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二十年后,她复活了》 第1章 复活 “阿芜……” “阿芜……” 阿芜……是谁? 万俟芜的走过一片迷雾森林,树木诡异嶙峋,枯木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只要趁她不注意,就能将她吞噬殆尽。 她身旁飘着一个诡异的铃铛,白骨铸成,铃铛一步一响,一响就有一缕黑气从里面冒出。 那些诡异的树木伸出无数的触手,四面八方朝着她袭来, 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逼退。 “阿芜……救我。” “好疼……” 迷雾森林看不到尽头,她很迷茫,这声音很熟悉,很温暖,可这又是哪里。 突然前方出现一棵梨树,梨花盛开,那梨树下有一少女,一身洁白衣裙站在树下向她招手,梨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片片掉落,如同一片片雪花。 万俟芜觉得她很亲切,很温暖,忍不住想靠近。 她往前跑,不断的奔跑,却好像在原地踏步,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伸手,想去触碰那一抹洁白。 突然,少女胸前被一只大手穿过。 “噗……” 万俟芜好像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少女的手垂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窟窿。 像炸开了一朵朵血花,刹那间梨花变得血红,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阿芜……” 不要……万俟芜眼睁睁看着少女在眼前化作飞灰,她觉得心疼,很疼很疼,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也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伸手去触碰,没有血,只有一缕缕黑气从胸腔中溢出,可是,她不疼,却又难受,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洁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 突然,一直飘荡在她身后的诡异铃铛咻的一下钻进她的身躯,补上胸腔的窟窿。 迷雾忽的散开,无数猩红黏腻的手从四周向她袭来,捂住她的嘴,眼睛,试图从她的鼻孔中钻入身躯。 脚下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像是有吸力吸着她掉入深渊,诡异的怪手一瞬间全部松开,万俟芜坠入万丈深渊,可这深渊像是没有底…… ………… 万俟芜猛然睁开双眼,意识久久无法回笼。 她看了看胸膛,胸前完好无损,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有一块破布裹在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滴在她眼皮上,抬头望去,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周围没有诡异的迷雾森林,没有血红的手,也没有深渊。 那刚刚的,是梦么? 苍白如纸的手摸了摸脸颊,所以,她是还活着? 活着…… 她木然的抬头看去,身后有一棵巨大的梨花树,和梦中的有些像,本应该在雨中破败的梨树却诡异的盛开满树的梨花。 而她的前方,山体坍塌了一半,周围梨树倒塌,或是断枝随意的落在一旁,奇怪的是,只有她身后的梨树开着梨花,虽然被暴雨摧残,山体坍塌摧毁,但确能看出梨树原本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只有她身后倒在一旁的梨树,梨花经久不衰。 她不是死了么,被丢在中州连淮山的乱葬岗,鬼气森森,那是一个连生灵都不愿踏足的地方,就算时过变迁也不可能变成这样,山塌了依旧能看出山清水秀的地方。 雨水迷糊了她的双眼。 她艰难的起身,手搭在梨树上借力,在她的手触碰上梨树的瞬间,片片梨花掉落,瞬间化成洁白又诡异的力量钻入她的体内。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身躯都暖和了许多,她缓慢起身,只是那姿势诡异,如同鬼怪舒展身躯,若是有人看见,定要被吓个半死。 将掉落在地上的破布拾起,随意的搭在身上蔽体,索性裹着破布往前走,这应该是半夜,天跟漏了一般,一时大雨倾盆,一时细雨绵绵,雨水飘在她的脸上,不是很舒服。 自醒来后,她发现夜间双目明亮,不影响她视物,走几步就看见被泥土掩盖了大半的村庄。 树木横七竖八的随意躺在地上,还有不少已经从中断裂。 山下的村庄自然是在劫难逃,有被落石砸死的,有泥土掩埋的。 从一具尸体上扒拉出一件衣服代替破布裹在身上,雨越来越大,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哪里出来的恶鬼,头发又脏又乱,身体裸露出来的地方裹着一层泥,脑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肉翻飞……不见半滴血落下。 她抬手摸了摸脑袋脑袋上的大窟窿,上面还沾着泥土,她不以为意,这应该是山体坍塌是撞击石头造成的,自醒来之后窟窿就在慢慢恢复。 想了想,还是从身上撕下布条裹在脑袋上,免得路上看见人,把人给吓死。 虽然……这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有的也只有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如同她。 万俟芜地上拾起一把破伞,不知道是谁在逃跑时掉落在地上的,她撑着伞,慢慢往前走。 借了衣服,又借了伞,她双手合成一个诡异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刚刚醒来,声音沙哑晦涩,诡异的音调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泥石掩埋下,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入她的身体中,头上的撞伤她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却冷汗涔涔,冰冷的尸体……身体竟觉得头痛,她不自觉的蹙紧眉头,直到泥土掩埋下泛出点点幽暗的魂光飘向天际,消失不见,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那些魂光,眸色暗淡,前世已不可追,跑快些,兴许还能看见自己的家人。 许久以后,久到漆黑的天已翻白,久到她僵硬冰冷的尸体慢慢变得软和,久到她能感受到身体中血液的流动。 山路本就崎岖,一路上,况且因为山体坍塌管道已损毁了大半,家园被毁,续续的遇见逃难的人群。 许是万俟芜一身太过狼狈,就算是她面容姣好,也无意留意她。 “王婶,别哭了,你看你还带着小石头呢,往后的日子还要过不是。” 哭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侧目看去,两个狼狈的妇女结伴而行,其中一个牵着一个小男孩,小孩两三岁的模样,走路还有些艰难,小小的脸蛋上挂着泪。 几人衣服破烂,身上带着新伤,那安慰人的大婶不说还好,一说这妇人哭的更加伤心了,瘸着腿牵着小孩艰难前行。 “家里都被埋在了山下,以后就我和小石头,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啊!” “婶子别怕,我们去弦月城,弦月城管事的是个青天大老爷,我们这些难民会得到安置的。” 听到这里,万俟芜微微侧目。 第2章 弦月 听到这里,万俟芜微微侧目。 “说是赈灾赈粮,这落别村都埋了三日了,也未见官府来管不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说着说着又低声泣泣。 “谁说的,听说弦月城城主府有安排人在下游救援,接收难民,我们走快些,再走两里路就到了。” 妇人声音极低,像是害怕别人听见一般。 弯道处突然传来马车车轮声音,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一辆马车从弯道上疾速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小男孩和他母亲,速度太快已来不及勒马停车。 “小心……” 脚比脑子快,万俟芜快步上前拽住小男孩和她的母亲,刹那间,马车勒不住,大力撞在了她的身上,惯性让万俟芜往后摔去,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在地上摩擦的感觉,也十分不爽。 小男孩被吓的哇哇大哭,那妇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他搂在怀里,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后,带着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往一旁挪。 “小宝不哭,没事没事。” 安慰人的妇人也紧张兮兮的躲在一旁,她没受伤,手脚快,离马车远,可看这马车的华丽模样,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她也不敢上前。 驾车的女子冷眼看向几人,十分不屑。 “都没长眼睛么。” “阿霜,怎么了?”马车中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撞到人了么?” 驾车的女子整理整理衣摆,威胁的看了几人一眼,特别是万俟芜,意思很明显了,不需众人发出声音。 “没事,几个拦路要饭的。” 万俟芜嗤笑,她虽狼狈,倒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还没等她有动作,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露出一张白净温柔的容颜。 少女长得极美,阿霜在她一旁,连绿叶都算不上,只是少女一身麻布衣服,不如阿霜穿的精致贵气。 少女看到眼前的模样,白了阿霜一眼,不悦道:“都说了小心点。” 阿霜不满,却也没阻止少女从马车上下来,踏进泥泞湿滑的马路上:“鸢小姐,再不快些,若是误了明日的婚事,我们都的死。” 少女声音突然冷淡“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左右我也活不了不是么?” “你……” 少女不再搭理阿霜,快步上前将万俟芜扶起来:“对不起啊,你没受伤吧。” 万俟芜没有说话,不过面色柔和了许多,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在干瘪的钱袋子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了她。 “等过了前面落别河,就到了弦月城,你找个大夫再看看。” 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拇指大小,倒也没和少女客气,将银子揣进怀里。 少女又来到了那对母子身边,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庞:“对不起啊,姐姐把这个给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看钱袋子,又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妇女不敢伸手:“这……” “拿着吧,本来就是我们的问题,况且……以后我也不一定用的上。”少女又伸手捏了一把小男孩的脸:“别哭了,你可是男子汉,怎么可哭鼻子。”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少女,可能是她太好看了,小男孩竟然真止住了哭声。 妇人连忙感谢。 躲在一旁的妇人见状也上前来:“还有我呢,你们马车也撞到我了。” 阿霜嗤笑一声:“老太婆,你要不要脸,我的马儿刚刚可没碰着你。” 那妇人抓住少女,不让她上马车:“你们看,我腿瘸了,就是你们马车刚刚撞的,怎么说也得赔我银子。” 大雨转为蒙蒙细雨,雨中几人显得格外狼狈,除了阿霜,都被雨水打湿,她懒得再看,准备转身离开。 阿霜身穿劲装,英姿飒爽,不是会吃亏的主。 她刚刚转身,阿霜的马鞭毫不客气的抽向妇人,被少女抬手挡住,抽气声,妇人的尖叫声灌入耳膜。 少女轻柔的声音变得森冷:“阿霜,不要太过分。” 妇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泥水糊了她一身。 万俟芜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见少女抓住阿霜的马鞭,妇人还拽着她的裙脚,她叹了叹气,把腰间的玉佩丢给妇人,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玉佩,上面好像刻有花纹和雕刻文字,材质不像玉,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万俟芜隔玉佩有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玉佩上温润的力量。 少女淡淡说道:“拿去当了,应该能值一些银子。” 最后看了一眼玉佩,极为不舍,她松开阿霜的皮鞭慢慢踏上马车。 阿霜极为嫌弃的避开身,免得被泥水沾染。 “大小姐,可以赶路了么?” 虽是询问,语气却带嘲讽。 “走吧。” 马车从万俟芜身旁而过,她撑着伞,正好与掀开马车帘子的少女对视上,那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眼神灰暗,少女好似透过她看向身后翻滚的落别河,那双眸子,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等马车走远后,得到玉佩的妇人不满道。 “呸,什么人,还大小姐,穷讲究,丢块破石头敷衍我。” 万俟芜走到她面前,将银子丢给妇人。 “给你,玉佩给我。”长时间未说过话,她声音沙哑,甚至让妇人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妇人连忙捡起银子,报复式的将玉佩丢在地上,她转身叫起愣在一旁的母子。 “石头娘,快走了,赶快还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安置地,这落别村是不能呆了。” 母子俩将钱袋子放在怀里藏好,颤颤巍巍的起身,跟着他们一起前行。 得到了银子,妇人笑颜都多了许多,甚至主动和万俟芜搭话。 “小姑娘,你也是落别村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 “许亲没有啊,我家有个儿子,在周府当差呢,正值壮年,那容貌比潘安还要美几分。” “……” “怎么不理人呢,我告诉你啊,原来村里好多人抢着做我儿媳妇呢,你这模样的,最多是做个妾。” 一直没有动静万俟芜斜眼看了一眼大婶,只一眼,便让大婶闭嘴,甚至不自觉的退后几步。 “你……你……”一句不识好歹半天说不出来。 也是因为这一眼,她获得了片刻的安静,直到到达目的地弦月城。 第3章 亡命 有士兵拦在城门处,万俟芜好巧不巧,又看见前面那辆马车了。 她眉头轻轻皱起,奇怪,他们脚力和马车相比,相差巨大,为何会在此处相遇? 走龙逃出来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挡在城门前,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拦在城门处,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弦月城。 城门前还燃烧着祛除疫病的草药。 她能理解,大灾之下,必有大疫,谨慎一点并不过分。 往前挪了几步,抬眼看向一旁的告示,下面的日期是荣祯十八年八月十三。 荣祯十八年?那崇宗帝呢? 士兵吼了一声,她的意识快速回笼,悄然往后退后了两步。 在士兵明晃晃的刀枪之下,没有人敢闹事,甚至有些怯弱,连婴孩都不敢再哭泣。 绕过人群,她来到了马车身后,前方马车上少女阿霜扬着马鞭冲着士兵抽了一鞭子,看模样是等了许久,已经很不耐烦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那士兵也不客气,抬手接住她的长鞭,将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呸~老子管你那家马车,我们老大说了谁都不能放,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放。” 那士兵粗狂,压根不管阿霜是何人。 “你……” “你什么你,管你是哪家的都乖乖等着。” 阿霜一收马鞭,瞪了一眼那士兵,坐在马车上生闷气,随后抱怨道:“要不来接你这灾星,我至于进不去弦月城么。” 那马车中的少女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落别村的来此登记饮药。”士兵高呼一声后所有的难民都往前方汇聚。 她再看了一眼城门上的牌匾“弦月城”。 看来此路是不通了,她自不可能是落别村的人,况且在她的记忆中,弦月城是西启的边境,要进入西启,最近的就是从弦月城,进入梧州。 看了眼人群,登记是不可能的。 还在犹豫之际,人群不断拥挤,推让之间竟然把她推到了登记士兵的面前,天空突然一声惊雷,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落别村的难民们已经被雨淋得习以为常,士兵在城门处建了亭子,用来暂时避雨。 “名字。” 在躲已然来不及,她叹气,道。 “梨……芜。”万俟这个姓这世间应该不能再用了,那便取母姓吧。 “黎无?那个无?” “草头芜。” 士兵拿着村志翻了几圈,在确认没有这个名字后,抬头看向她:“落别村的?”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大婶热心的说道:“是,落别村的,我们一起从落别村赶来的。” 士兵往身后之人一个眼神,见状万俟芜准备撤退。 突然间,不知道谁大喊一声。 “血,好多血……” “啊……啊……” 人群咻的散开,让开一条小道。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吓得人群尖叫连连,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民,此刻居然感受到了恐惧,毛骨悚然的恐惧。 血水混着雨水慢慢流向了万俟芜的方向,她抬头看去,目光停留在前方的马车上,士兵在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把人群隔开。 如今天下顺遂,除了天灾,发生了命案都是大事。 反应过来的阿霜颤颤巍巍的揭开马车的帘子,在看清里面模样的时候突然惊恐的放大眼眸。 忍不住尖叫。 “啊……!” 向来跋扈的少女从马车上摔下来。 她恐惧的扭头,看着士兵说道:“挖心……挖心……快……快去找城主府。” 阿霜此行本来是隐蔽行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可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见士兵愣住,她继续说道:“她是城主府大小姐周水鸢,她在你们的眼皮底下被杀,到时候怪罪下来,都要死。” 阿霜的话让士兵一愣,领头的反应过来之后马上,连滚带爬的冲向马车,在看向马车之中的人后,迅速安排人将马车推进城门,再安排人去通知城主府。 最后整个人卸力的坐在地上。 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就在这时,万俟芜听到了少女咿咿呀呀的哼唱声音,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人听见这个声音。 她寻声望去,就见一个全身染血的少女茫然的从马车中飘出来,雨水穿过她的身躯。 少女的身影比周遭的事物以及人物黯淡许多,她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对上万俟芜的眼神时忽而顿住。 她像是对少女有什么吸引力一般,少女径直往她的方向飘来。 出现这个变故,难民被士兵围成一个圈,孩童不敢哭不敢闹,那些将士一个眼神,就能让妇女们将哭闹孩童的嘴捂住。 害怕好不容易从泥土堆里爬出来的命在这时没有了。 万俟芜叹气,早知道她就改道了,现在再跑也来不及,再看看在她身旁胸前一个巨大窟窿的少女,无奈看天。 直到雨水落入眼眸,才慢慢垂下眼眸。 不到一刻钟时间,城中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马,领头的将领骑着马,身后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男人面色威严,来到阿霜身前,看了一眼马车中的人之后,不客气的挥动马鞭抽在阿霜身上。 她耳力好,恰巧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废物,让你带个人回来,没有让你带个死人回来。” 阿霜瑟缩着身躯,颤抖着声音:“刚刚还好好的,就在刚才我们在……在前面还撞了人,鸢小姐还下了马车。” 万俟芜发现,那个男子出现后,身后少女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 她用少女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认识?” 少女木然的转头,看到她眼神的时候惊恐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退后两步。 抬手指着她道:“你……你……” 她无奈的翻个白眼:“你什么你,你一个鬼,还能怕人。” 现场够喧闹,没有人留意万俟芜的异常。 “你能看见我?”少女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件一般,靠她又近了一些,她嫌弃的让开几步,她已经很冷了,让个鬼靠着,更冷了。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谁知道阿霜抬手指向她,对男人说道:“她,就是她们,刚刚还见过小姐。” 男人目光如炬,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似乎想将她一眼看穿。 第4章 地牢 弦月城的地牢中。 万俟芜像看废物般看向她前面的鬼。 “说吧,怎么死的?” “不知道。” 她揉了揉眉心,安慰自己,地牢也总比在外面淋雨好得多。 就在一刻钟前。 …… 这废物鬼在男人看过来的一瞬间躲在了她的身后,要不是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阳光。 死前,她就没听过鬼怕人的。 复活后倒是见到了,倒希望自己没见到。 不带怨气鬼力的鬼,也能让她遇见。 前有阿霜指认。 后马上就有士兵上前将她的情况告知那华服男人:“大人,此人虽是落别村难民,但村志上并无她的名字。” 有侍卫给他撑着伞,她只看见男人向身后之人招招手,随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看了眼只有半扇窗户的牢房。 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世间,能困住她的应该没有几个地方了。 女鬼的白衣早就被鲜血染红,胸前巨大的窟窿极其显眼,她想靠近又不敢。 “你……你为什么可以看见我,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离开?” 万俟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丢在女鬼的脚边,女鬼被吓了一跳。 想捡起玉佩,捡又捡不起来,抓又抓不住,女鬼泄气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的玉佩?难道是因为我的玉佩?” 万俟芜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拿在手中晃了晃。 女鬼疑惑的看了眼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 “你……你……你……” 你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有你清楚,万俟芜生前死后就没有见过这么怂的鬼。 她道:“捡的。” 女鬼仔细打量着玉佩,好半天才说道:“一样又不一样,你看我的这块上面刻的是鸢,你的刻的是昭。” 玉佩上看着古老复杂的花纹,花纹中间雕刻一个“宋”字,背面团纹中间刻了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这应该是姓加名,若是她猜的不错,前面的人应该姓周才是。 万俟芜看向她,目光如炬:“说吧,你是谁,不想魂飞魄散就老实说。” 女鬼瑟瑟缩缩,若还活着,她胸前会因为她的紧张血流如注。 “我……我叫周水鸢,本来是嫁人。” “为何会死?” “不知道,我不知道……”周水鸢低声啜泣,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终于接受自己是女鬼,象征性的抹了一把眼泪:“选中的新娘都接连死去。” 周水鸢看向自己的胸腔,穿过窟窿能看见后面的墙壁,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心脏会离开她的身体。 她继续说道:“都是和我一样,被挖空心脏死去的,后来父亲听信我是灾星,命大的说法,让我前去嫁人。” “哦,嫁的是梧州太守的独子,听说他生来就有心疾,” 万俟芜瘪瘪嘴,不在乎的道:“没有心脏,你会在七日内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周水鸢木然的看着她:“然后呢?” “你不想活?” 周水鸢摇头。 “不想转世?” 继续摇头。 “不想复仇?” 摇头。 万俟芜有些泄气了,复活后遇见的第一个怨魂没有怨怎么办? 她盯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泛红的瞳孔说道:“那你有什么愿望?” 思考了一瞬后,周水鸢看着她说道:“就……就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万俟芜嗤笑一声,抬手从她胸前的大窟窿中穿过,笑道:“想做鬼?你没有心的,痴心妄想都是抬举你。”她将收回,继续说道:“害怕什么。” 周水鸢说道:“做人……挺害怕的。” 回答的这么干脆,难怪一点怨气都没有,她瞪了周水鸢一眼,这活着无所谓,死了也还行的态度,真让人心烦。 不过无所谓,有害怕的就行。 她的身体中飘出一只小小的铃铛,雪白却泛着黑气,铃铛出现的一瞬间,万俟芜像是失去生气一般,周身气息阴冷,连成为女鬼的周水鸢都本能害怕,瑟缩着往后退。 “周水鸢。”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在。” “我助你找回心脏,助你以鬼身活在世间,而你用你的怨气滋养我身,待你愿意轮回转世之时,我自放你离开。” 那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周水鸢抬眸看向她,楚楚可怜。 “我……我……我可不可以选择魂飞魄散。” “不可以。” 万俟芜冷冷抬眸,那神色中不带一丝感情,却又蛊惑人心,铃铛飞入周水鸢的手心。 本就全身寒冷的身躯更加冷了。 须臾之后,铃铛再次回到万俟芜的身躯中,如同一具尸体的她慢慢恢复生机,不知道是不是周水鸢的错觉,她感觉到前方的人气色都要好了许多。 “你……你……你是以为为食么?” 万俟芜无语望天,这地牢,连天都望不到。 “你那点微末怨气,只能够我活动活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及时止住话头。 身为鬼魂的周水鸢更加敏锐,咻的一下蹦到她身后。 哎,这世间能看见她的人少之又少,怕什么。 锁链哗啦啦的响,地牢的大门被打开,昏暗牢房中透出一丝光,让一人一鬼有些许不适应。 走在前方的人她见过,那日城门前的男人,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角落里面的万俟芜,身后之人淡定的为他搬来椅子。 而他的身后,除了一群侍卫,还有一位女子,女子一身紫色华服,面带幂篱,头戴珠钗,这才应该是闺阁小姐的模样,只是这闺阁小姐,竟然也会来地牢? 周水鸢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周昌柏,是弦月城城主,身后的是他的宝贝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周水瑶。” 周昌柏看着万俟芜说道:“是你杀了周水鸢。” ? 这话令一人一鬼猛然抬头看向他,那只鬼连忙摆手:“父亲,不是她杀的我。” 只可惜,除了万俟芜,没有人能听见她的话,一阵阴风刮过,刮起周水瑶脸上的幂篱,万俟芜看着正好看见她唇上巨大裂纹,原来是裂唇,所以要覆面而行。 她反唇相讥:“城主好大的官威,她怎么死的你不应该很清楚么?城主且说说我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 男人转动手上的板子:“我说你杀了你就杀了。” “呵~” 她索性闭目,懒得搭理疯子。 “爹爹,杀了她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嫁去梧州,我不要……”周水瑶拽住周昌柏的胳膊,神情慌张。 男人给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两个侍卫上前,往万俟芜嘴里塞入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 “你可以没有杀她,但你要代替她,做她没有完成的事。” 第5章 入局 中州宋府。 深夜,宋绫昭突然心尖泛起微弱的不适。 笔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迹。 暗卫越过窗户,昏暗的房间闪过一道人影。 “公子。” “何事?”宋绫昭头未抬,只是将宣纸换了一张。 “钦天监刚刚传讯,鸢小姐的命星断了。” 宋绫昭一愣,眉心蹙起。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亥时,方向在梧州。” 暗卫星泽低头,不敢对上宋绫昭的眼眸,自从公子掌家后,已经找了鸢小姐十年了,十年间,因为有宋家护身玉佩阻拦,钦天监探查不到宋绫鸢的方向。 就算是死了,也探查不到。 现在能感受到命星断裂,也就是说,鸢小姐的玉佩,不在她的身上。 “星泽,清点人马,去梧州。” “公子,天子和公主府那边……” 宋绫昭重新提笔,又换了一张纸,重新落笔,字迹苍劲有力。 “明天就是中秋了,听说梧州太守独子有喜,我们上门道喜很合理。” “是……”星泽不敢说话,中州和梧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个方向,相隔甚远,确实很合理,看来他们公子急着带回鸢小姐,连借口都懒得想。 宋绫昭看着星泽离开的背影说道:“阿鸢的事情,切勿告诉母亲。” “是。” 宋绫昭看向窗外的月亮,他的妹妹,生要将人带回来,死也要将尸体寻回。 ………… 万俟芜看向周昌柏,嗤笑……呵~老谋深算。 “都让你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你没有资格说。”周昌柏极为不屑,眉眼甚至没有抬起。 “是么。”万俟芜的眼尾蔓上一缕诡异气息,她身影突然晃动,刹那间已经来到了周昌柏的身前,纤细的手指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 “我耐心不够,我再问一遍,是我杀了她么?” 周围呼声一片,侍卫连忙拔出剑,随时准备动手。 周水瑶尖叫一声,又退后了两步:“放了……放……了阿爹。” 这突然的动作,连女鬼也被吓住了。 周昌柏抬手,示意众人退后。 他涨红着脸,气息不稳,好不容易才蹦出了两个字:“不……不是。” 万俟芜的指尖用力,只要再用力一点,周昌柏的脑袋就能从他脖子上掉下来。 “你好大……好大的胆子,我……我阿爹……是弦月城城主,朝廷命官,我……我们乃是寒州周家之人。” “和我有关系么?” 万俟芜的另外一只手拂过,阴风刮过,周水瑶面上的幂篱掉落下来,她尖叫一声,掩面蹲在地上,只觉得周身寒冷,冷得瑟瑟发抖,可现在明明是八月最热的时候。 刹那间,地牢里人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周昌柏面部涨红,若她再不松手,必死无疑,随手将周昌柏丢在地上,万俟芜坐在他原来的椅子上,虽然是弱女子,却让所有的人恐惧。 冲角落里面的周水鸢招招手,那只鬼呆若木鸡的来到她身后,对这一切变化差点反应不过来。 “拦住身后这些人,做的到么?” 周水鸢连忙摇头。 她看了看窗外,新招的鬼太弱了怎么办? “你可以的。” 说完她便不再管周水鸢,好歹是个怨鬼,拦住几个人而已,她看向周昌柏蜷缩在地上。 “说吧,给我吃的是什么?” 周昌柏大口喘着气,往周围看去,他的女儿,侍卫们想想上前却动弹不得,她顺着周昌柏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鬼,得教。 满身鲜血的女鬼一个熊抱,抱住了一个侍卫,鬼力暴增,头发暴涨,像分叉的藤蔓,分别缠上了那些侍卫,难为她了还想着分一戳头发捂住嘴。 这架势,又诡异,又滑稽。 地牢本就阴冷,现在只感觉腐骨阴气挥之不去,周昌柏妥协,开口道:“七日断魂散,七日之后必亡,你若放了我们,我可以给你解药。” 呵~不愧是城主,这种情况下,还能和她谈条件。 “够狠的啊,七日断魂?可惜我这魂,你断不掉了,继续说。” “你……姑娘不知道还想要知道什么。”周昌柏见侍卫被控制,无人施救,且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虽然恐惧,却无危险,他索性坐正身姿。 “周水鸢的死。” 周昌柏叹气,像惋惜,又无奈的说道:“阿鸢是第八个,梧州之内,只要是被梧州太守府的公子赵怀书看上的,交了婚书冲喜的,都死了。” “所以,你们把那个小废物嫁给了赵怀书?” 听见自己被叫小废物,周水鸢连忙摇头,只是拦住这几人分去她全部的精力和力气,只能偷偷听听墙角。 “哪是我们决定的,阿鸢十年前就去了家里的庵堂,家里没有当家主母,就算嫁人也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中州长公主府下了一道密旨,说我周家女命格适合赵怀书,能解赵怀书的必死命格。” “中州公主府。”周围的空气更加阴冷了,如同寒冬。 “我不知道阿鸢会死,我派了弦月城的高手保护她,可没想到还是受了毒手。若是找不到人顶替阿鸢身份,阿瑶……” “冲喜?他有什么毛病?要这么多人给他冲喜?” “听说是生来就有的心疾。” “心疾?” “是的,姑娘若不愿意受制于人,我必双手奉上解药大开城门,还姑娘自由。” 她看了一眼还在奋力拦下几人的女鬼,长发散落一地,胸腔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谁说我要自由,这婚,我替了。” 周昌柏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就算是怀疑她有目的,也不敢问。 她冲周水鸢招招手,周水鸢不悦的收回长发,乖巧的待在她的身旁。 “将周水鸢的遗体保护好,待我寻回她的心脏,等心脏归位之后,将她埋入周家祖坟,受周家香火供养。” 周昌柏还在犹豫,重获自由的周水瑶拾起幂篱重新挡住面容,她奔向自己的父亲,怨毒的看向万俟芜。 “呸,周水鸢就是一个野种,害死我母亲的野种,凭什么要进我家祖坟,受我家香火供养,她不配,她不配……” 她看了一眼周水鸢,只见周水鸢埋着头,像只鹌鹑一样躲在她的身后。 第6章 出嫁 “城主呢?” “全凭姑娘做主……”周昌柏拽紧周水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风光了一辈子,头一次感觉到为刀俎的痛苦。 周家祖坟,哪有外人可以入的道理,周昌柏不愿意答应,不过她看着周昌柏身上丝丝缕缕的黑线,不怕他不答应,而黑线的源头正攥在她手心。 这线除了她,也只有周水鸢能看见了。 “可惜了,不是亲人香火之力没什么用……说吧,她的来历。” 她微微弯曲手指,周昌柏感觉全身像被寒冰刺破一般,疼痛中带着看不见的刺骨寒冷。 周昌柏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万俟芜的口吻不允许他拒绝。 挣扎无果,他道。 “她……痛……她是我夫人从河……河边拾来的……后来……后来……”似乎太疼了,周昌柏一直冒冷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后的怂鬼哀伤的低着头。 “罢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周水鸢。” “是。”周昌柏低下头,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 她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一脚踹在周昌柏的胸膛。 “爹爹……爹爹……放开,我杀了你……”名门大家闺秀,这一刻像个笑话。 懒得搭理周水瑶,万俟芜轻轻开口,用只有周昌柏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周城主感受过我的手段,若你想试试万鬼噬魂的感觉,大可将我暴露出去,你的女儿,还有你的这些侍卫,不用我教了吧。” 周昌柏冷汗岑岑,慌忙点头。 …… 对镜梳妆。 万俟芜抽回思绪,像个大家闺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眉宇温婉。 仿佛真的是一个充满期待憧憬,待嫁的新娘。 如果她的边上没有那个指手画脚,鬼气森森的女鬼的话,更像了。 “你真好看啊,比仙女还好看。”见惯了狠辣的她,突然看见文静的她,周水鸢还有些不习惯。 “你会不会打扮,这个簪子要插这。” 周水鸢去抢丫鬟手上的发簪,可惜直接穿过,只刮起一阵阴风。 丫鬟愣了一瞬,回头张望,又继续为她整理发簪。 周水鸢见丫鬟看不见自己,万俟芜又不搭理她,泄气的蹲在她脚边,鬼气森森。 “从前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说我害死了母亲,现在死了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 没有搭理她,周水鸢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又或是听见她说的七日之后即将魂飞魄散,那就不会记得她知道她,所以想把自己的所有都说给万俟芜听。 希望有人能记住她,哪怕一星半点。 “他们说四岁的时候母亲从落别河中捡到昏迷的我,可我不记得了,我睁眼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在我心中她就是我阿娘,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 “我不知道她会奋不顾身的救我,我们好好的去上香,回来的时候那马就惊了,好好的马怎么就惊了呢,为了将被甩出马车的我拉回来,母亲被甩出了马车,等侍卫赶到时,我和妹妹昏迷不醒,母亲……” 好像是提到了什么伤心事,周水鸢低声啜泣。 万俟芜无语看天,这么个娇娇情情的鬼怎么就给她遇上了? “鸢小姐,您真好看。” 丫鬟摆正发簪,退在一旁。 外面很热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吉时到了。” “大小姐,迎亲的人来了。”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万俟芜缓缓起身,一步一尺,步伐轻盈端庄,珠翠微微摇晃,看见愣在一旁的周水鸢,她道:“怂货,走了。” 丫鬟面面相觑,看了四周没有发现人,又不敢确定是不是在唤自己,这大小姐果真怪异,明明是八月,丫鬟却觉得寒冷。 阳光刺眼,万俟芜抬手感受阳光的温度,阳光灼热,看看刺目的太阳,有些烦躁。 周水鸢更不用说了,畏畏缩缩的跟在她的影子中。 “喂……我好难受。” 周水鸢整个人冒着黑气,一步也不敢踏出她的影子。 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怂鬼,她点了点腰间的玉佩,周水鸢刚好能看到“鸢”字。 周水鸢一喜,化作一道柔光钻进玉佩中。 “姐姐,爹爹叫我来迎你。”周水瑶面带幂篱,那双桃花眼看向她时,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 也不知道周昌柏怎么跟他宝贝女儿说的,前几日恨不得杀了她,现在却能像个鹌鹑一样,扮演一个好妹妹。 “便宜你了,赵怀书是病秧子,连门都出不了,太守府请了贵人来代接亲。” “与你何干,你既羡慕,不如你来嫁,且不说你先天缺陷,伪装美名,就算你貌若仙女,妹妹,你敢嫁么?” “你……” 她懒得再搭理周水瑶,眉间尽是不耐。手握团扇随丫鬟往前走,炽热的太阳已经让人很烦了。 周水瑶愣愣的看着万俟芜的背影,她虽天生面容缺陷,但她从小跟着嬷嬷学习礼仪,那嬷嬷是还是宫里的人,可现再看万俟芜,竟然比周水瑶这学习十几年的人还要像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还有半分地牢里心狠手辣的模样? 听说,地狱的怨鬼害怕阳光。 万俟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厌恶阳光,厌恶这浑身暖洋洋的感觉。 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她用余光看去,只能看见马上的身影,可惜看不见面容,那人甚至都没有穿红衣,代替迎亲,好歹装装样子。 不过,一个冲喜的,生死不定的新娘,不尊重也正常,左右她也是做做样子。 周昌柏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前,看着她慢慢上了迎亲的马车,紧绷的神情松开。 马车中闷热,但没有那灼热的日光,好受了许多。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担忧的看向她。 她淡淡摇头:“不过是有些烦躁而已。” “你也不喜欢阳光么?” 她不说话。 周水鸢想探出头去看看迎亲的车队,却又不敢,如果没有死,这就是她的婚礼,会有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出嫁? 看穿她的心思。 万俟芜淡淡说道:“冲喜的新娘,连新郎都不在,陪嫁迎亲都很敷衍,有什么好看的。” 更别说那看不下去的嫁妆,她懒得计较,若周水鸢没有死,本来不想活的她也要被活活气死。 周水鸢瘪嘴,不说话。 “况且现在午时,你若出去,不消一刻,就会被晒成鬼干。” 周水鸢继续瘪瘪嘴,乖巧的蹲在她的身旁,若不是她模样过于恐怖诡异,看着样子也不过是一个乖巧闺阁女子罢了。 “阿鸢。”她突然看向女鬼。 “啊!”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紫色。” 周水鸢低头看向自己一身染血的衣服,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脏已经是这衣服最不值得一提的缺点了,她试了好多方法,别说换了,脱下来都困难。 “我还可以换衣服么?” “自然。” 马车突然一晃,周水鸢没有什么反应,她的身体往后倒去。 窗外传来清冷,不急不缓,温润如玉的声音。 第7章 入夜 “前方山体坍塌了,需要绕行,我听姑娘在说话,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她猛然抬头,她和周水鸢聊天的声音很低,加上周围环境空旷,极难听见有人说话。这人的耳力非同小可。 重新坐正身体,她轻声说道:“无碍,不过是这马车中闷热,抱怨几句罢了。” “是么。” “自然。” 宋绫昭冷眸扫了一眼马车,面上神情冰冷,想着接亲前看到的玉佩,手中的绳子慢慢握紧,说话却如沐春风:“原来这样,我们随行带了些冰块,不知姑娘是否需要?” 冰块?这太守府真是奢侈啊,接个亲随行都有冰块,看了看脚边蹲着的怂鬼,这玩意不比冰块更冷? “若有冰块可以散热,那就更好了。” 万俟芜声音温柔,垂眸看向马车,向外伸出手。 苍白如纸的手就这样出现在宋绫昭眼前。 “星泽。” “是。”星泽点点头,从随行的马车中端出一盆冰块,轻轻放在马车上,同宋绫昭一起看着那苍白纤细的手将一盆冰块轻轻拉进了马车中。 那一盆冰块,不是闺阁女子可以轻易搬动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骑着马往前走,特别是宋绫昭。 “你害怕热么,要不要我再发发力,让这里更冷一些。”周水鸢看着虚弱的她,还以为是燥热的天气让她不适应。 她看了眼冰块,摇头,一句话没再说。 “我看你上次你用那个什么铃铛盯了我一下,你就变得红润了好多,要不你再盯我一下?” 周水鸢将手伸向她面前,有些退缩,又坚定。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周水鸢,那为数不多的鬼力和怨气,再吸她就真的要变成鬼干了。 许是复活之后太虚弱,在周家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她双眼慢慢模糊。 意识又来到了那片诡异的迷雾森林。 “阿芜……” 是谁又在一遍遍的唤她。 ……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被人群护在后方的马车。 【昨日他们到达太守府,本想寻个客栈安顿,可惜才进城就被梧州太守迎去了太守府。 那梧州太守赵庸见他就跪,匍匐在地,失声痛哭道:“宋监正,救救小儿吧。” “太守大人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宋绫昭一个眼神,星泽把地上的人给搀扶起来。 赵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道:“不知监正有没有听人说起过,我儿订婚的七个未婚妻都死于非命了,我儿担了一个克妻名头在外,好不容易求了长公主赐了一道旨意,将弦月城那命硬的不受宠的女儿嫁给我儿,这万一……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 宋绫昭的茶还没放进嘴里,闻言,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死了七人……”死了七人中州竟然没有听见一点风声。 赵庸揶揄道:“这梧州是隶属于长公主名下,发生第一起命案的时候,就已经修书上奏了。” “呵~”宋绫昭轻笑,只是面上不见任何笑意。 “赵太守竟然已经向公主求助了,又在这里跪我做什么?” 赵庸连忙说道:“整个西启谁不知道宋监正本事,若是……若是您可以出手相助,我儿定能度过此劫。” 宋绫昭重新端起茶杯,撇去浮沫,轻笑:“所以,太守大人不惜违背长公主,也要本官相助么?” 赵庸犹豫了一瞬,又一膝盖矗在地上:“监正有所不知,长公主派下来的人也查了一年了,什么都没有查到,人……还是继续死于非命。” “死者都是什么特征。” 赵庸抬头,看不清宋绫昭的表情,只是他不理解,前面的男子也不过二十有五,而他久经官场,竟然会害怕他,闻言赵庸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挖……挖心。” 宋绫昭抬眼,轻轻将茶杯放回去。 “太守忧心了,此行本就来贺喜,既然太守有难,宋某必然倾力相助。” 赵庸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不断的死亡终于要迎来终点了。】 “公子。” 星泽的声音让他回神:“阿鸢找到了么?” “还没,星棋带着暗卫已经在梧州寻了三日,还未有消息。” “继续找,婚礼结束之后要听到阿鸢的信息。” “是。” 见星泽还未离开,宋绫昭皱眉问道:“还有何事?” “公子,您让我查的……”星泽回头看了身后距离遥远的马车,继续说道:“前几日弦月城外的落别山发生走龙,山体塌了一半,就在三日前,难民涌入弦月城,同行还有一辆马车,当天马车上发生了命案,具体死的是谁没有查到,因何而死也未查到。” “我去翻阅了弦月城案件记载,只说是城主府的周家远亲,因一路奔波跋山涉水前来投奔城主府,路上暴毙了,不过很奇怪的是,当日周昌柏抓了一个乞丐。” “记载上说是乞丐疑疑是奸细,当天就被处决了。” “只是我觉得怪异,这些消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探到,只是再深入就无法探知了,而且乱葬岗我找过,每天都有乞丐饿死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身死,乱葬岗无法查证是否有城主府处决的乞丐。” 星泽见自家公子面色深沉,继续说道:“这新娘,传言是四岁时周家夫人从落别河中拾来的,后来又因为救她周夫人身死,周家夫妇伉俪情深,周夫人亡故后,周昌柏就不待见这位养女,还加上妹妹的排挤,在周家过得并不好。” 宋绫昭握紧缰绳,回头又看了一眼马车。 四岁,可阿鸢丢的那年不是四岁。 “星泽,周家长女叫什么名字。” “长女周水鸢,次女周水瑶。” 闻言,宋绫昭勒住马掉头,往身后马车走去。 马车中很安静,并没有再出现过少女低声呢喃的声音。 他礼貌问道:“周姑娘,天气渐渐晚,前方有一荒废驿站,今日只能在驿站将就度过了。” 宋绫昭才说完,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开始汇聚乌云。 星泽道:“公子,梧州近海多山峰,天气本就莫幻,这天恐怕要下雨了。” 见马车中无人回应,宋绫昭对星泽说道:“星泽,你打听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的,梧州山高地远,城主太守基本是为一方之霸主,一些消息想扫尾轻而易举。” 他的声音并不小,好似故意让着马车中人听见一般。 他继续说道:“今日接亲时,我发现周父神情低迷,还以为嫁女儿不舍,只是在新娘上了马车的一瞬间,神情陡然放松,这嫁妆少得可怜,出嫁的陪嫁侍女也没有一个,可怜……” 宋绫昭本意是想惹怒车中女子,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暴露真心情。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了。 第8章 驿站 而他想惹怒的女子正在梦境中求生。 只是一旁的女鬼,快要被气活了,若不是,若不是她不敢,非要上去吓一吓他,才甘心。 周水鸢的手扶着马车的门框,吓人怎么吓的,她好像还没学。 回头看了一眼在一旁闭目的万俟芜,还活着么,死了她也没看见鬼魂啊。 宋绫昭见马车中无人回应,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惊雷,竟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周姑娘?” 还是无人回应。 见状,宋绫昭从马上直接跃到马车上,与驾车的马夫互换了位置。 “周姑娘?” 宋绫昭再次唤了一声,依旧没有人答应,连呼吸声都微若可循。 他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贸然揭开马车对女子名声不好,又一声雷响。 “公子,看这模样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星泽,你上前带领队伍再快一些。” “是。” 宋绫昭看了一眼人群,全是太守府的人,其中还掺杂了他的几个暗卫。 担心出变故,他抬手掀开帘子。 刺骨的冷气从马车中传出来,饶是他内力深厚,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巨大的冰盆后面,身着嫁衣的少女双眸紧闭,呼吸微弱,额上还还在冒冷汗。 饶是见过不少貌美女子,宋绫昭也忍不住感叹,这周家长女,生的确实好看。 这马车中的温度过于寒冷,不属于冰块降温的冷,诡异说不出感觉。 他刚要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少女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万俟芜刚刚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便看到一双眼睛盯着她,男人的面容有些熟悉,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而那只怂鬼则像个鹌鹑一样,心惊胆战的躲在一旁。 看着向她伸过来的手,几乎是本能,万俟芜一个起身,挡开手,伸手就往对方的脖子上掐去。 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只可惜,别人比她反应更快。 宋绫昭侧身躲开她的手,轻笑道:“姑娘好身手,在下略微懂一些医术,不如我替你看看。” 他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万俟芜收回思绪,强行将自己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她将手收回来,又恢复那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她佯装微怒:“公子,虽你是迎亲之人,但终究不是我夫君,是随意掀开我的马车帘子,恐怕有不妥吧。” “姑娘见谅,实在是来的时候顾虑不周,没有个丫鬟婆子同行,是在下唐突了。” 因担心路上有变故,新娘子会有危险,随行的全是军中之人,或是太守府精心选出来的高手。 宋绫昭说完便放下帘子退出马车,有礼有节,挑不出一点错处,继续驾着马车赶路,是一个合格的马夫。 万俟芜见状重新闭目养神,她现在身体虚弱,需要补给体力,可惜活人的方式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用。 周水鸢抚了抚胸口,叽叽哇哇的开始朝着她说着外面驾车的男子,可惜,她只是听听,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轰隆……” 天如同漏了一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迎亲的队伍本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在宋绫昭的吩咐下,就算大雨倾盆,依旧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荒废的驿站。 宋绫昭在昨日迎亲的途中经过此处驿站,地势偏僻,是处荒废的官驿。 马车停下之后,宋绫昭接过星泽递过来的伞,对着马车轻声唤道:“周姑娘,我们到了。” 万俟芜苍白的手掀开帘子,便看到大雨下,男人身穿青色锦服,腰间一条墨玉腰带,大雨倾盆之下,更加显得他气质凌冽,那人撑着伞向看向她,让她愣了一瞬。 雨伞轻垂,见她出来,宋绫昭才慢慢抬高扇面,向她伸手。 “周姑娘,地上雨水泥泞,小心些。” 她将手搭在宋绫昭的手心,借他的力量从马车上下来,若是以前,或是今天之前,她绝不会依赖任何人,只可惜这身体实在虚弱。 周水鸢喜欢黑夜,她围绕着宋绫昭打量了许久。 “喂,你说他怎么就不是那病秧子赵怀书?他长得真好看,嫁给他也不算吃亏。” “可惜了,我死了……” 雨很大,宋绫昭的雨伞倾斜,没有一滴雨落在她的衣服上,只有衣摆避无可避的染上泥泞。 万俟芜深呼一口气,有些后悔将周水鸢带在身边了,真聒噪啊,这怂鬼就应该封印在她自己的身体里,等替她寻回心脏,再渡她去投胎转世。 然后,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官驿,杂草丛生,里面有几间破败的房屋,挡挡这大雨应该还是不成问题,迎亲的队伍整齐有序的冒着雨打扫驿站。 她看见有几人拿出丝线将驿站围了好几圈,上面挂满细小的铃铛。 “这是牵丝铃,蚕丝和铃铛隐入黑暗中,若有人闯入,整个驿站的人都会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保护姑娘安全,必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她点点头,这些铃铛将整个驿站围得严严实实,轻轻触碰就会发出响动,好东西。 “多谢。” “姑娘客气,只是宋某有一事想问问姑娘,听说周姑娘四岁之前被弦月城城主夫人相救,那姑娘是否还记得四岁之前的事?” 万俟芜顿下脚步,宋绫昭比她高出许多,她仰着头去看他,似乎想看穿这个人。 只是宋绫昭勾唇一笑,淡然看着她,好似只是在聊家常。 她垂下眼眸,这人本就生的好看,还对她笑,真是妖孽。 “公子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四岁之前的事情,都已不记得了。” “呵~是么?” “这是自然,对了,今晚我住哪里?” 宋绫昭抬手指了指中间的厢房:“周姑娘,这间屋子星泽提前打扫过,前后左右都有安排有高手,定能护住姑娘安全。” “多谢。” 裙子湿了大半,脚上的绣花鞋也被雨水打湿,不过她不在乎。 从伞下离开,万俟芜在侍卫的瞩目中踏进了房间。 见人进入房间,星泽来到宋绫昭前身。 “公子,已经全部埋伏好,若凶手现身,定能抓住。” “嗯。”宋绫昭看着万俟芜淡定的关门,若有所思,他也担心这凶手非人。 星泽有些不解的问:“只是公子,你为何会确定凶手一定会来呢?” “赵怀书的未婚妻子皆死于非命,无一例外,弦月城到达梧州,需要两日时间,辰时从弦月城出发,以迎亲队伍的速度,次日酉时(17:00-18:59)才能到达太守府,那么今夜我们必须要找地方停留,这里是唯一的可以休息的地方,凶手一定会在次地动手,所以这是新娘也是诱饵。” 宋绫昭查过,赵怀书的前面几任未婚妻,皆在成婚前死于非命,也就是凶手必须要阻拦赵怀书冲喜成功,亦或是单纯的针对新娘。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允许新娘在明日到达梧州太守府。 宋绫昭再看了一眼万俟芜紧闭的房门。 “星泽,这周姑娘应是知晓我们拿她做诱饵的事,只是,真的有人明知道自己是诱饵,很有可能会死,却很淡定,甚至连心跳都不曾快几分?” 星泽摇摇头,不解。 “传言周家长女不受待见,从小被关在周府不曾出门,这种镇静不符合深闺女子的表现。”宋绫昭看向星泽,吩咐道:“你今夜返回弦月城,将三日前发生的事重新调查一遍,事无巨细。” “是,只是公子,这里……” 宋绫昭依旧撑着油纸伞,看了一眼星泽,星泽连忙闭嘴,转身骑着马,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他握着油纸伞的手慢慢握紧,依旧盯着万俟芜的房间。 阿鸢的玉佩在她身上,会是她杀了阿鸢么? 第9章 铃声 房间中有一张小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周水鸢飘到小塌上,舒服的在上面打滚。 “这里比马车里面舒服多了。” “有区别么?” “当然有了,马车里又挤又闷的。” “你可以待在玉佩里面。” “我不……” 万俟芜上前,将周水鸢从小塌上挥开,自己躺了上去。 周水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魂魄像一张纸一样飘起来,然后飘到了一旁。 “你不喜欢马车,不过是因为你在马车中丧生,对马车有本能的恐惧。” 何况生前就对马车有恐惧,又死在马车上,自然不喜欢马车。 又因为刚刚变成鬼,不喜欢黑,也不喜欢玉佩中昏暗的世界,能理解。 周水鸢气鼓鼓的蹲在她小榻上,哀怨的看着她。 万俟芜看了一眼周水鸢越来越长的头发,闭目养神。 作为往死的怨鬼,却没有怨气,看着平平无奇,一点用处都没有,鬼力却在无意中增长,让她现在对付一个成型的恶鬼也不再话下。 只是,鬼的胆子太小了。 又娇气。 周水鸢见她不理人,悄悄的飘到窗前,好奇的将窗户吹开一个小缝,伸出手去感受雨水。 万俟芜睁开一只眼,刚刚能看见雨水透过周水鸢的掌心落在地上,她无师自通的凝聚鬼力,莹光包裹她的全身,须臾之间,苍白的手心接住落下的雨水。 周水鸢玩的开心,夜晚正是鬼魂精力旺盛的时候,只要她不出这间房间,万俟芜也懒得管她。 她手的前方有细细的丝线,丝线上挂满铃铛。 周水鸢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小铃铛。 叮铃铃…… 万俟芜来不及阻止,她的手已经伸上铃铛上面去了。 突然间的响动,吓得女鬼窜到了她的身旁,她也从小榻上坐起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些铃铛,不能碰。” “可……可我……不是鬼么。” 周水鸢吓得快哭了,如果她还能哭的话。 咚咚咚…… “周姑娘,牵丝铃响了,您还好么?” 宋绫昭礼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万俟芜无奈的说道:“抱歉,是我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宋绫昭用力推开,本来就是老旧破损的驿站,那门只能防一防君子,但架不住有人不愿意做君子。 四目相对,宋绫昭惊恐的睁大双眼。 他看到万俟芜身后一个长发散乱,一身血衣,眼窝深陷诡异恐怖的女子趴在她身上。 “小心……” 周水鸢看到闯进来的人,不安的往万俟芜的身边又缩了缩。 再看向突然向自己袭来的闪着寒光的剑,尖叫一声缩进了万俟芜的玉佩中。 而万俟芜看着向自己袭来的剑,侧身躲开。 “公子这是何意?”她冷着脸问。 再转眼,宋绫昭已经看不见那诡异的女子,他并不理会万俟芜,而是打量着房间四周。 咻…… 万俟芜还未动作,长剑唰的一下立在她脖子前。 “姑娘最好别乱动。” 她看着眼前的剑,上面刻着古老古意的花纹,还有复杂的图纹,这剑寒气肆意,这寒气和她和周水鸢都不同,仿佛能侵入魂魄。 总之她很不喜欢这剑,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不喜欢又怎么样,不能表现出来。 她嗤笑,面带嘲讽:“公子,铃铛响了,你不应该去抓凶手么?” 宋绫昭不看她,他发现窗户开了一个极小缝隙,刚好能伸出一只手臂。 “周姑娘,之前可有过杀业。” “不曾。”她回答得干脆。 “奥~姑娘有所不知,这铃铛为牵丝铃,不但能拦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挡一挡的,我刚刚在姑娘身后看到一诡异身影,那,应该不是来找姑娘索命的吧?”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想从她的神情中看穿她。 想到刚刚贪玩凝聚鬼体玩雨的周水鸢,若是还能死,万俟芜高低怕要再杀她两次。 又怂,又能惹是生非。 大晚上看见她身上趴着一个染血衣,阴森恐怖的女鬼,这她要如何解释? 她淡笑的抬头对上宋绫昭的桃花眼,笑的温柔道:“公子莫要吓唬我,除了铃铛声,我没有听见其他声响,更别说你说的什么诡异身影了……” “是么?” “自然。” 宋绫昭将剑收回,挽了一个剑花后归鞘,他对万俟芜躬身行礼:“那是宋某唐突了,抱歉。” “宋公子说笑了。” 宋绫昭笑得意味不明,找了个椅子坐下。 “周姑娘想必也知道,今夜危险重重,为了姑娘的安全,宋某今夜就打扰了。” 看着他坐下,万俟芜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为何,这个宋绫昭给她极为不好的感觉,很危险。 “宋公子,这不太好吧,毕竟……孤男寡女对您的名声有损……”她没有说的太直接,但看宋绫昭应该能意会。 谁知道宋绫昭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周姑娘,茶冷了?” 然后呢?冷不冷和她有关系么,她又不喝。 唉……难缠。 “宋公子,我的意思是…”她的话突然被打断! 宋绫昭的茶杯陡然放下,示意她噤声。 叮铃铃…… 叮铃铃…… 宋绫昭起身,和万俟芜对视一眼后站到了她身前,看向不断晃动的大门。 空中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哼唱声。 不像是一人。 诡异恐怖的哼唱,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铃铛声, 房间中突然刮起风。 窗户拉开的半条缝慢慢扩大,房门吱呀吱呀的响。 奇怪,一整个驿站的人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安静的让那铃铛声如此刺耳。 哼唱声慢慢靠近。 铮~ 万俟芜回头看去,透过半开的窗户,蚕丝寸寸断裂,铃铛一颗颗的掉在地上,发出一片铃声,只是这声音竟然盖不过那些诡异的哼唱。 吱呀~ 房门毫无征兆的掀开一条缝隙。 风裹着这雨吹进房间。 铺天盖地的头发扑面而来,那扇窗户也钻进了头发。 铮~ 寒光从万俟芜的眼前划过,宋绫昭的剑钉在了窗户上,刹那间,身后传来一声哀怨又恐怖的尖叫声。 窗户的头发急速退缩。 那柄剑像是有灵性一般,又回到了宋绫昭手上,他握剑站在万俟芜的前方。 “周姑娘小心……” “好。”她轻声应下,站在宋绫昭身后,身姿端正,双手叠放在腹部,不见一丝慌乱。 宋绫昭惊讶于她的冷静,临危不乱,不过来不及多想,空间像是一个密闭的罐子,不断传来怪笑回声, 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周水鸢从玉佩中爬出来,冲着窗户那一块龇牙咧嘴。 像是有某种威慑一般,头发不再上前。 “桀桀桀……把我的新娘还给我……” 空中传来怪笑,似婴儿,又似老者,似男似女,怪异恐怖,宋绫昭忍不住皱眉,这诡异的声音直击灵魂,他余光看向万俟芜,少女冷眼看向前方,唇角擒着诡异的笑,好像是……期待已久了一般。 一时间,竟然不知谁吓唬谁,谁又是诱饵…… 他在钦天监任职十年,监正五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情景。 长剑在手中握紧。 “装神弄鬼。”宋绫昭嗤笑一声,长剑一挥。 嘭。 大门大开,那两扇门成了两半。 雨中,极为诡异恐怖的一幕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10章 新娘 雨中,有七个盖着盖头的红衣女子漫步而来。 而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婴孩,差不多水桶大小,婴孩嘴唇裂到耳根,牙齿锋利,眼如铜铃,头上还有一个又一个的肉球在冒着泡泡。 而它,正贪婪的盯着万俟芜,这目光让她忍不住皱眉,而周水鸢,嚣张了一瞬后,又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了。 “好可怕,这是什么玩意。”她只是魂魄状态,只有万俟芜能看见她。 “我的新娘……我的新娘,还给我……” 诡异的肉球龇牙咧嘴冲着他们大吼,它身后的新娘转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八月初秋,房间内却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宋绫昭唇角微微勾起,他摘下腰间的令牌,手很随意的松开,令牌掉入地面,一股力量荡开。 以令牌为中心,整个驿站被结界笼罩。 “新娘没有,鳖倒是有一只。” 宋绫昭的剑泛起寒光,万俟芜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旁。 “宋公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在宋绫昭看不见的地方,周水鸢被一团黑色的气息包裹着,而万俟芜藏在身后的手上,缠绕着看不见的黑丝。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七只怨灵的怨气,够她精力充沛的活很久了。 宋绫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好胆魄。” 说罢提剑拦住了冲上来的肉球。 她没有看向宋绫昭,而是盯着冲着她来的肉球,被宋绫昭阻拦,它更加愤怒,周身不断冒着血水,连带七只怨灵都怨气暴涨,被宋绫昭击退头发又席卷而来。 宋绫昭一边对付肉球一边解释道:“我曾在书上看过一物,胎死腹中的死胎,通过特殊方式诞生后,种下噬心蛊,以心脏养之,可以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 “虽然能长大,却不人不鬼,活不过二十,我们又称之为食心妖。” “哦是么?宋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钦天监虽只是观天象,但记载诸多诡异之事,我闲着无聊时也会翻来看看,当心了。” 万俟芜猝不及防的被宋绫昭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了令牌上,她手中的黑丝收回,周水鸢同那七只怨灵,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万俟芜额头青筋直跳,这人…… 对于突然出现的七只怨灵及周水鸢,宋绫昭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在对付食心妖的时候还能分心对付暴怒着向他冲来的怨灵。 就算很不愿意,万俟芜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身手很好,好到食心妖在一开始的主动攻击状态,变成了现在的到处躲避。 唯一意外的是周水鸢,茫然的看着和自己斗在一起的怨灵跑去围绕宋绫昭,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最后看见万俟芜对她轻轻摇摇头之后,才趁宋绫昭不注意间钻进万俟芜的玉佩中。 食心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一次次想趁宋绫昭对付怨灵的空隙中冲向她,又一次次被宋绫昭挡回去。 她发现宋绫昭的剑很奇怪,那剑怎么看她怎么不喜欢,食心妖被他的剑划伤后,伤口迸发出黑色的血液,无法愈合。 宋绫昭:“这些身披嫁衣的,多半就是之前被挖心而亡的人。” “看出来了,这么说我的未婚夫有问题了。” “赵公子,我见过一面,并无邪气。” 宋绫昭躲过怨灵的攻击,身形一闪,长剑斩断了食心妖伸向万俟芜的手。 “啊~~!” 食心妖传来凄厉的惨叫,半截手臂掉在地上后化成了黑水。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本来还想一次次偷袭万俟芜的怨灵,全部冲向宋绫昭,房间无风,怨灵的盖头却诡异的全部落下。 怨灵的面容显现出来,面容姣好却狰狞。 宋绫昭不再说话,而是冷冷的注视着食心妖,仿佛在看一坨死物。 食心妖捂着无法再生的手,看着宋绫昭和万俟芜,第一次萌生出了退意。 男人一身气息摄人,连鬼都不敢靠近,那少女一直淡淡笑着看着它,眼中却无惧意。 两人,比它的七个鬼让人恐惧。 食心妖突然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娘……娘亲,救我……救我……” 像是受了委屈一般,蹲在房梁上开始打滚哭泣。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不理解这玩意怎么突然抽风。 怨灵随着食心妖的哭声狂暴,她们痛苦而狰狞,暴涨的头发将两人包围,亏得万俟芜在黑暗中视力还不错,不过也只能看见宋绫昭。 宋绫昭的剑悬在他的正前方,不停的旋转,那些暴涨的头发惧怕这剑不敢靠近半分。 食心妖还不停的撞击结界,一边撞击一边哀嚎:“娘亲……新娘……呜呜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忍不住提醒:“宋公子,它想逃。” “放心吧逃不了。”宋绫昭面容冷淡,胜券在握。 头发将他们包围,不过是想阻挡他们的视线,逃出这个牢笼。 可……她不想她们逃啊!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好歹还有个轮回转世的机会,死了还要被拘魂,炼制成恶灵,失去自我意识,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怨灵们,把怨气给她吧,她发发善心,送她们去轮回 怨灵随着食心妖不断的撞击结界,她又听见了那诡异的吟唱声,起初她以为是这些怨灵的声音,可……不对劲。 很显然,这个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宋绫昭突然退后两步,站在她身旁,与她并肩,指了指她的脚下。 她疑惑的歪头:“怎么了?” “踩着令牌了。” “?” 不是?不是他把她推到令牌上的?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用处。 万俟芜翻个白眼,退后一步。 宋绫昭并没有忽略那她退后一步时,头发像是害怕一般往回缩了缩。 宋绫昭轻轻抬手,悬在半空中的剑回到他的手上,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脚踩在令牌上。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宋公子的剑是什么制成的,好特别,有灵性。” 宋绫昭将剑插入地面,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文字。 啊……啊啊…… 驿站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发丝触碰了文字像是碰到火苗一般,极速退开。 拥挤的空间豁然开朗。 她看着躲在食心妖身后的少女们,藏在袖中,握在手中的铃铛慢慢松开。 “娘亲……呜呜呜呜……” 感受到危险的食心妖疯狂的撞击结界。 食心妖癫狂,怨灵像是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全部都缩到了角落,露出了她们本来的面目。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个惊恐的看向宋绫昭。 咿………咿………呀!!!! 半空中又出现那诡异的女子吟唱声。 她发现,随着吟唱声,食心妖的伤竟然在慢慢恢复。 “宋公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正在观察食心妖的宋绫昭微愣,闭目听了一瞬说道:“除了食心妖,没有其他声音。” 他提着剑,像一个凶神一般走向食心妖。 突然…… 咔……嚓…… 第11章 玉佩 两人抬头看去,结界居然被撞出了裂缝。 宋绫昭丢在地上的令牌,正在不断的晃动。 怨灵慢慢爬起来,眼眶布满黑色,猩红么盖头毫无征兆的重新盖在头上。 宋绫昭皱眉看向这变故,长剑一挥,剑身脱手而去,直冲食心妖。 怨灵一瞬间挡在食心妖的身前,这可让万俟芜慌了,她的食物啊~~~~! 没办法了,她看着即将要灰飞烟灭的怨灵,终于是驱动藏在袖中的骨铃。 叮铃铃… 叮铃 ~~ 声音不似牵丝铃坠地的声音。 清脆,又诡异,像是来自地狱的铃声,引人前往,蛊惑人心。 “宋公子。”万俟芜连忙出声叫住他。 无数黑色迸发缠绕住宋绫昭的长剑,他本能的退后一步,然后茫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少女冲他温柔又无辜的笑笑。 就在这时,周水鸢突然出现,长发如同触手般缠上怨灵,将怨灵带至自己的身后。 周水鸢其实很害怕,她怕宋绫昭的长剑,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也怕万俟芜的铃铛。 那铃铛控制她的灵魂,她不得不听命于铃铛。 对上宋绫昭的眼神,万俟芜温婉的笑笑。 “怎么了,宋公子?” 食心妖在疯狂的撞击结界,结界令牌不断低鸣。 宋绫昭没有说话,而是重新挽了一个剑花,挣脱缠绕在他剑上的黑气,看向颤颤巍巍发着抖,冲他龇牙咧嘴的周水鸢,掉头重新对上食心妖。 周水鸢慢慢挪着小碎步,一步一步的,鬼鬼祟祟的带着怨灵往她的身边挪。 万俟芜一改温婉模样,绾了一眼周水鸢,也是在这个空隙中,周水鸢带着怨灵一溜烟的钻进她的玉佩中。 半空中传来食心妖凄厉的尖叫。 她回神抬头看去,食心妖已经被宋绫昭逼至半空,长剑唰的一下,即将让它人首分离。 她暗自决定,绝不可与此人为敌,难缠又狠,还会玄术。 食心妖不断冒出浓稠的黑色血液,试图阻挡这致命一击。 咔嚓~! 咿咿呀呀诡异的哼唱又来了。 她抬头望去,刹那间,一只巨大纤细的鬼手五指微曲,长甲锋利,对上宋绫昭的剑,挡住了食心妖的致命一击。 食心妖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姿势诡异的爬向巨手,冲着宋绫昭龇牙咧嘴。 宋绫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逼退至万俟芜的身旁,还想再上前。 诡异的巨手往后一缩,带着食心妖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乌云遮蔽的天空瞬间朗开,雨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乌云中露出了半个轮廓。 秋老虎的燥热扑面而来,寒气一扫而空。 一直安静的驿站传出了呼噜声。 吱~吖~ 侍卫打着哈欠推开了一旁的房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时,吓得一激灵,瞌睡瞬间醒了大半。 “宋公子?赵家新娘子?你们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干嘛?” 侍卫揉了揉眼眶,生怕看花了,确认是两人之后再问出口。 只是没有人搭理她,宋绫昭转身去万俟芜的房间,而她则冲侍卫微微欠身,转身跟上了宋绫昭。 她其实不想跟上,只是宋绫昭的剑太慎人,眼神也不太友好,她要找回阿鸢的心脏,不能得罪了。 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房门,她抬脚绕过,侍卫的声音从驿站院子中传来。 “哇~奶奶的,谁把老子们布置的铃铛全部毁了~” 侍卫声音太大,将驿站中的人全部吵醒,安静的驿站瞬间喧闹起来,骂骂咧咧,说什么都有,但,没有 一个人敢说宋绫昭的不是。 大声议论的都没有。 当然这喧闹与她无关,房门关不上,就不关了,她转身看向宋绫昭,见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令牌,弹去上面的灰尘。 房间内椅子桌子早就碎成了一团,唯一完好的只有那一张小塌。 宋绫昭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他看向万俟芜,在看着她身后吵闹的侍卫,仿佛两个环境。 “周姑娘,不解释解释,为何想要放走食心妖?” 见她未说话,宋绫昭继续说道:“我曾听闻中州国师府丢了一枚噬心蛊,想不到竟在这儿遇见。” 宋绫昭看向她的眼神探究,她笑得温婉,道。 “宋公子说笑了,我不过一普通女子,怎能放的了那怪物?再说什么噬心蛊,我也是第一次听起。” 她也没说谎,她现在确实很弱,噬心蛊也是第一次听说。 “是么,我看姑娘可不普通。”宋绫昭拔出长剑,挥向她,她闭目正在想以什么姿势躲避时,感觉到腰间有东西坠落。 睁开眼,便看到宋绫昭手上把玩着一块玉佩。 向来表现温婉的万俟芜冷了脸:“宋公子这是何意?不问自取不太好吧。” 宋绫昭不看她,只是盯着手中的玉佩,打量一会儿后说道:“周姑娘有所不知,我姓宋名绫昭,这块玉佩是我宋家的玉佩。” 她一愣,她有想过玉佩来源是家族传承,周水鸢原有可能姓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证实了。 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可,什么宋不宋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玉佩中藏了一只鬼和七个怨灵。 周水鸢那胆子,别别再次被吓死了。 万俟芜稳了稳,正色道:“宋公子想说什么。” 宋绫昭还在把玩着玉佩,轻轻抚摸着上面刻着的“鸢”字。 闻言道:“舍妹出生时,家父为她取名为鸢,并亲自刻下这枚玉佩,作为降生礼,所以周姑娘,不妨说说我妹妹在哪里,或是玉佩从哪里得来的。” 你妹妹在玉佩里瑟瑟发抖,不过她不能说,更不能说他妹妹已死。 因为,宋绫昭的剑太恐怖了,真打起来她恐怕仇还没复,就灰飞烟灭了。 她突然觉得头疼。 阿鸢啊,对不起了,你的身份我先借用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回你的心脏,送你轮回转世。 心里默默对周水鸢道歉后,万俟芜抬起手轻轻擦过眼角不存在的泪,声音哽咽。 “这……这玉佩从……从我有记忆来,就在我身上了,所以宋公子是我的家人么,是兄长对不对?” 说完低着头哽咽。 宋绫昭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来想让万俟芜自己承认玉佩来源,从中寻找妹妹的蛛丝马迹。 她倒好,直接冒认。 “行了,好好休息吧,食心妖今日不会再来。” 宋绫昭说完抬脚离开万俟芜的房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嘲讽:“演技太过拙劣,下次换个方式演。” 万俟芜停止哽咽,冲着宋绫昭背影唤道:“兄长,我的玉佩。” 宋绫昭步伐一顿,握紧手中的玉佩,不再搭理她。 她的眼神慢慢冷下去,盯着宋绫昭离开的背影。 中州宋家,她的记忆中的宋家太过模糊,记忆中确实有一位惊才绝艳公子,她远在槐州都听过一二。 只是那位公子,她若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早已娶妻。 这和她没有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玉佩啊! 周水鸢那怂货,就算是她亲爹她也怕,别说是哥哥了。 第12章 兄长 宋绫昭离开没多久,有侍卫上前为她整理门窗,她笑笑,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空。 这门窗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周水鸢,她猜测要么这怂鬼太害怕宋绫昭,要么就是在玉佩中伤春悲秋了。 她确实猜的不错。 宋绫昭回来之后就把玉佩放在烛火下观摩。 可苦了在里面的周水鸢。 她怕怨灵发出声音,引起宋绫昭的注意,细心的用头发缠住他们的嘴,生怕它们发出一点点声音引起宋绫昭的注意。 这个男人比万俟芜还要邪门,说是她的哥哥,可她很怕他! 窗外传来马蹄声。 星泽身形从窗外闪进来,他疑惑的看向窗户。 “公子,牵丝铃呢?”见宋绫昭把玩玉佩,星泽的眸色亮了亮,问道:“公子,您的玉佩不是在十九年前就丢了吗?找回来了?” 宋绫昭眼眸轻抬,声音冷淡:“说事。” 反应过来的星泽连忙躬身行礼,他快马加鞭返回弦月城, 不是没有收获。 “公子,前几日弦月城门前确实有问题,我寻到了一个当日在场的婆子,以她儿子威胁,她告诉我当日马车上有人暴毙而亡,鲜血染红半边城门。” 宋绫昭在抚摸玉佩的手顿住,玉佩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心中酸涩难受。 星泽顿住,偷摸瞟了一眼宋绫昭,见他面无表情后继续说道:“暴毙之人皆死的无声无息,不可能会流那么多血,而且周昌柏遮掩此事也甚是怪异。” “那婆子告诉我,她见过马车中之人,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当日那女子丢给了她一块玉佩,她嫌弃玉佩不值钱,另一个落别村难民拿了五两银子与她换,她便换了。” 宋绫昭:“继续。” “与她换玉佩的的难民当日在登记时,士兵说什么没有她的名字,后来她就被周昌柏带走,后来周昌柏的人上门叮嘱,当日城门前的事情不准漏出来,若不是我以她儿子性命要挟,不一定能探查到真相。” 宋绫昭头疼的揉揉眉心。 “她的名字。” “当日她说的是黎芜。”星泽用手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后说道:“不过不能确认是不是真名,我去翻过落别村的村志,没有找到这个名字。” 见宋绫昭久久没有说话,星泽疑惑道:“公子?星棋那边可要继续找鸢小姐?” “不用了,找不到的,你传信给星棋,让他查一查梧州太守之子赵怀书……和他的母亲。” “是。” 星泽不解,为何突然又不找了,不过宋绫昭的心思也不是他能揣测的。 星泽离开后,宋绫昭重新拾起玉佩。 “阿鸢,是兄长对不住你。” 躲在玉佩中的周水鸢打了冷颤,瑟瑟发抖,想逃,又不敢。 呜呜呜呜,她好怕,她想回到万俟芜身边,至少万俟芜不会杀鬼,这……这……兄长……有点怕。 天空泛出白,霞光洒满驿站,昨夜的暴雨停了,天空朗开了,就连昨夜的阴霾恐惧都一扫而空。 房门已经修好。 万俟芜透过缝隙看着整装出发的队伍,心情沉重。 一夜了,那只怂鬼还没有来寻她。 不会是,灰飞烟灭了? 不能吧。 咚咚咚~! “周姑娘,我们要出发了,您准备好了吗?” 摇摇欲坠的房门被她亲手推开,是宋绫昭身边的侍卫。 好像叫星泽,她听过宋绫昭唤他。 抬眼望去,宋绫昭那个狗男人靠在驿站大门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呵呵~装都不装了,那狗男人,明明阴暗腹黑,还装出一副温柔模样。 呵呵~ 活动一下已经快要僵硬的手腕,得快点拿回玉佩,不然这身体硬了,不知道又要睡多久才能恢复,别到时候仇人都入土了,难道要她去地狱复仇? 或是等来生?不可能。 本来走向马车的腿,生生拐了一个弯,往宋绫昭身前走去。 “兄……宋公子。” 她双手交叠,行了一个规整的礼,挑不出一点点错处。 宋绫昭眼皮抬了抬,只看了她一眼:“说。” 昨天还是贴心温柔的模样,今日就变了,说……说不了一点,万俟芜心中烦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指了指宋绫昭手中的玉佩:“从我记事以来,这玉佩就在我身上了,就算宋公子不认我这个妹妹,也还请将它还给我。” 星泽站在宋绫昭的身旁,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她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宋绫昭看着玉佩上的鸢字,冷声问道:“真的是你的么?” 不知道为何,万俟芜从他口吻中听出了嘲讽,不过与她何干? “自然。”她伸出手,等待宋绫昭将玉佩还给她,眼眸清澈,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宋绫昭终于抬眸,对上万俟芜的眼神,唇角勾起:“行吧,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妹妹。” 将玉佩丢在她手心,宋绫昭带着星泽朝对面前走去,星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她和玉佩里的周水鸢都松了一口气。 拿到玉佩后,她麻溜的爬上马车。 周水鸢顶着两个黑眼圈从玉佩冲爬出来:“死女人,现在才把我要过来,我掐死你。” 说罢便伸着手来掐她的脖子。 万俟芜抬眼看向她,她瞬间蔫下去,缩在马车的角落中一言不发,只是眼神过于哀怨。 “呜呜呜呜……我一夜不敢睡,都给你看住那几只恶灵了,呜呜呜呜……你现在还凶我,有没有天理了。” “鬼还需要睡觉么?” “怎么不需要?” 担心再出变故,万俟芜闭嘴不言,周水鸢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将玉佩放在马车上,指甲划破手指,好不容易才从指尖逼出一滴鲜血,那血与常人的不同,不是猩红,而是红中泛着白。 鲜血落在玉佩上。 …………然后就这么从玉上滑落,她的那一滴宝贵的血落入了马车上面,沁入木板中。 “你这是做什么?” 周水鸢好奇的把脑袋凑过来。 万俟芜心虚的别过头:“你的玉佩认主了,只要你魂魄还在它就只认你,让里面的几只恶灵出来吧。” “哦。” 周水鸢看了一眼万俟芜,不明白唤个恶灵还要费那么大的劲,她一甩头,头发将玉佩中的七只怨灵给拽了出来。 亏得是怨灵,不占重量。不然这马车中这么多人,马得疯。 “阿鸢,把马车封闭起来。” 周水鸢一愣,想也不想的说道:“我不会。” 万俟芜拿出铃铛,握在手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会的,你好好想想。” 周水鸢被这渗人的笑容笑到又抖了抖,又往后缩了缩,要是她胆子再大一点,估计就哭了。 第13章 梧州 周水鸢不知道怎么隔绝马车的声音,只是她越想隔绝,头发就越长,直到将整个马车包围。 怨灵失去控制,如断线的木偶,眼眶无神,呆滞的看向前方。 万俟芜手中的铃铛轻轻晃动。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马车中响起,但只在马车中,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 驾车的车夫感觉后背一阵阴冷,回头看了看,马车也无异样,天上阳光热烈,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车夫缩了缩光在外面的膀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解的摇摇头。 万俟芜闭上双眼,感受身体的变化。 “把你们的怨气给我,我助你们轮回转世。” 叮铃…叮铃… 铃声蛊惑,怨灵呆愣的把指尖放在铃铛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它们身体中被吸走。 周水鸢看的目瞪口呆。 怨灵狰狞面目慢慢变的平和,红衣也慢慢褪去红色,恢复它本来的面容。 它们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何会在这马车中,看到周水鸢时,死后做的事情如同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 一个个面上带着惊恐,有的甚至低声啜泣。 都是单纯又善良的小姑娘,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 “放心,我会寻回你们的心脏,送你们转生。” 万俟芜叹了叹气,铃铛飘在半空中,她抬手,指尖轻触铃铛。 开始低声吟唱安魂咒,直到七只怨灵变成飘在半空中的魂灵,她才停下动作。 看了一眼密封的马车,外面艳阳高照,她把魂灵暂放在铃铛中。 等寻机会再放她们去投胎,希望她们来生幸运,再幸运一些。 周水鸢眨巴着鬼眼,好奇的问:“等寻回我的心脏,我也会变成这样?” 收回铃铛,万俟芜感觉身上暖洋洋的,重新能感受到血液流淌,好像这具身体又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淡淡回道:“如果你想,也可以变成魂灵。” “我若不想呢,我觉得做鬼挺好的。”她扒拉着脑袋想往外面看,可现在是白天,她不敢,她好奇的问:“外面那个凶神真的是我哥哥么?” 她眨巴着星星眼,有期待,有紧张。 “是。”万俟芜回答的干脆,肯定。 周水鸢突然暴戾,头发在马车中肆意生长,万俟芜瞥了她一眼,周水鸢才慢慢冷静下来。 “既是我的兄长,为何……这么多年了不来寻我。” “既是我兄长,明知道你用我的身份要嫁给赵家,等于送死,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阻止?” 说完周水鸢可怜巴巴看了眼万俟芜,好像她更厉害一些,嫁过去应该不会死吧。 周水鸢越说越委屈,竟然开始哽咽起来:“我在周家背负愧疚,忍受欺凌十几年,现在我死了,才来找人。我要是没死,是不是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掉入火坑?” “阿鸢……”万俟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抬手将她的头发扒开,让窗户透出一点点缝隙。 马车摇摇晃晃。 她继续说道:“你兄长应该是知道你已死……” “什……什么?”周水鸢茫然的抬头:“那……那为什么还让你……” 她透过缝隙,能看到长长的迎亲队伍,能看到官道两旁农作物,阳光洒在上面,微风微微浮动。 她收回思绪,像安慰受伤的小猫般去安慰周水鸢。 “阿鸢,你兄长没有阻拦,可能是知道我不是你吧。” “那他还把玉佩给你,还唤你妹妹。”