里孝女的愧疚感再冒出来,可就麻烦了。 她不慌不忙,悠悠开口:“璟瑟,你必须自己下定决心做了此事。咱们说好的,永琮称帝那一日,便是我出宫的日子。届时你若不能立起来,那永琮尚且无法自立,你要看他的皇权旁落吗?” “你还是要走?”璟瑟忧心忡忡看她。 她想起目睹素练姑姑哭着趴到栏杆边,抓着卫嬿婉的裙摆,哭求别留皇额娘一个人在宫中,想起东巡夜里,舅舅拿进忠性命逼迫了卫嬿婉回宫。她从来是知道她要走的,是他们逼迫她留了下来。 “你额娘答应过我,让我走的。”卫嬿婉回头瞧着孝贤皇后的画像,这也是她今日特意选在长春宫与璟瑟摊牌的原因,“若非她病重,无法照顾你与永琮,她从来不想困我在宫中。如今是该你替她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璟瑟艰难地脱离开卫嬿婉的怀抱,“事成,富察家必定依照承诺,送你海阔天空。” 璟瑟出了宫,回到公主府,难得到了额驸院子里,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是受宠若惊了,这些年他早就习惯给公主当下属,而非当夫君。俩人各住各的院子,有正事也都是他去她院子里听训。 “你今日就带庆佑回科尔沁吧。”璟瑟虽然知道事情十有八九不会出纰漏,可总要留个后手。在说出让额驸带儿子回科尔沁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杀头的买卖,更有实感了。 “公主是想休夫另嫁,儿子都不要了?”色布腾巴勒珠尔没懂璟瑟这是在发什么疯,可他知道自己亲王之位全仰赖公主,倒也不能让她把自己真休了啊。 “你听话走便是,崔嬷嬷会跟着你们。我有事要做,事成,你再回来京中享福便是。”璟瑟知道色布腾巴勒珠尔自小在京中长大,在科尔沁风吹日晒,这细皮嫩肉的额驸比她还不适应。 这话说得色布腾巴勒珠尔,心里跟着七上八下的,但这几年下来,他也算习惯“璟瑟作主,他听话”这个模式了。他痛快的答应:“行,那我这就让人收拾行李。” “轻装简行,早走吧。”璟瑟起身,便要离开。 色布腾巴勒珠尔看着璟瑟背影,没来由有点担心,“公主,庆佑还小。若不然,咱们一起回科尔沁?” 璟瑟瞧着紫禁城的方向,笑了。 卫嬿婉这还真是阳谋,她将从太后那里得到的前朝关系都原封不动送给了自己,再加上富察家的牵绊,璟瑟深深搅进了这京城局势,沾染了权力的滋味,再也离不开了。 “别瞎想,若一切顺利,我可是能带着你在京城享福一辈子!” 清早,璟瑟从空荡荡的公主府出发进宫给太后请安,身边的小太监拎着食盒,里头放了给太后的“药膳”。 太后见到璟瑟,倒是会心一笑,这皇家血脉流淌着对权力的追逐还真是不作假啊。 “如懿,别捶了,你也坐。” 如懿这些日子给太后侍疾也不容易,恭喜她,苦日子要到头了。 “我给皇祖母带了些养身药膳来,既然娴妃娘娘也在,一块喝些吧,美容养颜。娴妃娘娘老得也太快了些。”璟瑟倒也不想哄着如懿。 说实话,她要是真哄着如懿,只怕才会把如懿吓得什么都不敢做吧? 如懿实在觉得璟瑟说话不中听,可她如今难得喝到什么补品,有人送,不喝白不喝,就是这药膳的味道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有点像她自宝月楼那日风寒后,这些日子三宝给她熬的药? “后宫无主,皇上对容妃宠爱过剩,册封典礼违制之处,有几位老臣上书直言不妥,都被皇上一一打回,还罚了俸禄。”太后看似烦躁地抱怨,“哀家倒是也不在意皇上宠爱谁,只是老臣们所言有一点不得不在意。容妃有孕,若叫这个孩子降生,只怕——” 璟瑟倒是痛快直言,“我就明说了,娴妃娘娘,如今后宫配得上再做我弟弟继母的妃子,实在也没剩下什么人了,让个边陲小镇的玩意儿来,你这个乌拉那拉的血脉,我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如懿实在惊喜过望:“太后与公主的意思的……” 太后看了一眼福伽,福伽心领神会,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若你能让容妃喝下这碗红花牛膝汤,便也算尽了中宫安定后宫的职责,那这中宫之位,哀家与和敬自会为你说话。” 如懿带着这碗要命的红花牛膝汤,出了寿康宫,容佩见她神色,小心试探道:“听闻容妃本就不愿伺候皇上,她心里还惦念着她的前未婚夫呢。您送这碗汤,也算……成全了她?” 第180章 寒香见刺激如懿 如懿何止是想成全了寒香见! 她想结果了寒香见! 她耳边不停的回响皇上那句“朕第一眼见到香见的时候,才知道何谓喜欢”,只恨太后给她的不过是一碗红花牛膝汤,而非断肠毒药! 如懿到宝月楼时,寒香见正小可怜似的倚窗瞧着祈福寺发呆。 阿吉倒是比她家主儿更快适应了这宫里的日子,蹲身行礼,操着略显僵硬的官话道:“请娴妃娘娘安,您前来所为何事?” 如懿直愣愣地看着寒香见,年轻貌美,的确有着叫男人一见倾心的本事。可这满宫的女人,哪个不曾年轻,不曾像花骨朵一样呢? 只是大部分都连个绽放的机会都没有罢了。 “本宫奉太后之命,为你送一道汤。” “拿走吧,我只吃寒部食物,对你们中原的汤汤水水没有兴趣。”寒香见拒绝道。 容佩立刻瞪眼、眉毛竖起来:“这汤可由不得您不喝!” 如懿瞧她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她装极了,“只吃寒部食物?只着寒部衣衫?你人都在宫中了,还装什么为你死去的未婚夫服丧?你若真的如此在意,上京这一路有多少机会都能随他去了!到时你父亲报个病亡,换个人替你入宫便是。你非要入宫,如今还拿乔什么?” 如懿句句直戳寒香见心窝,寒香见却不恼,“怎么?我入宫碍着娴妃娘娘了?听您这话,是极恨不得我在上京路上便没了吧?” 她怎么就不想死呢?寒企死后,她的侍卫、她的侍女都不再是侍奉她的人,而变成了她的看守,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她这件“稀世珍宝”,好好地送到这大清皇帝面前。 “听说娴妃娘娘最得意的便是皇上与您的青梅竹马之情?我一来,您那点虚妄都破灭了吧?”寒香见嘲笑道,“娴妃娘娘,我可怜您,您抱着皇上那点虚伪的感情,还傻呵呵地以为是爱。你一生珍藏的感情,比不上我与寒企感情半分!我曾拥有你求而不得的真挚的少年情谊,如今我入了宫,又轻而易举得到了你心心念念的人的宠爱,而你有什么呢?冷宫还是圈禁?” 寒香见肆意地笑着,看着如懿就好像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凭什么胡说我与皇上之间情谊!”如懿被踩到了痛处,慌乱回击。 “皇上为你做过什么?情谊不是嘴上说说,总要看做过什么。论对你本人,你空有妃位,无赏无子。论对家族,我倒宁可皇上抬举你乌拉那拉氏!这样孝贤皇后的弟弟兴许就不会如此得宠,他就不会得到皇上的全力支持攻打准噶尔与寒部,我与寒企也能安生在寒部度过美满一生。”寒香见透过窗子眺望,“你可知寒企为我做过什么?他会为我摘下天山雪莲,也会为我征战沙场。纵使我们输了,他也未曾放弃过我,最终他埋身了在追逐我路上。他以性命待我、爱我,皇上呢?为您破个油皮儿,怕都要皱眉吧?” 第181章 如懿怀念凌云彻 \"他也曾为我丧了命!\"如懿脱口而出! 如懿气鼓鼓地站起身,却因情绪激动打了晃,踉跄扶住桌角,眼前都是凌云彻挡在她身前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本已许久未曾想起凌云彻了,可近来月余却总是频频仿若瞧见他在自己眼前。 空荡荡的梅瓶里,总是凭空冒出几枝不合时节的绿梅,她去抓……便没了…… 如懿怒视着寒香见,声音充满了愤怒,她不敢去想那空了的梅瓶:“你如今口口声声寒企,不觉得自己虚伪么?你背叛了他,与皇上在一起,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宫论感情二字?” 寒香见却毫不示弱,眼神坚定地回应道:“纵使我委身皇上,我的心却从未有一刻动摇,倒是娴妃娘娘,你的心呢?就连我这个外来人,都听说过这宫里曾有侍卫为你做了太监,还送了命的奇闻。你刚跟脱口而出有人曾为你送命,那你的心里一直都想着是皇上,还是那位侍卫呢?” 如懿听到这话,本就不适的身体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全然注意不到寒香见怕是经人指点,才能这么句句戳她心窝。 “又或者,与你真的有几分感情的只是那侍卫吧?皇上可曾待你及那侍卫半分?” 如懿沉默了片刻,若凌云彻从未出现,如懿倒是能抱着皇上对她的微末感情,自欺欺人到老,可偏偏凌云彻以身挡在她身前送了命…… 她本就站不稳,看着寒香见气定神闲模样,气愤不已,怒气冲冲地刚想上前一步撕碎她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却一步没走稳,不过是将桌上的杯子碰摔在地上。 寒香见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继续刺激她道:“皇上的心在哪儿,赏赐便会送到哪儿?孩子也会在谁的肚子里。娴妃娘娘确实一辈子也未见着孩子半点影子,凭空假孕断送了自己前途。” 她故意凑到如懿耳边:“而那个真的愿意为你带来的孩子的男人,却因为你,被阉了呢!” “那都是富察琅嬅与卫嬿婉的诡计,与本宫何干!”如懿尖叫。 “若他未曾与你在冷宫相识,未曾收了你送的靴袜,又如何会惹恼了皇上,落得个净身入宫的下场?” 如懿不由得想起与凌云彻冷宫的日子,二人常在繁星点点下搭话,这话搭着搭着,怎么就不敢深入心底,问心有愧了呢? 虽然对卫嬿婉而言,凌云彻实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对如懿而言,凌云彻也算是默默守护她多年,虽然凌云彻实在是废物一个,也算是努力为如懿抵挡风雨了。直至那日在太后佛堂,利刃划破挡在如懿身前的凌云彻胸腔。如懿是个没多少良心的人,她初时甚至有些暗自得意,瞧啊,她多有魅力,竟然有男人愿意为了她殉情而亡。 若如懿过得顺遂便罢了,凌云彻的死将成为她生活中的小小注脚,偏偏她之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糟糕,她的内心深处涌动着被包装成悲伤的恐惧与不甘,日复一日,如同潮水般汹涌。时至今日,如懿最初的那点得意,已经变成心头无法被触碰的刺痛。 第182章 如懿灌药寒香见 岁月翻过,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凌云彻一样,再瞎了眼,待她如此。 寒香见笑道:“我既拥有一份远比你的感情纯粹的少年情谊,也拥有了你妄想的皇帝宠爱,现在我肚子里还有了个你宁可犯下欺君之罪也要假冒的孩子,娴妃娘娘,你来我这宝月楼实在是自取其辱啊!” 如懿内心的愤怒越发升腾于心头,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恼羞成怒,恶从胆边生:“你这孩子,马上便没了!” 如懿端起那碗红花牛膝汤,就要往寒香见嘴里灌!阿吉见状,赶紧去拦! “娴妃娘娘,您这是作何!” 如懿几近癫狂地说道:“寒香见,你必须喝下这汤药。别指望皇上来救你了,便是他来了也拦不下!我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大清血脉好!” 容佩也立刻过去助阵,一边挤开瘦弱的阿吉,一边朝着寒香见笑得那叫一个阴森,“是呀,容妃娘娘。我们主儿都是为了大清好。太后娘娘都诺了,您就别挣扎了!” “起开!放开我!”寒香见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推开这主仆二人。如懿和容佩见状,容佩干脆用力按住寒香见的手和脚,让她无法动弹。 “寒香见,本宫这是为了大清好。” 如懿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就像给自己洗脑一般,粗暴地捏住地寒香见的嘴,硬将那碗药灌了下去。 见药终于灌了下去,如懿心中也松了口气,手上也卸了劲儿,那瓷碗跌落在地上,碎了几瓣。 如懿瞧着寒香见,笑得有几分癫狂:“你就等着受苦吧!” “如懿!你做了什么!”皇上下了朝,得了进忠传的消息,说太后娘娘担心皇上对容妃宠爱过盛,以至于叫容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尊宠过盛,乱了大清血脉。因此派了娴妃娘娘去“料理此事”! 紧赶慢赶到了宝月楼,却见到如懿这个疯妇压在寒香见身上! 他愤怒地一巴掌扇得如懿的脸都甩出残影了!如懿摔倒在地上,皇上就像拨开垃圾一般推开她,抱起地上的寒香见,那脸色又从阴森转成心疼,“香见,香见?你可还好?” “疼……我的肚子……” “皇上息怒!”容佩那是助阵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赶紧跪下认罪。 瞧见心爱的女人面色苍白,皇上更是恨如懿,回头怒吼:“你怎能对无辜之人如此?” “无辜?您珍爱她至此,她却心里有旁人,欺君之罪都算得上,哪里称得上无辜?”如懿瞪着眼睛吼道,她今日只觉得自己本就控制不住的脾气更是气血翻涌,皇上身后,跟在进忠身边的小太监,与凌云彻毫无二致的打扮,更是几乎让她癫狂,“既然您能忍受寒香见心里有寒企,为何对凌云彻赶尽杀绝?” “你还有脸与朕替他?你们果然是一对奸夫淫妇!” 寒香见忍着痛,作了最后一出戏:“皇上,我本不该来到这宫里,也不该得到您的宠爱。这孩子的到来,才叫我看清寒企已去了,您才是我日后的念想。却不想我无福,承受不起你我的孩子。” 第183章 如懿发疯 寒香见从未对皇上低头,今日这瘫软在他怀中,说着这般服软的话,皇上更是大为震惊,以为寒香见是直到没了孩子这一刻,才幡然醒悟她已臣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如此,他天之骄子,本该同心爱的女人拥有个伶俐的孩子,现在却都叫如懿这个蠢货毁了! 