周水鸢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过是想在我身上查清楚你的事,或是怀疑我杀了你,仅此而已!”她猜测,那人应该把弦月城门前的事情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 她继续说道:“为何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你,我怀疑是周家阻拦,加上你的玉佩。”她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轻声说道:“你们家这块玉佩,甚是怪异,能掩盖人身上的气息。” 周水鸢停止哀嚎,乖乖的趴在她的身边,表示有被安慰道。 “家人……从我记事以来,家人就是周家人,可他们对我不好,等寻回我的心脏,我能不能……能不能回自己家看看,人家说,落叶也要归根,我不想死了还要随便找个山脚就……埋了。” 周水鸢的声音越来越小,万俟芜又抬头看向窗外。 “嗯。”她低声应下。 得到回应后,周水鸢满足的回到玉佩中,马车中的阴寒一扫而空。 她伸手去感受太阳的温度,从前她最喜阳光。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达梧州,这期间星泽给她送过两次吃食。 虽然她可以不吃。 从早上见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宋绫昭,那人在迎亲队伍的前方,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整个梧州都知道太守儿子要娶亲,没有人阻拦他们的队伍。 穿过梧州城喧闹的大街,她透过窗缝看外面的天气,夕阳西下,酉时能到太守府。 外面很喧闹,她安静的坐在马车上。 “吉日到。”吉婆吼了一嗓子,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迎新娘~~!” 咚咚咚。 马车被敲响,宋绫昭的温柔的声音传来:“周姑娘,我们到了。” 有喜婆上车,给她重新盖上盖头,恭恭敬敬的的将她迎下了马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再往上是玄金色的袖子,华丽金贵。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真是妖孽,人好看,手好看,还要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蛊惑人心。 虚伪。 她将手搭在他手上,随着宋绫昭的牵引穿过太守府的大门,进去到没门。 太守府大门轰然关闭。 喧闹声,爆竹声不绝于耳。 还有太守府赵庸的道谢声。 “多谢宋监正,监正对我赵家有大恩啊……快请,快请。” “赵公说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宋绫昭微笑着将万俟芜往身边带了带,没有错过赵庸的神色不自然。 “赵公,你家娶儿媳,怎么不见新郎出门迎接?” 赵庸摸了摸额头的汗,低声附和道:“已经让人去寻了,已经让人去寻了。” 宋绫昭忽而轻声笑:“赵公好像看到我们很惊讶啊!” “不惊讶,怎么会惊讶,没有的事,宋监正,您先往里面请……” “赵公,这恐怕于理不合吧,毕竟 我只是代迎亲的人。” 赵庸见状,又督促了喜娘去询问。 万俟芜听着他们的对话,从盖头的缝隙中看着一双飘在地面的脚,初看是一双男子的,细细猜想一瞬,就知道是谁的脚。 “别寻了,新郎来不了。” 她离宋绫昭本就很近,虽声音小,但宋绫昭听见了,她明显感受自己搭手的手腕僵硬。 “老爷,老爷……不好了。” 她的声音才落下不久,喜婆带着哭腔和恐慌从里面奔跑出来。 第14章 挖心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赵庸怒吼一声。 喜婆忽的跪在地上:“老爷……少爷少爷……没了。” “什么没了。” 赵庸面色不好,可能压根没想到能娶亲成功,太守府的宾客并不多。 空气中有一瞬间安静,风刮过,万俟芜的盖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风吹落,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然除了宋绫昭。 盖头落下,一双死气沉沉的双眸映入她的眼帘,那人只匆忙看了她一眼,便追随人群而去。 宋绫昭放开她的手,快步上前。 她打量周围的环境,挂满红绸,却阴气森森。 不像新婚,反而有一种阴曹地府的诡异感。 宋绫昭见人还未跟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 “周姑娘,你不上去看看?毕竟那可是你未来的夫君。” 看宋绫昭笑的模样,她莫名其妙觉得不爽,笑着回应:“是吗,那可是你未来妹夫。” 说罢便绕过宋绫昭往前走。 宋绫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 四下无人,一道黑色身影来到宋绫昭身边。 “公子,赵怀书死了。”来人声音冷漠,不似星泽。 “怎么死的。” “挖空心脏,血流而亡。” 宋绫昭顿住脚步,猛然看向前方红色身影。 他回头看向星棋。 星棋只觉燥热的空气都冷了许多,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昨日就盯着他,刚刚不知道为何,赵怀书的房间升起迷雾,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死的无声无息。” “他母亲可有查到。” “没有,只知道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失踪了,但有传言他母亲是难产而亡。” “嗯。” 星棋见自家公子面色不太好,试探性地问。 “公子,鸢小姐那边……” “去弦月城,查询清楚周家长女周水鸢十八年来的所有经历。”宋绫昭看向天空,夜色将近,他继续道:“你且在弦月城等待,待我两日后来接阿鸢。” 星棋一瞬抬头,疑惑但却没拒绝:“是。” …… 万俟芜随着人群赶到的时候,在房门外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儿子,我的儿子啊!” 向来圆滑,久经官场的赵庸瘫坐在地上,哭得像小孩。 周围仆人跪了一片。 无人敢出声,满屋挂满的红绸显得格外的讽刺。 她上前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和站在赵庸身后的人一模一样,人刚死,心不在,魂魄无依。 鲜血染红了半张床,赵怀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还冒着温热的鲜血,心脏不知所踪。 见到她进来,赵庸抹了一把眼泪,阴狠地看着她。 “是你,是你这个妖女,我儿那么多未婚妻都死了,为何你没有死。” “是……你克死了我儿子。” ??? 万俟芜有些无奈,好歹也都做到了四品官,怎么会这么无知? “来人,将这个妖女抓起来。” 她刚要说话,被一道声音打断,回过头去,夕阳的余晖洒在宋绫昭身上,有些耀眼。 “赵公,这可怪不得人家。”宋绫昭靠在大门处,双手抱胸:“这姑娘一路上皆与我同行,还有赵公派出去的侍卫,她可没时间加害令郎。” 赵庸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欲坠,仆人连忙扶住他,这个老人,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宋绫昭,别以为你从中州而来,我就怕你,别忘了我的官职还在你之上,梧州天高皇帝远,你别想为所欲为,你和这妖女一道而来,你且说说她为何健健康康的,我儿为何被挖心而亡。” 宋绫昭嗤笑:“赵公,您家前七任儿媳,皆在成亲前被人挖心而亡,你不找凶手,却来冤枉我们,实在是冤枉且不合理啊!” 赵庸已经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独子惨死在眼前,任谁都接受不了。 太守府的府兵将赵怀书的房间围了一个圈。 宋绫昭身后闪出一道身影,提剑拦下那些府兵。 万俟芜心中感叹,好身手,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人在暗处。 她看向赵怀书的魂魄,它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尸体,再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茫然。 多半和周水鸢死亡一样,都不知道如何而死。 宋绫昭上前几步,站在万俟芜身边,她嫌弃地往一旁挪了一步。 坦然地接受宋绫昭的审视。 宋绫昭懒得和她计较,只是看着赵庸冷声说道: “赵公,令公子突遇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不过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昨夜我们也遇到了袭击。” 赵庸看向宋绫昭,神情不为所动,不过,府兵倒是退到一旁。 “你说。”仆人给赵庸拿来了一把椅子,他就坐在赵怀书的身旁,抓紧了赵怀书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赵庸头发比刚才白了许多,眉眼间也变得沧桑。 “昨日我们在驿站确实遇见袭击,食心妖,它确实是来取周……周姑娘的心,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砰~ 赵庸将仆人送来的安神茶摔至宋绫昭的脚边。 宋绫昭脸色瞬间冷下,而她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将放在赵怀书魂魄上的眼神收回。 赵庸:“宋绫昭,你别想敷衍老夫,你的意思是那什么食心妖杀了我儿,它为何要杀我儿,我儿生来就有心疾,它拿我儿心脏有何用,分明是这妖女,她死了,我儿自不必死。” 赵庸说得理所当然,万俟芜忍不住嘲讽。 她笑道:“太守大人这想法实在是……天真,您的意思明知道你儿子订婚之人会暴毙,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八字相符合之人冲喜,是不把人命当命吗?” 想到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今日还在她的马车中,怒火难以压制,她嘲讽道:“怎么,你儿子的命是命,她们花儿一样的年纪死于非命,就是活该吗?而如今我没有死,就是我有问题了,没有替你儿子挡了劫,便成我的过错了?” 她语气温柔,不急不缓,却让人心生寒意,让赵庸一瞬无言,甚至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胡搅蛮缠,你既嫁了我儿子,便是他妻子,他既然死了,那你便殉葬。” “呵~我怎么没有听过西启还有让人殉葬的规矩。” “这里是梧州,我说有,那便有。” 赵庸抬手,轻轻挥了挥,府兵一拥而上,星泽拦下一部分,宋绫昭没有动,冷眼扫过那些准备攻击他们的府兵,冷声说道:“赵公,若真要动手,我怕你这一府的家兵今日都要为你儿子殉葬了。” “你。”赵庸气得发抖,但不可否认,宋绫昭说得没有错,几年前便闻名中州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少年成名,他在梧州也素有耳闻,如今更加的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看穿。 万俟芜忍不住轻笑:“是吗?且不说我们没有拜堂,不算夫妻,可殉葬?你问问你儿子敢要么?” 她的眼眸看向赵怀书的魂魄,那魂魄似乎是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连忙摇头,微微颤抖。 第15章 妖女 “妖女,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万俟芜上前两步,来到赵庸的身边,仆人想上前阻止,被她冷眼扫过。 无人敢动。 宋绫昭双手环胸,抱住他的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星泽想骂人,又不敢,里面岁月静好,可他好累,还要拦住所有冲向房间的府兵。 算了不好说,他家公子比较吓人。 万俟芜俯下身,用只有赵庸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错,我是妖女,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有没有听过,传说失去心脏的人,是无法轮回转世的,七日之后,必然会飞灰湮灭,太守大人,不信你看看。” 一缕黑气缠上赵庸的双眼,突然间,赵庸从椅子上跌落,手忙脚乱往前爬。 “阿书……”他的模样癫狂,不断的往前抓,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如同疯了一般。 她退回到宋绫昭的身边。 宋绫昭低声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万俟芜耸肩:“不过是利用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赵庸看到茫然无措失去心脏的儿子,想转身想去找万俟芜求救,可却看到了他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身影。 少女的衣服化成虚影,黑色雾气围绕着她,她的身后,无数只猩红的手在撕扯她的魂魄,看一眼便令人魂魄颤栗。 “你……,你……” 赵庸指着万俟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宋绫昭看了一眼她,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她微微弯曲手指,那覆盖在赵庸眼前的那一抹黑气被她收回。 赵庸双眼恢复清明,他见万俟芜已恢复原样,可……可是他也看不到赵怀书的魂魄。 赵庸突然惊慌起来,在房间内四处爬找:“书儿,儿子……” 府兵和家仆呆愣的看着突然发疯的赵庸,不知所措。 这次,赵庸不得不重新看向万俟芜,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她脚边,一把年纪,却哭得惨烈。 “姑娘,救救怀书,救救书儿。” 宋绫昭让开一步,更加好奇万俟芜到底对赵庸说什么,其实他能听见,只是偷听非君子所为。 万俟芜退后两步,淡淡说道:“太守大人,你的儿子死了,我救不了。” 赵庸愣住,回头看了一眼赵怀书冰冷的尸体,突然想上前抓万俟芜的裙摆,一道寒光闪过,带着寒气的剑将他逼退。 “赵公注意分寸。”他声音冷淡,甚至带着威胁。 发现自己不妥,赵庸索性在原地磕头:“姑娘,救救书儿,就算……就算让他魂魄安息,有来生也行。” 万俟芜抬眼看去,赵怀书的魂魄一遍遍的去捞赵庸,可也只是一遍遍的从赵庸的身体中穿过。 她叹气,且不说赵庸为官如何,可他是一个好父亲。 让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整个太守府有迷雾慢慢漫开。 第一个感觉到不安的是周水鸢,她从玉佩中探出脑袋,马上就被房间中的这一幕吓了回去。 静。 太静了。 诡异的安静,只能听见赵庸的求救。 静的连侍卫的呼吸声都听见。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寒光一闪。 宋绫昭往半空中挥了一剑。 啊~~ 熟悉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星泽,将太守府的人全部带出府。” “是。” 桀桀桀~~~呵呵呵~~~~~ 半空中传来阵阵怪笑。 与星泽对峙的府兵在一瞬间回神,场面太诡异,他们训练有素,见自家太守疯魔,都听命于星泽,星泽上前去扶赵庸,赵庸一把扶开他的手,重新爬到赵怀书的床前。 “我不走,怀书。” 星泽见状,只能一把扛起赵怀书的尸体,一把抓起赵庸,身形快速闪过,脚若飞燕,快速离开了太守府。他家公子都说危险,那必然是他对付不了的,这时,千万不能拖他家公子的后腿。 那怪笑还在房间内各个角落回荡,无法辨认方向。 宋绫昭见人都已经离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万俟芜见过,令牌落地,灵力荡开,一层结界将整个太守府困住。 他回头看向在四处打量的万俟芜,突然皱眉问道:“你为何没有离开?” 她笑的温柔:“兄长,自然是留下来帮你对付那食心妖。” 宋绫昭握剑的手一顿,他自然知晓万俟芜非普通人,但不知这个不普通的程度会不会拖他的后腿。 “既如此,阿鸢小心了。” “…………” 周水鸢又从玉佩中探出脑袋,见状又缩了回去,万俟芜脸色黑了黑,本就想恶心一下宋绫昭,没想到他如此坦然。 大雾突然间弥漫整个太守府,可星泽在外看太守府,看不出一丝异常,府外人来人往,大门外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无风自摇晃。 宋绫昭:“阿鸢,可小心了,这食心妖把我们当鳖捉了。” 正往前走的万俟芜一个趔趄,无奈的翻白眼。 他继续说道:“这妖孽正等我们落下结界呢。” 闻言,她冷声说道:“它带帮手了,想瓮中捉我们?” “不愧是宋家人,真是聪慧。” “…………”探出头准备帮忙的周水鸢,闻言又尴尬的缩回玉佩中,她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反正她也很弱。 万俟芜忍不住说道:“那兄长对自家血脉真是自信,不过,可能好的都传给你了。”毕竟他们家的那位真千金,是真的又笨又傻又蠢又怂。 “是么,阿鸢,可当心了。”宋绫昭挨她近,没有错过她口吻中的嘲讽,及身上的冷香。 宋绫昭刚刚说完,房间中大雾弥漫。 “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我……”食心妖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万俟芜嗤笑:“小怪物,你那模样,要什么新娘?别祸害人家姑娘。” “……?”这下换宋绫昭愣住,他不理解她激怒它干嘛。 “是你,是你……抢我的新娘。”食心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茫然回头,只看到一道残影。 宋绫昭挥剑,万俟芜侧开身躯,空中出现血肉被斩断的声音,紧接着是食心妖的大叫。 “杀了你……杀了你……阿娘……娘亲,杀了她……” 一击不成,食心开始暴怒,房间大雾弥漫。 宋绫昭算是知道,这食心妖藏匿在雾中,万俟芜激怒它,是引它和它身后之人出现,他立住身形对万俟芜说道:“你继续,我护着你。” 她翻了个白眼,这人要真是她兄长,她一定掐死她。 在驿站,用她做诱饵。 挑明身份了,现在又用她做诱饵,不带藏着掖着的。 第16章 梦境 “阿兄,不如你把它引出来,我保护你,你这么厉害,应该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吧。” “当然不行,我的嘴没你的毒。” “…………”您确定? 宋绫昭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食心妖冲着万俟芜的肩膀抓了一爪子,可惜,宋绫昭的剑比它快。 剑气刮过,万俟芜的头发掉了一缕,她瞪了一眼宋绫昭,心疼的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头发。 她现在死了,就这几根毛,掉了是不会长的啊~~~~~! 生气。 她挥手,指尖泛出无数只有她能看见的黑雾,黑雾一路追寻食心妖而去。 不断有桌子凳子裂开。 咔嚓~ 房梁出现裂痕,宋绫昭伸手一拽,将万俟芜拽入怀中,闪身躲开他们头顶,轰然倒塌的房梁。 这么一打断,她手上的黑气断开,食心妖陡然冲到她面前,伸着爪子抓向她的心脏。 可惜被宋绫昭的剑挡开,甚至为此断了一只爪子。 啊~~ 食心妖痛苦的哀嚎,在地上打滚,它刚刚长出来的手,又被宋绫昭斩断了。 就在宋绫昭即将将食心妖人手分离之时,她抓住了宋绫昭的手腕,剑气划破食心妖的脖子。 它又痛又恐惧,开始嚎啕大哭,声音刺耳。 “别杀它。” 这个瞬间,食心妖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雾中,一个黑影若隐若现。 宋绫昭冷着脸问:“为何?” “你杀了她儿子,你猜作为一个母亲,会不会暴怒,且……”她还要通过食心妖拿回周水鸢的心脏。 宋绫昭点点头,说道:“它的目标是你,你当心。为何它会如此恨你?” 【为何?可能是因为她抢了它所有的新娘吧~!若是抢了你的,估计你也得急眼。】她在心中默默回答,只不过面上不显。 房间的环境陡然一变,万俟芜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提醒道:“小心。” 宋绫昭点点头,结界令牌已经嵌入地面,除了他没有人能打开这结界,除非力量在他之上,强行破开。 而今,令牌更加不能打开,若是食心妖失去意识暴乱,恐梧州百姓有危。 大雾起,空间突然一变,无数枯树出现在二人面前。 宋绫昭皱眉看着这突然而来的陌生环境。 前方道路看不到尽头。 万俟芜顿住脚步,一动不动的看向前方,半空中又出现咿咿呀呀的哼唱声。 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怨灵歌声。 摄魂刺骨。 显然这一次,宋绫昭听见这诡异的声音,他离万俟芜及近,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偏过头去,看见她目光呆滞,全身都在冒冷汗,胸前还冒着鲜血。 “周姑娘……”他伸手去拽万俟芜,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阿鸢……” “周水鸢……醒醒……” 突然,周围的树枝像活了一般,不断攻击万俟芜,甚至能有意躲开了宋绫昭。 一向灵敏的万俟芜突然魔障,像是被定身了一般。 一条树枝划过宋绫昭的手臂,如同穿过幻影一般。 这是,幻境? 他收回剑,看着树枝划过万俟芜的身体,却不像他的一样,而是结结实实的削下一块肉。 这是,只针对她的幻境。 “哎~~~~” 宋绫昭叹气,重新提剑,一遍遍替她挡去那些树枝。 万俟芜感觉到魂魄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觉那些覆在魂魄的附骨之蛆全都消失了一般,只是,还是有无数的手抓住她,让她无法动弹。 “阿芜……” 谁,又在唤她,是谁的声音活泼,带着愉悦。 “桀桀桀,我的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我。”食心妖突兀的声音出现。 她的思绪一瞬间回笼,身上荡开恐怖的黑气,将那些猩红的手逼开。 宋绫昭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拂过,那些树枝化成的触手像是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极速退开。他收回剑,围绕着万俟芜打量一圈,并无异常。 这冒充他妹妹的人,到底是何人。 “新娘,把我的新娘还给。” 无数的食心妖,从四面八方爬来,像一个个蠕动的巨虫,诡异又恐惧,还有些恶心。 食心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少女身后有一棵巨大的梨树,她手中抱着一个小孩,轻轻抚摸。 “呵呵呵~阿娘,杀了她……” 少女的脸上被白雾覆盖,看不清长相,恍惚中,她似笑非笑。 是她在唱歌谣。 在食心妖群起将万俟芜围住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所有的食心妖都摊开,那群怪物化成白雾散开之后又重聚。 万俟芜的眼眸猩红,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恶鬼。 抱着食心妖的女子停止哼唱。 “有趣~!” 那女子将食心妖放在地上,万俟芜第一次听见她除了哼唱之外的声音。 可是,有些……难听呢。 “呵呵~~”万俟芜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幻境么?在她的梦境中想杀她,真是异想天开啊! “黎芜,醒醒。” 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有些熟悉,太小声了,她偏着脑袋,看着她前方的母子。 “乖乖,去吧,吃了她的心,你就可以活了。”女子拍了拍食心妖的头。 那食心妖龇着牙,咧着嘴奔向万俟芜。 周围的场景一换,前方出现一棵巨大的梨花树,周围的环境喧闹,突然,厮杀声传来,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忽然之间场景变换,梨花树下,少女在跳舞,嬉闹,梨树下的另一边,有少女端坐一旁,手下拨弄着五弦古琴,笑容恬静。 脚下传来一阵痒意,幻境坍塌,又恢复到那诡异的森林中。 她低头,看见脚下匍匐着食心妖,那怪物冲着她笑的天真。 “姨母……抱抱……” 见她愣住,食心妖顺着她的手往上爬。 “黎芜……” “阿芜……醒醒。”是谁啊,声音好冷,真聒噪。 她看着爬上她的手的食心妖,唇角裂开。 “姨母,……桀桀桀……”食心妖发出怪笑,指尖化成利刃,抓向万俟芜的胸口。 她呆愣的看向胸前的爪子。 一圈又一圈的黑气,缠绕上食心妖的手臂。 “啊~~~~!疼~~~!阿娘……乖乖好疼……!” 那些黑气腐蚀血肉,甩不脱,挣不掉。 它想逃,却被万俟芜的手捏住脖子,无法逃脱。 “乖乖……” 白衣女子向上前来救食心妖,被万俟芜身上的磅礴的黑气弹开。 万俟芜勾着笑,笑的邪魅,她没有分给白衣女子一个眼神,而是盯着食心妖,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食心妖惊恐的挣扎。 就在这时,幻境轰然倒塌。 第17章 来生 又回到了太守府。 宋绫昭看着恢复如初的环境,看向万俟芜,她眼眶通红,死死抓住食心妖。 一抹黑衣几次出手都被他挡下。 万俟芜捏着手上的食心妖,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她的孩子?” “若是她有孩子,呵~会让他同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万俟芜的手慢慢用力,指甲嵌入食心妖的脖子中,漆黑的血液滴滴落下。 “啊~~!” 啊~ 食心妖痛苦的哀嚎,房间的大雾散去,恐怖的威压袭来。 宋绫昭站在万俟芜身边。以剑插入地面,阻挡这恐怖的袭击。 “放开吾儿………”空气晦涩难闻。 半空中,一团雾气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只可以见一双诡异猩红的双手。 食心妖太吵了,万俟芜头疼,一缕黑气缠上它的嘴,那黑色的气息诡异又恐怖,灼烧血肉。 “放了吾儿。” 万俟芜用力一分,那道模糊的身影就紧张一分,甚至连身形都开始摇晃了。 见她分神,宋绫昭趁机一剑划过雾气,雾气散开,一个穿着黑袍的妇女从中掉下来,妇女脸上全是渗人的脓疱,看不清面容。 万俟芜笑得的诡异,并没有因为妇女的求饶而松手。 宋绫昭发现不对劲,抬手去制止她:“周姑娘……” “竖子敢尔。”,万俟芜又加重了两分,食心妖的面部快要炸裂,一圈又一圈的黑气将它束缚,动弹不得,说不出话。 她的模样太过恐惧执拗、癫狂,比食心妖还要令人惧然。 “周水鸢。” 宋绫昭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妇人匍匐在地上,不敢上前一步,一双眼睛放在食心妖的身上不敢放松。 杀了食心妖,宋绫昭自然无所谓,可想到万俟芜想要寻找到心脏的时候的模样,忍不住不想她以后后悔! “黎……芜………” “阿芜……” 万俟芜的手顿住,木楞的偏过头,呆滞的看向宋绫昭。 那一双眼眸,瞳孔猩红,没有一点生机,死气沉沉,不像是人类的眼眸,可宋绫昭却在里面看到了悲伤,浓浓的悲伤,那神情深深的映入他心底,后来午夜梦回时,想起心尖都会泛起心疼。 见万俟芜有反应了,他温声提醒:“杀了它,你就找不到心脏了。” 万俟芜瞳孔退去猩红,手慢慢卸力,身体放松,已然从癫狂的状态恢复清明。 黑袍妇人听到宋绫昭的话,眸色亮了亮,她往前爬几步:“求姑娘放了我儿,放了它,对……心脏……我把心脏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儿子。” 妇人可怜又可怖,可万俟芜不为所动,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值得可怜。 她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看了看在她掌心挣扎的食心妖,道:“也不是不行,但……我们要先看见心脏。” 黑袍妇人犹豫:“可……我如何相信……”她双眼盯着食心妖,眼中满是心疼。 万俟芜嗤笑一声,捏紧食心妖的脖子,她对上黑袍妇人的眼眸,冷漠道:“你觉得你有和我们商量的余地么?” 她捏着食心妖在宋绫昭的剑上比划,每一下都牵动妇人的心魂:“你看他的剑,锋利还带灵力,划伤之后可是无法愈合的。” “不要……” 黑袍妇人的话音落下,只见万俟芜擒着食心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划过宋绫昭的剑,那只手臂掉便在两人的注视中掉落在地上。 这不知道吃了多少心脏苟活的怪物,鲜血喷涌而出,染了她一身,漆黑,恶臭。 食心妖拼命挣扎,眼眶中包着一筐泪,哀怨痛苦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它嘴被堵住,无法言语,身上被黑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不要……不要……别伤害它,我去……,我现在就去取心脏。”黑袍妇人匍匐向前,把掉落在地上的残肢拾起,小心的抱在怀中。 再看了一眼食心妖后,像一只猴子般攀爬上房梁,须臾间消失在黑夜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她嫌弃的将食心妖丢在一旁。 “有没有手帕?” “有~!”宋绫昭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帕,递给她,他看向地面上瑟瑟发抖,带着恐惧的看向万俟芜的食心妖,打趣道:“妹妹,好胆量啊,既然嫌恶,为何还要斩下它的手。” 万俟芜捏着方帕,仔细的擦拭手上的漆黑的血迹。 她道:“那只爪子想挖我的心。”她忽而一笑:“就算没有挖过我的心,也不知道它害过多少生灵。” 她抬头,对上宋绫昭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兄长可信因果报应。” “不信~~,我只信自己,当我自己足够强大时,报应~呵~~。” 万俟芜瞪了他一眼,将染血的方帕丢在他身上,她轻声道:“我信啊,恶人会有报应的。” 她来到食心妖身边,抬脚踩着食心妖的腹部,低声询问:“你说对么,小妖怪,你们母子,杀了那么多人,拘他们魂魄为你们所用,你说,她们会不会从地狱一步一步的爬出来,找你们索命?” 食心妖惊恐的瞪大眼眸,它生的丑陋,天性邪恶,本不该惧怕,却被万俟芜吓得抖如筛糠,想挣扎,又动弹不得。 宋绫昭收回剑,将身上的方帕丢在地上,轻轻的拍了拍身上,他冷冷的看着一人一妖,原先担心万俟芜会拖后腿,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人家便擒住了食心妖。 万俟芜继续问:“前几日,你是否在城门前杀了一位少女,掏了她的心脏?” 宋绫昭愣住,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她的话后,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 食心妖看着她,断肢的疼痛感不及眼前这个人带给它的恐惧万分,它胡乱的点头,生怕少女一个不如意,它的脖子和身体会分开。 万俟芜得到答案后,眼神更加冷漠,“该杀。” 她脚下用力,食心妖惨叫却无法出声,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姑娘……姑娘手下留情。” 黑袍妇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万俟芜,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子,随后又紧张的看了看食心妖,她喉咙滚动,道:“心脏……还请姑娘饶了我儿。” 万俟芜突然觉得嘲讽,这妇人爱自己的孩子,却又让自己的孩子这副模样活了十几年,已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她伸手去接盒子,妇人的手却往后缩了缩。 唰~ 宋绫昭的长剑闪烁寒光,架在黑袍妇人的脖子上:“别耍花招。” 妇人眼神躲闪:“匣子可以给你们,但……请姑娘放了我儿~” 第18章 换妖 宋绫昭冷笑:“你觉得你可以和我们谈条件?” 妇人楚楚可怜的看着两人,突然将手中的匣子往上抛,她张大嘴,口中喷出腥臭的黑雾。 就在二人躲闪之间,她一把薅起地上的食心妖,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快速带着食心妖转身离开。 万俟芜躲闪不及,被喷了满身,她冷着脸看宋绫昭接过完好无瑕的木匣子。 她伸手,有些烦躁,她被喷了一身的墨汁,对面的糟心男人却全身而退:“东西给我。” 宋绫昭忍俊不禁,看着快要压制不住怒火的少女,没有说什么,把箱子递给她。 她接过箱子,漫不经心说道:“兄长,这就让它逃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宋绫昭将剑放回剑鞘,轻轻抬手扭动剑柄,一只银白蝴蝶从剑柄处飞出,消失在黑夜中。 他瞥了一眼万俟芜:“这东西祸害生灵,必将它抓回中州,关押进国师府,自然不会让它跑了。” 她握紧匣子的手紧了紧,神色有些不自然,最后唇角勾起:“兄长这剑真厉害,还能追踪。” “妹妹……怎么知道银蝶是追踪?” 她不说话,埋头往前走。 宋绫昭有些咬牙切齿的看向她,在她回头时淡定的看向前方:“还行,博览群书而已,折腾半宿,你不饿么?” 饿?她真的不饿。 宋绫昭说完,迈着他的大长腿打开房门。 月光照射进来,她抬眼看向月亮,余光却看向宋绫昭。 国师府,中州,如何才能回中州呢?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去? 没有舆图,找不到路,问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既如此…… 太守府的大门打开,星泽看到完好的宋绫昭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他身后一身黢黑的万俟芜时,忍俊不禁,不过他不敢笑。 毕竟万俟芜沉着脸,就算面色染上墨汁,也能看出她的不爽。 梧州城进入深夜,寂静一片,方圆百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只以为太守府娶亲,谁会想到还有变故呢? 见两人出来,赵庸连忙跑到两人身前。 “监正,姑娘……我儿………”他的身后还跟着他儿子的魂魄。 万俟芜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打断他的话:“太守大人,我需要一身干净衣服,最好能沐浴。” 她说不得不容人拒绝。 见状,赵庸只能吩咐家仆去安排。 他又将起期许的目光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声音清冷疏离:“赵公节哀,折腾半宿,烦请备点吃食,谢了!”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回道太守府,星泽连忙跟上。 赵庸的身形又矮了半寸,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唉声叹气,最后由家仆将步履蹒跚的他扶了进去。 “公子,你们遇见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周姑娘……” 宋绫昭幽幽看了一眼星泽,他连忙低头,不敢看向自家公子。 宋绫昭净了手,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前吃饭,他示意星泽一起,以及眼巴巴在门外望着的赵庸。 见宋绫昭朝自己看过来后,赵庸连忙摇头。 等吃完饭后,宋绫昭与赵庸一起来到正厅,他对赵庸道:“赵公,您的问题还需要等待周姑娘收拾妥当才能帮您处理了。” “是……是………”赵庸摸了摸额头的汗,传言中宋国公的独子,官职虽然比他低,可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 温文尔雅,端庄有礼,却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而万俟芜,还在浴池里搓她身上的墨汁,周水鸢在一旁胖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能洗干净么?” 她瞪了周水鸢一眼,不想搭理她。 “别怪我刚刚不帮你哈,你知道的我胆子小,你刚刚那副模样我在玉佩里都害怕极了。” “更别说那对母子了,长得丑就算了,气场还渗人。” “对了,你怎么被弄得一身黑水啊?” 周水鸢喋喋不休,完全无视浴池的那个人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 她皮笑肉不笑,看向周水鸢:“谢谢你有一个爱妹妹的好兄长,若不是他,我估计会好一点。” 好不容易将面部的墨汁清理干净,她继续道:“幼时听说过深海有一种妖,能口吐墨汁!” 周水鸢喉咙活动,咽了咽口水,虽然她没有。 但万俟芜的模样还是吓的她抖了抖,多日相处下来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万俟芜,便壮着胆子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可她明明是人,怎么会像深海中的……妖?” “我初见你时,你端庄大气的在马车中,怎么不像现在这般胆小?” 周水鸢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那会儿不是想着要死了嘛,装装样子,免得窝窝囊囊一辈子,有遗憾!” 她白了周水鸢一眼:“那你真是想得好,还没到周家你就死了!” 似被戳中了心事,周水鸢瘪着嘴坐在浴池边上晃着腿。 无视周水鸢伤心,她继续道:“再说,你看那玩意,满脸脓疱,看不清面容,比它那儿子还不人不鬼,且不说,就算是人,也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变成妖~” 万俟芜从浴池中起身,周水鸢连忙别开眼,恍惚中周水鸢发现她的胸前和自己的一样,好似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再看是就什么都没了。 万俟芜挑了一件太守送来的衣服穿上,拾起地面的木匣子,她张开手心,那七只魂灵从手中飞出来围着匣子旋转。 周水鸢好奇的飘过来:“这是什么?” “心脏。”见周水鸢的神情萎靡,她伸手点了点魂灵,继续说道:“你们的心脏。” 她打开匣子,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她嫌弃的抚了抚鼻子,还好,她虽死了,但不臭。 “很臭么?”周水鸢好奇的问。 “你试试?”她把匣子往周水鸢方向递了递,魂灵随之而动,周水鸢害怕的往她身后躲。 “怂鬼。” 这里面其他七颗心脏已经干枯,但却保存完好,没有腐烂,其中一颗还鲜活,若不是躺在这匣子中,她也不会相信,这心脏已经剥离身体好几日了。 “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周水鸢皱着眉,从她身后飘出来:“这除了我的还能是谁的?” 她白了周水鸢一眼,又蠢又怂。 “今日可是还有新的冤魂。” 第19章 假象 “对哦~!”看了看心脏和魂灵,周水鸢抬头看向万俟芜:“可是,我要怎么知道是我的?” 万俟芜忍不住想扇一巴掌这糟心玩意,可惜她一魂魄,没有实体,打过去也是打空气。 “你的东西?你问我?感受。” “哦!” 周水鸢见她面色冷下去,不敢再顶嘴,乖乖的把手放在心脏上,那心脏诡异般的恢复鲜红跳动。她吓得往后一跳。 “这……这……这这玩意活了?” 万俟芜深吸一口气,前十八年的教养,快要忍不住了。 她将周水鸢一把扶开,小手一挥,魂灵整齐有序的覆在心脏上,那心脏诡异的化作灵光缠绕上魂灵,不分不舍。 人心啊,如此重要的东西,丢了,魂无所依。 “我的呢,我的呢?为何我的心脏不会变成灵光?” 她无语的勾动嘴角:“可能……你还没死透。” 周水鸢转了个圈,疑惑问道:“没死透?心脏都没了,透得不能再透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来了~”周水鸢转个身去开门,飘到门边了才发现自己是魂魄之躯,又转身幽幽的看着她。 万俟芜整理好衣服,才轻声开口。 “何事?” “姑娘,我家老爷让我来问问姑娘收拾妥当没有?” 多半是等不及了,她抱起匣子,打开房门,看着前方低着头的小丫鬟说道:“走吧,带路。” 周水鸢一晃一荡的跟在她身后,仗着无人能看见她,肆意妄为,而且如今她的心脏也寻回,更加无所顾忌。 不过,周水鸢胆子小,也不敢离她太远。 她到时,赵庸哀怨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宋绫昭,没什么情绪的端着茶杯轻啄。 见到她来,赵庸连忙起身上前:“周姑娘,周姑娘,您看我儿~” 他的目光看向万俟芜抱着的匣子。 从一开始赵庸的不屑一顾,到现在满面愁容,不过几个时辰。 “周姑娘,您抱着的这是?” “心脏。” 她声音很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不似一般少女。 “是不是我儿的心脏………”赵庸连忙上前,想去抢木匣子。 她轻轻抬手,将木匣子举高,躲过了赵庸伸过来的手。 “不是你儿子的。”万俟芜冷眼扫向周水鸢和赵怀书,两只鬼龇牙咧嘴的对峙。 宋绫昭听见她的话后,握紧的茶杯一紧,随后神色无常,他大概能猜到是谁的心脏。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茶格外的苦涩。 两只鬼看见万俟芜神色后,像鹌鹑一样,一人缩一边,只不过周水鸢缩在她身后,显得洋洋得意。 “不是我儿的心脏,那还能是有谁的?”赵庸不可置信,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万俟芜坐到宋绫昭的身旁,语气毫无波澜:“赵太守,你不应该先和我们解释解释,为何那怪物昨晚重伤后,今日吃了你儿子的心脏又恢复如初,甚至更强了一些。” 她说完用余光看向宋绫昭,这糟心男人还在淡定的喝茶,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赵庸闻言神色一表,他道:“这我哪知道?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要害我儿………” “可,太守大人,这匣子里装的可是八颗心脏,而且这心脏可是在你的府上找到的……”万俟芜继续道,她语气端庄温柔,却有一种压迫感! 别说两只鬼害怕,就连星泽都缩了缩肩膀! 赵庸一摔茶杯,!周围的仆人吓得瑟瑟发抖,纷纷退下。 “这我哪里知道,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救救我儿……” 宋绫昭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笑,他冷笑:“我曾听说,赵夫人是中州人士,曾经在国师府任职,二十年前被遣退后回到了梧州,嫁给你后传言难产而亡。” 赵庸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宋绫昭,你查我?” “我只是好奇真相罢了!令公子今日满二十,显然不是赵夫人的亲子,可二十年前赵公还未做上这梧州太守,也未听过您成过亲呀!” 宋绫昭字字珠玑,赵庸面色越来越不好,而万俟芜,将目光放在了赵庸身后的赵怀书魂魄上,看着他的神情一点点黯淡。 “若我猜的不错,尊夫人在嫁给您后,第二年梧州太守暴毙,您顺利上位,也是在当年,尊夫人生子,难产而亡!” 宋绫昭说完后看向赵庸,看他紧张,看他愤怒,看他释然,又看他恐惧! 万俟芜扭头看向宋绫昭,不得不佩服这玩意,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只是,这些事情有关联么? 宋绫昭继续说道:“传言令公子赵怀书生来就有心疾,曾有高人批命活不过二十。”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些有关系么?”但,赵庸的儿子确实没有活过二十,而是死在了二十岁这一天。 “赵公聪明一世,确定给令公子批命的高人是真的高人么?”宋绫昭重新端起茶杯,似真相在握。 赵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似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才道:“那高人,看不清真容,一身黑袍。” 赵庸说完,宋绫昭将茶杯摔在他脚边。 嘭~~ 除了万俟芜,两人两鬼都被吓了一激灵。 碎片撒的到处都是,茶水沁湿了赵庸的衣摆,他却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一个久经官场的人该有的模样。 宋绫昭上前一步半蹲与赵庸平视:“所以,太守大人,您就伙同那黑人虐杀梧州百姓,是么?” 万俟芜准备端茶的手顿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赵庸和宋绫昭:难道和她猜测有出入?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是么?”宋绫昭朝星泽伸手,星泽冷着脸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宋绫昭将纸条扔在赵庸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生辰八字。 “太守大人,真是百姓的好父母官。” 宋绫昭嘲讽一笑:“那人让你寻八颗八字相符的心脏,以解你儿子必死的局面。” 赵怀书闻言,身形一晃,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赵庸越来越荒,可他儿子身死,心境大乱,靠山不在,谋事不成。 宋绫昭:“你们杀了周水鸢,取了她的心脏,可第二日,周家却传讯告知婚期依旧,所以你慌了,误以为心脏不能用,派出了食心妖截杀,故意让我迎亲,就是让我见证那妖孽,摆脱你的嫌疑,如果能把我杀了,最好。可惜,那妖孽……赵公啊,一步错,步步错” “我没有错,是她威胁我的,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挖了死人的心脏,我没有杀人的~!” 第20章 信仰 “父亲!”赵怀书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这一刻,他父亲教育他的,都背道而驰! 他声音悲泣,万俟芜见状,指尖弹出一抹黑气缠赵庸的眼睛。 赵庸感觉到眼前景色一变宜,连忙转头看向赵怀书,瞬间老泪纵横,他朝着赵怀书身前爬去。 可赵怀书却退后两步。 “父亲,您从小就教我为人之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教我为官者,当以民为本,心系百姓,方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可你怎能杀了那些女子为我续命?”赵怀书声嘶力竭,字字珠玑,每一个都击在赵庸的心上。 “不是,书儿,爹爹没有杀人……” “可我……杀了,伯仁因我而死,这和我杀的有什么区别?”赵怀书声音暗淡,魂魄开始慢慢消散。 “唉~”万俟芜叹气。 周水鸢抹了抹她那不存在的泪。 宋绫昭看着抽风的赵庸,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动了手脚,索性回到椅子上,静静的观望。 “爹爹,做人太难了,诸般报应,皆让我受了吧。”赵怀书声音很低,说完对宋绫昭和万俟芜深深鞠躬,又怀着歉意的看向周水鸢的魂魄。 “你也是因我而死的么,想必就是周家姑娘了,对不住了,此非我愿,但愿你来生喜乐安康。” 周水鸢一脸懵,看着决绝的赵怀书,又看了一眼万俟芜,有些不解。 “书儿……书儿,你这是做甚。”赵庸一把一把的去捞赵怀书的魂魄,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手中只有一把凉气。 万俟芜轻声说道:“赵太守,他信仰崩塌,不想转生为人,谁都救不了他。” “怎么会这样?”赵庸眼睁睁的看着赵怀书的魂魄一缕一缕消散,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儿子的面容位置。 或许之前赵怀书愿意等待万俟芜寻回心脏,是对赵庸还有期许,可如今信仰崩塌,执念消散,不肖来生。 赵庸突然笑了,笑得泪眼朦胧。 “他为什么还要笑?儿子死了魂魄散了,为何还要笑?”周水鸢低着头,有些哀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哀伤。 万俟芜冷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谁说我没有成亲的?书儿的娘亲与我少年夫妻,青梅竹马,只是我们没有在官府登记而已。 可二十年前,来了一个女子,她害死了我的阿荟,还要与我成亲,哈哈哈哈……成亲,如她所愿,一尸两命,一张破席丢在乱葬岗,堂堂太守夫人,死了都不可入土为安,这便是我的报复。 可书儿,生来身体便不好,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心疾,治不了。” 赵庸蜷缩在地上,像一个花甲老人般将自己团住。 三人一鬼安静的听着这段往事,万俟芜有些疑惑,为何又是二十年? 烛火随风摇曳,很安静,只有赵庸忽而呜咽,忽而轻笑的声音。 “阿荟只留下了书儿,我却没有照顾好他,我该死啊,书儿五岁那年,府上来了一个高人,她说要治心疾,需以心入药,再找八颗与书儿八字相符,又要与书儿有婚约的少女心脏来练成补心丹,便可治疗书儿的病。 我也知道这很荒缪,但当时书儿一病不起,全梧州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是她,是她让书儿重新活过来,让我不得不信她。 现在想来,那有什么高人,分明是李雪如那贱人,她在国师府任职十几年,歪门邪道学了不少,呵呵呵……哪里会真的帮书儿续命?” 赵庸说完,双眼无神,浑浑噩噩。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而是安静的看着赵庸。 好久之后,久到周水鸢开始打哈欠,无聊到围着星泽转的时候,在随着星泽去看门又回来。 赵庸终于开口继续说道:“我没有杀人,亦不敢将此事告诉书儿,他品行高洁……之前给他入药的心脏,皆是将死之人的……我没有亏待他们,丰厚的报酬买一颗将死之人的心脏,书儿,爹爹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万俟芜嗤笑:“你没有事杀人?有交易就会有人不断送上濒死之人,管他是不是真的,且那七个少女,还有周家……不是你杀的么?” 她无法可怜赵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是我杀的,是李雪如,是她身边的妖怪杀的,我没有想过她能活的。” 宋绫昭见状,轻声说道:“妖怪?哪那是什么妖怪,赵公,可您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啊,您应当见过尊夫人身边那只妖吧,那就是你的次子,你辛辛苦苦寻来的心脏,都喂给了它,甚至……若非血脉至亲的心脏,它如何会妖力暴涨?”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下去,能做到太守这个位置,赵庸怎么可能猜不到。 想到李雪如身边那恶心的肉球是他的儿子,是他杀了赵怀书,赵庸忍不住干呕,一阵阵犯恶心。 “啊~~~~李雪如,我要杀了你。” “啊……” 宋绫昭的话成功击碎赵庸随后一丝防线,星泽拦在门口,阻挡太守府的人进入。 赵庸突然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模样突然癫狂。 “怎么可能,那个孽子分明被我毒死了,怎么可能活下来……李雪如……”赵庸突然想到,李雪如都能活下来,那恶心玩意怎么就不能活下来了? 他又开始干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宋绫昭唤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万俟芜轻声说道:“疯了,兄长真狠,生生把他逼疯了,来生他都要活在痛苦之中了。” 宋绫昭笑:“我不过是说点真相罢了,周姑娘,我现在相信你说的因果报应了,他伙同食心妖杀了那么多女子,现在爱子亡故,他疯了?算不算报应?” “算。”这人明明知道她不是周水鸢,还要同她演戏。 索性懒得再搭理他,抱着匣子准备离开,她示意周水鸢跟上。 周水鸢有些不舍得看了一眼宋绫昭,不敢说什么跟上万俟芜的脚步。 房门打开,皎洁的月光照射过来,疲惫一扫而空。 “周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宋绫昭在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新郎都死了,公公也疯了,我自然是回周家。” 宋绫昭似心情愉悦了一点,他问:“是么?姑娘准备走回去?” 她顿住,没有考虑过这一茬,而且这月光,明日应该会有很大的太阳。 她忍不住蹙眉。 “姑娘会骑马么?” 骑马? 周水鸢也好奇的看向她:“你不会吧,这么厉害连马都不会骑?” 说的你会骑???她忍不住腹诽。 万俟芜忍不住烦躁的摇头,她应该会骑么?闺阁小姐不应该会坐马车就可以了? 第21章 别院 “不如这样,我让星泽送你吧。” 星泽猛然抬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万俟芜,最后放弃,试探性的问道:“公子,太晚了,夜深了,要不天亮再出发?” “周姑娘觉得呢?”宋绫昭没有搭理星泽,而是看向万俟芜。 她看了看手上的匣子,轻声说道:“不了,我赶时间,若是为难,兄长给我一匹马即可。” 她觉得,没骑过马,但见人骑过,应该不难,实在不行就让周水鸢那怂鬼上马身上得了,反正送的也是她的心脏,做做牛马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水鸢看着万俟芜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自觉的退两步:“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想干什么也不能在这时告诉你。 宋绫昭垂眸看了一眼星泽,不动声色。 星泽连忙低下头低声应道:“是,公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道黑影从窗户中闪进来,黑衣人看了一眼赵庸后低头向宋绫昭行礼。 “公子。” 宋绫昭瞟了眼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得赵庸,说道:“安排人将他送去中州,找个和赵庸身形差不多的伪装一下,对外称病。” “是。” “去取笔纸来,我把梧州发生的事情书写成信,你带回去交给天子身边的暗卫。” “是。” “通知星泽给弦月城城主府送个拜帖,嗯……就以宋家的名义吧。” “是。” 见黑衣人还未离去,宋绫昭不解的回头:“去办啊,还愣着做什么?” 黑衣人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公子我们此行带的人马有限,这梧州诡异,人手都安排出去了,您的安全?” “放心,死不了的。” “是。” 等黑衣人离开,宋绫昭才放下茶杯,走向赵庸,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赵公可知,你们杀的,是我宋家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赵庸疯了,不会回应他。 他的手几次抚摸剑柄,最终放弃,踹了一脚赵庸后,抬脚离开这间略带腥臭的房间。 有罪的人,自然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西启有完整的律法,若是律法还不能将赵庸如何,那他必然会斩下赵庸头颅,祭奠妹妹在天之灵。 他要杀的,是那些律法无法惩戒之物。 他冷眼抬头看向月亮,拔出带着寒光的剑,月光下,他的剑闪着寒芒。 而剑刃上有一条银丝在上勾勒。 像地图上的山川河流。 …… 万俟芜看了看月色,不好意思的对星泽说道:“星泽小郎君,麻烦了!” “姑娘客气,驾个马车而已,我闭着眼睛都可以驾。” “那……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姑娘快上车吧,仔细点别摔着。” 她温婉的点点头,在马车帘子放下的瞬间,周水鸢从身后窜出来,盯着木匣子发呆。 “你说那人说是我哥哥,赵庸这么惨,是不是因为我死了?” 万俟芜点点头。 “真好。”周水鸢唇角轻微勾起,明明是顺手的事,她却觉得很满足。 真是出息,万俟芜眼角微抬:“好什么好,你人都没有了,再好又有什么用?空感动?” 周水鸢小嘴一瘪。 “周姑娘,您说什么?”星泽听到万俟芜的声音,回头问。 周水鸢连忙躲起来。 万俟芜揉揉眉心,道:“没事。” “哦~!” 星泽疑惑不解,却也不好再问,全部心思都用在赶路上。 迎亲队伍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到的路程,星泽次日午时就到了弦月城。 晨时,星泽还贴心的给她两块饼,应该是之前准备的干粮。 虽然,她并没有吃,不过好意不容拒绝。 到达弦月城城主府后,星泽告知来意,不肖一会儿周昌柏和周水瑶在城主府门口迎接。 看到她的时候,周水瑶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周昌柏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不得不上前询问。 “怎么这就回来了?回门不得还有两天么?赵家的人呢?” 她笑,看向周昌柏,声音不大不小,周水瑶和星泽刚好都能听见。 “赵家公子暴毙,新郎都死了,我还嫁什么?左右也没什么陪嫁,我空着手回来,应该没问题吧?” 周昌柏茫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拳头慢慢握紧又松开。 “那………没问题!” 她没有搭理周昌柏,只是转身对星泽说道:“辛苦星泽小公子了,一路奔波,你且去休息吧。” 星泽点点头,又看向周昌柏,礼貌行礼道:“周大人,我家公子乃中州宋家宋国公嫡子,路上我收到公子传讯,两日后将拜访城主府,这是拜帖。” 周昌柏接过拜帖,问道:“小郎君可知道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这……公子心意,不是我可以揣摩的。” 周昌柏无奈,只能让人将星泽带去休息。 万俟芜看着这一切,冷声说道:“父亲这是不想我回到周府?” “自然不是?” “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 “不过是天气闷热,您多虑了。”周昌柏的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这人明明看着和周水瑶差不多大,却感觉无比渗人。 她上前一步,问道:“之前让城主大人保护的尸体,可护好?” “自然,自然。” “城主大人以为我嫁去赵家,就可以摆脱我了?” 周昌柏猛然抬头:“姑娘说的那里话,我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 她点点头:“希望如此,带路吧,我去看看周水鸢的尸体。” “是,姑娘舟车劳顿,不如好好休息,再去看也不迟。” 她掂量手中的木匣子,天气炎热,这东西本就已经剥离身体数日,再耽搁下去就要臭了。 “不用。” “好的,好的。”周昌柏示意周水瑶回去,他在前带路。 这是一间别院小屋,四周种有竹子,白日经过阴冷凉爽,她很喜欢这里。 房门打开,一股尘封的冷气从里扑面而来。 周昌柏顿住脚步,道:“姑娘,阿鸢的身体就冰封在里面,可还需要我引路?” “不用了。”万俟芜踏入小院,抬眸看向周昌柏,刚刚好撞进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阴冷眸子中。 她嗤笑道:“周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其他主意了,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在城主府,我就是周水鸢,就算我不是周水鸢,我也是你得女儿,懂了吗?” 周昌柏连忙收回神色,低声说道:“这是自然。” 房门关上,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我都十年没有住这里了,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唉,只是脏了一点,破了一点。” 看着周水鸢眷念的模样,她翻了个白眼:“周家都没有人在乎你,还把你当做替死鬼,你不生气么?” “不啊,周夫人救了我两次,如果没有周夫人我早就死了,两次够我原谅父亲和妹妹了。” “他们不是你的父亲和妹妹。” 周水鸢神色萎靡,她道:“不管了,带你看看我的房间,十年了肯定没变,我用竹子编织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给你看看呀!”她的眼弯成了月牙,别院竹子长得好又高,阳光照射不进来,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算是正午也不怕。 吱呀~ 周水鸢推开老旧的房门,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一人一鬼的眼前。 第22章 心归 周水瑶在房间来回踱步,直到周昌柏沉着脸打开房门。 她连忙上前:“爹爹,她怎么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回来了我怎么办?我不想死。” “像什么话,师傅们教你的规矩呢?” 周水瑶退到一边,掰着手指,满脸委屈的挂着眼泪。 “爹爹,我们之前的计划火烧别院……” 周昌柏连忙打断她:“不可,宋家嫡子要来拜访,不可出现事端,且那女子也不是我可以动的了的。” 他现在想起万俟芜,地牢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就会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打颤。 “宋家?那个宋家?” 周昌柏叹气,面上隐隐担忧:“还能是那个宋家,宋国公,夫人是崇晚公主,嫡长女是皇后,儿子是天子近臣,整个中州除了他家,还有那个宋家。” “中州宋家,宋公子。”周水瑶面露向往。 可惜被周昌柏看穿:“瑶儿,我劝你放下你的心思,宋家不比寻常人家,再加上你的容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话却触及到周水瑶的痛处,她将手边的杯子一挥,摔在地上变的粉碎,她异常痛苦的摸着自己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来就是这副模样?为什么……连寻一个好一点的亲事都不成,姑姑,姑姑明明答应我的……” “唉……”周昌柏叹气,他唯一的女儿,他也只是希望她余生可以幸福,别出纰漏而已。 …… 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影让一人一鬼惊呆,那人站在窗前,把玩着一只竹子编织的小兔子。 兔子乖巧可爱,有模有样,放眼看去,兔子从一开始的不成样子,到最后的精致可爱,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可见主人对它们的喜爱。 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盆,盆中还冒着冷气,无数的冰块中间,放着一具尸体。 听见房门被打开,那人抬头看向来人。 紧皱的眉头松开,声音沉闷:“周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巧么?”她前脚刚刚到,他就已经摸到别院了,她从来不相信巧合。 “不巧么?”宋绫昭重新看向手中的兔子,拳头慢慢握紧。 周水鸢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只是感觉眼前的人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 万俟芜抬脚迈进小屋,往冰块堆积的地方而去,少女安静恬静的躺在冰块上,还是初见那一身的白衣。 仔细看,冰块上的少女竟然与宋绫昭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 “她走时,痛苦么?”宋绫昭来到她身后,手中还握紧半只没有编织完成的兔子。 痛苦么?她是应该是不痛苦的吧,毕竟一击毙命,大脑应该来不及反应吧。 不过她说的不算,她扭头看向周水鸢,只见周水鸢连连摇头,才说道:“应该是不痛苦。” 说完她轻轻拿出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捧出,放在尸体上的窟窿中。 刹那间,宋绫昭感觉尸体上的心脏血肉重新生长,仿佛恢复了心跳。 再看过去,又恢复了正常。 心脏归位的瞬间,周水鸢感觉到浑身充满力量,这几日出现在她身体上,被她小心翼翼用袖子藏住的尸斑也不见了。 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自己的尸体都说完了许多。 “姑娘能通鬼神?”宋绫昭问。 疑问,却是肯定。 “幼时学过一些诡玄之术。” 她也没有否认。 “她……在这里么?” 万俟芜明白宋绫昭的意思,她看了一眼周水鸢,那怂鬼却连连摇头摆手,明显是不愿意。 她叹气,对宋绫昭说道:“你去附近的凶肆或是寿器店,买点好看的年轻少女穿的紫色衣服,若是没有,就让师傅现做。” 马上意会她的意思,宋绫昭点点头,身形一跃消失在窗外。 “你害怕什么,你的模样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这不一样。”周水鸢趴在窗台上,看着自己的编织的小兔子,笑道:“我现在编兔子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了,编不出这么丑的兔子,不过那些编织品都被留在庵堂了,没办法带出来。” 她走到周水鸢的身边,除了宋绫昭触碰过的那几只。还有散乱的竹条,已经枯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 周水鸢就这样趴在灰尘上,比灰尘还轻。 “小时候,无聊我就这样看着窗外摇晃的竹子,好不惬意。” 她想伸手去摸摸周水鸢的毛茸茸的脑袋,还是忍住了。 这只怨鬼啊,和正常的怨鬼一点都不像。 想着她利用周水鸢的身份,万俟芜有些内疚的开口:“阿鸢,我借用你身份的事……还没有给你道歉,等……” 周水鸢连忙打断她:“你看,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我尊重你的秘密,但你帮我找回心脏,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看着周水鸢仰着的脑袋,她心中触动,忍不住动容。 她哪里是好人,她利用她的怨气让身体恢复机能,后来又想利用她的身份回中州。 好人,真的一点的算不上。 隔了许久,在周水鸢的期待中她轻声开口:“你可以换我阿芜。” “阿无?无?那个无?” “草头芜。” “哦。” 周水鸢见她面容不太好,以为是饿的,毕竟她看着她好久没吃东西了,周水鸢好奇的问:“阿芜,你饿不饿,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给你送吃的,我带你去寻。” “我不饿。” “走吧,很好吃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周水鸢自顾自的飘出去,午后的阳光热烈,她只能避着走。 想着宋绫昭一时半会回不来,便随着周水鸢去。 “阿芜,快来,快来。” 周水鸢在竹林中,冲她挥手,亏的她胆子大不害怕鬼,不然得被她吓死。 少女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长发垂地,鲜血染红衣服,所过之处,寒气化雾。 竹林本就是阴森之地,她站在那招手,谁看到谁不怕?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万俟芜走向竹林。 “怎么了?” “你看,我身边的这颗竹子,它里面有竹虫,抓来放在瓦片上烤,可好吃了。”她说完还忍不住咽口水。 从袖中掏出匕首,将竹子给刨开,看着里面蠕动的一个个白色的虫子,万俟芜手一抖,匕首差点从手中掉落。 “………!!”虫子?呵呵,竹虫不也是虫子?谢谢,她对虫子不感兴趣!! 看她黑着脸,脸色吓鬼,周水鸢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的说道:“不……不喜欢………么,么!” 周水鸢往后退缩几步,又道:“没关系,你看哪儿还有秋蝉花,是蝉落在地上开不出的花,只有七八月才有的,可惜没有鸡,不然秋蝉花煲鸡可香了……” 匕首回鞘的声音很大,吓得周水鸢闭嘴。 第23章 生活 她颤抖着问:“还……还是不喜欢么。” “那你,那,那你喜欢什么?笋……笋虫?等太阳落山了我去给你寻。” “我不饿。” 万俟芜翻个白眼,大步往小屋里面走,看到布满灰尘和脏兮兮的院子,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别生气啊,这个季节竹笋不行,冬笋还没长出来。” 周水鸢的声音越来越小。 万俟芜将匕首收好,看向她说道:“你好歹也是周家大小姐,从小吃这些?” 周水鸢瘪嘴:“自从周夫人走后,就没有人管我了,我不自己找吃的,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饭菜没人送?” 周水鸢摇头。 “吃穿用度呢?” “我以前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会偷偷给我送一些丫鬟过冬的衣服,后来她死了,我又去了庵堂,不过那里会发衣服的。” 万俟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玉佩,说道:“进来。” “干嘛?” “……” 万俟芜一个眼神看过去,周水鸢只能乖乖钻进玉佩。 “我们去哪里啊?”周水鸢冒出脑袋,生生被阳光逼退。 嘭~ 周昌柏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丫鬟小斯们被吓了一激灵,心惊胆战的缩着脖子,看到是自家大小姐,敢多说,只得安静的守在一旁。 周昌柏正饮茶,闻声抬头,刚到嘴边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好像忘记了,我现在是城主府的大小姐,你的养女。” “是是是……!”虽然说是,但周昌柏不敢唤她,说女儿是见外了,这应该是祖宗。 “周家长女应有的待遇,不会忘记了吧?” “自然,自然。” 她越过周昌柏,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食物,和我院子的卫生,可要上心一点了。” 周昌柏好似才反应过来,道:“您有所不知,府上缺少主母,都是嬷嬷和阿瑶负责管理,这就安排人收拾。” “来人……” 万俟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茶水。 重新看了一眼茶水,有些诧异,这城主府的茶好像也不怎么样。 “姑娘您看这样安排可以么?”周昌柏已经让人打扫小院,并吩咐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照顾。 她起身:“照顾的人就不用了,我住别院只有一条,吃穿便不可懈怠。” “是……是……”周昌柏连连点头。 这个女子太诡异,明明是八月的天气,他却一身冷汗。 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有丫鬟婆子小斯在收拾了,宋绫昭还没有回来。 冰块上的的尸体被人用白布盖上,多半是周昌柏吩咐的。 下人们见她就躲,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不过也所谓,重新回到小屋里,竹编的小兔子整整齐齐的摆好,那些剩余的竹条和残次品已经被收走了。 不一会儿有丫鬟送上饭菜。 “大小姐,您请用。” 太阳都快落山了,才送来吃的。 那丫鬟布完菜后快速离开小院,仿佛这院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丫鬟婆子们也一样。 她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小院阴气太重,活人不喜欢属正常现象。 周水鸢从玉佩中爬出来,羡慕的看着一桌子的菜:“阿芜,你好厉害!!我长这么大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你好凶啊,居然能让我父亲如此。” “那你吃~”她那哪里是凶,不过是因为周昌柏见识过她的力量害怕而已。 人啊,本身就对未知又强大的力量感到恐惧,而她于周昌柏,就是那个未知。 周水鸢咽了咽口水,疑惑问道:“我可以……吃么?” “试试~” 她的眼神肯定,周水鸢被鼓励,慢慢凝聚鬼力幻成实体。 她兴奋的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刚刚放进嘴里便哀怨的看向万俟芜。 “这……这肉没有…没有味道……” 万俟芜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轻笑。 “亡灵没有味觉,不过可吸吸食食物中的灵气。” “那你还让我吃?” “我也没有让你直接噻嘴里。” 周水鸢小嘴一瘪,按照万俟芜教的办法吸食食物灵气。 突然想到什么,周水鸢停下,问她:“阿芜,我要不要给你留点?” 万俟芜一愣,随即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可,我记得你就早上吃了两个饼。” “没事。”说完万俟芜抬脚出了小屋,小屋中放着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太冷。 她虽不怕寒冷,却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间小院,居然还能看见夕阳余晖,余晖洒在竹林边上,别有一番景色。 这怂鬼生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倒也是她生前唯一能拿出手的谈资了。 丫鬟们插着点来收拾,见到万俟芜恭敬又畏惧,看到一桌子没有动过的饭菜面露疑色。 忍不住回头。 只可惜,她们只能看见孤身一人坐在台阶上的身影,无法看见她对面树下随着秋千荡漾,打着饱嗝的女鬼。 无秋风,秋千却有节奏的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偷看的小丫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总感觉一股冷气直窜心头。 “阿芜,好困啊!你看我竟然不怕阳光。”她懒羊羊的坐在秋千上,身体依靠在秋千的绳子上,多亏她足够轻,不然这上了年岁的秋千经不住她糟蹋。 等丫鬟离开后,万俟芜才慢悠悠说道:“你身边那棵树,是槐树,槐树属阴,加上你吃饱喝足了,这点点夕阳自然是不怕的。” 听见外面传来响动,本来还想说什么,万俟芜连忙噤声。 一道身影从房檐后落下,这不是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宋绫昭么? 宋绫昭看着干净的小院,疑惑的环顾四周,若不是看到万俟芜,他都怀疑走错了。 宋绫昭是晨时到的竹林小院,院中杂乱,灰尘厚厚一层,前几日仆人家丁搬运尸体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这才出去一个下午,就焕然一新了? “不是我,我不会仙术,也不会法术,也不是田螺姑娘,这是周府的丫鬟婆子们的成果。” 被看穿心思的宋绫昭也不恼,他从后背拿出一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摆放着香蜡纸烛,还有许多款式各异,颜色各异,当下最时兴的剪纸衣裙。 “姑娘,看这些可行?” 痕迹崭新,应该是寿器店的师傅新做的。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宋绫昭,说道:“有心了。” “那,我可以……” 万俟芜抬头看向夕阳,眯着眼说道:“等等吧,天黑再说。” 只是整个周府被诡异气息笼罩,天黑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第24章 祸乱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宋绫昭也不能说什么,将箱子小心收好,坐在她的身边,一起看夕阳,等待夜晚来临。 周水鸢早就在宋绫昭踏入小院的时候躲进了玉佩,加上她又紧张,索性懒得出来,在玉佩中打量自己的这位哥哥。 万俟芜安静的看着夕阳落去。 宋绫昭看了一眼她,少女恬静,时不时眨着眼,睫毛密而长,他突然就很想要打破这一份宁静。 “姑娘,有没有发现这周府诡异?”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点点头:“就算夕阳余晖洒在周府,也有一股阴郁之气笼罩,确实阴气稍微重了些,为何如此问?” “姑娘不觉得危险?” “不觉得。”还不如她危险呢,左右不过几只怨灵作怪。 “也不觉得我有问题?” “你有问题吗?”她偏着头看宋绫昭,长得好看,模样俊俏,没有发现问题。 “你都没有疑惑过我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宋绫昭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与我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支着脑袋,盯着夕阳,人在在尘世,却仿佛与世隔绝,像不问世事的谪仙,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宋绫昭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有一种必须,亦或是想拉她入凡尘的冲动。 宋绫昭被气笑了:“我以为姑娘都知道。” “知道什么,以为你为我而来么?” 她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我只是不爱思考,不代表我笨,我不是你的妹妹,代替周水鸢嫁入赵家之人而已,周昌柏扫尾扫的不干净,你知道也很正常。”见过宋绫昭身边的侍卫,她不认为他是那种无能力之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宋绫昭的一只手搭在腿上,就这样看着她,笑着道:“那姑娘之前唤我兄长,唤得可是很自然啊。” 有问题么?她没有觉得有问题,若不是感觉得宋绫昭已经把玉佩的事情调查得差不多,她估计会认死这个身份,最好能借用这个身份回中州。 可现在看起来,她得另寻出路了,不然就走回去吧,二十年的折磨都受了,从这里到中州,回去应该也就一年左右的路程吧,马车的话应该个把月就能到了吧。 她认真思索,这是最蠢的方式,她不愿,她突然扭头看向宋绫昭,看着他的眼眸,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为何如此看我?” “你有心愿么?” “有啊,找回我的妹妹。” 万俟芜突然扭过头,这就算了吧,他妹妹死了,魂魄被她揣着,这怎么能找回?她只有渡鬼安魂的本事,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啊。 “公子不如换一个?” 宋绫昭耸耸肩,他是中州宋国公嫡子,天子小舅子,这世间他许愿的事情…… 突然间,宋绫昭的佩剑不断轻微晃动,剑鞘发出轻微的声响。 环境本就安静,万俟芜也被吸引到,她向宋绫昭的剑看过去,道:“你的剑,疯了。” 宋绫昭唇角微微抽搐,拿出自己的佩剑,剑被他握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地鸣,没有见过这种景象的万俟芜也偏着脑袋看。 宋绫昭看了她一眼,随即拔出佩剑,她瞬间感觉不适应,这剑可能是克制邪物的,而她不巧,就是那邪物。 剑刃的末端,一只银碟在不断飞舞,甚是怪异。 而蝴蝶的下方,一幅图案栩栩如生。 万俟芜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周府?” 宋绫昭点点头。 “那日你放出一只银蝶,追寻食心妖而去,难道你是追着银蝶而来的?” “不然呢?” “呵,我还以为你特意为了周水鸢而来呢。”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是一位不错的哥哥。 “不然呢?我本意是晨时来看望阿鸢,后再追踪银蝶而去,没有想到银蝶的目的地居然是这个周府,真巧啊。” 宋绫昭收回剑,默默抬头看向天空的乌云。 天色已经黑下去,这乌云来的诡异,天空本是星云密布,月光可见,却突然乌云密布,一切显得那么不正常。 万俟芜伸了一个懒腰,声音有些倦怠慵懒:“还以为是什么怨灵作乱呢,没有想到是那对恶心的母子又来了。” 看了一眼天空,在看一眼宋绫昭:“天色正好,阴气重,正是见鬼的好时候。” 说罢弯腰抱起地上的箱子回到小屋,刚要踏进门突然回头:“对了,你那把破剑,就别带上了,免得吓着阿鸢。” 宋绫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寒芒剑,好好的宝剑,哪里破了。 不过一般通玄鬼之术的人都有一些癖好,况且他的剑正气凛然,若真的伤到阿鸢确实不好。 将剑小心翼翼的放在台阶上,他随着万俟芜踏入小屋。 万俟芜在房间内寻了一个看着挺结实的木盆,掂量掂量,应该可以烧吧,这周水鸢也太可怜了一些,连个铁盆都没有。 “需要我做什么?” “房间这么暗,公子还能视若无物,好视力。” “……姑娘不也是?” 行了吧,懒得在和他互相阴阳怪气,相互猜忌,她正色道:“有火么?” 宋绫昭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递给她。 冥烛闪着微弱的火光,但这点光亮足以照亮昏暗的房间。 “阿鸢的生辰八字准备了么?” 宋绫昭点点头,从佩戴的香囊中摸出一张纸条,将纸条递给万俟芜后,便退至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万俟芜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敲了敲玉佩,周水鸢从里面探出脑袋,见到喜欢的东西后一股脑的钻出来。 可惜,宋绫昭看不见。 周水鸢打量着箱子中的寿器,笑着问:“阿芜,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不然呢?” 万俟芜低着头,轻轻点燃生辰八字,看着它在盆中燃尽。 宋绫昭皱眉:“姑娘?” “没和你说。” 宋绫昭立马意会,识趣闭嘴。 万俟芜从怀中掏出匕首,那匕首寒光四起,锋利无比,她轻轻划开中指,与上次不同,这次几乎瞬间冒出鲜血,将鲜血滴在盆中,她再将那些纸衣一件一件的摆好。 “过来,挑一件喜欢的。” 诡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只见中间的纸衣无风自动,轻轻的飘起来落入盆中。 “这件,这件,阿芜,我要这件,这些我都好喜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我能不能都要?” 万俟芜白了她一眼,将那些纸衣一件件收好:“你穿的了那么多么?我帮你收着,回头再给你。” 对于她的自言自语,宋绫昭见怪不怪。 只见她拍拍手站起来,双手合十轻轻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语,恍惚中,宋绫昭感觉听到了铃铛声,和牵丝铃的声音不同,这声音要粗一些,刺耳一些,再仔细听,又听不见了。 纸衣燃尽,周水鸢身上的血衣已经换成漂亮的紫色衣裙,只可惜,头发还是散乱的,这个她就无法了,毕竟她梳自己的头发都困难,管不了周水鸢。 周水鸢穿着新衣服,开心的转圈圈。 一缕黑气覆上宋绫昭的眼睛。 第25章 见面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完便出了小院。 周水鸢看着宋绫昭突然盯着自己看,吓得往后缩了缩,又想去找万俟芜,可那没良心的已经出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钻进玉佩里。 是她自己同意的见面,总要面对的不是么? “哥……哥哥?” 宋绫昭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 周水鸢本能的一缩。 宋绫昭只能将手收回,低声说道:“阿鸢,对不住了,这多年都没有寻到你,再见却是这副情形。” “没……没关系,都是命。” “命?呵呵,不过是歹人有心为之,放心吧,新仇旧恨,我都会与他们清算的。” 看着周水鸢唯唯诺诺的模样,宋绫昭心尖犯起一阵心疼,他好好的宋家嫡出的小姐,被周家磋磨成这副模样,说万死也不过。 “阿鸢,等为你报了血仇,我便带你回家。” 周水鸢看了看窗外,想通过窗户看外面的万俟芜,可惜就算她现在是鬼了,也看不穿窗户。 “阿鸢,你的事情,不用事事询问阿芜姑娘,可自己做主。” “可……那……那好吧……我……我有件事情,想求求哥哥……” 宋绫昭揉揉她的头发,触感冰凉,忍住心酸,他道:“但凡你所说之事,不用求,兄长必为你达成。” 周水鸢看向宋绫昭,眼中闪着光,难得的勾起唇角,单纯无邪。 …… 不知道里面在谈什么,万俟芜懒得窥探,她坐在寒芒剑的旁边。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锻造的剑,也太厉害了一些。 她伸手去碰了碰,一阵刺痛传来,她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已经被寒芒剑灼伤,血肉被灼烧的痛感传来。 万俟芜忍不住再试了试,还是很疼。 奇怪,她自死后便感受不到肉体的痛感,这破剑居然能让她感受到痛?难道能灼伤魂魄? 感觉不像。 她耸耸肩,难怪这剑能削的那食心妖失去理智。 “救命……救救我……” 东边隐隐约约传来呼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她得守着小院,里面有阿鸢的身体,不能出问题。 双手支着脑袋看东边的乌云,食心妖刨去了阿鸢的心,害了周水鸢,她得阿鸢相助,这份情谊总是要还了。 刚好可以再试试妄生骨铃的威力,也不知道骨铃对这人为的妖鬼有没有用。 吱~吖~ 房门打开,周水鸢跟着宋绫昭来。 宋绫昭提着那枚刻着“鸢”字的玉佩,脸色阴沉,也不知道兄妹两在里面都聊了些什么。 唉,她就不知道了,这周水鸢怎么在谁的身后都像个鹌鹑一样? 宋绫昭抬头,见周府东边翻滚的乌云,眉头紧蹙,他拾起剑,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万俟芜,刚准备转身,突然想道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她。 他道:“烦请姑娘在此护一护阿鸢的身体。” 万俟芜点点头,好奇的打量着玉佩。 见她应下,宋绫昭身形一跃,跃出小院,身形矫健,宛若游龙。 万俟芜歪头看向周水鸢,再看看消失不见的宋绫昭,有些无语的说道:“这人走大门是会死么?” 周水鸢心不在焉,听见她的话随意回答:“可能这样帅吧。” 她诧异的看向周水鸢。 “怎么了,这是?” 周水鸢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宋绫昭对她说的话。 【我们阿鸢,生来命格金贵,若不是遭贼人拐走,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模样。】 【只是,阿鸢,当年母亲因你之事,已疯魔十几载,阿鸢,你愿意回去看看她么?】 【哥……哥哥,我这副模样,就别吓着她了,不……不过,我还是……还是愿意看看母亲的。】 思绪回笼,周水鸢抬头,对万俟芜说道:“阿芜,我可以回中州么?” “自然,我说过了,落叶归根,若中州是你的家,我必会将你送回中州,受家族香火供奉。” “阿芜,你真好。” 好?这就好了?她当初因山体坍塌,她得梨树妖精气诡异复活,身体虚弱,也不知道这周水鸢灵魂有何诡异之处,怨死无怨气,但却能助她快速恢复。 也不知道是谁好。 院子外面传来各种丫鬟婆子小厮的呼救声,东边滚滚浓烟,看模样是起火了。 这城主府,周家,是乱了呀。 “钻玉佩里躲好,别被误伤了。” 看着乱作一团周府,万俟芜唤了好几遍周水鸢都没有进玉佩中,她抬眸看向周水鸢:“怎么了?” “阿芜,哥……哥哥他会不会有事?” 万俟芜耸肩,安抚道:“哟,这么快就喊哥哥了?放心吧他那把破剑诡异又厉害,不会有事的。” 周水鸢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就算周夫人救了她,可对她也不算太好,有些焦急,眼神不自觉的往小院外面瞟,闻言道:“可那是剑厉害,也不是哥哥厉害啊。” “你哥人也挺厉害的,行了,快进玉佩中去。” “阿芜,我想去竹林呆会儿,你能不能帮帮哥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会看好我的身体的。” 万俟芜想了想,将玉佩放在地面上,一个透明的结界便将小院笼罩。 “不愧是世家大族,好东西就是多,你好好待在小院,我去看看。” 周水鸢连忙点头,催促着她离开。 打开小院的房门,就看见路边躺着两具……尸体。 她扫了一眼,胸前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诡异的是尸体居然被吸干了精气。 回想当日食心妖杀人的手段,只取心脏,没有见它吸人精气,这周家是怎么惹着这对疯母子了? 和~果然,国师府出来的东西,就是肮脏。 周府作为弦月城最大的府邸,人员众多,现在都在慌乱无章的逃跑,尖叫,哭喊。 她逆着人群而朝着瘴气最浓烈的地方而去,人逃出来,看来是宋绫昭拦住了妖邪。 午时,她来过这里,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优雅大气,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无人敢靠近。 整个弦月城被一股不祥之气笼罩,无人敢踏出房门,那些被吸取精气的人竟然开始尸变,这对母子,难道是想毁了弦月城? 哎…… 她抬手,一只诡异雪白的铃铛出现在她的手心。 铃铛雪白,却绕着黑气。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响起,僵硬想爬起来尸体又倒下,连面目都变得安详了,有魂灵不断的飞出,飘向天际。 恐怖压抑的氛围,因为生命的消散变得压抑。 “桀桀桀……” 怪笑从黑雾中传出来。 这让人讨厌的声音啊~ 听着都让人不爽。 第26章 妄生 她踏进黑雾中,见宋绫昭被诡异的黑气吊在半空中。 寒芒剑在对付食心妖,让它无法靠近宋绫昭,而周家父女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 并不见那化妖的妇女身影。 看着宋绫昭身上不断出现的伤口,她眉头微微蹙起。 真是卑鄙啊,一个攻灵魂,一个毁肉体。 亏得宋绫昭够强,能够在对付那妇人的情况下,还能抽空用剑阻挡食心妖,她自认自己可做不到这样。 一脚迈进房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般。 鼻腔充斥着血腥味,这食心妖油光水滑的,手臂也接好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心脏,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后,甚至功力大涨。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声响起。 