如懿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改口的寒香见,“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娴妃娘娘,因为妒忌便害了我的孩子一条性命,如今还要指责我都是自找吗?” 如懿下意识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你刚刚明明说对皇上无意,现在却装模作样地深情款款?” 寒香见完全无惧她的愤怒,反而继续刺激她:“我哪里装模作样?娴妃永远只认为你对皇上的情谊是真,别人都是装模作样吗?” 皇上见心爱的女人如此,将寒香见扶起在榻上,转身一脚踹翻了如懿:“你个毒妇!你——” 容佩见状赶紧扑到如懿身前,冲着皇上高喊:“皇上,我们主儿也是——” 进忠连忙示意身后刘玉带上上前:“容佩姑姑,在皇上面前也是您能大小声的!” 容佩再是后宫第一巴图鲁,几个力大的小太监把人一裹挟,也是押了出去! “将那刁奴杖责!打到认错为止!”皇上眼神阴冷,“娴妃身边怎么净出刁奴?前有凌云彻,后有容佩这般不识尊卑的蠢货!” “打到认错为止?还是打死为止?”如懿脸色苍白,“您前杀了凌云彻,如今也要杀了容佩吗?” 皇上冷笑着:“你倒是还敢提?如懿,你伤了香见,今日老老实实回你的翊坤宫,朕还能看在乌拉那拉氏的份上饶你一命,若你执迷不悟——” 如懿并不理会皇上的“好心劝阻”,径直向皇上身后的寒香见冲了过去。 “香见、香见!叫得如此亲热!皇上今日也尝一尝失去所爱之人的滋味吧!” 皇上见如懿疯了一般,满脸惊恐。 寒香见却仿佛因为虚弱无法动弹,并未往后躲,而是用微弱的声音喊道,“皇上,救我……” 皇上原本是不敢冲上前去,可心爱的女人如此依恋向他呼救,他脑子一热,还真挡在了寒香见的身前。 \"皇上,我的英雄!救救我!\" 寒香见的话,就跟咒语似的,催得皇上的阳刚之气爆棚。 他治下扩土之广,臣服之普,民庶之安,堂堂十全十美的帝王!还无法从个疯婆娘手下,救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吗! 这么一情绪上头,皇上那叫一个眸光坚定,毫不退缩,他必须保护寒香见!英雄救美!周身上下简直一股铮铮的坚定霸气!他抬起双手,摆出架势,当自己是武林高手一般阻挡如懿毫无章法的攻击。 如懿只觉得自己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会挥舞着手中的碎瓷片,心里只有一个执念:“滚开!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我就能当皇后!我才是皇后!” 第184章 皇上遇刺 “你真是疯了!”皇上几次三番推开如懿,可如懿今日就跟吃错药了一样,浑身是劲儿——事实上,她确实也是吃了“错药”。 如懿完全沉溺在愤怒之中,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碎瓷片,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刻。 “我会登上中宫宝座!皇后之位是我的!如意也是我的!”如懿怒火中烧地喊道。 皇上听着如懿的话,嘲讽地回应道:“你有什么资格妄想?” 如懿气得浑身颤抖,朝皇上猛击过去。两人纠缠在一起,打成了一团。突然间,进忠看准时机,趁乱推了下椅子,让如懿被椅子腿绊倒,连着皇上一同摔倒在地。 “你这个负心人!”如懿还在怒吼,丝毫未注意到她手下碎瓷片已经扎进了皇上脖颈,鲜血顿时喷洒而出。皇上痛苦地捂住伤口,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进忠这才咋咋呼呼地跑出去喊:“快来护驾!娴妃娘娘伤了皇上!” 侍卫们被张明领着紧跑慢跑赶来收拾这乱局,也是巧了,今日来的侍卫居然还是赵九霄,他和同僚上前按住了如懿,苦笑着喃喃自语:“也不知凌云彻还在,会怎……算了。” “太医?太医呢?你们这群没眼力劲的!”进忠倒是做戏做的认真,半点瞧不出错处,可等童太医赶到时,皇上都进气少,出气多了。 张明噤若寒蝉瞧着皇上的模样。 进忠拍了下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童太医把皇上抬回养心殿!” 张明心里有一丝觉得不对,这都从脖子往外喷血了,怎么还不就地医治,还要把人往养心殿送呢? 可他吓得脑子里都是线团,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童太医草草给包扎止血,一行人赶回养心殿时,余下江太医、包太医等人也匆匆赶来。 太医多了,反而越忙越乱,等太后与和敬公主赶来时,血才完全止住,可流血过多,皇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和敬公主看着龙榻之上的皇阿玛,面色苍白,她恍然间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皇额娘,她最后的时日也总是这般面无血色的昏睡,她心里刚产生了几分动摇,却听门口—— “皇上!皇上怎么了?你们一群没用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金玉妍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她原本没想着如懿还真能伤了皇上要害,只不过是来假装关心,惯例过场的,结果冲进来瞧见皇上这副模样,也是愣住了。 她可不想皇上现在就死了!她的儿子中现在仅四阿哥得了贝勒的头衔,卫嬿婉许诺的好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八阿哥更是还小,皇上现在就没了命,她一个贡女,母国除了送些黄玉银子,又帮不上别的忙。皇上现在死了,她可就麻烦大了! 这回是真跪在龙榻前哭天抹泪,扯着太医又问又骂。 陆陆续续这旁的宫妃也得了消息,没多会养心殿就变成了菜市口,后宫粉黛真心、不真心都在这哭做一团。 第185章 传位 和敬公主在太后身边,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宫妃们哭天抹泪的场景,没忍住冷笑了一下,当年她皇额娘去世时,在场的也有不少是逼不得已、迫于宫规去长春宫跪过的。 当时一个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内心窃喜,如今皇阿玛,当年皇额娘受过的虚情假意,您也自己瞧瞧吧? 没多我会儿,卫嬿婉也领着七阿哥,泪流满面慌了神一般赶来,“永琮,快去看看你皇阿玛!皇上……皇上!” 金玉妍拿帕子捂着脸,斜了眼卫嬿婉,啧,她的四阿哥在宫外,八阿哥在撷芳斋被教养嬷嬷们看着,她都顾不及带了孩子前来。叫她好生抢风头。 见卫嬿婉来了,太后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哭什么!晦气得很!都回去吧,一个个是会医术,还是会仙术?别在这里碍太医们的事了。” 金玉妍这时候哪里能走,“太后娘娘,臣妾心系皇上——” “你若真的有心,与其在此处喧闹,不如带众嫔妃去安华殿祈福!”