食心妖愣住,停止攻击寒芒剑,它恐惧的回头,看见少女手持铃铛向它走来,它本能想要逃,可还没有转身,无数的黑气从铃铛中迸发。 速度之快他没有来得及逃跑,就被束缚住,它刚刚准备呼救,一团黑气迅速堵上了它的嘴。 食心妖母子有心灵感应,若这畜生焦躁,那它母亲定是会想办法逃出,到时候又祸害一方生灵。 她道:“公子烦请拖住她。” 宋绫昭应该是能听见她的话,她才说话,便看到宋绫昭的手臂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印。 叮铃铃……叮铃铃…… 万俟芜再摇动手中的铃铛,却无法汲取食心妖的力量,果然,不人不鬼的东西,连她这来者不拒的妄生铃都嫌弃。 妄生铃,是妄是往也是忘……忘却过往,迎接新生,却也是妄想新生。 万俟芜走到食心妖的身前,那怪物睁大铜铃般的眼睛,惊恐的盯着她,它想挣扎,却如同在太守府一般,越挣扎黑气束缚的越紧。 食心妖的身上长着无数令人恶心的肉瘤,上面流着令人作恶的脓水。 “你母亲是怎么把你当做宝贝抱在怀里的?” “……”算了,指望一个杀人如麻的妖孽有人的感情?不是妄想是什么? 她一只手托着妄生铃,一只手在衣袖中摸出匕首,看着剑鞘封住的匕首,随意的将手中的妄生铃抛向半空。 妄生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万俟芜拔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捅向食心妖的心脏。 “你取阿鸢心脏时,是否也是这般?” 她松开手,认匕首插在食心妖的胸口,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擦手,食心妖痛的龇牙裂目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它身上的浓水流的更加汹涌,落地化成黑气。 腥臭难闻。 “不对,阿鸢的痛苦你怎能感受的到。”她说完用匕首在心脏里搅了一个圈。 食心妖痛得脚瞪的笔直,嘴里还是不停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最终忍不住,昏死了过去。 宋绫昭的寒芒剑不断震动,看来食心妖母子心有灵犀,感应到食心妖濒死,开始挣扎,试图摆脱宋绫昭。 没有这把破剑,还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是普通人啊。 不再犹豫,她拔出匕首,漆黑的鲜血喷涌,这次她学乖了,快速退后一步。 毫不犹豫的斩下食心妖的双臂:“不管那只是取了阿鸢的心脏,都砍了吧,就当买一送一了。” 食心妖又被痛醒了,它试图求饶,呼叫,可对上万俟芜那双眼眸,恐惧蔓延全身。 “这样都不死,果然是怪物。” 食心妖的脑袋圆滚滚的落在地上,眼睛不甘的看着万俟芜的方向,只是刹那间,落在地上的四肢身躯和它的头颅瞬间枯萎,干枯,变得与手臂差不多大小。 这应该是它原本的模样了,强行诞生下来的死胎。 她收回妄生铃,正欲去看宋绫昭,半空中突然出来一声声尖叫。 啊~~~!!!! 紧接着束缚着宋绫昭的黑气断裂,他睁开双眼,借力落在地面,寒芒剑有灵性的回到他手中,也就在这时,一抹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宋绫昭退后两步,脸色不是很好,身上遍布伤痕,捂着胸口喘气,看了一眼在地上被分解成五六块的食心妖,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是你干的?” “不然呢?还能指望角落里那两玩意?” 宋绫昭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装死的父女两,没说什么,只是借着寒芒剑稳住身形:“难怪,这妇人突然与我拼命,只是这不好收场,必定会激怒她。” 随着宋绫昭的目光看过去,那妇人一节一节的去捡食心妖的残肢,试图将它拼接好。 诡异的气息一圈又一圈的荡开,让人难以靠近。 “儿子,你看看娘亲,看看娘亲。” 泪水浸湿食心妖的干枯的身体,可怀中的人无法回应她,她的身后慢慢渗出一缕一缕的黑气,而她的模样早已癫狂。 若她们是一对普通母子,这一幕或许是让人动容,见者无不落泪,可她们不是,周家惨死的那么多丫鬟小厮,谁又来可怜他们。 妇人开始唱起安眠小调,轻轻安抚食心妖。 万俟芜和宋绫昭一眼,万俟芜说道:“逃?” 宋绫昭摇摇头:“她已疯魔,逃了周家父女死不足惜,可弦月城的百姓,都会葬身在这妇人的手中。” “眼见一城生灵受难,我做不到。” 宋绫昭的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冷眼注视着对面哭泣的妇人,仿佛今日必要将她斩于剑下。 万俟芜忍不住叹气,妖是她杀的,她跑了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如何与周水鸢交代呢? 只是她同七只怨灵换来的怨气,浪费在这人身上,总感觉不是很值,而宋绫昭这么厉害,还有那么多厉害的手下,多她一个也不多。 可离开,想到满城的百姓,心难安啊!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触手向她扫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用力将她拽进怀中,快速后退躲开巨大的触手带来的冲击力。 她闻到血腥味掺杂一点微弱的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救了她。 看着瞬变成飞灰的墙柱,她不敢想,这触手扫在自己身上,就算她不会死,也不敢想会有多难受。 “多谢。” 宋绫昭没有说话说,将她放稳之后,站在她的身前,冷眼看向妇人。 “是你杀了我儿……?” 万俟芜偏过头看向妇人,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宋绫昭的手下鬼鬼祟祟的扛起角落昏迷不醒的周家父女,边走边回头看宋绫昭。 还没等到她说话,宋绫昭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她又如何,你觉得你能复仇么?” 寒芒剑在他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寒气四溢,别说万俟芜,连对面那妇人都缩了缩脖子。 而那边星泽正要迈出房门,却被一根巨大的,诡异的触手拦住去路。 第27章 死亡 唉~~ 万俟芜再次叹气,她道:“是我杀的。” 妇人所有的触手全部缩回,星泽也松了一口气,快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妇人听到她的话,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食心妖收起放在怀中。 妇人慢慢站起来,解下黑袍,露出身后被黑袍遮挡的模样。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 “对了,除了你,这里没有人能杀我儿。” “你杀了它,那就为它陪葬吧,这周家,这弦月城都要为我儿陪葬。” 狂风肆意,一条巨大的触手向他们两个的位置扫来,两人各散一边,万俟芜终于是看见触手真容。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孔和吸盘,让她忍不住作呕。 “好好的人你不做,居然作妖。” 宋绫昭嗤笑一声,一剑斩断一条触手。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触手居然就这样,快速的重新长了出来。 万俟芜抚眉,白了宋绫昭一眼:“宋公子,没事你招惹她干嘛?这东西诡异的很,之前不过是被我们捏住软肋,你真当她好欺负吧。” “好不好欺负都欺负了。” “公子,你惹怒她别牵连我啊,我可不会武功。” 与宋绫昭不同,她躲避得极为狼狈,好几次都差一点被触手扫着,而且都是宋绫昭眼疾手快救了她。 放开她后,宋绫昭斩断了一条触手,妇人发狠的想要杀了他们陪葬,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宋绫昭被她气笑了:“姑娘,是你宰了她儿子。”但还是腾出一只手将她往腋下一带,躲过触手的攻击。 “难道我的做法不是公子心中所想。” “是,甚是畅快,可若我不惹怒她,这诡异的触手伸到府外,看守周府的士兵可就要遭殃了。”宋绫昭带着她一路躲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这玩意太诡异,竟然能吸食人的精气,吸得多,就会变得更强。” 被宋绫昭横着抱着躲避触手,实在难受,有些喘不过气。 万俟芜艰难的拔出自己被锁紧的手,捏了捏宋绫昭的腰,感觉抱着她的人突然僵化,她抬头正好对上宋绫昭不可置信看着她的眼神。 就在这时,触手扫来,宋绫昭躲避不及,手臂生生被触手拉出了一道口子。 他从半空中落下,连连退后几步,捂住胸口咳嗽。 “对不住啊,宋公子。” 就这样了,宋绫昭还是将她保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突然有些内疚。 前面的妇人早就面目全非,宋绫昭念了一段咒语,双手捏了一个复杂的诀印,寒芒剑竟然突然爆发出寒光,自主的对上无数的触手,他低声对剑说道:“帮个忙。” 宋绫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服下后才回过头看向万俟芜。 她不好意思笑笑:“宋公子宝贝真多,揣怀里揣的下么?” “姑娘,宋某和你既无怨也无仇,为何要害我。” 她不好意思笑笑,眼神看向寒芒剑,声音越说越低:“刚刚是误会,我想让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护住自己。” 宋绫昭见过她的本事,不会怀疑她的说话,而他自不会和一个女子计较这些。 “那姑娘可要保护好自己了。” “放心放心。”万俟芜退后两步,笑着看向他。 宋绫昭重新活动活动胳膊,她忍不住感叹,那丹药真是神奇,刚刚还在渗血的胳膊这就好了。 寒芒剑撑不住,光芒越来越黯淡。 怪物发出难听的低喃:“杀了……陪葬……” 触手不断的繁衍,已经有不少越过他们向外伸出去。 见状,万俟芜拿出妄生铃,轻轻摇动。 叮铃铃…… 叮铃铃…… 空间的景色陡然一变,瞬间变得阴冷,鬼气森森。 铃铛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声音不大,却渗人魂魄。 妇人幻化的怪物突然愣住,一根根触手突然冲向万俟芜,在以诡异的姿势散开。 “啊……~~!!!” 惨叫声传来,像女人,又像深海中怪物的怒吼。 她抬眸看去,宋绫昭正是趁她把怪物避开的瞬息,斩断了无数条触手,可还是无法靠近怪物的身躯。 叮铃铃…… 叮铃铃……铃铛声还在。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怪物,它的身躯放大数倍,须臾之间便如小山般高。 乌云全部散开,这怪物就这样显现在月光下,月华照耀在它的身上,竟然有一种诡异又恐惧的巨物感觉。 而且……万俟芜还发现…… 宋绫昭见此变故,眉头微蹙:“姑娘,小心了。” “公子,这怪物,正在吸取月华入体,将月华化为它的力量,恐怕更难对付了,现在我们无法近身,但我有一法或许可行。” 宋绫昭突然看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食心妖。” “公子果然非一般人,我不善近攻,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机会取食心妖的尸体。” “没问题。”宋绫昭毫不犹豫答应,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毫不客气的冲向类似深海鱼类的怪物。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铃铛声响起,无数的身影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出现在她的身后。 宋绫昭用余光看去,发现那些影子是被食心妖母子残害的周府丫鬟婆子,还有府兵。 还万俟芜,一身白衣站在那里,目光如炬,正冷冷的盯着宋绫昭身前的怪物。 那目光太渗人,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说不惊艳是假的,宋绫昭重新凝神,剑气斩断了怪物榆月华的链接。 而万俟芜的身后,无数身影奔向怪物,这些诡异的尸体力大无穷,撕咬,攀爬,好像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但它们只是将怪物的肉撕扯下来,扔在一旁。 万俟芜的脸色泛白,但目光坚定,手持铃铛,慢慢躲避着尸体们扔过来的碎肉,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向来面带微笑的脸越来越冰冷。 星泽把周家父女关起来后,正准备回头来帮一帮自家公子,刚好看到这极其诡异的一幕,少女像无常一样,领着一群似鬼非鬼的东西在攻击那庞然大物。 那些尸体普通蚂蚁,而食心妖的母亲,是像,蚂蚁可吞象,蚍蜉亦可撼树。 而最让星泽恐惧,甚至撕心裂肺的是,他家公子正在往怪物嘴里钻。 第28章 自戕 “呜呜呜呜……公子……!” 星泽大声呼喊,只换来一个白眼。 万俟芜转过头看向星泽:“别嚎了,你家公子厉害着呢,死不了!!” “对哦!”星泽立马振作精神,一起斩断那些胡乱飞舞的触手。 果然没有多久,只见怪物的腹部出现白光,紧接着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万俟芜和星泽一顿,她还好,星泽紧张兮兮的盯着怪物的肚子。 白光闪过,一道身影从里面闪出,他一手握剑,一手握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让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万俟芜忍不住退后几步。 空中传来怪物的阵阵低吼,无数的触手摆脱她的尸体,甚至连星泽也不想管了,直奔宋绫昭而去。 宋绫昭身形矫健,踩着树越上墙,在房屋顶上来回翻走。 触手放弃所有,目标直指宋绫昭,所过之处皆成废墟。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惨白着脸站在一旁。 她终于是可以歇一歇了,尸体没有她的控制,又变成最初的模样,随意的躺在地上。 星泽焦急的张望,几次想上去帮忙,被万俟芜制止:“别想了,别说你跟不上你家公子的速度,就算跟上也是拖累。” “我担心还不行么?” “当然可以。” “可,我家公子就这样一直躲,任那怪物一直追?万一他力竭了怎么办?”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的方向,道:“怎么办?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呗。” “别咒我们公子……”星泽愤怒的看着她。 “不过,宋公子果然人中龙凤,他是在躲,但你看这丑八怪的触手。” 星泽恍然大悟:“缠在一起了。” 没错,确实缠在一起了,但怪物断臂可在再生,万俟芜不认为这样就能杀了它,宋绫昭还有其他后手么? 她突然看向月亮下,正在汲取月华的庞大身躯一动不动,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也就在这时,宋绫昭喘着气大声唤道:“它的身躯不能动,腹部已被我破开,里面有一个妖丹,毁了妖丹,就可以杀了它……” 星泽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庞然大物,说:“公子,这……这怎么杀?” 宋绫昭抽空回了一声,声音微微颤动:“黎姑娘,还请助宋某。” 万俟芜还扶着残垣喘气呢,看着星泽看过来的眼神,茫然的抬头。 “黎姑娘,今日若不杀它,我们身死事小,可就苦了弦月城的百姓。”星泽看着万俟芜茫然的神情,试图感动她。 可惜只换来万俟芜的白眼。 宋绫昭继续说道:“若姑娘助我,我愿助姑娘达成心中所愿。” 闻言,万俟芜的眼睛亮了起来,扔是忍不住腹诽:这个周水鸢,什么事都藏不住。 “行吧。” 她活动活动有些坚硬的肩膀,重新唤出妄生铃,惨白的手指握紧的妄生铃,一步一步向怪物的身躯走去。 星泽突然感觉空中气息一变,浑身寒冷,阴森森又诡异,少女的背影竟然被虚化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 万俟芜每走一步,就摇响一次铃铛。 叮铃铃…… 叮……她脚下有诡异的气息承载她的重量,踏空而行。 可踏空而行本就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星泽吞了一口唾沫,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在吸取月华,追击他家公子的怪物更加渗人,还是那诡异的少女更加渗人? 万俟芜看着前方的庞然大物,眼球就有她高,肚子上那条裂缝清晰可见,宋绫昭的寒芒剑留下的伤痕,正在缓慢愈合,她突然抬眸,眼中一片漆黑不见瞳孔。 怪物看着她,本能的想要护住自己。 它试着舞动触手,却发现触手全部缠绕在一起。 宋绫昭见状,也拿出了食心妖的残肢,对这怪物大声说道:“喂,你儿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给喂花喂草喂鱼了……” 说罢,还将一节手臂丢向半空,舞动寒芒剑,将手臂一分为二。 “吼~~” 怪物大吼一声,再不管万俟芜。 就在这时,她摇动妄生铃,只是没摇动一次,她的脸就变得惨白几分。 星泽再次看向万俟芜,像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挂在半空,四肢不能动弹一般,再看又恢复如初。 叮……叮铃铃…… 铃铛有节奏的响起,诡异黑气从铃铛中,从万俟芜的身体中溢出,慢慢钻进怪物的腹部。 她突然闭着眼睛,去感受黑气所到之处,黑暗中,一枚猩红的珠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黑气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缠绕上去,不断的汲取上面的力量。 万俟芜感受身体中多出来的力量,魂魄战栗,妄生铃排斥食心妖母亲的力量,若是强行汲取,她会爆体而亡。 不得已,只能取丹。 她不断的摇动铃铛,试图抢夺妖丹,可这畜生力量太过庞大。 仿佛看到了她的僵持,宋铃昭突然发力,带着那些触手转了一个圈之后,站在万俟芜的身后,唇角微微勾起,他手中拿着食心妖还要半截的身躯。 看着急速朝他攻击而来的触手,庞大数量又多。 就在这时,他大声唤道:“黎姑娘……让……” 从宋绫昭站在她身后开始,她就大概猜到了宋绫昭要做什么,在他出声的瞬间,身体急速向后躲去。 她和宋绫昭本就离怪物身躯很近,而为了取丹,她离宋绫昭劈出的伤口很近。 两人闪开的瞬间,宋绫昭将食心妖的身体往后仍,触手来不及反应,加上被宋绫昭绕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庞大的触手带着力量冲向怪物自己的腹部。 妖丹破碎,爆发恐怖的力量摧毁半个周府。 怪物仰天长啸,不甘的双眸看向两人,最后看食心妖的残肢。 庞大身躯与月华的链接断开,向后倒去,幸好,周围十里的人早已被宋绫昭的人疏散。 巨大的冲击力荡开,将离得近的两人荡开。 宋绫昭感觉口中腥甜,强行将不适应咽下去,还好星泽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家公子。 万俟芜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落地的瞬间险些摔倒,还好身旁有半截浮木可以支撑身体。 万俟芜眉头紧蹙,看了眼已经了无生气的怪物,庞大的身躯已经消散,成了那个看似柔弱的妇人。 她闭眼感受身体的状态,这该死的熟悉感。 宋绫昭踉跄上前:“黎姑娘……” 万俟芜身体往后一缩,躲开宋绫昭伸过来的手,她现在身体冰凉,呼吸微弱,甚至感受不到心跳。 让他碰着了,那还得了? 指不定躺在地上的会再多一个她。 第29章 昏迷 “不用,公子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宋绫昭看了一旁扶着他,好手好脚的星泽,没话说。 万俟芜怕现在自己倒下后,就算不被他们当做怪物妖物鬼物,但她相信一定会把她当做尸体给埋了。 所幸小院有送绫昭给的结界,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完好如初的小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唇角勾起,扯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公子,大战结束,想必您一定很忙,我去看看阿鸢。” 说罢捡起一根木头杵着一瘸一拐的离开。 宋绫昭看了看自己伸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手,看了一眼星泽。 星泽连忙摇头。 天还未亮,那怪物死了,月亮又重新被乌云遮盖,好似要下一场暴雨,冲刷掉今夜的悲惨。 “我不比那根破木头好么?”宋绫昭被气笑了,收回手,偏着头问星泽。 星泽连连摇头。 “走吧,送送她,夜黑风高的。” “公子,您才受了伤,也没有她好多少,而且而且,姑娘看着也不像怕黑的人,再说……再说,方圆十里都被我们的人围着了……” “星泽。” 宋绫昭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冷淡。 星泽连忙闭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送吧送吧,您的手还流着血呢,您都没意见,我有什么意见?” 受了自己公子一个白眼后,星泽老老实实的跟上万俟芜的脚步。 本来还想慢悠悠走回去的万俟芜。 感受到身后脚步声之后,只能是杵着木棍,越走越快,她感觉身体的生气在快速流失,必须在全部消失之前回到小院。 星泽看了眼自家公子,闭嘴不敢言。 “公子,我就说这姑娘没事,您看都快扔了拐杖跑起来了。” 宋绫昭有些诧异,小院近在眼前,被一层淡淡的光幕挡住,那是宋绫昭给她的令牌结界,没有想到她竟然埋在小院中,并未带走。 宋绫昭道:“这是师门的结界令牌,没有我无法从外力打开,星泽,扶我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万俟芜就这样冲进光幕中。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星泽唇角抽搐,忍不住问:“公子,这还是您师门的令牌么?” 宋绫昭扯动唇角:“不然呢?” “那我们还去帮姑娘开结界么?” 宋绫昭用没受伤的腿轻踹了星泽一脚:“你说呢?还背我回去找地方休息。” “哦哦哦……还不是您要送的?”星泽小声嘀咕,乖乖蹲下。 万俟芜冲进结界一瞬间,半跪在地上,感觉到手和脚都使不上劲,手脚开始僵硬。 “阿鸢……” 周水鸢出现在她身后,紧张兮兮的看着她:“阿芜,呜呜呜呜……你怎么了?呜呜呜……” “阿鸢,护住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 “呜呜呜呜……好,你没事吧?我想出去帮你们的,可是,我出不去,你怎么样啊。” 万俟芜艰难起身,来到小屋周水鸢的尸体旁,那里刚有有一张小床榻,应该是周水鸢幼时留下的。 她躺上去,看着哭哭啼啼又没有眼泪的周水鸢说道。 “我昏迷后,别把我当尸体埋了,夜间带我出去照照月光,白日不能见阳光,切记,最近都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我,直到我醒来……” 周水鸢看着万俟芜紧闭的双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突然想到万俟芜的吩咐,周水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还没有教我怎么保护你啊!” “呜呜呜呜……你不在,我怎么办啊!” “呜呜呜……阿芜,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竹林底下。” 周水鸢一声又一声的哀嚎,让整个竹林小院阴风阵阵。 刚刚把自家公子送去城内客栈休息,又被宋绫昭要求返回来送药的星泽吓得瑟瑟发抖,最后药也不送了,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公子,您就让我代替星棋去做任务吧,让星棋回来照顾黎姑娘。” 星泽抱着送绫昭的大腿,宋绫昭不耐烦的一脚踢开。 “出去,我要休息。” “公子……” “我听说国师府最近招人,专门看守那些妖魔鬼怪。” 星泽缩了缩脖子,乖乖闭嘴。 “星棋回来了么?” “早就回来了,现在在看着周家父女两。” “咳……咳……”宋绫昭本就受伤就不轻,声音有点喘,他低声吩咐道:“明日再让他来找我。” “好的。” 见自家公子面色不好,星泽也不敢再皮,轻轻关上房门退出去。 周水鸢不知道如何护住万俟芜,搅着手指看气息全无的万俟芜,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别害怕,别把她埋了。 万俟芜的意识又回到了那片诡异的森林。 她一步步向前走,走到梨花树下,看着嬉笑的两个少女,有妇人坐在秋千上,温柔带笑。 身后不断撕扯她魂魄的手真的很烦。 她闭目,感受这一瞬间的美好,等再睁眼,就是噩梦了。 第二日下午,宋绫昭领着星泽来到周府,天子已安排就近的县城前来支援弦月城,新任太守也会在三月后到。 还要给弦月城百姓一个说法,宋绫昭拖着重伤的身躯,处理完这些杂事后本就疲惫,但想到万俟芜,还是打算来看看。 只是,两人看着泛着黑气的结界,无语。 炎热的八月,这竹林小院莫名其妙的阴森恐怖。 星泽无语道:“公子,药……还送不?昨天就没送成。” 说完他还补充道:“吃的也没送成,您的结界我们都进不去。” 宋绫昭看了眼阴森的竹林小院,明明艳阳高照,阳光却无法照射进去,显得阴森诡异。 “回吧!”宋绫昭叹气。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守院子。 谁都有秘密,他尊重她的秘密,能让他妹妹来守着竹林小院,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以后不用来送吃食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黎姑娘也是人,真不送了?” 宋绫昭冷着眼看去,星泽连忙闭嘴。 “你,去看周府大门,把星棋唤来见我。” “哦~”星泽漫不经心的答应,但是看到这火辣辣的太阳,忍不住哀嚎:“不要啊公子,您是要晒死我了啊!” 宋绫昭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 宋绫昭放下药碗,抬眉看向星棋。 “说吧。” 星棋犹豫一瞬后跪下:“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你未犯错,我罚你做什么?” 星棋头埋的更低了:“公子吩咐的事情,属下没完成。” “说说看。”宋绫昭半倚在床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小药丸。 “属下走访了当日落别山坍塌的所有幸存者,无人见过黎姑娘。” 第30章 梨花 星棋继续道:“这位姑娘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宋绫昭桃花眼半眯,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星棋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久,宋绫昭才开口。 “落别山,十九年前我来过,那时候一片梨花盛开,美不胜收,宛如仙境雪景。”想当年他要过梧州去海外仙山苍傲雪山求学。 正逢乱世结束,尸浮遍野,他看到的都尽一片能力,让他们入土为安,不受野兽啃食。 宋绫昭的思绪慢慢回笼,他道:“去安排吧,黎姑娘幼时来的落别山,后一直独居不爱出门,留下几个人,把这条讯息潜移默化的埋在落别山那些幸存者的心中,让他们坚信这是真的。” “是。” 见宋绫昭发呆,没有要说话的准备,星棋默默退出房间。 宋绫昭随手一扔,手中的药丸被他轻轻扔进了远处的茶杯中。 他想起周水鸢的话。 【哥哥,你能不能帮帮阿芜。】 宋绫昭没说话。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她有很深的执念,她都不敢睡觉,哥哥她救了我,你帮帮她呗。】 他叹气道:【阿鸢,黎姑娘来历不明,她以后若对宋家……】 【不会的,你看阿芜她很善良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她还救了我,她不会害宋家的。】 他又想到对付食心妖母子是对她说的话。 【姑娘若助我,我必允姑娘心中所想。】 迎亲时,明明双方心知肚明,但她还是一声声的兄长,哥哥的唤着,想也不想他也知道她要干什么。 想要强认了他妹妹的身份。 想要身份,又不是常人,是妖魔,鬼怪,还是……人? 思绪回笼,手里的玉扳指都快被他捏碎了,从新将白玉扳指带回手上。 不管是什么东西,既然答应别人了就不能反悔。 只要她对宋家,对百姓,对西启无害,不管她是什么东西,他能看住她。 ……… 周水鸢快疯了,白日她把万俟芜拖回小屋躲太阳,晚上又拖出晒月亮。 反反复复已经好几天了,她晚上要守着万俟芜,白日才能休息一会儿,作息都不规律了。 天空一声惊雷,吓的周水鸢连忙去抱住万俟芜。 这一抱她才发现万俟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阿芜……” 周水鸢一遍遍的唤她,没有一点反应。 伸手试了试,竟然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还有点点胸腔微微起伏,周水鸢记得万俟芜第一次让她摸一个铃铛,后来她就面色红润。 万俟芜出事后,她找遍万俟芜的全身上下,都没有找到那个诡异的铃铛。 可万俟芜一直冒着冷汗,却怎么唤都唤不醒。 而且外面还下雨了,也无法晒月亮。 “阿芜………”周水鸢很无助,开始低声呜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芜会发抖,会冒冷汗。 可她又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应该没死吧。 “阿芜你是不是怕打雷啊,一天不晒月亮会不会有事啊!!” 周水鸢急的跳脚,这都五天了,还没醒来。 她被困在这结界中,一点办法也没有。 突然想到一个人,想了就做,周水鸢跑到外面拼命拍打结界,那结界灼伤她的掌心,冒着黑烟。 她都忘记了她一个怨魂,宋绫昭的结界是她的克制之物,再拍下去,必会魂飞魄散。 好在只有一刻,结界的光散去,她跌在泥水中,头发炸毛,任由雨水穿透她的灵魂。 宋绫昭撑着伞站在竹林小院的门口,低声唤道:“阿鸢,是你么?” 周水鸢抬起头,模样很狼狈,还好宋绫昭看不见。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流失,只能凝聚鬼力幽幽开口:“哥哥,阿芜,救救阿芜。” 闻言,宋绫昭皱眉推开竹林小院的房门。 星泽喘着气赶来的时候,见宋绫昭已经进去,他扶着门喘气。 “公子,等等小的吧。” 他家公子本来已经歇息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惊坐起,起来了就算了,还要喊他跟上。 他家公子的脚程那是他可以赶上的么? 星泽伸手去推门。 没推动。 感觉周围空气冷了许多,小院的门已经结上冰霜,他抬头看天,淋了一脸的雨。 甩掉脸上的雨水,星泽诧异的看着手上的冰霜。 “这不是八月?下霜了?”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只焦急的女鬼跺着脚,催促他离开。 星泽搓着肩膀,退到一处,感觉还是很阴森诡异,又退了几步,直到看到前来修缮周府的工人住所,才停下。 宋绫昭的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感受她脉搏的跳动。 这脉象,将死之象。 前几日大战结束,他随了她一路,看着是受伤,但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难道是内伤? “哥哥……阿芜怎么样了?” 宋绫昭打量四周,没有看到周水鸢的身影,但声音在小屋,应该证明她在小屋中。 哎~ 他叹气,妹妹是不愿意见他么? “阿鸢,黎姑娘这样有多久了?” 周水鸢半天答不上话,她能说之前一直都是死的,现在才这样的么? 不能。 “阿鸢?” 周水鸢连忙回神回答道:“刚……刚刚。” 宋绫昭打量着万俟芜不断冒出冷汗的额头,拿出手帕为她擦了擦。 脉象弱又无问题,难道是魂魄? 宋绫昭双指并拢,轻轻触碰万俟芜的眉心。 他又来到了那片诡异的森林,森林树木成群,却无一点点绿色。 树木诡异的伸展枝丫,一片洁白的花瓣飘来,成了这诡异的森林中唯一的亮色。 他抬手接过花瓣,往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开着梨花的梨树,花瓣片片落下,像冬日飞雪一般。 这难道是她的梦境? 他往前几步,穆然顿住,梨花树上挂着一个少女,少女浑身是血,衣服洁白却染血,半身挂在树上,半身浸在血泊里。 双手就这么被铁链吊着,铁链像是从梨花树上长出来的一般,她胸间一个巨大的窟窿。 “黎姑娘?” 宋绫昭上前,试图唤出寒芒剑斩断束缚万俟芜的链子,却突然想到这是梦境。 梦境,没有寒芒剑。 宋绫昭轻轻触碰铁链,触感冰冷,他看着双眸紧闭的万俟芜,轻声唤道:“黎姑娘,醒醒。” 可眼前之人只是一具凉透的尸体。 但,这是她的梦境,哪里来的尸体? “黎姑娘,醒醒?” 宋绫昭终于看见万俟芜的手晃动,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动。 第31章 醒来 “黎姑娘?” 见有反应,宋绫昭试着去拽铁链,手刚刚握上铁链,铁链突然消失在手中。 就在这时,万俟芜突然睁开眼睛,只是眼中一片猩红,毫不客气的就攻向宋绫昭。 宋绫昭闪身躲开,万俟芜不会武,他只得去躲避她毫无章法的攻击。 “黎姑娘,你醒醒……” 不管他怎么呼唤,万俟芜仍旧是那副模样,一愣神,万俟芜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 他忍痛抽回自己的手臂,皱眉道:“属狗的么?” 只可惜万俟芜咬的太紧了,伤在魂魄之上,疼痛难忍。 他忍不住抬手去扳她的脑袋,试图解救自己的手臂。 刚刚抬手,就见万俟芜这样软绵绵的倒下,他想去扶,又觉得不妥,活动活动手臂,揉了揉快要见血的伤口。 算了…… 还是低头将她扶起来,刚低头,就看见极为诡异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数的猩红的血手从虚空中而来,争先恐后的去撕扯万俟芜的魂魄。 他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狂风大作,宋绫昭就这样被逼出了万俟芜的梦境。 他猛然睁眼,手臂火辣辣的疼,低头看去,衣衫上已经渗出血迹,将衣袖轻轻往上拉一点就看到了一个新鲜的牙印。 周水鸢紧张的问:“兄长,你是被什么怪物伤到了?我在这儿守着的,没有可疑之人啊。” 宋绫昭摇摇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万俟芜,没有说话。 他重新将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脉搏虽弱,但比之前有力了许多,将死之象也不见,现在看她顶多是虚弱而已。 突然,万俟芜眼睫微微颤抖。 宋绫昭连忙起身,对周水鸢说道:“阿鸢,别说我来过。” “哦,哦哦??为什么呀?” “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周水鸢还没有来得及问,就见宋绫昭已经出了小院,就连他的那把伞他都没有忘记,顺手带走。 万俟芜睁开眼就看见扒着门往外看的周水鸢。 “看什么。” 周水鸢吓了一跳,回头看万俟芜已经醒了,她连忙上前问:“你没事吧,好点了么?今夜下午,还以为你晒不了月亮会死,吓死我了。” 万俟芜这才抬头望去,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时不时传来雷声轰鸣。 她刚刚准备起身,一块洁白的手帕落下,万俟芜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起伏的问:“阿鸢,有人来过么?” 周水鸢还在张望门外,闻言连忙回头,想到兄长的交代和之前万俟芜的交代,她眨巴着眼睛说道:“没,没人来也没鬼来,你醒了,那我去休息去了。” 指了指一旁的玉佩,周水鸢一溜烟钻了进去。 万俟芜捡起床边的帕子,仔细打量,不像女孩子用的东西。 懒得再去猜测,将手帕随手仍在一旁,这次醒来,她身体力量消耗过多,虚弱不堪,手脚软弱无力,好不容易扶着床榻起来。 磅礴的大雨已经变成阴雨绵绵。 透过雨慕,周府笼罩在一层阴郁之中,枉死的魂灵无处可去。 所幸竹林小院还是被那层金色的结界保护住,一根竹子都没有受到伤害。 在房间内找了一把勉强能用伞,拿上周水鸢的玉佩,她撑着伞出门,打开竹林小院的房门。 就看到一抹身影,撑伞站在雨中。 万俟芜有一瞬间的惊讶:“宋公子,你为何会在这儿?” 宋绫昭见到万俟芜也是一愣,没想到她醒这么快。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我看看他们修缮周府的进度怎么样。” “……” 万俟芜抬头看去,周府在一片雨幕中破破烂烂,唯有竹林小院还完好如初。 这半夜看进度,她是不向相信的,只是宋绫昭说得坦然,她也懒得拆穿。 “黎姑娘呢,还没问你,夜已深,还下着雨,你准备去哪里?” “大战结束,枉死之人无数,我心善,为他们超度超度。” “是么?”宋绫昭见她伞漏雨,将自己的伞递给了她,把她略微残破的伞换过来,他继续道:“宋某活了二十五载,还没有见过亡灵超度。” 看着自己被莫名其妙唤过来的伞,她道:“然后呢?” 他见没有见过,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绫昭笑了,也懒得和她绕,直接道:“我陪你吧。” 万俟芜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撑着伞往前走。 周府的荷花池被被残垣断壁填满,可能在她昏睡的这几日,宋绫昭已经让人清理出惨死的丫鬟婆子,且安葬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 宋绫昭率先打破了这宁静。 “还没有谢谢你救了阿鸢。” 万俟偏过头看他,正好看到宋绫昭撑着伞的手臂,上面一个鲜红的牙印。 她有些不解,宋绫昭的武功她见识过的,她不认为在这弦月城还有人能伤的了他。 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宋绫昭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他不动声色的将伞换到另一边,将袖子放下来。 “奥,这个,星泽咬的。” “……”万俟芜步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看向宋绫昭的目光都变了。 往前走几步,已经能到达周府的正中心,是当日他们大战食心妖母子的地方。 叮……叮铃铃…… 叮铃铃…… 也不管宋绫昭在不在,她轻轻摇动这手中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她停下时,有魂光从地底下,湖里,木头下面,残垣下,慢慢飘向天际。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些魂灵像一个个幽暗的灯笼,飘向天际寻找未知的希望。 “黎姑娘的通灵之术实在神奇,宋某有一事想求姑娘帮忙。” 万俟芜别过头看他:“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呢,现在又求我?宋公子,你要的太多了。” 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他道:“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我再告诉你我需要你帮什么忙可行?” 她转过头,看着宋绫昭的双眸,看不穿他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和他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要一个身份,去中州。” 她想过,周家长女的身份去中州,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她的能力没有办法为她的身份扫尾,到时候不是被当妖怪灭了,就是当奸细杀了。 可眼前之人不一样,她知道他是宋家人,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中州宋家。 若宋绫昭愿意,他能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见宋绫昭好半天没有说话,万俟芜也踌躇起来。 第32章 绫鸢 宋绫昭看见万俟芜有些紧张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不如你听听我的?” 万俟芜一愣,不解的看向宋绫昭。 “我阿姐在宫中总是梦见一断头女子,我虽会一些术法,有神器傍身,但却无法对付魂灵。” “所以你是想我去……收怨灵?” “是。” “可是,中州有国师府,这种小事也不需要不远万里来找我吧。” 宋绫昭轻笑一声:“个中缘由,错综复杂。” 万俟芜思索了一瞬,点头同意:“可以。” “黎姑娘,还有一事,我母亲因为当年阿鸢的事,已经疯魔,此事你便以阿鸢的身份回中州,母亲那里,还请代为安抚,除了她心中魔障。” “没问题。” 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天际的魂灵,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的错觉,竟然觉得万俟芜面色红润了许多。 “黎姑娘可还有事?” 她摇摇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安抚亡魂得到魂灵给的报酬,没事了。 “我送你回去。” 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小院,其实倒也不必送。 好意难拂,她耸耸肩,随便他去。 竹林小院门口,万俟芜撑着伞回头,透过雨幕看到宋绫昭,华服已经湿了大半,肩膀也被雨水打湿,他那把伞是周水鸢幼时所用,他撑着那伞,显得滑稽却不可笑。 “宋公子到了,回吧。” 宋绫昭轻抬伞面,看向细雨笼罩的小院,轻声开口,像是在说给她听,又不是:“从今天起,你就叫宋绫鸢,忘了你以前的名字吧。” 转身的万俟芜一顿,她以前的名字,忘? 连姓都不敢提,又何况名。 万俟芜许久没有说话,久到宋绫昭看着她的背影准备转身离开时,才听到她轻声开口:“好。” 可不知道为何,宋绫昭总感觉她的背影被浓浓的悲伤和绝望笼罩。 他叹气,一切如他所愿,却也没有预想的开心。 宋绫昭说道:“周家父女还被关押,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审审吧。” “好。” 她知道宋绫昭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顺着目光看向竹林小院,这是说给周水鸢听的。 宋绫昭希望她带上周水鸢一起。 生来金枝玉叶,却死于十八岁,总要给她惨淡的一生一个交代。 推开房门,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宋绫昭的背影。 “宋公子,等等。” 万俟芜上前,步伐较快,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看向她已经浸湿了大半带着泥泞的衣裙,微微皱眉。 “你的令牌,多谢了!” “无事,虽是八月,秋雨还是带了些凉意,姑娘回吧。”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把伞递给了他。 “呵~行吧,这把伞还是小了一些。” 将伞与她交换,宋绫昭转身离开。 万俟芜撑着伞回到小院,伞柄上还留有他的余温,不知道为什么,这点温度却好似会烫人,烫的人心尖温暖。 可她却很烦躁。 将伞放好,万俟芜重新躺下。 小塌上还有一方手帕。 这手帕不是她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周水鸢的东西。 万俟芜将帕子揣在怀中,想不通就懒得想了,偏过头看窗外的雨。 她记得她记得她的魂魄被束缚在梨花树上,挣脱不得,原本以为会躺个一年半载的,没想到,只受了五天的折磨。 二十年啊。 七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日日受灵魂碎裂之苦,每一日都被她刻在心间,解脱不得。 她突然将那把带水的伞踹到地面。 她看着伞滚到地面,翻转几个圈之后散开,她很想上去踩上几脚,又懒得下榻。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看着把头埋入手臂的万俟芜,有些不解的问。 “阿芜,怎么了。” “没事,见不得太耀眼的人。”万俟芜声音带着浓烈的鼻音。 周水鸢打量着她,仔细看,确认她没事后飘在她身后:“谁呀,耀眼的人那么多。” 万俟芜起身半倚靠在小榻上,白了周水鸢一眼,神情冷淡。 “阿鸢,我昏迷的时候……”见周水鸢眼神闪躲,她止住话头:“算了……你兄长叫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周家父女。” “哦,你和兄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阿鸢,谢谢你。” 周水鸢神情愣住,轻笑:“谢我做什么呀!” 她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周水鸢,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周水鸢摸摸脖子说道:“我四岁时被周家夫人所救,我以为我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我是被丢弃的孩子。” “可到现在我知道,我有爱我的兄长,惦记我的姐姐,还有因为我疯魔的母亲,和思念成疾的父亲,原来我也不是没人喜欢,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就算想去见见家人,我也不敢让他们看见我,阿芜,你能替我看看他们么?” 万俟芜定定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阿鸢,我去中州是有所求。” “那你会害宋家么?” 她摇头。 “那就是了,宋绫鸢,原来我叫这个名字呀,真好听。对了,你才醒来又出去,我给你守着你睡个好觉。” 睡觉…… 她眼皮轻抬,看了一眼周水鸢,轻声道:“不用守着,你想出去逛逛也行,别吓着人。” “我可以出去?” “自然。” “我不是不能离开玉佩么?” “谁说的?” 周水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不是你说的吗?” 万俟芜别过头,不看她的眼睛。 “呵~去玩吧,周家范围内都可以,别吓着人。” 周水鸢唇角勾起,开心的飘起来,要出门的瞬间回头看向她,指着桌子上的竹编小篮子说道:“阿芜,你回中州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个带回去?” 顺着周水鸢的视线望去,她点点头。 “对了,以后你就是宋绫鸢了,哥哥也是你的哥哥了。”所以虽然他很耀眼,能不能不要讨厌他,最后这句话周水鸢没有说。 她像风一样飘出去。 万俟芜嗤笑,左右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看看竹篮里面的东西。 她昏迷的这几天,这怂鬼就做这玩意了?一个个的小兔子编织得栩栩如生,下面居然有一个竹子编织的小人,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芜”字,看来是给她的了。 还有一个,看着有点眼熟。 宋绫昭??观看衣服的样式是有点像的。 这丫头,要是不被害,离了周家,这个手艺她也能活得很好。 其它的是一个一个的小兔子,有大的,有小的,看来是想委托她送给家人的。 万俟芜心中触动,宋家兄妹两……还真是…… 第33章 哥哥 万俟芜看了一夜的雨,天微微亮,雨停了。朝阳从窗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有些晃眼。 “我回来了。” 周水鸢沾染一身晨时的潮气,风风火火的冲进小院。 她抚着胸口心惊胆战:“吓死我了,还以为回不来了。” 万俟芜别过头,看着她,不解的问:“你去抓鱼了?” “那倒没有,就是去荷花池逛了逛。”说完她趴在万俟芜的小塌边上,道:“看来那个食心妖的母亲真的很厉害,周家都被夷平了。” “厉害也都死了,怎么你不开心?”她看着周水鸢的模样,问道。 还没等周水鸢回话,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咚咚咚……” 周水鸢吓得钻进玉佩。 看着她那副模样,万俟芜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鬼魂了,虽说她见得也不多,但一定没有见过这么怂的鬼。 “姑娘,在么?” 万俟芜打开房门,看见了宋绫昭的小跟班,好像是叫星泽的,皮笑肉不笑,僵硬的看着她。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侍女,一人手中端着衣服,一人手中端着食物。 “姑娘,我家公子说,您的衣服脏了,这是给您送的衣服,还有吃食。” 丫鬟行礼之后礼貌的将东西带进里屋。 万俟芜茫然的看着。 等丫鬟出来之后,星泽继续说道:“稍后会有人给姑娘送水,姑娘可以沐浴,也会有人来换鸢小姐的冰块。” 她看着星泽快要笑僵硬的脸庞疑惑道:“我看着很脏么?” 星泽一愣,看了一眼万俟芜,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口泡沫,说道:“也……也……挺脏的。” “碰~” 万俟芜毫不客气的关上门,星泽莫名其妙看着紧闭的大门,连忙吩咐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 她打量着自己的衣裙,昏迷前经历了大战,醒来后又去淋了半夜的雨,确实不干净。 看了一眼宋绫昭送来的衣服,还行,比较素雅。 想来自她活过来之后就没有好好沐浴过,趁此机会好好洗洗吧。 她收拾完出门的时候,看到星泽还在门口等着,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公子让我在这儿等您,等您收拾好了后去见周家父女。” “好。” “公子说让你带上……嗯……带上……鸢小姐。” “……” 万俟芜有些无语,宋绫昭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害怕鬼神的侍卫,倒是和周水鸢一模一样的。 周家有工人在修缮房屋,前院停着马车。 “姑娘,小心。”星泽出言提醒万俟芜,,若不是他知道万俟芜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会被她现在这副大家闺秀,温柔恬静的模样迷惑。 宋绫昭给她准备的是一套水蓝色的衣裙,端庄雅致。 上了马车后,万俟芜才好好打量现在的周府,一片废墟,幸而周家太大,周遭都是周家的园林,居住的人不是很多。 大街上很热闹,好像没有受周家之事的影响,想来这几天宋绫昭也是下了功夫的。 宋绫昭住在周家相反的方向,客栈环境还算雅致,只是整个客栈都被他包圆了,除了他们一行人,和客栈的几个小二和掌柜,其他的估计都是宋绫昭那些暗卫什么的。 星泽带着她往三楼去,到二楼时,星泽停下脚步,轻声对她说道:“姑娘,公子在三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谢谢~” 这客栈虽不说金碧辉煌,倒也算雅致,木板踩上去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刚刚到三楼就听见周昌柏的声音。 “宋绫昭,就算你是宋家人又如何,你爹是国公又如何,我犯了错,自由大理寺审理,还轮不到你。” 万俟芜停下脚步,她没有听到宋绫昭的声音,只听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子的声音。 还有令人烦躁的又熟悉的低声啜泣声。 “宋绫昭,而且,而且,这和阿瑶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哎~ 这客栈虽然修的还不错,但隔音堪忧啊。 她上前两步,才发现不是隔音问题,是宋绫昭根本就没有关门。 大门敞开,真的是把这当自己家了。 周昌柏还在不停的辱骂宋绫昭,在她正准备进去时,听见宋绫昭的声音。 “西启律法,豢养妖物是重罪。” 宋绫昭的声音不大,却让周昌柏感受到寒意,他挣扎到:“我没有豢养妖物,那不是,那是……那是我的妹妹,我照顾我的妹妹有什么错?” 万俟芜听不下去了,她上前,站在周昌柏身后,冷声说道:“是没有错,可她杀了人,那么多条人命是不是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见到她,宋绫昭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万俟芜绕过周昌柏父女两走过去坐下。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周水瑶忘记哭泣,周昌柏愣住不说话。 周昌柏试图狡辩,可声音却越来越弱:“人是她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关着我?” “不关着你们,是让你们和周家那些丫鬟婆子一样,身体都找不到完整的,还是想像周府一样成一片废墟?” 她的声音温柔,不急不缓,可却给周家父女两带来浸骨的寒意。 恐惧至心底蔓延,周水瑶止住哭泣。 宋绫昭见状,给万俟芜倒一杯茶:“润润喉。” 她愣住,想着周水鸢的话,礼貌说道:“谢谢哥哥。” 宋绫昭倒水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溢出来。 她抬眸,不解的看向他,有问题么? “咳~” 宋绫昭咳嗽一声,将茶壶放好,不自然的说道:“把阿鸢换出来吧。” 万俟芜这才发现,房间窗户全部挂上了帘子,甚至还细心的点上了蜡烛。 难怪选了这间屋子,背阳。 有心了。 将玉佩放在桌子上。 周水瑶死死拽紧了周昌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想后退,脚却如同灌铅了一般。 万俟芜冷眼扫了一眼周家父女,轻轻敲了敲玉佩。 房间突然起风,窗幔随风摇晃。 “阿爹,我怕……” “瑶儿别担心,宋绫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噗~”万俟芜突然嗤笑一声道:“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不代表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嘭~” 敞开的房门突然被大力关上,房间立即变得阴森恐怖。 第34章 谋算 周水鸢先冒出半截身子,不是很理解的看向周家父女,看向时宋绫昭唇角勾起,然后自觉的站在万俟芜的身后。 宋绫昭有节奏的扣动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扣在周昌柏的心尖。 万俟芜对上他的眼神后点点头,示意身后。 宋绫昭的眼神慢慢淡下去,扫视周昌柏,声音寒冷。 “周昌柏,你犯的罪我自会将你押送至大理寺审理,但我宋家之事呢。” 周昌柏声音颤抖:“我不知道什么宋家李家,你宋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身后,眼上染上浓烈的哀伤,扶上剑的手几次收回。 “那不如听我说个故事,十八年前弦月城周家诞下一女,可惜生下来天生裂唇,周家夫妇寻医问药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千倍百倍的疼爱着。” 周昌柏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慢慢的恢复清明,变得薄情。 呵~装都不装了。 宋绫昭继续说道:“周家就是想不疼爱这个女儿也没有办法,因为周大人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怎么办呢,所以你夫人周李氏求助了当时住在你们家,曾在国师府任职的妹妹。” “是又怎么样,这和宋家有什么关系呢?” “那周氏,也就是你的妹妹支了一个招,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换脸换命格。” 周水鸢本来低着头的,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 而周昌柏突然笑了:“宋公子,你宋家乃天子近臣,在中州举足轻重,怎么也相信这种换命换脸的事。” 万俟芜放下茶杯,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 “我幼时在国师府见过这一秘法,我当时确实也不信的,可自从我来了梧州,来了弦月城,看到了周家小姐周水瑶的模样,您觉得我信不信还重要么,重要的是你们都信了。” 周水瑶闻言一缩,不甘心的看着宋绫昭,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矜贵的气质,却让人望而却步,可就是这个她一眼心动的男人,在几日前,在姑母大开杀戒之时,是他闯进来救了他们,她以为遇见了天神,可现在天神却在这里对他们步步紧逼,温言软语将她的伤疤一遍遍撕开。 周昌柏慢慢站起身,将周水瑶护在身后:“宋公子也见过了,我女儿并没有什么换命换脸。” “哦~那不过是因为你们还没有来得及而已,不妨听我说完,约是十九年前,你的妹妹诞下死胎,死胎却诡异复活,所以你们认定了周氏说的话。” 周昌柏还在狡辩,他知道他犯下的罪身后之人能保他不死,保他女儿活着,可惹了宋家,他们可能会生不如死,他道:“就算我们有这个想法,那又与宋家有何关系?” 宋绫昭扣动桌面的手停下。 万俟芜离他最近,感受到他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 宋绫昭站起来,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十七年前,你的女儿周水瑶诞生之时,我宋家也诞下一女,天子大喜当下认为义妹,赐封号祈乐郡主,钦天监为其批命,当年此事传遍中州,宋家大办喜宴,我若是没有记错,周氏夫妇随周家也参加了喜宴。” 万俟芜放下茶杯,道:“明明同一天出生的女婴,一个貌若天仙命格金贵,一个……” 她没有说完,但他们都能听得懂。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周昌柏护着周水瑶一步步后退,可后面却像是堵了一道阴暗的墙,寸步难行。 宋绫昭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在手中把玩:“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这块玉佩知道么,宋家传承玉佩,取天外陨石锻造,能掩盖人的气息,防止有心之人伤害。” 他的话说完,一瞬间,除了周水瑶之外,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周昌柏仿佛之间猜想到了什么,身体摇晃,险些站不稳。 宋绫昭继续说道:“周李氏贼心不死,自从知道换脸换名的术法之后,一心想换宋家女的命格,让自己的女儿也当当那云端之上的祁乐郡主。” “周昌柏,你夫妻好大的胆子。”宋绫昭声音突然拔高,周昌柏直冒冷汗,他继续说道:“十四年前,你的夫人周李氏拜托你的妹妹,本应该身死的周氏前往中州,趁我母亲携幼妹出门时,掳走她,为了不引人怀疑,周李氏在弦月城大办宴席,又在总目葵葵之下,伪装在河边捡到了阿鸢,收她为养女,不过是将她养在身边,等待时机成熟而已。” 房间内突然狂风大作,蜡烛被一根一根的吹灭。 万俟芜回头看去,周水鸢周身冒着黑气,她枉死时没有怨气,现在却生出了怨气。 “阿鸢……”万俟芜轻声呼唤,声音带着蛊惑,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也就是这一声,让周水鸢冷静下来,宋绫昭也回头看向她。 她看到宋绫昭转过来时也忍不住一愣,双眸通红,极力压制的怒意。 周昌柏低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阿鸢怎么会是宋家人?不可能,当年宋家找遍了西启,都没有找到的宋家女,怎么可能是周水鸢。” 宋绫昭不甘心的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宋家玉佩,能掩盖人的气息,钦天监算不出她的位置,你的好夫人,为了躲避宋家的查找,篡改阿鸢生辰,说她拾到时已四岁,但那年阿鸢才三岁。” 当时家里面没有人会想过,有人胆子那么大,把人从中州带到了梧州。 妹妹出生时,他已外出求学,但是过年还是会回到宋家与家人团聚,他尚且还能记得妹妹的模样,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宋公子,我们不知道的,我夫人,不,周李氏,她还为了救阿鸢身死,看在她也曾救了阿鸢的份上,您放过阿瑶吧。” “周昌柏,那是救么?那是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虏来猎物,怎么会让她死?你们兄妹两,一人谋我妹妹的命格面容,一人谋算我妹妹的心脏,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若不是出了这场变故,岂不是如你们所愿了?” “碰~~” 万俟芜将茶杯狠狠摔在周昌柏的脚边,茶水溅了他们一身。 周水瑶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芜站起身,压制不住怒意:“所以,你们以所谓的恩情裹挟,让阿鸢十年来活在痛苦内疚之中,然后明知是死局却甘愿赴死……” 第35章 尘埃 周昌柏跌坐在地上,已成定局,但他依旧低声喃喃:“我不知道她是宋家女,不知道啊,阿瑶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阿瑶,要杀要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凭什么?” 宋绫昭一脚将周昌柏踹到一旁,指着周水瑶道:“她不知道她就无辜了?难道她不知道她的父母都为她做了什么?” “宋公子,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绫昭怒极反笑:“周昌柏,你们说不知道,那我且问问我家阿鸢,在你们家十几载,可曾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吃过一顿饱饭?” 宋绫昭的话让周昌柏愣住,周水瑶也忘记了哭泣,猛然抬头看向他。 万俟芜看向周水鸢的魂魄,她静静的低下头,不说话,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身后怨气暴涨。 这怨要让她出啊。 “因为嫉妒,把阿鸢关在小院,冬无衣服蔽体,无食物果腹,她本是宋家受尽宠爱的小姐,有父母兄长疼爱,可……” 宋绫昭没有再说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一剑将他们父女…… “兄长,出去吧,让阿鸢自己解决。”万俟芜来到他身边,声音轻柔。 她才说完,房门忽的打开。 宋绫昭知道是周水鸢的意思,默默的松开握紧剑的手,随着万俟芜退出房间。 他们刚刚出来,房间门关上。 周水瑶试图爬出来,却被一股大力往后拽。 紧接着,房间内传出了周水瑶的惨叫以及一声声的求饶声。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着,他们都在心疼单纯天真的“宋绫鸢”。 她本来可以天真幸福的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十八岁都没有到,及笄礼也无人为她筹办,就这样惨惨淡淡的过完一生。 紧接着,是周昌柏一声一声的求饶传来。 她问宋绫昭:“还好么?” “没事,让你见笑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宋绫昭沉默了一瞬,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道:“西启有西启的律法,他们所犯的罪,要交由大理寺审理,留着一口气送回去即可。” 她一愣,抬头看向宋绫昭。 夕阳刚好落下,透过窗缝洒在他的身上。 万俟芜连忙回头,这个人,有时候随心所欲,有时候又正直得让人不理解,可就是这样的他,让人移不开眼。 她问:“此件事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州。” “明日。” 她回头,忍不住皱眉,想过他们会很快回中州,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随即又释然了,早些到中州,她可以早些为自己的事情做准备。 “我会让人带着赵庸和周昌柏先回中州,我们和星泽带阿鸢的身体走传送阵。” 传送阵? 她忍不住问:“梧州还有传送阵?” “自然,有的人能通魂灵之术,有的会术法,西启能人异士众多,还有国师府,有一个传送阵不算什么。” 听见国师府,她扬起的笑颜落下,瞬间就不是很好奇了。 见她不说话,甚至心不在焉,宋绫昭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惹了她不开心,只是身后的声音让他心情沉重。 夕阳落下,月亮挂上苍穹,清晰明亮,大街上行人慢慢散尽,直至销声匿迹。 周昌柏的声音和周水瑶的声音慢慢弱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吱·吖~ 房门被打开,一阵阴冷的风刮过,令人作呕的腥臭传来,万俟芜和宋绫昭回头看去。 周水鸢披散着头发,一脸疲惫悲哀的从房间内走出来。 怨气暴涨鬼气森森,大仇得报,却不见她有一点点的开心。 宋绫昭开口,带着愧疚:“阿鸢,还好么。” 周水鸢突然红了眼,冲进宋绫昭怀里。 “呜呜呜呜,哥哥……” 宋绫昭只感觉怀中阴寒一团,听见周水鸢的声音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一切都晚了,他来晚了,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终究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在应该的时间找到她。 万俟芜见状别过脸,她本应该冷心冷情,面对周水鸢这样的怨灵,应该汲取她的怨气为自己所用才是。 周水鸢红着眼从宋绫昭的怀中退出,她如今是鬼,没有眼泪,悲和怨都会被放大,周水鸢红着眼再看了一眼身后之人,钻进了玉佩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玉佩:“我送你回去吧。” 万俟芜点点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周昌柏父女。 周水瑶一直携带的幂篱早就不见踪影,她最害怕的容貌就这样暴露在空中,昏迷不醒。 周昌柏蜷缩在角落,血气尽失,只剩一口生气吊着命。 哎~ 宋家这血脉,不知有何怪异,她从来没有教过周水鸢吸食生气之法,竟然能无师自通。 回去的路上,万俟芜问宋绫昭:“周水瑶你准备怎么处理?” 马车中,宋绫昭头也未抬,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道:“送去她家的庵堂,自生自灭。” 见她不说话,宋绫昭解释道:“虽然说掳走阿鸢的不是周水瑶,可一切因她,而且阿鸢十年间被周水瑶丢在庵堂自生自灭,受尽她的苛待折磨,这不过是让她感受阿鸢的生活而已。” 万俟芜点点头,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竹林小院门口,万俟芜推开房门,回头看向宋绫昭离开的身影。 落寞孤寂。 少年成名,一身的本事。 可还是内疚吧,内疚没有救回自己的妹妹。 也难受现在就算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却又无能为力。 这世间,无能为力之事何其多,谁没有一点意难平?她看了一眼高空中的月亮,月亮高挂苍穹,洁白无瑕。 都说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 次日一大早,星泽就来敲门了。 她一夜未睡,回来时候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不过她还是礼貌的问道:“星泽小郎君,这么早?” 竹林小院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星泽朝她躬身行礼:“姑娘,公子让我来接鸢小姐。” 星泽话刚刚说完,马车中传来了宋绫昭的声音:“星泽,从今天开始,黎姑娘就是阿鸢。” “是。”星泽连忙低头,但还是忍不住抬眼偷看万俟芜的神色。 只可惜不如星泽所愿了,万俟芜很坦然就接受了。 第36章 睡觉 万俟芜偏头看去,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宋绫昭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唇角勾起看着她。 他上前解释道:“前面一辆是冰块。” 难怪要两辆车,原来是为了保护阿鸢的身体。 她道:“其实有我在,不用冰块也行。” “没事。” 宋绫昭绕开她,进到小屋将周水鸢的身体抱进了后面一辆马车。 亲力亲为,是个好哥哥。 收拾准备妥当,宋绫昭见她愣神,唤道:“走了。” “等一下。” 万俟芜回到小屋,把那个竹编的小篮子带上,才悠悠然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 “阿鸢做的。”周水鸢不知为何,昨夜钻进玉佩之后,就再无声息。 可能昨天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宋绫昭接过她手上的篮子,打量里面的物品,唇角带着笑:“挺精致,这是我么?” 他拿着周水鸢编织玩偶问她,她无语的别过脸,这人,初见时冷冰冰,凶巴巴的,怎么这会儿动不动就对人笑。 她讨厌耀眼的人。 “黎姑娘,中州与梧州的传送设在梧州,此行到梧州有一天的路程。” 她点头,随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调查过我。” 宋绫昭没有否认。 “我不姓黎。” “……”宋绫昭抬头看她,倒也不是很意外:“那你姓什么?” 万俟芜看他问道云淡,倒是显得自己不自然了。 “……”万俟芜不说话,将头偏过去。 “也罢,这样吧,以后人前我唤你阿鸢,宋绫鸢,人后我唤你阿芜,可行?” 隔了许久,万俟芜才淡淡说道:“好。” 她看了一眼坐在她不远处的宋绫昭,有些无语,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自从她复活之后,就一直一直能看见他。 现在还成了他妹妹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缘分。 “阿芜,你盯着我看作甚?” 被抓包的万俟芜别过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兄长人中龙凤,从前未见过这般人物,现在见到了多看看?” “是么?”宋绫昭突然凑上前,看着她的眼眸,轻声问:“那阿芜,以前见的都是什么人?” “自然是不如兄长之人。” 想套她的话,亏她之前还觉得他人还不错。 “是么,那阿芜之前是怎么样的生活,才能学的这一身我都自叹不如的本事。” “……”厉害么?这厉害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代价:“兄长不也练了一身的好武功好本事,我自然也是有师傅教的。” 宋绫昭神情莫测,她懒得再看,都是千年的王八,还想从她嘴里套话。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过往。 许是许久没有睡过觉,她突然觉得疲惫,但想到梦中的场景,还是算了,左右不睡也不会死。 似乎看出她的困顿,宋绫昭识趣的闭嘴。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有精无神的看着外面闪过的山间风景。 从前她没有来过梧州,复活后也没有好好看过梧州景色。 有海风袭来,她忍不住感叹道:“这梧州,居然有海。” 宋绫昭没有睁眼,但还是解释道:“梧州是西启的边境,靠海多山地。” 海……! 万俟芜看着阳光洒在海面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她伸出手感受阳光。 时间稍微长一些,便感觉肌肤调查穿来刺痛。 有些难受。 她扫兴的放下帘子,学宋绫昭闭目养神。 可能是这几日太累,马车摇摇晃晃的,她一闭上眼睛困意就袭来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排斥。 宋绫昭感受到有东西向他靠过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不自觉倒向他的万俟芜,刚刚准备挪开身体的,见状又重新坐正。任由万俟芜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马车是星泽临时在弦月城找的,虽不如宋家的华丽,倒也算宽敞。 本来他与万俟芜应该是分开乘坐的,但他们一行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装满了冰块,确保这一路上周水鸢的身体不受温度影响。 万俟芜好似极为不舒服,睡着了眉间依旧没有展开过。 宋绫昭无语望天,但人家在弦月城,在梧州都帮过他,还救了阿鸢,要不然他恐怕连阿鸢的魂魄都看不到了。 哎~ 轻轻将万俟芜的头放在他的腿上,让她自己睡的舒适一些。 目光扫过万俟芜的手,发现上面有一片红痕,宋绫昭皱眉打量那片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 早上的时候他从万俟芜手上接过竹编的小篮子,那会儿手上还没有伤痕。 这期间两人一直在一起。 突然想到刚刚万俟芜在窗外,一直伸着手感受阳光。 宋绫昭蓦然抬头看向马车的窗户,帘子半开,随着马车晃动,时不时会有阳光照射进马车,起初他没有注意,但这些光线都照在了万俟芜的身上。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皱眉的? 他之前就发现,万俟芜不喜阳光,阳光下她都会显得烦躁,不耐。 宋绫昭抬手,轻轻将马车的帘子全部拉下,空间突然一暗,他再看向万俟芜,紧蹙眉终于舒展开来。 轻轻将手搭在万俟芜的手腕上,感受她脉搏有力跳动。 是人,亦或是说是正常人。 只是,正常人为何会害怕阳光? 宋绫昭突然感觉她极为神秘,像一层层雾包裹着的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得见却不真切。 而且还是一个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说的人。 他拨开一层雾,看到的是一副模样,在拨开,看到的又是另一副模样。 …… 万俟芜突然睁开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在抬眸对上宋绫昭眼神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醒了。” 宋绫昭淡淡看了她一眼,揉了揉酸胀的胳膊,没什么情绪。 她猛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我睡着了?” “不然呢?” 万俟芜感觉精神充沛,她自复活过来第一次睡觉,第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那些恶心的手。 魂魄安然。 她抬眼看向宋绫昭,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身边那柄骇人的剑。 马车中昏暗,透过帘子看过去,外面已然是漆黑一片。 “我看你睡得香我就没唤你,我已经让星泽先着阿鸢回去了。” “嗯,那我们也走吧。”她整理了一下衣摆,率先下车。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月亮已经高挂苍穹,放眼望去,前方竟然是太守府。 宋绫昭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梧州的传送阵设置在太守府的后方,有专人看守,持特殊令牌才能使用,就算是太守,未经过允许,也无权使用。” 她抬眼望去,果然四周都设置有箭塔,确实有人看守,守卫确实很森严。 “这些人都直属于中州,一年一换。” 只是不知为何,她在这个地方极为不适,还没有下马车就头昏脑胀的。 第37章 传送 等她看到传送阵那令人厌恶的符文时。 她一步一步后退,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怎么了?”刚刚准备下车的见她又退回来,皱眉问道。 “整个梧州最安全的就是这里了,你在担心什么?” 万俟芜不说话,只是扬起脸看着宋绫昭:“兄长,我们能不能不走传送阵。” 宋绫昭转头看着她,被气笑了:“黎姑娘,黎芜,这个传送阵多少人想用还用不到的。” 看出她的局促,宋绫昭问道:“你知道这里离中州有多远么?” “大概……知道吧。” “三千里,靠马车,我们要走多久?” 但是没有办法,她可能走不进传送阵就会陷入昏睡,鬼知道会不会再睡个二十年,而且传送阵的符文和她的体内的铃铛相互排斥,气场不和, “梧州到中州,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万俟芜也觉得说不过去,但她确实没有办法踏进这个传送阵,她带着歉意的说道:“要不,你给我个信物,我自己去中州。” “你有身份文书么?” 她摇头。 宋绫昭定定的看着她,最后叹气妥协道:“罢了摆了~” 他放下窗帘,牵起马车的缰绳掉头离开。 “兄长这是,和我一起回去?” 她扒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宋绫昭熟练的架起马车,堂堂宋家公子,天子小舅子,给她做了马夫。 “你会驾车么?” 宋绫昭用余光看向冒出一颗脑袋的万俟芜,不甚在意的问。 她依旧摇头。 “阿芜姑娘对我宋家有恩,不过是月余的路程,我陪你就是。” “那就多谢兄长了。” “只是今夜走不了,在梧州城休息一下,明日在梧州准备好要使用的物品再出发,还要去选一匹好一点的马,不然到不了中州。” “兄长,你有钱么?” “呵~” 宋绫昭不再搭理她,驾着车往城区里面赶。 万俟芜还是有些内疚的,因为她的原因,一日的路程变成了一月的路程。 宋绫昭带她来了客栈,安排妥当后告诉她:“我要去马市换两匹马,你要一起么?” 她摇头:“我可以不去么?” “可以。”似担心她无聊,宋绫昭递给她:“这是我们此行的路线图,你可以先看看。” 她抬眸看向宋绫昭,本来以为他会生气,不会容忍她的怪癖。 可也就是初时的不理解,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有一瞬,她庆幸她醒来之后遇见的是宋绫昭兄妹俩。 宋绫昭看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未伸手接过舆图,正要开口。 “谢谢。” 她接过舆图,退回房间。 打开舆图,上面有一条朱砂勾勒的红线,看来宋绫昭先看过舆图,已经勾勒出最佳路线,才将舆图给她参考的。 她看着舆图上的两个字“槐州”久久不能回神。 只可惜,槐州本是要前往中州的必经之路,但宋绫昭勾勒出的路线绕开了槐州。 将舆图收回,她趴在窗台上看下面热闹的街道。 西启历来没有宵禁,小摊贩们打着灯笼,热情的叫卖。 脸上洋溢着幸福,烟火气十足。 一道身影闯入她的眼眸,宋绫昭牵着两匹马漫步在热闹的街道上。 小摊贩唤他,他会笑着回应,那么多人中,她还是能一眼看到宋绫昭,眼神不自觉的跟着他的步伐。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水鸢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听到周水鸢的声音,她的眼神才慢慢聚焦。 周水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背影。 “啊哦,原来是看哥哥啊!” 她转头,否认:“没有。” “那窗外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热闹的街道,精致的灯笼。” “真的么?这些东西这么好看?连我出现都没发现。”周水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飘到了她的身边。 “不然呢?”万俟芜转过身看向她:“怎么的还是一身怨气?” 周水鸢神色低迷下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怨气暴涨。 诡异的风在房间内呼啸而过。 见状,一只小小的铃铛出现在万俟芜手上。 “叮铃铃……” 铃铛声轻柔,似轻声吟唱,安抚周水鸢暴涨的怒气。 宋绫昭回来时,正好路过万俟芜的房间。 房内传出的铃铛声让他一惊,刚刚准备敲门,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阴冷气息。 他收回手,双手环胸,倚靠在墙边,紧抿着唇,桃花眼半阖,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阿鸢,醒醒。” 刹那间,周水鸢的眼神恢复清明,她焦急的看着被她弄得一团糟的房间,眼眶通红。 “阿芜,我……我还是回玉佩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周水鸢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烦躁,我很生气,想杀人……” “唉………” 万俟芜叹气,她伸手轻轻抚摸周水鸢的头发。 “阿鸢,别怕。” 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恐惧。 周水鸢茫然的抬头看向她,双眼无神:“阿芜,我还可以转生么?” “有我在,自然可以。” “以前我在周家,以为人生就这样,可我的人生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也可以过好的生活,自由自在不受欺凌的活着,可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越愤恨,越想,我便越恨他们。” 周水鸢慢慢蹲下,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她继续道:“可原本有爱我的哥哥姐姐和父母,现在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人鬼殊途,我期望的亲情我也感受不到了,阿芜……我突然就想要来生了。 来生我的运气不会再这么差,就算没有显赫的身世,那一定会有爱我的家人。” 周水鸢扬起略带疲惫,痛苦的问她:“对不对,阿芜。” 万俟芜蹲下,和她平视:“阿鸢,等你的牌位在宋家供奉,受亲人香火,来生你一定会幸福安康,快乐度过一生的。” 周水鸢伸出手,指着她的昭铃铛:“阿芜,你能收走我的怨气么,我不想再受这些东西的控制和困扰了。” 真傻。 怨气来自她的心,岂是说散就散的。 但她还是将周水鸢的手放在铃铛上:“阿鸢,忍忍。” 怨气抽离,会极为难受。 周水鸢点头,眼神坚定。 第38章 上路 万俟芜唇齿轻启,铃铛不过是媒介,将周水鸢的怨气全部过渡给她。 这过程并不好受,对于万俟芜来说,虚不受补,一人一鬼都瘫坐在地上:“阿芜,等我见过父母姐姐,我就去转生。” “好。” 周水鸢难得的扬起笑脸,钻进玉佩中。 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慢慢将凳子扶起来。 “咚咚咚…” 她回头看去,有人敲门,知道是宋绫昭回来,她没有什么顾忌,起身去打开房门。 可房外却不是宋绫昭。 店小二笑着对她说:“宋姑娘,宋公子让我来带你换一间房。” 她没说话,看向店小二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人影。 小二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宋姑娘看什么呢。” “没有,麻烦带路了。” 路过宋绫昭房门时,他的房间闪烁微弱的烛光,她停住脚步,侧目看了一眼。 最终在店小二的催促中提步离开。 他们都在心疼……心疼那位死在弦月城,孤寂一生的少女,她本应该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的过完一生。 可谁的一生又都是圆满的,她亦或是周水鸢,都草草结束。 只是,看到周水鸢,她就希望她好,或者是快乐一些。 夜里她尝试入眠,一次又一次的被噩梦惊醒,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什么时候,连睡觉都成了奢望? 周水鸢自从这次之后,进入到玉佩中,不愿意再出来。 索性不睡了,她穿好衣服起来,趴在窗前,看更夫打更,看时不时路过的行人,感受秋日的夜深露冷。 一直到朝阳升起,行人满街,她看到宋绫昭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将两箱东西搬进马车后,又吩咐人布置马车,随后在马车晃着他那修长的腿。 应该是在等她。 感受到她的目光,宋绫昭抬头望来,唇角轻轻勾起,那一瞬间,有光洒在他的眼眸。 耀眼夺目。 万俟芜别过眼,拿起桌上的小竹篮迅速下楼。 “早啊。” 宋绫昭点头,伸手来扶她上马车。 马车前,宋绫昭贴心的放了脚凳,她内心触动,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见她手上提着的小竹篮,宋绫昭递给她一个木盒子。 “可以把你手上的东西放在里面,方便一些。” 她接过小箱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宋绫昭,这人真的心比发细。 “谢谢。” “坐好了,一个多月的行程呢,阿芜姑娘。”宋绫昭打趣。 马车突然往前走,万俟芜脚步恍惚,抓住宋绫昭的肩膀才稳住身影。 明显的感受到宋绫昭的身体一僵。 她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刚刚还在心中夸他心细。 宋绫昭赶紧勒住马,回头看去:“你为何还在外面,想学驾车?” 她皮笑肉不笑的,松开手,掀开帘子钻进马车中。 “有兄长,我应该不用学。” “呵~~” 宋绫昭嗤笑,没再说什么,驾着车快速出城。 马车内,坐凳地板都贴心的放上了柔软的毯子,特别是坐凳,舒适得甚至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 车内很昏暗,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子盖住,这些帘子是纱制的,遮光透气。 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阿芜,舆图你看过了么,我们此行要经过安州,苍州和徽州,才能到达中州,一路上都是走官道。” 万俟芜这才看手边的舆图,这份舆图原本应该是在昨夜被阿鸢毁掉的房间。 她打开舆图,下一站被宋绫昭用朱砂圈了起来。 西启舆图,也只有宋绫昭这样的身份才能随便拥有吧。 她的拇指刚好碰到了槐州,她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何不走槐州,走槐州不应该要近一些么?” 宋绫昭迟疑了后回答道:“槐州?槐州地处山地,山路崎岖,就算是官道也不好走,而且听说槐州多族群,他们比较排外,思考再三之后决定绕道苍州,这样节约时间。” 排外? 她嘟哝:“才没有。” “什么没有?” “没什么,对了你说的我们下一站是安州,那多久能到?” “梧州到安州以我们现在的路程差不多十天。” “这么远?”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阳光有些刺眼,马上缩回了马车中,不过她没错过宋绫昭带笑的神情。 “不然呢,走官道遇见驿站就得将就住下。” 万俟芜认同,日夜兼程,她没出力无所谓,但宋绫昭应该受不了。 但这个想法才持续到第五天。 她快吐了,安州也很崎岖,她第一次这么厌恶坐马车。 难怪当初她说不走传送阵的时候,宋绫昭会以那样的眼神看她。 五日的时间才出梧州,到达安州境内。 她忍不住趴在马车上问:“兄长,我都到了安州城,能不能走传送阵。” 如果她到时候死了,别把她埋了就行。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天色已黑,安州要比梧州冷上一些,宋绫昭不可谓不细心,之前她看到他搬上马车的两个大箱子,一箱是为她准备的衣物,一箱是干粮。 宋绫昭跳下马车,将万俟芜扶下车,示意她往前看。 “别想了,我可没有安州传送阵的令牌,前面有驿站,在这休息一晚,明天或是后天再出发。” 顺着宋绫昭的目光看去,前方确实有驿站挂着灯笼,只是这灯笼甚是怪异,而且驿站被一股怪异的气息笼罩。 这是怨灵的气息。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况且他们连续赶了五天的马车,早就身心疲惫,她提醒道:“兄长,还有其他驿站么。” 宋绫昭也发现了异常之处,他冷眼扫过灯笼,沉眸,说道:“白日就问过了,方圆百里,只有这一间驿站,而且就算我们还能赶路……”他侧过头看向两匹马,继续说道:“马也要休息。” 万俟芜抬头看向那诡异的灯笼,灯笼烛火摇曳,闪着红光。 驿站院子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店小二打开房门。 “老远就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客人是要住店还是?” 见万俟芜和宋绫昭沉默不语,小二继续说道:“客人,方圆百里就我们一家驿站,错过了可就需要等到了六合镇才有住的和吃的地方了。” 见状,宋绫昭朝万俟芜递了一个眼神,笑着对店小二说道:“住店,我们的两匹马,麻烦喂点好的。” 小二接过银子,眼睛眯成月牙,连忙将两人引进驿站。 “客人,快请快请,秋风萧瑟,进屋躲躲。” 刚刚踏进驿站,万俟芜就感受到浓烈的怨气,她突然有点高兴,本来以为是她不屑一顾的蝇头小利。 结果是个大补之物。 正值饭点,可能是他们太引人注目,驿站的门打开,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妹夫,你怎么在这里?” 第39章 客栈 “大妹夫,好巧啊,居然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你。” 宋绫昭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牵着万俟芜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万俟芜顺着声音望去,一男子穿着华服坐在角落,旁边还坐着一个看着很稳重的黑衣服的男子。 见他不搭理自己,那人快步上前拽住了宋绫昭,这才发现他牵着的万俟芜,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万俟芜。 “妹夫,这是谁?你背着我妹妹都干了什么?” 男人一脸怒容,全然不顾大厅所有人都人都看向了他们。 她用余光看去,同这男人一起的黑衣男子忍不住扶额,最终还是走了上来。 宋绫昭拂开他的手,将万俟芜护在身后。 “安右一,不巧。”他用余光看向万俟芜,继续道:“我与令妹既无婚约又无私情,何来妹夫一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两家结亲是迟早的事,况且整个中州都知道我妹妹喜欢你。”见宋绫昭面色沉下去,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结亲,八字还没有一撇。” 黑衣男子上前对宋绫昭行礼:“宋公子,我家公子鲁莽,还请宋公子不要在意。” “他能和我在意什么?阿昭,你们吃饭没有,我给你说这家驿站的吃食还行,掌柜的厨艺还不错。” 压根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拽着宋绫昭就往他之前坐的地方而去。 留下小二和万俟芜面面相觑,直到宋绫昭回过头来看她,她才礼貌的对着店小二点头,朝着宋绫昭他们的方向而去。 “阿昭,能遇见你,简直太好了……” 安右一还在呱呱呱的说,见万俟芜坐下才悠悠的问:“阿昭,她是谁?” 宋绫昭放下茶杯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宋绫鸢。” “哐当……” 安右一手上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发出声响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那位黑衣人都带着审视的看了一眼万俟芜。 “安公子好。” 她温柔的朝安右一行了一礼。 安右一咽着唾沫,谄笑道:“妹妹好,妹妹好……”他偏过头看向宋绫昭:“阿昭,你没吓我吧。” 宋绫昭把玩这手里的茶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然呢?” 安右一又咽了一口唾沫,再次看向万俟芜,眼眶泛红:“还真是阿鸢妹妹,可算是找到你了。” 黑衣服的男子目光一凝,冲万俟芜行了一礼:“见过祈乐郡主。” 她一愣,随后点头,继续笑着喝茶,店小二又往他们这边加了几个菜,宋绫昭最累,应该也是饿了,不在乎的拿起一双筷子吃饭,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是安右一。”他顿住犹豫要不要继续说,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崇安长公主的长子,今年与你同岁。” 万俟芜猛然抬眼,看向安右一,眼中情绪复杂。 “怎么了?” 宋绫昭见她神色有异,疑惑的问。 万俟芜将微微发抖的手放在桌下,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笑道:“可能是连续赶车,有点不舒服。” “这样么?阿昭你怎么搞的,让阿鸢妹妹坐了那么久的马车,那你要不要去休息?” 她点点头。 宋绫昭抬头看去,万俟芜面色是很不好,但说是坐马车坐的,他不相信。 安右一连忙把小二唤来:“小二,快带我妹妹去休息,去最好的房间。” “哎,好的好的,姑娘,请随我来。” 走了两步听见安右一又吩咐店小二:“一会儿给我妹妹送点吃的上去。” 店小二谄媚的应下。 走到楼梯处,万俟芜停下脚步,看向宋绫昭的方向,安右一正在和他聊天,宋绫昭没有什么表情,但安右一说两句就笑两声。 好像见到宋绫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他的开心太刺眼,万俟芜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可这疼痛却无法吸引她的一点注意力。 宋绫昭像是有感应一般,扭过头向她看来。 她连忙收起情绪,冲宋绫昭温柔一笑,只是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站在她身前的店小二忍不住缩了缩身体,回头看去又一切无常。 店小二将她送到房间门口。 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店小二拦下房门提醒道:“姑娘,亥时(晚上十点以后)以后不要出房间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也不要开门。” 她皱眉问到:“为什么?” “姑娘您就别问了,这是我们驿栈的规矩。” “规矩?” “是的是的,我一会儿给您把食物送来,之后就别出门了。” 万俟芜见店小二焦急的模样,点点头:“谢谢,我记住了。” 房门关上后,万俟芜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她没有点灯,慢慢走到窗台边上,习惯性的趴在窗台上。 窗户外面没有街道,没有喧闹的人群。 只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阴森恐惧,山风吹过,簌簌作响,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 诡异又恐怖。 楼下,宋绫昭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碗里的肉,突然间就没有胃口了。 是他哪句话没说对? 安右一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回头望去,驿栈中有十几个人,荒郊野岭的客栈本不应该有这么多的人。 “阿昭?” 宋绫昭抬头看他,没说话。 “那女子真的是阿鸢妹妹?” “不然呢?”宋绫昭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心不在焉。 安右一将头转过来,低声问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十几年了吧,这在哪里找到的?” “梧州。” “确定了?我看她和你长的也不像啊~” 宋绫昭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抬眸看去,没什么表情:“怀疑我?这世间兄妹俩不像的不是大有人在,你和你妹妹不就是?” “这倒也是,不过梧州这么远,为什么不走传送阵啊,而且你怎么想到来梧州找阿鸢。” “钦天监算出的位置。”宋绫昭也不算骗他,基本上每句话都是真的。 “钦天监那帮废物,这么多年了才算出来。” 宋绫昭将碗一放,抬头看他:“骂谁呢。” 安右一连忙安抚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你是钦天监监正。” 宋绫昭扫了身后的一群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出门带那么多人干嘛?还伪装成形形色色的人。” “嘘~!” 安右一神神秘秘的低头:“你小心一些,我是带任务开的。” 宋绫昭抬眼看去:“你?任务?你阿娘多想不通?” 安右一坐正,指了指身旁的黑衣人:“这不,还有阿南嘛,而且你现在来了,不是更加稳妥?” 宋绫昭放下筷子,轻扣桌面:“遇见什么事了?” “安州不是我阿娘属地嘛,最近出了件怪事?” 宋绫昭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40章 鬼楼 安右一朝宋绫昭凑过来,声音极低,道:“这家驿栈有问题。” 宋绫昭抬眸看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安右一继续说道:“安州太守徐荣代你知道吧,他有个儿子。” 宋绫昭把玩手上的扳指,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道:“他有很多儿子,你说的哪一个?” “考中省元的那个,在中州时我们还讨论过他来着。” 宋绫昭点点头。 安右一继续说道:“他不见了,来六合镇任职的途中不见了,我的人查到他最后消失于这家驿栈。” “……”宋绫昭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这个人不可能动用长公主府的大公子。 “怪就怪这徐太守夜夜梦见自家儿子,月下裹着一身红衣来找他,红衣下是一身的枯骨,一夜两夜还好,自从他儿子失踪后就夜夜梦见,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你要说他是因为内疚不得入眠,但他那么多儿子,也不见得多爱这个儿子,况且还是妾生子,可能是因为恐惧,这徐太守求到了国师府。” 安右一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不是在安州玩么?我阿娘想让我锻炼锻炼,便把我安排来了。” 他神神秘秘的继续道:“这驿栈亥时候不允许出门,绝对有问题,而且我打听过了,这驿栈是今年才突然有的,原来这个驿栈下面是深不见底深潭,填潭造楼,我不认为他们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这驿栈虽然在官府备过案,但为这驿栈备案的人员没过多久就暴毙了。” 宋绫昭闭目思索。 这时,客栈的老板娘也是客栈的掌柜上前对三人说温柔的行了一礼。 “几位客人对不住了,我们的上房只有两间,刚刚的姑娘已经住了一间了,剩下的……” 老板娘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想让他们换房间,或是挤一挤。 宋绫昭偏头看向老板娘,一身红衣,格外醒目,他把目光移到老板娘的脸上。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不合常理。 安右一冲老板娘挥挥手:“没关系,他们兄妹住一间,我和阿南住一间。” 宋绫昭刚要拒绝,老板娘扭着纤细的腰肢转身离开,他沉着脸对安右一说道:“我与你住一间。” “那不行,阿南的保护我,虽然说你和我住一起,也能保护我,那阿鸢妹妹,这鬼楼这么诡异,你放心让她一个人住?” 鬼楼?他可太放心了,但又不好明说,只能用看废物的眼神看向安右一。 老板娘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对驿栈内的人说道。 “各位客人,奴家这个小店地处偏僻,荒无人烟,也是头一次来这么多人,这后院还停得有客死他乡,带回安葬的尸体,所以我们店有个规矩。” 大店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老板娘扫视一圈后,捂嘴轻笑,神神秘秘的说道:“亥时后千万别出门哟,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房门都不可打开哟。”最后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宋绫昭,眼神暧昧。 三楼,万俟芜推开内窗,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客厅的一切,距离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安右一。 直到那个美艳的老板娘出现,她才把目光转向老板娘,烛光摇曳,却看不到影子。 她盯着看了一瞬,恍惚间那老板娘像是飘着的一般。 感受到她的目光,老板娘抬头往她的方向看来,看见她后冲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 那笑容,带着看见同类的惊喜,和势在必得。 同类,她不是! 势在必得的惊喜,说不定是谁势在必得。 她没有躲避,直视老板娘的双眼,直到老板娘回过身,才将目光移至但盯着老板娘后,目光有些的呆滞的安右一。 她不屑的别开眼,关上窗,趴在桌子上把玩周水鸢寄身的玉佩。 非魂灵,而是鬼。 她死后没有遇见过,生前却是听说的。 传说有极大怨气聚集之人,会放任怨气侵蚀已身,把自己炼化成鬼,为已复仇。 可仇报了,怨气散不了,不妖不人的活着,无法投胎转世。 原来她是准备把阿鸢炼制成怨鬼为她所用的,可这丫头甚是奇葩,枉死没有怨气。 等她有怨气时,她又舍不得了,只愿她不要留恋世间,轮回转世,等待爱她的人出现。 这老板娘与阿鸢不同,甚至与之前出现的,被食心妖害死的新娘不同。 她强大,比一般鬼魂的都强大恐怖。 属最难对付的厉鬼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国师府的人在,她的铃铛怕是不能用了。 她抬眸看向内窗,若是能借驿站老板娘的手…… 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定了,还有一个心细如发,多智近妖的宋绫昭在。 “咚咚咚……”她抬头看向房门,还没有到亥时。 “进……” 宋绫昭推开房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万俟芜。 “怎么没有点灯?那个,驿栈只有两个上房,今天委屈你和我住一起,将就一下了。” 宋绫昭顺手将房间内的两架烛台点亮。 万俟芜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去了。 起初或许觉得有问题,但时间长了,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 她问:“我刚刚上三楼时,看到有五个房间,都被人定了么?” 这荒无人烟的驿栈,诡异的恐怖的驿栈,美艳的老板娘,生意这么好的? 宋绫昭关上房门,坐在她对面:“那几间房我看过了,都被锁从外面锁上了,锁上有很厚的灰尘。”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宋绫昭,这人…… 他继续说道:“而且我发现了老板娘没有影子。” 她发现,宋绫昭只要是陷入思考时就会不自觉的,有节奏的轻扣桌面,或是摩擦着他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的材质和周水鸢玉佩的材质很像。 宋绫昭看向她,似在寻求她的看法。 “老板娘不是人,那你们刚刚吃的?” “瞎想什么,那是普通的羊肉。” 见她没有说话,宋绫昭继续将从安右一那里听到的话复述给她听。 听完了后,她陷入了沉思,轻声说道:“月下枯骨裹红衣?” 宋绫昭点点头:“你对魂灵这方面知晓过多,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兄长想多了,我见识并不如你所猜想的那般广阔,只是那这徐太守的儿子,多半已是亡魂了。” 第41章 嘀嗒 “我猜的也是,只是和这座客栈有什么关系呢?” 万俟芜突然把脑袋凑过去,对宋绫昭说道:“兄长和那个安右一的很熟么?” 宋绫昭看了她一眼,整了整衣摆,说道:“还行吧,幼时见过几面,我回家后参加科举,在一个书院读过书。” “那宋家和公主府呢?” 宋绫昭思索了一下说道:“政见不和,各自为营,不算关系很好。”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还要赶路呢。” 她的意思很明显,不要管闲事。 她继续道:“那老板娘很厉害,可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宋绫昭隔一会才说道:“折腾好几天了,也没好好睡个觉,你好好休息,我守着。” 宋绫昭没有直接同意也没拒绝,她看了看宋绫昭的佩剑,有它在,她是不是又能睡一个好觉? 她点头,自觉的往床上缩,透过床围看宋绫昭,他又在低头玩他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会时不时的抬头看向窗户。 他光坐在那里,就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万俟芜尝试闭眼浅眠,不一会儿双眼沉沉闭上,无梦的舒适感久违。 可不一会儿就进入梦境。 梦里,她赤脚在走在一汪潭水上面,如同羽毛般轻盈。 周围是山林,看不见尽头的山林,微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她抱紧胳膊,竟然有些冷。 万俟芜冷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嗤笑,什么东西都敢入她的梦? 她虽踩在潭水上,却不见水打湿脚,低头望去,潭水下面是一张张女子的面容,她们或哭或哀怨。 但全都双目渗血,诡异的盯着她看。 这一幕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所有的女子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伸着枯骨般的手臂向她抓来。 只是还没有碰到她,一颗梨花从她身后显现,无数猩红的血手撕开虚空,与那些枯骨对上。 绝对的力量面前,枯骨不堪一击。 梦境中,是无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她陡然惊醒,擦了擦额角的汗,窗帘被风吹动,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绫昭吹灭。 她起身,并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难怪她会被脏东西入了梦。 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应该是被风吹开的。 探出窗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苍穹圆月高挂,月华照耀大地,驿栈的角落折射一点银光,她扭头看去,像是湖水……又或是。 想到梦中的场景,应该是潭水。 深不见底的一汪死水。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较轻的敲门声,应该是在敲隔壁房间。 她轻轻将窗户合拢,留下一条缝等宋绫昭回来,上前几步来到房门后。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突然放大,让她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惊,后退两步。 随后又无语的扶额,真的是和周水鸢在一起久了,胆子都变小了。 这些怨灵,鬼啊的。她万俟芜为何要怕? “咚咚咚……” 她稳住身影,声音带着困意,如同被惊醒般问道:“谁啊!” 黑夜中,太安静了,安静的隔壁的抽气声都能听见。 门外好久都没有声音,好似她的对面也有一双眼睛在和她对视。 在她以为对面不会出声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阴柔的男声。 “姑娘,好冷啊,可否借我一件衣服。” 万俟芜轻轻皱眉,像是感受到同类带着敌意的气息,周水鸢从玉佩中蹿出来,对着门外龇牙咧嘴。 她翻了个白眼,自从周水鸢生了怨气之后,胆子就没有那么小了,现在连鬼都不怕了。 用眼神示意她回去,周水鸢瘪着嘴,乖乖的缩回玉佩中。 “好啊,那你等等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隔壁房间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从箱子中随便拾了一件宋绫昭的衣服,她轻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红衣男子,只是长得有些磕碜,脸皮是脸皮,骨头是骨头的组合在一起,脖子下面是骨头,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扒拉来的一张脸皮,都快被水泡发了,男子冲她磕碜一下,诡异万分。 “小娘子真是好人,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拿这衣服,你能不能送到我那里去。” 男子的声音带着蛊惑,虽是询问,但他非常肯定万俟芜一定会同意。 万俟芜垂下眼帘,她看到男子的衣服染水,地底下湿漉漉的一片,而这一片水一直从楼梯处蔓延到她的门前。 她唇角诡异的勾起,轻声回答道:“好啊~!” 男子唇角的笑僵硬又诡异,他姿势怪异的转身,一步一步的往楼梯走。 没有一点点脚步声。 只有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她被一股大力拽去,猝不及防的被拽入房间内。 啪嗒。 安右一连忙关上房门,喘着气,一下一下的抚摸胸口,他的身体还靠在门上,随后突然闪开,闪到了他的侍卫阿南身边。 而万俟芜,就是被阿南拽进房间的。 红衣骷髅的猎物就这样不见了,它自然不会甘心。 万俟芜脸上的笑快要僵硬,不是快,是已经僵硬,她觉得这一刻,她的怨气比外面鬼都还要大。 心中万马奔腾,本来她可以找个没人没鬼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吸收了这怨鬼的怨气,若后来对付那老板娘也多一些底气。 “阿鸢妹妹,你别被它蛊惑了,那……那玩意不是人。” “……”要你说么?不过这么好的机会。 万俟芜状似惊讶的回神,然后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衣服,又看了看安右一和阿南。 “安公子,你们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她模样单纯天真,好似真的从梦中惊醒一般。 “没事了没事了,你哥宋绫昭呢?他不是在你房间护着你的么?我就知道你哥不靠谱。”安右一声音很低,好似怕惊到外面的东西。 但,那玩意不是已经进来了么。 “这是我们的房间,这客栈怪异,老板娘不是说了亥时以后不能出门?也让我们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开门么?” 万俟芜转头看他,她用余光看向那个叫阿南的侍卫,坦然自若,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看来真的只是让自己家公子来感受险恶的。 关键时刻,必然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她抬手害怕的捂住嘴,模样惊恐的说道:“安……安公子,我也不知道兄长去哪里了,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啊~!” 万俟芜突然尖叫一声,将手中的衣服丢在地上,声音够大。 “我手上怎么会有衣服……” 她低头,地面上出现一个水脚印踩在衣服上,随着她的声音,空间突然变得阴冷。 万俟芜双眸放大,恐惧的仰起头,看向安右一。 “安公子……你,你的身后……” 第42章 恐惧 安右一被她的眼神吓得一缩,缩到了阿南身后。 那不如再试试这个阿南好了。 “啊!!!!!” 万俟芜又大叫一声,步步后退,缩到了角落里,抱着桌子腿蹲下。 “安公子,你的身上……你的身上!!!!!” 安右一快跳起来了,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阿鸢啊,妹妹啊,你是我亲妹啊,你到时候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阿南也开始慎重起来。 房间内,一个一个的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却看不到任何人。 万俟芜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好似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张开指缝说道。 “他……它红衣骷髅,在你身上趴着………” 她声音轻颤,好像真的很害怕。 安右一感觉到身体突然沉重起来,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他突然同万俟芜一样尖叫起来。 “阿南,阿南救救我,啊啊啊啊…………”这声音贯穿耳膜。 整个驿栈瞬间被他的声音惊醒,万俟芜看着安右一身上背着的红衣骷髅也被这刺痛耳膜的声音吓得一愣。 随后驿栈的灯一盏盏亮起,安右一带的一行人差不多十个,全部冲到了他的房间,将他团团围住。 他感觉背上一松,瞬间跌坐在地面上,摸着额头上的冷汗。 房间内所有蜡烛都被点亮,烛火摇曳,一阵阴风刮来。 所有的蜡烛瞬间熄灭。 可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呢。 “啊啊啊啊啊!!!!!!”安右一不争气的又大叫一声,像个布袋熊一般挂在阿南的身上。 而一直淡定的阿南也开始巡视四周。 万俟芜透过指缝,看到之前披着红衣的骷髅鬼坐在窗台上,咧着嘴看着房间内的这群人。 它本就是骷髅,那骷髅还噙着笑,她有些恶寒,别过脑袋,不想去看这诡异的一幕。 它脸上泡发的脸皮早就不见了,而安右一的背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皮。 阿南像是怕惊着安右一,神色慎重的将脸皮轻轻揭开,扔在一旁。 “阿南,赶走它………赶走它!!!”安右一快疯了,已经顾不上角落里的万俟芜了。 阿南从怀中掏出一块镜子,上面雕刻复杂的文案,那镜子一拿出来,万俟芜就有些不舒服。 更别说那红衣骷髅了,擒笑得骷髅头瞬间面带恐惧。 阿南拿着镜子在房间内四处打探,甚至照到万俟芜的方向。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所有人都看向那扇门。 “咚咚咚……” “客人?” 是老板娘。 阿南将安右一扒拉下来,慢慢走上前,准备开门,但手中还捏着那镜子。 说实话,万俟芜也好奇那老板娘是个什么东西,她放下手好奇的张望。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红衣骷髅在这个空隙中,居然缩着她面前,对着她吱着大牙,不怀好意的笑着。 万俟芜突然被气笑了,这恶心臭东西,想吓她? 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撞进骷髅的青黑色的眼眶中,用只有骷髅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看到你身后那个华服男人了么,杀了他,我饶你一命。”万俟芜看向安右一,眼中的恨意快要压制不住。 所有人都被门外老板娘的声音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的声音带着彻骨寒意,骷髅头猛然抬头,恐惧的看着万俟芜,慢慢后退,拖出一地的水痕。 万俟芜的眼神气场让骷髅头无法违抗她的命令,只能不顾自身危险快速向安右一攻击。 她冷冷的注视着安右一的方向,期待着这红衣骷髅有点本事,能一击毙命。 吱呀~~ 阿南打开房门,万俟芜用余光看去,铜镜上,老板娘一身红衣,只是血肉模糊,无法看清面容,再看又恢复了她正常的模样。 想来是察觉到了铜镜的诡异。 只看一眼她就别过头,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安右一方向。 红衣骷髅伸着骷髅手刚刚准备掐住安右一的脖子,一道寒光闪过。 划落安右一的一缕发丝,精准的钉在红衣骷髅的手臂上。 未见形,凭感觉就能钉住红衣骷髅的手臂,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万俟芜突然有些头疼。 红衣骷髅也在瞬间脱离万俟芜的控制,化作红雾消失。 老板娘见人开门,笑着嗔怪道:“客人们都没事吧,都说了亥时,别开门,别好奇,更不要出门,我们这驿栈特殊,夜间还是好好睡觉的好。” 万俟芜连忙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宋绫昭倚靠在门边,寒芒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完了,她要怎么解释? 只希望他刚刚没有看到她,可她现在蜷缩在角落又算怎么回事? 说她怕鬼? 别说宋绫昭了,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那边阿南连忙道歉:“掌柜的说的是,是我们不懂规矩了。” 老板娘捂嘴轻笑:“奴家只怕你们受到惊吓伤害就不太好了,话说客人们没被吓到吧。” 说完,老板娘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安右一。 阿南也回头看了一眼,侍卫们自觉的挡住安右一的身前,他对老板娘回之一笑:“老板娘见笑了,我家公子只是甚少出门,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老板娘转身离开的瞬间扫了万俟芜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 “我妹妹呢。”宋绫昭全程没有一丝表情,冷漠的吓人。 他本就气场强大,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更加让人恐惧。 “宋公子。”阿南这才给宋绫昭行了一礼,然后回头把安右一扶了起来。 “阿鸢,快看看阿鸢妹妹……”安右一一边发抖,一边催促阿南去万俟芜的方向。 宋绫昭绕过他们,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桌子腿的万俟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宋绫昭向她走来,桌子腿抱的更紧了。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紧张。 宋绫昭蹲下,与她平视,叹气后问道:“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 “你是要在这儿等天亮,还是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宋绫昭声音明明没有起伏,但她本能的察觉到他生气了。 “要……不……”见宋绫昭眉头一皱,她连忙改口:“自然是和兄长回去。” 宋绫昭听到想要的答案后,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她讪讪的将手放在他手中,温暖的触感让她不适应,本能的往后退缩。 却被宋绫昭用力握紧,可能是起身的动作太快了,她两只脚交叠,身影不稳,往后摔去。 完了,身后是桌角,她不会武,平衡力是没有的。 这一摔她的腰…… 万俟芜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大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失去重心的她只能将手去环住宋绫昭的脖子,别过头,不敢去看他的脸。 可能宋绫昭的脸色太吓人,都已经离开了安右一的房间,他还在后面叮嘱:“阿昭,阿鸢妹妹被吓着了,你可别再骂她了。” 万俟芜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把真正的阿鸢换出来,直接了结了安右一。 第43章 苍白 宋绫昭面无表情的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到一旁的小榻上躺下。 一句话也没说。 万俟芜叹气,声音温柔。 “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宋绫昭依旧没说话。 “我们不是准备离开么,我看看那个安右一的侍卫身手怎么样,能不能对付这驿栈的诡异。” 宋绫昭回头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那模样看着都懒得戳穿她的谎言。 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现在只希望宋绫昭没有看到她的神色。 在她以为宋绫昭都不会搭理她了时,听到他毫无波澜的声音。 “那你试探到了么?” 她一愣,随即摇头,突然想到她被床围挡住,宋绫昭看不到她。 透过缝隙,她看到宋绫昭又在把玩他手上的扳指。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阿南很厉害。”她补充道:“不过这家驿栈的老板娘不是凡物,不好对付。” “嗯……” 不敢确保宋绫昭一定会信她,她试探性的问:“你刚刚不在房间,有查到什么?” “驿栈后面有一个深潭,但这个潭只有一半,被栅栏拦住,我看了五楼三个房间,都被锁死了。”顿了一下,宋绫昭继续说道:“窗户都被钉死了,不过透过窗户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棺材,和牌位……” 他继续道:“后院我看了,确实停了几具尸体,和老板娘说的没有出入,是客死他乡的旅人。” “三个房间都是么……” 这下唤万俟芜沉思了,什么样的牌位会要锁在房间,而且三个房间都是,供奉的是谁的…… 一个厉鬼,还需要供奉谁? 见她久久没说话,宋绫昭侧过身看向她,问:“我出门时,你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安右一的房间了。” 万俟芜翻了一个白眼,腹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走了,我才醒的。 不过她还是解释到:“我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敲门,问我借衣服,我琢磨着既然送上门了,我就去会会,谁知道安公子会一把把我捞去他们房间?然后红衣骷髅就吓他,再然后你就来了” 她说都都是实话,邪念也是被拽入房间内才起的。 她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是遇见了徐太守的儿子了。”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何况以宋绫昭的武功,和万俟芜的敏觉,是人是鬼偷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有淡淡的不安。 若不是因为他们要赶路,以及这个安右一在此,她真想听听老板娘故事。 怎么样的怨气冲天,什么样的恨意难消才造就了这样一个厉鬼? “阿芜……” 万俟芜收回思绪,问道:“怎么了。” “安右一和普通人不一样,别去招惹他。” 她的手慢慢抓紧被子,握着手中,没说话。 宋绫昭继续道:“荣安长公主占西启一半兵权,掌一半江山,天子都不敢和她硬碰,安右一是她的独子,听名字就一个长公主对这位独子有多爱中,他比皇子还要尊贵几分,你别去招惹他。” 宋绫昭没继续说,若安右一死了,以长公主的性格,西启就要变天了。 万俟芜抓起被子的手一松,看来他定然是猜到她的心思不单纯了。 隔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 “那我们明日便离开吧。” 宋绫昭愣住,随后笑道:“也罢,明日启程,这安大公子,身边能人异士众多,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好。”万俟芜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只是笑不达眼底。 “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透过窗帘能看到一点宋绫昭的虚影,她轻声应下,却没有一点困意。 让她甘愿放弃,自然是不可能。 夜里,走廊后后面时不时会传来咚咚咚的走路声,和女子低笑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宋绫昭正拉开一条窗户缝隙往外面看。 见她爬起来也只是摇摇头,低声说道:“什么也没有。” 然后慢慢关上了窗户。 一整夜,除了那些恼人的声音,倒是没有在出现敲门的声音。 可能是宋绫昭那一剑过于吓鬼。 他们都忌惮他。 天空发出一点惨白,照不透层层云雾。 宋绫昭翻起身,对万俟芜说道:“我先去看看马车,你起来我们就走。” “好。” 直至走廊听不见宋绫昭的声音,她才翻身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打开里面的内窗的窗户,看到楼下店小二和宋绫昭交谈的身影。 她从袖中拿出匕首,这是她复活时就在身上的匕首,锋利无比。 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到垂在地上的窗帘。 刺啦~ 匕首划过窗帘。 一块布落在她手上,可还没拿稳,那块布就化作烟尘消失了。 再去看窗帘,完好如初。 这座驿栈,不是死物,尽然是怨气所化。 她叹气,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匕首将手帕一分为二,匕首划破指尖,血腥味蔓延。 用手指挤出血在手帕上刻画出符文。 她轻轻敲响玉佩,把周水鸢唤出来。 周水鸢焉焉的看着万俟芜,不解的问。 “阿芜,你唤我出来做甚。” 万俟芜思虑许久,终究是仇恨战胜了理智,犹豫再三才说道。 “阿鸢,帮我一个忙。” 听见要帮忙,周水鸢瞬间清醒,甚至兴奋起来:“要帮什么。” “帮我把这个扔进后院的潭水里。” 她用另外半块手帕将刻有符文的半块手帕包住,生怕伤到周水鸢。 “这是什么。”周水鸢伸手触碰,像是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瞬间收回来。 “阿芜……阿芜………这是什么东西,气息怎么的这么吓人?” “这是能让怨灵在接触月光后怨气失控符咒,只要不要触碰到我的血,便对你无害,将包裹住的符文浸在潭水中,血符会自行脱落溶于水。” 周水鸢点点头,接过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符文。 “有些烫。” “正常的,你也是魂灵会受到一点点影响,但是阿鸢,这手帕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万一有一天暴露,也不至于连累手帕的主人。 “好。”周水鸢发现,这手帕她看着有些眼熟。 万俟芜嘱咐道:“这驿栈诡异,任何情况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阿鸢,在太阳全部出来后必须回来。” “放心吧,我保证完成。” 说吧化成一道薄雾消失在窗外。 他们要走,自然想给安右一留下一点礼物才行。 万俟芜看了眼手指,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她才整理好衣服慢慢下楼。 宋绫昭正在马车上等她,她看了眼阳光,大雾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并不刺眼。 因为要等周水鸢,她迟迟没有上前。 宋绫昭看向她:“走吧。” “不和安公子打声招呼么?” 宋绫昭像看怪物的看向她:“我给阿南说过,也给他留了书信,现在告诉他,我们就别想走了。” 第44章 沸腾 宋绫昭话才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阿昭。” “宋绫昭。” “宋绫昭,你不能走啊………” “救我……”安右一像一个布袋熊一样挂在宋家昭的身上。 而且,万俟芜低估了安右一粘人的本事,他们根本走不了。 宋绫昭不耐烦的去扒拉安右一:“放开我,再耽搁下去,我们就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驿栈了。” 安右一马上开口道:“我给你安州传送阵的令牌,你们可以走传送阵。”随后他又看向的万俟芜:“阿鸢妹妹,救救你安哥吧,现在只有你哥能救我了。” 他语调哀泣,声音颤抖。 宋绫昭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救不了,我们要出发了。” 可,周水鸢还没有回来,万俟芜眉头紧蹙,周水鸢和她结过契,有一半的魂灵在妄生铃上,魂魄散了也能重聚,不然她也不敢放她出去。 “阿鸢走了。”宋绫昭回头唤她。 可她的脚如同灌铅了一般,无法挪动一步。 “阿昭,你要见死不救么,我给你说我带来的人已经没有了七个个,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七个啊,阿南找遍了驿栈,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尸体。” “那你不如跟我一起走,让你娘重新派人来处理就是了。” 安右一哀嚎一声:“不行不行,我给我娘立过军令状,不找到徐太守的儿子,我誓死不回去的。” “放心,你立的誓言多了去了,你阿娘不会当真的,阿鸢上车了。” 宋绫昭推开安右一,可安右一像一个无赖一般,抱住了宋绫昭的腿。 “阿昭,看在同门一场,一个书院读书的情分,还有我妹妹非你不嫁的情分,救救我。” 宋绫昭无语,却又无可奈何,这是荣安长公主的儿子,他伤不得骂不得。 比安右一还着急的是万俟芜,她试图去感受到周水鸢的气息,没有感受到。 这驿栈的老板娘是厉鬼,周水鸢一个小小的魂灵,不是对手。 得拖时间等周水鸢回来,若她没有回来,她就自己去找。 见状,她对宋绫昭说道:“阿兄,不如你和安公子去看看,帮他找找人,我在这儿等你。” 宋绫昭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 安右一向她投来一个感恩的眼神:“还是阿鸢妹妹心疼我,等到了中州,你安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独霸中州。” 若是别人说这话会被嘲笑,可安右一有这个资本。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见宋绫昭没动,她出言提醒道。 尽管宋绫昭觉得她对劲,但仍旧没拒绝,只是轻踹了地上的安右一:“起来,进去看看。” 安右一鲤鱼打挺般爬起来,对万俟芜抱以感谢:“还是阿鸢妹妹好,我让阿南在这照顾你?” “不用不用。” 宋绫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万俟芜连忙摆手,麻溜的爬上马车:“不用了,我累了,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回来。” 宋绫昭见状,只能点头,安右一让阿南守在马车前,保护她的安全。 这次她没有拒绝,本来她的行为已经很怪异了,再拒绝更加显得不正常。 万一让宋绫昭知道她让周水鸢涉足危险,别说以后帮她了,她一定会被宋绫昭的剑劈成两半的。 摇了摇头,马车中昏暗,阿南守在车前,这个阿南是个高手。 万俟芜只得轻轻拿出妄生铃,一圈一圈的黑气慢慢荡开将马车内部封死,外面感受不到一点异常。 阿南只感觉到周围好像比刚刚更冷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周水鸢突然出现在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抚摸着胸口,喘着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万俟芜准备捏诀的手从铃铛上松开,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怂鬼是在她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 “阿鸢,没事吧。” 马车内被妄生铃的气息阻挡,阿南听不见她说话。 周水鸢连忙摇头:“阿芜,那潭水太恐怖了,我的手帕放进去之后,潭水立马沸腾起来,然后有无数的骷髅手伸出来抓我,那……那手帕没拿回来。” “帕子什么的管不了,只要你安全就好。” 万俟芜缓缓抬眸,眼中微光流转,眼中蒙上了一层寒霜,她突然想到昨晚宋绫昭向她说的水潭,宋绫昭觉得那潭水怪异,那么找人一定会去。 “阿鸢,不好了。” 她收回妄生铃,瞬间听见阿南在拍打马车呼唤的声音。 “郡主,祁乐郡主……” “宋姑娘……” 铃铛的气息阻拦了里面的声音,也阻挡了阿南的声音。 看见万俟芜从马车上下来,阿南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郡主,您没事吧?” 万俟芜摇摇头,抬头看去,本来已经冒出头太阳消失不见,浓雾阻挡了这一方的天气。 天亮了。 但那高高挂在驿栈的灯笼本应该熄灭,现在又闪烁着烛光。 隐隐约约传来的血腥味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不应该啊,她的血符最起码也要晚上才能起作用,是什么原因起了变故? 阿南在马车上贴上一张符纸,嘱咐道:“有变故,我去找公子,你待在马车上别乱走,千万不能进驿栈。”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盯着灯笼,可阿南也顾不上她,抽出腰上的剑冲进了驿栈。 那是一把漆黑无锋的剑,却让万俟芜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别开眼。 等阿南的身影看不见时,她领着周水鸢从驿栈的一旁绕过去。 “阿鸢,你丢手帕时可还有什么异样?” 周水鸢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大家都是鬼,她本不该应该害怕才对。 “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身后盯着我看,时不时传来女子的轻笑声。”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周水鸢继续说道:“我好像听见了笛子声。” 万俟芜顿住脚步,问道:“笛子声?” “对,那声音让我很难受,我本应该早就回来了,可就是那个声音时而悲戚哀怨时而快乐,让我全身都不舒服。” “可我们在前院,什么都没有听见。” 所以她才格外担心周水鸢。 可现在潭水出了变故,若是因为她,让宋绫昭出了什么事,她会内疚,那是周水鸢的哥哥,甚至还帮过她,可是杀安右一的机会不多,若杀了安右一,死一个宋绫昭可否值得? “阿芜,你怎么不走了,快些,我们要去救哥哥。” 万俟芜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这是被人利用了啊,不对,被鬼利用了。 突然,哀怨的笛声穿透灵魂,传入她们的耳膜。 第45章 骨女 “阿鸢,你听见没有,笛子声。” 周水鸢点点头:“听见了,楼上传来的。” 万俟芜抬头望去,以这驿栈的老板娘厉害程度,之前让周水鸢去丢手帕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阿鸢,进玉佩中去。” “好。” 周水鸢知道她担心自己,化作雾进入玉佩中。 万俟芜看了眼玉佩,然后绕到大门口,再看了眼驿栈的大门,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走。她抬头看去,三楼她之前待过的房间前,只见一红衣女子正手持骨笛,吹奏着悠扬的乐曲。 女子相貌艳丽,是老板娘,万俟芜却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气息化做缕缕红雾散开。 就在这时,老板娘察觉到了万俟芜的存在,她突然停止了吹奏,低头向她看来,万俟芜就这样对上了她的眼神。 “姑娘,您来了,真是久等了。” 她这才发现,老板娘并不擅站着,也不是常规的坐着,她坐在了一具红衣骷髅上,那骷髅少了一只手臂。 昨夜那骷髅头出现的时候,她就猜到和这驿栈和老板娘有关系,所以并不意外。 万俟芜打量四周,不见宋绫昭的身影。 老板娘见她的模样,从三楼上飘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声音极具魅惑:“在找你的情哥哥么?” 一缕黑气将她弹开,老板娘重新回到了红衣骷髅的身上。 骷髅像狗一样,慢慢从楼梯口爬下来。 红衣老板娘随手一挥,一道光影出现,画面中,宋绫昭站在潭水边,几十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正在攻击他,这些尸体就有安右一带来的人,还有之前驿栈的店小二,想来都是被她控制的尸体。 安右一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消一会儿一抹黑影加入战斗。 是阿南。 尸变的尸体身后飘着诡异的红雾,身手极为敏捷,可棘手的不是它们而是宋绫昭身后的水潭。 水潭时不时伸出的骷髅手,试图将几人拽入潭水中。 画面消失,老板娘围着万俟芜飘了一圈,掩唇 “妹妹真是一身好本事啊,竟然玄镜都照不出你的真身,奴家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躲过了那玄镜的呢。” 昨夜,阿南用镜子照过她,不过有什么问题么? “有没有可能我们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人。” “人?”老板娘轻轻嗅了她的发丝:“一身的怨气,何以是人……我们是同类。” 猩红的指甲轻轻将她的脸抬起,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看着血痕慢慢恢复如初,口吻带着诱惑:“同类,就应该融为一体的。” 呵~原来是看上她不灭的身体了。 “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他……他们人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老板娘的声音极具蛊惑,每一声都像是刺穿她的魂魄,然后变成钩子,将她的魂魄拽出来,剩下一具空壳。 “可是我不能让你如愿了,我的身体还有用,不能给你,况且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拥有这样的力量的。” 万俟芜五指弯曲,五缕黑气缠上了老板娘的四肢以及脖子,生生将她出一丈远。 万俟芜看着红衣老板娘,唇角勾起嘲讽:“我若是没猜错,这驿栈是你的怨气所化吧,费尽心思引我入局,就想得我的身体?” “不然呢?”那老板娘化作红雾摆脱万俟芜的控制,轻轻笑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图的?” “我幼时曾听阿娘说过,有一种厉鬼,骨女,是一群生前被人辜负欺辱的女子,死后无人安葬,血肉化为枯骨,怨气汇聚化成厉鬼,以玩弄杀人为乐。” 万俟芜说的缓慢,一步步往后院走去。 骨女拦住她的去路:“妹妹真是好见识,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这驿栈的老板娘,你说我是骨女,那应该就是了,不过,好妹妹你要去哪里吖……” 后院的大门突然的关上,桌椅板凳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拦住万俟芜的去路。 “让开。” 黑气在她手中汇聚成长鞭,毫不留情的挥打在骨女身上。 “妹妹别急啊,你的情哥哥厉害着呢,好不容易将你们分开,我吃了他的血肉,用了你的身体,你们也算是在一起了对不对。” “是么,那你可真是低估了宋绫昭,你以为你那几具尸体,几具枯骨就能拦住宋绫昭?” “拦的住不,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要谢谢你送的符咒了,我闻过了,那血很美味呢,闻着也能怨气暴涨。” 骨女飘到三楼,坐在扶栏上,红衣骷髅从三楼一跃而下,冲着万俟芜龇牙咧嘴。 “就让这猪狗不如的畜牲陪妹妹玩玩。” 万俟芜躲开红衣骷髅的爪子,她本就不会武功,躲避起来比较狼狈,只能用铃铛的黑气来困住红衣骷髅。 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红衣骷髅。 “骨女姐姐这么恨它,死了也不得解脱,被剥去血肉,灵魂被控制折磨,是有什么故事么。” 可惜,万俟芜没有办法拿出铃铛,力量悬殊,她困不住这红衣骷髅。 骨女的声音空灵:“好妹妹,想听故事,好啊!等我们融为一体,记忆共享,什么样的故事你不知道?” 万俟芜跑得极为狼狈,骨女在三楼,掩嘴轻笑。 她的狼狈成了骨女的笑料,这驿栈成了精,不管万俟芜的手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变成红雾。 “好妹妹,你不是还养了一个小魂灵么?怎么不让她帮帮你,我瞅着那小魂灵长得乖巧,不如养在我的驿栈,成为养分吧。” 万俟芜的玉佩在不断颤动,她用手捏住玉佩,一鞭子抽在红衣骷髅的手臂上,这次准头好。 黑气带腐蚀,红衣骷髅的另一只手臂掉落。 它无助的回头看着骨女,骨女皱眉,极为不耐:“没用的废物。” 骨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绣着仕女图的红蒲扇,像是血染的一般。 蒲扇一挥,红雾绕上红衣骷髅的四肢,红衣骷髅瞬间放大数倍。 万俟芜看着这庞然大物,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骨女摇着扇子,美目半抬,随意的问。 “我笑啊,骨女姐姐本是一堆枯骨生出的灵识,这么厉害却无法踏出这个驿栈,不对这片深潭半步,你想要我的身体,必然不会让它伤我半分。” “妹妹这个脑袋瓜真是聪明,连这个都知道,真想把它''嘭''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骨女飘到了红衣骷髅的的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骨女姐姐,这可不难猜。” 第46章 骷髅 万俟芜继续说道:“若是骨女姐姐想出去,何必需要我的身体?这世间不是任姐姐遨游。”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后退,不知道宋绫昭那边怎么样,有他在,必然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没错。”骨女倒也不避讳,回答的干脆。 “我猜,骨女姐姐试过很多女子,没有一人能承受骨女姐姐的灵识,都死于非命了,可是姐姐本是女子怨气所化,自然也是心疼这些因你而死的女子,所以姐姐给他们准备棺椁,备上灵位,将她们放在那几间上房里……供奉。” 骨女眸色亮了:“真聪明啊!” 万俟芜五指微曲,黑色慢慢缠绕上红衣骷髅,她笑着说道:“所以在我踏进这间驿栈时,骨女姐姐就盯上了我,满身怨气的人,可骨女姐姐,我这身皮囊不是你可以想的。” 骨女飘到了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能不能想的,也要想了才知道,好妹妹你这么恨那男子,不计一切代价的想杀他,可是因为他也负了你?” 万俟芜唇角勾起,全然不顾身后的骨女,没有回答骨女的问题,只是轻笑道:“骨女姐姐见过地狱么?” “妹妹说笑了,我这种鬼入不了地狱的。” 万俟芜动弹不得,骨女张开五指慢慢抚上她的脖子。 万俟芜依旧在笑:“谁说入………” 嘭…… 她话还没有说完,后院的门突然被破开 一道寒光闪过,长剑的寒光在骨女的身上,骨女瞬间化作红雾。 这骨女无影无形,寒芒剑无法伤到她。 万俟芜五指弯曲,她手中控制的黑气发力,红衣骷髅瞬间被分成好几块。 宋绫昭持剑站在她身前,冷眼注视骨女。 骨女飘到三楼的扶栏上,蒲扇掩嘴轻笑。 “呵呵呵……哥哥好本事,来的真快呀。”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有一瞬的愣神,回头看去,后院,尸变的尸体,被阿南用一根绿色的绳子捆住。 尸体越挣扎,困的越紧。 而潭水上,被阿南用他之前试探万俟芜的镜子罩住,镜子折射的光折射在潭水上,那水像是沸腾了一般。 国师府……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看着完好如初的安右一,握紧手腕的手,越来越紧。 骨女打了一个响指,被宋绫昭破坏的房子又恢复如初。 散架的骷髅又重新汇聚成一具完整的骷髅,只是红衣不见,骷髅模样极为痛苦,骨女不在意,飘坐到骷髅头上,她赤脚摇晃,脚上挂着骨制的链条。 显然这是宋绫昭没有意料到的。 他挡在万俟芜身前,看着她被骨女划出的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眸色暗沉。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的铃铛呢?怎么会被她伤到?” 她顺着宋绫昭的眸色看向自己,连忙扯出一个笑:“这不是她太厉害了么?比那食心妖母子不知道厉害多少倍,我没事我没事。” 随后扯了衣裙上的布条在伤口上系了一个结,也管不了这衣服是不是脏的。 她怕伤口愈合太快,被人看出端倪。 宋绫昭冷眼扫视骨女,寒芒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脚尖轻点,对上站在骷髅头上的骨女。 宋绫昭的轻功身法是顶好的,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贴近骨女,手中寒芒剑直刺她的咽喉。 骨女却不躲不闪,剑到她咽喉处时,她竟然幻成了一团红雾,须臾后又恢复正常模样,她身下的骷髅手臂一挥,竟直接将宋绫昭逼退数步。 宋绫昭稳住身形,眼神越发凌厉。他的手抚过寒芒剑刃,不知道是不是万俟芜的错觉,那剑刃上似有银蝶震翅,他手中的寒芒剑竟隐隐发出光芒。 骨女见状,轻轻一笑,拍了拍骷髅的脑袋。骷髅空洞的眼眶中突然冒出两团火焰,死死地盯住宋绫昭。 宋绫昭毫不畏惧,再次冲向骨女。这次他速度更快,如一道闪电般穿过骷髅的防御,一剑刺向骨女的心脏。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骨女的瞬间,她手中的蒲扇挡住宋绫昭的剑,无数的骷髅手从蒲扇中伸出,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宋绫昭弹开。他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逼得一步步往后退。 “没事吧。”万俟芜连忙上前,稳住宋绫昭往后退的身形,看向骨女的眼神冰冷刺骨。 骨女慢慢从骷髅身上站起来,姿势妖娆的坐在骷髅头上,唇角地看着宋绫昭说道:“哥哥怎么这么残忍,那么恐怖的剑就往奴家身上刺?” “阿鸢妹妹,阿昭,你们没事吧,怎么和这玩意在一起?”安右一和阿南也来到她的身边。 万俟芜疏离的让开一步,轻轻摇头。 骨女看着几人,化作红雾散开,看不到她的身影,却听见她似有似无的声音。 “都来了……既然如此,都别走了好了………呵呵呵……” 说罢,骨女将蒲扇往空中一挥,驿栈的所有烛火无风自灭,所有的出口都被封死,窗户也被一层厚厚的浓雾遮挡,很难想象,这竟然是白日。 无数白骨从地下涌出,将宋绫昭和万俟芜几人包围起来,驿栈变得扭曲。 知道万俟芜不会武,宋绫昭将她抱起来躲开这些枯骨。 “啊啊啊啊啊!!!阿南,我我我,这骨头抓着我的腿了。”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安右一,这场景已经够吓人了,他被吓得四处乱窜。 阿南不得已只能将他扛起来,躲避这些骷髅。 空中突然响起了悠悠扬扬的笛声。 可突然,笛音一转,变得空洞,哀怨,如同女子的低声哭泣。 这突然冒出来的骷髅杀不死,灭不掉,无穷无尽。 随着笛音的婉转,屋顶上也出现一道道红色的雾影。 “兄长,骨女身是生前受凌辱而死的女子所化厉鬼,她平生乐趣就是折磨人,玩弄人心来平心中怨气。” 她刚刚说完,一道女声幽幽的在她耳边响起:“妹妹这么聪明,奴家舍不得杀了呢。” 说罢又转身不见。 任由宋绫昭这样抱着她也不是办法。 她看了眼被雾气遮挡的窗户,只能试试了。 万俟芜伸手指了指窗户,在宋绫昭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阳光,火。”避免骨女窥探,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 宋绫昭有些不自然的顺着她的声音看去,确实看到被浓雾堵住的窗户。 她继续说道:“没有鬼会不怕阳光,厉鬼也不例外,想办法破开那窗户。” 骨女既然没有让窗户封死,只是让浓雾阻挡,那必然是不能封。 宋绫昭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把结界令牌递给她:“当心。” 他说罢借力绕过枯骨,朝着窗户攻击。 就在这时,一缕红雾悄无声息的缠上万俟芜的腰。 感受的异常的万俟芜把令牌丢在地上,结界升起,可却没有用。 红雾无孔不入,骨女的轻笑在她耳边响起。 “好妹妹,没有用的……” 第47章 染血 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拽,万俟芜感受到身体有一瞬不受控制,有东西在吞没她。 “阿鸢妹妹……” “阿鸢。” 安右一和宋绫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一个担忧,一个惊恐。 本来已经触碰到浓雾的宋绫昭急速转身,去拉住万俟芜的手。 万俟芜看着焦急万分的宋绫昭,有不解,疑惑,若是她死了,宋绫昭不是更轻松了么。 不用陪着她赶路,也不用费尽心思为她的身份做打算。 也不用防着她,担心她对宋家不利。 可一想到宋绫昭是一个,见只落魄狗都救的性格,她又有些不舒服。 回头看去。红雾拽着她的身体往后拉,已经将她拽到后面墙壁之中。 “阿鸢,拉紧我。”宋绫昭紧紧拽住她,寒芒剑插在地面,他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抓住万俟芜的手腕。 安右一在原地焦急的跺脚,只是他过不来,无数骷髅将他和阿南团团围住。 宋绫昭也好不到哪里去,有骷髅已经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甚至有的一口咬在他的腿上,他皱眉,放任怨灵撕咬。 “放开我,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万俟芜的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她用力将宋绫昭的手拂开,任由红雾将自己拽进黑暗中。 宋绫昭看着空空的手心,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指尖还残留万俟芜掌心的温度,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宋绫昭的腿被骷髅咬出血迹,骷髅正贪婪的吸取血肉,化作力量。 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的吓人,如同冬日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连准备安慰他的安右一都被吓得顿住脚步。 宋绫昭突然抬眼,定定的望着万俟芜消失的方向,寒芒剑在他手中挽了个剑花后,用力的插在地面。 剑携带恐怖的力量,将那险些将他淹没骷髅荡开,在一瞬间化成飞灰。 安右一见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宋绫昭将寒芒剑往后执,长剑带风,贯穿被浓雾遮挡的窗户。 寒芒剑在外绕了一圈后又飞回到他的手中。 一缕阳光从缝隙中照射进来,骷髅见光惨叫,化作黑烟。 阿南也抽出空朝窗户跑去,他的剑漆黑如墨,浓雾无法沾染,阿南将剑横在窗户间。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午时,正是阳光最烈,阳气最重的时候。 骷髅和虚影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散。 半空中又出现悠扬婉转的笛声。 宋绫昭沉着双眸打量四周,寒芒剑在他手中紧紧握紧,他身上被骷髅撕咬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白衣染血。 宋绫昭捡起地面的令牌,试图在周围的环境中找出一缕破绽。 他显得格外冷静,安右一只敢静静的看着,不敢出言打扰。 突然,驿栈的烛台掉落,紧接着房梁坍塌。 紧闭的大门也缓缓打开,阿南一把抓住安右一,迅速的退出这诡异的客栈。 “阿昭……” “宋绫昭,快走。” 安右一一边退,一边呼唤,只可惜宋绫昭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一动不动,任由房屋的木头化为烟尘落在他身上。 安右一瘫坐在地上:“完了啊,我们不应该坑阿昭的啊,我回去怎么给月儿交代。” 驿栈一瞬间化为烟尘,就在这时宋绫昭慢慢从烟尘中走出来,脸色漆黑,紧紧抿唇,隔老远,安右一都能看到他身形微微颤抖。 宋绫昭走上前,冷冷看着安右一,他的身后是一片废墟,漫天烟尘,最后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看,那里还有驿栈,只有一汪深不见底,阴森恐怖的水潭。 “阿昭……” 安右一轻声唤他,明显底气不足。 宋绫昭手中的寒芒一挥,长剑抵住安右一的脖子。 “唰~” 阿南抽出他的剑,剑指宋绫昭。 “宋绫昭你要做什么,公子可是崇安长公主的儿子,你伤了他,考虑过宋家能不能承受住长公主的怒火和她的百万大军。” “呵~”宋绫昭转过眼,看向阿南:“杀了你们,谁知道是我做的?谁知道谁宋家做的?”他忽而笑了,全然不是安右一认识的模样:“将你们投进这水潭,难道不是骨女杀了你们?” “宋绫昭,你敢?”阿南怒道,可看到安右一微微划破的脖子,他不敢赌。 “我为何不敢?” “阿昭,阿鸢妹妹不见了我也很难受,我们一起找到她,没必要这样吧,好点同门一场的。”安右一尝试着轻轻去推宋绫昭的剑,他不相信宋绫昭会杀了。 可宋绫昭唯一的妹妹不见踪影,安右一也害怕。 宋绫昭的剑往前送,紧张的是两个人。 安右一连忙将手收回去。 “同门?你们算计我把我和阿鸢留在客栈,害的阿鸢被掳走,我们哪门子的同门?” 安右一缩了缩脖子,眼神不自觉瞟向阿南,可一缩脖子,脖子上的剑就往前一分,他吓得更加不敢动。 安右一哀怨的说道:“阿昭,我们……我们真没骗你。” “是么?”宋绫昭嘲讽道:“堂堂崇安长公主的大公子,会因为徐太守的儿子路过这个驿栈,甘心在这诡异的驿栈住上好几天?就算一无所获也不愿离开?” 安右一看了一眼宋绫昭,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没骗你,那徐公子确实是在这驿栈住过后消失的,只是……只是没说完而已。” 宋绫昭的剑又上前了两分:“安公子还不准备说么?” 安右一叹气,示意阿南收回剑。 “我们是月前接到国师府的指令的,一月前就在找这个徐公子的……尸体,但一直没有找到,才来到了这里。” “区区一个徐太守竟然劳得安大公子为他奔波?” 安又一看了一眼宋绫昭,低声说道:“这不一样,他求到了阿娘的面前,我阿娘才让我来的。” “继续。” “之前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徐太守的儿子的事迹难以启齿,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做的却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儿。” 宋绫昭抬眸,示意他继续说,只是剑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阿昭,要不……要不你先把你的剑收了,我慢慢给你说。”阳光照在身上,安右一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冷的瑟瑟发抖。 阿南在一旁焦急的干瞪眼,不敢动手,不敢说话,因为他知道,宋绫昭善却不心软,他的底线不是他们能触碰的。 他的眼神太冷,安右一叹气,将他们查到的所有事情徐徐道来。 第48章 真相 “这徐公子,仗着父亲是一州太守,自己又是高中省元,欺男霸女是常事,他还爱扮演书里的翩翩公子,诱骗良家女,玩才子佳人的戏码。” “只是,若真如此,也还好,但这徐琅是个畜生,他骗的这些良家女情感不说,还将她们带到他那一群猪朋狗友身边,这些良家女被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折辱至死,死后不见尸首。” “后来我接手这件事情后,这些良家女都被官府报了失踪,不了了之。之后的一年内,这些官家弟子不是相继死亡,就是失踪。” 安右一越说越激动,最后怒骂道:“后来查到,这些畜生,竟然吧这些女子的尸体,丢入了百里之外的深潭中。 可就在一年前,这里突然就建起一座驿栈,徐琅等人也知道这驿栈诡异,前来查看,若是不对劲再毁之,只可惜他们没有发现不对之处,驿栈偏远有文书。 只是不曾想,这徐琅色胆包天,明明知道这驿栈诡异,但见这老板娘美艳,他趁着任职的便利来这驿栈……后来人就不见了。” 他又瞄了一眼宋绫昭,见他没什么情绪,才颤着声音说道:“然后,然后我就查到这里了,我们抓了一个徐琅的同党,这是徐琅唯一唯一朋友,是他将徐琅等人所做的事全部交代,只是现在人已经疯了。 三日前我们来到此,并未见此处有什么潭水,只有这座驿栈,这驿栈诡异,我寻思一二便留下来。” “不曾想,却害得阿鸢妹妹被那鬼东西,你放心,我马上让我阿娘派人来救,一定把阿鸢妹妹救回来。” “呵~” 宋绫昭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潭水。 “宋绫昭,还不放开我家公子。”阿南拳头紧握,若不是宋绫昭的剑架在他家公子的脖子上,他今天拼上性命,也会把宋绫昭杀了。 宋绫昭冷眼扫了一眼阿南,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冰冷刺骨。 太阳挂在天空,阳光热烈,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秋风吹过山林,簌簌作响。 安右一冷的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剑,还是因为是这个地方。 宋绫昭收回剑,阿南刚要出手,却被安右一一把抓住。 “别别别,本来就是我们隐瞒在先,害了阿鸢妹妹,阿昭出出气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你速回安州,找人通知母亲,让人来救阿鸢。” “不行,我若离开,公子你的安全……” “这是命令。”安右一冷脸打断。 “不用。”宋绫昭制止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之前的怒容淡下去。 他来到潭水边上,深不见底,周边杂草丛生,不远处立着几处孤坟。 冥帆随风摇摆,谁家的死者会葬在一滩死水的边上呢。 他手中握着两节手帕,一分二的手帕,这个东西是他的,丢在了什么地方,他很清楚。 手帕被一分为二,上面还有血迹。 这是谁做的他不用猜都知道。 想到万俟芜今日的异样,本不想和安右一搭上关系的她,却极为反常的让他去助安右一。 宋绫昭慢慢抬眸看向潭水,眼中难掩苦涩。 阿芜,那一潭的怨灵可是你唤醒的?你是……要杀我么? 既起杀心,本不该再管万俟芜,可万俟芜是宋家的恩人,救了阿鸢,此恩情无论如何也要报的。 “阿昭,你怎么了?” 安右一见宋绫昭盯着潭水沉思,忍不住问道,他们现在不应该先去找人救宋绫鸢? 宋绫昭没说话,只是将那被割成两片的手帕揣进怀中,纵身一跃,跃进了潭水中。 “不是阿昭,你跳什么啊,这潭水深不见底。”安右一急忙跑到潭水边,在潭水中捞了好几下,只捞了一手的水。 他瘫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这下我怎么给宋国公,阿月,皇后嫂嫂交代啊。” “完了完了,阿昭啊,你可得活着爬上来啊。” 阿南站在安右一的身侧,他的任务是保护安右一,其他人的死活和他没有关系,也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万俟芜感觉自己被一团雾气包裹,无法呼吸,无数的红雾想要钻进她的身体。 她猛然睁开眼,红雾化成的笼子将她困住,她四处打量,空间灰暗,像是一场洞穴,身后是一具具尸骨堆积如山。 血肉早已消散,白骨散发幽幽绿光,好似刹那间,尸骨就会化灵起身。 整个洞穴唯一的光在前方,她抬眼望去,水幕倾下却像是被一层力量所隔绝,保证这些水不会灌入洞穴之中。 “看什么呢,好妹妹……想看你的好哥哥会不会来救你?” 红雾化成骨女,在万俟芜身前幻成出真身。 一袭红衣裹着白骨,姿势怪异,仔细看去,那哪里裹的是白骨,明明是覆在骨头上的人皮,被泡了发白的人皮。 骨女指甲悠长,指甲腥红,只是不知道这指甲上的寇丹是那个女子或是男人的血肉所染。 “我在看骨女姐姐这身皮也是美艳的很。” 万俟芜唇角勾起,索性找个舒适的地方坐起来:“我之前说想知道骨女姐姐的故事,现在依旧是想知道。” 骨女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副艳绝天下的美艳模样,美艳绝伦,却危险万分。 可惜万俟芜是个女子,不然真的会为了这副虚假的皮相痴迷。 “妹妹说笑了,可我更喜欢妹妹这副皮囊,自带梨花幽香,娇俏艳丽,不怪你那好哥哥因为你而暴怒。” 万俟芜猛然抬眸,眼中阴寒,竟让骨女都觉得胆寒,骨女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愣住。 骨女回过神后嗤笑一声,略带嘲讽的继续说道:“我这人,最不喜欢让人如愿了,你想要那公子死,我偏让他活……然后你在绝望中被我占用身躯,也算是你的福气。” “是么?” 万俟芜突然一把抓住骨女的手腕,无数黑气从她手中迸发,黑气绕上骨女的手腕。 “我这副皮囊,你想要恐怕也没本事拿。” 骨女的另外一只手化出骨笛,笛子挑开万俟芜的手。她化作红雾退开数米之外。 似笑非笑的看向万俟芜:“我经营驿栈一年有余,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可像是妹妹这般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人,是人却非人,一身的怨气比我还浓郁,可不知道为何,我竟然如同入魔了一般,想不惜一切的霸占这副躯壳,不管什么代价……”冥冥之中,她竟然觉得万俟芜是她的解脱。 骨女将骨笛放在唇边,薄唇轻启。 笛声宛转悠扬,红雾随着笛声的婉转围绕上万俟芜。 这些红雾,想钻入她的肌肤,无孔不入。 第49章 侵占 万俟芜唇角勾起,来者不拒。 起初她忌惮安右一和阿南,不敢用妄生铃。 而现在,不知道她是骨女的猎物,还是骨女是妄生铃的猎物,侵入灵魂深处的诱惑,像美味佳肴对饿鬼的诱惑一般,厉鬼也无法抑制。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枯骨洞中,隔绝外界,就只有她与一只鬼魅。 无所顾忌。 红雾将她慢慢吊起来,骨女唇角带笑,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眼中的笑意无法掩藏。 “好妹妹,你是我的了,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享受这美好的世界的,也会替你照顾好你的情哥哥的。” “我劝过你的……”万俟芜的声音很轻,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惧。 “可我……不是很喜欢听劝啊!我喜欢万事万物把握在手中的感觉。” 骨女飘到万俟芜的身前,红雾缠上她的脖子,万俟芜被勒的喘不上气,被迫双目紧闭。 骨女的手抚上万俟芜的脸庞,几近痴迷,连角落里的那些枯骨都发出来呵呵呵的怪笑。 甚至有的还伸展手骨,骷髅眼中冒着幽幽绿光。 骨笛落在地上化成雾,骨女化作红雾贴上万俟芜。 突然间,空中响起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声音像是被风吹动的风铃,由小变大。 万俟芜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一股诡异的力量将骨女往万俟芜的身体中吸。 骨女察觉到了异常,试图反抗这股控制,但那神秘力量却越发强大。 “我劝过你的……”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骨女,眼神中透出嘲讽和厌恶。她唇角勾起,口中念起一段古老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诵,四周的空气诡异的旋转,虚空被撕裂,一只只猩红的血手奋力的拽扯骨女,她想化作红雾散开,却突兀的响起铃铛声。 叮……叮铃铃…… 骨女惊恐的睁大眼睛,那铃声,让她全身骨头颤栗。 突然,场景转换,骨女看着周围的环境。 诡异的森林,树木嶙峋,骨女试了试,自身力量无法使用。 她好奇的张望,这是哪里?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万俟芜幽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你想要的皮囊……里面的世界。” 骨女惊恐的转身。 万俟芜一身白衣染血,如同幽灵一般盯着她。 骨女退后两步,看着万俟芜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你想要我的身体,却又埋怨我是怪物,骨女姐姐,你乃是女子怨气尸骨凝结的厉鬼,说到底我们殊途同归,都是靠怨气执念活着的……而已。” 万俟芜的身旁飘着一只诡异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而晃荡。 “呵~非人非鬼非妖,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我甚是好奇,妹妹有何怨气,又有何故事,才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骨女嗤笑一声,想后退,却被妄生铃溢出的黑气束缚住,这黑色的气息比怨气浓郁,阴寒刺骨。 空中飘落一片片洁白的花瓣,落地成烟。 万俟芜一步步上前,慢慢走到骨女身旁,指尖触碰万俟芜的眉心:“我的故事,骨女姐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妄生铃不断摇晃。 声音一阵又一阵,困住骨女的怨气开始反哺,开始不断抽取骨女身上的怨气。 骨女挣扎不得,她的余光看向万俟芜的身后,看到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数猩红的血手,滴着血在不断撕扯万俟芜的魂魄,撕成碎片又快速愈合。 “是么?”骨女神情痛苦,但并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妹妹这铃铛甚是精美,和我的骨笛一样,只是骨笛是生人骨,不知道你的铃铛是不是也是活人剥皮剔骨做成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等骨女姐姐成为妄生的一部分,自然就知道它是不是生人骨制。” “哎呀~好妹妹,可惜你要失望了。” 骨女的人皮褪去,化作枯骨,放大无数倍,俯视着万俟芜,趁机挣脱了束缚,她冷笑道:“看来妹妹这铃铛也不过如此。” “呵~是么?”万俟芜伸手握住妄生铃,轻轻摇晃,铃铛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 铃声中,四周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般,一条条枯木树枝攻向骨女,红雾如梦如幻,无法捕捉。 这些树枝如同有意识般无差别攻击,不管是骨女……还是万俟芜。 见状,骨女嘲讽:“好妹妹,这虽是你的身体,好像不由你做主啊。” “是么?” 万俟芜握紧手中铃铛,有节奏的摇晃,这些攻击她的树枝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急速掉头,寻找空气中红雾。 叮铃铃…… 叮…… 铃声很刺耳,不断有雪白的梨花从空中飘落,一片一片。 梨花花瓣沾染上红雾之后变得血红,在妄生铃铃声伴随下,天空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花瓣雨。 “阿芜……” “阿芜,醒醒……” 万俟芜别过头,是谁,谁又在唤她。 这声音很熟悉,有些依恋,却又很烦躁。 “阿芜……” 万俟芜眉间紧蹙,手中的妄生不断摆动,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烦躁。 骨女虚影一闪而过,骨笛向万俟芜刺来,就在这刹那间,梨花花瓣化成利刃,如同被狂风席卷,疯狂的攻向骨女。 而骨女的身后,一棵梨花树突兀的出现,树中央伸出两条铁锁链,锁链的目标很明确,朝着骨女的身影而去。 就算化雾也无法逃脱锁链和梨花的追击。 万俟芜说过,她的身体不是那么好得的,想要不死,总要付出代价,想做妄生铃的主人,是让人更加绝望的代价。 “阿芜……” 有人抱着她的身体在逃,这人的怀抱好温暖。 骨女无法逃脱,被铁锁链定住肩膀,铁链像是长了倒钩一般将骨女的身体往后拖,她摆脱不得,愤恨的看了万俟芜一眼。 骨女的身体突然散开,骨头落地,又化成一具新的枯骨。 枯骨细而修长,是女子尸骨,它们像是会繁衍一般,无穷无尽。 “好妹妹,要让你失望了,我的怨,和你的恨……不殊途……也不同归。” 妄生铃感受到威胁,发出刺耳的铃声,空间突然裂开,无数猩红的手抓向那些枯骨,万俟芜的脚下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身体下坠。 与她一同落下,还有一具具枯骨。 万俟芜猛的睁开眼睛,感受到自己被人抱着,毫不客气的抽出匕首就往这人身上刺去。 第50章 涌动 宋绫昭反应快,将她放下后的瞬间侧身躲开匕首。 “黎芜,你做什么?” 万俟芜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理智在一瞬间回笼。 在看到是宋绫昭的时候,明显愣住,宋绫昭衣服全湿,头发上还挂着水珠。 万俟芜有些心虚的收起匕首,抓起宋绫昭的手往前跑:“你怎么在这儿?快走,骨女马上就要醒了,她在我这儿吃了闷亏,骨女生性眦眦必报,她意识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复仇。” 一个在她的梦境中,都还能和妄生铃拼命一搏的鬼,岂会是好对付的? 她可不想再出变故,时间不允许她再沉睡个十几二十年。 前方是潭水,想来宋绫昭能进来,定是费了不小力气,阻拦潭水的结界已经被破坏,洞穴已经有潭水慢慢灌入。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洞穴角落里,躺着的几具尸骨有爬起的迹象,他反手握住万俟芜的手。 “跟我来。” 两人纵身一跃,跳进潭水中。 万俟芜不会游泳,但好在会憋气且死不了,进入潭水中后任由宋绫昭拽着她往上游。 她回头看去,身后有枯骨追了上来,有一具拽住她的脚踝,枯骨在水中泛着幽光,特别是那双窟窿眼,足够吓人。 寒光闪过。 她明显感受到水的温度降低,脚踝的一轻。 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她在低头看了看,枯骨不见,只有半截手骨挂在她脚踝上,潭水浸入眼中,她难受的甩甩头,闭上眼。 有光晃在水面上,水波荡漾。 恍惚中,还听到有人在呼唤。 “阿鸢妹妹,阿昭……” “宋绫昭,是你们么?” 声音充满焦急。 这家这时,万俟芜突然受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往上送,她睁开眼,见宋绫昭将她往上托举。 刹那间,她感受到了空气,不再是咕噜噜的水声。 “阿鸢妹妹,快抓住我的手,快……” 一双手拽住她的手臂,她厌恶,本能的想扶开,但想到水中对付枯骨的宋绫昭,一边要对付骨女,一边托着她。 只能借着安右一的力量跃出水面。 万俟芜稳住身形,伸手进去拽宋绫昭。 月光倒影在水面上,这一耽搁,居然已然入夜,不知道宋绫昭在水中找了她多久,才找到那处隐蔽的洞穴。 她看见,枯骨在水中重新凝聚。 万俟芜看着水中那抹身影唤道:“宋绫昭,快出来……” 她看着被枯骨缠上的身影,心中酸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双眼眸中,只有那一抹月白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顾阿南,不顾安右一,以妄生铃之力对上骨女的怨气。 “阿昭,抓住。” 万俟芜抽回思绪,见安右一往池水中丢出一根绿色的绳子,宋绫昭像是有感应一般,拽住绳子一跃,水花溅起,宋绫昭的身影稳稳落在万俟芜身旁。 宋绫昭一身的水,刚刚站稳就把万俟芜拽起来:“这骨女不对劲,我们快走。” “好……”安右一麻溜的起身。 幸而之前的马车停在了驿栈外,没有随着驿栈的消失葬身潭水中。 宋绫昭长剑一挥,斩断了马与马车之间的绳索,他转身弯腰抱着万俟芜,脚尖借力,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将万俟芜稳稳的放在身前,阿南同样抓住安右一跃上马。 马惊起,被宋绫昭用缰绳束缚住,只是,这两匹上好的马,撒开蹄子跑了没有几步,就开始低头嘶鸣,不断后退。 这马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恐惧的事,退后几步之后竟然开始原地打转,宋绫昭和阿南对视一眼,决定弃马。 月牙高挂空中。 空气中充斥着腐肉的味道。 在他们的前方,几具骷髅如同野兽一般钻出密林,眼中泛着幽暗的绿光,骨缝的连接处,还渗着血。 仔细看,似乎还有碎肉挂在上面。 骷髅向几人龇牙咧嘴的冲来,宋绫昭飞身踢开。 他提剑对上一具骷髅,阿南对付一只,安右一紧紧挨着万俟芜,他咽了咽口水,问万俟芜。 “阿鸢妹妹,你……你不害怕么?” “害怕啊!”她回答得漫不经心,双目盯着这两具骷髅,不像是死了很久之人。 安右一又看了一眼万俟芜,试图从她双眸看到一点点恐惧,可惜,没有看到。 “阿鸢妹妹,你真不怕……鬼?” 安右一害怕,想要万俟芜同他一样害怕,可他发好似只有他一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万俟芜扭头看他:“你害怕,又为何要来?” “这关乎到……我的尊严。” 万俟芜看着安右一微微颤抖的手,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的尊严么?” 安右一差点炸起:“我怎么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宋绫昭新找回来的妹妹对他有敌意,可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也不像有敌意的样子。 这两具骷髅还算好对付,也不会杀了就恢复。 只是,骷髅倒地的瞬间,红雾突然散开。 宋绫昭护着万俟芜一步步后退:“走不了。” 阿南也拔出剑,虎视眈眈的盯着这突然而来的红雾。 这里面,最了解骨女能力的是万俟芜,她是和骨女真正意义上交过手的,其次是宋绫昭。 万俟芜抬手指着水潭处,示意几人:“看那边。” 月光的照耀下。 水潭的周围,孤坟一个一个裂开,坟中的尸体复活,以诡异的姿势从坟中爬出来。 潭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潭水溢出来浸湿几人的脚面。 而潭水的周围,凡是被潭水淹没的地方,一具具骷髅从地面爬出来。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安右一突然很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他觉得他回去至少会做一个月的噩梦。 安右一喃喃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南往前一步,将安右一护在身后,可后面也有,宋绫昭只得退后一步,同阿南一起。 一前一后将万俟芜和安右一护在中间。 月光下,一具具骷髅泛着白光,朝他们涌来。 “啊啊啊啊………阿南,救命呀……” 安右一一声尖叫,一下子蹦到了阿南的身上。 这声音刺穿耳膜,万俟芜无语的抬眸,阿南将安右一从身上扒拉下来。 “公子放心……” 骷髅涌过来的一瞬间,被金光弹开。 宋绫昭手中捏着一块令牌,冷眼扫过这群骷髅。 水潭的水突然从中分开。 红雾包裹着一具骷髅从水潭中爬出来。 一瞬间,所有的骷髅全部匍匐在地,有的骷髅缺胳膊断腿,看起来甚是怪异。 骨女看着苍穹高挂的月亮,声音空洞的回响在几人耳边。 “呀,天黑了。” 第51章 右一 骨女被妄生铃所伤,伤的还不轻,但她不过一刻就恢复,还能驱动这么多的白骨。 骨女恢复成一身红衣,只是她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骷髅幻影,恍惚中,能看到几十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痛苦挣扎,不断哀嚎,痛哭。 却不得解脱。 只是这份痛苦,不是来源于骨女,而是他们生前的折磨。 尽管骨女力量强大,可只要她出现,不管她是笑,还是怒,都能感受到由内而发的悲伤。 骨女慢慢的往他们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安右一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他的眼珠子咕噜噜的打转,害怕不予言表,只是他的余光看过去。 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冷静。 包括万俟芜,他发现,万俟芜看骨女的眼神甚至带着同情,怜悯。 不是,她不应该害怕的么? 骨女赤脚踩在骷髅上,手中捏着骨笛,骨笛在指尖打转。 她噙着笑,柔弱无骨。 宋绫昭皱着眉看着骨女,越危险的东西,看着越无害。 “当心了。”宋绫昭出言提醒。 万俟芜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只是来到驿栈之后就变得……脆弱了一些。 宋绫昭再次看向万俟芜,带着担忧,难道是在弦月成受的伤还没好? “你的伤?” 万俟芜抬头看他,眼神带着疑惑,不理解他为何如此问。 不过她还是礼貌的摇摇头。 安右一在宋绫昭和万俟芜的身后,惊恐的看着这两人。 为什么他们能说话,宋绫昭就算了,毕竟他功力深厚,又有神器傍身。 可万俟芜凭什么,不但能说话,还能摇头。 他又看阿南,阿南将手负在身后,手中握着剑,目光深沉的盯着前方的骨女。 安右一再看万俟芜,这骨女都快到眼前了,她还淡定自如。 有一瞬间,安右一觉得万俟芜不害怕是因为不知道骨女的恐怖。 不知者无畏嘛。 骨女慢悠悠的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看着结界内的四人,骨女猩红的指尖轻点结界。 “我说过,这东西防不住我的。” 宋绫昭和阿南手中的剑都握紧,两人之前没有交集,却默契的在结界破碎之前上前。 一人一边拦下骨女。 万俟芜看着出现在手心中的令牌,回头看了安右一一眼。 另外一只手中,握着锋利无比的匕首,她在衡量,现在能不能杀安右一,仇恨和理智一直在不断的博弈。 在骨女的威压之下,安右一无法动弹,她的想法从来没有断绝过。 “啊呜……啊呜……呜呜呜…………”【阿芜妹妹你这样看我干嘛】。 安右一说不了话,只得用腹部发出声音。 万俟芜按住微微发抖的手,强迫自己扭头看向骨女。 骨女突然掩嘴轻笑,她身若无骨,躲开宋绫昭和阿南的攻击。 骨女突然趴在结界上,安右一想后退,却又退不了。 “好妹妹,你怎么的躲在里面了?” 万俟芜扭过头对骨女轻轻一笑:“骨女姐姐,刚吃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她的话只有骨女能听懂,却让安右一瞳孔穆然放大。 他坚信,果然是不知者无畏。 话刚刚说完,宋绫昭的寒芒剑带着银蝶攻向骨女。 骨女身形消散,就这样诡异的出现在万俟芜的身后:“我的天性,自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红雾无孔不入,结界对付地上那些骷髅还能阻挡一二,可对于骨女来说,形同虚设。 万俟芜眼神一冷,手持匕首刺向骨女,却被她轻易躲过。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一个眼神她便意会,手一翻收回令牌,结界陡然消失。 宋绫昭趁机使出全力一击,骨女侧身躲开,转身扑向安右一。 千钧一发之际,阿南抛出一面镜子,口中念起咒语。镜子突然爆发出光芒,比太阳光还要刺眼,光芒化为一道屏障挡在安右一面前。 骨女见状,冷笑一声,身影一晃消失不见。众人顿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骨女却发出轻笑。 “我玩够了,你们就先替我去地狱看看吧。” 骨女的声音很轻,却有让人恐惧的力量。她的身体急速后退,融入她身后的虚影之中。 虚影化为实体的瞬间,迸发出恐怖的力量,将宋绫昭和阿南被逼的后退几步。 安右一感觉身体有恢复正常,禁锢已不在。 “世间多是负心之人,我们受尽欺辱而亡,却无处申冤,魂魄无法转生,怨气无处可散。” 骨女说完,便响起了笛声,笛声悲泣。 地上成片的枯骨,尸体突然复活,诡异的起身,瞳孔中冒着幽暗光芒。 而宋绫昭和阿南,被骨女本体牵制住。 骷髅冲上来,万俟芜紧握匕首,能劈就劈,不能劈就躲,她本身气息会令普通鬼魂魂灵亲近,所以这些骷髅的目标变成了安右一。 得空,她不由得思索起了骨女的话。 魂灵转生,怨气消散,不是她最擅长的么。 安右一手上捏着一面镜子,是刚才阿南给他的,这镜子折射出的光芒,堪比阳气最烈的太阳,尽管如此,安右一依旧比她惨了许多。 且万俟芜不可能帮安右一,她倒是希望安右一能死在这场变故中。 似乎发现这边的异常,骨笛声一个急转,声音刺耳。 骷髅群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全部顿住,齐齐转身,朝宋绫昭和阿南奔跑而去。 