太后沉下脸,“炩贵妃,你也是,你有协理六宫之责,如今不去处理如懿拿罪人,安抚容妃,带着永琮在这里胡闹什么!” 见太后各打五十大板,金玉妍也没了强留的理由,干脆听话退出去,赶紧叫人往宫外送信,叫儿子赶来养心殿守着。 卫嬿婉退出去前,深深看了一眼和敬公主。 童太医给皇上吊命灌了药,七阿哥到底才将及舞勺之年,若想平稳即位,尚需皇上写下遗诏。 和敬公主便带着弟弟,安安静静坐在龙榻旁边,等着她的皇阿玛醒过来。 太后怕和敬公主心软反悔,陪着熬了大半夜,终究是因年岁不济,先去偏殿躺下了。 进忠则遣散了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自己一直悄无声息地守在养心殿的阴影处。 太后能承受和敬反悔的风险,他与卫嬿婉是不行的。 永琮一开始因担心皇阿玛,也强撑着精神熬了许久,最后还是趴在和敬公主腿上睡着了。和敬公主看着弟弟,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就好像从前孝贤皇后做过的一般。 熬到黎明,一直没响动的皇上发出嘶哑的声音:“水——” 进忠刚要去端茶,和敬公主先小心翼翼地用枕头替代了自己的腿,永琮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翻了个身,纵使白日里还担心的不行,现在倒是睡得香甜。 和敬公主倒了水给皇上,她等了太久,直截了当开口:“皇阿玛,您给永琮起名时,选了琮字,乃祭祀时候用的玉杯,亦有秉承宗业的意思,和对哥哥一样,寄予了继位之意吧?” “璟瑟!你——”皇上伤到了脖子,说话间只觉得从脖子到胸腔都在作痛。 “娴妃伤了您要害,还请您为了大清基业稳定,早做打算吧。” 进忠从阴影处走出,捧出空白圣旨,语气倒如平常无异:“奴才扶您起来用笔墨?” 第186章 璟瑟摊牌 今夜云厚,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连点月光都没反射,整座城都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养心殿内,此刻仅点了皇上龙榻旁边两盏灯,烛光摇曳,映照出皇上苍白的面容。他双眼半睁,气息微弱,表情抽搐着狰狞,手指颤动着明显是想指着进忠和璟瑟鼻子大骂,可惜伤了脖子又失血过多,不过因为愤怒发出些无意义的嘶嘶低吼。 进忠和璟瑟都没理会他的无能愤怒。 只有传来的打更声算勉强回应了下他。 进忠则听着打更声,提醒璟瑟:“公主,您若还有什么话同皇上讲,就快讲吧?” 也是变相催着她,快些催皇上写下遗诏。天亮了,等大臣们进了宫,不定会有何变数。 璟瑟面容冷峻,她的眼中复杂极了,既有对曾经疼爱她的皇阿玛的深切愧疚,也藏着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决绝。 “皇阿玛,您感觉如何?”璟瑟轻声细语,她甚至缓缓跪在了榻边,轻轻握住皇帝颤抖的手,那双手曾经有力把她抱在怀里的手,如今却如落叶般无力。 皇上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微弱:“璟瑟,朕……待你……为何……”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如懿莫名发疯,自己受了伤,身边却没多少人日夜伺候,反而只有璟瑟和进忠逼自己写遗诏,他就算想不明白事情全貌,也能抓住重点,意识到这只怕是璟瑟做局。 “儿臣听说,若容妃生下阿哥,您不仅打算为她进封皇贵妃,更是打算将孩子记在皇额娘名下吧?” “进忠!你!”皇上是有过这个念头,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过于出格,容妃毕竟来自寒部,进封皇贵妃恐怕都要遭到朝臣不少非议,更别提富察家还有傅恒,将这个孩子记在孝贤皇后名下更是要君臣离心。他除了与进忠闲聊时提起过,让他草拟一张为容妃进封皇贵妃的旨意外,再没同他人透露过! 皇上若是否认,璟瑟兴许还能有几分后悔,可他不过只想指责进忠的“出卖”,璟瑟忍不住轻笑了下:“容妃闭月羞花,皇阿玛到底是男子,您中意也是应该的。” “那你为何?” “儿臣是永琮的姐姐,我为了他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璟瑟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与无奈。“今日有容妃,明日又会有哪个妃子贵人呢?儿臣已经没了皇额娘,不能来日再因您宠幸她人,没了弟弟。” “朕不会对永琮如此!” “若非炩贵妃护着,永琮就是猫妖在世,有九条命,只怕都不够在后宫消磨的。”璟瑟眼眶微红,“皇阿玛,您的多情,害死了皇额娘,也险些害死了永琮。如今,儿臣已经大了,儿臣能管理好科尔沁,就也能助永琮,管好咱们的大清。” 进忠见状,适时地又将那明黄色的绸缎捧到皇上面前,声音圆滑而坚定:“皇上,和敬公主心系社稷,七阿哥更是人中龙凤,实乃继承大统之不二人选。请您顺应天意,留下遗诏,以安天下。” 第187章 卫嬿婉补刀 皇上愤恨地看着璟瑟:“朕……不……!这天下是朕的!” 璟瑟闻言,心中五味杂陈。皇上若是打感情牌,她兴许还会心软,可到了这个关头,皇上眼里只有对权力的留恋,哪怕已没了半条命,也还是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死不放手! 她叹了口气:“皇阿玛执拗什么呢?您意图要嫁端淑姑姑,惹恼了皇祖母。还指望谁来帮您呢?” 皇上如何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绝境。他打从看见进忠站在了璟瑟身边,就明白这意味着这养心殿的宫人也都在璟瑟这边了。 “若您指望太医,就更别了。若不是为了让您吊住命,写下遗诏。臣妾白日里就该叫童太医与江太医送您上路。”卫嬿婉言语讽刺,踏进殿来。她放心不下,根本睡不安稳,纵使知道自己不该来,这出戏只叫璟瑟自己演完,她只等着出宫才最安全。可她终究是忍不住想看这高高在上的皇上的终局。 皇上微微侧头,看着卫嬿婉更是不解:“朕待你不薄!” “臣妾卑躬屈膝地伺候您,您的不薄,臣妾实在不稀罕。” “你……你们……”皇上的声音几乎被喘息声淹没,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三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三人怎么凑到了一起要置自己于死地。 与进忠和璟瑟相比,上辈子生生困了十年的卫嬿婉明显更恨皇上,她抬头瞧了瞧养心殿的房顶:“您这儿的上头的画倒是比臣妾的永寿宫丰富些,想来就算多看些日子,也不会厌烦。” 她用审视又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皇上一番,最终嗤笑一声道:“臣妾给您讲讲,您若今夜不写这遗诏,能过怎样的日子如何?” “嬿婉!”进忠见卫嬿婉情绪不对,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怕她失控。 卫嬿婉看向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您一日不写,咱们就得留着您活一日,可又不能叫您活蹦乱跳的活着,不然我们哪里还有命在呢?只能将您困在床上,日复一日地盯着头上这一亩三分地。最初这梁上的画还有的可瞧,后来就变成了数数有多少线条,等再久些,结了蛛网倒是多了点趣味,好歹瞧见能动的活物了!”卫嬿婉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俏皮,与往日她侍奉皇上,讲些逗趣的小故事时无异,“最后,每逢瞧见有什么小虫小蚊黏在了蛛网上,您就会联想到自己,实在同小虫小蚊没两样。不!您还不如小虫小蚊,它们只消最多等到夜里,蜘蛛就会来吃了它们,给个结果,您可就不一样了,根本……盼不到头啊!” “嬿婉……”进忠知道卫嬿婉上辈子在他死后,度过了极难的一段时光,可这辈子两人心意相通得快,他总以为她心里的隐痛已好了。可今日听她如此轻描淡写撕开伤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跟着浇了冰水。 璟瑟疑惑地看向卫嬿婉,不懂她这突如其来的加戏是在演什么? 第188章 卫嬿婉透露重生之秘 很快卫嬿婉就为璟瑟解惑了—— “臣妾上辈子便是如此熬过来,您若愿意试试,臣妾也乐得不叫您死个痛快,将臣妾受过的苦都一一受过。” 皇上惊恐地看着卫嬿婉! “您可知上辈子最可笑的事情是什么?您恨透了臣妾,最后却因后宫厮杀太过,最后只有臣妾的儿子活到了成才,只能传为于臣妾的儿子!”卫嬿婉因为之前模糊的梦,终究是想明白了为何皇上终于放了自己去死。因为他得给未来的继承人,不留祸患。 怪不得……怪不得不论如何卫嬿婉都想出宫,璟瑟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想明白过这个问题,卫嬿婉为何会和进忠爱得死心塌地,又如何不论如何都要出宫。原来她有此机缘? “你的上辈子,永琮……” “死了。”卫嬿婉温柔的看着现如今安稳睡在一边的永琮,“上辈子你皇额娘受不住永琮的死,在你被迫定下出嫁后,东巡路上就没了。我在后宫多年,也不过是在不停的生孩子争宠,与为自己的孩子送葬中度过。皇上上辈子扶了如懿为继后——” “怎么会是她!”璟瑟不可置信! “怎么不会是呢?皇上这么糊涂的人,可不就是会选错人吗?选了如懿这么个没半点才能全是私心的玩意儿,后宫厮杀不断,就连她自己生下的‘嫡子’都养废了。” “她竟然还有生下‘嫡子’的运道?” “是个一事无成的,老天爷也没瞎眼。”卫嬿婉嘲讽道,“所以皇上,臣妾可是为了您好,您活得长久,日子也不好过着呢!不如这辈子早早放手了吧!” 卫嬿婉最会扎心,她知道皇上这辈子最得意虚妄以为自己是天道之子,不然钦天监也不会那么受宠。 “臣妾能得了老天爷的契机转世而来,就是来送您早点走的。您自认为文治武功样样出色,治国更是不无得意。实则您活着对大清实在没什么好处,您刚愎自用,自己吃穿用度挥霍无度,对后宫又克扣至极,总要满宫后妃小心讨好。更别提您好大喜功,为了彰显自己,劳民伤财了。”卫嬿婉不知道什么样的皇帝是明君,但反正肯定不是她伺候的这位这副德行,“您不得天意,还是让七阿哥与公主守护好这大好河山吧。” 皇上被卫嬿婉这话吓得不行,他惊恐地看着她! “您现在写下遗诏,好歹还是您心中窈窕恭俭的孝贤皇后之子即位。若您拖得久了,七阿哥这个原本注定夭折的孩子得不到龙气续命。会不会又是臣妾的孩子即位呢?”卫嬿婉知道皇上打心底里其实是瞧不起自己的,他嘴上说着出身卑微不意味着什么,其实因为他自己的生母,他对血统二字执拗极了。 不然也不会最初执着于让孝贤皇后生下嫡子,以求嫡子承统,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 卫嬿婉看了眼进忠,示意他再捧一次待写的遗诏:“臣妾有转世的运道,不论您再瞧臣妾是个玩物,天道却待臣妾不薄。您好好想想,这遗诏是写还是不写?” 第189章 放我走吧 皇上瞧着卫嬿婉好似在瞧着妖物,“朕上辈子——” “就是个昏君,不然臣妾也活不过来再拨乱反正一次嘛!”卫嬿婉笑眯眯瞧着皇上,她心里原本还有点遗憾得让皇上痛快去死,可这扎心窝子的话说得她心里得意极了,皇上一辈子就自傲文韬武略,她不管真假,都在他面前踩碎了,瞧着他彻底面如死灰,实在报复得高兴。 卫嬿婉这是蛇打七寸,身为帝王,皇上最害怕的就是身后无明君之言。不过皇上可不信是他自己导致了这些言论,他更认为是卫嬿婉说是她的孩子即位导致。 她这是明晃晃给他摆两条路,现在死,留下孝贤皇后之子继位,有孝贤皇后的女儿作伴,他的继承人兴许还能是个靠谱的。他不死,熬着,卫嬿婉这妖女最终还是让她的孩子继位,祸国殃民! 被卫嬿婉这么忽悠一番,皇上终于伸了手,从进忠手中接过那卷遗诏。 他凝视着遗诏上的空白处,仿佛要将所有的期望与嘱托都凝聚于这一笔一划之中。皇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在遗诏上写下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每写一笔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皇七子永琮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即立为皇太子之旨也……今既遭大事,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终于,皇上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的眼神逐渐涣散…… “朕对得起祖宗先辈……” 到了这最后一刻,璟瑟强忍泪水,跪在皇上身边:“皇阿玛,儿臣与永琮定将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随着皇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寝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进忠小心翼翼地收起遗诏,只等早朝宣读的那一刻,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进忠,你去通报太后吧。”卫嬿婉示意进忠先走,她留下陪着璟瑟。进忠不放心,再三摇头。“去吧,明早还得太后坐镇,也叫刘玉先给富察家送去消息。” 进忠自然知道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可又放心不下卫嬿婉。 璟瑟已哭不出来,流干了泪,呆坐在地上,“放心,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 “是啊,去安排吧。”