这场面太壮观,看一眼,便会让人记住一辈子。 宋绫昭和阿南左右闪躲,绕开骨女冲向万俟芜和安右一。 可就在这时,骨女从原地消失,刹那间出现在万俟芜和安右一的身后。 这片区域,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一个骨女特有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地域。 “公子……” “小心……” 宋绫昭和阿南几乎同时开口,万俟芜早有感应,身体向后倒,在刹那间躲过了骨女横扫过来的骷髅巨手。 虽然翻滚的狼狈,但好点躲过了。 安右一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被抓了个结结实实。 他泛着泪眼看着阿南,阿南则是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只巨手。 安右一脖子被指骨掐住,整张脸通红,险些出不来气。 “来。” 宋绫昭朝万俟芜伸出手,她看了一眼,周围的骷髅太多,容不得她犹豫,快速起身躲过袭击而来的白骨。 她的余光看向安右一,骨女正准备吸食安右一的血肉。 第52章 又活 安右一,活不了了。 “小心些,用结界。”宋绫昭知道万俟芜不会武,将她带到稍微安全一点的距离。 随后也提着寒芒剑冲向骨女,试图救下安右一。 其实他多心了,这白骨群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要妄生的气息释放,没有白骨敢靠近她。 骨女的怒火被点燃,她现在只想全部杀了他们。 万俟芜同样紧张的看向安右一和骨女的方向,只是她和宋绫昭阿南的心思截然相反。 她…… 希望安右一死,她不在乎方式,死的越惨,她心中的怨气便能平两分。 安右一惊恐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大骷髅头,绝望的闭上眼睛。 就在这刹那间。 空中飘起无数诡异的白色花瓣,带着阵阵梨花幽香。 八月中,怎么会有梨花? 万俟芜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在手中仔细打量。 梨花花瓣落在白骨上,还在追随宋绫昭阿南的白骨瞬间顿住。 空间像是禁止了一般,但万俟芜知道,并没有。 骨女看见花瓣的瞬间,也停住动作,它扭头看向万俟芜,骨女见过这花瓣。 刹那间所有的梨花化成利刃攻向骨女捏着安右一的手。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传来,安右一睁开双眼,在看到花瓣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阿南。 万俟芜又伸手接了一片梨花,眼中竟是不可置信,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这花瓣。 “轰……” 骨女的手臂被梨花斩断,她痛苦的退后几步,看着万俟芜,不甘,狠毒。 阿南施展轻功飞身,接住向下坠落的安右一。 两人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是你………”骨女声音带着愤怒,红雾重新汇聚成新的手臂。 宋绫昭也看向了万俟芜。 只是万俟芜,眼神空洞的盯着飘落的花瓣,这瞬间,宋绫昭知道,这花瓣不是万俟芜的手笔。 可骨女不管,不管不顾的攻向万俟芜,空中响起尖锐刺耳的笛声。 白骨试图摆脱禁锢。 宋绫昭向上,替万俟芜挡住了骨女的一击攻击,胸间气血翻涌,宋绫昭的身体向后倒去,撞在了在发呆的万俟芜身上,唇角溢出鲜血。 暴怒状态下骨女的一击,并不好受。 万俟芜一瞬间回神,连忙扶起宋绫昭。 “怎么样?” 宋绫昭摇摇头:“没事。” 万俟芜抬头看向骨女,拳头慢慢握紧。 只是,骨女它也不好受,梨花花瓣如同利刃,片片割在骨女的身上。 宋绫昭和阿南无法伤到一点的骨女,却被梨花花瓣割出一道道伤痕。 有碎骨落下。 阿南也趁这个机会,抱起安右一飞身退开。 “啊……” 骨女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地上被禁锢动弹不了的白骨发出阵阵低鸣。 骨女的惨叫声,如同女子不甘心的哭喊。 骨女已经都这样了,梨花花瓣像有意识一般,依旧在攻击骨女。 空中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威压,这片区域已经不再是骨女的域,她不再无所不能。 宋绫昭和万俟芜蹙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宋绫昭不知道,除了他们,谁还会对付骨女,他将目光移向安右一和阿南,在他们的神情中,反应过来。 崇安长公主怎么会允许自家宝贝儿子出现危险? 国师府……出手了。 骨女巨大的骷髅瞬间化成红雾散开,梨花花瓣却不依不饶,追随着红雾而去。 骨女,无处可逃。 宋绫昭轻声开口:“她想逃……” 万俟芜没说话,那双好看的眼睛泛红,死死的盯着梨花花瓣,周身像是被一股浸透骨子的悲伤笼罩。 “阿芜,你怎么了?”宋绫昭感觉到了万俟芜的不对劲,她身上的悲伤,连他都感觉到了。 万俟芜转身看他,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就在这瞬间,空间开始颤抖,白骨一具连着一具的钻入地下。 骨女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控制这些白骨。 黑暗中,一个少女慢慢走出来,少女容颜绝色,一身白衣,身后有若隐若现的梨花树。 “妖?”宋绫昭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轻轻说道。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少女有些熟悉。 万俟芜死死盯着出现的少女,眼中带着惊喜,听到宋绫昭的话反驳道。 “她才不是妖。” 少女每走一步,便有梨花铺路。 说她不是妖,宋绫昭自然是不信的。 可万俟芜才不管他信不信,她松开宋绫昭牵着的手,快步朝白衣少女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比她还快的是安右一,阿南带着安右一退至白衣少女的身旁。 安右一在白衣少女面前低着头,轻声唤道:“姨母。”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安右一,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中逃窜的红雾身上。 万俟芜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少女。 再看向安右一。 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抬出的脚收回,一步一步退后。 “怎么会是姨母,怎么可以……”万俟芜不可置信的低声呢语。 她双目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可是白衣少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宋绫昭感受到了她的异常,快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万俟芜的身影,可万俟芜却固执的推开他。 就在这时,骨女从空中跌落,依旧恢复成那副惨白的人皮裹枯骨的模样,它挣扎起身却无法爬起来。 白衣少女冷冷的扫了骨女一眼,带着不屑,藐视,像看蝼蚁一般,梨花花瓣全部回到了白衣少女的体内。 在绝对力量面前,骨女不堪一击。 万俟芜还在看白衣少女和安右一。 她看出来,白衣少女是为了救安右一才出现的。 可是,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救他。 “怎么可以………”这一刻,她想冲上去问清楚。 万俟芜推开宋绫昭,朝白衣少女跑过去。 白衣少女冷眼扫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而来,宋绫昭想去拉万俟芜,却没有来得及。 万俟芜的身体向后摔去,复活以来受的最严重的伤,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衣少女,还在挣扎爬向她。 宋惊绫昭提着寒芒,站在万俟芜的身前,冷眼注视着白衣少女,有银蝶从寒芒剑中飞出,放大数倍。 “阿昭,阿鸢妹妹……姨母别伤她,她是我朋友的妹妹。” 安右一连忙出声制止。 “好,主人让我带你回去。” 安右一不敢拒绝,只能点点头,带着歉意的看向宋绫昭和万俟芜,然后转身随白衣少女离开。 “别走……不要再丢下我……”万俟芜还在挣扎着往前爬,看到少女带着安右一转身离开的身影。 甚至眼神都没有留给她一个时,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散去。 万俟芜突然喷出一口的鲜血,意识慢慢模糊。 第53章 心伤 宋绫昭刚刚转身想将她扶起来,便看万俟芜唇角的鲜血和空洞的眼神。 “阿芜……” 宋绫昭上前,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他感觉到万俟芜变了。 “啊…………!!!” 万俟芜一声惨叫,瞳孔渗出鲜血,她慢慢起身,双目紧紧盯着白衣少女离开的方向。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啊………” “你不可以救他的……你为什么要他不要我……” “阿姐……” “阿芜,你怎么了?”宋绫昭想上前,却无法靠近,寒芒剑被他收回。 万俟芜发丝飞舞,弯着腰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周身迸发出诡异的黑气,自言自语,模样痛苦又癫狂。 宋绫昭无法靠近,只得站在一旁,冷静的注视着万俟芜,只是心中情绪翻涌。 “阿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万俟芜突然掩面哭泣,一声一声的,她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挂在半空,周身黑气无法控制。 空中变得森冷阴寒。 比骨女还要恐怖。 而挣扎起身的骨女看着怨气滔天的万俟芜,作为厉鬼,她拖着重伤的魂魄,本能的想逃。 一缕缕黑色突然缠绕上她的四肢,疯狂的汲取她身上的力量。 她感觉到身体中的怨气快速流失。 宋绫昭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这场景他却不觉得恐怖。 只是觉得悲伤,被浓浓的哀伤笼罩,甚至有些心疼,而这情绪来自于万俟芜。 半空中的万俟芜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诡异的黑气倒灌入体,就这样从半空中落下。 宋绫昭没有上前接住她,任由她摔在地面上。 这一刻,他若还相信万俟芜是普通人类,那他这二十几年白活了。 宋绫昭突然觉得,他不应答应带她回宋家的,他慢慢往万俟芜的方向走去。 万俟芜已昏迷。 骨女已经成了一堆发黄的骨灰,风一吹,随风飘走,一根骨笛咕噜噜的滚到一旁,月光照耀下,骨笛泛着白光。 水潭的怨气消散,潭水变得清澈了一些,云雾散开,月亮的光重新洒在这片土地上。 待一切都结束后,万俟芜下在玉佩上的禁制解开,周水鸢从里面飘了出来,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也愣住。 宋绫昭蹲下。 “唉~” “从你想杀我的那一刻开始。” “我应该放弃你,不再管你的,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应该和你搭上关系才是。” 周水鸢听见宋绫昭的话急了,她突然去抓住宋绫昭手臂。 “哥哥,你别这样,你救救阿芜。” 可惜宋绫昭听不见她的话,感受到手臂残留的阴寒之气时,以为是骨女还有同类残留,目光冷凝。 感受到危险的周水鸢连忙松开手,鬼力凝聚,幽幽说道。 “哥哥,阿芜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她………”周水鸢紧张的有些结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焦急的说道:“你别不管阿芜,你救救她,我知道她很难过,很绝望。哥哥要是不管她了,她该怎么办?” 之前,她只能在玉佩中干着急,但她能感受到万俟芜的绝望。 听见周水鸢的声音,宋绫昭一愣,神情缓了缓,变得温柔,他盯着地上的万俟芜久久未说话,似在思量,理智在挣扎。 在周水鸢局促不安时,宋绫昭温柔的说道:“阿鸢,放心吧。” 他这话像是说给周水鸢听得,也像是说给万俟芜听得。 天快亮了,晨间露重。 不可能再待着这地方,虽然骨女已除,但这水潭处孤坟矗立,不是好地方。 宋绫昭拿出舆图,看了一眼后将万俟芜背在背上,顺着官道往六合镇的方向走。 人鬼殊途,不是人人都是万俟芜,周水鸢其实是有一些害怕宋绫昭的。 他阳气重,周水鸢只要靠的太近会难受。 看着宋绫昭背起昏迷不醒的万俟芜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则远远的跟着。 走了一段距离后,宋绫昭开口道。 “阿鸢,你还在么?” “在的……” “我们走山路,跟上了。” 周水鸢点点头,突然发现宋绫昭看不见,才幽幽的说道:“好的,哥哥别担心我。” 说完她钻进玉佩中。 宋绫昭脚尖轻点,借着树木的力量施展轻功穿梭在山林之间。 他身形矫健,如同最灵活的飞燕,惊起山林中沉睡的鸟儿。 朝阳升起又落下,天空被夕阳染红一大片,火烧云覆盖了半边天空。 秋天的夕阳炙热,刺目,宋绫昭看着前方热闹的六合镇,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马车也需要两日的路程,被他一日就赶到了。 宋绫昭人生二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月白色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头发被潭水打湿,又沾染了山林间的露水,显得也凌乱不堪。 若是被挚友看见,定要被嘲笑个十天半月的。 许是朝阳太刺眼,又或是妄生吸取了骨女全部的怨气,力量充沛。 万俟芜这次并没有沉睡太久,她缓缓的张开眼睛,阳光刺目,又闭上。 感受到后背的异常,宋绫昭淡淡的开口。 “醒了?” 万俟芜趴在他的背上,柔弱无骨,无精打采,听见宋绫昭声音后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后,猛然睁开眼睛。 只是一瞬间,眼里的光散去。 “放我下来吧。” 宋绫昭倒没拒绝,连夜奔波,内力早已枯竭,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万俟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披风很大,到她的脚踝,应该是宋绫昭的。 她淡淡道:“多谢。”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反而觉得好冷。 “走吧,进城后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万俟芜点头,跟在宋绫昭的身后走上官道。 宋绫昭回头看去,她在宽大的披风中小小一只,头发披散,未着珠翠,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的错觉,他感觉万俟芜醒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附近村子里来六合镇贩卖商人,也有同他们一样路过此地的。 两人虽然狼狈,但两人气质出众,衣着华丽,没有受到阻拦,顺利进城。 六合镇镇为安州和梧州必经之地,镇上繁华热闹,不输一般的州城。 “阿芜。” “嗯?”万俟芜轻轻抬头,没什么情绪变化,对周围的热闹也提不起一点点兴趣。 “六合镇虽然是镇,但比梧州城还要热闹一些,这里传承了几千年,甚是有趣,不如在这里呆几天?” 万俟芜有些疑惑,为何不继续赶路,但倒也没拒绝宋绫昭的好意。 “好。” 宋绫昭领着她来到客栈,收拾干净后,才对她嘱咐道。 “阿芜,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带你逛逛。” 万俟芜趴在客栈的窗沿,神情淡漠,轻声回答:“好。” 第54章 铮铮 宋绫昭离开时,夕阳的余辉洒在万俟芜的身上,她如同沐浴在金光中。 人不像人间之人,像失去了情绪的木偶,他牵一下她便动一下。 宋绫昭很贴心,给她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之前在梧州城时,她的衣服便都是宋绫昭准备的。 所以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绫昭离开后万俟芜才缓缓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 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了白衣少女救走安右一的画面。 索性爬起来,继续趴在窗沿上,看六合镇热闹的街道,孩童戏耍。 她与这世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她手中捏着一支布满裂缝的骨笛。 是离开水潭时她捡的,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应该把这骨笛带上。 周水鸢靠在万俟芜的身边,轻声问道:“阿芜你还好么?” 万俟芜目光空洞,没说话。 “哥哥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敢问,你这么厉害,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的女子,应该傲游世间,潇洒自在,不应该有什么问题能困住你。” 万俟芜愣住,随即眼神又恢复了空洞。 周水鸢说错了,她是这被执念困的最深之人。 出不来,无法迈出深渊一步。 见她情绪淡,周水鸢靠着她,说道:“阿芜,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幼时周水瑶学习乐理,我羡慕又不得学,便在竹林里削了一节竹笛,自己学了几首曲子。” 周水鸢聪明,若不是被拐走,在中州也应该是极为出色的才女。 万俟芜这次回头,看着周水鸢手中捏着的笛子,皱眉问道:“骨笛?怎么会在你这里?” 周水鸢放下笛子,说道:“捡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潭水时,就想捡它。” 说罢便要继续。 “阿鸢,这笛子不能吹,把它给我,回头我重新给你准备一只笛子。” “哦!”周水鸢看着手上的笛子疑惑道:“这支为什么不能吹?” 万俟芜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生人骨制的笛,蕴含着骨女的怨气。” “………什………什么……”周水鸢抬头,骨笛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滚落到一旁。 周水鸢差点跳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笛子,使劲的用衣服搓着手。 “阿……阿芜,是不是这笛子诱惑我……我……我不知道它是骨头磨的……” 周水鸢快哭了,她默默的远离那支骨笛。 万俟芜起身拾起骨笛:“你是魂灵,没人能蛊惑你,除非妄生……”万俟芜突然想到什么,愣住。 骨女无法离开水潭,那为何骨笛会被周水鸢轻易带走?那只有一个可能。 见万俟芜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往下说,周水鸢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 “没什么,阿鸢,你守着我一会儿,我躺一会儿。” “哦……哦!!” 周水鸢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乖乖的守在门口。 万俟芜拿着那支骨笛,躺在床上,意识进入到妄生铃中。 熟悉的场景,二十年了,她早与妄生铃成了一体,传说妄生铃是天地初开时,冥界阎罗的鬼器,后因为三界大乱重启,冥界关闭,妄生铃却落入人间。 因妄生铃无法带回冥界,万俟族被挑选看守妄生。 传说不可考究,不知真假,但妄生是他们家族的传承之物。 熟悉的场景中,一棵开满梨花的梨花树上,铁链锁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感受到有人靠近,骨女慢慢睁开双眼。 她模样狼狈,进气多出气少。 看见万俟芜走过来,噗嗤一笑,笑容惨烈,只是她这样了,也没有忘记嘲讽万俟芜。 “我还以为妹妹汲取了我全部的怨气,会容光焕发,没想到面色也不是很好啊。” 万俟芜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骨女身边坐下,她道。 “你应该魂飞魄散的。” 骨女身体动了动,铁锁链哗啦啦的响,她痛的脸色惨白:“被困在这里,还不如魂飞魄散。” “你这才一日。” “度日如年。” 是么,可她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日日受着魂魄被撕裂的痛苦,这是与妄生铃结契的代价。 是她的执念支撑着她,是想要找到阿姐的执念,想要复仇的执念。 可一想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眼中尽是疲惫。 她闭目摇头,再睁眼时,一只小小铃铛出现在她手心。 “妄生铃不收作恶之魂,更不可能因为你可怜而留你一命。” “呵呵呵……”骨女低头苦笑:“我唯一做的恶就是看上了你这具躯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万俟芜扭头看她,疑惑:“你是大怨之下衍生的产物,杀人剥皮抽骨是你的天性。” “那妹妹可要失望了,我杀的只是该杀之人,他们虐杀我们,却不受律法惩戒,我杀他们有错么。” 这确实让万俟芜诧异。 骨女见万俟芜的眼神,接着说道:“我这身人皮,也不过是从……后来那些受害女子身上所得。” “我拿了他们的皮,安葬她们,设置牌位,供奉香火,说到底,是她们赚了。” “说我恶,剥皮抽骨,却也没错,我那引以为傲的笛,就是将徐琅抽骨剥皮所制……”骨女低头轻笑,又转惬意大笑,连身上的铁锁链也不顾,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哈哈哈哈……他活着的时候,我先废了他做男人的能力,再抽出他的腿骨,他死不了,眼睁睁的看着我把腿骨磨成笛子。” “可惜啊,第一根失败了。那怎么办,我再抽一根,腿骨没了,我就抽手骨……可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将那些骨头都磨毁,我让他的精神肉体日日受折磨,才能平我心中之怨……” 骨女又开始叹气:“可惜还是让他死了,不过,我把他的皮披在他的骨头上,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骗到驿栈,或是借他的手杀之。” 骨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水润的肌肤化成白骨。 “大仇得报,我却不开心,我离不开水潭,我看客栈人来人往,怨气却无法消散,被困水潭。” “现在又被困在这梨花树上,兜兜转转,都是一样的结局。”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看着骨女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用手中的骨笛挑起骨女的手,放在妄生铃上。 “谁说的。” 第55章 自由 “你想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你。” 骨女眸色亮了亮,不可思议的看向万俟芜。 “真的么?” “你我虽有过节……”万俟芜怀着深意看她一眼:“但……你说过的,我们都是怨气滔天之人……我愿意助你。” “好。” “你不问我代价?” 骨女嗤笑一声,动作幅度太大,铁链哗啦啦的响,她疼得吱牙咧嘴。 “代价?可是自由的诱惑力,太大了。”骨女面上忍住不向往。 闻言,万俟芜口中默念古老的咒语,骨女一个字也听不懂。 如同古老的梵文吟唱。 万俟芜最后再看向骨女,询问道:“确定了么?” 骨女毫不犹豫的点头。 “认我为主,从今以后妄生铃便是你的栖息之地,你将为我所用,待我之执念消散,我会让你以魂灵之体入冥界,寻来生。” 万俟芜神情淡漠,骨女却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她轻声附和:“骨女……愿。” “你不可叛我,伤我,不然,代价便是你灵魂深处最恐惧之物。” “好。” 骨女的话音落下,像是等到她的答复般,妄生铃轻轻颤抖,然后迸发出诡异的光芒笼罩骨女。 骨女身上的铁链消失,禁锢不再,巨大的梨花树也消失不见。 万俟芜慢慢睁开双眸,无喜无悲,她将手中的笛子递给骨女:“你自由了。” 骨女看着这骨笛,半天不敢伸出手,隔了许久以后淡然一笑,似乎是已释怀。 “也罢,说来这也是我的执念,算是战利品,也算得上是趁手的兵器呢。”她接过骨笛,对万俟芜眨巴眼睛,笑道:“或许还能帮助妹妹,不……帮助主人一二,有这么水灵灵的妹妹做主人,我赚了不是么。” 万俟芜点点头,无喜亦无悲哀,她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间。 骨女见状,也不再取笑万俟芜。 客栈内,周水鸢盯着万俟芜,等她睁开双眸,才松了一口气。 “阿芜,你怎么了?这么久没醒,吓死我了。” “我没事。” “哎呀,是你呀,小魂灵,你真可爱,给姐姐抱抱。” 周水鸢的身后突然响起骨女的声音,她吓得跳起来,躲到了万俟芜的身后。 周水鸢快要哭了,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骨女:“老……老板娘……” 骨女化成红雾飘在周水鸢的边上,用骨笛挑起周水鸢的下巴。 “什么老板娘,唤我姐姐。” 周水鸢一想到那笛子是生人骨制的,哇的一声吓哭了,整个鬼瑟瑟发抖。 骨女愣住了,连忙退到一旁。 有些无措的看向万俟芜:“我……我没动手……” 万俟芜头疼,揉揉眉心:“阿鸢,别怕,她不会伤害你。” 骨女一听,又好奇的盯着周水鸢:“哟,原来你才是阿鸢吖,阿鸢妹妹你好呀!” 周水鸢凑出半个脑袋,泛红大眼睛看着骨女。 “你……你好……” 骨女感觉心都快融化了,这小魂灵太可爱了。 骨女轻轻拉起周水鸢的手:“好妹妹,天还没亮,姐姐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如你带我去逛逛?” 周水鸢看着自己的手,身体有些抖,她往万俟芜身边缩了缩,但感觉得到骨女没有恶意,她颤声说道:“我……我也……没见过世面。” “那正好,我带你去见见。” “我………我不………阿芜……呜呜呜!!!” 周水鸢拒绝无效,被骨女拽着从窗户飘了出去。 万俟芜起身趴在窗沿上,看两只鬼上蹿下跳,一会儿戳戳人家灯笼,一会儿吓吓路人。 周水鸢从害怕到跟随。 骨女飘到哪里,她便飘到哪里。 其实怨灵,有的时候,也只是想做做普通人。 天微微亮时,骨女才带着周水鸢回来,骨女笑得畅快。 “从来没想过,外面的天地如此的舒适,天快亮了,阿芜妹妹,我怎么去睡铃铛里面?” 周水鸢连忙拽住骨女:“骨女姐姐,你睡什么铃铛,那妄生铃里面阴森森的,里面多不舒服,走吧去我的玉佩里面,阿芜给我弄了张可大床了,还有好多好看的衣服。” 骨女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水鸢,又看了一眼万俟芜,不满的说道。 “为什么她有我没有。” 周水鸢拉着骨女:“没事,阿芜以后也会给你准备,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万俟芜依旧趴在窗沿上,不理解这两只鬼怎么才出去玩了一个晚上,关系就那么好了? 只不过,骨女还是将目光转向了万俟芜,见她点点头后说道。 “玉佩是阿鸢的,她同意,你想怎么待都可以。” 骨女面上一喜,牵着周水鸢消失在玉佩中,万俟芜感觉到腰间玉佩晃动了几下。 她低头望去,又从自己的怀中拿出另一块玉佩,和周水鸢玉佩一模一样。 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昭”字。 之前她疑惑宋绫昭的玉佩为何在自己身上,现在也懒得疑惑了,抽个时间把玉佩还给宋绫昭。 朝阳慢慢升起,小镇开始热闹。 他们停留的客栈是整个六合镇最大的客栈,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格外热闹。 “咚咚咚……” 万俟芜听见敲门声,起身打开房门,原以为会是宋绫昭,没想到是店小二。 店小二对万俟芜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不好意思了,今天我们店主家宴请办酒席,想请住店的客人都下来尝尝。” 万俟芜侧身看去,果然看到了宋绫昭看着墙柱,带着笑看着她。 好似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店小二有些腼腆,脸微红的等着万俟芜的答复,见她点头后,才去敲下一扇门。 睡了一觉,宋绫昭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他看万俟芜还在看店小二的背影,提醒到:“走吧,今日有节目可以看。” 万俟芜转身跟上宋绫昭的身影。 她忍不住问:“宋绫昭,我们不赶路么?” 宋绫昭愣住,顿住脚步,万俟芜险些撞到他的背。 这是万俟芜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要么喊他宋公子,要么哥哥兄长,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怎么了?”连他不动,万俟芜忍不住问。 宋绫昭抽回思绪,重新往楼下走,他随意说道:“这六合镇听说颇为热闹,我也是第一次来,玩两天再走。” “你们钦天监不忙么?” 宋绫昭嗤笑一声,说道:“还行吧,观测观测天气,一个闲职而已。” 第56章 一步 万俟芜瘪嘴,声音低了一些:“听说你是天子小舅子,关系户就是好,安排的都是轻松职位。” “想什么,这可不是安排的,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来坐这儿。” 客栈大厅已经很热闹了,很多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宋绫昭挑了一个还算靠前舒适的位置。 有侍从陆陆续续的上菜,看模样,衣着华丽,不像是客栈之人。 宋绫昭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把玉扣折扇,他模样本就生的好,折扇握在手中颇有翩翩公子的味道,两人入座后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客栈有雅间,万俟芜不知道宋绫昭为何选择大厅,天子小舅子,难道缺钱? 看着餐桌上谈笑的食客,万俟芜心中触动,忍住不问道:“今日是节日么?” 宋绫昭将折扇一合,问上菜的侍从:“小哥,能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那侍从行了一礼对两人轻声说道:“两位是外地人吧,我们六合镇为安州第一大镇,周边全是私人玉矿,虽然小,但玉产发达,极为富有,明日是我们主家开矿的日子,我们主家宴请宾客,博个明日开矿的好彩头,看公子手中的折扇,就是我们张家翠玉斋的。” 宋绫昭看着手里的折扇,这确实,是他早上路过一间宝斋的时候随意买的,他笑道:“那先祝贺主家收获满满了。” 侍从脸都笑开了:“公子若是不忙,可以在这里看看,我们翠玉斋宴请了整个六合镇的才子比试六艺,只要觉得自己可以,都可报名,看,头彩便是那……” 侍从指向展台上的一个盒子,琉璃盒子中是一只玉制作的铃铛手链。 万俟芜也顺着侍从的手指看过去。 琉璃盒子中,躺着一只玉雕的铃铛手链,通体翠绿,莹润起光。 手链是翠玉雕刻的圆珠,用黄金衔接,手链上是分别挂着三只小铃铛。 不管是圆珠,还是铃铛的雕刻,还是衔接工艺,都十分精美。 宋绫昭忍不住感叹:“这工艺,放眼整个西启,都是顶尖的。” 他没说,就连皇宫,也没有手艺这般好的师傅。 侍从骄傲的点头:“那当然,我们翠玉斋的雕刻工艺,那是一等一的。”他低下头,声音较轻的说道:“就连中州不少高门贵女,也会遣人来六合镇购买玉饰。” “那主家为何不开分店到中州。” 侍从叹气:“我们主家生在六合,长在六合,家产在六合,玉矿也在六合,加上我们家大小姐不喜出门,所以就翠玉斋,就没挪过地。” 侍从自知道自己说多了,低头赔笑到:“公子姑娘好吃好喝,我且去忙了。” 宋绫昭点点头,他看向万俟芜,见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琉璃盒中的翠玉铃铛。 “阿芜喜欢?” 万俟芜回神,情绪淡淡的回道:“还行,只是觉得这铃铛别致。” 他们坐的是大厅,桌子之间相隔距离并不远,隔壁桌一个书生模样少年热情说道。 “姑娘要是喜欢,可让你家夫君给你赢回来才是。” “噗……” 万俟芜正在喝茶,险些一口茶全部喷出来。 宋绫昭连忙递给她一块手帕,看到手帕时她愣住,这不是她丢在潭水中的那块,但似曾相识。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宋绫昭,宋绫昭扭头对隔壁桌的书生说道:“公子说笑了,这是我妹妹。” 那书生一愣,随即笑着掩饰尴尬:“那是曾某口无遮拦了,只不过令妹和公子……” 宋绫昭打开折扇轻摇:“我妹妹从小与我便长得不相似,曾公子前来也是为了这头彩?”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宋绫昭,他双眸含笑,和她第一次见时一模一样。 有礼有节,谈笑间竟显温柔,若不是万俟芜见过他提剑的模样,真很难相信眼前这人与斩杀食心妖母子的是一人。 狠厉又理智。 那书生笑着摆手:“这头彩虽然虽然别致,在六合镇并不算出彩,这种玉的成色在六合镇也还是能寻到,不过这翠玉斋的工艺,确实是一绝。” “哦……”宋绫昭桃花眼微微弯起,笑得像个狐狸:“是么,这主家办的宴会,还有比这玉铃铛更吸引人的彩头?” 知道宋绫昭和万俟芜是兄妹后,书生说话也不再顾忌。 “头彩就是这玉铃铛无疑了,不过我是为了来见张家姑娘的。” 万俟芜也凑着耳朵听着书生说,难得生了兴致。 书生继续说道:“今日所来的,要么是来看热闹的,就是来看张姑娘的,没有人是为了这玉铃铛来的。” 宋绫昭笑而不语,他与万俟芜不约而同的看向铃铛。 书生凑过来,颇为兴奋的告诉他:“你别小看这大厅里的人,都是六合镇的大户,收了拜帖而来的,雅间里的可都是安州的大族家的公子。” 宋绫昭疑惑道:“但我与妹妹皆没有拜帖。” 书生道:“你们可是住在这客栈?” 宋绫昭点头:“有直接关系么?” 书生一笑:“兄台也别藏着掖着了,这客栈是六合镇第一大客栈,也是翠玉斋名下的客栈,能住的起的非富即贵,翠玉斋办这种宴会,客栈的客人也在受邀行列的。” 宋绫昭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这翠玉斋老板是个有格局之人。”且真的有钱。 “当然,张老板低调,说是这安州首富也不为过。” 万俟芜忍不住感叹,首富藏在镇上,虽然她不理解,但尊重。 “当……” 客厅的展台上响起一声锣响,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 展台上一个中年男人提着锣带着笑看着大厅中人,他先对着大厅鞠躬,又转向雅间深鞠一躬。 万俟芜抬头往雅间的方向看去,被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宋绫昭也看向雅间,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带起一阵阵微凉的风。 万俟芜忍不住问:“你很热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折扇笑道:“这是格调,和热不热没有关系。” “………” “各位客人好,欢迎来到我们翠玉斋的宴会,我们翠玉斋办此宴会,拿出了我们今年最好的玉雕,配上我们翠玉斋独一无二的工艺作为头彩,预祝翠玉斋明日开矿大吉。” 台下响起掌声一片。 有侍从拿起玉铃铛展示,琉璃盒子中的铃铛随着侍从的步伐晃动,响起叮铃铃的铃声。 不比妄生铃,这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大厅中也有人忍不住惊讶,原以为平平无奇的玉制铃铛,却有这种玄机。 第57章 一响 “各位客人好吃好喝,吃完后移步后院,今日的比试申时(下午三点)开始。” “好!” “张老板大气。” 大厅中响起了叫好声。 宋绫昭给万俟芜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左右无事,饭后去看看热闹?” 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点点头。 宋绫昭靠在椅子上,叹气道:“唉~初见阿芜时,像只毒刺猬,一不留神就被扎了一身上刺,如今却蔫了吧唧的,说来还有点怀念呢。” 想到过去,她忍不住问:“兄长是说我嘴毒呢?” 宋绫昭噗嗤一笑,慵懒的说道:“确实是一只生命力旺盛……嘴毒的刺猬。” “其实,也还差兄长一点点………” 万俟芜皮笑肉不笑。 宋绫昭轻轻将茶杯往唇边送,随后别过头,状似无意的说道。 “阿芜,有些东西不一定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若因为看到一些虚妄的东西,把自己困在这虚妄中,不划算。” 宋绫昭说的漫不经心,万俟芜却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你怎么知道是虚妄。” “那你相信你所看到的么。” 万俟芜一愣,她不意外宋绫昭会知道,他智多近妖,心思细腻又敏捷。 但,宋绫昭说的有道理,她如醍醐灌顶,突然就醒悟了:“兄长说的是,这世间多虚妄,眼睛也会被欺骗。” 她突然心情就好了许多,或许她要亲自问,或是亲自查出来。 待人全部吃完,侍从整齐有序的上前,将桌子收拾整齐。 展台上,有伶人拉开帷幕,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 客栈的光被帷幔挡住,展台上的两侧点起烛台。 整个大厅的光汇聚在展台处的伶人身上,别有一番意境。 咿咿呀呀,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戏码。 大厅中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宋绫昭突然轻声开口:“阿芜,生命中总要有裂缝,光才能照射进来。” 现场太喧闹,万俟芜没有听清楚,她回头问:“兄长说什么?” 宋绫昭打开折扇,将头凑过来:“我说你要是喜欢那铃铛我可以把它赢过来。” 万俟芜又看了一眼铃铛,确实很精致,起初觉得无趣,现在确实很喜欢。 只是……她看着宋绫昭,公子六艺,他武功好,不代表其他的就好。 她问:“你能行么?今日这么多人,上面雅间还有人,要是输了多丢人。” 万俟芜的手指往上指。 宋绫昭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看万俟芜:“看不起谁呢。” “………”这还用说么?不是很明显? 戏结束,帷幔被拉开,光线刺眼,万俟芜挡了挡眼睛。 “当……” 提着锣的中年男人又现在展台上。 “各位客人,申时已到,请各位移步后院。” 有两个侍女上前,将示意万俟芜走另外一边。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宋绫昭之后随侍女去到了女客区。 万俟芜被安排在一个视线还不错,且又不是很显眼的位置坐下。 这种宴会一般都是主家安排好座位,她倒也不挑剔,随意。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宋绫昭的身影,男客区离得远,能看到他正和姓曾的书生谈笑,听不见他说话,她们这儿被帷幔拦着,外面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一点。 “姐姐这里有人么,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坐这里?” 万俟芜抬头,一个穿着桃色衣裙的少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少女薄纱覆面,显得神秘,她往一旁挪了挪:“可以。” 位置虽是主家安排,但也有不听的,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结伴而来的,自然愿意挨着一起。 “姐姐是一个人来的么?”少女眉目含羞,完全没有初见的含蓄。 “姐姐不是六合镇之人吧,我在这镇上十几年,并未见过姐姐,姐姐是安州的么?。” 这个少女,如同盛开的桃花瓣一般,艳丽张扬。 万俟芜摇摇头,礼貌回答:“不是。”想了一瞬后她继续说道:“我是从梧州而来,不是安州人。” “梧州,倒是离安州也不是很远,那姐姐是和姐妹们一起来的么?” 她同行的是两只鬼一个人,说到底也算是和姐妹一起来。 她点点头。 “姐姐这么好看,姐妹一定也很好。” 她看向少女,这女孩子模样天真单纯,就是话有些……密了。 万俟芜也没博了她的面子:“还行,挺好看的。” 骨女就不用说了,那是女子怨气所化,自然是极美的。 周水鸢,他们家的遗传在那里摆着,更不用说了,兄妹俩都没得说。 少女四处张望:“在哪里呢,能不能引荐一下。” 万俟芜看向少女,饱含深意,这引荐……不太好吧。 为了打消少女的好奇心,万俟芜说道:“他们没有来,只有我和兄长来了,兄长在男客区。” “这样啊。”少女又挨着万俟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可惜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对了,我姓张,名静婉。” “那真是好名字。”人与名字是一点也不搭,完全是两个风格。 “姐姐呢?” “我姓……”万俟芜眉毛微微蹙起,想了想还是说道:“宋,你唤我阿芜便好。” “阿芜,阿芜,真好听,你看,快开始了。” 有侍女上前,将帷幔拉开,万俟芜这才有空看这后院,难怪是六合镇第一大客栈,这后面的占地面积简直恐怖,有假山湖泊,还有巨大一个广场,上面有马儿,应该是这次宴会准备的。 万俟芜抬头看去,而男客和女客的上方,还有一层,应该是视野绝佳的雅间了。 这六合镇竟然还有这样的客栈。 “当……” 提着锣的男人站在广场上,笑着看向男客区。 万俟芜这才发现,这场比试好像只针对男子,她们在这里只能看,并不能参加比试。 她好奇的问张静婉:“静婉姑娘,这比赛只针对男子么?” 张静婉点点头,一双眸子都在广场上,她随意说道:“这可不是一般宴会,虽说是为了明日的开矿博个好彩头,但最主要的是翠玉斋的老板,要给自家女儿选胥,不然比什么君子六艺,这要是有女子参赛,不好,所以第一条规定,就是想要彩头,只能男子参赛。” “……”万俟芜额头蹙起,一时无言。 少女偏过头,低声凑在万俟芜耳畔,继续说道:“你看我们身旁这群少女,都是六合镇乃至安州城娇养的贵女,这次也是为了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君。”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抽搐,敢情,她们上这儿来选夫了? 第58章 静婉 有那么一瞬间,万俟芜在为宋绫昭担心。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可是你们选中了,人家不愿意怎么?” 张静婉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眨着眼问到:“为什么不愿意,翠玉斋手握安州大半的财富,被张家小姐看上了是他们的福气。” 张静婉把脑袋凑过来:“你看我们身边这些女子,非富即贵,在安州都是身份显赫的。” 万俟芜扫视了了一圈:“万一参加比试的不是安州人呢。” 少女偏着脑袋,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万俟芜感叹,张静婉一看就是那种受尽宠爱,未经过一丝风雨的女子。 “不是安州人,不知道了,不过我看上的,阿爹会想办法的,阿芜姐姐快看,开始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首先居然是骑射。 “阿芜姐姐,你看中间笼子,那里都是装了训练过的鸽子,谁能射中最多,就获胜。” “这么简单?”万俟芜看着笼子里的鸽子问。 “这可不简单,每一只鸽子都是特殊训练过的,能射中一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么。” 万俟芜放眼看去,果然在下面看到了宋绫昭的身影,她扶眉问张静婉:“你们这……选婿,他们知道么?” 张静婉摇摇头,又解释道:“不过这应该都是默认的,大家都知道头彩是翠玉斋大小姐亲手递上,不都是冲着她来的么?” “这……”万俟芜看着广场上骑着马的月白身影,马尾高高竖起,她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有的人真的是为了头彩而来。” 张静婉瘪嘴:“那玉铃铛有什么稀罕的。” “不稀罕,能买到么?” “那倒是不能,整个六合乃至安州就这么一只。” 万俟芜这次没说话,她有点担心宋绫昭了,现在看那玉铃铛也没有那么喜欢了。 “阿芜姐姐,你兄长是那个。” 万俟芜漫不经心说道:“中间,最丑的那位。” “那完了,张家大小姐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万俟芜扭头看张静婉,难怪。 广场上,宋绫昭抬头望去,正好能看到少女趴在围栏上,姿态慵懒。 随着张家总管的一声令下,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一炷香时间,一人只有五支箭。 装着鸽子的笼子被打开,这些鸽子被特训过,并不会飞离后院。 那位姓曾的书生,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射中,箭娄中只剩两支。 宋绫昭拿着箭,悠哉悠哉的在广场上闲逛。 天空中乱箭齐飞,鸽子被惊的乱窜,但没有一支箭射中鸽子。 “宋公子,你的箭还没射出去?” “嗷,我再看看。” 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欢呼,第一只鸽子被射了下来。 万俟芜眼神好,是个黑衣劲装的男子,那人的箭娄中还剩四支箭,势在必得。 张静婉高兴的跳起来:“是他。” “你认识?” 张静婉瞬间稳重起来,重新趴在万俟芜身边:“认识,可太认识了。” 紧接着,又有人射中一支,场上又响起了喧闹声。 “中了,我射中了!”那射中的人只剩下一支箭,兴奋的骑着马在场上打圈。 张静婉抱怨道:“都没箭了,他兴奋什么………” 场上,除了宋绫昭,都在看那黑衣劲装男子和另一个射中男子。 曾书生看着自己的两支箭羽,泄气对宋绫昭说道:“唉!没戏了,这鸽子滑不溜秋的,根本射不中。” 宋绫昭抬头看天上盘旋的鸽子,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嗖……” 破空声传入耳膜,紧接着一只鸽子掉落在地上。 黑衣男子转身看他,脸上淡漠。 那男子突然将箭搭在弦上,箭指宋绫昭。 曾书生瞬间紧张起来:“这位兄台,别动怒别动怒,宋公子也是运气好而已。” 黑衣男子将箭转向了曾书生,曾书生一愣,随即脸色漆黑的转向一边,还给了宋绫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场上突然安静起来,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两人。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格外显眼。 张静婉抓紧围栏的扶手,神色焦急的看向场上:“张时歧要做什么,要是闹出人命了,阿爹不会放过他的。” 人命……?? 万俟芜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张静婉。 她解释:“没关系,他下手知道轻重,顶多缺胳膊少腿,人命倒还不至于。” 毕竟是连赵庸,周昌柏都要送官的人。 这下换张静婉茫然了:“阿芜姐姐认识阿歧?” 万俟芜摇头:“不认识。” 张静婉泄气的坐下,用手支着脑袋,眼神可怜的飘向宋绫昭:“啊,我还以为姐姐认识阿歧呢,阿歧下手狠辣,这白衣男子……不知是谁家公子,得让阿爹备上厚礼上门道歉了……” 万俟芜险些被张静婉的话呛着,她木愣的转头,不可置信将指支着黑衣男子,又转向宋绫昭。 “你是担心他……伤着他?” 张静婉慎重的点头。 “………”那可真是多虑了,她可不见得宋绫昭会受伤。 那人,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 也就在这时。 宋绫昭慢悠悠的将箭搭在弦上,看了一眼张时歧后说道:“兄台,这香快燃尽了,莫要把箭浪费在我的身上才是。” “是么?” 张时歧弦已拉满,说完后他随意的松开弦。 破空声响起。 场下传出一阵阵惊呼声,女客区已经传来了尖叫起来,张静婉正准备起身往后走。 就在这时,宋绫昭身体向后倒去,躲过了张时歧的箭,而宋绫昭手中的箭也顺势射出,恰巧射中一只鸽子。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万俟芜的身边。 万俟芜依旧神情淡淡的,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张时歧看向宋绫昭的,目光冷凝,唇角勾起冷笑:“公子好身手。” “射一只鸽子而已,算不得。” 张时歧转头,重新抽出一支箭,指向空中的鸽子。 宋绫昭慢悠悠的,也抽出一支箭,箭在他的手指间翻转,久久没有搭上弦 就在张时歧箭射出去的瞬间,宋绫昭手中的箭也追随而去。 张静婉紧张的盯着张时歧,像是缓解自己的紧张,她漫不经心的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我还没问你,你兄长是哪位?” 场上还有许多人,但最夺目的莫过于张时歧和宋绫昭。 万俟芜抬手,指向宋绫昭:“穿白衣服的,喏,刚刚也射出了一支箭。” 第59章 时岐 张静婉唇角抽搐,这一刻,更加尴尬了。 她尴尬的讪笑两声:“这……这原来就是阿芜姐姐的兄长啊,那也是……好像挺厉害的哈……” 万俟芜没否认,认同的点点头,因为确实挺厉害的。 场上,张时歧的箭被另外一支紧随而来的箭击落。 场内场外瞬间安静。 张时歧猛然回头,宋绫昭一脚踩着马鞍,支着脑袋看他,见他回头,漫不经心的抬眸,还摊手一笑。 仿佛,宋绫昭不是故意的,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张时歧捏紧马的缰绳,一只手握紧弓,青筋乍起,看着宋绫昭的眼眸中喷着怒火。 宋绫昭甚至还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张时歧不说话,凤目半阖,掩去眸中的情绪,他重新抽出箭。 张时歧声音冷漠,带着敌意开口:“我在安州没有见过你。” 宋绫昭慵懒的骑着马在场上漫步,他笑着说:“这安州百姓万万之数,公子难道全部都见过不不成?而且,我听说那头彩也不算特别出众,六合镇随处可见的玉料,没想到竟然引得兄台这般人来争夺?” “头彩?” 张时歧转头看向广场中央的琉璃盒子,漠然的转身:“谁稀罕它……” 宋绫昭桃花眼半眯,看着张时歧的背影没什么表情,又看了一眼琉璃盒,陷入沉思。 回过神,宋绫昭依旧漫不经心的提醒张时岐:“兄台,我这儿可是有两只鸽子哟。” 张时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身,他淡漠的拉开弓,长箭搭弓,一箭穿二。 场外一声惊呼:“一箭穿二,这是巧合吧……” “巧合巧合……一定是。” “这张家养子,厉害啊。” 张静婉尴尬的笑着对万俟芜说道:“哈哈哈……阿岐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好强,阿芜姐姐别多心,你家兄长也挺厉害的。” 万俟芜多看了一眼张静婉,疑惑问道:“你喜欢他?” 张静婉小脸一红,脸比身上的桃花衣更加的艳丽,她左右环顾一圈后说道:“阿芜姐姐莫要打趣我,别胡说,谁喜欢他啊。” “不喜欢??” “不喜欢,阿岐是我阿爹收养的孤儿,算是我兄长。” “原来如此。”万俟芜漫不经心,一双眼眸看着场上的月白身影,她从来不担心宋绫昭会输。 万俟芜似好奇,她问道:“你们家既然有这样的人才,为何还要办这招婿宴?” 张静婉神色萎靡,又挨着万俟芜坐下,学着她将手枕着脑袋靠在围栏上:“那不是爹爹的意思,再说谁说我喜欢阿岐了?我喜欢顶好看顶好看的人……” “距离这么远,也看不到广场上人的面容,你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也是哦。”张静婉神色黯淡,突然想到什么,跳起来连忙捂着嘴。 “你……你,你你你你……我……我面纱……”张静婉连忙检查了自己的面纱,而后卸力般的问:“你……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这很难猜么?女客除了我都是结伴而来的,而你,主家没有安排你的位置,你对宴会熟悉,自由来去,又姓张,除了翠玉斋张家大小姐,还能是谁?” 张静婉左右张望了一圈,悄声对万俟芜说道:“阿芜姐姐真是冰雪聪明。” 广场上,除了宋绫昭和张时岐,其他人的箭都已用完,运气好的,能射下一只鸽子,运气不好的,五支箭全部放空。 张时岐射中三只鸽子,用了两支箭,一支放空,还剩两支。 宋绫昭,也是剩两支箭,同样也是射下了三只鸽子,而他正半眯着眼,像只狐狸一样盯着张时岐。 香快燃烬了。 宋绫昭淡淡瞟了一眼香,好似只要张时岐不动,他的箭也可以不射出去。 关心则乱,张时岐没有宋绫昭的心境,他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扶栏上张望的,桃粉色衣裙的少女,虽然他看不见她的容颜,也能想到她的情绪变化,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张时岐再看了一眼香。 秋风要是再刮两下,那香就要灭了。 张时岐来不及思考,两支箭一起搭在弓上。 “咻~” 两支箭齐齐冲向半空中的鸽子,内力荡开,气势恐怖。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两支箭,除了宋绫昭。 在张时歧的箭射出时,他一支箭搭在弓上,长箭划破长空,紧紧跟随。 在两两支箭要射上鸽子瞬间,宋绫昭的箭追上,以破空之势将两支箭击落。 场外,又传来一阵欷吁声。 就在这时,香灰落下,香灭时间到。 “当~” 提着锣的管家敲响锣:“时间到~!” 这管家声音悠长,保证男客区和女客区都能听到。 张时歧看向宋绫昭,目光喷火。 宋绫昭连忙摊手,对他笑着说道:“兄台不好意思了~” “你故意的?” 宋绫昭耸耸肩:“这倒没有,我只是喜欢那只铃铛,希望兄台割爱了。” 张时歧转身,不再看他,他抬头,看向那抹桃粉色的身影。 只是少女没心没肺,正在和一旁的女子说着笑,他眼眸微低,好似要敛去所有的委屈和失落,隐藏心中的苦涩。 管家大声呼唤:“张时歧,三只。” 张静婉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阿歧赢了。” 万俟芜抬头看张静婉,有些嫌弃的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赢了?” 张静婉伸出三只手指头,眯着眼对她说:“三只哎,你知道这三只鸽子有多难射下来么?” “很难么?”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到场上管家的声音。 “宋月照,三只。” 万俟芜和张静婉齐齐看向场上,张静婉下巴快要惊掉了,而万俟芜是好奇名字。 从哪里冒出来的宋月昭?什么破名字。 张静婉泄气的坐下:“阿芜姐姐,我承认你的兄长是有点本事的,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也可以,什么赌注?” 张静婉歪着脑袋思考了,想了许久之后说道:“我可以让阿芜姐姐到翠玉斋任选一件玉饰,我赌阿歧赢。” 张静婉仰着小脸,势在必得。 玉制的饰品?她没什么兴趣,不过看少女带着兴奋的容颜,懒得搏她的兴致。 “我赌……平局。” 万俟芜将目光看向宋绫昭,缓缓开口。 张静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阿芜姐姐,你确定?” “那是自然。” 张静婉将手伸到万俟芜身前:“阿芜姐姐,不可耍赖,那你输了能给我什么?” 第60章 嚣张 “我不会输。” 万俟头也不抬,随意的说道。 “阿芜姐姐这么相信你兄长么?” “……”万俟芜没说话,她不是相信宋绫昭,只是还算了解宋绫昭。 从第一次就能看出来了,宋绫昭虽然不知道这是一场招婿宴,但多半猜到彩头不只是那只玉铃铛那般简单。 所以,他故意留了两支箭,为的就是争一个平局。 宋绫昭这个人心思深沉,温柔的时候如同暖阳照灵魂,狠厉的时候隔老远都能感受他的恐怖威压,算计人的时候,桃花眼半眯,如同一只狐狸。 场上,翠玉斋的管家继续开口。 “下一场,棋,点香……” 侍从整齐上前,收拾骑射留下来的残局,人群被分成两两一组,胜者才能继续下一局。 宋绫昭抽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曾书生。 曾书生讪笑道:“宋公子好巧好巧,没想到你功夫那么厉害,连他都能打个平手。” 宋绫昭笑着落下一枚棋子,问:“怎么,那位公子很厉害?” 曾书生连忙跟着落下一枚棋子,好像知道自己不是宋绫昭的对手一般,落子随意,他继续说道:“他啊,张家收养的,现在帮张家照顾生意,能力自然是极出众的,在六合镇是出了名的厉害,只是不知道他们家自家办的宴会,为什么他自己还要来凑热闹,难道是不想给那玉铃铛?” “谁知道呢,曾公子,承让了。”宋绫昭又落下一枚棋子。 曾书生看着棋盘:“呀输了,宋公子厉害了。” 不出意外,半柱香的时候,宋绫昭和张时歧坐到了一起。 宋绫昭礼貌的伸手:“兄台请……” 张时歧头疼的揉揉眉心,执白棋落下:“宋公子,你欲如何?” “我啊,之前就说过了,我对那玉铃铛颇为感兴趣。” “真的只是为了那玉铃铛么?” “自然。”宋绫昭回答的漫不经心,他的余光瞄到万俟芜,她趴在围栏上,快睡着了。 宋绫昭每一句话都说的漫不经心,却让张时歧极为烦躁。 棋也是,他进,宋绫昭退。 他退,宋绫昭进,赢又赢不了,输又输不掉,极为折磨,张时歧第一次对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感受到了怀疑。 除了张静婉,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吃亏,这人还是男人。 香灭。 胜负未分。 管家提着锣又来了,看到两人之后嘴角抽搐,他不自然的看向张时歧,最后敲着锣说道平局。 现场又欷吁。 张静婉垂着脑袋,面上的薄纱差点掉出来:“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还有一场,书~”她无奈的哀嚎,突然想到什么,茫然精神起来:“阿芜姐姐,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 万俟芜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管家眼角抽搐,似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缓缓说道:“第三轮比试,书~” 宋绫昭闭目,听见书时,才缓缓睁开眼睛,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那把玉扣折扇,轻轻敲打手心。 掌柜继续宣读规则:“各自书写一首诗句,我们会将比试者的诗句交给二十人参考阅读,然后进行投票,获得票数多者胜利,时间,一炷香。” 侍从整齐的将所有棋盘收回,在宋绫昭和张时歧的面前放下笔墨纸砚。 “来人,点香。”掌柜的眯着眼,他就不信了,这次还能平手不成。 事实证明,掌柜的还是太天真了。 当他看见投票的时候,有一瞬间想把手中的锣给丢了。这一刻,他只希望宋月昭这个名字从他眼前消失。 侍从颤抖着递上纸条:“掌柜的,这……这怎么办?” 掌柜将锣一扔,发出嘭的一声响动:“怎么办,怎么办,还不快去问老爷,我能知道怎么办?不如你给我说说怎么办,我把这掌柜给做行不行。” 侍从连忙低着头退下。 等了许久,才等到侍从送来的纸条,他看了纸条后,沮丧的捡起地上的锣,收整情绪,带着笑塔出了门。 而广场上,张时歧冷着脸看宋绫昭:“宋公子,你是故意的。” 宋绫找了个座位坐下,轻轻摇动折扇,但笑不语。 张时歧在他身旁找了个位子坐下:“宋公子恐怕还不知晓,这场宴会是张家的招婿宴吧,看对面的雅间,是张家当家人,翠玉斋的老板,还有六合镇乃至安州的高门大户。” 宋绫昭收起折扇,看了一眼对面,笑着说道:“现在知道了,不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打算娶亲,也不打算与你争人,主家既然将铃铛作为头彩,且不限制参加比试的人,那我便是为了铃铛而来。” 张时歧眉头蹙起,招婿确实是没有对外宣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想到,翠玉客栈里客人会真的来参加比试。 甚至成了一个意外。 宋绫昭将脑袋歪过去,目光却看向他们对面的雅间,他道:“或者出个价,把这铃铛卖给我,我应当是买的起的。” 这时,有侍卫在张时岐耳边轻语。 张时歧起身对宋绫昭行了一礼:“宋公子说笑了,既然您来参加了宴会的比试,自然不会让公子败兴而归的。” “多谢……” “宋公子客气。”张时歧脸色并不好,只是也没多纠缠,带着侍从离开。 连宋绫昭都感叹,六合镇竟然有这样的人,不管是武功还是文采,都异常出众,有勇有谋,惯会忍耐,是个人才。 传说中的张家长女并没有出现,而是敲锣的掌柜带着笑将琉璃盒子送到了宋绫昭手上。 “宋公子,不好意思了,我家姑娘感染了风寒,不便出现,因有两个一甲,但我家公子毕竟是自家人,本不应该参与比试,故这个玉制做的铃铛,当归属宋公子。” 宋绫昭接过琉璃盒子,笑着说:“多谢。” “公子客气,这本就是彩头。” 宋绫昭有点过意不去,人家好好的招婿宴会被他破坏,他笑着对掌柜的说道:“我会在你们客栈住三天,若期间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掌柜的虽然噙着笑,神情却极为不屑,他们张家在六合镇,乃至安州,做什么做不成? 但掌柜还是礼貌的对着宋绫昭说道:“放心,若有需要,一定会去寻公子。” 只是,掌柜的没想到的是,变故会来的如此之快。 第61章 落水 一直到结果出了,万俟芜都没有再看见张静婉,倒不是为了赌注,只是这少女风风火火的,她好奇若是少女看到宋绫昭拿到了头彩会是什么表情。 她看见场上宋绫昭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琉璃盒子,忍不住唇角勾起。 她猛然回头,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靠近。 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唤醒骨女,让她前去看看的,但想到她魂魄损伤严重,况且还在休息,就懒得唤她了。 他们在六合镇呆的时间不长,这些事,与她没有关系。 宋绫昭在大厅中等她。 “打开看看。”宋绫昭将琉璃盒子递给万俟芜,宴会人群散的差不多,没有人注意他们。 万俟芜仔细打量的琉璃盒子,里面的铃铛小巧玲珑,越看越喜欢。 “谢谢。” 宋绫昭把里面的铃铛抽出来,漫不经心的给她带上:“难得来一次,出去逛逛?” 万俟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这铃铛有些烫人。 “好,等我一下。”万俟芜上楼,将盒子放在房间中,才下楼。 六合镇的街道很热闹,各种各样的玉制小饰品,还有食物,杂耍,让人眼花缭乱。 宋绫昭从摊贩手中买了一盒桂花糕递给她:“现在这个季节,桂花开的极好,尝尝。” 桂花的幽香传入鼻腔,她忍不住接过。 打开油纸,小小的桂花糕格外能够引起人的食欲。 她忍不住眼眶泛红,她还记得,槐州桂花开的最好,大街上基本上都种的有桂花树,秋天一到,香味扑鼻。 “谢谢。” 宋绫昭笑笑,摇着手中的扇子往前走。 六合镇果真极为热闹,烟火气让万俟芜有些不适应。 “卖河灯了,公子买两个河灯吧,六合镇的河灯最为灵验了。”摊贩卖力吆喝,不想放过每一个路过的客人。 宋绫昭听见声音后顿住脚步,站在河灯摊前仔细挑选。 “你要买灯?” 万俟芜好奇的凑脑袋过去看,各样各样的动物形状都有,这让她不免想到周水鸢编织的那些竹编。 栩栩如生,比这河灯好看多了。 “阿芜,来都来了,去放放灯。”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有些无语,这都多少次“来都来了”,想放就直接说,她也不会拒绝。 她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道:“好……” 宋绫昭勾起唇角,笑着付了两个河灯的钱,挑的是两只兔子河灯。 感觉到有异样,她低头看去,挂在腰间的玉佩在抖动,多半是骨女和周水鸢醒了。 果然,一阵阴风吹来,骨女看着兔子灯笼,眼睛冒着红光:“哇好可爱的灯笼。” 周水鸢在一旁冷幽幽的开口:“不好看,还没有我做的好看。” “吖,阿鸢妹妹还有这手艺呢。” 周水鸢骄傲的扬起小脸。 宋绫昭感觉到阴冷,倒是没多想,以为是周水鸢在身旁,神色都要温柔了许多。 而万俟芜根本不敢开口,她没把骨女的事告诉宋绫昭,况且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懒得说了。 骨女对世间好奇,见万俟芜神情淡淡的,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神情,便拉着周水鸢离开了。 生前没有感受过的热闹,死后倒是好好感受了一会。 走了许久,越走越冷清,万俟芜忍不住问道:“宋绫昭,你别不是被人骗了,这六合镇没有河流。” 宋绫昭收起折扇,十分坚定的说:“不可能,你仔细听,前方有水流声。” “行吧。”确实能听见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她决定再相信一下宋绫昭,直到看到漆黑不见底的小巷时,忍不住再问:“好像没路了。” 宋绫昭揉揉眉心,这会儿想问路,都找不到人问。 前方传来了嬉闹的声音,宋绫昭面上一喜,见两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 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礼貌上前询问:“两位兄弟,请问一下这环城河怎么走。” 那两人喷着酒气,红着脸抬头,见宋绫昭后面带不屑,然后看到他身后的万俟芜时,瞬间带上猥琐的笑容。 “小娘子,长得真俊啊,陪我们快活快活。”说罢就打算绕过宋绫昭伸手去触摸万俟芜。 万俟芜皱着眉退后,五指微微弯曲,那手还没挨着万俟芜。 醉汉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宋绫昭冷着脸看着两人,一脚将动手之人踹至一旁。 可能是宋绫昭气势太过吓人,两人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冷声开口:“我也长得很俊,不如我陪你们快活快活?” 宋绫昭的脚踩在一人的胸膛上,他不笑的时候,会让人由内而发的感觉到恐惧。 另一个则已经跪下求饶。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站到了宋绫昭的身旁:“这两人身上有……” 一缕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味。 突然,两人惊恐的睁大双眸,宋绫昭踩着的那人吓得面部抽搐。 尖叫出声。 察觉到异常的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转身。 刹那间,万俟芜感受到有粘腻腻的东西拽住她的手腕。 就这样,拽住她的身体极速后退,宋绫昭反应极快,瞬间拽住万俟芜的手腕,只是,这股拖拽力太大。 那力量拽着两人绕过屋顶。 感受到身后河流的时候,万俟芜有些无语。 她是不是天生和水相克,谁都喜欢将她往水里带。 宋绫昭找不到的环城河就在小巷的后面。 粘腻腻的东西正是从这水中伸出来的,那东西似乎要将她往水中扯。 万俟芜的身体落入水中的瞬间,看到宋绫昭抽出了寒芒往她身后挥去。 银光闪过,万俟芜感觉到身体一轻,她挣扎的从从水中游上来。 却被宋绫昭一把捞上来。 “没事吧。” 万俟芜一身的水,白了他一眼:“你那破剑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不然我至于一身的水么?” 但其实也不能怪宋绫昭,这玩意太快了,她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问题。” 宋绫昭也不反驳,见她模样狼狈,替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 两只鬼感受到自家主人的危险,瞬间回到了她的身边,看到万俟芜一身水时,周水鸢内疚的上前。 “阿芜,阿芜,呜呜呜你没事吧……呜呜呜我不应该贪玩的。” 骨女见万俟芜面色不好,缩着脖子拽了拽周水鸢的衣袖。 只是这怂鬼,该怂的时候胆大包天,不该怂的时候又胆小如鼠,果然还是世面见得太少了呀。 万俟芜头疼揉了揉眉心。 真是糟心,她拢了拢衣服,说道:“回去吧。” 是对两只鬼说的,也是对宋绫昭说的。 “等等,你的衣服全湿了。”宋绫昭唤住万俟芜。 “……”不用说出来,她自己能感受到。 第62章 埋藏 宋绫昭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脚尖轻点,跃上房顶。 抱着她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一旁的屋顶上, 留下两只鬼在风中凌乱。 骨女:“阿鸢妹妹,他……他是你哥哥吧。” 周水鸢还停留在万俟芜手上的悲伤中,闻言也是担忧的点点头。 随后就准备去找万俟芜。 骨女连忙拽住她:“阿鸢妹妹,你走什么走,主人被欺负了,是不是得帮她出出气?” 再说,别去破坏气氛,只是…… 周水鸢愣住,木愣的转身看着骨女,然后连忙摆手后退。 “骨女姐姐,我……我不敢……不然……不然我在这儿等你?” 骨女抿嘴,看了一眼河水:“怕什么,我也是玩水的。” 周水鸢像被钉在原地了,死不上前甚至还挪着小碎步退后。 骨女是发现了,这小怂鬼只有万俟芜唤得动了,当日潭水边,她不比水里的这东西危险万俟芜让她送手帕她就去。 也不怕她把这小怂鬼捏死,还好她心善。 “骨女姐姐,我……我去看看阿芜。” 说罢,周水鸢就准备跑。 “站住……在这里等我。” “哦……哦……好的好的。” 骨女说完,化作红雾消失在河面上,周水鸢在岸边张望了许久,都没有等待骨女回来。 她局促不安,这河里的东西连万俟芜都能拽进河中,对周水鸢来说危险程度排在第一。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找万俟芜找宋绫昭求助的时候,一具骷髅从河面上爬上。 姿势诡异,若不是周水鸢先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会被吓得半死。 骨女爬上来,抖了抖骨头上的水。 “真是晦气,这河里什么同类都没有找到,还整了我一身的水。” 看到自己的周水鸢铜铃般大的双眸,和不敢直视她的眼神,骨女才摇身一变,成了那红衣美人的模样。 她挽着周水鸢的手往前走:“走了,去看看我们的小主人。” 周水鸢眨巴眼睛,不敢说话。 奇了,鬼害怕鬼,骨女的鬼生,也是头一次遇见。 …… 离开河面时,万俟芜用余光扫向河面,没有感受到怨气和鬼力。 如果不是怨死的亡灵,那会是什么东西抓的她? 宋绫昭抱着她从窗户中翻进屋,将她放下后说道。 “我去让他们给你准备水,别凉着了。” 九月的夜晚,一身湿衣服在风中吹了许久。 普通人确实容易着凉,但她不是普通人。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宋绫昭打开房门,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往后退。 宋绫昭忍不住嗤笑一声,双指并拢,速度极快的掐住剑刃,让这把翠绿的剑无法在往前一分。 “张公子,这是为何。” 明明才半日,这张时岐感觉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 万俟芜见状,随意薅了一件披风把自己笼住,淡定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宋公子,又见面了。”张时岐声音冷淡,不似白日那般冷漠,好似很疲惫。 “是有见面了,只是你这?不太友好啊!” “公子这是去了哪里?” 张时岐向后挥了挥手,一群人从他身后绕过,然后将万俟芜团团围住。 茶还没有递到嘴边,然后和她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抬眸看了看张时岐,又看了看宋绫昭,他们的恩怨纠葛,和她没有关系吧。 骨女和周水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房间突然寒冷起来,除了宋绫昭,没有人会想到这房间多了两只鬼。 骨女刚要发作,被万俟芜一个眼神制止。 宋绫昭冷笑一声:“我们做什么也和张公子没有关系。”他看向身后被困住的万俟芜,声音逐渐冰冷:“西启有国法,张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之前主持宴会的掌柜连忙上前,看着宋绫昭赔笑道:“宋公子对不住了,我们有点问题要问问令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张时岐的剑并没有收回。 宋绫昭也毫不退让:“你说问就问?” 万俟芜慢慢起身,看向掌柜。 她一动,张时岐带来的人也跟着一动。 张时岐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看向万俟芜,冷声说道:“姑娘今日在女客区,可与一个粉色衣裙女子交谈?” “是。” 她的衣服还在滴水,虽然不冷,但确实不舒服。 宋绫昭见她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侧了侧身,挡住万俟芜的身影,他松开张时岐的剑。 礼貌又疏离的说道:“张公子,舍妹刚刚掉入河中,需要收拾收拾,还请……” 宋绫昭看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人冷声继续说道:“还请你的人离开。” “不然……”他抽出寒芒剑:“掀了这翠玉客栈,也不是不可以。” 宋绫昭倒是不担心万俟芜吃亏,毕竟这房间冷的不正常,周水鸢应该也在。 只是他宋绫昭人生二十五栽,从来可没有人敢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寒芒剑出鞘,如同有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过,剑刃通体透明,里面像是有雪花飘落。 张家珍藏了一块千年白玉,竟比不上这剑刃的一分。 张时岐眸色紧了紧,看着宋绫昭的剑陷入沉思。 掌柜的连忙拦在两人中间,他道:“宋公子见谅,我家大公子也是着急。”掌柜的抬头看向张时岐,眼神示意张时岐,宋绫昭身份不凡。 张家掌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宋绫昭这般气势非普通人。 “都下去吧。”张时岐将所有人唤走,掌柜的也在一旁守着。 张时岐看向淡定自若的两人,若他们不是凶手,那必然能救张静婉。 他收回剑,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了,只是阿婉今日同令妹在一起后就消失不见了,她最后接触之人就是令妹。” 万俟芜猛然抬头,上前两步看向张时岐:“张静婉不见了?” 宋绫昭脑子里冒出一抹桃粉色的身影,恍惚中在万俟芜的身边看到过,只不过他没有留意。 张时岐点点头。 万俟芜想到那个话很密,聒噪又淘气的女子,被气笑了:“不见了,你们不去找,来找我们做甚?难道见过她,交谈过几句,就是我们掳了她?” 张时岐的拳头慢慢握紧,好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阿婉找到了,在环城河中找到的,我们还找到两个混混,他们说是一男一女做。”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想到刚才的两个酒鬼。 宋绫昭就踢了他们一脚,不至于这种事情也要赖给她们。 张时岐神色痛苦,继续说道:“阿婉找回来后就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六合镇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唤醒她。” 万俟芜将宋绫昭推出房门,宋绫昭一脸莫名其妙。 她道:“让人打水来,我收拾收拾去看看。” 第63章 压城 “砰!” 宋绫昭看着被万俟芜关上的房门,无奈的将寒芒剑收起来。 回头看着张时岐和张家管家两双眼睛都看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你们家的客栈呢,还不快点让人送水?” 见张时岐没有动,他继续道:“放心吧,你家姑娘若是没死,都给你救回来。” 张时岐眸色亮了,眼中的绝望淡了几分。 张家掌柜连忙去安排。 宋绫昭下楼等待,找了个舒适得位置坐下,有侍从给他奉茶,他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茶。 张时岐就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了,来回踱步,一分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 宋绫昭往张时岐方向倒了一杯茶:“张公子不如坐过来等待,放心吧,会没事的。” “……”张时岐冷眼扫了一眼茶杯,没有说话。 他放不下一点心,张静婉从河中捞起来,血色全无,呼吸微弱时,他差点疯了。 心在滴血,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所以他才出来寻找人去救治,或者找到她昏迷的根源。 他不知道怎么来到的客栈,现在又为什么等待宋家兄妹。 不敢闭眼,闭上眼睛就是张静婉脆弱的模样。 宋绫昭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难怪你们家比试结束后,草草就将头彩给我,原来是找不到颁奖的人,起初你们不在意,以为张大小姐不愿意嫁,左右一个铃铛而已,张家不缺,只是没想到,张家小姐,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张时岐顿住脚步,看向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是。”说完便抬头看向万俟芜的房间方向。 宋绫昭浅尝了一下茶,还不错,他道:“今日,我和妹妹是准备去河边放河灯来着,确实也遇见了两个醉汉,最主要的是……” 宋绫昭话锋一转,将茶杯放下,他抬头看向张时岐。 “最主要的是,我妹妹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拽入环城河中。” 张时岐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却没有错过他神色中的震惊,他继续说道:“张公子,不知道这六合镇中,最近可有怪事发生?” 张时岐低头想了想,再摇头,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没用,六合镇一切如故,只有今日……阿婉这一件怪事。” “是么?”宋绫昭桃花眼半眯,手中的茶杯轻轻摇晃,看不清他的情绪。 这时,万俟芜的房门终于是打开了,她看向楼下的两人,没有耽搁,快步下楼。 她的发梢还带着水气。 “阿芜,你的头发。”宋绫昭想让她把头发擦干再出门。 万俟芜随意的瞄了一眼,无所谓说道:“没事。” 反正她也不会觉得冷。 张家马车早已等待门口,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刻已经过了,只剩稀稀疏疏的小摊贩。 张时岐将两人引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在前方带路。 宋绫昭轻轻晃动他的折扇,这扇子是他最近钟爱之物,随时随地都在手上。 万俟芜忍不住问:“这折扇有何特别之处?” 宋绫昭看了一眼扇子,耸耸肩:“玉质还不错,没其他特别之处。” “你对它的喜爱,快超过你的剑了。” 宋绫昭随意的靠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他却坐的稳当。 他道:“它自然不能和寒芒相比。” “对了,你的剑是什么铸造的,像冰又不像。” 万俟芜单纯的好奇,他那柄剑同妄生一般,都是为数不多宝器。 宋绫昭打开扇子,折扇半掩面,神秘的说道:“上古大妖寒蝶的骨头,配上苍傲雪山的万年寒冰炼制而成。” 万俟芜瞬间来了兴趣,想仔细看看,但她又畏惧那把剑,想想还是算了。 宋绫昭见她黯然的模样,含笑问道:“阿芜一向不喜欢管闲事,为何会对张家女之事上心?” 她晃了晃手上的铃铛手链。 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道:“一是铃铛……” 宋绫昭突然将折扇伸过来放在万俟芜的手上:“打住啊,这铃铛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赢回来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瞟了一眼宋绫昭,冷笑问:“九牛二虎之力?” 宋绫昭讪讪的收回折扇,他想说想要平局也很费脑子的:“~那到也没有,算了,第二点是什么?” 万俟芜收回思绪,有一瞬的愣神,她声音低下下去,像是在怀恋一般,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 “她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已故之人。 宋绫昭耸耸肩,看来又是秘密,他一个不好奇别人往事的人,莫名其妙的好奇万俟芜的过去,和她的秘密。 他眯着眼,余光看着万俟芜,他们几经生死,早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况且她还占用他妹妹的身份。 好奇也不过分。 翠玉客栈与张家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今夜的天空格外阴沉。 明明之前她与宋绫昭准备放河灯前还好好的。 想起河灯,她有些可惜那两只兔子河灯,周水鸢应该会喜欢的。 想到宋绫昭心思这么细腻的人,背着她来六合镇前,也没忘记把他的披风带上,把周水鸢竹编的小礼物带上。 怎么今夜就忘记了兔子灯笼了呢?生前死后,她还没有放过河灯呢。 宋绫昭没有错过她脸上的遗憾,好奇的问:“怎么了?” 她一愣,没说话,毕竟也不能说因为没有放到河灯而遗憾。 万俟芜有些尴尬的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看向外面。 一阵阴风灌入马车中,车上的两人都是一愣,万俟芜往外看去,万家灯火全灭,整个六合镇陷入漆黑中,几乎看不见五指。 见状,宋绫昭也合起折扇掀开窗户的帘子,他往外看去,脸上神情凝重。 天空阴沉沉,云层厚的看不见一点光,仿佛大雨即将倾盆而下,空中狂风肆意。 宋绫昭道:“不对劲。” 她点头,抬眸看向天空,风。 张时岐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宋公子,宋姑娘,我们到了。” 宋绫昭和万俟芜先后下车。 整个张家,被一股诡异的气息笼罩。 不是怨气,没有鬼灵。 万俟芜眉头紧蹙。 宋绫昭的面色也不好看,他声音很低的对万俟芜说:“这是妖气,张家遇上妖了。” 第64章 张家 万俟芜看着那团诡异的气息,按住躁动不安的玉佩。 “二位,请吧。” 张时歧走在前,管家把门打开。 张家的院子,大的夸张,前院和后院由一片湖隔开,中间有一块翠玉雕刻的假山,这豪横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张时歧的步伐很快,万俟芜要小跑才能跟上,路过湖面的时候,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那湖水一眼。 湖水深而绿,只有几朵荷花随意的飘着。 这张家,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很怪异,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让她很不舒服。 宋绫昭见她的模样,特地放慢了步伐。 张家的佣人忙忙碌碌,因为自家大小姐昏迷不醒,都很紧张,见到几人也只是行礼后匆匆离开。 张时歧打开张静婉的房门,让两人进去,他则守在外面。 房间内,一个中年男子沧桑的守在床前,应该是张静婉的父亲。 “张伯父……” 宋绫昭礼貌的唤了一声,那男人才转过头看向两人,看着两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男女,不是很相信他们能救张静婉。 但出于礼貌,张父点点头,说道:“二位快看看,阿婉寻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了。” 整个张家,妖气最浓郁的就是这间屋子。 万俟芜点点头,上前去张静婉的面相。 宋绫昭则是拿出一块手帕,搭在张静婉的手上。 她看了一眼后,就静静的等待宋静昭,直到看见他摇头,才转身看向张父。 “张伯父。”万俟芜的声音从容淡定,似乎这件事并不棘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般。 但,张父并没有这样的心境,躺在床上的是他捧在心尖尖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姑娘,我女儿……” “伯父不用担心,找点人参,灵药吊着静婉姑娘的命。” 张父一下茫然了,无措的问:“就这样?” 她点头:“就这样。” “可……” 房门被张时歧推开,他看着几人,神色沉重:“宋姑娘,有什么就直接说,我和义父,能接受。” 张父连忙点头。 万俟芜看了一眼宋绫昭,他靠在墙柱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感受到万俟芜的目光后漫不经心的抬眸,眼底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无所畏惧。 宋绫昭冲她点点头,她才温和的开口。 “静婉姑娘的魂魄不见了。” 张父:“不见了?” 张时歧:“不见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万俟芜,眼中震惊,张时歧甚至有些微微发抖,他是很克制的人,只是张静婉出事,他所有的克制力全都变成了笑话。 “宋……宋姑娘,我女儿,什么叫魂魄不见了?”张父急的跺脚,万俟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合起来就听不懂了。 万俟芜解释道:“魂魄被人拘走了。” 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张静婉的头发割下一缕,从怀里拿出手帕包好。 宋绫昭见他做完这一切后,站直了身躯。 宋绫昭接过她的话:“应该是有妖物想要占据张小姐的身躯,只是还没有得逞,张小姐就被寻回了,而张家设有阵法,妖物无法进入,是也不是?” 张父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绫昭。 “公子……是何人?” “普通人,所以张伯父,最近张家可出了什么事,让妖物给盯上了?” 张父叹气,别过眼,眼眶泛着泪:“内子生前学过一些术法,这宅院就是她布置的,确实有克制妖物的阵法,但是妖物什么的,我们从来没有招惹过。” 克制妖物么?难怪万俟芜会不适应。 她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机的女孩,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让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失去生机的躺在床上。 她安慰道:“放心吧,我会找回静婉姑娘的魂魄的。” 张父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万俟芜,问:“不知道二位……如何去寻?” 宋绫昭礼貌而疏离的对着张父躬身行礼:“伯父,请相信我们。” “义父,我同他们去找阿婉的魂魄。”张时歧在张父面前跪下,态度坚决。 张父点点头,让张时歧和二人出门。 万俟芜停在湖面上的木桥上,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张时歧,声音冷淡,她道。 “张公子,我们此行很危险。” 张时歧握剑的手指甲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万俟芜说道:“定不会拖姑娘后腿。” 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主要是鬼鬼怪怪的她怎么解释? “阿芜,我与张公子接触过,不用担心。” 既然宋绫昭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对两人说道:“先回客栈。” 翠玉客栈宋绫昭的房间中。 万俟芜有些局促不安,本来想在张家就把这件事情办了,但张家那个阵法太过诡异,对妖对鬼都有克制作用。 她看宋绫昭,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毕竟骨女的事,她从来没有向宋绫昭提起过。 她的目光过于怪异,宋绫昭忍不住问道:“阿芜,你有事要与我说?” “……呵呵,没有。” 万俟芜别过眼,不去看宋绫昭,在桌子旁坐下,拿出了手帕里的头发,她握紧手中一只小小的骨铃。 她轻轻摇动骨铃,余光看向张时歧,提醒到:“张公子,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张时歧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礼貌的点点头。 叮铃铃…… 铃铛摇晃,声音暗沉压抑。 房间中瞬间变得阴森恐怖,像一阵阵寒风入侵。 宋绫好没什么反应,张时歧紧张的看向周围吗,并没有发现异常。 突然,一阵红雾飘在空中,骨女娇柔 的声音传来。 “好妹妹,找我呢。” 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宋绫昭眉头紧锁,听到声音手寒芒剑“唰”的一下抽出。 万俟芜连忙站起来,周水鸢出现在宋绫昭身前。 “哥……哥哥……” “阿鸢?”见到周水鸢,宋绫昭的神色要好看一点点,但也没好看多少。 骨女枯骨化形,红衣妖娆的站在万俟芜的身后,好奇的打量房间内的人。 万俟芜拦在骨女身前,看着宋绫昭:“那个……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张时歧目瞪口呆,他做过准备,但也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 况且还宋家两兄妹怎么回事? 第65章 发丝 万俟芜有些头疼,不理解骨女为何要以如此招摇的方式登场。 宋绫昭见万俟芜和周水鸢都护着骨女,便收起寒芒剑,语气平淡地问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宋绫昭是亲眼目睹了骨女化为骨灰的一幕,现在骨女再出现,他不可谓不震惊。 万俟芜抿嘴,略显心虚地回答:“我醒来时她已经在了,她没有作恶。” “呵~” 没作恶,身上这些伤又是谁造成的? 骨女从万俟芜身后探出头,向宋绫昭抛了个媚眼,声音娇媚:“好哥哥,这几日不见,怎么变得这么凶巴巴的呀!” 宋绫昭没有理会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剑,眼神有些阴冷。 万俟芜拉着骨女,看向宋绫昭:“说正事。” “骨女姐姐,这是张静婉的头发,她的魂魄被拘,头发与魂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古神话中曾有女神为躲避天道劫难,将魂魄藏于发丝之中。