卫嬿婉哄走了进忠,也蹲下身,陪着璟瑟坐了下来,“要哭就现在哭,等天亮了,你若想握住实权,就再没时间哭了。” 璟瑟转头愣愣看向她:“你刚与皇阿玛说的,是真话吗?”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的阿玛是个昏君。 “半真半假,你挑着想信的信吧。”卫嬿婉这些话憋了太多年,如今说出来,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握住璟瑟的手,“璟瑟,你往后的日子要由你自己书写了,别管我的过去发生过什么。” “你要走的这么急?”璟瑟反握紧她的手,终归她尚未至而立之年,她与卫嬿婉这么多年来亦师亦友,卫嬿婉照顾她的弟弟多年,她早已视卫嬿婉为亲人。 “放我走吧?我在这紫禁城里埋葬了太多人,别让我再次把自己埋葬在这里一次。” 第190章 永琮即位 璟瑟心里到底还是怕的,她知道虽然现在富察家与太后都跟她拧成了一股绳,但也就仅限于大家一起把永琮捧上皇位。事成之后,舅舅忠君爱国,必然看不得她长期替永琮把持朝政。太后本就是政治动物,如今她两个女儿恒娖和恒媞都回到了她身边,她为两位长公主婚配时,会不会借机寻得新的政治联盟,都未可知。 真正和璟瑟一条心的只有卫嬿婉,尽管璟瑟也知道,卫嬿婉只是想早日安全离开这座巨大的皇城牢笼,才会选择自己做了同盟,若她有耐心或甘愿留在这紫禁城,再等几年,等依赖她的永琮长大,她会获得远比现在的太后更稳妥的权力。 也许正是知道卫嬿婉无心恋权,璟瑟觉得自己因这场急来的弑君夺权而飘荡不安的神魂,在看着卫嬿婉时总算勉强找到了归处,她实在无法立刻送卫嬿婉离开。 璟瑟只能为自己找了借口:“再等一等,皇阿玛骤然崩逝,你和进忠若再同时不见,任谁都能瞧出问题。” 卫嬿婉看向璟瑟,她好像又回到了孝贤皇后去世时的样子,“我不可能长久陪你,我已经等了太久。” 璟瑟慌乱低下头,“我知道,你再等一等。尘埃落定之后,我会信守承诺。” 永琮是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前期他们为永琮又吹出了少年天才的美名,朝政上又有富察家、兆惠等人压阵,宫里太后领着和敬公主和亲王共同宣读了皇上遗诏,纵使永琮年纪确实有些小,但三阿哥已没了额娘,而四阿哥和八阿哥的额娘嘉贵妃贡女出身,在这个阵仗前面也闹不起来,钦天监刘松龄在进忠的示意下,选了个尽早的黄道吉日,就要送永琮这半大孩子走上金銮殿。 永琮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一觉醒来,皇阿玛竟然驾崩了!幸好还有姐姐和炩娘娘陪着他。 “我怎么能做皇上呢!” 永琮到底年岁小,加之皇上正值壮年,纵使身边的人有意无意提醒,他想过自己是皇额娘留下的唯一嫡子,合该得到太子的位置,可这皇位,他却是想都未曾想过。他慌张地抓着璟瑟,“姐姐,我连先生的功课都未做完,该怎么做皇上啊?” 璟瑟自己也仍然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大一小姐弟都下意识看向了卫嬿婉。 卫嬿婉当皇上不会,哄孩子总会:“永琮,你虽然还小,还有的是要学的,可你皇阿玛是不是说过,要知人善任?” 永琮懵懂点点头。 卫嬿婉目光沉沉的看着永琮:“你姐姐为科尔沁爱戴,你先依靠姐姐亲近百姓。你舅舅文武双全,你先依靠舅舅安定天下。他们同你血脉相连,等你长大学成了,就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了,好不好?” 璟瑟眼含深意看向卫嬿婉,愣了半炷香,终究还是也扯出个勉强的笑,半抱着永琮,“你还有姐姐,姐姐会帮你做个好皇上。” 但她心里已经有几分恍惚,多年以后,她与永琮,会不会就是今日的皇祖母与皇阿玛? 第191章 再见如懿 若即位的皇子并非嫡子,通常皇帝的嫡母即先帝的正宫皇后尊为母后皇太后,皇帝的生母尊为圣母皇太后。 永琮即位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为逝去的孝贤皇后加谥,但随着加谥诏文,竟然以炩贵妃多年来照顾新帝,视如己出为由,进封卫嬿婉为圣母皇太后,封号令懿! 刘玉送来圣旨时,进忠正在永寿宫帮着卫嬿婉打点行李,虽然不知璟瑟还要等多久才能安心放他们离开,但他们俩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只是收一收箱子,想想带什么走都充满了盼头。 刘玉兴高采烈来宣读,却没成想这位新的令懿皇太后与站在她身边的师父都黑了脸,“师……师父,小皇上送来了不少赏赐,您、您瞧瞧?” “不瞧!”进忠总是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这会儿装都懒得装,神色黯然,夹杂着厌烦的疲倦。 卫嬿婉扯扯嘴角,苦涩的笑了,“春蝉,带刘玉出去封个大红包,大家都喜庆喜庆。” 转头,她看向进忠,皱了皱鼻子撒娇,“怎么?比我还着急了?” 进忠眼里藏不住的狠厉:“她若不放咱们走,皇帝我们都能杀,何况一个公主!” 卫嬿婉赶紧握住他的手:“别急,璟瑟会想通的。” 进忠认真的看进她的眼睛,这一刻想要抱住她、将她揉进骨血的心情,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卫嬿婉的手指轻轻摸在他的脸上,进忠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出现了一瞬的停顿,尽管两人携手度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爱却从未减少一分。 而卫嬿婉自然也能感受到他的爱,这条阴狠毒辣的毒蛇,看向自己的眼神因为爱得强烈,甚至总隐隐夹杂着讨好,若爱有具象化的温度,那进忠的爱简直炙热烫手。 她微微扬起身子,依赖的抱着进忠的脖子。进忠向来擅长得寸进尺,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鼻尖,听她轻笑,立刻轻咬着她的嘴唇,吮着她的舌尖,如痴如醉,恋恋不舍,像是要把卫嬿婉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罢休。 这个吻算是勉强安抚了进忠。卫嬿婉轻推开他时,眼尾都有些猩红。 进忠瞧着她,“真想把你揣在怀里带走。” 卫嬿婉难得见进忠这么孩子气,也笑了,暧昧的鼻息打在他的侧脸。熬日子等璟瑟应激消退,放他们出宫是有些难熬的,不如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卫嬿婉提议道:“咱们去瞧瞧如懿吧。” 进忠一脸嫌弃:“瞧那个晦气的玩意儿做什么!慎刑司是什么好去的地方?” “到底是旧人,当年她绣了那么多经幡让我磕头认罪,如今咱也送她一程。” 见卫嬿婉跃跃欲试,进忠也只好答应。 俩人到慎刑司时,瞧见如懿那些她引以为傲的华服被扒了个干净,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挡不住萧瑟的凉秋,被关了这些天,她的衣服已经变得有些破烂,璟瑟和进忠都并未示意慎刑司用刑——反正皇上已经死了,对如懿用刑不用刑,拷问不拷问也毫无意义。因此,如懿身上并未带伤,唯一的伤是她自己没了那体面的护甲,弄断了她精心养护的指甲。现在断裂的短指甲缝里和着血泥,看着实在脏极了。 第192章 如懿终局 如懿蜷缩的躺在牢笼里铺着的干草上,瞧见精致体面的卫嬿婉被进忠扶着走进来,只觉得她的花盆底踩碎的不是地上的干草,是自己的自尊。 慎刑司哪里来的好饭菜,连续的饥渴让她甚至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撑着站起来,恶狠狠瞪着卫嬿婉:“你来做什么?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是你们害我!你们诬陷我!” “哟,这时候了,您脾气还这么大······”进忠对着如懿挑了挑眉:“您这关得也太消息闭塞了,来,乌拉那拉罪人,先给令懿圣母皇太后请安吧!” “请什么——”如懿抬眸,直直的瞪着进忠,张了张嘴唇,艰难的说道:“令懿圣母皇……太后?皇上……皇上他……” “您自己捅下的瓷片,现在装什么呢?”进忠向来没什么良心,纵使是他们给如懿下了套,让如懿帮他们完成了弑君的最后一步,他此刻也能面不改色,把错处都推到如懿身上。 如懿怔住了,只觉嘴里一片腥甜,再也站不住,倒在地上直哭。 进忠又要发难,卫嬿婉抬手拦住,自己开了口:“如懿,你在哭什么?到底是哭没了你那少年郎,还是哭你再没有翻身机会出这慎刑司,你自己心里可清楚?” “我自然是哭皇上!” “呵!”卫嬿婉冷笑:“你可知你为何会沦落至此,就是因为你总是假装仁义礼智信,实则自私自利。你今日若能坦诚是为自己而哭,我还能高看你一分。可惜你直到今日都在自欺欺人。” “难道我说是为自己而哭,你能放了我?”如懿还真有几分希冀看着卫嬿婉。 卫嬿婉对如懿没有半分察言观色的能力也算哭笑不得:“你向来喜欢送人进慎刑司,如今就自己好好住着吧。” “卫嬿婉!你休要来污蔑本宫,本宫为人宽厚——” 卫嬿婉简直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自诩待人宽厚温暖,你暖出什么了?你放纵海兰那条疯狗杀害永琏,还险些害死永琮。你视惢心的付出为高位者的既得利益,心安理得,出了事就推人出来背锅。你隐瞒意欢坐胎药真相多年,最后还想借她的孩子坐收渔翁之利。你唯一温暖的怕就是凌云彻那跟你王八绿豆看对眼的龟公吧?” “你还有脸提凌云彻,明明是你薄情寡义!你——” “是你送的靴子鞋垫害了他,关哀家何事?更何况,他可是至死都在为你挡刀,一个太监因私情为后妃做这些多余的事,你们二人当真清白?”卫嬿婉虽然没多想做这个令懿圣母皇太后,但在如懿面前自称哀家,可真是叫人愉悦。 如懿恶狠狠看着扶着卫嬿婉的进忠:“他是侍卫、是太监,自该为了我这个做主子的忠心。难道你和你身边这个狗奴才就不清白吗?” 如懿本想以污蔑进忠和卫嬿婉,胡搅蛮缠证明自己和凌云彻清白。 没成想卫嬿婉眼睛一亮,猛的一拍手,说道:“哟,这么多年,你可算瞧出来了?也不算太过蠢笨如猪嘛!” 这声“哟”端得是与刚刚进忠如出一辙! “你——你秽乱后宫!本宫要告——” “如懿,哀家已经赢了。你还能告谁?”卫嬿婉就像逗狗一样,讽刺地看着她:“你输,就是因为你既要还要。你要皇上的情谊,又要凌云彻的体贴,你要位份,又要自己清白推别人作恶。所以你满盘皆属。” 卫嬿婉看着如懿被自己气得嘴角溢出鲜血凄然的样子,只觉得困扰她多年上辈子由如懿一套可笑之极经幡,开启她囚禁在永寿宫的梦魇终于彻底散去了。她无心再搭理这条丧家之犬:“哀家今日好心,来送你这罪人最后一程,最后给你个礼,你便和凌云彻再搭个伴,他上辈子死于‘加官进爵’,你也一样吧。这样到了地底下,还有些共同话题可聊一聊。” 如懿听见“加官进爵”,脸刷的就白了,都没注意到卫嬿婉说的什么上辈子,捂着胸口爬了过去,只顾讨好求饶:“太后娘娘,我请安!我错了!刚刚是我糊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卫嬿婉再懒怠看她,本就是来打发时间,瞧她演一出拙劣的戏码,被进忠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身后如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直到最后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只固执地嘟囔:“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从慎刑司出来,进忠和卫嬿婉又拐道去了宝月楼。 两人到宝月楼时,寒香见比往日更清冷,还是只倚窗瞧着祈福寺发呆。 造此变故,她的侍女阿吉变得胆小如鼠,蹲身行礼,操着略显僵硬的官话头都不敢抬的请安:“请圣母皇太后娘娘安。” 进忠瞧她瑟瑟发抖也是有几分好笑,勉强称得上和蔼开了个话头:“你家主儿这几日可好?” 阿吉摇摇头:“主儿不愿意吃饭……” “你先下去吧,我来劝一劝。”卫嬿婉叹了口气,走到寒香见身边:“你才喝了伤身体的药,是将养的时候,莫在风口受寒。你若想去祈福寺走一走,我叫人去安排?” 寒香见的身子立不住,无力地斜靠在栏杆上,未打理发髻,只松松地拢着,散落在肩上,“不去了,远远瞧着,它和寒部的祈福寺还有几分相像,只怕走近了,我连这点自欺欺人的心气都没了。” “那你想要什么?我应承过你,绝不会食言。” 虽然进忠和卫嬿婉怕由他二人亲自动手弑君,璟瑟会在事后反悔,只能让她自己手上沾上她皇阿玛的血,大家才能算是真真切切的共犯。因此,在璟瑟面前,他二人只是出了主意,让璟瑟自己去给如懿送那碗蕈菇汤,可实际上,进忠和卫嬿婉总要再做个双重保险。 寒香见便是他们的双重保险。 所以寒香见在皇上遇刺当日,才会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英雄得喊得亲热。 寒香见不开口,卫嬿婉也不敢催她,一时间又是沉默。 忽然,寒香见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我想回到雪山。” “你想归家?”卫嬿婉看着她的眼睛,“这应该不难,如今新皇登基,你已是先帝旧人,又是外邦贡献。得了赏赐,回家乡荣养并非没有先例。” “不,我不想回家,我从离开家时就明白了一件事。我没有家。就算回去,也兴许是被再送给旁人罢了。我的家,就像我现在看祈福楼一样,离着远些还可以自欺欺人。走近了,就破灭了。”寒香见说着,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场突如其来埋葬了爱人寒企的雪崩,“我这一生,总归要自己作主一次,卫嬿婉,我的要求便是我希望魂归雪山,和寒企埋在一片雪中。” 