骨女姐姐,你能通过发丝找到张静婉的魂魄吗?” 张时歧紧张地看着骨女扭动腰肢,一会儿飘在空中,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这位诡异的兄妹,这样的人物早已超出他的认知,他庆幸,没有得罪他们。 骨女环视一圈,见大家紧张地盯着她,知道事情严重,便收起玩闹的心思,化作红雾附在头发上。 房间里无风,发丝却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一缕红雾紧随其后,从窗户中飘了出去。 见状,万俟芜急忙道:“快跟上。” 张时歧一个闪身,直接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宋绫昭紧随其后,万俟芜则愣住了,看着两个消失在黑夜中的人,扶着窗沿骂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不会武功。” “这是三楼,三楼……” 她快气死了,这跳下去,虽然不会死不会疼,但一定会摔断腿的。 “阿鸢,我们走大门。” 万俟芜黑着脸关上窗户,转头对还在呆呆看窗外的周水鸢说道。 “啊……哦哦……” 周水鸢回神,走了两步后连忙拦住万俟芜:“阿芜……哥哥这样是不是不想让你跟着去,怕危险……” 周水鸢继续说道:“而且,骨女姐姐已经走远了。” 她想起那天河边的感觉,有些渗人。 “怕什么?” 万俟芜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宋绫昭那狗男人,也不管她跟没跟上。 客栈楼下,她的手心出现一只小小的铃铛,铃铛通体泛白,从中泛起一丝红雾往前飘去。 万俟芜顺着这缕红雾上前。 大半夜的,万俟芜就这样带着周水鸢走在漆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空中无月,乌云密布,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秋风吹来,周水鸢瑟瑟发抖,她抱着手紧紧跟着万俟芜,有些害怕地说道:“阿芜,骨女姐姐他们去了哪里?” “……” 万俟芜有些无语,看着瑟瑟发抖的周水鸢,温声说道:“阿鸢,去玉佩里面。” “不要,这里这么黑,我陪着你会好一点。” “……” 其实她一个人,总比一个鬼陪着好很多,更何况还是一个枉死鬼。 她没有拂了万俟芜的好意,只是这红雾前往的方向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偏僻。看到紧闭的城门时,万俟芜的唇角微微抽搐。 周水鸢也抬头望去:“他们是出城了吗?那我们要怎么出城?” “你一个可以自由穿梭、无人看得见的鬼魂,你还问我?” “也对,那我过去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万俟芜抬头看去,箭塔上还有守卫看守。她不会武功,不代表她不会别的。 铃铛轻轻摇晃,发出声音,一支箭朝她的方向射来。 “什么人?城门处,禁止通行。” 守卫高声呼喊,不断有人朝她这个方向看来,还伴随着脚步声。 一团黑雾将万俟芜包裹,她的身影就这样隐在空气中。这一举动极耗怨气,一般情况下,她很少使用,能用上也多亏了骨女提供的怨气。 她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来到城门处,用力推了推城门。 没推动。 “阿芜,要我帮忙吗?” 周水鸢眨着她的桃花眼,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你说呢?” 见万俟芜脸色黢黑,周水鸢默默拉开城门。 “吱……呀……” 城门拖出长长的、刺耳的声音。 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够万俟芜钻过去。 刹那间,城墙处灯火通明,守卫四处查看,但他们已经走远。 铃铛上飘出的红雾越来越浓郁,看来就在不远处。 抬眸望去,前方群山矗立,不可能在山上吧,她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万俟芜又在心中埋怨起宋绫昭。 她叹气。 早知道应该在客栈等他们败兴而归。 “阿芜,怎么不走了。” 万俟芜没有说话,看着半山腰摇动手中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她有节奏地摇动手上的铃铛,妄生和她手上的玉制铃铛齐齐响动,在这安静的荒野之中。 诡异……又渗人。 不断有诡异的黑气从妄生铃中溢出,沿着红雾连接到半山腰,形成一座桥。 周水鸢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她知道万俟芜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万俟芜慢慢行走在黑气上。 远处望去,如同仙人在空中缓步前行,欲登仙界。 周水鸢飘在她的身旁。 黑气的尽头,万俟芜看到了三道身影。看到几人后,周水鸢放心地钻进玉佩中。 她没什么本事,别拖后腿才好。 听到响动后,两人一鬼齐齐回头看过来。骨女自觉地回到她的身边,宋绫昭则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时歧点头示意。 万俟芜白了宋绫昭一眼:“找到了吗?” 宋绫昭点点头。 骨女上前说道:“我能感觉到魂魄在前方的洞里,但我们进不去。”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神情慎重,问道:“连你也打不开吗?” 宋绫昭叹气:“倒不是打不开。” 他指引万俟芜上前。 一层薄薄的结界拦住了行人,洞口不算大,只能一人通过。 宋绫昭指着结界处对万俟芜说道:“你看。” 他抽出寒芒剑,剑刃的寒光照在结界上。 一缕模糊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结界上。 看到身影时,张时歧心神晃荡。 骨女解释道:“这两人在这里差不多打了一架了。宋公子要破开结界,张公子不让。好妹妹,不如你给他们断断?” 万俟芜伸手上前,触摸结界,一股灼热感从指尖传来,她问:“这就是妖气?” 第66章 玉碑 宋绫昭微微颔首。 唯有张时歧,神色焦虑地询问:“宋姑娘,阿婉的魂魄是否藏于此处?” 万俟芜细致地审视着结界,取出一缕发丝贴于其上,见发丝毫无异样,便言道:“这确实是幻象,张静婉的魂魄并不在此。” 况且,那妖物费尽心思捕获张静婉的魂魄,绝不会将其置于入口的结界中。 骨女瞥了张时歧一眼:“张公子,我已经说过,这不是魂魄,而是幻影。”她耸耸肩:“但他就是不肯相信。” 宋绫昭则退至一旁,道:“各大州府皆设有缉妖司,亦可将此事禀告缉妖司,让他们来处理。” 张时歧急忙打断:“不可,缉妖司行事只重结果不顾手段,若让他们介入,阿婉……” 张时歧未说完,脸色已十分难看。 宋绫昭轻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 骨女望着众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再不破开结界,天就要亮了。” 万俟芜深思良久,对张时歧说:“张公子,虽然我对妖物有所了解,但并非精通。若不想直接破坏结界,只能向缉妖司求助。” 张时歧盯着结界,久久无言。 万俟芜理解张时歧的顾虑,人在面对自己在意之事时,往往难以决断。 三人静默地看着张时歧,直至他点头,才如释重负。 “我来试试……” 骨女迈出一步,手中握着一支骨笛,悠扬的曲调随之响起。 旋律忽疾忽缓,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自地下涌动,有什么东西正准备从土里面钻出来。 空气骤然变得冰冷,阴风阵阵,这绝非张时歧的错觉。 地面鼓起一个个包块,一具具枯骨以极为诡异的姿势从土中爬出,一步一步扭曲的走向结界,然后攀爬上去。 怨气和妖气相交,滋滋作响,互不相让。 张时歧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心中暗自庆幸在客栈时没有鲁莽行事。 万俟芜向宋绫昭与张时歧解释:“骨女正以怨气鬼力强行破除结界。” 枯骨在妖气侵蚀下不断破碎,新的枯骨随即补充,源源不断,恐怖又诡异,空中仿佛听到了枯骨的嚎叫。 “咔嚓——” 结界裂开一道缝隙。 “咔嚓——” 又是一阵声响,随后,所有骷髅纷纷后退,结界彻底破碎,洞中涌出一阵冷风。 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宋绫昭侧目望向洞穴,低声说道:“我走后面,垫后。” 他考虑到后面最危险,现场只有他最合适走后面。 张时歧点头应道:“我走前面头。” 骨女身形柔软,上半身为人类形态,下半身已化为红雾。 她将骨笛缩小成一枚小巧的发簪,随意插在发间:“我先行一步,究竟是什么个东西,我先进去探个究竟。” 骨女率先飘入洞穴,她柔弱无骨,一瞬化成红雾,一瞬恢复人形。 宋绫昭紧随其后,寒芒剑收于鞘内,抱剑而行,姿态洒脱。 洞穴中愈发阴冷,骨女忍不住抱怨:“这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比我的寒潭还要阴森,到底是鬼还是妖?” 走在最后的张时歧不禁颤抖了一下,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鬼同行的一日,静婉本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怎会落入妖魔之手? 万俟芜冷冷开口,声音在洞中回荡:“我来时并未感受到怨灵的气息,此地并无亡魂。” 洞内一片漆黑,宋绫昭与张时歧本就武功高强,视力本就超群。 而万俟芜更是夜视如昼。 宋绫昭伸手触碰石壁,感觉冰凉刺骨,拔出寒芒剑,借助剑刃的光芒观察石壁构造。 听完万俟芜的话,他说道:“我在中州缉妖司见过妖物,对妖气也有一定了解,只是此地……” 宋绫昭没有说完,似乎在思考。 一直沉默的张时歧犹豫片刻,轻声道:“张家明日要开采的玉矿便在这座山上。” 万俟芜回头看向他,疑惑问道:“玉矿?张公子可知玉矿的具体位置?” 张时歧回答:“不知,探查矿点需由专业人员探查确定,我对此并不了解。” 众人不再多言,这条通道似乎永无止境。 就在此时。 前方突然出现柔和的光芒,骨女欣喜若狂,率先飘向前方。 狭窄的空间瞬间开阔,光线有些刺眼,万俟芜移开目光,再次转头时,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撼不已。 她喃喃自语:“这是冰吗?” 看似冰块,却感受不到寒冷。 宋绫昭伸手触摸,说道:“并非冰,触感温润如玉,像是玉,质地却远胜普通玉石。” 张时歧难以置信地望着满洞的白色,喃喃道:“这就是玉,完美无瑕,质地最佳的玉,单块价值连城。” 张时歧的话让宋绫昭与万俟芜大为惊讶。 如此庞大的玉石洞穴,品质如此之高,若能制成成品,价值难以估量! 张时歧接着说道:“张家拥有一块千年美玉,尚不及此洞中之玉。” 然而,洞中却异常寒冷。 万俟芜走了几步,竟发现洞中有玉制的桌椅,雕刻精美,无任何瑕疵。 她继续前行,发现洞中竟然有完整的家具,包括玉床、玉桌、玉椅等,制作精良。 还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你们过来看看……”宋绫昭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万俟芜又看了一眼玉杯,杯中盛着清水,与寻常之水不同,犹如清晨的露珠。 她略作思考后走出小室,只见张时歧正凝视着一块玉碑。 万俟芜来到玉碑前,一个桃粉色的身影在玉碑中显现。 这样的玉碑共有十块。 万俟芜走近细看,每块玉碑中都有不同的张静婉。 她的三魂七魄被囚禁,喜怒哀乐之感也被分离,困于玉碑之中。 骨女飘浮在玉碑间,叹息道:“究竟是何等仇恨,不仅夺走人家的魂魄,还要剥离她的情感。” 宋绫昭面色沉重,注视着玉碑中的少女,轻轻触摸玉碑,说道: “据《西启妖怪志》记载,有一种妖物生于石胎之中,乃灵玉精魄所化,吸收天地精华,待修行至一定境界,便可化为人形。” 万俟芜看着这些玉碑,问道:“难道是玉石所化之妖?” 宋绫昭摇摇头:“然而,据记载,此类精魄化成的妖物性格淡漠,偏好独居,不喜与人交往。” 第67章 玉妖 骨女嗤笑:“若真的生性淡漠,不喜与人类接触,那为何拘了张家妹妹的魂魄,还把他们三魂七魄全部拆分开了。” 张时岐拳头握紧,似要将那玉妖捏碎一般,他声音颤抖,问:“现在,如何才能救阿婉。” 宋绫昭沉默一瞬后说道:“可以寻找精通术法之人,强行破开玉妖术法,但此或许会损害张姑娘的魂魄……” 他顿住,看向骨女,继续说道:“或许还有一法。” 骨女见宋绫昭和张时岐都看向自己,她摇摇头,将魂魄:“唉,我和妖可不一样,妖的术法,我也不知道怎么破?” 万俟芜低着眉,同样抬头看骨女,她道。 “但……妖和鬼一样,要想破他的术法,就只有杀了它,它死了术法自然就破了……只是这玉妖现在在哪里?” 骨女汗颜:“你们要杀妖,都看着我干嘛,万一这妖修为不低,杀不了怎么办?而且妹妹也说了玉妖不知道在哪里呢。” 宋绫昭手指扣动寒芒,猛然抬眸:“环城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打不过,就讲道理。”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那冰冷粘腻的感觉。 起初她以为是水草。 现在想来,确实也很像玉泡了水的感觉,可玉妖为什么要抓她? 骨女将脑袋凑过来:“别想了,我去过那河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妖也没有鬼。” 一抹墨绿钻入万俟芜的脑子,她突然问张时岐:“张公子,张家挺远的湖是死水么?” 张时岐皱眉摇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回答道:“不是,那水是从环城河引来的活水……” 他话还没说完,猛然抬头看向两人。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默契开口:“张家。” 宋绫昭迈着修长的腿往前:“我去张家,阿芜你在这儿守着。” 万俟芜闻言看了一眼张时岐,又看了眼玉碑中的魂魄,拒绝宋绫昭的提议。 “我与你前去,骨女姐姐,你在这儿,万一玉妖返回,你也能护着他们一点。” 骨女讪笑着看向张时岐:“我一怨灵,不太好吧?” 张时岐知道万俟芜是担心玉妖返回他不是对手,倒也不扭捏,躬身朝骨女行礼。 “麻烦姑娘了。” 骨女连连后退,无助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已经随宋绫昭离开了。 骨女看了张时岐一眼,唇角抽搐。 她比玉妖危险行不?她看到男人就想抽筋剥骨,这是她的天性。 骨女觉得自己快哭了,她看着张时岐,慢慢后退:“张公子,你离我远一些。” “……”张时岐打量自己一眼,又看看下半身化成红雾的骨女,冷声开口:“我对你不感兴趣。” 说罢便转身,深情的看着玉碑里魂魄。 “……”骨女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真是不巧,她对张时岐有点兴趣,关于骨头的兴趣。 …… 走出洞穴,宋绫昭问万俟芜:“将骨女放在里面,不会出问题么?” 宋绫昭和骨女交过手,始终心有芥蒂。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淡定的说道:“放心吧,骨女姐姐有分寸。” “行吧,你都这样说了。”宋绫昭顺势蹲下,起初他会觉得骨女出现诡异。 但万俟芜本就是一个诡异之人不是么?她的鬼同主人一样,没问题。 宋绫昭觉得他开始既然选择她,做到不疑,是最基本的。 万俟芜看着蹲在身前的人,莫名其妙。 “你这是做甚?” “呵~”宋绫昭抬头示意她看前方,一片山林:“阿芜,你难道要走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你慢慢来。”见她没有说话,宋绫昭正准备起身,感受到身上一沉。 宋绫昭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他笑道:“抓稳了。” 背着万俟芜穿梭山林间,说来宋绫昭也算是有经验。 唯一的区别是上一次,人是半死不活的,这一次人是活着的。 夜深露重,秋风萧瑟,更不用说这种凌晨的风,凉意更甚。 山林间万俟芜看到有树叶随风而落,有鸟儿的鸣叫声。 宋绫昭速度极快,背着她,脚尖轻点在树叶上,借力穿梭在山林间。 到城门处,宋绫昭背着万俟芜如同鬼魅,身影越过城墙,只带起了一阵风。 箭塔的守卫甲回头看,连一个残影都没有看到。 守卫甲摸摸头,觉得今晚很怪异,前面城门不知不觉的打开,现在又感觉阴风阵阵。 守卫甲:“妈的,天赶紧亮吧,今夜受够了。” 守卫甲忍不住和同伴抱怨,他的同伴睁眼眯了他一眼,继续打盹。 张家门口,宋绫昭把万俟芜放下来,看着紧闭的大门。 万俟芜染了一身的露水,她看了一眼宋绫昭,精神抖擞,衣服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进去啊,看什么?”万俟芜拍拍衣服上的露水,往前走两步。 宋绫昭拦住她,抽出寒芒剑:“不太对劲,妖气太浓烈了。” 她也看向大门,道:“出事了。” 宋绫昭点点头,抓着她的手臂轻身越过围墙。 张家已经乱成一团,张家掌柜带头,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万俟芜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张掌柜?” 张掌柜眼神空洞的从万俟芜身边走过。 其他丫鬟小司也同张家掌柜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魂丢了。” 两人寻着来时的记忆往张静婉的房间,快步走去。 到达湖泊木桥时,便看到张父趴在桥边往河里面捞,一边眼泪鼻涕的哭着喊到。 “阿婉,女儿……” 宋绫昭上前将张父扶了起来,轻声问道。 “张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张伯父看清楚来人之后,像是看到了救星把拽住宋绫昭的手臂。 “公子,公子你们可回来了,阿婉……” 宋绫昭松开张父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淡漠又疏离的退后两步。 他将手负在身后,冲万俟芜做了一个手势后,握紧寒芒剑。 万俟芜扫了一眼宋绫昭的手,抬眸看向张父,没什么情绪。 宋绫昭发现的,她自然也发现了。 宋绫昭顺势问:“张姑娘怎么了?” 张父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你们走后,不知道怎么就刮起了妖风,阿婉就醒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阿婉神色空洞的就跳进了湖中,公子你们可要救救阿婉……” “是么?” 宋绫昭突然笑了,“唰”的抽出寒芒剑,剑刃抵在张父的脖子上。 寒芒剑寒气逼人,宋绫昭速度又快,张父一瞬间来不及反应,呆滞的看着宋绫昭。 第68章 戏耍 “贤侄这是要做什么?这剑先拿开行不?”张父转过脸看着宋绫昭。 “张伯父,我们今天才见面,怎么就叫上贤侄了?没那么熟吧。” 张父瞬间变了脸色,脸上不见一点悲伤。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站出来,解释道:“我们上桥之后才听见你的哭声,以张家老爷对自己的女儿宝贝程度,恐怕早已跳下水去找自己女儿了。” 宋绫昭的剑往后移动,不顾张父紧蹙的眉,接过万俟芜的话头继续说道。 “张家所有人都已有异常,张伯父,就您是正常的,这不合常理。” 张父突然咧嘴一笑,伸着脖子撞上宋绫昭的剑。 宋绫昭皱眉,快速收回剑后退。 “哈哈哈哈,可恶的人” 张父哈哈哈大笑。 只见张父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皮肤变得青紫,双眼泛出诡异的荧光。 “你们既然发现了,那就玩玩吧……”他发出一阵轻笑。 万俟芜向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妄生化出一道道黑气冲向“张父”,但只让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宋绫昭见状,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提剑再次冲上前,剑法凌厉,每一剑都刺向张父的要害之处。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弥漫起浓雾,雾气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阿爹,救我……” “时岐哥哥……呜呜呜……救我……” 万俟芜猛然回头,这声音像是张静婉的。 宋绫昭却不为所动,唤道:“莫要分心,这多半是玉妖的幻术!” 说着,他扭动寒芒剑柄,一只银蝶从剑柄中飞出,银蝶飞过之处,浓雾变成冰渣落下。 张家,瞬间恢复成正常。 而宋绫昭手中寒芒剑光大盛,即将穿透了张父的身体时,猛的收回。 “张父”准备上前,却发现四肢包括脖子,都被一缕缕诡异的黑色缠绕上。 他皱眉挣扎,却无果。 “张父”的身后,万俟芜缓缓走出来,她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铃铛。 她冷声问:“为何拘了张静婉魂魄。” “张父”看着前面的少女,眼神飘到了她手腕上的铃铛,和手中的骨铃。 紧蹙的眉突然舒展开,他笑着看着万俟芜:“原来,是你啊……” 苍老的模样,发出的却年轻男子的声音,慵懒又干净。 “我?”万俟芜皱眉,宋绫昭也冷冷的盯着“张父”。 就在这时,张父的身体往后倒去,一个翠玉模样的身影从张父的身体中飘出来。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转身跳入一旁的湖水中。 宋绫昭和万俟芜连忙追过去,只看见湖水中荡起的涟漪。 宋绫昭:“逃了。” 万俟芜收起铃铛:“还不快追,我之前在玉洞之中发现住所,多半就是它的巢穴,的快些回去,骨女姐姐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骨头与玉,谁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等我一下。” 宋绫昭说完,寒芒剑一挥,他们身后矗立在湖中的翠玉雕刻应声而碎。 无数的魂光从翠玉中飘出,有一抹飘入了张父的身躯中。 那只银蝶重新回到宋绫昭的剑中。 他看了一眼剑说道:“张姑娘还在房间,应该是那房间有特殊法阵,玉妖进不去,才出此下策,霍霍张家人……走吧。” 见万俟芜没有跟上,宋绫昭回头问:“怎么不走?” “走回去?”万俟芜一步没挪,疑惑的看宋绫昭。 宋绫昭瞬间意会万俟芜的意思,唇角抽搐,指着前方的马对她说道。 “大小姐,骑马行么?背来背去的,你倒是不累,我很累的好么?” 想他宋绫昭人生二十五载,何时做过背人的活? 万俟芜看向马,紧蹙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她道:“骑马……我也不会。” 宋绫昭已经翻身上马,上前朝她伸出手:“骑马你不会,骑人你倒是得心应手,走吧。” 万俟芜看着向自己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无视他的嘲讽,伸出手抓住他。 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好像愿意同宋绫昭同骑,是恩赐。 宋绫昭看拧巴的她,唇角微微勾起。 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不知明月星稀。 到达城门时,宋绫昭揽住她的腰,轻轻一跃,跃过城门。 守卫甲踹了守卫乙一脚:“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守卫乙转了转身体,换了个位置后说道:“一天天疑神疑鬼的,有什么嘛,不就是秋风刮了两下?” 守卫乙还扭头白了守卫甲一眼,继续扭头睡觉。 山洞外阴风阵阵,宋绫昭将万俟芜放下来,两人对视一眼。 万俟芜:“来晚了。” 宋绫昭抱着剑往里面走:“妖的速度自然要快些。” “希望他们没事。” 宋绫昭嗤笑,想起骨女在客栈的恐怖模样,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你应该担心担心,玉妖会不会被她敲碎了。” 万俟芜在他身后,不赞同说道:“骨女虽然是集怨气幻化而成的,但也没有那么暴力好不好。” 走在前面的宋绫昭停住脚步,回头敲了一下她的头。 “阿芜,骨女毕竟是异类,且和你相处才多久,你就这样护着她?” 万俟芜瘪了瘪嘴。 她没说,骨女与宋绫昭不一样,骨女永远不会背叛她,伤她,害她。 若真要选一个,那她一定会选骨女。 她道:“这和她来多久没有关系。” 从骨女出现在妄生铃之中,从契约签订来时。 她与骨女的牵绊就已经存在了。 宋绫昭闻言微微耸耸肩,倒也没说什么。 可能,女子之间的友谊,可能不在乎物种吧。 离玉洞越来越近。 可很安静,这里说句话都会有空洞回响的地方,竟然安静得诡异。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到前方光亮,屏住呼吸,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撞击墙壁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闷哼。 声音有点像张时岐。 万俟芜和宋绫昭快步上前,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传出来。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你那骨头拿离我远点……别弄脏我的房间。” 没听见骨女的声音,依稀能听见悠悠扬扬的笛声。 第69章 石头 “你你你……离我远点,别欺负我不打女人啊……” 男人一边叫一边跑,能听见他呼吸急促。 张时岐扶着玉制的墙壁,在一旁吐血,一具诡异的骷髅在追着一个发光的玉制人形怪物,在围着玉碑跑。 骨女在一旁冷着脸吹笛子。 万俟芜和宋绫昭茫然的看着如此抽象的一幕。 她瞪大双眸,唇角抽搐,想转身就离开。 宋绫昭也有些无语,把地上的张时岐扶起来了,眼神飘到正在追逐的怪物身上,问:我:“张公子,这是?” “这玉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与这洞中融为一体,站在骨女姑娘身后冷笑,给骨女姑娘吓到了。” 万俟芜觉得甚是荒唐,怎么她的鬼一只两只的都那么容易被吓? 张时岐继续说道:“然后就这样了,骨女姑娘生气,唤出骷髅攻击玉妖,那玉妖也生气,认为骨女弄脏了他的地盘。”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那你的伤?” 张时岐别过脸,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拉架……拉的……” “拉架??”万俟芜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瞬间明了,他这是怕骨女和玉妖按不住,伤了玉碑中张静婉的魂魄。 玉妖还在大骂:“你是哪里来的不讲道理的东西,莫名其妙在我家,还要打我,怎么滴,想霸占我的洞穴,我告诉你,没门。” 骨女压根不理会他在说什么,那眼神就是就算玉妖是块玉,她也要把他骨头抽出来的意思。 骨女放下骨笛,冷声说道:“妖骨做的笛子,应该是更加趁手一些。” 玉妖一脚将骷髅头踹开:“给你脸了,还想剥老子骨头制笛子?老子不过是不打女人……” 玉妖双手叉腰,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你这怨气滔天的污秽东西,到底算不算女人?” 骨女身上冒着血气,双手叉腰,闻言骂道:“你敢骂我污秽?能有你这捉人家小姑娘魂魄,还把魂魄分别囚禁的污秽?” 骨女说罢,指甲变得猩红又长,将骨笛插在发间,直接冲向玉妖。 指甲挠在玉妖身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啊啊啊啊,下去下去……” “咔嚓—” 空气突然安静。 骨女低头望去,自己的指甲居然断了…… 指甲落在地上化成红雾,整个空间陡然变得阴冷恐怖,阴风阵阵,无数的呼喊从洞外传来。 万俟芜汗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上前一步。 她朝着骨女的方向唤道:“骨女姐姐,莫生气。” 明明声音不大,却能穿透怨气屏障,让骨女和玉妖都能听见。 骨女气息收敛,从玉妖身上飘下来,然后飘到万俟芜的身后。 声音温柔:“你来了?” 空气中的阴冷,恐怖的氛围瞬间消散。 玉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相信一个人可以转变的这么快,他将目光不可置信的从骨女身上转移到万俟芜身上。 嗤笑道:“是你们……来的可真快,怎么抢了我的东西,又要霸占我的家,王八都没有你们霸道。” 万俟芜冷着脸,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宋绫昭上前一步,现在她的身前。 宋绫昭躬身朝玉妖行了一礼:“前辈,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有朋友被困在此……” 张时岐听完宋绫昭的话也抬起头,握紧手中剑,冷眼注视着玉妖。 玉妖嗤笑,手一挥,十块玉碑整整齐齐的移到他身后,整齐排列。 张静婉在十块玉碑中,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阿婉……”张时岐就要冲上前,被宋绫昭拦住。 万俟芜一直冷静的注视玉妖,这妖怪深不可测。 对他们倒还好,除了戏耍,躲避,倒也没有真的伤害。 只是为何独独拘了张静婉的魂魄。 万俟芜想起在环城河时被拽到河中的触感,眉头微蹙。 宋绫昭继续说道:“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玉妖上前两步,那玉刻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欣慰。 他拍了拍宋绫昭的肩膀,瞪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骨女,说道。 “你还算有点礼貌,我这身老玉也不想和你们小辈计较。” 玉妖打个响指,他身后十块玉碑中的魂魄依次飘出来,最后变成一个完整的魂魄。 张时岐紧张的盯着这一幕。 合成一体的魂魄有些透明,张静婉眼神空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后慢慢聚焦,然后。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玉妖揉了揉根本揉不动的眉心,万俟芜上前安抚张静婉的魂魄。 “静婉妹妹……” 张静婉的魂魄扭过来,茫然的看着万俟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然后哭的更伤心了:“阿芜姐姐……呜呜呜………” 张时岐连忙上前,想将张静婉拥入怀中,手却穿过她的魂魄。 “阿婉……” “呜呜呜,时岐哥哥……” 玉妖见状,一道妖力将张静婉抓到身后。 张静婉一时忘记哭泣……木然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一尊玉。 玉妖道:“魂魄就在这儿了,我的东西还给我。”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玉妖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骨女怒道:“死男人,你的东西你问我们要?” 宋绫昭若有所思的说道:“前辈所说的,可是一串玉雕刻的铃铛?” 万俟芜和张时岐也瞬间反应过来。 万俟芜将铃铛取下来:“前辈说的可是此物。” 玉妖气的指着宋万俟芜,怒道:“什么玉铃铛,老子没有什么玉铃铛,老子的宝贝啊,炼制了千年才炼成的啊……好好的一块石头被你们……唉……” 玉妖越想越难受,拍了拍膝盖,直接坐在地上:“你们这群小偷,小偷………” 万俟芜和宋绫昭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张时岐,毕竟这是张家的东西。 张时岐摇摇头:“这玉铃铛是翠玉斋的雕刻师傅在随便找的一块石头,并无特别之处。” “呸……”玉妖指着他身后忘记哭泣的张静婉说道:“就是她,她身上有我法器的气息……” 张静婉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玉妖。 玉妖无语的挠了挠脑袋,极为嫌弃。 张时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七日前阿婉因为贪玩和探测矿点的师傅出门,回来时确实带回来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当时那块石头确实被阿婉随意丢在了翠玉斋的。” 张静婉好像想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妖。 第70章 石灵 玉妖还在叹气,又抬眼看了一眼玉铃铛,捂着心口又开始哀怨的叹气。 张静婉听见他们的谈话,忽的站起来:“你……你你你胡说,我堂堂……堂堂张家大小姐,轮的着拿你的东西?” 玉妖不屑的摇头:“堂堂堂堂……你没看见她拿她手上的是什么?” 张静婉一愣,随即想起自己之前确实从外面带回一块石头,她眼神飘忽,在几人之间来回的瞟。 万俟芜见张静婉的模样,无奈的将手链取下来,看来真的是别人的东西。 尽管是宋绫昭赢回来送给她的,尽管她非常喜欢。 可最终是别人的东西。 宋绫昭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冲她摇了摇头,他低声对万俟芜说道:“再等等。” 张静婉突然想到什么:“你……你谁家的宝贝好好的丢在河边啊,我是从城外的河边带回一块石头,那石头挺多是光滑了一些,我顺手捡回来了,河边那么多石头,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宝贝……” 玉妖站起身与张静婉直视,抬手指着她,又无可奈何:“你……你……” 万俟芜现在算是理解了宋绫昭说的“不喜与人来往的意思了。” 张静婉双手叉腰,往前走一步,玉妖连忙退后一步。 张静婉:“我什么我,你且说说你那法宝多少钱,没有我张家给不起价格。” 玉妖怒极反笑:“你……你,怎可把俗物来和我的石灵相比?” 玉妖神色又伤感起来,又说道:“人家的石头,就是放在那里吸吸日之精华,还没有来的及取名字呢,就被你给……给霍霍了。” 万俟芜唇角抽搐,这还真怪不了张静婉,谁家宝贝随意乱扔? 张静婉听他说完“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为了一块破石头,你就把我变成透明的了,他们都摸不着我……呜呜呜……” 张静婉抱着自己哭的伤心。 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静婉,这情绪转变太快了,他们甚至都插不上话。 最惊讶的摸过去玉妖,张大嘴,眼睛眨巴眨巴不可置信的盯着张静婉。 一道银光从玉妖的身上慢慢从脚到头的蔓延,他化为人行的模样也显现出来,天青色的衣摆慢慢显现,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一根蓝色的丝带束在身后,他的容颜似美玉雕刻,时间美好的词都难以形容。 整个人显得清冷而高雅。 只是他双目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静婉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能哭。”清冷和高雅的气质瞬间不见。 张静婉抬头,泪眼朦胧,看到玉妖的瞬间顿住,眼泪还挂在唇角,她喃喃道:“你……真好看。” “哼,别以为说点好话我就能原谅你。” 万俟芜还是将手链从手上退下来,递给玉妖:“前辈,生魂离体超过一日,恐怕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还请让允许我们将她带走。” “我的玉,她待在里面百八十年都魂飞不了,魄散不了。”玉妖冷眼扫过铃铛,不为所动,他的身后凭空化出一张椅子,玉妖顺势坐在上面。 宋绫昭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同样递上前:“前辈,这同样也是千年寒玉制成,您的灵石既然已损坏,不知以此来抵这铃铛可行?”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这块令牌,算是宋绫昭的保命法器,怎么可以给玉妖。 令牌被妖力牵引到玉妖手上。 “不可~” 万俟芜伸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玉妖拿着玉佩左右翻转,随即扔还给宋绫昭,他摆摆手,道。 “什么破玩意也能和我的石灵相比,不过是刻了几个防御符阵,我的石灵可是有在大劫下护住灵魂的功效啊,现在被你们削成了铃铛……还被她带在了手上,我如何……如何能拿回来……” 张静婉扭扭捏捏的站起身,看着玉妖露出羞涩:“玉……玉公子,张家有许多美玉,不如玉公子同我去看看,虽然它们都不如你。” 从看到玉妖人身后,张静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星星眼就没闭上过。 万俟芜的和宋绫昭唇角抽搐。 骨女险些石化,变成一具散骨。 只有张时岐,面露失落。 玉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指着张静婉说道:“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公子……”张静婉声音娇滴滴的。 玉妖瑟瑟发抖,一挥手,一块玉碑将张静婉困住。 就就算被困住了,张静婉依旧一个劲的抛着媚眼。 玉妖无奈的摊手:“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用玉碑锁着她的原因。” 玉妖指着张时岐说道:“你,去把石灵的碎片收集回来,换……”玉妖甚至都懒得看张静婉,伸手指了指玉碑,咬牙切齿的说道:“换她……” 张静婉在玉碑中,痴迷的看着玉妖:“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公子可有娶亲?”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张时岐,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宋绫昭:“前辈,我们也一同去寻石灵碎片,晚辈也会奉上重宝,。” 宋绫昭见张静婉不会有危险,且这玉妖功力深厚,极为恐怖。 之前在张家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都只是把他们当小孩子。 “你们去凑什么热闹,人质要有人质的觉悟。”玉妖抬手,一道结界将洞口封住。 骨女瞬间炸毛:“你个不要脸的老泥鳅,裹了一身玉皮了不起,老娘今天非把你的妖骨扒出来做笛子。” “骨女姐姐莫要冲动。”万俟芜连忙拽住骨女。 宋绫昭扶额,这怨气幻化的女鬼,果然怨气十足。 玉妖退后两步,皱着眉看骨女,又看万俟芜,再看了一眼还在玉碑中的张静婉,头疼。 洞中玉石拔地而起,出现了一张桌子,还有好几张椅子。 玉妖强迫自己不去看骨女,抬手指了指万俟芜。 “你坐下,我看看铃铛是否还能修复成石灵。” 宋绫昭将寒芒剑放在桌上,寒芒剑的气息渗人,连玉妖都忍不住看过去,最后跳开道。 “啊啊啊啊,你这破剑拿开拿开,不必和我拼命,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玉妖一蹦三丈三。 万俟芜忍不住看向寒芒剑,初时,她确实也不喜欢这把剑,现在还好吧。 玉妖颤颤巍巍的上前,明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行为却……如此滑稽。 玉妖手轻轻勾起万俟芜手上的铃铛,陡然间眼神聚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你居然是……”玉妖右手勾着手链,左手快速掐诀,似在演算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块玉佩从万俟芜怀中飘出来。 宋绫昭侧头看过去……… 第71章 玉殊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骨女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宋绫昭猛然起身却突然停顿。 这玉妖,到底多厉害,竟然有凝固时间的能力。 突然间一阵浓雾在宋绫昭眼前散开。 这雾很温柔,如同山间清晨的雾。 宋绫昭试着去拿寒芒剑,手边却空空如也。 空中落下一块玉佩,玉佩飘在半空中,是周水鸢的玉佩,他再抬眼看去。 不对,那不是周水鸢的玉佩。 后面明晃晃的刻了一个昭字,可是他的玉佩已经丢了十九年了。 宋绫昭回过神,那块玉佩飘荡在空中。 那玉佩,是他的,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当初在竹林小院时,万俟芜可以随意进出他家令牌的结界。 原来是因为玉佩在她身上,万俟芜的气息被掩盖,令牌将她认成了宋绫昭。 浓雾散开,宋绫昭意识回笼,陡然清醒。 他猛然看向万俟芜,她身后的骨女像是被定住了,玉碑中的张静婉也一动不动。 而万俟芜眉头紧蹙,似极为难受。她的身后,还有有两股力量在拉扯她的灵魂。 万俟芜的意识中,大雾将她笼罩,她的身后巨大的铃铛上长起枯枝,梨花花瓣一片片从枯枝上落下。 玉妖出现在她的身前,好奇的打量着她。 “滋滋滋,是人非人,是妖非妖,是鬼非鬼,你这是什么样的际遇?成就了你这样一个怪物。” 万俟芜双眸染上血红,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她冷冷开口。 “前辈,把我的魂魄拘来此地,是欲为何?” 玉妖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无风,他的蓝色发带却灵动飘逸,形成了风的样子。 玉妖道:“你是人亦是妖,现在却是鬼,真是万年未见,想必生下你的人已死于天罚,而你的妖丹早被身后的鬼器吞噬,我说的对不对?” 万俟芜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看着玉妖。 玉妖摇头叹气:“不对,半妖那里来的妖丹,真想把你关在这环玉洞中好好研究,可惜你身上因果太大,沾染不得,沾染不得!” “小丫头,我再提醒你一句,这玉佩天下难寻,是至宝,刚好可以掩盖你身上不人不妖不鬼的气息,万不可离身。” 万俟芜看向半空中飘着的玉佩,是周水鸢和宋绫昭的宋家玉佩。 玉妖叹气,打了个响指,万俟芜的意识抽回。 骨女也恢复正常。 “你个死妖怪,把你的脏手拿开。”骨女已经向玉妖伸出了手,玉妖侧身躲开。 宋绫昭再抬头看向惊醒的万俟芜,玉佩已消失,他垂下眼眸。 凝固的时间,解除了。 玉妖像是极为害怕骨女,连忙躲开,他手上幻化出一个玉盘。 “小怨魂,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 万俟芜拉住骨女,冲她摇头,玉妖的实力恐怕比宋绫昭和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他们一起上,都落不着好。 玉妖将玉盘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还有啊,别老唤我什么妖怪妖怪的,我名玉殊。” 玉殊说完冲万俟芜勾了勾手,示意她:“把你的手放上面,送你一卦。” 万俟芜和宋绫昭这才往玉盘看去,上面刻有复杂的五行八卦图文。 万俟芜没犹豫,将手放在玉盘上,注视着玉盘的变化。 玉殊的东西,果然诡异,那玉盘底下开始转动,万俟芜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玉盘有异动。 宋绫昭和骨女,包括玉殊都紧张兮兮的看着玉盘。 玉碑中的张静婉伸着脑袋,但根本看不见,泄气的跺脚。 突然,玉盘中突然冒出一股红雾,却与骨女的红雾不一样。 这雾猩红,更像万俟芜身后撕扯她魂魄鬼手的颜色。 甚至还有淡淡的腥臭味。 玉殊伸手试图将鼻尖的气味扇走,他盯着玉盘的走势。 他眸色突然变成银色,泛着银芒,他淡淡说了一句:“你执念完成之日,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之时。” 宋绫昭猛的抬头,看向玉殊:“前辈,此言何意?” 玉殊眼眸不再空洞,恢复正常,他收回玉盘,随后淡淡看了宋绫昭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对着万俟芜说道。 “这石灵既然已经被雕刻成铃铛,又被你们所得,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骨女愤愤不平,倒也没再说什么。 万俟芜看着手上铃铛,轻声道谢:“谢谢前辈。” 玉殊突然炸毛:“你谢我做什么。” 他指向宋绫昭:“你谢他啊,要不是他比试给赢了去,送了你,沾染了因果,你以为我乐意送你啊。” 玉殊说完,又蹲在一旁黯然神伤:“我的天劫啊,我的保命石灵啊……” 万俟芜唇角抽搐,有些无语。 宋绫昭眉头紧蹙,一直在思考玉殊的话,几次想开口,都被玉殊岔开话题。 最后默默的抱着寒芒站在一旁,他眼眸垂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万俟芜瞬间有些无语,这环玉洞里的情形实在是太抽象。 一个低眉不语。 一个被困在玉碑中,痴呆呆的看着玉殊。 还有一只很讨厌男人的鬼,时不时和玉殊拌两句嘴。 玉殊呢,那么厉害的大妖,被骨女追的满洞跑。 或是蹲在角落伤春悲秋。 这环玉洞中,不知时间几何,不知日月交替。 什么心境的妖才能在这洞中日复一日的修炼,换作她,可能在无尽岁月中早就疯魔。 她很怀疑,玉殊将她们留下,是因为无聊。 骨女追累了,在万俟芜的身后喘气。 玉殊蹲在角落,白了万俟芜一眼:“你的这个鬼,太不讲道理了。” 万俟芜抬眸看玉殊,他不是打不过骨女,只是不愿意出手,而且她从来没有说过骨女和她的关系,却被玉殊一眼忘穿。 她闻:“前辈,之前在张家掳走静婉姑娘,作乱张家,也是因为石灵?” “不然呢,这小女孩薅走了我的石灵,还把它丢在一堆污石之中,让我没有办法找到,我本来张抓她来问问的,谁知道她太能哭了,太能闹了……” 所以,并不是他们之前所猜想的,想霸占张静婉的身体。 她继续问:“之前环城河中,我坠河也是前辈的手笔?” 玉殊快炸毛了:“不然呢不然呢,你你你带着我的石灵还不允许我抓你了?” 骨女的怒火突然就起来了,环玉洞中突然阴气森森:“就是你这糟心玩意,让我们主仆将洗了个冷水澡……” 万俟芜扶额,早知道不问了,反正她早就猜出来。 玉殊呼的站起来:“你你你别逼我动手哈,要是敢把你那些污秽的骨头弄进我的环玉洞,我我我……” “你什么你……”骨女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骷髅身影,是她的法相。 玉殊瞪大双眸,喉咙滚动,像是在思考打还是跑。 第72章 离开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玉殊也松了一口气。 张时岐提着一包东西进来,看到环玉洞中情形时,明显一愣,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张时岐忍着恐惧把包袱递给玉殊:“前辈,您……您要的东西。” 玉殊坐正身姿,双腿盘在地上,潇洒不羁,他手微抬。 包袱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玉殊打开包袱,他十指骨节分明,不说话时,清冷优雅。 看到碎片的一瞬间,玉殊埋着的头,险些抬不起来。 “呜呜呜……该死的人类,我的千年灵宝……陪伴我千年的灵宝啊………” 玉殊捡起一块指母大的碎片,欲哭无泪。 骨女嘲讽道:“能被凡人用普通兵器雕刻,还什么千年石灵?这也能怪人家小妹妹给拾去?” 玉殊小心翼翼的将包裹系好,手一挥,包袱出现在玉碑之中。 那玉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 心爱之石之墓。 “………” “………”万俟芜和骨女无语的看着玉殊。 见他抚摸玉碑,神情哀恸,玉殊朝几人挥挥手。 张静婉的玉碑缩小成很小一块碑飞到张时岐手上,他道。 “带回去,带在脖子上,一日可苏醒,也别担心她魂魄受损,带着这养魂碑,包她活到一百二,等她寿终正寝之时我再来取。” “回吧诸位,我要悼念我的爱石……” 玉殊挥挥手,几人包括骨女,感觉眼前事物快速后退,头晕脑胀。 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半山腰。 天空阳光刺目,骨女一声尖叫:“玉妖你故意的,我非拔了你的骨头。” 接着消失在原地。 半空中出现玉殊的贱兮兮的笑声:“张家小辈,回去告诉你家大人,环玉山不可开采,否则……” 玉殊的声音消失。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通道不见了,她道:“玉殊前辈果真不可貌相啊。” 宋绫昭也回头看了一眼,握紧手中的剑,在前面带路。 万俟芜喃喃道:“走回去?” 张时岐回头看向万俟芜:“宋姑娘莫要担心,山下停了马车。”张时岐看着快步下山的宋绫昭,疑惑的问。 “宋姑娘这是和宋公子闹矛盾了?”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的背影,摇头。 “没有。” “那宋公子……?” 万俟芜提着裙子往前走,漫不经心说道:“谁知道,可能不愿意背人吧。” “背人?” 张时岐有一瞬不解,他同宋绫昭交过手,宋绫昭不应该是这般小气之人才是。 白日行走,又有了张时岐,六合镇城门大开,他们未受一点阻拦。 张家掌柜和张父在门口等待。 见到马车时也顾不得寒暄,带上张时岐往张静婉的房间走去。 万俟芜也顺道去看看,见宋绫昭靠在门口,她问。 “兄长不进去看看?” 宋绫昭抬眸,忽而笑道:“别人家女子的闺阁,我去看什么看?” 随后又说道:“我去客栈收拾东西,顺便准备路上所用的东西。” “哦!”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叹气,转身迈入张静婉的房间。 她也想见识见识,玉殊的养魂碑。 张父守在床前,神情担忧。 万俟芜在一旁,想看这养魂碑是不是真的需要一日魂魄就能归体。 事实是她想多了,也低估了玉殊的能力。 玉碑刚刚触碰到身躯,里面的魂魄飘出来直接归体。 甚至没有一丝延误、犹豫。 玉殊,堪称世间难得一见之大能,或许真的是把他们当小孩子,不与他们计较。 这类妖,活得久了,秉性怪异是正常。 张静婉朦朦胧胧睁开眼,揉了揉脑袋,看向床前几个人。 “爹爹……时岐哥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静婉揉揉脑袋,有什么茫然,看到脖子上的迷你版玉碑时,疑惑的看向几人。 “这是翠玉斋新雕刻的玉?质地通透,好好看啊!” 张时岐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婉,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我应该记得什么?” 张时岐不说话了,他亦像忘记张静婉痴迷的眼神。 张静婉双手撑着脑袋,目光空洞:“我好像真的忘记什么了,有一人,生的极好看,水蓝色的衣服,还有一根长长的蓝色真丝发带,可我看不清他的容颜。” “哎呀不想了,时岐哥哥,我多久没吃饭了,好饿啊!” 张时岐马上回神,唇角勾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连忙点点头。 张静婉扭头,刚好看到万俟芜,她惊呼:“阿芜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张父在这时冲万俟芜摇摇头,她会意。 万俟芜带着笑看她,行了一个西启特有的见面礼:“静婉妹妹好,我和兄长听闻张家景色宜人,受张公子相邀前来看看。” “是么,张家有什么好玩的,你且等等我,我带去玩好玩的。” 张静婉说罢就要起身。 万俟芜唇角抽搐,她道:“你不饿了么?” “也对哦,阿芜姐姐,一起吃点?” “我不饿,我在外面等你。” 万俟芜说完便行礼退出房间,果不其然,张父在外等着。 “宋姑娘,对不住了,阿婉既然记不住她被掳走的事,也希望姑娘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唉,被掳走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了……这是我们给宋姑娘的酬劳。” 张父递过来一个鼓鼓朗朗的钱袋。 她望着钱袋,却在思索张父说的话。 掳走? 不是被夺取魂魄? 这玉殊,真是好本事,可怕的是,这玉碑进入张家时,张家的记忆就在悄然改变。 “宋姑娘。” 万俟芜点点头,接过钱袋,毕竟他们也出力了,应得的。 她道:“兄长已在外等候,我就不多打扰了,张伯父留步。” “那张某就不送了。” 张家门外,宋绫昭的马车还没有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只能走回客栈去寻找宋绫昭。 可是,她不认识路。 “阿芜,你要去哪里?” 万俟芜刚转身便看到宋绫昭和马车,他坐在车上悠哉悠哉的看着她。 万俟芜小跑过去:“兄长来的真是及时。” 宋绫昭伸手,将万俟芜拉上马车,只字未提玉佩的事。 车内,依旧是厚厚的窗帘,挡住刺目的阳光。 马车还没走远,便听见一道声音。 “阿芜姐姐,宋公子,等等我们。” 第73章 山路 “阿芜姐姐,宋公子……” “吁……” 宋绫昭停下马车,扭头看去,万俟芜也拉开马车的帘子回头看过去。 张静婉背着一个小包袱,风风火火的跑在前面,张时岐抱着剑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 万俟芜看着他们,有些不解。 这是要做什么? 送人也不像是送人的样子。 万俟芜问道:“静婉姑娘,你们这是要做甚?” 张静婉还是一身桃粉色的衣裙,跑得小脸通红,她扶着马车喘气。 说道:“阿芜姐姐,宋公子,你们是要回中州么?”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张静婉扬起笑脸,对万俟芜甜甜的笑:“阿芜姐姐,我们也想去中州,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万俟芜和宋绫昭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们,不是你们去中州干嘛?” 张静婉抱着手中的包袱说道:“去中州做生意。” “你?”万俟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大小姐怎么这么任性? 之前还说不愿意离开六合镇,现在就愿意离开了? 万俟芜继续问道:“你父亲同意了?” 张静婉点头,顺势就要往马车上爬。 万俟芜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觉得她们应该没有那么熟。 而且,而且,要去中州不应该自己准备马车么! !!!! 万俟芜拦住她:“张姑娘,我们这马车……” 也不是很方便。 谁知道张静婉自来熟,非常熟练的挽着万俟芜的手臂钻进了马车中。 “阿芜姐姐,你们的马车好大,比我家的都还要大一些,放心吧,我和你们同行,一切开销我包了。” 万俟芜唇角微微抽动,他们像是很缺钱的样子? 她是很缺,可宋绫昭看着不缺啊,再说张静婉的父亲还给她一袋银子。 张静婉将脑袋凑过来,低声在她说道:“而且,你看宋公子一个人驾车,多累啊,时岐哥哥还能和他搭把手。” 宋绫昭这时候也开口了:“阿芜,既然都要去中州,就一起吧,有个伴。” 万俟芜想到前几日宋绫昭到达客栈时的疲惫模样,她犹豫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膏药,这大小姐,怕是甩不出了,可是她的两只鬼要怎么办。 “阿芜姐姐,中州好玩么?” 万俟芜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知道。” “你也没去过中州啊。”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突然拍了拍她肩膀:“阿芜姐姐放心,去中州我罩着你。” “你去过?” “哈哈……哈哈哈……”张静婉尴尬的别过脑袋,声音越来越低:“没去过。” “……” “不过阿芜姐姐放心,我是去开店的,当时候你做大掌柜,我做二掌柜,我们在中州,吃香的喝辣的。” “……”你这么败家,你爹爹知道么,她看着张静婉的包袱问:“你去做生意就带了这么个包袱?” “当然不是了,我要去中州壮大翠玉斋,我爹爹会帮我准备货物,请官府帮忙运到中州,以后开采的玉矿也会分一部分去中州。” 真是爱女心切啊,心机深沉的张父,自家宝贝千金想去开店,怕她拉着货物不安全,还让她轻装上阵。 甚至她都怀疑,张静婉找他们同行,除了自己本身的意愿外,还有张父撺掇的成分。 “对了,阿芜姐姐,我爹爹让我给你,或是给你兄长一封信。” “嗯?”万俟芜接过信打开,一块小小的令牌从中掉了出来。 张静婉凑过脑袋看,被万俟芜侧身挡住:“阿芜姐姐,你用的是梨花香膏么?” “没有。” “那我怎么闻到梨花香了,对了我爹爹说了什么?” 万俟芜将信揉成一团:“没说什么,让我好好保护你,安全到达中州。” “那整的神神秘秘的干嘛。” 万俟芜没说话,因为信上确实只有一句话。 【烦请宋姑娘和宋公子帮忙照度小女一二,若她安全,张家金银随您调动。】 这就是张父的原话,万俟芜看了张静婉,这玩意还是个移动金山。 看来这败家也是遗传,她爹让她随意用张家的钱财,张静婉让她做大掌柜。 只是,和他们在一起,未必就安全,危险就不说了,胆子一定要大才行。 张静婉倒也不纠结自己的父亲和万俟芜说了什么,她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兄长宋公子长得真好看,娶亲了没?” “……”这思维跳动,她有点跟不上。 “不过你们兄妹俩都好好看……阿芜姐姐,为什么不把窗帘拉开啊。” 万俟芜将她要去拉窗帘的手拉开,温声说道:“阳光太刺眼了,就不拉开了。” 张静婉想想也有道理。 万俟芜支着脑袋,本来想着这路上和宋绫昭说说玉佩的事,这还怎么说? 原计划两人的马车,突然多了两个人,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或许张时岐也觉得强行和他们一路有些不好意思,驾车的活基本被他包揽了。 宋绫昭倒也没和他客气,自觉的坐到一旁。 是夜。 有乌鸦飞过,发出,呱—呱—呱的声音。 张静婉拨开马车车帘,没有看到张时岐,只有宋绫昭。 “宋家哥哥,时岐哥哥呢?” 她本来和万俟芜聊天的,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醒来一看,天已经完全黑了。 万俟芜在张静婉的身后,同样疑惑。 宋绫昭手上拿着舆图,闻言回头,只是他的目光看向的是万俟芜。 “天色太晚,前方是槐州与苍州的交界处,夜行不安全,再者,马儿也需要进食休息。” 张静婉看了看黑漆漆的森林,只有月亮稀疏的光影,时不时的还有乌鸦的叫声。 “宋……宋家哥哥,这,这地是不是也太阴森了些。” 宋绫昭收回舆图,解释道:“槐州多上古山林,树木浓密而高,这已经是和张公子找到的最好的位置了。” “张公子去林中拾些干柴,一会儿生火用。” 宋绫昭的声音很温柔,但张静婉却能感受疏离,礼貌又疏离。 宋绫昭将两人引下马车,这才看到后方的场景,巨大的断崖,地上被各种各样的野生秋菊铺满,一轮圆月挂在高空。 显得人格外渺小。 张静婉一改刚才的模样,惊讶的捂着嘴。 “好漂亮。” 第74章 崎岖 周水鸢和骨女早就蠢蠢欲动,但因为张静婉在,万俟芜一直没有放他们出来。 现在月色正好,万俟芜躲在身后的手指掐诀,两只鬼一前一后的飘了出来。 月之精华,对她们有益处。 万俟芜对两只鬼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骨女意会,牵着周水鸢飘在树枝上坐着晒月亮。 秋天的夜本来就寒冷,两只鬼的出现带来的阴冷,并不会让人生疑。 当然,这里的人并不包括宋绫昭。 这男人,敏觉度堪比妖。 张时岐抱着一堆枯枝从森林处走来。 宋绫昭捡来了一堆石头,将地面的秋菊铲平,用石头围了起来,用于生火。 宋绫昭一边收拾一边说道:“阿芜,马车后面的隔间中放置有被褥,晚上你和张姑娘在马车中休息,我和张兄弟值守。” 万俟芜点点头。 张静婉:“阿芜姐姐,我来我来。” 她转身看着张家大小姐:“你会么?” “当然啦。” 树枝被点燃,他们这一小片区域被柴火照亮。 人多,张静婉自然也不会害怕。 马车内本就被宋绫昭垫上了柔软的垫子,床褥在铺在上面,加上他们当马车本就宽阔,这舒适度不比客栈差多少。 几人围在篝火前,别有一番意境。 张静婉啃着干粮,哭着一张脸看着张时岐:“时岐哥哥,我想吃肉。” “等着。”张时岐笑笑,将薄饼放好,提着剑起身,越上树枝,刹那间消失在山林中。 万俟芜看的忘记吃手上的饼,他们这轻功真好啊,若她不借助妄生,也不知道能不能会学。 没过多久,张时岐提着好几条鱼出现,而且都已经处理好。 张静婉看着鱼,眼泪从唇角流了出来。 “时岐哥哥,你怎么可以杀鱼儿,这里火旺,放这里烤。” 不得不夸一夸宋绫昭找的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有花。 鱼烤起来滋滋飘香。 张静婉将第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先吃。” 万俟芜倒也没和她客气。 四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宋绫昭摊开舆图,舆图上已经做了记号,他道:“我们此行若不走槐州绕路而行,那就要顺着这条官道行至苍州,而这里。” 宋绫昭指着被圈出来的地方说道:“三穗镇,是我们的必经之地,将马儿喂饱一点。预计明日天黑前能到达。” 张时岐看了一眼舆图上的位置,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三穗镇,我曾有耳闻,听说这村子极为神秘,在外界很少会见着三穗镇的人。” 宋绫昭把玩手上的扳指,声音清冷优雅:“历来行人都是从槐州而行,但槐州多山路,道路颠簸难行,我们若从槐州走,至少要多一月的路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三穗镇神秘诡异,我也多有耳闻,但若要快速到达中州,只有两个办法。” “绕道苍州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也莫要担心,我们此行只走三穗镇附近,从三穗镇后方的伍老山绕行,保险起见,不走镇内官道。” “这样,我们两日之内便可到达苍州。” 张静婉听得一脸茫然,她问:“宋公子说的这是其中之一,那第二个呢?” 宋绫昭笑笑,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月亮,随意说道:“这第二个方法啊,就是我们长了翅膀飞过去,或是脚踩传送阵,直接传送过去。” 他说的玄乎,明显是开玩笑,只有万俟芜知道半真半假。 只是这安州传送阵,他们用不了。 万俟芜见张静婉哈欠连天,仍忍不住好奇,她道:“静婉妹妹,困了就先去睡会儿呗。” “那好吧,我先去休息了,阿芜姐姐,你不睡么?” 万俟芜看着天上的明月,九月了,不是月中,却难得有这么好的月亮,不容易。 她摇摇头:“我晚些再去。” 宋绫昭还在研究舆图,张时岐在照顾马儿,她没事,便挪到山崖边上晒晒月亮,补充元气。 此地不担心危险,有骨女在,方圆十里没有野兽敢靠近。 除非有比骨女强大的存在。 想来宋绫也是知道骨女在,所以才没做多少防御措施。 万俟芜往断崖下看去,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这断崖下,应该是深不见底的河。 和落别山上的断崖有些许相似。 宋绫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 “不困么?” “也还好。”她晃着双脚,轻声回答,宋绫昭在她身边,她便不会做噩梦,想来是因为寒芒剑对她体内的诅咒有压制作用,她问道:“兄长呢?不困么。” “还真当我是你哥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唤我名字。” 宋绫昭随意躺下,将头枕在手上,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 他们的后方高耸入云的树上,周水鸢捂着骨女的嘴,还死死的拽住她想往前的身体。 “小阿鸢,你别拽我,就算他是你哥,是男人就没好东西,你说他是不是在哄骗阿芜……呜呜呜。” “骨女姐姐,没有的事,我哥真是好人,好人……呵呵” 周水鸢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拽住骨女,头发暴长,缠住骨女的嘴。 万俟芜感受到身后有异样,回过头看到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鬼。 忍不住汗颜,现在鬼的相处方式都这么抽象了? 她不忍直视,转过头。 难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万俟芜想了很久,把身上那块刻意“昭”字的玉佩拿了出来。 尽管玉殊前辈说过,这东西能隐藏她身上的气息,但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现在她还有周水鸢的玉佩,带到中州时再好好谋权,或许不用隐藏身份呢。 直接拼个鱼死网破,左右她也不想活。 宋绫昭扭头,看着玉佩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 她的身世自不好开口,但又知道从何说起。 犹豫再三,万俟芜道:“这块玉佩,和阿鸢身上的玉佩一样,我估摸着是你的,应该还给你?” “阿芜怎么就知道是我的?” “猜的。”万俟芜忍不住瞪了一眼宋绫昭,这很难猜么,那么大一个明晃晃的“昭”字。 难道他们宋家,还有第二个姓宋名昭的人? 宋绫昭侧身看着她,手指勾过她手中的玉佩。 不见了十九年的东西,现在看还有点它竟然有点陌生。 “阿芜,我这块玉佩在不久前就丢失了,怎么会在你这儿?” 怎么会在她这儿?她要怎么说,说她睁眼就看到了?说是不知道谁噻到她尸体里面了? 还是说这算她的陪葬品? 第75章 三穗 万俟芜唇角抽搐,她……真的说不了一点点。 况且她是真不知道这玉佩为何会在她这里,这要她怎么说。 见万俟芜愣住,宋绫昭也不说话,他勾着玉佩的绳索在手指上来回晃动。 万俟芜眼睛都看直了,这万一他爪子不稳玉佩掉下去了怎么办? 真掉下去怎么办?这深渊下怎么找? 万俟芜的紧张全部被宋绫昭看在眼里,他问。 “阿芜很喜欢这块玉佩?” 万俟芜别开眼:“也不是很喜欢。” “我还没有问过阿芜,芳龄几何?” 年纪? 万俟芜眼眸垂下去,这又让她如何说? 十七,还是三十七? 见她还是不说话,宋绫昭继续说道:“实在是难以猜测,我观阿芜同阿鸢差不多大,却比阿鸢老成许多,又怀有奇宝,一身的本事,想来经历颇为丰富。” 万俟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 月色洒在山林间,温柔而柔和。 玉佩重要么,确实很重要。 她点头,声音遥远而空洞:“重要。” “可是长者赐下的?”向来心思敏捷的宋绫昭这次却没有多想。 甚至还为万俟芜寻了一个借口。 长者?应该也不是吧,万俟芜眉头紧蹙,对这块玉佩为何会出现在她身边越来越好奇了。 见她神情不对,宋绫昭继续说道。 “阿芜不必自责,这玉佩既然在你手上那便是你的。” 宋绫昭随手将玉佩仍给她,仍的随意,万俟芜心跳却漏了半拍。 这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 “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宋绫昭说完,便起身离开。 万俟芜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在看了看宋绫昭潇洒不羁的背影。 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这就给她了? 她准备的一堆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万俟芜唇角勾起,莫名其妙的有一丝愉悦的感觉,她复活来了,除了吸收怨气能缓解痛苦外。 第一次是通过物件感觉到愉悦。 想来还是这玉佩太珍贵了,毕竟是天外陨石雕刻的。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在怀中,摘了一朵菊花放在手心。 月亮下,她心中荡起涟漪,可她眉间却布满疑惑。 最后又慢慢把菊花握在手中捏碎。 将菊花残肢洒下断崖,万俟芜的神色也恢复正常,淡漠冷静。 她抬头看向月亮,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月华化成肉眼看不见的力量进入她的体内,融入到妄生铃中。 妄生与她,为一体,说她是妄生的主人,妄生强,她亦强。 只是妄生的力量,她能用出的不过百一,等到她强大了,妄生铃自然能发挥出它应该有的力量。 力量,是她现在必须的。 她与姐姐,一体同胞,可如今姐姐……… 万俟芜拳头慢慢握紧,若姐姐拦她,她该如何,杀了她? 可她又能杀得了她么? 越想,那抹身影越是在脑海中消失不去。 昨夜明亮的月亮并没有换来白日的好天气,相反白日下起了秋雨。 秋雨带着寒凉。 张静婉带了一包袱的金银,甚至还带了珍珠美玉,唯独没有带厚衣服。 “阿芜姐姐,你冷么。” 万俟芜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到她说话也只是慢慢抬眸。 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还好。” 张静婉缩着脖子,把马车的窗帘拉的更紧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万俟芜一觉醒来之后,变了。 本来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好像把血肉给藏了起来的感觉。 马车带起一地的泥水,宋绫昭心细,在六合镇准备物品的时候就备好了蓑衣。 不然他现在和张时岐就只得冒雨赶路了。 看到前方隐隐出现的城墙。 宋绫昭拿着舆图道:“我们到三穗镇境内了。” 那舆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雨水落在上面,竟然滚落下来,无法浸湿纸张。 张静婉伸出脑袋,四处张望:“我看看这三穗镇长什么模样。” 只可惜她怎么看,也看不穿雨幕。 骨女出现在马车中,张静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只觉得太冷,将脑袋缩回马车中。 只是,缩回来之后怎么更冷了? 骨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粉粉的真可爱。” 可惜张静婉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只觉得冷,忍不住往万俟芜身边靠。 骨女见状,笑笑,对万俟芜说道:“这镇诡异,我出去看看。” 万俟芜点点头,她也没准备瞒张静婉。 毕竟与他们同行,总要知道的,而且张静婉又不是不知道。 万俟芜点头,也感觉到诡异,从它们踏入雾中,便感觉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种寂静,是一点生气都感受不到的寂静,甚至雨落在地上都只能看见涟漪。 听不见声音。 如同失聪了一般。 可,却又能听见骨女的声音,让骨女去查查也好。 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官道的两旁种满了柳树,不像人种的,反而像是自然生长的柳树。 万俟芜拉开帘子,看到了路边的柳树,这柳树极为怪异,柳枝垂在地面上。 可怎么看,都怎么像一个张开双臂的人。 而且,秋天的柳树,应当是黄柳,这柳枝青翠欲滴。 万俟芜的眉头轻轻蹙起,这是宋绫昭的声音传来:“这里有条小路,走这里能绕开三穗镇,穿过伍老山就能到苍州。” 张时岐负责驾车,闻言调转马车,从小路穿行。 万俟芜透过雨幕去看三穗镇,她感受不到怨灵气息。 不是鬼,那又是什么?妖? 不一会儿后,驾车的张时岐手心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那是紧张的,风里,张时岐冷的缩了缩脖子。 他内力深厚,应该感觉不到冷才是。 张时岐有些局促的看向宋绫昭。 只是宋绫昭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像是感觉的不对劲,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 问:“怎么了?” 宋绫昭淡淡说道:“迷路了。” “迷路?”万俟芜侧眼看去,又看到了那诡异的柳树。 “没事,张公子,让我来吧。” 张时岐点点头。 宋绫昭和张时岐换了个位置,他拿起马车缰绳,调转马车从相反的行驶。 不知道为何,马儿来到此地后变得暴躁不安。 张静婉也凑着脑袋看。 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周围的事物与刚刚并不一致,但一刻后,万俟芜又看到了那两排柳树。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宋绫昭的神情并不见慌乱,而且淡定的弹出寒芒剑,剑柄中飞出一只银蝶。 张静婉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蝴蝶消失在雾中。 这一趟出行,给她带来的惊喜太多了,但又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仿佛曾经看到过。 仿佛冥冥之中就该这样。 第76章 进镇 宋绫昭拔出寒芒剑,剑刃上出现一条银丝,弯弯曲曲,慢慢勾勒成路线图。 万俟芜在梧州时有幸见过这只蝴蝶,宋绫昭用它来追踪食心妖母子。 只是在她觉得稳当的时候,雨突然停了,大雾瞬间弥漫。 “呵~” 宋绫昭嗤笑一声,银蝶已经回来,在他身边盘旋,他将剑归鞘,像是已经放弃了用银蝶寻路的方法。 他唇角微抬,笑意不达眼底,将马车重新掉头,正对三穗镇城门。 万俟芜抬头看,再一次看到那两排柳树。 “阿芜,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 万俟芜同样唇角勾起,像是看猎物般看向三穗镇。 她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会会这三穗镇,看看它是什么妖窟鬼穴。” 张静婉和张时歧觉得茫然,又有些紧张。 “驾……” 马车长驱直入。 城门大开,像进入了上古妖主的领地。 走近了看,城墙像是枯藤编制的,最诡异的是,枯藤上生枯木,高高的城墙上像有一个个守卫在站岗,可又不是守卫。 这个城镇,给人的感觉是死,死寂。 张静婉缩着脖子,这些个树木枯枝,多看都觉得骨头发冷。 她问:“阿芜姐姐,我们真要进去么。” 万俟芜轻声回答:“既然出不去,不如去看看这只进不出的三穗镇到底有何诡异之处。” 万俟芜的声音轻柔,却给了张静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见张静婉神色惶恐,安慰道:“静婉妹妹,有我和兄长在,定能保你平安无恙。” 她继续道:“再说还有你家时歧哥哥。” 张静婉点头,在她的心中,诡异的认为,万俟芜和宋绫昭很不一般。 城门大开,马车如入无人之境。 气氛突然间诡异起来,骨女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不过骨女的本事,自不用她担心。 天慢慢黑下来。 张静婉喉咙滚动,看着浓雾笼罩的三穗镇问道:“这城镇真的没有人能出去么?” 宋绫昭驾着马车,留神打量周围的环境,他道:“左右在西启,没有听过三穗镇出来的人。”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的是,这槐州安州苍州还有梧州,隶属于崇安长公主的管辖范围,天子插不上手。 而且,他也只能在舆图上看到三穗镇的标志,了解并不深刻。 天渐渐黑下来。 他们的马车踏进三穗镇时,突然听见喧闹声,死寂的城镇突然间充满了喧闹的人群。 万俟芜拉开马车窗户的帘子,看向后方,城墙上,本来干枯的树枝,竟然成了一个个鲜活的守卫。 什么枯藤枯木,全不见了,墙也变成了正常的石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眼花。 但她确信,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恍惚中,还能听到守卫吆喝喝酒的声音。 她抬眸朝侍卫看去,得慎重对待。 张静婉紧紧的抱着她,瑟瑟发抖:“阿……阿芜姐姐,我们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这……这怎么多了那么多人?刚刚明明都没有的。” “别怕。”万俟芜现在也只能安抚张静婉,尽量稳住她的情绪。 只是,这不是什么鬼地方? 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怨气,鬼力。 宋绫昭也扭头看向她,冲她摇了摇头。 长久以来的默契,万俟芜知道宋绫昭的意思,这里没有妖气。 她也摇头示意。 不是鬼。 “客观住店么?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马草,最好的吃食,要不下来看看?” 路过一处客栈,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几人。 若不是他们经历过城门处的诡异,此刻或许真的相信这三穗镇如看到的一般正常。 宋绫昭顺势从马车上下来,他冲店小二点点头,将马车的缰绳递给他。 “还有房间么?”宋绫昭礼貌的问。 店小二瞬间展开笑脸:“客官是外地来的吧,看着面生的很,快进来快进来,上好的房间,配着热水,绝对让您舒适满意。” 宋绫昭正准备掏银子,张静婉颤颤巍巍的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块五两的银锭。 万俟芜把那封信给他看过,宋绫昭见状倒也不和她客气。 把她手中的银锭递给店小二:“小二哥,麻烦两间上房,再备点吃的,剩下的麻烦小二哥给我们这两匹马备点好马草。” 那店小二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银锭,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 “好的好的,我办事,包您放心,掌柜……掌柜,两间上房。” 店小二转身,匆匆忙忙的往里面跑,在转身的瞬间,唇角勾起一个极为诡异的笑,眼眸闪过绿光。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着店小二的背影不说话。 越正常,越诡异。 张静婉从马车上下来,眼神躲闪,不敢进客栈。 万俟芜轻轻拉过张静婉,小声道:“莫怕,有我们在。” 宋绫昭率先踏入客栈,店内陈设普通却干净整洁。她带着张静婉紧跟其后,张时歧走在最后。 正值饭点,客栈里面有两三桌在吃东西。 见他们几人进来,目光都向他们看来,不知道为何,万俟芜总感觉那目光像是在看食物,眼神充满贪婪。 忽然,一阵风吹过,灯火摇曳起来。万俟芜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但转瞬即逝。 小二在走在前,恭恭敬敬的将他们往楼上带。 “客官您这是从哪里来?”店小二走在前,边走边同宋绫昭说道。 宋绫昭走在店小二的身后,试探性的说道:“说来也奇怪,我们兄妹四人本来是走槐州去往苍州的,可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三穗镇,既然来了就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再出发。” “那您来的可真巧,再过两日就是我们三穗镇传统节日树神祭,是难得一见的盛典。” “树神祭?” 店小二笑着道:“对,树神祭,古时候,我们的先祖因饥饿灾荒,只能啃食树叶生存,九月树叶掉落,证明我们的食物也会变少,先祖祭拜树神,祈求树神秋冬长青,让先祖不至于饿死,才有了树神祭。” 店小二神神秘秘的继续说道:“但我们三穗镇的树神不一样,只要拜了三穗镇的树神,你的一切愿望皆能达成。” “是么?这么神奇?许什么愿望都能达成?” 宋绫昭勾起一抹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是自然,等待树神祭,树神庙大开,是三穗镇最热闹的时候,客官,这两间上房是你们的,饭菜稍后就送来。” 第77章 神树 店小二将几人引至房门口,风风火火的下楼为他们准备吃食。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张静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吃,但是不敢动。 张时歧拿着银针在试毒,银针放下去,拿起时并没有异常,并未变黑。 宋绫昭则站在窗户边,打量外面的情况。 万俟芜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分别递给几人:“吃这个,这三穗镇的东西,就算无毒也不能放嘴里。” 张静婉泄气的趴在桌上,一桌子的美食,不能动筷子。 万俟芜拿出一件不穿的衣服,将桌子上的食物,每一份都分出来一部分倒在衣服中,再将碗中的菜翻乱。 张静婉好奇的问:“阿芜姐姐,这是做什么?” 万俟芜神情自若的做着手里的事,闻言说道:“我们跋山涉水,必定是饥寒交迫,食物不动,不符合常理。” 整理好了之后,万俟芜将包裹着食物的衣服放在一旁的角落。 店小二掐着点上来收拾,看着杂乱的餐桌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万俟芜余光看向店小二,看到他的笑容时,更加确信食物有问题。 待店小二离开后,宋绫昭翻出窗户:“张公子,我出去看看,保护好她们。” 张时岐慎重的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剑站在张静婉的身后。 宋绫昭将衣服包裹的食物拿去处理,顺便看看这三穗镇。 万俟芜收回视线。 她手指轻叩桌面,抬眸打量张静婉,那眼神像是在考虑什么。 突然,她敲了敲周水鸢的玉佩,房间中突然变得阴冷。 张静婉猛的惊坐起,眼眸瞪大看着突然出现的周水鸢。 “你……你……你……” 万俟芜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能出声,张时歧连忙捂上她的嘴。 万俟芜的声音变得冷淡,甚至有些无情的看着张静婉:“静婉姑娘,我说过,和我们一起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张静婉神色镇定起来,张时歧见状,也松开了手。 这一刻,张静婉是害怕万俟芜的,很怕。 周水鸢安静的站在万俟芜身后,而万俟芜冰冷的注视着张静婉,在万俟芜的秘密揭开时,张静婉就是被动接受她的秘密。 容不得拒绝。 “阿芜……阿芜姐姐,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也……也不是很害怕。” 一向伶俐的少女变得结结巴巴。 张时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道:“宋姑娘且放心,我们既然选择同行,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不相信任何人。” “宋姑娘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 万俟芜展开手心,手心中是一只小小的铃铛:“妄生铃是上古鬼器,若是以后将我的事说出去,死后灵魂是要被妄生吞噬的。” 万俟芜没有开玩笑,她说到做到,说她疑心重也好,亦或是心思深沉也好,有的事情容不得一点点差错。 张静婉连连点头,她看着那只小小的铃铛,像是骨头雕刻,上面好像有一朵梨花花苞。 花朵含苞欲放。 房间被周水鸢的气息阻挡,阴森寒冷,确保不会有人靠近。 宋绫昭已经将衣服里的食物处理好,他抽了张椅子坐下。 周水鸢乖巧的唤了声:“兄长。” 看着周水鸢唤宋绫昭兄长,张静婉快要石化了,她觉得她今日接受的信息有点过于多了,后转念一想,周水鸢和万俟芜一起的,唤宋绫昭一声兄长也无可厚非。 宋绫昭对周水鸢温柔一笑,转头对万俟芜说道。 “阿芜?可有听过,树神祭拜?” “不曾听过。” 张静婉和张时歧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倒也没打扰。 万俟芜习惯性的,不急不缓的给宋绫昭倒了一杯茶,宋绫昭端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 宋绫昭道:“我熟悉西启九州的州志,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树神祭。” 张静婉已经从回神,缓过来之后好像也不是很害怕万俟芜,她道:“六合镇与这三穗镇相隔不算是太远,但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小镇。” 张时歧点点头:“我曾随养父在外做生意,听过一点三穗镇的故事,不过也没听过什么树神祭。” 宋绫昭把玩着手上的板子,眼眸微垂:“我粗看了一眼三穗镇,不大,只有六合镇的一半,但是房屋排序怪异,城镇街道分布主要为了交通。” 顿了顿,宋绫昭继续道:“但,这里看不到阡陌交通,反而有的房屋直接建在了马车上,将宽阔的马路横断,只留下两旁的小路供人行走。” 张静婉用手支着脑袋,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为什么会有城市的房屋建设,把房屋建在马路中间呢?” 宋绫昭轻叩桌面。 空间很安静,就只有他手指叩动桌面,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宋绫昭继续说道:“最主要的是,三穗镇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万俟芜起身,在房间内的书桌上找到了笔墨纸砚。 她将这些东西拿到几人面前,将笔递给宋绫昭:“兄长,能画出来么?” 宋绫昭接过笔,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简笔勾勒出客栈后方的大致模样。 几人看的出神,张静婉和张时岐看的莫名其妙,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问题。 只有万俟芜眉头紧蹙。 宋绫昭画完后,将笔放下:“这便是大致模样。” 这些房屋,看似杂乱无章,等它以简单的笔画呈现在纸上时,排列却极为规整。 万俟芜指着上面的一处对几人说道:“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张静婉和张时岐凑着脑袋去看。 张静婉:“有么?” 张时岐也道:“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序。” 就连周水鸢也瞅着脑袋看,把张静婉吓得够呛,只能勾起唇角对周水鸢傻笑,掩饰尴尬和心里的害怕。 周水鸢回之一笑,若不是她眼眶深陷,脸色苍白无色,这一笑可谓是倾国倾城。 宋绫昭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轻声说:“是有点眼熟。” 突然,他抬眸对上万俟芜的眼眸,他道:“玉殊前辈的玉盘。” 万俟芜点点头:“虽然和玉殊前辈玉盘上的阵法不一样,但这几笔的走势是差不多的。” 宋绫昭道:“难道整个三穗镇是一个阵法?” 第78章 身影 张静婉和张时岐一脸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玉殊是谁,也不懂两人口中说的什么阵法。 只是,万俟芜也顾不上他们懂不懂,他们也不必要懂。 况且解释起来颇为费劲。 就在万俟芜准备说话时,周水鸢突然炸毛,她紧张的对几人说道。 “有人来了,是一个矮小的男人。” 万俟芜点点头,指了指玉佩,周水鸢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张静婉又看呆了,她觉得外面的人,还没有周水鸢带给她的冲击大。 有生之年,张静婉活着,还能见着鬼,还是一个极为好看的鬼。 房间内烛火摇曳,窗户纸的边缘暗了一块。 宋绫昭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写了两个字。 “闲聊。” 几人对视一眼。 张静婉突然笑起来。 “呵呵呵……阿芜姐姐,你刚刚说的也太有趣了。” 万俟芜:“……”她唇角勾起,随意道:“是么还有更有趣的,你看我手上的铃铛。” 万俟芜摇晃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她的目光看着窗户外的那抹身影,随意的说道:“这铃铛来历不凡,极品美玉,听说能护住魂魄。” 万俟芜真假掺半的说道,编故事,她信手拈来。 “……”张静婉一脸的黑线,这铃铛分明是他们家后院的一块石头,雕刻的,万俟芜说的她已经接不上了。 宋绫昭的目光也在窗户上的那抹身影上,他道:“今天听店家说,这三穗镇有一个特别的节日,树神祭,不让我们多住几日,感受一下三穗镇的风俗人文。” 万俟芜抬眸,意会到宋绫昭的意思,她道:“还是不了吧,阿爹阿娘还在苍州等我们,他们甚是想念小妹,我们明日便出发赶路,别耽搁时间。” 窗户那抹身影明显晃了晃。 两人对视一眼。 宋绫昭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离开……不行” 紧接着,宋绫昭又写下了一句。 “没有脚步声” 张时岐看到宋绫昭的字后,也点点头,意思他也没有听到。 宋绫昭的内力高深,耳力自然不用说。 她和张静婉没有听到是正常,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一定就有问题了。 也多亏了周水鸢,有周水鸢的气场影响,外面听不到里面说话。 但四个人在房间内,一点声音都没有,绝对是有问题的。 宋绫昭继续说道:“也罢,那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阿岐回去休息了。” “好。”张时岐应下。 窗边的身影晃了晃,然后不见了踪影。 宋绫昭将桌子上的纸叠好放在袖中,他看了万俟芜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笔。 万俟芜点点头。 宋绫昭和张时岐一前一后的离开。 万俟芜拿出手帕,将桌面的墨水痕迹擦干净,又将砚台清理干净。 在把毛笔擦干放回原位,书桌,好像是原来的模样,从来就没有人动过一样。 张静婉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阿芜姐姐,你怎么这么熟练?” 万俟芜没有说话,而是从袖子中拿出匕首,轻轻在凳子上刻下一刀。 随后又在地板上刻上一刀。 凳子和地板上出现划痕,万俟芜盯着那崭新的划痕看了许久。 张静婉只是看着,不理解她为何要如此做。 这三穗镇诡异,这客栈中,万俟芜虽然感受不到怨气。 但之前在骨女的驿栈中吃过亏,她担心这客栈也会有问题。 所幸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栈。 凳子上和地板上的划痕没有恢复,也没有变样。 她收回匕首对张静婉说道:“你先睡吧,我坐会儿。” 张静婉也不和她客气,脱了大袖衫就往床上躺。 “啊啊啊,久违的大床,好舒服啊。” 张静婉继续道:“这几日的马车,颠的我屁股疼,我记事以来,还没有坐过那么久的马车。” “不过,外面的风景好美啊!我……应该早点出门游历的。” “……” “阿芜姐姐,你的鬼好漂亮啊,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 她低声嘟哝,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万俟芜唇角抽搐,轻手轻脚的将蜡烛熄灭,搬了一张椅子在窗边坐下。 她轻轻推开窗户,抬头看向太空,这三穗镇的天空,乌蒙蒙的一片。 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 万俟芜有些泄气,这天空,连月亮都没有。 骨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只是更不放心让周水鸢去寻找。 万俟芜闭上眼睛,意识来到妄生铃中,梨花树上缠着一缕红雾。 这雾完好,那必然是骨女没有危险。 她伸手去感受红雾中的怨气波动,很平和。 既然很平和,为何还未回来?难道这三穗镇中,还有能绊住骨女的存在? 只是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唉~ 她叹气。 刚刚他们几人闲聊,说到离开,骨女不回来,是没有办法离开的了。 突然,万俟芜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 妄生铃内,只有可能是梨花香,若不是梨花香。 那便是客栈内了。 她的意识快速抽离,睁开眼时,刚好看到一根细细的竹管穿透窗户纸。 窗户外有一个黑影,正在往他们房间吹着黑烟。 不管是毒还是迷药,她都无所谓。 只是床上的张静婉同她不一样。 万俟芜敲了敲玉佩,周水鸢从里面钻出来,她指了指竹管,再指了指张静婉。 周水鸢点点头,飘到张静婉的身旁,长发将床隔绝。 烟雾无法穿透周水鸢的头发丝。 等到那根竹管抽回去,黑影依旧还在窗户外。 仿佛在注视着万俟芜。 她唇角勾起。 要看,那就看个够好了。 空气中蔓延着浓郁的香味,这香味中仿佛有尸体烧焦的味道。 可惜这味道很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见窗户外的黑影久久不离开。 万俟芜顺势趴在窗沿上,索性闭上眼睛,一般这种桥段,那人必然会进入房间,或是翻找财物,或是为了美色。 只可惜,久久没有听到有其他的响动。 她睁开眼,看到极为诡异的一幕。 饶是她见惯了鬼,也忍不住惊了惊。 第79章 寻到 窗户外那抹身影,依旧定定的在外面。 仿佛在她们的窗户外生根发芽了一般,定定的看着他们的窗户! !!! 一刻钟后。 就在万俟芜以为黑影就这样钉住了时,他又动了。 细管继续戳破窗户,又在往房间中吹烟。 万俟芜也不知道这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闻着不算好闻。 这次,出乎万俟芜意料,结束后,黑影收回细管直接离开。 万俟芜站起身,往窗户边走过去。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 周水鸢也回到了她的身边,看她神色慎重,忍不住问道。 “阿芜,要我去看看么?” 万俟芜摇头,思绪飘的很远:“阿鸢,你去你哥哥那边看看,有没有异常,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也不要走远,骨女……还没有回来。” 周水鸢抬头看她,有些担心:“那骨女姐姐会有危险么。” 万俟芜摇头。 周水鸢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万俟芜说:“不知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周水鸢又紧张了,甚至特别担心,她慎重点头。 “阿芜放心,我还没有见到父母姐姐,我一定不会乱跑的。” 靠外的窗户有一条缝,万俟芜透过缝隙看外面。 街上已经看不见行人,三穗镇的天阴沉的吓人。 突然,一道黑色人影在窗外一闪而过,钻进了宋绫昭他们的房间。 那抹身影她很熟悉。 看来宋绫昭夜探了三穗镇,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既然宋绫昭探了表面,那她便探一探这三穗镇的地底下。 将妄生铃放在桌子上,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心念放大数倍。 周水鸢回来时刚刚好看到妄生铃的模样。 原来太小,没有人注意,这铃铛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只是全部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只有一小部分,巴掌大一部分能是清晰的。 周水鸢对她说道:“阿芜,哥哥那边也有烟雾,不过我去的时候哥哥不在,只有张公子,张公子还好,没有吸到。” “哥哥回来时,烟雾已经散了,而且窗外的人影也消失了。” 万俟芜点点头,按照周水鸢过去的时间,也就是说是两个人同时站在他们窗外。 见她不说话,周水鸢又看了一眼铃铛,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快速钻进玉佩中,她胆子小,帮不了万俟芜什么,只能不拖她的后腿。 待周水鸢回到玉佩中后。 万俟芜双手合在一起,慢慢勾起一个复杂的手诀。 刹那间,房间阴冷刺骨,像有万鬼咆哮,又在刹那间恢复平静。 床上的张静婉拽着被子把自己裹紧。 张静婉的梦里,一会儿刮风,一会儿暴雨,这会儿已经冰天雪地了。 万俟芜口中念念有词。 像是古老的吟唱,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音落下,妄生铃中就泛出一缕黑气。 黑气攀附着墙柱,顺着墙柱蔓延至地底下。 黑气成了万俟芜的眼睛。 客栈地底下,空间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这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地面上有随处可见的骷髅,大大小小。 洞穴中传来喧闹的声音,里面像是有人在剁东西,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的,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到底是这客栈是一家黑店,还是整个三穗镇都有问题。 “唉,长得真俊啊,舍不得弄死。”是一个略带苍老的男声,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猥琐。 “……” 黑气匍匐在地面,如同一个寂静无声的偷窥者,慢慢往前。 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你这么个东西,吃了会不会永生啊。” “呵呵呵……”这声音是……骨女。 骨女的声音又妖又媚:“吃了我,你看,我这一把骨头,你啃的动么?别一把年纪了,把牙给磕掉了……呵呵呵。” 万俟芜猛然愣住,难怪这里面阴冷湿寒,像极了骨女的寒潭。 她加快了往前的速度。 突然,让人恐惧的力量袭来把黑气逼退。 而就在这时,万俟芜看到了一片雪白的梨花花瓣。 恍惚中,她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万俟芜睁开双眸,妄生铃回到她的手上。 她慢慢握紧铃铛,原来骨女就在这客栈底下。 为何一直没有来找到。 万俟芜决定再探一次地底下。 就在这时,他们的隔壁房间传来的剁东西的声音,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 三楼上房,他们这个方向就有四间房,万俟芜和宋绫分别住在了中间,两边都还有房间。 而这声音,就是右边房间传来的。 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万俟芜收起铃铛,走上前,将耳朵贴在墙上。 那边,剁东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突然万俟芜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求求树神保佑,求求树神保佑。” “砰……” 紧接着是东西摔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求什么拜什么拜,树神真的有用,欢儿怎么会死。” “当家的,别乱说,欢儿死了自有她的命数,你怎么可以对树神不敬?” 男子叹气,最后也道:“树神保佑,保佑欢儿来世投个好人家。” 哐…… 哐…… 哐…… 刀剁在板子上的声音。 奇怪的是,隔壁间的男女好像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呵呵呵……好听么?” 万俟芜猛然抬眸,瞬间回过头看去,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门窗都关着,这熟悉的声音,是地底下那个苍老的声音,只是他怎么进来的? 而且一定不会是错觉,耳旁传来的呼吸不会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万俟芜迅速拿出妄生铃,单手捏诀,速度极快,随着那黑气再次来到了客栈地底下的洞穴。 这次洞穴里面没有奇怪的声音。 她目标明确,径直往记忆中骨女的声音方向而去。 就算现在不能救骨女,但至少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困住了她。 万俟芜的意识紧随黑气,穿过无数的骷髅堆,终于是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骨女被一个诡异的笼子关着,那笼子像是藤条编织而成的。 只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笼子,为什么会困住骨女。 骨女像是能感知到一般,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瞬间变了脸色。 “阿芜别过来。” 第80章 小二 万俟芜顾不上太多,驱使黑气迅速靠近骨女的位置。 突然间,困住骨女的笼子像是活了一般,竟然长出了无数的藤条,冲着万俟芜的黑气冲了过来。 万俟芜心中一惊,却并未显露慌乱之色。黑气就这样对上了冲上来的藤条。 妄生铃的气息,岂是妖物能捕捉到的? “阿芜,快走,这笼子怪异,能捕捉神识。”骨女在笼子里焦急的说道,她试图站起身,又被笼子给逼退到一旁。 这笼子,好像能灼烧骨女的魂魄。 客栈内,万俟芜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洞穴中黑气瞬间化作熊熊火焰,烧向周围的藤条。 只可是,那藤条竟然不怕火,世间还有不怕火的藤条? 她试图用黑气扯碎藤条笼子,没有用。 就在这时。 万俟芜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欢迎客官入住我们客栈,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从洞穴后方绕来了 他咯咯笑起来:“闯入了我的地盘,还妄图带走我的猎物?” 万俟芜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人她见过,却又不一样。 这人竟然是那客栈的店小二。 只是要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皮肤布满皱纹,像那种老树皮一般,但,万俟芜不会认错,这就是白日迎接他们的店小二。 难道是藤妖? 万俟芜现在对妖气的感知不敏感,若是宋绫昭在就好了。 店小二身后出现无数的藤条,密密麻麻的冲向黑气,他道:“竟然不是人,你是什么怪物,还不现身么?” 万俟芜驱使黑气,隐入墙中,无数的藤条扑了个空。 骨女在笼子里面突然笑了起来,吸引了店小二的注意:“怪物,你看看你自己,还能说别人怪物?” 骨女的法相在她身后若隐若现,红衣佳人的脸上,瞬间变成一具骷髅。 店小二看看骨女的模样,突然暴怒,他道:“变回去,别用这副模样对着我。” 骨女索性化成骷髅,嗤笑一声:“什么老变态,又老又丑,还喜欢美貌的女郎?” 骨女此生最讨厌的,不过是男人,何况是这种又老又丑的男人。 万俟芜蛰伏在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骨女自然是知晓的万俟芜在什么地方的,她与妄生铃签订契约,是除了万俟芜之外最了解妄生铃之人。 黑暗中,万俟芜看到骨女的骨笛落在一旁。 骨女被囚在比,那店小二应该是废了不少的力气。 万俟芜知道,她只有这个机会可以救骨女。 不然,再等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今日不成,骨女必然会被转移位置。 店小二被骨女激怒,手中化出一根长藤条,用力挥打在骨女身上。 藤条碰到骨女的身体,应声而断。 “呵呵呵……”骨女掩嘴嘲笑,尽管是骷髅,也难掩媚态。 她笑完,姿态嚣张的坐在地面上,那模样,极为嚣张:“你关得了我,不代表你能伤的着我。” “贱人,我要将你抽筋拔骨。” “噗,你开什么玩笑,我都一身枯骨了,再说抽筋拔骨那是我的爱好,你个干瘪老头,拿人家骨头做甚?” 店小二冲到藤条笼子边上,握紧藤条,怒目而视:“为什么,我无法汲取你的力量。” 正准备靠近的万俟芜一愣。 骨女嫌弃的退开两步:“为什么,自然会我身后有比你厉害之人,奉劝你,快放了姑奶奶我。” “放了你?呵呵呵呵……吃了你,我一定会做到长生的。” 店小二贪婪的看着骨女。 骨女伸出一根手指,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 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行,也,不,配。” “你……” 店小二脸上的青筋凸了出来,他面色阴狠的说道:“今日,我非要吸干你,看你那背后的神秘之人来不来救你。” “他来更好,不来……呵呵呵……我也会找到她的。” 黑气无声无息的在店小二身后,万俟芜的声音就这样幽幽的响起。 “是么。” 店小二猛然回头,看到一个漆黑的巨大的人形黑影。 他猛然退后一步。 最后不屑的盯着万俟芜:“是你。” 万俟芜道:“还有其他人么?” “既然来了,便做我的养分吧。” 万俟芜突然发出笑声,学着骨女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不,行,也,不,配。” 店小二双眸盛放绿光,盛怒之下身后无数藤条冲向她。 这一瞬间,万俟芜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既然她破坏不了这个藤条编织的笼子。 那,便借用一下店小二的力量。 万俟芜控制着黑气穿梭在洞穴之中。 骨女站在笼子中,不断的激怒店小二。 “喂,死老头,是你那枯木腿老化了么?怎么追不上啊。” “哎哟哎哟,就你这模样还想吸老娘的力量?也不怕撑死,老树皮给你撑开。” “哎哟喂,老废物,你那藤条行不行,怎么软趴趴的?” “闭嘴。” 店小二越来越愤怒,现在的他不只是想杀了这诡异操纵黑气之人。 那具骨头,他也不准备陪她玩了。 他杀不了,就把她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 “喂,老树皮,你求求姑奶奶,姑奶奶替你给我的主人说说好话。” “做梦。” 就在这时,万俟芜站在了骨女身前,定定的看着店小二。 万俟芜冷声开口:“是么,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梦里?” 骨女也在瞬间化成红雾,但是却无法穿过这藤条编织的笼子。 店小二满脸阴狠,整个人化成粗壮的藤条,藤条将拥挤的洞穴填满。 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今日都不能离开这东西。 可惜,店小二想的太多。 全部的藤条冲向万俟芜,就在这时,万俟芜的黑气消散。 藤条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在刹那间冲向藤条笼子。 店小二想要收回去,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藤条笼子化成齑粉。 骨女摆脱束缚,巨大的法像出现的洞穴中,藤条被生生逼退三尺。 “死东西,有本事再弄个藤条笼子困住老娘,姑奶奶我不把你吸成树干,骨头拆下来给你玩。” 骨笛飞到了骨女的手上,笛声响起,洞穴中大大小小的骷髅瞬间活过来了一般,纷纷攀上藤条。 万俟芜的声音空洞,明显气息不足。 “骨女姐姐,帮我绊住他。” 骨笛在手中翻转,骨女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关了老娘一天一夜了,今日非要杀了你不可。” 第81章 花开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们只能无声无息的杀了店小二。 才不会引起三穗镇的轰动。 藤条恢复正常,不屑的看着骨女:“我能抓你第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在三穗镇,树神会庇佑我。” “庇佑你大爷,老娘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神。” “亵渎树神,万劫不复。” 骨女白了他一眼,巨大的骷髅从地底下升起。 藤条勒断了一个骷髅,骷髅又在刹那间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 客栈内,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古井无波的眼眸染上黑色,她看着手中的铃铛,唇角勾起。 手轻轻晃动,铃铛响起。 叮铃……叮铃…… 像是无常索命的声音。 洞穴中,无数黑气缠上了店小二的身体上。 刹那间,店小二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他的力量在流逝。 店小二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 所有的藤条刹那间回到他的体内,他挣扎无果,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摆脱缠绕他的黑气。 他喃喃道:“树神救我,救救您最忠诚的信徒……难道是我不够虔诚么……” 声音慢慢弱下去。 骨女放下骨笛,肉身随着她的步伐恢复,姿态妖娆,一步一步的走到店小二的身旁,用骨笛挑起他快要干枯的脑袋。 “长得真丑,想的还挺美,还想吸了我的力量……呵呵……” 店小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力量流逝后,变得干瘪的手臂,半跪在地上:“求求你,放了我。” 骨女耸耸肩:“我可乐意见见藤条干了,也不知道这妖被吸成干是什么模样。” 这种力量被吞噬的感觉,她有幸尝过一回,鬼生不想再尝第二回。 骨女赤脚踩在骷髅上,足尖轻点,飘到一具骷髅上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店小二。 她不由得想起刚才,万俟芜在攻击笼子失败后,给她说了两个字:“激怒。”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激怒店小二,以他自己的力量,破开自己的法器。 骨女忍不住感叹,这个女人,还好自己现在不是她的敌人。 等待店小二身体力量枯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时,骨女才慢慢起身。 骨女打了个响指,鬼火从她脚边燃起,瞬间吞噬整个洞穴,她亲眼见店小二化成灰才化作红雾离开这诡异的洞穴。 客栈内。 万俟芜满头是汗,终于结束了。 她的身体摇晃,被骨女轻轻扶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窗户上,骨女回过头看去:“哎呀,天亮了。” 万俟芜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看着妄生铃上,那梨花花苞,花瓣竟然微微打开了一点点,见状,她不由得勾起笑颜。 当初她无法吞噬食心妖母亲的妖丹,又是因为什么? 木有生命之力,难道是因为那腾妖属木? 骨女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问道:“没事吧?” 万俟芜摇头,将铃铛收起来,她道:“没事,撑的,等这力量被妄生铃全部吸收了就好。” 张静婉在床上睡得香甜,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 万俟芜放低声音,不想吵到床上睡觉之人,她继续问道:“你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面?” “哎……”骨女飘到小塌上,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别提了,这死妖怪,心太脏了,我见他处理骷髅,姿势怪异便跟着,谁知道他突然整出一个笼子把我困住,这笼子我还没有办法破除,也逃不出来,后来就是你看的那样了。” 万俟芜嘲讽:“你一个怨鬼,他居然想要汲取你的力量?消化的了么!” “呵~或许想和你一样,只可惜,我又无血又无肉,七分元神还藏在妄生铃中,那老树丫枝拿我没有办法。” “他死透了没?” “透透的,已经化成飞灰了,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真厉害啊,借力打力,直接破除了藤妖那个诡异的笼子。” “不是我想的,只是见别人用过。” “那……那人也定是个奇才,你都不知道那笼子有多诡异,那藤妖修为一般般,按道理不应该用如此厉害的法器才是。” 要不是因为这个藤妖修为一般般,骨女也不会中招,突然想到什么,骨女继续说道:“难道是因为树神?” 万俟芜没说话,点点头:“这树神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听藤妖说过。” 骨女摇头:“只知道那藤妖对树神极为崇拜,动不动就是树神保佑,他的树神要是能保佑他,也不至于让他被吸成了藤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闹声,房门突然被敲响。 万俟芜和骨女齐齐转头看向门外。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张静婉也转了个身,悠悠转醒:“谁啊,大早上的。”在看到万俟芜时,瞌睡瞬间醒了大半,她勾起一个笑,略带谄媚的说道:“阿芜姐姐,你醒的真早。” 外面喧闹,饶是他们房间隔音好,也能听见吵闹声。 “静婉姑娘,快收拾起来吧,看来是出事了。” 张静婉张头张脑的伸着脖子,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还是麻溜的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 骨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化成一阵烟消失在妄生铃中。 万俟芜收起铃铛回头看了一眼,天已大亮。 宋绫昭的耳力,她驱动妄生铃时发出的声音一定会惊动他,想必是宋绫昭。 “咚咚咚……” 万俟芜皱眉,敲门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万俟芜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官爷,官爷,这里面住的是两个姑娘,起床需要时间,不如再等等,再等等。” 万俟芜猛然抬头,这声音是…… 店小二。 他没死?还是死的不是他? 张静婉睡眼惺忪,脸上冒着怒火:“吵死啦,能别敲了么……” 门外也是一愣,这时万俟芜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宋绫昭:“这是怎么了?我妹妹他们或许还是睡觉,不如再等等。” 一个官兵骂道:“什么千金大小姐?还要我们等?” 另一个矗立在门口的官差看到宋绫昭,见他气质不凡,抱拳笑道:“旁边发生了命案,两间房间相隔,我们奉命查看。” 宋绫昭向下看去,整个客栈乱成一团,大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官兵。 这是…… 被查封了啊! 万俟芜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她的余光看向店小二,店小二带着笑看向她,好像洞穴中的事情,店小二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那眼神中,没有一点点怨恨及防备。 只是,万俟芜还是觉得店小二不一样了。 第82章 乱局 宋绫昭见到万俟芜和张静婉出来,才惊讶的看着官差说道:“命案?死人了?” 官差点点头。 店小二佝偻着腰给几人说道:“早晨我按例给上房送吃食,见房门开着,我就推开看了一眼,见里面躺着两人,血染了一地,我立马就报官了。” 店小二挠了挠头,指了指万俟芜房间继续说道:“我路过这间房时,房内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张静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会不会是我说梦话了?我睡觉不太老实,但我们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啊。” 暴躁的官差说道:“管你梦话还是聊天,我们奉命查询,统统都让开。” “你……”张静婉准备说话,被宋绫昭打断。 “阿芜,阿婉,我们下去吃点东西,让官爷搜查。” “哦。”张静婉泄气的站在万俟芜身边,见万俟芜动了之后才跟着动。 万俟芜随着送绫昭下楼,回过头往她们隔壁房间看过去,没有怨气,也不见魂魄。 找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坐下,因客栈已被包围,客栈中的人出不去,还好这家客栈位置偏僻,住店的人不多。 他们前面桌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在叹气。 “哎,明日就是树神祭了,这时怎么就出了命案啊。” 和他一桌的比较矮小的男子说道:“我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这树神祭,怕明日不能参加。” 和其他桌比起来,他们这边显得格外安静。 送绫昭的目光在客栈内的人身上来回旋转,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全——镇外。” 整个客栈的人包括他们,全都不是三随镇的人。 万俟芜抬眼看去,这些人都比较年轻,而且衣着也是上好的材质。 都是家境上好的,为何要来这小小的三穗镇拜神?整个客栈中,满面愁容,除了他们几个,宋绫昭和万俟芜一脸淡然,他们两个心中都有事,想和对方说。 但是这客栈中,不乏高手和妖魔鬼怪。 张静婉一脸好奇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张时岐面无表情,仿佛这世间他只关心张静婉一般。 万俟芜很好奇,为何昨夜还在祈祷的人今日就死了,她用心念告诉骨女,让骨女去看看。 一缕红雾悄无声息的爬上三楼,不消一会儿之后重新回到万俟芜身边。 红雾蕴绕在万俟芜的耳边,骨女的声音传来:“两人均是被抹了脖子,伤口不平整,鲜血四溅,不像是剑这种利器一剑毙命,倒像是东西割开的,体内魂魄波动一点也没有,若不是化成魂灵转生,那就是被拘了,房间整洁,没有打斗痕迹,但供奉了一处树神像,树神像被破坏了,我特意在店小二面前晃看一圈,他好似看不见我。” 骨女说完便消失在空气中。 万俟芜猛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三楼房门敞开的房间。 昨夜她听到了两人在拜树神,今日便死亡了。 树神像被损坏……呵呵。 万俟芜余光看向矗立在门边的店小二。 店小二伸着个脖子,张头张脑的往房间里面看,看着再正常不过。 只有万俟芜和骨女知道,这店小二正常的不正常。 别说骨女亲眼见他化成了飞灰。 就算没有,一身的力量被万俟芜抽干,今日也不会好端端的在此。 万俟芜用手支着脑袋,把玩手上的杯子,甚是无趣的说道:“哎呀,还说今日离开呢,这还怎么走?” 张静婉嘴巴张成了一个圈,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不是说安静,不能说话的么? 宋绫昭轻叩响桌面,像是很随意的说道:“哎,这突然出现命案,只有等官家查明之后再离开了。” 隔壁桌子一个女子,一身玄金劲衣,闻言嗤笑,极为不屑的说道:“离开?恐怕就是不想让我们离开才弄出这么一出的。” 万俟芜扭头看过去,女子梳着高马尾,干练又精神,只是脸色太冷。 他们前面之前交谈的两个男子也叹气:“大妹子可不能这么说,这莫名其妙死了人,谁也不愿意见是不是。” 高马尾的女子不屑一顾:“他死不死人与我有何关系?难道是我杀的?” “话不能这么说。” 眼见就要吵起来,这时候马尾女子的后方也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男人轮廓分明,面容姣好。 身着上好的蜀锦,紫衣用金线缝制,这一身衣服,可能普通人家一辈子买不起。 男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只脚随意的搭在桌子上,模样桀骜不驯。 紫衣华服男子勾起一个桀骜的笑:“既然走不了,不如就看看这传说中的树神祭。” 整个大厅,就只有这几个人,加上他们一共八个人,若是算上死的两人的话,勉勉强强的算十个人。 紫衣男子也是坐在角落的位置,若不是他说话,都没有人留意到他。 万俟芜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张静婉眼睛眯成一条缝,忍不住说道:“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是凶手吧。” “……”万俟芜有些无语,怎么会有人以面相定善恶? 宋绫昭也是双眼微眯,不过与张静婉不一样,他是审视。 紫衣华服男子感受到了目光,扭头看他们,只看见了张静婉的星星眼,其他三人均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的眼神看向被万俟芜挡住的,宋绫昭的身影。 马尾女子不屑一顾,甚至翻了个白眼:“只怕那树神祭没命看。”随后又看向张静婉,说道:“小妹妹,不是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这世间衣冠禽兽一片一片的,你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么?” 张静婉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不明白这女子,怎么说话带着刺。 万俟芜温柔一笑,对上马尾女子的目光,温婉含蓄说道:“我家小妹天真,或许会被面相所欺骗,但……”万俟芜话音一转,声音变得冷淡:“若家中在意,实力强横,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妹,怎么会让她被欺骗?” 马尾女子轻哼,倒也没反驳。 官差也已经全部搜查完,带着店小二往楼下走。 大厅的喧闹瞬间安静,有四人将死者抬到了大厅中。 官差站在门口,对几人说道:“出现命案,还请各位配合调查,找出凶手,你们便可以离开了。” 张静婉嘟哝着:“你们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树神,不如让它判一判谁是凶手得了。”空气突然凝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官差怒道:“树神岂是你可以亵渎的? 第83章 江雨 张静婉被吓了一跳,随即也生气了:“我就说了一句让它判一判,怎么就亵渎了?” “咻~” 官差拔出刀,指着张静婉:“亵渎树神,又阻挠官差办案,不想活了?” 张时歧猛然起身,护在张静婉身前。 宋绫昭和万俟芜没有什么表情,但气场摆在那里,张静婉底气都要足一点。 另一个官兵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各位,各位,我姓李,这位姓汪,我们是三穗镇官府捕快,三穗客栈出现命案,我也不想的,只是昨夜客栈闭店时店小二和掌柜都看到了孙家夫妻俩,现在却突然暴毙在客栈,将各位留在这里,自然是想找出凶手的。” 汪捕快冷着脸,补充道:“三穗客栈中只有你们几人,那凶手必然在你们之中。” “官爷,您您……您这说的太武断了吧。”前桌男子低声反驳。 只是明显底气不足。 汪捕快冷眼扫过他,不屑道:“武断?没有把你们全部抓起来已经算是对的起你们了。” 汪捕快提着刀指向刚刚说话之人。 “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来自何地?为何来三穗镇?”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看来这些捕快是知道客栈内皆不是本地人。 那人缩了缩脖子,有点畏惧闪着寒光的刀,他道:“我叫王叁归,是梧州人,来这里……来这里是来寻人,也想拜拜树神。” 汪捕快道:“寻人?寻什么人?” 王叁归老实说道:“寻我妻子,我月前妻子前往三穗镇寻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叁说得悲戚,万俟芜却留意到李捕快的唇角勾起。 宋绫昭轻声说道:“假话。” 不过,那汪捕快却不疑有他,继续问道:“昨晚在干嘛?” 王叁归看了看他旁边之人,说道:“我和楚兄弟住一间房,昨晚在休息。” 捕快点点头,指向另一个。 “你。” 那人缩着脖子,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姓楚,名楚……楚耳,家住苍州,来此来此寻……寻人,寻我妹妹,我是个大夫,我和王兄弟住一个房间。” “你。” 马尾女子翻了白眼:“舒言兰,路过。” 刀指向宋绫昭时,他扣动桌面的手停下,笑着说到:“宋,名昭,这时我妹妹宋芜,宋婉,宋歧,我们兄妹四人前往苍州,只是不知道为何来到了这三穗镇,昨夜我们兄妹四人在各自的房间中休息。” 角落中传来一声轻笑,万俟芜回头,是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紫衣男子。 汪捕快瞪了他一眼:“你。” 紫色华服男子收回搭在桌子上的长腿,他起身,身材修长,紫色的华服更显得贵气,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宋绫昭,然后道:“我啊,谢雨,也是不知道为何就到了这里,昨夜在房间内睡觉,哪里也没有去。” 宋绫昭也笑:“那可真是巧啊。” 紫衣男子笑:“还是宋公子故事编的好。” “谢公子说笑了,宋某说的可真是实话。” 见宋绫昭并不意外,万俟芜大概猜到了,这位姓谢的,多半和宋绫昭认识。 李捕快笑着上前问道:“各位,昨晚可听见什么声音?” 场面一瞬陷入了安静。 王叁归摇摇头,姓楚的也摇头。 宋绫昭突然站起来,说:“昨晚我听见有人在剁菜,一下又一下的,当时以为是厨房在整理食材,便没有注意。”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微微皱眉。 他也听到了剁东西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宋绫昭,像是打开了什么方向。 王楚两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楚耳唯唯诺诺的说道:“好像是有听到剁东西的声音。” 舒言兰冷声说道:“我听到铃铛声,好像是我对面房间传来的。”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舒言兰,昨晚她使用妄生铃,她确实担心过有人会听到铃铛声,但没想过就这样被点出来。 她抬起手腕,将手腕间的铃铛露出来,轻轻摇晃,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看向舒言兰。 “舒姑娘说的可是此物?这铃铛手链,有时候确实不小心就会弄出声响,不过昨夜我也听到剁东西的声音,所以起来看看,我醒来时,还看到窗外有一道黑影。” 汪捕快皱眉问:“黑影?可看清何人?” 万俟芜摇头。 “当时太晚了,我并未看清。” 汪捕快冷着眸扫向几人,问:“其他人可有看见?” 所有人都摇头,张静婉嘟嘴,轻声嘟哝:“我只在梦里见过的,算不算?” 谢雨往万俟芜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笑道:“姑娘好胆色,见陌生人在窗外窥探,都不见害怕的。” 万俟芜回以一笑:“谢公子说笑了。”她将目光转向店小二说道:“我不过是以为小二哥路过而已,若不是小二哥路过,想来此人或许是凶手了。” 店小二站在汪捕快的身后,听到万俟芜说后也站出来说道:“昨夜我为几位客人送了吃食后,到后院喂马,便去休息了,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厨房叫我去从早食,然后就发现了死人了。” 她盯着店小二,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星半点的破绽,可惜,没有,她继续问:“小二哥,客栈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为何不见掌柜?” 万俟芜的话算是问到了点上,所有人都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仿佛是才想起来,道:“掌柜的昨日身体不舒服,所以在房间休息,我便没有去打扰。” 汪李两位捕快对视一眼,李捕快点点头,绕去了后院。 不小一会儿,李捕快便回来了,脸色很不好,他冲汪摇摇头。 店小二急忙问道:“李捕快,我家掌柜怎么了?” 李捕快面色不算很好,看向店小二时还是安慰道:“你家掌柜没有在房间内。” 店小二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明天昨晚还是我扶掌柜去休息的。” 万俟芜眯着眼,瞬间明白了。 若昨夜不是店小二,那昨夜被她吸成藤干的应该就是掌柜了。 他们来到这三穗客栈之后,本就没有见过掌柜。 而且,为什么断案,要把他们关在客栈?仵作也没有,现场也没有查看。 官府办案,如此草率的么。 店小二面色凶狠的看向几人:“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害了掌柜。” 第84章 藤化 张静婉上前瞪了一眼店小二:“你们家掌柜长什么模样,我们都没有见过,而且,他就是不见了,什么叫我们害了他?我们有那么大本事?” 万俟芜揉揉眉心。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她害的。 舒言兰也道:“哼,平白无故就说我们害了你家掌柜,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店小二愤愤道:“这个客栈,除了你们就没有其他人了,不是你们又是谁?” “都安静,吵什么吵,一个掌柜不见了而已,你们都给我好好待在客栈中,找不到凶手,就都别活了。” 汪捕快瞪了几人一眼,带着李捕快快速离开。 “碰~~” 客栈大门被大力关上。 客栈中瞬间只余下他们几人和店小二。 甚至那两具尸体都摆在大厅角落里,无人带走。 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宋绫昭上前,透过门缝往外看,客栈外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两队人,将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 谢雨嗤笑:“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找这么烂的借口。” 舒言兰也站起身,她本就不苟言笑,现在显得脸色更冷,她不屑道:“这小小的一扇门,就想困住我?” 王楚两人也神色镇定,仿佛并不意外。 只有店小二惊惊慌慌的去拍打门:“汪捕快,我是无辜的,能不能放我出去。” “李捕快……放了我吧,我真是无辜的,我没有害他们,也没有害掌柜。” 喊了半天,外面的官兵甚至没有一个回头。 店小二绝望的坐在地上,甚至有些癫狂的看着几人:“都是你们,都怪你们,我才会被舍弃……” 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低声抽泣。 众人均不可思议的看着店小二,只有万俟芜,没有分给店小二一个眼神。 径直走到的被白布盖着尸体旁。尸体被放在大厅的阴影处,隔他们几人距离较远。 她把白布掀开一角。 两副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 仔细看了看,脖子上血肉翻飞,唇部有乌青,万俟芜伸手比了比。 所以用手捂住嘴,再割开脖子,也不可能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才是,而且这凶器是什么? 突然想到她听见的被子摔碎的声音。 难道是用杯子碎片活生生割开的? 这未免太残忍了。 宋绫昭蹲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向尸体:“可有什么发现?” 万俟芜突然想到昨夜看到的身影,她没有回答宋绫昭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昨夜出去了?” 宋绫昭点头。 “发现了什么?” “整个三穗镇只有一间客栈,也就是说可能就只有我们几个外来人。” 万俟芜点点头,好像并不意外。 宋绫昭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三穗镇这么怪异,你看客栈中,不管穿着打扮,还是容貌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家。” 宋绫昭看了一眼谢雨,非常认同点点头:“确实很不普通。” “你就发现了这些?” “当然不,我去了一趟三穗镇的树神庙,树神庙被大阵保护,进不去,不过,血腥味很浓,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梨花花瓣。” 万俟芜正在掀白布的手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梨花?难道树神是……” 宋绫昭回头看了一眼,王楚两人在想方设法打开后门。 谢雨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淡定自如,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中。 舒言兰,也在查询这个客栈的诡异之处。张时岐则是护着张静婉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出的变故,让张静婉有些担忧,不过见宋绫昭和万俟芜冷静如常,她便也慢慢镇定下来。 宋绫昭扫视一圈后,低声对万俟芜说:“不知道是不是树神,若是破开,必会引起轰动,所以我便回来了,回来后听到你的铃铛声响起,没事吧?” “没事儿,遇到了一个藤妖。” 宋绫昭蹙眉,疑惑:“藤妖?” “不要担心,有骨女在,它已经死了,不过我怀疑那藤妖是掌柜的,起初我以为是店小二,结果不是。” 她继续说道:“你看他脖子上的的伤口,极不平整,像是瓷器碎片割开的,昨夜恰巧我就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宋绫昭点点头,也在沉思。 万俟芜检查完头部,除了那脖子上的伤痕,没有其他类似术法,鬼怪控制的痕迹。 她把白布往下拉下去,两人突然愣住,万俟芜用力一掀。 两具尸体的模样显现出来。 房内众人被两人的动作惊住,纷纷上前来看,只有店小二视死如归。 尸体上,翻飞的血肉之下,竟然是枯木,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枯木。 宋绫昭用剑挑起死者的衣服,衣服下,没有皮肤,只有干枯的树木。 店小二突然掩面哭泣,又疯癫的笑了出声:“看,这就是得罪了树神的下场。” 他又呜咽哭出声:“一定是因为我引你们进客栈的,掌柜不在,树神把我放弃了,不想死……我不想死。” 舒言兰受不了,上前一脚踹在店小二的身上。 “说,你们下了什么妖法,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呵呵呵……呵呵呵……妖法,哪有什么妖法,分明是他们不敬树神,被降下的惩罚而已。” 谢雨也看向店小二,不屑一顾:“这世界上若是真的有神,怎么会有这么绝望又无助的你?” 店小二抬头看向谢雨,突然呵呵呵笑起来。 他姿势怪异的起身,看向房间内的这群人:“谁说没有神的,你看……你们便是神给我的馈赠。” 他声音怪异,瞬间苍老十几岁,头发披散,慢慢长长。 万俟芜突然出声提醒:“舒姑娘小心。” 舒言兰闻言立马退后,只是已经完了,她被店小二一把抓住脚踝,力气之大是她平生仅见。 舒言兰使劲拽着自己的腿,她的腰间别着一对精致小巧的峨嵋刺。 峨嵋刺扎在店小二的手臂上,被弹了回来。 舒言兰再试,别说伤害到店小二,他衣服下的皮肤,甚至连皮都没破。 店小二面相已经改变,瞳孔放大,眼神痴迷的盯着舒言兰。 “香,好香啊,你好香啊,是不是你,你是凶手么?” 店小二以极为诡异的姿势站起来,而他的手还握着舒言兰的脚踝。 手臂像是可以无限拉长一般。 第85章 妖变 谢雨及王楚两人冷眼旁观,看舒言兰痛苦的挣扎,仍无法摆脱店小二的控制。 万俟芜和宋绫昭盯着店小二,宋绫昭手中握着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张静婉又害怕又紧张的拽着张时岐的袖子:“时岐哥哥,救救舒姑娘。” 张时岐点头,提剑砍在店小二的手腕上。 “哐当~” 剑如同劈在了金属上,发出一声巨响后被反弹回来。 而店小二的手腕毫发无损,如同的剑无法伤他分毫。 宋绫昭上前以剑鞘卸去张时岐被反弹的冲击力,剑鞘挡住张时岐的背部,助他稳住身影。 张静婉看呆了,手心紧张的全是汗。 宋绫昭一个转身,将张时岐往后推,长剑带起阵阵寒光,挥在店小二的手臂上。 “噗呲……” 手腕应声而断。 舒言兰的身体往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的脚踝上还挂着两只手。 恶心又恐怖。 万俟芜上前扶起舒言兰,拽着她后退。 却不小心撞到了谢雨。 谢雨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宋家妹妹真是好胆量啊,敢从妖邪手中抢人?还能面不改色的检查尸体,属实难见啊。” 万俟芜甚至都懒得回头,只是将舒言兰扶稳。 舒言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宋姑娘。” 说完之后舒言兰回头白了一眼谢雨,顺便嘲讽一句:“与你何干?” 万俟芜没打算和他们纠缠,起身回到了张静婉和张时岐身边。 店小二的手臂被宋绫昭斩断后,又重新长出了新的手臂,诡异的是,落在地面上的手变成了枯木。 万俟芜看着地上的枯木,心中暗想:难道整个三穗镇都是腾妖? 可这么大的一个妖镇造次,朝廷居然不管不顾? 墨绿腥臭的血液撒了一地。 店小二被斩断手后呆滞的转身看向宋绫昭:“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么?不对……不是你。” “……” 张静婉又害怕,又想看,她从张时岐的身后伸出半个脑袋,听见店小二尖锐的声音时,忍不住嘟哝道:“这店小二疯了么?为何那么执着凶手,而且人家官府都把我们关在这里,我这么笨都知道不可能是因为凶手,他们就是单纯的想关我们。” 万俟芜皱眉,也疑惑为何店小二如此执着于凶手。 就在这时,店小二身后长出了无数的藤条,这一幕万俟芜务必熟悉。 这些藤条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宋绫昭的方向袭去。 见状,张时岐和舒言兰,一人提着剑,一人握紧峨眉刺,也冲上去帮忙。 谢雨依旧像个大爷一样,双手一抱,背靠墙柱,笑着对张时岐和舒言兰说道:“你们两去帮什么倒忙?人家宋公子的身手还不至于到需要帮手的地步……” 万俟芜回头,冷眼看过去。 张静婉白了谢雨一眼,眼眸犯上怒意:“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嘲笑别人?” “哎,小妹妹,你刚刚明明不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谢雨对上张静婉的眼神,眼中带着笑意。他好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宋绫昭会命丧店小二手中,然后他们客栈中之人,全部沦为店小二的食物。 张静婉不屑一顾,嘟着嘟囔道:“你也就长得好看那么一点点,下比不上宋公子,上比不上……比不上……” 张静婉脑中一直有一个身着淡蓝衣袍的公子,湖蓝色的真丝发带无风自动,只是看不清面容,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事,但在她的心底,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他好看。 “比不上谁?” 谢雨继续追问,张静婉别过头,不想搭理他,她轻声嘟哝:“谁都比不上,哼。” 店小二见到舒言兰之后,竟然放弃了宋绫昭和张时岐,所有的枝条都扭曲的朝舒言兰伸展。 舒言兰哪里是对手,恐惧之余连忙退后。 谢雨在一旁道:“看吧,没有实力还硬上,宋绫昭,你这是救还是不救?” 万俟芜和张静婉猛地朝谢雨看过去,他们用的一直都是化名,这个谢雨,竟然直接叫他全名。 谢雨—恐怕也是化名。 店小二对舒言兰的执着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舒言兰只能施展轻功躲避。 店小二整个人都已经木质化,他贪婪的看着舒言兰:“你好香,好香啊,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 他双眼冒着暗绿的光,佝偻着身躯缓慢的往舒言兰方向走。 他身后的枯藤却和他的身躯相反,枝条速度很快,与他的身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一瞬间,宋绫昭和张时岐竟然空了下来。 张时岐好几次想去吸引店小二的注意,但都没有用。 宋绫昭注视着店小二,突然骂道:“蠢货,是我杀了他们。” 他神色肃穆,将剑背在身后,一脸淡然,从容不迫。 店小二呆愣,缓慢的转过头。 诡异的是,他的脖子“嘎吱嘎吱”的响,身躯纹丝不动,头颅诡异的朝宋绫昭方向转动。 这和万俟芜昨晚上对上的腾妖完全不一样。 那只藤妖,要比现在的店小二厉害的太多。 舒言兰额头已经冒起细汗,梳得整齐的马尾已经散乱,头发随风飘起,显得狼狈不堪。 就这样了,舒言兰还抽空骂了一句店小二:“不怪人家骂你蠢,看来是真蠢。” 店小二不搭理他,转过的头往宋绫昭方向嗅了嗅。 “不是你。” 他的头直接转了过去。 两只手伸长数倍去抓舒言兰。 见状,宋绫昭对张时岐说道:“阿岐,你拦住右臂有问题么?” 张时岐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唇角勾起一个冷笑:“自然……没有问题。”说罢踩在藤条上,飞身冲上右臂。 “舒姑娘,别被他的藤条缠住。” 舒言兰根本来不及点头,这些藤条速度太快了,而且就是以她为目标。 还无法被斩断,就算侥幸斩断了,也会快速生长,甚至会变成好几根。 整个客栈被藤条笼罩,窗户的光也看不见,万俟芜拿出一盏油灯,吹燃火折子后点上。 王楚两人本人是冷眼看着,见状也淡定不了,提起凳子去砸门窗,试图破开一道防线。 想逃出去。 只是不知道客栈的门窗是什么东西搭建的,桌子凳子砸上去后,仍旧纹丝不动。 王叁归不信邪,抽出别在腰间的大菜刀,砍在门窗上,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角落中,那两具尸体的地方传来异动。 万俟芜猛地转过身看去。 黑暗中,一只干枯的手缓缓的揭开白布。 第86章 焚化 万俟芜确认,两具尸体确实是死亡了。 若不是与她一样有控制尸体的能力,这两具连魂魄波动都没有的尸体。 能活过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尸体妖化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好好的人蜕化成妖? 难道是因为大阵? 万俟芜不由得想起食心妖母子,也是由人化妖,那两人是自愿将自己炼制成妖,不说这三穗镇的人是否自愿。 这莫名其妙死在客栈中的夫妻俩。 可是自愿? 张静婉见万俟芜转身后愣住,也忍不住转身看过去。 在看到身后场景的瞬间,忍不住发出尖叫。 “啊!!!!” “阿芜姐姐,阿芜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啊。” 惨死的夫妻以极其怪异又僵硬的姿势起身,如同狗一样在空中嗅着。 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的脖子本来被钝器割断,血肉翻飞,头颅就这样摇摇晃晃的挂在脖子上。 欲坠不坠的。 张静婉退后一步,却又害怕身后的店小二。 只得紧紧挨着万俟芜。 万俟芜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突然妖化的两人。 那两人同店小二一般,双眼泛着暗绿光芒,像是在寻找食物,突然他们目光一转,将脑袋转向正在敲打门窗的王楚二人。 这番动作,差点把脖子上的筋给扭断了。 饶是一直冷漠淡定,看戏状态的谢雨,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喉咙滚动。 王楚二人感受到注视,回头时看到正对他们的幽暗眼眸时,手上的凳子瞬间落在地上面,四分五裂。 楚耳一步步后退,连忙摆手:“王大哥,真不是我杀的你,我是你雇来的,杀了你我钱也没有了,我没必要是不是。” 王叁归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忍不住后退。 他一边退一边道:“王大哥,王大嫂,也不是我啊,我……是来替你们找欢儿的,忘记了么?” 那两具尸体,并不会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而放过他们,而是以极为诡异的姿势向他们走来,步伐很慢,却让人灵魂颤栗。 店小二那边,宋绫昭已经斩断了左臂,银蝶停在伤口处,一道银光封住了店小二的伤口,让他手臂无法再生长。 店小二传来惨叫。 地面上不断有绿光进入到店小二的身体之中,试图冲破宋绫昭留在他手臂上的银光, 客栈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妖化的尸体盯着王楚二人不放,虽然很慢,但不断有的诡异的力量从地底输入他们的身体中。 万俟芜低头看去,想到三穗镇的诡异。 难道,是三穗镇的阵法让这些人化妖? 可他们为什么又一切正常? 万俟芜脑中灵光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想抓住,又想不起来。 店小二被斩断手臂,痛苦不堪。 右臂对付张时岐本来是游刃有余,但宋绫昭的加入让店小二痛苦不堪,几次想摆脱宋绫昭,都被他追上。 连追舒言兰的藤条都慢了几分。 王家夫妻速度突然变快,贪婪的看着王叁归和楚耳,一人追一个,楚耳本就矮小,猝不及防的被咬上小腿,发出一声惨叫。 万俟芜敏锐的发现,楚耳的伤口竟然隐隐泛着暗绿色的光。 小腿活生生被撕咬下来,楚耳疼的直抽气,他向谢雨伸出手,不断求救:“谢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谢雨嫌弃的退后两步,不为所动。 妖变的尸体像是品尝什么美味般咀嚼着楚耳的小腿,那肉下肚后,它本来摇摇晃晃要断不断的脖子,竟然长出了一块木制的疤,将伤口给遮盖起来。 张静婉快要哭了。 “阿芜姐姐,我……我有点发抖怎么办?好像有点站……站不稳了。” 万俟芜把张静婉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安抚道:“莫要害怕。” 宋绫昭这时也斩下了点小二的右臂,银光封住伤口。 他飞身,迅速踩在点小二的身躯上,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起身。 长剑从店小二的后背刺入到身躯中,暗绿的血液顺着寒芒剑渗透出来。 宋绫昭看向万俟芜的背影说道:“阿芜,借个火。” 万俟芜回头,正好对上店小二不甘心的眼神。 “树神……树神会惩罚你们的……我……我即将永生,我不会死……”店小二说话磕磕盼盼,但眼神中未见恐惧。 反而有一丝的期许。 知道普通的火对店小二没有用,而宋绫昭找她借的,也不会是普通的火。 万俟芜闭眼,心念一动,轻声道:“骨女,借你一缕鬼火。” 她再睁眼时,手中的烛火不再带来温暖,反而冰冷异常,光芒也从明黄色变得暗沉,泛着幽光,她的身影刚刚好挡住谢雨的目光。 不用担心他看见。 “兄长,让一让。” 万俟芜将手中的烛火扔出去,宋绫昭和张时歧就在这时飞身闪开,那烛火闪着幽光,沾染上店小二之后如同野火燎原。 瞬间吞没了他的身躯。 惨叫声连绵不绝。 不消一会儿便化成灰烬。 舒言兰松了一口气,从三楼一跃而下,极为狼狈的站在宋绫昭和万俟芜身前。 这次舒言兰极为认真恭恭敬敬的给宋绫昭和万俟芜抱拳行礼。 “多谢两位相助,言兰没齿难忘,若是以后需要,我一定相助。” 王叁归:“别……别闹了,救救我们,宋公子,宋小姐,看看我们。” 楚耳因为小腿上面少了一块肉,鲜血流了一地,他行动越来越缓慢,奇怪的是,妖变的尸体居然放弃楚耳。 两具妖化的尸体都转身追上王叁归。 “救救我……” 王叁归快爬到窗户上,他透过窗户外面,突然愣住,甚至忘了逃命。 宋绫昭看不下去,和张时岐一左一右的拦住妖变的尸体。 王叁归喃喃自语:“外面……外面……” 谢雨这时候也不冷眼旁观了,踩着凳子看向窗外。 王叁归从窗户上落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腿脚发软,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 看着被凳子困住,不断挣扎的两人,王叁归也难受,他道。 “王大哥,王大嫂,真不是我害的你们,你们追我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扔进来一个烟筒。 万俟芜眸色亮了,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烟雾,黑影往房间内吹的烟雾。 张静婉连忙提醒:“捂住口鼻,别吸到这个烟雾。” 只是这不用她说,所有人都快速闪开,躲避这个烟雾。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楚耳耸动肩膀,发着抖…… 第87章 言兰 万俟芜连忙问:“昨夜你们可有吸入这个烟雾?” 张时岐和宋绫昭摇头。 舒言兰好似在回忆,然后摇头,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我应该是中招了。” 王叁归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堵住口鼻,含糊不清的问:“什么烟雾?昨夜哪有什么烟雾?” 宋绫昭从怀中掏一块手帕,用茶水打湿,然后用手帕包住地上的烟筒,扔进了装满茶水的水壶中,再用水杯倒扣在壶嘴上。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力量向王叁归袭来,站在他身旁的张时岐反应快,拉开他,一脚踹在袭来的物体上面。 几人回头看过去,发现楚耳以扭曲的姿势起身,张着一口大黄牙,冲着王叁归笑。 “我的妈呀,楚兄弟……是我是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时岐学着宋绫昭,扯下一块窗帘的布条,将楚耳困在墙柱上。 就在这时,一块东西从楚耳身上掉下来,张时岐弯腰捡起来,是一块带血的瓷器碎片。 万俟芜看向这块碎片,道:“这应该是凶器,杀害王家夫妻的凶器。” 张静婉疑惑:“这人为什么要杀王家夫妻啊。” 万俟芜摇摇头,她不知晓,也不好奇。 宋绫昭打量了一圈客栈,指了指门;“我们……杀出去吧,管它是人是妖,是妖杀了,是人抓住送往中州。” “呵呵……宋监正好气魄,那谢某便助你一臂之力。”谢雨轻笑,一边鼓掌一边上前。 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只是,只怕不能如你的愿了,这大街上,空无一声,连看看守我们的官差都全部消失了。” 王叁归猛地站起来,怒道:“你放屁,这大街上明明全是人,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见谢雨神色凝重,不像是骗人的,三叁归面色惊恐,喃喃自语:“不是吧,这三穗镇怎么如此诡异。” 谢雨从腰间拔出软剑,软剑在他的手中轻舞,但挥在门窗上时,门窗却完好无损。 吉祥物张静婉眨巴着大眼,忍不住嘲讽:“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也不没开么!” 王叁归连忙解释:“不对,这门不对劲,墙壁也不对劲,这窗户是木制的,我的菜刀确无法损伤分毫,而且,你们看。” “这诡异的店小二力量恐怖,能将客栈毁了,但也只是损坏了客栈内的物品,客栈墙壁墙柱这些都没有变。” 宋绫昭面色不改,好像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上前,拍了拍谢雨的脖子,极为欠揍的说道。 “谢小侯爷让让,这个忙恐怕你帮不上。” 谢雨脸色黑了黑,将位置让了出去。 “你来。” 宋绫昭走了过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将寒芒剑立在地面上,手掐着剑柄。 突然,神色变得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手腕转动手柄,寒芒剑出鞘时,剑刃仿佛带着一只只银色蝴蝶出鞘。 如梦似幻。 寒芒出鞘的瞬间,寒气席卷整个客栈。 张静婉缩着脖子,被冷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蝴蝶,想伸手触摸,却又不敢,她感叹。 “好美啊!” 寒光闪过,伴随着一只只银蝶幻影,客栈的房门随风晃动,然后就这样打开了。 强光刺眼,风灌入房间,扬起灰尘漫天。 王叁归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的场景,道:“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全是人,这么多人。” 张静婉噘嘴:“那里有人?” 宋绫昭扫了一眼空荡的大街,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对上他的眼神后摇头。 她感受不到灵魂的波动,也感受不到怨气。 舒言兰有些局促,长发被她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 她道:“我也看到了,大街上全是人,又或说不是人,他们姿势诡异。” 舒言兰看向客栈内被捆住的三人:“就像他们一样的人。” 万俟芜看向张时岐,张时岐沉着眸摇头。 客栈内,被捆住的三人正在拼命挣扎,好像是被本能驱使一般的像往前冲。 万俟芜得到了确切答案之后对几人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或许是昨晚吸入迷烟之人会看见这些幻象。” 谢雨道:“宋姑娘如何确定是幻象?” 宋绫昭挡在谢雨面前,对上他带着审视的眼神说道:“谢江雨,这是我妹妹宋绫鸢,同伴张静婉,张时岐。” 谢江雨——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名。 万俟芜和谢江雨猛然看向宋绫。 前者是没有想到,宋绫昭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大有为她前往中州,代替宋绫鸢铺路之意。 毕竟万俟芜到现在都还记得宋绫昭唤谢江雨,谢小侯爷。 后者是惊讶,惊讶一个十几年,找遍西启甚至域外都没有找到的人,会真实的出现。 谢江雨勾起唇角,重新慎重的看向万俟芜:“原来是阿鸢妹妹,是我不对了。” 万俟芜点点头,她手轻轻握住腰间的玉佩,微微别开身,让玉佩正对谢江雨。 她不受这礼,但阿鸢可以受。 几人站在客栈前,这样呆站着也不是。 宋绫昭提议:“不如去城门前看看,看看能不能出去。” 谢江雨道:“那不行,我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舒言兰也道:“我也要寻人,我兄长一年前路过三穗镇,之后就失踪了,走访了一年,家里面才查到他是在三穗镇附近不见的。” 谢江雨吊儿郎当的,将胳膊搭在宋绫昭的肩上,问:“你家里也真是省心,这三穗镇不亚于龙潭虎穴,他们也是真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寻找。” 舒言兰面无表情。 “是我自己请命来的,我已立下誓言,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将兄长带回去。” 舒言兰说完,还不忘白了谢江雨一眼,嘲讽道:“谢江雨,我叫舒言兰,就是我的本名,我也是来自中州。” 谢江雨耸耸肩。 “这名字是有些熟悉,但是你叫什么和我什么关系?” 万俟芜见舒言兰神情落寞,岔开话题:“不管是走是留,后面几人要怎么办?” 王叁归回头,突然间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去挠了挠,刺痛传来。 他忍不住看了看手,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他的一双手上,长满了尖刺。 最主要的是,他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手……我的手……” 几人连忙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按照经验,宋绫昭护着几人退后。 舒言兰看着突然妖变的王叁归,有些紧张,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第88章 女子 那双纤纤玉手上,只有长年练武,被峨眉刺磨炼出的细茧。 “我没有妖变?我也吸到了烟雾……” 万俟芜看向面色恐惧的王叁归,问舒言兰。 “舒姑娘可曾用过三穗客栈的食物。” 舒言兰摇头。 “那可能区别就在这里了。” 王叁归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眸上竟然慢慢泛上绿色光芒。 他缓慢的提起裤脚。 果然,脚也木质化了,恐惧席卷了王叁归全身。 张静婉忍不住一阵后怕,她昨晚睡得像猪一样,他们听到的,看到的,她一样没有感受到。 她忍不住往万俟芜方向靠了靠,再次感叹她父亲的英明。 王叁归一步一步后退,步伐僵硬,像是一股诡异的力量控制着他,突然间,他的眼神空洞起来。 那双已经木质化的手颤抖着,他喃喃道:“我错了,我不该杀他的,我错了,三月前,我妻子就是消失在这间客栈的,是他杀了我妻子,我杀他有错么……” 宋绫昭皱眉,上前一步,问道:“你杀了谁?” 他龇着大黄牙,竟然笑了起来,渐渐的,他的声音缓慢起来。 “掌柜的,我在他的房间,一下又一下,将他给剁碎了,才能缓解我心中仇恨。” 万俟芜原本是想同张静婉一样做一个隐藏在宋绫昭和张时岐身后的吉祥物。 闻言又忍不住抬头,双眸眯成了一条线。 若真的是王叁归杀了掌柜,那她杀的又是谁? 她的双眼像是被一层迷雾遮挡,看不清真相。 万俟芜不再看王叁归,而是侧头去看三穗镇的天空。 这三穗镇,浓厚的乌云外是否还有阳光,阳光还能透进来么? 表面诡异之下,又是什么样的真相。 王叁归突然跪下,双手挣扎的掐着脖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我不想变成怪物……” 王叁归突然转向宋绫昭:“宋公子,你烧了我吧,至少我在地下见到她时,不会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王叁归空洞的眼眸中竟然渗出血泪。 挣扎又痛苦。 时而又癫狂。 绝望已经将他笼罩。 宋绫昭于心不忍,拔出寒芒剑,看着王叁归恳求又空洞的眼神,闭眼,长剑挥过。 “啊!” 张静婉忍不住尖叫,将头埋在了万俟芜的身后。 王叁归的脑袋就这样圆滚滚的落下,却不见一滴鲜血。 头颅圆滚滚的滚落到一旁,迅速干枯。 一只银蝶在王叁归的脖子断口上飞舞,银光封住了伤口,避免再出现头颅重新长出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王叁归的身躯。 竟然缓缓起身。 漫无目的的在他们面前行走。 张静婉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万俟芜看着飞向天际的魂光,魂魄离体,进六道转轮回。 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这时,王叁归竟然缓缓往大街上走去,然后就这样消失在几人的眼中。 万俟芜问舒言兰。 “舒姑娘,你是否能看见他的无头躯干。” 舒言兰点头,用手指着前方的方向:“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天空阴沉一片,不知时间几何。 “既然他往那个方向走了,那我便跟过去了,毕竟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说罢谢雨转身朝舒言兰所指的方向而去。 突然,半空中传来悉悉索索的铁链声。 谢江雨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宋绫昭。 万俟芜也猛然回头去向后看去。 就在这时宋绫昭指了指身后的客栈,道:“躲起来看看。” 万俟点头,拉着张静婉往客栈后面躲,舒言兰本就会武功,身形一晃人就去了二楼。 宋绫昭将门轻轻合上,留下一条缝往外看。 房间内不断嘶吼的三只妖,被宋绫昭捡来了几块抹布噻在嘴中。 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索性声音很小,若不是特意注意,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江雨见状,找了个能看见外面的位置,往椅子上一靠,事不关己的说道。 “宋监正还真是细心啊。” 宋绫昭处理好一切,站在万俟芜几人的身旁,去聆听外面的铁锁链的声音,听到谢江雨的嘲讽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比不上谢小侯爷厉害,只身一人入魔窟,姿态甚高,必能完成你的任务。” 谢江雨突然起身,熟稔又自然的将手搭在宋绫昭的肩膀上。 他们两人本就生的极为好看,月白和紫金两道身影站在一起,险些让张静婉移不开眼。 “喂,阿昭,你到底怎么来到三穗镇?别告诉我是巧合,骗骗小孩子就行了,别骗我。” 宋绫昭将身体挪开,谢江雨一个趔趄,幸而他有功夫在身,也不至于摔倒。 “我说了你不信,离我远点。”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忍不住勾起。 看来这两人和她猜想的关系有出入,极有可能还是挚友。 那,是挚友的话,就好骗了许多,她行事也就方便了太多。 这时,门外,终于是看到了铁索拖地发出声音的源头。 嬉闹的两人止住声音,甚至呼吸都轻柔了许多。 门外大街上。 两位穿着华丽,一身真丝袖衫,满头珠翠的女子,带着上百的囚犯走在大街上。 那两位女子身姿端正,头上的步摇随步伐晃动。 谢江雨和宋绫昭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不好。 万俟芜知道,恐怕是这两人认识外面那两个女子。 果然,马上听见谢江雨轻声说道:“公主府的侍女。” 她用余光看向宋绫昭,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的两个女子。 她们身后的两排整整齐齐,佝偻着身躯,拖着厚重的脚链,眼神空洞又麻木的跟在那两位女子的身后。 只是他们要去哪里? 宋绫昭抬手指了指三 楼,示意谢江雨可以从那里跟上,毕竟他昨晚已经先一步勘察过地形。 谢江雨抬头看了一眼三楼。 万俟芜也抬头看向三楼,忍不住黑了脸色,她不会轻功,张静婉也不会。 门外大街上,那两位女子的身影并没有隐没在空气中,身形也渐渐远去。 张静婉被万俟芜抓的有些疼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万俟芜。 却被她阴狠的神情吓得不敢开口 第89章 两路 宋绫昭轻声问万俟芜,朝她伸出了手。 “阿芜,我带你一起,时岐带静。” 万俟芜看着三楼,轻功带人,宋绫昭也算有经验,但这三穗镇诡异,保险起见,她摇头。 “不用,你们先去,我和静婉在此等你们。” 张静婉连忙点头,甚至又挨近了万俟芜一些。 谢江雨回头看了一眼万俟芜,担忧的看向宋绫昭。 “阿昭,把阿鸢妹妹放这里安全?” 宋绫昭用眼神瞟了谢江雨一眼,没说话,施展轻功上三楼离开。 他没说的是,谢江雨死了万俟芜都不会有危险 谢江雨连忙跟上宋绫昭。 舒言兰和张时岐担忧的看了一眼万俟芜和张静婉。 万俟芜看向他们,唇角勾起,说道:“不用担心。” 两人才放心的离开。 张静婉有点紧张,但是更多的是安全感。 “阿芜姐姐,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们?” “嗯,你去找个待着舒服的地方休息……” “哦~” 张静婉步伐轻快的来到谢江雨之前躺过的地方。 他那么会享受的人,选的地方一定是超级舒适的。 见她坐稳,万俟芜往三个妖变的人走去,慢慢说道:“一会儿你一个人在此,要保护好自己。” 张静婉“咻”的站起来,眼睛瞪大像铜铃,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一步步的往她的方向挪,凳子也不舒服了,腿也不酸了。 “阿芜姐姐,你开什么玩笑,你要去哪里啊,带着我带着我……我一个人,呆不了的。” 万俟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妄生铃,看向三个妖变之人。 “确实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让阿鸢陪着你。” 一张眼眶深陷的,皮肤苍白,还算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 张静婉双眼一黑,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有的时候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阿鸢生性善良,爆发力恐怖,就算遇见大妖,她也能护你安全逃跑。” 张静婉想象着一个鬼带着她逃跑的样子,忍不住甩了甩脑袋。 “其实,其实我觉得我可以跟着你的,保证不拖后腿。” “静婉姑娘,前方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几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只有我们两个是普通之人,我暂且不说,若是你出意外,谁能分神来救你。” 张静婉唇角忍不住抽动,普通人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吧,她也只是有点点小钱而已。 张静婉还在想如何说服万俟芜,其实她一个人待着,好像也行。 万俟芜见她沉思,没有打扰她,而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妄生铃中,三股黑气溢出,分别缠上了前面的三人。 黑气往楚耳的身体中探去,魂灵早已消失无影无踪。 不管善恶人,魂灵应当入六道轮回,但这魂灵却诡异的消失了。 万俟芜的眉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她摇晃铃铛。 叮铃……叮铃…… 把张静婉的思绪打断,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瞬间变成人形枯枝的三人。 目瞪口呆。 张静婉忍不住咽了咽口口水,一下不知道心中是什么心情。 万俟芜指尖凝聚一缕骨女给的鬼火,扔向三具人形枯木,鬼火瞬间蔓延一片。 待一切完成之后,万俟芜收回铃铛,看向张静婉。 “想好了么。” 张静婉麻木的点头,突然不敢拒绝,为什么啊!!! 万俟芜欣慰的勾起唇角,她晃晃玉佩。 周水鸢从玉佩中化成烟雾漂出来,落在地面时,冲张静婉摇摇手。 “你好啊,我叫阿鸢。” 周水鸢和骨女待的时间太久了,不像万俟芜初见时那般含蓄,而且以她窝里横的性格。 她对张静婉了解,所以正式见面也不局促,甚至健谈。 虽然周水鸢没有和张静婉呆在一起过,但是张静婉软软萌萌的,她一直跟在万俟芜身边,自然是不害怕她的。 可张静婉就很难受,见到周水鸢手忍不住跳起来退后一步。 周水鸢头发打理过的,穿的是桃粉色的裙子,居然和她一样。 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点,眼窝深陷一点点,唇没有血色一点点,头发也太长了一点点。 好像也很可爱的。 张静婉冲周水鸢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我……我叫张……张静婉。” 张静婉是六合镇的第一八卦爱好者,三大姑八大姨没有她不能聊的,这会儿居然有些结巴。 “嗯嗯嗯,我知道你。” 万俟芜看着两个少女的友好相处,放心的打开客栈门,站在街道上,顺着天空乌云密集之处而去。 张静婉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小女鬼外貌她是接受了,可是,可是她没有声音啊,鬼还是飘着的。 在这静谧诡异恐怖的三穗镇,突然蹦出来,或者突然说话,她也是很害怕的啊!! !!! 只是,也只能看见万俟芜的背影慢慢消失。 好像没有了她,万俟芜的步伐都要轻快了许多。 “静婉姑娘,别担心,阿芜很厉害的。” 周水鸢突然间来到张静婉的身后。 张静婉险些跳了起来,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扶着门框,看着万俟芜的背影,都快要哭了。 大街上一片死寂,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般,风一吹,熟悉的沙沙声传入耳。 就像万俟芜梦境中永远走不出的诡异森林,狂风吹动树枝的声音。 可整个三穗镇内,几乎看不见一片绿叶,一株植物,当然城门外的两排诡异的柳树不能算。 天早已分不清黑夜白天,走了几步,万俟芜就看到了宋绫昭口中所说的。 横断在马路中间的房屋。 房屋的两旁有两条小路,以供人行走。 万俟芜能在黑暗中视物,骨女飘在她的前方为她带路。 妄生铃飘在她的身旁。 无人在旁,她无需拘束,也无需伪装。 她像屠夫一样,没有一只妖灵能逃过妄生铃的捕捉。 全部化成妄生铃的养分,只是,这些妖灵到底是比不上怨气,没有办法让梨花开放。 骨女有些无趣,将笛子放长当成一个能飞行的法器,索性坐在笛子上。 看着暗无天日的三穗镇。 骨女道:“阳气消弭,阴气旺盛,晚上了。” “嗯。” 其实晚上和白天对于她来说没有区别,现在主要和宋绫昭他们岔开,她看上了这三穗镇。 什么真相不真相的,对她也不重要,可公主府的那两个侍女。 她不想让她们活。 第90章 阴阳 他们能看见的幻影她不见,也感受不到,早知道那烟雾她就多吸一点了。 也不知道吸多了有没有用。 骨女指着前方。 “那个方向。” “人群喧闹,似乎有许多人。” 万俟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隐隐中似乎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东南方向的一个角楼道。 “骨女,我想去哪里。” 骨女顺着她的目光,化作一道红雾将角楼从里到外的检查了一遍,随后回到万俟芜身边。 骨笛吹响。 一只巨型的骷髅从地底下钻出来,呆滞的看向四周,最后轻轻将手放在地上。 万俟芜有些汗颜。 骨女什么时候多了一“座”骷髅人? 她轻轻踩在骷髅的手中,那巨型的骷髅将她举上了角楼,然后也不离开,一屁股坐在马路上。 虽然很大只,却有一点诡异的可爱。 “你不让它回去?” “回去做什么?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它可以帮忙,这是我新炼制的,可是拔我的骨头做的。” 这是什么恶趣味?不是剥别人骨头,就是剥自己骨头。 万俟芜忍不住道。 “只是,未免太显眼。” “这还不简单。” 骨女手中的骨笛敲了一下巨型骷髅。 那骷髅如同漏气了一般,迅速缩小成手掌般大小,蹲在了骨女的肩上。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和她的妄生铃一样,小小的一只,但这小骷髅竟然会做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她不免有些羡慕。 感受到妄生铃的不满,她连忙扭过头,握紧妄生铃。 “你也很好。” 骨女:“什么?” “没什么,骨女姐姐,请为我护法。” “放心,有我在。” 叮铃……叮铃…… 黑气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黑蛇,匍匐在地上。 黑气越往前,听到的声音更加洪亮。 三穗整的中心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场上的竟然画了阴阳鱼二图。 阴图上占满了三穗镇的女人,万俟芜惊奇的发现,三穗镇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有的全是十五至四岁的。 阳图那边同样全部站满了男人。 男人同女人一样,同样没有小孩和老人。 这些人全部匍匐在地,虔诚又谦卑。 “求树神保佑。” “求树神保佑。” “求树神保佑。” 这声音震耳欲聋,一声比一声高昂。 奇怪的是,万俟芜感受不到魂灵波动,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魂魄竟然都不在了,只剩下妖变的躯壳。 黑气顺着墙柱往上爬,从高处看得更加清晰。 果然,这些人全都是躯壳,被妖化的躯壳。 西南方向的角楼里,阴影处隐藏了四个人,正是宋绫昭他们。 宋绫昭神思敏捷,万俟芜连忙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柳树下方正是谢江雨口中,那两位公主府的侍女。 与众人不同的是,那两侍女并没有跪着,对柳树也没有跪拜。 她们身后的死囚正被两个妖变之人押送进入到树神庙之中,然后又出来继续押送新的进入。 那树神庙不见得多大,怎么会装的下这么多的囚犯? 可突然,万俟芜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店小二,和死了好几次的掌柜。 这一发现,让万俟芜后背发凉。 而且,整个广场的妖变都听从那两位侍女的话。 两名普通侍女,弱得骨女一只手就可以掐死。 显而易见,她们能控制妖变之人,这么多人,广场的区域堪比练兵场。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万俟芜心中滋生。 难道。 崇安长公主在炼制妖兵? 以人化成兵,高于人类数倍的战斗力,是想对付域外还是西启? 可不管是西启还是域外,她都不会让崇安得逞,那不如就成为妄生铃的养分吧。 远处的角楼上,骨女看着万俟芜勾起的唇角,有点好奇,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还看笑了,这整得她也有些好奇了。 阴阳广场上。 空地的中间,有一棵巨大的柳树,巨柳有十几米高,柳枝铺满地面。 柳树的枝条嵌入地面中,不知道是为给地底下的阵法补给力量还是在……吸收阵法的力量。 柳树的身后,是一座建设华丽的宅院。 宅院上刻着几个大字:树神庙。 难道柳树不是树神? 也对,哪有树神立在庙前的? 这柳树反而像看家护卫的。 这棵柳树,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梨花花瓣,万俟芜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 阿姐……是阿姐的气息,难道这里面有她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 万俟芜迫切的想看到树神庙里面是什么,就在这刹那间,一条柳枝朝她的方向袭来,携带令人恐怖的妖力。 随着柳树而来的是一把带着寒气的剑。 “叮……” 寒芒剑钉在墙柱上,上面钉着一支柳条。 黑气快速隐藏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踪,但已经引起了轰动。 柳枝漫天飞舞,若是能听到声音,可能能听到它愤怒的谩骂。 阴阳广场上,所有虔诚祭拜的信徒都抬起了头。 先看向了寒芒剑的方向,看见被定住的树枝时,愤怒的转头看向宋绫昭他们的方向。 谢江雨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绫昭,再看向那群乌泱泱朝他们转过来恐怖又狰狞的人头时,怒道。 “宋绫昭,你疯了么?” 寒芒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弯之后回到了宋绫昭的手中。 他准备从角楼跳下,闻言只是说道:“早晚都有一场战斗,你若怕,可回去。” 谢江雨抽出腰间的软剑,瞪了宋绫昭一眼。 “笑死,你都不怕,我谢江雨会怕?” 张时歧和舒言兰绕开谢江雨,站到了宋绫昭的身旁。 张时歧抱着剑,他本就不爱说话,但是很明显,只要是宋绫昭的决定,他都支持。 宋绫昭一跃而下,寒芒剑带起一阵恐怖的力量,掀翻一片妖变,有银蝶飞起。 须臾后变成寒冰,它停在妖变上,妖变瞬间化成冰雕,再化成齑粉。 而骨女这边,感觉到一阵力量涌动,她慌忙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骨女。 “骨女姐姐,走,乱了,我们快去帮他们。” 闻言,骨女兴奋的踩在骨笛上面。 “好嘞,姑奶奶我早就手痒痒了,我先行一步,阿芜你慢慢来,小骷髅把主人带来。” 杀人本就是骨女的本性,兴奋是正常,不过,妖变应该也算是人吧,毕竟是人形的。 骨女肩上的小骷髅跳下来,化成一座楼那般高。 然后将万俟芜放在肩膀上坐好,像猴子一般,穿梭在房屋之间。 第91章 尸骨 广场上,乱成了一团,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而且舒言兰对这些妖有着诱惑,不断有妖变之人袭向她。 谢江雨站在她身边,叉着腰歇口气。 “你是什么香饽饽?昨晚上那客栈那么诡异,你都能睡着中了烟雾的道。” “关你什么事?没有让你你帮我。” “呵~我愿意帮你?大小姐你自己玩吧。” 谢江雨刚刚说完,一条柳枝朝他们挥过来,两人侧身闪开。 满天飞舞的柳树带着妖力,谢江雨的软剑回头扫过,剑刃白光一闪,将那柳枝斩断。 断了一根柳枝,又有无数的柳枝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谢江雨怒骂:“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什么树神,分明是柳妖。” 宋绫昭看了一眼几人,用寒芒的银蝶帮他们对付柳枝,再用内力传音道。 “注意柳树下的两人,这些妖变之人是受他们控制。” 谢江雨自顾不暇,他一边要照顾舒言兰,一边要对付时不时冲上来的妖变之人,身心乏力。 张时歧那边要稍微好一点,他本来就轻功就是上层,又惯会借力打力,所以还不算太吃力。 听到宋绫昭的话之后,谢江雨和张时歧一起回头看向柳树下。 公主府的两位侍女悠闲自在的喝着茶,甚至还在谈笑,那些囚犯已经全部送往树神庙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侍女带着藐视,像看死人一般看广场上的四个人。 就在这时,一缕红雾突然出现在两名侍女身后。 谢江雨和张时歧同时愣住,张时歧还好,快速回神对付妖变的人群。 谢江雨就有些难受了,幸而舒言兰的峨眉刺替他斩杀了一个妖变之人,只是,这些人根本杀不死。 不知道万俟芜之前用的是什么火,舒言兰试过,普通的火根本无法伤害到这些妖变之人。 谢江雨力不从心的说道:“宋绫昭,你看你干的好事,我们是暗查,暗查……你怎么就直接干上了?而且这三穗镇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怪物。” 宋绫昭也看向侍女处,看到骨女时,竟然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他把万俟芜当成了不可缺一的伙伴? 那两名侍女只感觉身后冷飕飕的,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具红衣骷髅,骷髅的身后竟然还能隐约看到月亮。 刚刚准备端起茶的侍女手抖了抖,茶杯掉在了地上。 “两位妹妹,喝的什么,姐姐可以和你们喝点么?” 骨女的声音冷幽幽的,冰冷刺骨。 那侍女瞬间发出一声尖叫,打翻了身后的茶桌。 骨女的唇角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勾起,让她的形象更加诡异恐怖,没办法,万俟芜叮嘱过,这两人不能活。 虽然她不喜杀女子,但也不是不能杀。 “真是可笑,操控着万千妖变之人,竟然害怕鬼。” 两只骷髅手分别摁在侍女的头上,力量恐怖,容不得她们反抗拒绝。 侍女被吓得眼泪夺眶而出,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们看看,这三穗镇的人,这么多人呐,不管是善是恶,都被你们炼制成了妖,可不怕他们变成鬼,从地狱爬出来找你们?” 右边侍女感觉到全身寒冷,骨头像是不听自己的话一般,竟然开始动了起来,她吓得声音颤抖,连忙求饶:“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骨女声音渐冷:“奉谁的命。” “奉……奉……” 那侍女还没有说完,突然瞳孔放大,呆滞的看着前方,然后就这样在骨女的手下,爆炸,化成血雾炸开。 只剩一具染血的骷髅,软塌塌的倒地。 骨女瘪嘴:“竟然还有咒术。” 她左手边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竟然直接吞药自尽了。 一团魂灵从从尸体中钻出飞向天际,然后被黑气给拽了回来,又拽着消失在妖变的人群中。 远处的万俟芜,手中握着一团魂光,面无表情。 这时,骨女看到了茶桌上,有一个蛊笼,她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条蠕动的小白蛇。 又是蛊又是咒的。 阿芜的敌人有点强大啊。 手中的骨笛毫不犹豫的戳在小白蛇的七寸之处,搅动…… 小白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化成一摊墨绿的烂肉。 柳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骨女,无数的枝条收回,向骨女袭来。 骨女半身红雾半身骷髅,飞向半空之后,后半身骷髅又恢复成美艳绝伦的妖娆模样。 她无情的嘲讽道:“小树妖,你也不怎样嘛,反应很慢啊。” 柳树像是很生气,无数枝条冲向天际,拐了个弯之后又冲向骨女。 只是,骨女时而化形,时而骷髅,时而红雾,那柳枝根本无法捕捉。 夜晚,阴气大盛。 蛊盅里的小白蛇死后,广场上的妖变之人乱做一团,不分敌我的攻击。 但,舒言兰在这群妖变之人眼中,依旧是香饽饽。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骷髅跳进人群,震碎一片妖变之人。 谢江雨往张时歧方向靠了靠:“兄弟,这又是什么怪物?” 张时歧剑斩断一个妖变之人的脖子,躲闪开溅向他的墨绿血迹,闻言道。 “我怎么知道。” 虽然这样说,但张时歧总觉得这骷髅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每次想要想起来,就头疼剧烈,像是有什么人把他的记忆掏空了一般,又或是被篡改。 那巨大骷髅只杀妖变之人,甚至还帮了舒言兰好几次。 谢江雨停下:“这难道是友军?我们有这样的友军?” 舒言兰摇头。 突然,半空中响起笛子的声音,悠悠扬扬的,伤感悲戚,让人听着忍不住流泪。 谢江雨往宋绫昭的方向看过去,宋绫昭已经提剑冲上那柳树妖,竟然在帮那红衣女子…… 不对,应该是与红衣女骷髅一起对付柳树妖。 红衣女骷髅的手中握着一只诡异的笛子。 随着笛声的响动,地面上突然拱起一个又一个的土包,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地底下涌动。 突然间。 无数的骷髅以极其诡异又恐怖的姿势从土包中爬出来。 它们见着妖变之人就咬上去,撕碎妖变之人的脖子、手臂。 骷髅手贯穿妖变之人的胸腔。 三人惊恐的瞪大双眸,随即飞身上角楼,看这一场视觉盛宴。 突然,无数的黑气从地底钻出来,缠上妖变之人的身体,凡是被黑气缠绕上的,不消片刻,全部变身树干。 中间那只巨大的骷髅竟然全身开始覆满幽暗的火焰。 谢江雨双手环胸,看着:“人生二十几载,来一次三穗镇,见这诡异的场景,竟也是我赚到了。” 第92章 神庙 秋日很冷。 但也不应该是这种冻骨头的冷。 三人都没在说话,用内力御寒,但发现这寒冷根本无法抵制,像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透骨寒冷。 柳树妖无法从地上离开,但柳枝可以随意伸展。 