进忠听完她的要求,眼眸微微睁大,他是不喜欢让卫嬿婉手上染血的,况且他也实在不明白,如今皇上已死,她在后宫荣养舒服度日有何不好,只能劝道:“容妃娘娘,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您不如再想想?” 卫嬿婉拦住了进忠的劝说,她看得出来,寒香见抱着必死的决心。人与人是不同的,上一世卫嬿婉能在进忠死后,仍旧在宫中独自坚持多年,是因为她本性就并非依赖人的性子。寒香见则不同,她跟意欢有几分相像,是把爱情当作生命全部的。 寒企死后,她早就想跟着去了。只不过她作为献礼,必须完好无损的被送达。如今将她看作礼物的人没了,她只想自由地追随自己的爱情,埋葬在雪中。 纵使生命诚可贵,可卫嬿婉明白,即使是她,上一世在失去进忠后,她的每个失神都在后悔中痛苦。 “说到做到,我会帮你。” 第193章 令懿圣母皇太后遇难 先帝驾崩后,其生前宠爱的容太妃竟没坚持多久,就因伤心过度跟着薨了,和敬长公主感念容太妃至情至圣,上书建议小皇上令宗室为其三日内咸素服,不祭神。 “我……朕实在没想到,容太妃竟然对皇阿玛用情至深。”永琮挠着小脑袋瓜,一脸懵,寒香见对皇阿玛爱搭不理的传闻,哪怕他当时被卫嬿婉管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都听见过风言风语。 “先帝对容太妃用情至深。人非草木,容太妃自然也感同身受。不然乌拉那拉氏也不会争风吃醋,误伤了先帝。”卫嬿婉随口胡编,还顺便给永琮上了个价值,“等皇上长大了,合该专情些。” 永琮赶紧点点头,女人真是可怕,争风吃醋到都能弑君了,真吓人! 卫嬿婉看着永琮乖萌的样子,肆意揉捏了下这小皇上脸颊软肉,引得小皇上抗议:“炩娘娘!朕可是皇上了!不许再捏了!” “好好,不捏了!”卫嬿婉将半大的小家伙拢在怀里又抱了抱,就当作与这孩子的告别了。 容太妃丧仪出宫的日子,恰好与小皇上携太皇太后、令懿圣母皇太后与和敬长公主出宫去圆明园避暑的日子相撞。 令懿圣母皇太后感念与容太妃同为先帝旧人,先往裕陵妃园寝送旧人一程,再往圆明园。没成想,因盛夏多雨,导致泥石流滑坡,令懿圣母皇太后坐驾马车的马匹惊了!竟然蹿进了深山,遍寻不着! 小皇上纵使天资聪颖,可毕竟年岁还小,傅恒承担了军机处大部分公务,不但要周旋于同僚之间,他无心专权,还要将这一日掰开揉碎讲给小皇上,以助他未来亲政。 等和敬长公主来通报令懿圣母皇太后遇难一事,已是傅恒要告退放小皇上去安寝! 永琮听完立刻急了,“姐姐!炩娘娘她——” “永琮莫怕,姐姐已派人去寻了,炩娘娘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 傅恒却隐约猜到,他一直等到了璟瑟安慰好永琮出来,立刻发难:“你派了多少人去追?可要我亲自去?” 璟瑟有气无力:“永琮已大了,她——” 傅恒打断她:“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不能放她走!她知道的太多,永琮也依赖她,你瞧刚刚永琮有多着急——” “舅舅!”璟瑟叹了口气:“你征战准噶尔时,可曾见过雪山?” “自然见过。”傅恒随口答道,不知璟瑟在打什么哑谜。 “我也在科尔沁见过,甚是壮丽。如今,也换她去瞧瞧吧!” 傅恒不肯放弃:“等永琮再大些,不论东巡还是下江南还能少的了她?哪里会叫她没有风景可瞧!” “舅舅!”璟瑟又无奈叫了一句,她算是明白卫嬿婉为什么说男人哪怕至亲,也永远理解不了女人了。怪不得卫嬿婉喜欢上个心思比迷宫还绕的太监。“容太妃要自由,她甚至选择了自由地去死。你也要逼卫嬿婉到这个地步吗!” 傅恒愣住了,只能磕磕绊绊:“可……可她……这一路……不安全……” “我派出去的都是心腹,已同他们讲了,若寻到人,便跟着她,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跟我报个信就好了。”璟瑟实在疲累极了,“我先回了,舅舅也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安慰永琮。” 第194章 大结局 黎明,雪山的寒风独有清新凛冽,不同紫禁城中的冬日,便是寒风也透着股叫人喘不上气的灰扑扑,令人窒息。 “冷吗?”进忠目光缱绻,又伸手将卫嬿婉的大氅整理得更加密不透风。看她的眼睫轻轻颤动,甚是可爱。 他们二人身后,春蝉和澜翠瞧着这俩的腻乎劲儿偷笑。若说以往在宫中,难有独处时光,见了面腻歪也就罢了。如今出了宫,俩人还更是一日比一日离不开彼此,真是叫人羡慕又嫌弃。 当日离宫,进忠混作了车夫,驾车带了卫嬿婉和澜翠跑进密林,见马车经过,半山腰上面赵九霄就按照约定引燃了山上提前布置好的炸药,做出泥石流滑坡的假象——倒也不必做得有多真,大家都心知肚明,卫嬿婉不过是做做戏,给璟瑟留个体面的借口去向小皇上解释罢了。 而另一边,春蝉则坠在寒香见的丧仪队伍最后,悄悄驾着一辆马车半路改道,带走了寒香见的遗体,裕陵妃园寝只留下了衣冠冢。卫嬿婉说到做到,送寒香见魂归雪山,与爱人寒企合葬。 卫嬿婉也问过澜翠要不要留在京城。赵九霄虽是个胸无大志的,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这两辈子对澜翠都算是情深意重了。澜翠却摇了摇头,没提她对赵九霄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说她也想去瞧瞧雪山是什么模样。春蝉更不用问,玩心大得很,直说要跟着卫嬿婉周游一圈,再带她回去同父母好好吹牛!一起当地主老财去! 路上走了月余,现在他们可算都看到了不同于京城——满眼山峦银装素裹是何模样。 说话间,远处已透了一线微光,山峦在晨光中渐渐显露了轮廓,随着金日跃出,雪山被映照成了金山,进忠和卫嬿婉紧握着彼此的手,眼中闪烁着对景色的惊叹,更有着对彼此深情的凝视。 卫嬿婉轻轻转头,对进忠说:“的确壮丽,没白等!” “嗯,没白等,同你一起,何种等待都值得。”进忠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自出了宫,他身上那股阴暗劲儿是一日少过一日,如今这一句情话讲得每一个字都比挂在头上的日头还温暖。 卫嬿婉微微一笑,眼中泛起泪光,她紧紧回握住进忠的手,轻声回应:“进忠,这一路崎岖,幸得有你相伴。” 她牵着进忠的手,捏着那人一根根指节分明的手指,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暴雨中元夜,她以为不过是又一日做着别人不愿做的苦差事罢了。却没想到,鬼门大开,她遇见了属于她的恶鬼,会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为她凶狠撕裂他人心,也会用这双能稳稳扶住她的手为她温柔斜一把伞。 “嬿婉……” 两人紧紧相依,相视一笑,望着那金光闪耀的山峰,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明。 在紫禁城中阴暗不见天光的爱,如今终于可同眼前的日照金山一般,永远璀璨夺目,永不褪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