骨女与宋绫昭无法近靠近树身,这时,连柳树下的两名侍女都扭曲起身对付柳树。 一次次摔倒之后,依旧无法近身。 万俟芜冷眼看着乱作一团的广场,时不时用黑气汲取妖变之人的力量。 舒言兰往后缩了缩,又觉得恐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峨眉刺。 这些妖变之人无法杀死,手臂断了会再生,骷髅也是一样,就算化成齑粉也能重聚。 那幽暗又诡异的火,原本只能灼伤妖变之人。 但在黑气加入之后,妖变之人被吸干,染上鬼火之后瞬间化成灰烬。 骷髅像是害怕万俟芜的靠近,叼着妖变的人让开一条道路。 有黑雾围绕她的全身,将她的身形隐匿,黑雾以她为中心,不断向外延展,但凡触碰到妖变之人便迅速缠绕上去。 白色的铃铛飘在她的身旁,时不时发出铃声。 这声音不知道为何,在这充满嘶吼声,尖叫声,咆哮声的阴阳广场上,铃铛声格外刺耳。 谢江雨扶住角楼的围栏,似乎是想透过黑气看透万俟芜。 “这又是谁?呵……小小三穗镇竟然藏龙卧虎。” 张时歧看了一眼,抱着剑没说话,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前不久他才见过这铃铛,他知道被黑气包裹,围绕的是谁。 这里面,认识她的,或许还有和柳树妖鏖战的宋绫昭。 张时歧有些担心,万俟芜出现在这里,那张静婉可还安全? 想着他们兄妹做事的稳健程度,想来也不用他操心。 寒气和柳枝交叠,宋绫昭剑气凌人,柳枝裹挟妖力,对付骨女和宋绫昭,显得吃力。 也就在这时,宋绫昭和柳树妖一起发现了万俟芜。 宋绫昭自从看到了骨女之后,便猜想到万俟芜会在此地,但是没有想到会以此方式现身。 看见一个接着一个化成灰烬的妖变之人,柳树开始狂暴。 柳树妖挥舞着柳枝疯狂抽打向四周,不少妖变之人被误伤到,却又很快复原。 除非被黑气吸干,被鬼火焚烧,不然这妖变之人难以真正的死亡。 万俟芜微微侧身,避开一根朝她刺来的柳枝,她抬手轻轻一挥,一道黑气如箭般射向柳树妖。 宋绫昭见状,趁着柳树妖躲避之时,一剑刺进它的树干。 柳树妖吃痛,柳枝更加杂乱无章地舞动起来。 此时万俟芜双手结印,周围的黑气愈发浓烈,铃铛声急促作响。 柳树妖拼命挣扎,却又突然停住,一根诡异的藤条从树神庙中伸出,袭向万俟芜。 骨女见状连忙提醒。 “小心,这藤条能捕捉神识。”骨女太熟悉了,这和之前困住她的藤条笼子气息一模一样。 万俟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想困住她的神识? 做梦。 妄生铃在万俟芜的身前放大,挡住袭击而来的藤条。 碰撞带来的力量荡开,无数骷髅和妖变之人倒地,粉碎后又重生。 宋绫昭和骨女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后退几步,他们担忧的看向万俟芜。 因为舒言兰和谢江雨就在不远处,骨女和宋绫昭都没有唤她的名字。 她冲他们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铃铛又变成拳头大小,飘在万俟芜的身旁。 也就在这时,一根藤条忽然缠上万俟芜的腰,将她往树神庙中带。 宋绫昭慌张的去拽万俟芜的手,却见她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瞬间,宋绫昭反应过来。 她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骨女拦住宋绫昭,低声道:“阿芜让我们困住柳树妖和妖变的人,他没事。” 谢江雨在角楼看到宋绫昭为了一个看不清容貌的怪异人物,就要往神庙中冲。 忍不住拔出腰间的软剑,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躲过几只妖变的人来到宋绫昭身边。 “你疯了,你就去送死,别忘了,你才找回妹妹。” 谢江雨的话让宋绫昭心尖一颤,他瞬间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害怕失去,害怕像失去周水鸢一样的,失去。 宋绫昭沉着脸扶开谢江雨的手。 三穗镇的天空,妖云汇聚,像是有一场毁天灭地的劫雷准备落下。 扫荡一切罪恶。 柳树妖也缓了过来,它的树干上有一块巨大的冰痂,无法恢复愈合。 那是,寒芒剑造成的伤口。 柳树枝扬天而起,三穗镇的房屋瓦片突然升起,房屋下迸发出一道道墨绿光芒。 这光芒全部汇聚到柳妖的身体中。 三人连忙退后,柳树枝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树干,它虽然不会说话,三人却像是感觉到了它的疼痛及愤怒。 谢江雨忍不住道:“世间竟然有如此怪事?一棵树,也有人的喜怒哀乐。” 骨女不乐意了,她转动手指上的骨笛,嘲讽说道。 “见识真是浅薄。” 谢江雨还来不及反驳。 柳树枝条裹挟恐怖的力量,如狂舞的长鞭,狠狠扫向地面,所到之处土石飞溅。 宋绫昭和谢江雨飞身闪开,不与它正面对上。 特别是谢江雨,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没有修习过术法,他直接返回战场对上妖变之人。 骨女将骨笛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幽光射向那些妖变之人,她炼制的小骷髅变得巨大无比,裹挟鬼火对上柳树妖。 张时岐和舒言兰也重新返回战场。 没有劫云落下,但这一场战斗足以毁灭整个三穗镇。 柳树妖愈发疯,可对上宋绫昭的剑时,还是会忍不住退却。 寒芒剑的伤,柳树妖无法复原。 树神庙内。 诡异的藤条拽万俟芜,往身后的池子里拖。 刹那间,妄生铃剧烈晃动,无数黑气缠绕上藤条,直至将藤条腐蚀。 水池中传来一声嚎叫。 万俟芜脱离桎梏,转身看过去,这才看到水池中的模样。 这哪里是水池,这分明就是血池。 而且,整个树神庙基本上就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最让人恐惧的是,公主府那两名侍女带来的囚犯全部都泡在血池中。 万俟芜上前看去,这些人面色惨白,手腕被割开。 而血池中央供奉着一颗灵根,灵根在不断汲取血池中的力量。 那灵根,是一棵梨花树,开满不败梨花的梨树。 第93章 于归 这株梨树,除了花是梨花,树干千奇百怪,像无数的藤条,各种各样的树干揉碎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 依稀中,她还能闻到梨花淡雅的清香。 血池中,囚犯的魂灵、阵法汲取的力量、地脉涌出来的力量。 全部在向梨花树汇聚。 它,汲取的竟然是三穗镇的地脉生机之力。 所以,她是以这种方法完完全全化妖的么。 万俟芜看着梨花树愣神。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人,也不是妖,她们姐妹是人与妖结合的产物。 万俟芜的母亲是一朵得天地灵气,幸而化妖的梨花,又修行了千年,才得以修成人形。 好死不死的,看上了一个凡人,为了与凡人在一起,受尽天道反噬的苦楚。 也义无反顾。 可,人与妖结合,本就为天道所不容,更别说诞生新的生命了。 她们生下来时,魂灵不足,三魂七魄游离在外,无法归体,命格空白一片。 本来是无法存活,是母亲,将妖丹一分为二,分别融入姐妹二人的体内。 以此来补齐他们残缺的命格,再借以妄生铃的力量找回魂魄归体,才让她们姐妹能像普通人一样生长。 又或是说,成长。 从小她就知道,逆转天命,本就要付出代价,母亲的代价便是她的生命。 耗尽妖力,也没有活过她们十岁那年。 当年万俟一族出事,全族惨死,她——也死了,挖空心脏,囚禁灵魂,受尽诅咒。 若不是有妄生铃,若不是她献祭了那一半的妖丹妖灵,又巧合得落别山满山的梨树梨花滋养,何以能挣脱束缚,得以苏醒? 万俟芜突然很生气,她们一半的妖丹妖灵,都是梨花,若要成妖,也应该继承母亲妖体,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这所谓的神庙,哪来的神?神岂会用一座城镇的生机气运来补齐妖丹妖灵? 她的双眼染上血红,仇恨蒙蔽双眼,妄生铃在她的手中发出剧烈声响。 血池中的囚犯一瞬间全部苏醒,他们瞳孔泛白,全部涌向中间那棵怪异的梨花树。 就在这时,血池突然沸腾,无数藤条从中冲出。 一半,直奔万俟芜的面门。 一半涌向那些突然暴起的囚犯。 一瞬间,鲜血染红整个神庙。 万俟芜从袖子中掏出匕首,匕首划在手心,血液从手心里溢出来,滴在妄生铃上。 万俟芜面无表的将妄生铃入血池,连带她的灵魂。 妄生铃落下后,爆发出的恐怖力量让血藤退缩。 无数猩红的血手追着魂魄冲入血池。 藤条被这恐怖的力量击退,却也不想放过万俟芜。 刹那间,血池爆发出令人魂魄颤栗的恐怖力量。 囚犯的尸体纷纷化成齑粉,连骨头都不剩。 这力量蔓延到神庙外,柳树妖又一瞬的愣神,仿佛在回头看,宋绫昭有些担心万俟芜。 他想摆脱柳树妖,去到神庙中帮万俟芜一把,只是那柳树,像是看穿的宋绫昭的焦急。 偏不让他如愿。 就在这时。 阴沉的天空突然间落下一道光。 不似阳光。 似乎有桃花香拂过鼻尖。 那光渗透云层,如金洒向大地。 有数片桃花缓缓落下。 宋绫昭接过一片桃花,正是秋季,哪里来的桃花? 恍惚间,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击玉般清凉。 女子悠扬的歌声响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于归,带尔归家。”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能听见女子的声音飘,却看不见人影, 空气像是静止了一般,桃花一片片落下。 落在骷髅身上,骷髅无法动弹,落在妖变之身上,一样的被凝结。 谢江雨无论如何躲避,都无法躲过这诡异的,突然出现的桃花花瓣。 花瓣落在身上,无法动弹。 谢江雨如此,更不用说张时岐和舒言兰了。 只是宋绫昭并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定住。 他看着桃花在天边汇聚,然后变成一个粉衣的女子。 女子手中拿着一节树枝,慢慢从天边踏空而来。 乍一看。 犹如仙人降凡尘。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于归于归……” 女子还在轻声哼唱,距离明明很远,但依旧能听到她的歌声。 那曲调仿佛有一种魔力,众人虽被定住身体,意识却越发清醒。 粉衣女子渐渐走近,看清了容貌之后,几人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说是仙人,也不为过。 面容绝美却透着一丝清冷。 她看向三穗镇无数被妖变之人,神情变得悲悯。 宋绫昭握着手中的剑,冷眼注视,他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困住,但也全神戒备。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 他得为万俟芜拦下此人。 女子从天而下,来到一个妖变之人面前,手指轻点,一缕绿色的气息从妖变之人身体中溢出,落在她掌心。 她叹气,轻轻一捏。 气息消散。 妖变之人也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她看向柳树,眼神变得冷凝。 “小柳,你惹祸了。”她的声音冷淡,没有感情,不像歌声中的那么调皮。 柳树妖突然变得瑟瑟发抖,全部的柳枝包裹身躯。 宋绫昭仿佛能听到柳树妖的恐惧,及哭声。 女子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宋绫昭身上,微微歪头,眼中似有疑惑。 然后突然看向宋绫昭手中的寒芒剑,神情悲伤。 “老朋友,原来是你啊,难怪他能抵抗我的妖力,只是为何选择一个凡人做主人?” 宋绫昭的剑刃上,一只银蝶从上面飞到了那女子的指尖。 亲昵的扇动翅膀。 “寒芒姐姐,好久不见。”女子轻声呢喃。 银蝶围着女子飞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宋绫昭的剑中。 宋绫昭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神庙前一动不动。 女子走向前,看向宋绫昭时,道:“能得寒芒认主,是你三生有幸。” 宋绫昭将剑归鞘,抱着剑看向女子,依旧寸步不让。 “是么,为何不说它能认我做主,是它三生有幸。” 寒芒剑有些不满意,倒也没反驳。 女子神情微怒。 “狂妄。” 第94章 汲取 “狂妄自然是有狂妄的资本。”宋绫昭无动于衷,但随时准备出手。 柳树妖在见到粉衣女子时,神识瞬间清醒,怒气瞬间被抚平。 看着满目疮痍的三穗镇,和大片大片的妖变之人时。 柳树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妖力。 见女子和宋绫昭说话,它只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在听到宋绫昭的话时,所有的叶片都竖了起来。 仿佛再说:竖子敢尔,果真狂妄。 只是,女子倒也没说什么,抬脚往神庙中去。 宋绫昭挡在门口。 “若是姑娘再进一步,你的故友只怕要动手了。” 柳树妖枝条全都竖起来。 若是有腿,它一定要跑,怕一会儿鲜血溅在自己身上。 女子回眸,目光冷凝。 她轻轻抬手,手上的树枝掀起一阵粉红色光芒向着宋绫昭袭去。 宋绫昭不为所动,怀中的寒芒却剑鸣不止,振动不安。 护主,是器灵的本能。 “奇怪,我竟然看不清你的前世今生,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普通人罢了。” 女子嗤笑:“普通人,却能让寒芒姐姐认主,还不怕我的噬魂之力,好一个普通人。” 女子借着道:“也罢也罢,凡尘事凡人果,与我无关,莫要沾染因果!” 说罢化成一团红雾,消失在原地。 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柳树妖所有的树叶枝条瞬间垂在下,若是有容貌。 定能感觉到它松了一口气,柳树妖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 甚至不敢再对他出手。 它伸出枝条,想和宋绫昭握手言和,却发现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笼罩,枝条无法伸出。 柳树妖瞬间绝望,枝条耷拉在树干上。 整个树都很绝望。 是的,犯下滔天孽债,它活着还不如死了。 有一瞬间,它在想,要不然自爆妖丹算了。 虽然千年修行不易,但背着这些孽债它还不完啊,不如死了算了。 突然一道天雷落在了柳树妖的身上。 满树翠绿的树叶簌簌落下,树枝树干变得焦黑,险些一点,将它劈成了雷击木。 柳树妖无语抬头,别说自爆妖丹了。连寻死的念头也不能有。 木灵难成难修,好不容易得机缘化成妖,这妖生,柳树妖是一眼看到头了。 是谁害的它,控制它造下这孽债? 若是给它机会,非要把那坏人,用柳条分尸,抽干血肉。 又一道天雷落下。 柳树妖又断了几根树干。 欠下孽债之人,不能有坏的念头。 老天爷,它只想复一仇,也不行么。 见雷云又开始汇聚,柳树妖连忙摆动枝条,甩去心中树干中树枝中树叶中所有不好的想法。 柳生,妖生。 一眼看到了头。 宋绫昭见两道雷落下,准确无误的击柳树上。 他仿佛又能感受到柳树妖的绝望。 宋绫昭冷眼旁观,甚至怕波及到自己,退开了两步。 他转身看向神庙,有他熟悉的力量波动。 宋绫昭知道粉衣女子不会离开,虽然他没有感受到杀气和恶意。 可力量强盛到一定的地步,他又如何能感受到杀气。 宋绫昭拔出剑,向着树神庙而去。 柳树妖支着焦黑的树枝想要阻止。 但它只能在心里呐喊:别去送死啊。 宋绫昭拍了拍寒芒剑。 “小蝴蝶,是故友,也不可心软。” 寒芒剑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万俟芜拔出妖藤,猩红的血手捏住妖藤的根部,妄生铃罩在藤妖的身上。 铃声中,犹如万鬼咆哮,滔天怨气裹挟藤妖,让它无法动弹。 地脉的力量,还有那些源源不断的妖力,魂灵之力,全部都断开。 梨花瞬间凋零,落在半空化成烟雾消散。 万俟芜冷着眸,一步一步的走向梨花,再伸手去触摸梨花。 就在这瞬间,整株梨树消散,恍惚中仿佛看向一个同她相似的白衣少女,回眸冷眼扫视她。 随后少女同梨树一起消散。 居然是分身。 以分身汲取力量供给主身,果真是好手段。 汲取魂灵之力补给妖丹,呵~ 她们的母亲曾教过她们。 魂灵乃人之本源,人受天道爱护,庇护。 不可伤魂灵一分,否则沾染上孽债,将生不如死! 她为何,没有将母亲的话听进去? 要以如此违背天道的方式来补齐妖丹妖灵?将自己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妖? 为何? 万俟芜全身颤抖,似笑似哭,怒火控制着她的神志,手中的藤条被死死握住。 险些被捏碎。 藤条不断挣扎。 却无法摆脱妄生铃的控制。 突然,神庙中响起古老的歌声,声音带着安抚魂魄的力量。 瞬间抚平万俟芜的怒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万俟芜的神识瞬间回笼,眼中猩红的气息散去,身后无数的血手也不见。 她冷眼看着突然出现的粉衣绝色女子。 为何,她没有感受到有人靠近,又或是感受到有生灵靠近。 “我名于归,来自妖庭。” “与我何干?” “你手中的妖藤,可否给我?” 万俟芜冷冷抬眸,看着前面的女子,感受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像是一具空壳。 她道:“你要我就要给?” 于归忍不住笑:“到是和庙外的男人一番德行。” 而她口中的男人,在神庙外,正在凝神准备破开结界。 提到宋绫昭时,万俟芜的眼眸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这样吧,我用这个和你换可行?” 于归的手中,是整个三穗镇,所有人的魂灵。 万俟芜突然冷笑,不屑一顾的看着于归。 “以全镇的生灵献祭,犯下滔天孽债,我放了它,它敢活么?” 自从听到于归的声音后,藤妖整根藤都焉下去,耷拉在万俟芜的手上。 “藤妖与柳妖皆为妖庭之生物,他们的孽债自由妖庭的律法惩戒,也会有天道监督还债。” “万俟姑娘,这成千上万的魂灵被你超度,你得到的力量远比吸取藤妖妖丹的力量强的多。”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于归,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她姓什么。 于归顿了顿,继续道:“且不会背负任何因果,万俟姑娘,你不心动么?” 万俟芜防备的看着于归,不为所动。 见状,于归有些怀恋的说道:“我曾见过你的先祖,与你的性格大相径庭,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第95章 过去 想到过去。 于归面色变得柔和,循循善诱的继续说道。 “万俟姑娘,将妖藤给我,我将魂灵给你,将生机返还地脉,待到百年之后,三穗镇树木会重新生长,动物会再次返回,河流会变得清澈,鱼儿也会归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归并不生气。 “万俟姑娘,吸收妖灵生机固然能助你强大,但终究有违天道,最终会反噬已身,不如遵循妄生铃的本能,超度魂灵,汲取怨气,才是你的正道。” 万俟芜不为所动,滚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肩膀。 “与你何干,我是死是活,是什么结果我自己会承担。” “小妹妹,我本想和你好好沟通,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了。” 房间内突然泛起桃花香,于归的手指轻点妄生铃,将上面的生机汲取走,那本来已经半开的梨花又恢复了花苞模样。 最后花苞消失。 万俟芜反应过来的时候,于归这一切已经做完。 她心中郁结,气的要死,看向于归时带上愤怒。 “我说了,和你没有关系,你既想要妖藤,就不应该阻我。” 手中死死握紧妖藤,将所有的气都发在妖藤身上。 半空中,传来妖藤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于归笑:“总于是有点生气了,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挪~给你。” 万俟芜抬手接过魂灵,无数的魂灵在她掌心跳动,突然间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房门被破开,宋绫昭提着剑站在门口。 见万俟芜一身的血,心尖颤动,焦急的问。 “阿芜,没事吧。” 万俟芜指了指身后的血池:“没事,不是我的。” 她向宋绫昭走去,与于归擦身而过。 将手中的藤妖丢给她,也将妄生铃收回。 “我无法替三穗镇的枉死万千百姓做主,但他们杀了人,希望你说到的惩戒有用。” 于归耸耸肩,说道:“自然。” 妖藤在于归手上抖了抖,仿佛失去了生机。 于归唤住准备离开的两人。 “既然这样,我再送你们一个消息,这两个小东西,本是一体,是上古十大灵根之一的柳树,和葫芦藤……” 万俟芜和宋绫昭顿住脚步,同时回头看去。 这俩东西居然来头这么大? 于归继续道:“是上古两大灵根身上掉落的叶子,落地生根发芽之后,修行而成的妖,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但能补齐妖灵仙元……” 没什么本事,就是灭了一座城而已。 于归抬手,门外的柳树拔地而起,直接落在她的掌心,缩小成小小一根。 “大约二十年前吧,有人从妖庭骗走了这两蠢货,控制他们神识做下了这滔天恶事,小妹妹,你自己得留意。” “多谢。” 万俟芜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于归的身影。 宋绫昭也看了看,外面在逐步恢复,他问万俟芜。 “要不要先带你回去换衣服?” 万俟芜看着被定在半空中的骨女,眸色暗淡,倒也没有拒绝宋绫昭。 “好的。” 宋绫昭蹲下,示意万俟芜。 “我背你。” 万俟芜没有拒绝,匐在宋绫昭的背上,紧绷的弦突然松下来。 宋绫昭背着万俟芜穿梭在三穗镇的残垣断壁上,万俟芜在他背上轻声开口。 “宋绫昭,你有没有受伤?” 宋绫昭笑了笑:“几个没什么战力的小妖怪,还伤不了我。” “那真好。” 万俟芜分明看到了,宋绫昭肋骨处,柳树妖造成的伤痕。 她看着,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万俟芜轻声说道:“宋绫昭,我好困啊。” 宋绫昭的神情变得柔和:“睡睡吧,有我在。” 万俟芜将头埋在宋绫昭的肩膀上。 只感觉全身疲惫,慢慢合上眼眸,陷入黑暗。 三穗镇的云层上,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一身桃粉衣服,身前飘着几片桃花花瓣。 男人一身浅蓝色衣服,清冷贵气,湖蓝色的发带,随风飘扬。 “帮她要沾染因果,你为何要帮她?” 于归伸了伸懒腰:“你不也帮了?” “我帮啥了?那养魂玉是他们自己得的,又不是我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得了吧,昔年她对我有恩,若不是我才醒来没几天,应该能护下她的全族,可已经错过了,就帮帮她的后人吧,你那篡改记忆的术法再用用。”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堂堂妖庭大执法,怎么会到我的小破洞找我。” 于归挥动衣袖,天空的乌云散去,月牙露了出来。 一道湖蓝色的灵力笼罩整个广场。 “对了,客栈那两人记忆要改么?” “别了吧,左右因果已成,况且阿殊,你不一定能改。” 玉殊翻了个白眼。 “大小姐,那你要怎么做?” “这一片,抹去我来过的记忆,阿殊你找到她了么?” “没有,遇见一个相似的,可她不是人,而且是怨气集结而生的魂灵,是没有前身之人。” 玉殊自嘲一笑:“没有前身的怨灵,怎么会是她。” “行了,你慢慢找吧,我得回去了。” 于归说完,如同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玉殊也叹了叹气,离开此地。 广场上,骨女睁开眼,柳树妖已经消失。 谢江雨张时岐和舒言兰也反应过来。 看着广场上盲目站立的骷髅,几人面面相觑。 骨女看着消失的柳树妖,已经全部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妖变之人。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有一段记忆消失了一般。 骨女转身看向张时岐,心中突然闪过一道蓝色的身影。 死石头,一定是他。 “宋绫昭呢?” 谢江雨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宋绫昭的人。 骨女回神,然后化成红雾消失在空中,因为她同样没有发现万俟芜的身影。 骷髅随之消失在原地。 整个阴阳鱼广场,突然坍塌,广场下陷,广场成了整个三穗镇人的坟冢。 客栈中,周水鸢委屈巴巴的躲在角落。 在见到万俟芜和宋绫昭时候,差点委屈的哭了起来。 “兄长,阿芜,你们终于回来!” “怎么了?” 周水鸢幽幽的看了一眼张静婉,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张静婉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也不是故意打的周水鸢,只是黑不隆咚的,周水鸢时不时的在她身边冒出来。 第96章 再聚 张静婉的本能占据了意识,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绫昭的眼神有些冷。 张静婉连忙摆手:“我我我没吓她,真没有吓她。” 就只是打了打,每一次都打眼眶上了,还好鬼的眼眶不会再凹陷。 “阿鸢,你是魂灵,莫要过于害怕人类。” 周水鸢点点头,两人同时发现了宋绫昭背上,一身染血的万俟芜。 “阿芜……” “阿芜姐姐。” 宋绫昭安抚道:“不用担心,她太累了,静婉姑娘,麻烦你给阿芜换一下衣服,我去烧水。” “哦哦哦!” 张静婉同周水鸢担忧的和宋绫昭一起来到了万俟芜的房间。 宋绫昭一走。 本来熟睡的万俟芜开始皱眉,不消一会儿就醒了。 见到床边守着的一人一鬼时,揉了揉眉心。 人有些心虚,鬼有些委屈。 万俟芜问:“宋绫昭呢?” 张静婉指了指楼下:“在楼下给你烧热水。” “静婉姑娘,扶我起来去窗户边上,阿鸢别怕,去玉佩里面休息。” 周水鸢点点头。 “好。” 万俟芜衣服染血,看着狼狈不堪,她的手中握着一团魂灵。 整个三穗镇的魂灵都在她的手中。 万俟芜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将魂灵洒向天际,整个三穗镇的天空如同挂满了满天幽暗的萤火。 万俟芜摇晃铃铛。 双手掐诀,轻声吟唱。 满天漫无目的魂灵像是找到了一条路,慢慢汇聚成一座桥。 飘向天际。 正在往客栈寻来的谢江雨等人,忍不住抬头看向天际。 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店小二的模样,在向他们挥挥手。 好似再说再见。 已然释怀。 舒言兰突然有些泪目,这些都是枉死之人,好好的人生被中断,被利用。 幸而,还能转生。 宋绫昭看着锅里的热水,水已然清澈。 他走出厨房,月白的衣服有猩红的鲜血,还有墨绿的妖血。 他抬头看向天际。 看着满天的魂灵,将目光慢慢转向客栈的窗户处。 轻柔又温暖的声音现在窗边,轻轻吟唱古老的歌谣。 天空,像是一条承载生命的星河,慢慢涌向天际,落入轮回。 万俟芜睁开眼睛,骨女已经回到房间内,张静婉整个人挂在墙上,害怕至极。 万俟芜的疲惫一扫而空。 等天际的魂灵消散。 月亮慢慢落下,有霞光照射过来。 整个三穗镇一片狼藉。 断壁残垣,经历大战,除了张静婉,其他人都精疲力尽,睡了个一天一夜。 张静婉同周水鸢守了一天一夜。 让怕鬼的她,更加怕鬼。 让本就害怕人的周水鸢,更加怕人。 等次日万俟芜再次醒来时,张静婉比恶鬼还要恐怖。 “你们再不醒,我就要饿死了。” 万俟芜看了桌子上的包袱。 “干粮可以裹腹。” 张静婉连忙摇头,想起那些妖变之人,张静婉不太敢吃三穗镇的食物。 听到万俟芜的话之后,拿起干粮吃了两块。 她咽着干粮,说道:“那我可以喝水么?” “当然。” “咕咕咕咕~~” 张静婉抱着茶壶喝了大半壶茶水。 就在这时,张时岐拎着两只野鸡出现在门口。 彼时,张静婉还叼着茶壶,手中握着啃的只剩一点的饼。 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时岐手中提着的野鸡,瞬间石化了。 “阿婉,你这是做什么。”张时岐问。 张静婉突然眼眶就红了,看着张时岐,再看看他手上的野鸡,打了个饱嗝。 “时岐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担心你饿着……” 张静婉将饼拍在桌子上。 “你再晚点,我就又饿了。” 说罢瞪了张时岐一眼,直接不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万俟芜笑笑:“张公子,你这两只鸡我们几人可不够吃。” 张时岐耸耸肩:“谢公子那里还有一些。” 万俟芜笑着点头。 几人在客栈的大厅中,架起火炉,吃着烤好的野鸡肉。 述说着广场上的事,除了张静婉,一不知道广场上的事情,二吃不下肉。 今日和前几日,心境大不相同,他们从不认识,到生死相交。 也算缘分。 谢江雨提着一坛酒,看着烤熟的鸡肉说道。 “有肉,怎么可以没有酒?” 张静婉眨巴着眼看着酒:“从哪里来的酒?” “这客栈底下还有个酒窖,拿了老板的酒,回头我让人多给他烧点纸钱,算是酒钱了。” 张静婉支着自己看向众人:“我……我可以喝一点么?” 张时岐的脸瞬间冷下来了:“你多大的年纪,不可以。” 张静婉瞬间不开心了。 万俟芜笑着给她的碗里倒了一点,说道。 “你可以试试,不过只能喝一点点。” “还是阿芜姐姐好,舒姐姐,来干杯。” 舒言兰端着酒,难得露出笑颜:“静婉妹妹少喝一点才是。” 张静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大口灌下酒,瞬间被呛的脖子通红,眼泪直流。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几人,第一次觉得这些哥哥姐姐的心真脏啊。 怎么还骗人呢。 一碗酒下肚,谢江雨看向宋绫昭。 “阿昭,三穗镇的事情你怎么看?” “如实上报。”宋绫昭放下酒碗,没什么表情。 “三穗镇这样的妖变之人,若是加入……” “放心吧。”宋绫昭打断他的话。 谢江雨也知道这时候谈这些或许沉重,他点点头后继续问。 “那你们怎么回去?要走苍州传送阵不?” 张静婉听到传送阵后眼睛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后说道。 “不了,我从苍州走过去。” “行。” 谢江雨起身,向几人敬了一碗酒。 “各位,今天暂别,我们中州再见,等你到了中州我们再去吃好喝好。” “阿鸢妹妹,你没见当日大战属实一亏,不过太危险了,没去也是对的。” 张静婉瞬间心虚。 万俟芜笑笑:“没关系,听你们说起来确实很精彩。” “舒姑娘,有缘再见了。”谢江雨十分得瑟。 舒言兰唇角一勾,将一块令牌放在桌子上。 正是苍州传送阵的令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真巧谢公子,我们现在就很有缘。” 谢江雨瞬间石化。 他们离开三穗镇时,两旁的柳树已经不在,城墙坍塌。 在他们几人踏出城门的一瞬间,整个城墙突然覆盖上无数的绿植。 各种各样的藤蔓,树木快速生长,将整个三穗镇围了起来。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猜到多半是于归的功劳。 他们兵分两路,谢江雨骑着马,走了几步之后骨头提醒。 “阿昭,此行折了崇安长公主的人员,你若不走传送阵,恐有危险,自己担心。” 宋绫昭点点,驱车离开。 万俟芜冷笑,崇安要是敢派人来,那就有来无回好了。 第97章 农家 “阿芜姐姐,舒姐姐他们也是走苍州,我也也是走苍州,为什么不一道啊?” 张静婉挽着万俟芜的手臂,有些疑惑的问。 “我们不走官道,也不走苍州城。” “啊,那驾车会不会很累啊!” 万俟芜点头。 因为担忧他们的安危,宋绫昭绕道了九巡城。 这一路上,白色的信鸽来来又回回,宋绫昭眉头就没展开过,或是闭目谋算。 就算睁眼也是在看舆图。 万俟芜突然有些内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们当初走了传送阵,或许早就到了中州。 张时岐在驾车,算是给宋绫昭减轻一点负担。 宋绫昭在坐在张时岐身边,在研究舆图,他指着一条小道对张时岐说道。 “我们走这里,我若是没记错,这里有个寺庙可以歇息。” 张时岐偏头看了一眼,又不确信的看向宋绫昭。 那条路比他们既定的路程慢了至少三天。 见宋绫昭点头,就算有疑惑,张时岐也未询问。 他们马车的前方,一直飞着一只银蝶。 银蝶只听宋绫昭的话,见宋绫昭更改了路线后,马上换了个方向。 张时岐驱使着马车跟着银蝶。 小路荒芜,几乎看不到人烟,难得遇见农户,宋绫昭会去换点粗干粮。 若是农户家中没有,也是很乐意给他们现做。 毕竟宋绫昭出手大方。 连张静婉都很好奇,宋绫昭气质出众,衣服一尘不染,甚至手也只有练武产生的薄茧。 但他对于艰苦的环境适应的比张静婉快多了。 一日的马车坐下来,又是崎岖小路,张静婉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阿芜姐姐,你累不累?” “还好。” “腰不疼么?” “还好。” “腿不酸么?” “还好。” “………”万俟芜一直闭目养神,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要是无聊,我可以让阿鸢和你玩。” “呵呵……不了吧,我不无聊,挺好的。”张静婉扭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外面的风景多好看啊,我不需要人陪,真的。” 或许是宋绫昭感受到了张静婉的心声,又或是其他的原因。 再遇见了农户时,让张时岐停下了马车。 苍州边境的一户农家小院中,连苦茶都没有一杯。 坐下后,张静婉忍不住看向宋绫昭,又不敢问他,只得转身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你兄长以前也经常在路上奔波么?” 万俟芜一时沉默。 她怎么知道他奔波不奔波?原来也不认识啊。 张静婉总感觉宋绫昭不说话的时候很吓人,但他说话又挺温柔,不急不缓的,也有可能是气场问题,她不敢直接和他说话。 宋绫昭闻言,放下茶杯。 “几年前曾随父亲入过边境新州,徽州。” 他没说的是,行军打仗,比赶路要辛苦的多。 农户家的媳妇儿子在给他们准备鸡,宋绫昭给了一块五两的银锭。 那银子是农户好几年都挣不到的钱,所以卯足了劲劲给他们准备好吃的。 宋绫昭将茶水移开,把舆图放在几人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轻点他勾勒出来的地方。 他对几人说道。 “我们所行走的小路,马车不能通行,只能过马匹,或是步行。” 宋绫昭看向张时岐,他的意思很明显。 步行是不可能的,他们一人得带一个,骑马。 最好都带自己家的妹妹。 张时岐点点头。 张静婉自然不会有意见,毕竟她已经坐腻了马车。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骑马会更颠簸。 宋绫昭继续指着中间的一处,很小的寺庙说道。 “这里是梵清寺,我们到达这里后,会有人前来接我们,然后便可以一直走官道。” 张静婉看向院里停着的马车问。 “我们的马车怎么办?” 万俟芜也看向马车,道:“这马车送给农户恐怕不妥,况且这上好的榆木,硬度太高,也不好燃烧损坏。” 宋绫昭点点头,赞同万俟芜的想法,他继续说道。 “不远处有处悬崖,下面河流湍急,明天我们要路过那里。” 万俟芜瞬间了然。 宋绫昭:“梵清寺在中州边境,我们到达梵清寺需要三日,改道之后需要五日,梵清寺上官道之后,道路宽广,最多二日我们便可到达中州城。” 这一路上耽搁时日颇多,预计的一月到,已然深秋了,他们离中州很远。 宋绫昭提醒。 “未来几日可能风餐露宿,今日好好休息吧。” 万俟芜看着舆图皱眉,一直未说话,见状,张时歧看向还想问什么的张静婉说道。 “阿婉,那边有河,你不是一直想捉鱼么?我带你去。” 张静婉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眸色亮了亮。 “好啊。” 张静婉蹦蹦跳跳的陪着张时歧离开,她想的是,要奔波好几天,今日不好好玩,就要等好几天了。 见两人的身影远去。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怎么突然改道了?之前决定的路线走的是这条。” 宋绫昭沉着眸,手指扣动桌面,一下一下的。 万俟芜知道,他这副模样。 要么在思考说什么,要么在思考怎么和她说。 许久,宋绫昭才慢慢抬眸。 “星泽传信来说,我们前去三穗镇,毁了三穗镇的妖变,此事被崇安长公主知晓,她已从国师府调人手,并且兵分两路,一路拦截我们,一路拦截谢江雨。” 万俟芜并不意外,他们的行踪并没刻意遮掩。 只要有心,随随便便就可以走访到,哪些人去了三穗镇,随便一问就知道。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舒言兰两人:“谢江雨他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谢江雨比谁都聪明,鸡贼,而且心黑的很,崇安长公主抓不住他的,舒姑娘同他一道,安全的很。” 宋绫昭对自己的好朋友,评价可真高。 他还在继续轻轻叩动着桌面,万俟芜静静等待,没有去打断他的思绪。 一直到宋绫昭停下来看向她。 “阿芜,崇安长公主一定会去梧州查你的身份,星棋和星泽的扫尾,可以放心,她查不出什么,能查到也只是我想让她知道。” “以我们和谢江雨还有舒言兰的身份,长公主不会明着针对我们,国师府一部分人我都认识,她不会安排面熟的人前来。” “而且,一座城的生命在长公主而言,压根不算什么,她不会在乎,但是,她在乎别人去碰了她的东西,所以她想杀了我们,又不能明面杀了我们。” “你的意思?”万俟芜抬眸。 第98章 静谧 宋绫昭声音很轻。 “阿芜,我让你装柔弱,竭尽可能的装柔弱。” 万俟芜瘪嘴,声音同样很低的回怼:“我本来也柔弱。” “呵……”宋绫昭亲昵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一般。 “没有和你开玩笑,久居后院的少女,又常年被欺负,应和阿鸢一样,胆小,害怕与人沟通,礼节与气质也应该稍作改变,那日,弦月城死的是黎芜,是落别山的黎芜。” “没问题。” 万俟芜点点头,做一个胆子很小的女子,对她来说不算难。 况且宋绫昭说得确实也不无道理。 “阿芜,可能会受伤。” 宋绫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崇安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此行虽意在试探,但她不会派很弱的人,必定是高手。” “阿鸢和骨女,可能需要委屈一下。” 还未等到万俟芜说话,骨女幽冷的声音传来。 “宋家哥哥放心,我有小阿鸢陪着,一点也不委屈。” “兄长放心。” 紧接着是周水鸢柔柔弱弱的声音。 万俟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之前在客栈,崇安长公主的儿子安右一见过我,虽然我……” 万俟芜没说完,意思很明显了,虽然她当日没有在安右一的面前用过任何的诡异术法和怨灵力量。 但后面,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碎片在脑海之中。 宋绫昭安慰道:“放心吧,安右一与公主府其他人不同,或者说他是公主府唯一的意外,本性善良,又有些许叛逆,对自己的母亲不会唯命是从,他不会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又或者提都不会提。” “阿南是与安右一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安右一的侍卫,只听他一人的。” 宋绫昭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 似乎担忧万俟芜伤心,宋绫昭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出现的白衣少女,心思不在你,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在安右一,我们在她的心中,不如蝼蚁。” “所以,阿芜,她不会记得你。” 宋绫昭意有所指。 万俟芜低下头,瞬间不想说话。 心间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阿芜,她不会记得。 不会记得你。 不记得你了。 …… 一直到张静婉和张时歧回来。 他们抓了两条鱼,请农家的媳妇儿做好了鱼汤,晚饭端上来时。 万俟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着自己碗里的菜,是宋绫昭给她夹的鱼肉,鸡肉。 她突然愣住。 什么时候,她竟然同他们一样,开始吃饭喝水,正常的作息了? 她本就是死人,没有心跳之人,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只要魂魄不散,她不会死。 而她的魂魄,早和妄生铃为一体,受妄生铃的庇护。 若是没有妄生铃,可能骨头都已化作土。 为何还要和他们一般吃饭? 万俟芜将盛满菜的碗放下,对几人说道。 “我吃饱了,先去休息了。” 他们找农户借了两间屋子,做今日休息之用。 张静婉筷子还在嘴里,看着万俟芜闷闷不乐的回到屋内,咬着筷子一脸茫然。 “阿芜姐姐明明没有吃啊。” 她将头转向宋绫昭。 这个在她心中长得最好看之人,好几次想开口询问,都不敢开口。 只得安安静静的吃她的东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安静又温婉。 宋绫昭也没说什么,吃完后陪农户家收拾干净后,也回到屋中。 压抑的气氛终于消散。 张静婉看向张时歧。 “时歧哥哥,他们怎么了?” 张时歧摇头。 张静婉可太好奇了,他们出去抓鱼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难道是吵架了? 她好想知道,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吵架,不动手,纯吵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想了想那场面,张静婉也只敢想想,若真的有这一幕,她估计不敢看。 毕竟宋家哥哥,气场太吓人。 张静婉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随后又拍拍张时歧:“时歧哥哥,我睡觉了,明日要赶路。” 万俟芜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直到张静婉上床,躺在她旁边。 她听着张静婉从翻来覆去到陷入梦乡。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星辰洒满夜空。 她发现自己就应该是这样的,从梧州落别山醒来之后,她本就无法入睡的。 宋绫昭像是一个石子,丢入了她这片死水,荡起一片片涟漪。 看了一会儿明月星辰,星象纷乱,她看不明白。 索性爬起来吹吹冷风。 秋天的夜,很冷。 只是她感受不到冷,但还是本能的拢了衣服。 白日听张时歧说,农户小院边上有一条河,她想去看看。 若是万俟芜回头,便能看到农户小院的屋顶上,宋绫昭坐在房檐上,手中握着一支梨树树枝,那树枝在他手中摇摇晃晃的,上面还挂着几片叶子。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也没有出一点声音。 流水声传来,万俟芜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捡了一颗石子丢入水中。 万俟芜突然很想念自己的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毫无血色,苍白瘦弱的手。 二十年了,她还弹得动她的琴么? 她看着远方,往事历历历历在目,回忆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她脑中闪回。 万俟芜在河边站了许久,她唤道。 “骨女姐姐。” 骨女和周水鸢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她的身旁,作为她的怨灵,知道她情绪不佳,便没有说话,像两个正常人一般陪在她身边。 她看向骨女:“你的笛子,可以借借我么?” “没问题。” 骨笛被骨女随手扔给了万俟芜。 这是人骨雕刻的骨笛,拿在手中冰凉刺骨,她看了看,轻轻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曲子随风荡开,笛生伤感,被风带到农家小院。 随风萦绕在宋绫昭的耳畔。 与骨女时而悲苦,时而激昂的曲风不同。 万俟芜吹的曲子,有浓烈的思念,又像是有淡淡的悲伤。 周水鸢听得酸涩,抱着骨女的手臂难受,眼眶酸涩,一滴泪也无法落下。 骨女看着安静在小溪边的少女,安静恬静,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怎样的世家才能养出如此温婉恬静的女子? 一曲结束,万俟芜将笛子丢给骨女。 “生人骨制的笛,吹起来原来是这般感觉。” 骨女接过笛子,飘到万俟芜身边:“阿芜真是深藏不露,音律竟也这般出色。” “我不擅笛。” 周水鸢也跑过来附和:“阿芜,这是什么曲子,听着这么难受?” 万俟芜将坐在溪边的,撑着手看月亮。 “念念。” 第99章 风声 周水鸢歪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万俟芜看向天际:“我十岁那年,阿娘时日不多,她念着我们姐妹,不忍离去,又无法对抗天道,所以就作了这首曲子【念念】。” 骨女道:“念念——刻骨思念,你阿娘很爱你们。” 万俟芜点点头后起身。 “回去吧,再待下去天要亮了。” 两只鬼先后回到了玉佩中。 万俟芜到农家小院时,不经意抬头,正好看着坐在房檐上的宋绫昭。 她停住脚步,站在房檐下,仰头看向他。 彼时月光正好洒在宋绫昭的身上,在万俟芜的眼中,他好像在发光。 而且她发现宋绫昭很爱月白色的衣服。 她突然想起在六合镇时,宋绫昭的化名:宋月照。 月照花林皆似霰。 多么美的场景,就像她眼前的人一样。 她道:“兄长,你是还没有休息?还是已经醒了?” 宋绫昭唇角勾起,将手支在身后的房檐上,也侧身去看月亮。 “风雨既来,赏赏月,感受感受风雨前的宁静。” 万俟芜点点头,没有拆穿他。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还风雨前的宁静。 宋绫昭问:“那阿芜呢?” “我啊,也是和兄长一样,去河边看看,风雨前的河水,免得以后看不到了。” “呵~”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的模样,月光下的他太耀眼,她突然不想和他说话,径直回到房中。 次日清晨,万俟芜一夜未眠,倒也不觉得困。 农户家养了许多的牲畜,鸡鸭鹅,昨日张静婉还被鹅吓得不轻。 万俟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宋绫昭又递了两块银锭给农户。 劝说他们离开此地。 “阿芜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准备准备我们快要出发了。” 张静婉睡眼朦胧,起身时看着外面的天气,还好有太阳,不然她的小裙子可能扛不住冷。 仿佛是看穿了张静婉的顾虑,万俟芜从随身物品中拿出一件斗篷。 “不嫌弃的话,这是我在六合镇时买的,只穿过一次。” 小女孩爱美,穿的都是单薄又好看的小裙子。 原本是准备路上买点的,但三穗镇别说买衣服了,买块布都难。 张静婉感动的看着手上的披风,眼眶装满泪水。 “可是,阿芜姐姐给我了,你怎么办?” 她又不怕冷,不需要。 “无碍。” 窗户外。 老妇人的一双眼睛都在银锭上面,连宋绫昭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宋绫昭最后再叮嘱道。 “阿婆,这些银两换你们此地住所可行?” 阿婆声音苍老,连忙点头。 “行行行……这可是我们一辈子都挣到不到的钱啊,小妹的嫁妆有望了。” 宋绫昭郑重的将银锭交给老妇人。 有顺便帮他们将家畜赶上牛车,一家人冲着他们招手。 宋绫昭和张时岐送了他们一段路程,他们回来的时候,马路已经两两人沿途清扫,看不见一点牛车行驶过的痕迹。 万俟芜和张静婉在小院门口等他们。 见万俟芜衣着单薄时,宋绫昭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倒也没什么。 张时岐提着几坛酒,丢给了宋绫昭。 农户家本就是茅草屋,秋天干燥,酒撒在房顶上,酒香蔓延。 这是农户家用粗粮自己酿的,准备拿出小镇上售卖,倒是被宋绫昭全部买了。 不是拿来喝,而是拿来烧的。 火折子仍在屋顶上,没有瞬间而起的大火。 微小的火苗仿佛在酝酿,准备把这一片焚烧殆尽。 万俟芜和张静婉先后上车。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后方的农家小院。 秋风刮过,大火随风而起。 将他们停留的痕迹焚烧殆尽。 果然没有走多久,便看到宋绫昭说的悬崖。 宋绫昭:“到了,把随身物品都带好。” 张静婉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全是金银。 万俟芜还好,只有一个小箱子和两件衣服,那箱子是周水鸢的,这一路上被她保护的很好。 她与张绫静婉下马车,在一旁等待,宋绫昭将马车绳子解开,两匹马被张时岐牵到了一旁。 张静婉静静地看着,忍不住问万俟芜。 “阿芜姐姐,那马车缰绳那么难解,为何不直接斩断?” 万俟芜摇头,她猜想,宋绫昭的剑,造成的痕迹特殊,寒气不消,很容易被看出来。 待一切准备好了,宋绫昭用力一推。 马车坠落山崖,发出一声巨响。 万俟脑子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好像有人,也是用马车载着她的—尸体,然以也是如同这般坠落山崖。 想不起来了,她晃了晃脑袋,想着落别山也有个断崖,这是不是她从连淮山乱葬岗到落别山的原因。 是谁? “阿芜?” 万俟芜抽回思绪,张静婉已经骑在马上了,三人都看着她,宋绫昭朝她伸出了手。 “阿芜,怎么了?” 万俟芜摇头,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他的掌心温暖,和她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手微不可察的一缩。 却被宋绫昭直接拽上了马。 张静婉兴奋的说道:“爹爹一直不让我骑马,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骑马了。” 张时岐敲了敲她的脑袋。 “别瞎动。” 张静婉回头哀怨的看着张时岐:“时岐哥哥,我已经很笨了,再敲就傻了。” 张时岐宠溺笑笑。 万俟芜的情绪被张静婉带动,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却让万俟芜有一种自由雀跃的感觉。 才走了没有多久,张静婉就快哭了,她瘪着嘴,可怜巴巴的看向张时岐,又看向万俟芜。 她很想说,她不想骑马了。 只不过也知道这不是在六合镇,不是她任性的时候。 只是,当他们来到一处密林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虫鸣鸟叫风声,皆没有。 张静婉苦着一张脸准备抱怨的,见气氛不对,默默的转头,将全身的酸疼都忍下,这只半日,她就受不了。 宋绫昭轻声在万俟芜耳边说道。 “阿芜,还记得我说的不,不要暴露你的实力。” 宋绫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尖,她有些不自在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第100章 密林 宋绫昭推开万俟芜,箭矢从两人的中间划过,钉在树上,巨树应声而到。 万俟芜冷静的看着那箭,突然想到宋绫昭说的,装柔弱。 想周水鸢的怂模样,万俟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她还没想好的时候,四面八方冲出了几十个黑衣人。 这些人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宋绫昭和万俟芜。 宋绫昭飞身对上黑衣人。 马惊起,将万俟芜摔了下来,宋绫的剑柄抬住她的腰,泄去她大半力量。 让她落在地上却毫发无伤。 “阿……姐姐。” 张静婉伸手去捞,没捞着,这时候,他们的马被射了一一箭,马匹摔在地上,张时歧抱着张静婉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之后,连忙起身去扶万俟芜。 出门的时候,宋绫昭就叮嘱过,以后只能换万俟芜叫阿鸢姐姐,但是她有点叫不出。 “静婉,扶我一下。” 张静婉看着自己半天扶不起来的万俟芜,吓得手都有些颤抖。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想喊万俟芜,突然想到一件事,半天唤不来。 “呜呜呜,你怎么了,时歧哥哥,阿……阿……阿……” 阿了半天愣是没有阿出一句话,然后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万俟芜有些无语,索性自己扶着树站起来,头发散乱,那模样真是柔柔弱弱的。 她连忙安抚道:“我没事。” 一边说还一边往后缩了缩,像是很惧怕黑衣人的模样。 若是张静婉没有见过她拿着鬼威胁她时的模样。 这会儿真就信了,万俟芜就是这样的人。 张时歧站在她们两人的身旁,拦住想对两人出手的黑衣人。 他从从小习武,本就不是泛泛之辈。 张静婉紧张又害怕,这些人是真剑真刀啊,砍在身上会毁容不说,还会疼啊。 张静婉抓着万俟芜,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她虽然不疼,但那感觉也不太好受。 出来的黑衣人全都穿着蓑衣,面戴钟馗面具。 万俟芜面上楚楚可怜,躲在张时岐身后,显得胆小怯弱。 但内心却极为不屑。 要是戴个钟馗面具就想抓鬼?那她估计也醒不来了。 宋绫昭被一群黑衣人围着。 他的身边围着一只银色蝴蝶,毫无惧色。 “你们杀了我,身后之人就不怕宋家和公主府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极为不屑的说道:“宋公子死了,和长公主府有什么关系?难道死在长公主的地界,就和长公主有关?那公主府岂不是早被踏平了?” 宋绫昭冷笑一声。 “长公主的罪,罄竹难书,公主府被踏平也是早晚的事。” “无知小儿,你可知你的话会让宋家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宋绫昭唇角勾起,自嘲一笑:“唉,你们都要杀我了,换而言之,我都要死了,怎么管的了宋家是如何境地?” 宋绫昭突然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个黑衣人躲在人群之中。 宋绫昭的神情骤然变冷,冷眼扫过去,起身拔剑在一瞬间。 一颗圆滚滚的头落在地上,钟馗面具散落在一旁。 树叶落地。 声无可闻。 静,太静。 刹那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全部攻向宋绫昭。 这些杀手,死了居然是解脱,一丝执念也无,直接进入六道,等待轮回。 万俟芜余光看向那抹飘向天际的魂灵,好想抓过来。 刚刚好她的妄生铃里面,还关着一个魂灵,有机会一起审了。 只可惜,她不能抓。 在暗处,一定会有一个恐怖的存在在暗中盯着他们。 宋绫昭说过,他们会派人来试探,确实来了一群高手。 但以宋绫昭的本事,就好像高手多能杀死他一样? 张静婉看着被一群人围着的宋绫昭,急得跺脚。 “时岐哥哥,你……你快去帮宋公子。” 在张静婉的心中,她挨着万俟芜,一定不会有危险。 可宋绫昭就不一样,那一群黑衣人,打的过也会累的。 谁知道万俟芜一把拽住张时岐。 “张……张公子……我有点怕。” “……” “……” 两个人,四只眼睛不约而同的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像见鬼了一般。 这还是平时那个,清清冷冷,话也不是很多,感觉心思深沉的万俟芜? 万俟芜看见两人的眼神,抬手,以袖子挡住她的无语。 她拉住张时岐,是不想他去帮倒忙,宋绫昭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人帮忙。 这些人,都是国师府的人,表面上是高手,万一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袖子放下时,整个人泪眼朦胧,仿佛真的很害怕。 张静婉看看万俟芜,又看看宋绫昭,年纪小,不太容易藏得住事。 憋了好久,才道。 “那时岐哥哥,你保护我们吧。” 只是,所有人都冲向宋绫昭,压根没有人搭理他们。 黑衣人一个又一个倒下。 宋绫昭月白的衣服已经变得血红。 寒芒剑泛着冷光,剑刃雪白近乎透明,杀了这么多人,未染一滴鲜血。 黑衣人开始退缩。 这时候密林之中突兀的出现哨声。 万俟芜几人寻声望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听见哨声的黑衣人突然一愣,然后不管不顾的冲向宋绫昭。 宋绫昭眉头微皱,手中寒芒剑舞得更快,似一道银色流光穿梭于黑衣人之间。 但黑衣人们像是失了心智般只知对付宋绫昭,不管自己死活。 万俟芜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还有什么。 像是毒蛇阴冷的眸子,在暗处一直盯着她。 她目光扫向四周,试图找出哨声来源之处。 她的眼眸带着恐惧,惧怕,握紧不断颤动的玉佩,怕里面的两玩意冲出来。 突然,密林之中传来破空之声。 万俟芜瞬间知道了,那是箭,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确定张时岐接不住,宋绫昭分身乏术时,向她射来的箭。 万俟芜只能当没有发现那支箭,她微微侧了侧身,心脏肯定不能让他射中了。 只能献祭自己的手臂了。 果然,张时岐发现箭时,那支箭已经快冲向了他们。 张静婉大声唤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推万俟芜。 “阿姐。” 本能的想去替万俟芜挡下这支箭,在她心中,万俟芜会救她,会给她衣服穿,带他们同行,那她也要有等同的回报。 就如同现在,她不想万俟芜受伤。 第101章 暗箭 不过,张静婉没有推动。 比张静婉还快一步的是张时岐的剑, 他以剑挡住这支箭的冲击,被逼的退回好几步。 “让开。” 张时岐大声唤道。 万俟芜见状连忙,连忙一瘸一拐的拉着张静婉躲开。 她知道,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站稳脚跟后,目光如炬,刚刚准备以内力震开这支箭。 就在这时,他的剑发出一声声响。 “咔嚓~” 张时歧看向自己的剑,剑已经发出裂痕,见张静婉和万俟芜都安全,他侧身躲开,也就是这时,手中的剑断成两截。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检查张时歧:“时歧哥哥,你手怎么流血了?” “没事。” 张时歧随意扯了一节袖子绑住伤口。 万俟芜低着头,余光看向那只箭,箭钉在树上,发出挣鸣摆动。 这不对劲,不管力量冲击有多大,也不可能震这么久。 那支箭,是在挣脱束缚。 越是这种时候,万俟芜越冷静。 她用力的捏着手腕,营造出害怕的氛围。 这时候,宋绫昭那边,一边分心注意万俟芜,一边还要对付黑衣人。 最后一个黑衣人终于倒下。 钟馗面具洒了满地。 也就在这时,箭挣脱束缚,竟然诡异的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朝着万俟芜的方向袭来。 那一瞬间,万俟芜的心中闪过好几种方法,不外乎是被它射中,还是毁了它,她的眸色渐渐冷却。 宋绫昭也注意箭的异常,他快步上前,一只手将寒芒归鞘后执在地面上,寒芒稳稳的插在万俟身前,荡出一圈圈寒气,剑鸣阵阵。 一只抓住箭尾,将箭往后拽。 宋绫昭沉着脸看向密林中,向万俟芜射箭之人。 那人身着黑衣,脸上戴着半块银色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弓,站在树梢之上,宛如鬼魅。 寒芒剑不断的发出剑鸣。 似乎是惧怕寒芒剑,那抹黑气身影向后飘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宋绫昭说道:“这是汲灵箭,不见血,不会退。” 他说完,掌心划在在箭尖上,鲜血顺着箭头落下,却一滴都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这支箭吸取。 万俟芜心中一惊,有些愣愣的看着宋绫昭,一时忘了动作。 反应过来之后,她快步上前,检查宋绫昭的伤口。 她眼中闪过阴寒,不过是一支箭而已。 “别担心,没事。” 寒芒剑剑身不断震动,好似极为愤怒。 剑身发出微微蓝光。 灵箭吸食了鲜血之后,竟然在宋绫昭的手中化成了红光消散。 宋绫昭看着黑影消散的地方,面无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极为生气,张静婉害怕的缩了缩。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你跑。” 宋绫昭拔出寒芒,将剑悬空,像是有神秘的力量支撑一般,寒芒剑竟然稳稳的停在半空。 宋绫昭唇角轻轻勾起,姣好的面容,配上他染满鲜血的白衣,竟然如同一个恶鬼。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只蝴蝶从剑柄飞出,围着寒芒剑的剑刃飞舞,宋绫昭将自己掌心残留的血滴在剑刃上。 银蝶震动翅膀,隐入剑刃中。 寒芒剑就这样“唰”的一下冲入了密林中。 不消一会儿密林中便传来一声惨叫,竟然是一个女子。 宋绫昭无视这声惨叫,看向万俟芜:“没事吧。” 万俟芜手中紧紧握着周水鸢和骨女栖息的玉佩,有些心虚的摇摇头。 若刚刚送绫昭没有出手,那她受伤是免不得的了。 “阿……姐。” 张静婉也上前来打量她,发现她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左右打量了一圈,才低声对万俟芜说道:“阿芜姐姐,我唤你阿鸢姐姐会很别扭,我能不能直接唤你阿姐?” 也不能怪她,唤万俟芜阿鸢姐姐,会让她想起周水鸢。 实在是无法将两人放在一起。 想到刚刚张静婉为自己挡箭时的焦急模样,她有些触动,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当然,多谢了,静婉妹妹,张公子,也谢谢你。” 张静婉眼眸亮了亮,唇角忍不住勾起,好似离淡漠的万俟芜又近了一步。 须臾间,寒芒从密林中归来,在宋绫昭身前晃了晃,像是在寻求赞赏一般。 宋绫昭不带感情的将它放回剑鞘,然后用剑柄掉踢开这些钟馗面具。 宋绫昭道:“我预想过,他们会来的很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万俟芜也低声说道:“我们的路线暴露了?是哪户农户?” “不确定,崇安可能在所有能回中州的路线上都安排了人手,总有一对能碰上我们。” 张静婉忍不住说道:“崇安?是我知道那个崇安长公主么?我知道我们西启有二人共主,一人是天子,一人是长公主,可她为什么要杀我们,那我们……” 她有些担忧,西启的第二个主人,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对付的? 张时歧手上的伤已处理,他站在张静婉身边:“真笨,我们毁了三穗镇,那是崇安长公主的地盘。” “哦。”张静婉后知后觉。 万俟芜想了想还是问:“兄长,你知道那隐藏在密林中,放暗箭的人是谁么?” “没见过,公主府和国师府能力出众的女子众多,不过她手中拿的弓是汲灵弓,不见血不回头,不过倒也不用怕,虽然崇安是西启共主,但西启关系错中复杂,她又和天子相互制衡。” 宋绫昭没有说的是,崇安的目标一直都是万俟芜。 若是此行能杀了她最好,若是不能杀,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左右公主府和宋家也就是表面关系。 又或许,是为了当年宋绫鸢出生时,钦天监批下的命格,虽然他们家和天子一直保密,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奸细透露。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眼中隐隐担忧。 她见宋绫昭看向自己,有些不解,她问:“刚刚寒芒剑追出去,那人是否已死?” 万俟芜的意思很明显,好东西,可以抢过来。 宋绫昭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似乎很嫌弃,寒芒轻鸣,似不满。 他道:“没死,跑了。” 跑了? 三人面面相觑,倒也不觉得意外。 宋绫昭又看了看那两匹马,已经硬了。 见状他有些惋惜。 他道:“我们走小路绕行至梵清寺已不妥,既然这样,我们便光明正大的走官道,兵来将挡,还能图个舒适。” 万俟芜自然没有意见。 张静婉开心的点点头,既然哪里都有刺杀,那为何不选择舒服的路段呢? 第102章 疯狂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会这么执着。 他们走了没有一段路,也就是刚刚出密林没有多久。 竟然出现了鬼,碰见了鬼打墙。 银蝶带着他们,寻到那只正在布阵的恶鬼,恶鬼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了寒芒剑下,灰飞烟灭。 万俟芜有些可惜,这应该给她吸了,运气好还能送去转生。 只是他们人多,她多有不便。 紧接着,又是一波刺杀。 寒芒好像是被嫌弃没有杀到那持汲灵弓的神秘人,后面几次显得格外卖力。 张静婉从瑟瑟发抖,到麻木坦然的走在万俟芜的身边。 看到九巡城的城门时,几人已精疲力尽,狼狈不堪。 和乞丐也没有什么不同。 宋绫昭的月白衣服已经变成鲜血扎染。 张静婉整个人差点挂在张时岐身上,对崇安长公主的那点尊敬惧怕荡然无存。 “这……这荣安长公主有没有完啊……这都十几次了。” 万俟芜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挂了半宿了。 张静婉极为没有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不是准备杀我们,而是准备耗死我们。” 万俟芜看着紧闭的城门。 从白日到深夜,现在已经快凌晨了,大大小小的刺杀他们遇见几十次,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什么样都来了一点。 饶是她,也有些受不了。 只是看着高耸的城门,她问道:“翻进去?” 张静婉也看向城门,瞬间爬起来,然后爬上的张时歧的背:“时歧哥哥,走。” 随后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怕引起守卫的注意,赶紧闭嘴。 万俟芜也看向宋绫昭,看过去的一瞬间,神情变得委屈巴巴的:“兄长,我好累。” 她的人设是久居深闺,不出门的少女,走这么多的路,按道理脚都应该磨起泡了,所以她现在一瘸一拐的,就算是瘸得很扭曲,也正常。 “行,我背你。” 左右也是有经验的。 两人如同两阵风一前一后的穿过城墙,守卫回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阴影中的人。 城门外,一个身着黑衣,面带半块银色面具的人,捂着一只手臂,痛苦又怨恨的看向那两道消失的身影。 黑衣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蓑衣的神秘人,他戴着钟馗面具,脖子上挂着一只莹白的哨子。 黑衣人站在银白面具的身后,冷幽幽的说道:“废物。” 那人松开手臂,断臂还有鲜血滴落,正是寒芒剑照成的伤口。 她回头,女子声音阴冷暗沉,嘲讽道:“你行?你怎么不去?宋绫昭那把破剑,早晚给他丢剑炉里溶了。” “呵~” 黑衣人不屑一顾:“大人让你去一趟梧州,确定一下她是不是宋绫鸢。” 面具女子不屑一顾:“弱的和只鸡一样,只会捏着玉佩躲在宋绫昭身后,若不是宋绫昭护着,她早死了。” 在面具女子的心中,若不是宋绫昭破了汲灵剑,那少女必死无疑。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宋绫鸢可以死,但宋绫昭,最好不要有事,不然怪罪下来,你活不了。” “我知道。” 面具女子抱着断臂转身离开,宋绫昭的剑太恐怖了,她连捡回断臂的机会都没有。 九巡城中,宋绫昭他们停在一处院落。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万俟芜看着这处小院落,是一处两层的小院。 宋绫昭直接带着她翻进了小院中,张时歧见状也跟上。 院子很干净,像是有人常年打扫。 宋绫昭解释:“我们算是偷渡进城的,现在去客栈,引起官府注意就很难收场了。” “去年我曾来九巡城呆过一段时间,这是我当时的住所。” 万俟芜问:“现在还有人居住?” “没有,我们先住在这里。” 宋绫昭推开房间门。 “咻~” 一支箭射过来,宋绫昭侧身躲开,那支箭直直射在门上,几人回头,一青年翻过院子,提着剑冷眼注视着几人。 “何人擅闯?” 宋绫昭回头看去,那青年看到宋绫昭时,连忙半跪,低头唤道。 “公子。” 宋绫昭点点头,吩咐道:“星旭,让人准备点水,分别送到我们房间。” 星旭悄悄抬起眼,扫了几人一圈,答道:“是。” 然后转身,又翻出了院子。 张静婉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宋绫昭。 宋绫昭推开房门,门后居然是一间很大的前厅,后面还有好几间房。 宋绫好推开两扇门,对张时歧和张静婉说道。 “楼上和楼下皆有住房,你们看看住哪里?一会儿会有人送吃的和洗漱的东西。” 张时歧点点,一路下来,他对宋绫昭从最初的敌对,到现在只有崇拜了,这人心思细腻,还武功高强,最主要是还能对付妖魔鬼怪。 张静婉扶着门框,扭头看向万俟芜:“我好累,不想上楼梯了,阿姐,你要不要和我一个房间。” 宋绫昭指了指楼上。 “她住上面。” 张静婉还有些局促。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有杀手或是鬼怪。” 张静婉这才点点头。 没多久的时间,星旭带着几个侍女送来了水,还有食物,万俟芜洗完澡,一身清爽。 终于将满身的血污清洗干净。 她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很清淡,就在这时,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声音。 “公子,那就是三小姐?” 这是那个叫星旭的声音,不是万俟芜故意偷听,是这房间太不隔音了。 不过她没有听到宋绫昭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听到宋绫昭不急不缓的说道。 “让星泽星棋改道来九巡城,顺便把这封信交给护天卫。” “是。” 一时安静,却突然听见星旭说道:“公子,真要和公主府为敌?祁宁郡主那……” “我们与公主府和国师府本就明争暗斗,这次不过是搬到明面上了而已,她不会对宋家怎么样,若是崇安公主对宋家起了灭族的心思,那西启就要乱了。” “而且,当年因为国师府和公主府设计让阿鸢被掳走,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万俟芜忍不住皱眉,倒是从来没有听宋绫昭提起过,这事居然还和崇安有关。 不过想来也是,小小的弦月城城主,怎么会对远在中州的千金小姐起了兴趣? 宋绫昭接着说道:“再说,安右一未必就想当这西启的主人,他不愿,崇安谋算再多,也熬不过岁月。” 万俟芜明确感受到宋绫昭声线不满:“再说和祁宁郡主有什么关系?” “整个中州,谁人不知道祁宁郡主心悦您?” 第103章 倒映 万俟芜夹菜的筷子一顿,瞬间对这食物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喜不喜欢,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三小姐【宋绫鸢上有哥哥和姐姐,在家排行第三】也找回来了,您今年都二十五了,您再不议亲,老夫人就不说了,皇后娘娘和将军那不好交代。” “星旭,你既然这么想念将军,不如就去新洲找他算了,边境苦寒,你待在这小小的九巡城屈才了。” “公子说笑了,属下马上去办。” 紧接着就是房门开关的声音。 二楼,只有她和宋绫昭两人。 她能听见宋绫昭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宋绫昭对她没有避讳。 她推开窗户,宋绫昭的院子里,居然种了一棵银杏树,深秋,银杏的树叶落了满地,月华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这时,隔壁房间的窗户也打开了。 她往前伸了伸头,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身影,他也是,一身血污早已洗净,又换了一套月白色的衣服,上面还隐隐有金线绣制的枫叶。 他斜靠在窗边,月光将他的身影长长的倒映在银杏树叶上。 他的衣服和秋天非常的应景,又为宋绫昭平添了几分贵气。 见此,她忍不住问:“兄长这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宋绫昭好像并不意外她会问。 这小院,上下两层,他们在楼上,打开窗户还能看见隔壁的屋顶,九巡城本就是前朝古城,古老的建筑,别有一番氛围。 宋绫昭的房间还点着灯, 宋绫昭道:“这小院上了些年头,楼下楼上隔音都不是很好。” 是么?但她却问。 “兄长不累么?” 不怪她会如此问,这一路上遇见的大大小小的追杀,主力基本都是宋绫昭,万俟芜倒是想帮忙,但总感觉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容不得她有一丝的放松。 宋绫昭伸了伸懒腰,笑着说:“确实有些疲惫,阿芜也早些休息。” 万俟点点头,月光下,刚刚好能看见她和宋绫昭交错的影子。 能看见宋绫昭关上窗户,能看到他的房间灯灭。 万俟芜突然觉得,宋绫昭这样好的人,和她的距离如同她和苍穹之上,月亮的距离。 她闭目,不再去想这些杂事,感受月华丝丝缕缕的转入身体,转化成妄生铃的力量。 大仇未报,而她于报仇毫头绪。 在她心中一直觉得,杀了崇安难解心头之恨,她要把她在乎的,一样样毁去,就如同三穗镇那些妖兵一般。 万俟芜的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女子在漆黑诡异的树林中盲目的行走,时不时会有枯枝缠上来,啃食她的魂魄。 那女子好像已经麻木不堪,放弃挣扎,在看到万俟芜时,麻木的神情才有些许松动。 女子歪着头:“是你,是你将我抓到这里的。” 万俟芜站在原地,她的身后有一只又一只猩红的手在撕扯她的魂魄,与她刚刚苏醒时相比,这手的数量少了三成。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女子:“你觉得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么?” “为何要抓我,死了也不放过我。” “想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吧,我都死了,生来往事也都与我无关。” 难得,这么配合。 万俟芜低声开口:“崇安为什么要献祭死囚?可还献祭其他活人?” 那女子偏着头看万俟芜,眉头微微蹙起,听到她的话后自嘲一笑:“我只是公主府最门外的侍女,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侍女没有说假话,而且她也没有说假话的意义。 “不过,国师府中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阵法师,我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或许和此有关。” 国师府? 万俟芜看向女子,目光渐冷,那女子明明已经习惯了妄生铃里面的环境,这一刻仍旧感受到魂魄颤栗。 只是……女子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变了。 “你对国师府了解多少?”她不好问宋绫昭,只能试试在 “不了解,那是西启最神秘的存在,我甚至都没有进去过。” “呵~那你怎么会知道阵法师?”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魂魄,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我有一闺中密友,在国师府中任职,我们私交甚好,而她与那阵法师有些联系,不巧我刚好见过。” 那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万俟芜。 “我见过你。” 万俟芜淡漠的看着她,听她继续说。 “我说为何见你如此眼熟,阿雪卧室的密室中内供奉着你的画像,和她母亲一起,我曾听她说起过,她母亲曾是一大家族的侍女,后来因为议亲,那大家族还将她的身契归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嫁妆,大家落难后,她的母亲说是要去救她家小姐,死也要将尸体带回,却再也没有回来。” 万俟芜周身气息剧变,这世间,竟然还有她的画像,还有人供奉她? 她死死的盯着那女子:“阿雪是谁?知道此事的还有谁?” “阿雪将此视为命根子,若不是我幼时有一次不慎闯入密室,我或许都不知道,而且谁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她编故事诓骗我?” 妄生铃内,树枝张牙舞爪,疯狂的伸展,突然间刮起了狂风。 一阵诡异的力量将那女子吊起来,无数的黑气缠上她的脖子。 一瞬间,女子感觉死亡的恐惧又席卷了她的灵魂。 明明她已经死了。 万俟芜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让她忍不住颤栗。 “阿雪是谁?” 那女子极为难受,却冷笑着看着她:“我说了这么多够了吧。” 万俟芜不为所动,黑气越覆越紧:“阿雪是谁,所在何地?” “呵呵呵……她的供奉着你的画像,你本应该是死了,现在却在这里,是人是鬼?”灵魂像是被撕裂,这种感觉比身体的疼痛还要难受,痛苦上百倍。 女子自暴自弃说道:“左右我已经死了,有本事就再杀我一次,这人我是做够了,对来生也不是很期望。”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女子等待着再次死亡,仍旧不肯松口。 再次死亡,便是魂飞魄散。 万俟抬手,禁锢女子的消失,她变成了一团幽暗的魂灵飘在了万俟的掌心之中。 轻轻一捏,便能捏碎。 第104章 咒术 万俟芜睁开眼,她的意识归体,一片银杏叶刚好落在她身前的窗户上。 她摊开手,一团幽暗的魂灵飘向天际,然后消失。 “你得感谢你有个好朋友。” 不然魂飞魄散都是她仁慈了。 待女子魂灵消失不见后,万俟芜心念一动,再次来到了妄生铃里面,梨花树下,一团红雾在休息。 见万俟芜漫步而来后,红雾缓缓变化成一个风华绝代的绝色女子。 “阿芜?有困难?” “骨女姐姐,你去城外,找一个受重伤的带着面具的女子,把她的魂灵带回来。” 万俟芜面无表情,不容拒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骨女收起笑颜,她是第一次在万俟芜脸上看到如此慎重的神色。 她赤脚落地:“骨女得令。” “骨女姐姐,那人手中有一把诡异的弓,叫汲灵,不过宋绫找说过,此箭一日只能用一发,今日的已经使用过了。” 骨女点头。 万俟芜抬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梨花花瓣:“离子时(23:00·01:00),还有一个时辰。” “好。” 骨女说完后化成一团红雾,消失在妄生铃中。 万俟芜再次睁眼,看着落在窗沿上的银杏叶,将它捡起来放在掌心。 打量一番之后,又将它对着月亮。 月光下,银杏的脉络清晰可见。 可突然,万俟芜将手中的银杏叶捏碎,从窗外扔了出去。 转身合衣躺下。 她与宋绫昭不一样,宋绫昭光明正大,风光霁月,做事不必遮遮掩掩,可她却如同阴暗中爬行的沟虫。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爬起来推开窗户,月光照在银杏树,树的倒影偏斜,快子时了。 就在她心渐渐沉下去之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一道红光钻进了窗户。 “阿芜,魂灵没有带回来,自爆了。” 骨女继续说道:“我对世间了解不多,满打满算也才成型两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是咒术。” 万俟定定的看着骨女,没说话,生怕发出声音惊醒隔壁房间的宋绫昭。 所幸,骨女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半夜就算是感受到她房内有力量波动,宋绫昭也不会觉得异常,她本来就带着两只鬼。 “阿芜,那日在梨花树下,自爆而亡魂飞魄散的还有一个侍女,你以后要对付的人,恐怖异常,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骨女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到能使用咒术的人,并非普通人。” 这次骨女没再说,而是化成一道红雾钻进了玉佩之中。 去找周水鸢玩耍。 万俟芜一夜未眠。 脑中一直想着骨女说的话:咒术。 在今日之前,她对咒术毫不了解,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多厉害的术法,竟然能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爆体而亡。 而且,连魂魄都没有,魂飞魄散。 是有人知道她通魂灵,所以连魂灵都不让留下。 还是只是巧合? 她没有关窗户,秋天的这种凉,对她来说,刚刚适合,窗户外,朝阳照进房内。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戒备抬眸看去。 “阿姐,你醒了么?” 万俟芜神情陡然一松,一夜紧绷,思绪回笼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还算安全。 打开房门后,一张生机勃勃的小脸看着她。 “阿……芜姐,阿姐,宋兄长说九巡城是千年古城,好吃的好玩的都可多了。” “……”宋兄长? 万俟芜不由得多了一眼张静婉。 她不好意的揉揉头:“我不敢唤他名字,想着不如就跟着你唤,但是他又不是我亲哥,我就在前面加了个姓。” 万俟芜温柔的笑笑,扭头看向隔壁房间:“我兄长呢?” “阿姐不知道么?宋兄长大清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官府登记。” 大清早就出去了? 她自认为没有睡着,意识还算清醒。 所以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万俟芜突然沉眸,这宋绫昭是准备换一个方式回中州,他们不能走传送阵,那隐蔽回去想法也被崇安打破,所以宋绫昭大张旗鼓,走到哪里都奔走相告。 让崇安稍微忌惮,在她的管辖地段,宋家独子,钦天监监正若是在这里出事,就算崇安权力滔天,但天子那边她有嘴也说不清。 这人果然心面不一,面善心黑,心思细腻。 崇安别说杀他们了,恐怕还要将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回中州,只是这宋绫昭要找个什么借口来解释解释。 他离开中州,又诡异出现在这在九巡城的原因? 张静婉看着万俟芜不说,又缓缓勾起唇角,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想到什么好玩的?” 她回神,收起笑颜:“没事,你稍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 张静婉侧身,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对万俟芜行礼:“见过三小姐。” “阿姐,这是昨晚上我们见到那个人带来的小丫鬟,说是方便照顾我们俩的,她梳的发髻好好看的,你快让她试试。” 张静婉说的应该是星旭,边说还一边把她推进了房间。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小丫头两眼,年纪不大,步伐沉稳,手上有细茧,是个不输张时歧的高手。 张静婉说得不错,小丫鬟的手艺确实很不错,手很轻,一根头发也没有掉。 虽然头发不会掉,也是她自身原因。 她忍不住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可以唤我阿愁。” 万俟还没有说话,张静婉皱着小脸说道:“阿愁阿愁,可是愁苦的愁?” “是。” “哎呀,为何要取这样的名字?” 万俟芜冲张静婉摇摇头:“阿婉,名是长者赐。” 张静婉连忙捂住嘴,抱歉的看向阿愁:“阿愁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三小姐想去哪里玩,公子让我给你们领路。” 张静婉连忙说道。 “阿姐,我想去买衣服。”万俟的斗篷很暖和,但是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了。 万俟芜点点头,起身对阿愁说道:“那麻烦阿愁了,带我们逛逛。” 阿愁笑笑:“小姐不必对我客气。” 说罢她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两个幂篱,分别递给两人。 “两位小姐容貌倾城,最好是挡一挡。” 张静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毕竟谁不喜欢被夸。 张时歧在楼下等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时才缓缓抬头。 张静婉小跑上前:“时歧哥哥,走吧走吧。” 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张静婉来说,逛古城是兴奋的,对整个古城都是充满好奇的。 大街上,张静婉兴奋挽着她的走在前,东看看西逛逛。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街尾急速而来,马车华丽,阵仗庞大。 几人连忙让开,那马车从既然面前而过,车上坐着一人,风把帷幔吹来,万俟芜刚好看见里面的人。 瞬间犹如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无法动弹,魂魄止不住战栗。 第105章 回望 万俟芜险些站不稳。 她死死的握紧拳头,任指甲嵌进肉里。 马车中的少女容貌倾城,满头珠翠,上好的桑蚕丝编织的帷幔,用来围马车。 女子纤纤玉手拉开帷幔的一角。 她肌肤如雪,双目犹如一汪清水,随意看了一眼便放下帷幔,好像极为嫌弃这九巡城。 崇安…… 不是崇安。 万俟芜的脑子里突然也出现这样一双,细腻嫩滑的纤纤玉手。 那手在百般刑具中挑挑拣拣,捡出了一把精致小巧,带着倒钩的匕首。 “这匕首,划在肉上,划过皮肤的瞬间,还能带起一丝一丝的肉,肉丝吃过没,就像那样的。” 女子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在她的脸上比划。 声音清脆却软糯,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鬼。 “你知道你姐姐怎么死的么?都说你们姐妹容貌倾城倾国,比本宫都胜几分,那我便挖了她的眼睛,嗷对了,就是这把匕首,在她脸上刻上了贱人二字。” “什么比本宫胜几分,也不过是本宫的手下亡魂。” “对了,还有你那族弟,有十岁了么?好像是你叔叔家的小孩把,我把他送给我了我二哥。” “怎么样,二皇子府上享福,还不错吧,虽然说我二哥喜欢男童,只要你族弟能活着,那荣华富贵岂不是信手拈来。” “哈哈哈,万一他哪天发达了,还能救你,开不开心啊?” “你还是不说么,那小铃铛在哪里?” “你们全家都挺犟的,一个个死都不说,唉,还有你那姐姐,楚楚可怜的竟然引得他的注目心疼,她最该死。” “来人,将她带上来。” 那是万俟芜身边的丫鬟,早已经体无完肤,下巴被卸,无法自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匕首化在肉上,惨叫声充斥整个刑房。 崇安用匕首刁着血淋淋看不清模样的肉条,放在万俟芜眼前来回晃。 “喏,肉丝就长这样的。” …… 万俟芜忘记了那种感觉什么,只知道她四肢被铁链禁锢,那铁链锁进肉里。 动弹不得。 匕首经过改造,划在身上,比凌迟痛苦万分。 张静婉看着马车中的人。 喃喃道:“哇,好美,不过美人坐车为何要如此张扬?” 马车上,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冷眼扫向他们,眼中含有警告。 万俟芜收回思绪,抬眸对上,不惧不怕。 她已然反应过来,轿中少女不可能是崇安,濒死之际,她曾听见过崇安的声音。 “这妖的心我见多了,不知道这半妖的心是什么样的,与人心有何区别。” 此人绝对不可能是崇安,崇安既不是妖也不是鬼,她不可能二十年了容貌纹丝不变。 而且,万俟芜也没有把那人看得很清楚,万一只是相似呢。 万俟芜不寒而栗,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 “阿姐……” “阿姐,你怎么了?” 万俟抽回思绪,看向张静婉。 幂篱下,她神色难辨。 “阿姐,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张时歧和阿愁也好奇的看着她。 她摇头:“没事,阿婉,你不是要买衣服,那边好像有家成衣店。” 张静婉个子矮小,踮着脚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 “阿姐,你是不是诓我啊,我怎么没有看见?” “走过去就看见了。”万俟芜拉着张静婉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经意的问阿愁:“阿愁,你知道刚刚马车中的人是谁么?” 阿愁望向前方快要看不见影的马车。 低声说道:“回三小姐,九巡城崇尚花团锦簇的花团纹图案,像这种将云纹绣在马车帷幔上,车身雕刻云纹的,在九巡城没有见过。” 阿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九巡城的大户人家中,没有如此张扬的女子。” “阿姐,你问这做什么?是因为她好看?” 万俟芜敲了敲她的脑袋,轻笑:“你当是谁都与你一样,看到好看的人好看的物就挪不动到了,只是见到如此华丽的马车,有些好奇而已。”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皮肤底下,好像还有那种肉被一条一条刮下来的疼痛感。 钻心……不对,她哪里来的心? 挑挑选选,张静婉给自己选了两套适合秋天的衣服,本来还看中好几套的,但被万俟芜阻止了。 倒不是因为钱,毕竟万俟芜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 她道:“阿婉,我们是要赶路的,到了中州,什么样的好看的衣服买不到?” 张静婉觉得很有道理。 又带着万俟芜去逛首饰铺子。 直到走不动道了,张静婉累的额头冒出细汗。 “阿姐,这边这边有甜品铺子。” 张静婉拽着她钻进了铺子中,眼巴巴的看着掌柜的甜点。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万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也成了别人的挂件了。 一件逛街……的挂件。 “阿姐,要不要给宋兄长带一点?” “……” “阿姐?” “嗯?” “今天怎么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有么?” “当然啦。”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张静婉叹气:“阿姐,我问要不要给宋兄长带一些,我看你兴致不高,不如歇一会我们就回去了吧?” “可以。” 万俟芜点头。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今日东街上那马车好华丽?马车上的美人……滋滋滋,百年一见啊。” “你还真别说,纤纤玉指浅浅拉开帷幔的一角,那瞬间简直是勾魂夺魄,对了你知道那是谁家小姐么?” “咱们九巡城哪有这般仙女般的人物,想必是也是因为咱们九巡城的祭秋节,到时候满城菊花盛开,别是一番美景。” “也是,祭秋,那是大事。” 那几个人有笑笑,说着荤话打趣。 许是考虑到万俟芜是真的疲惫,吃完甜点的张静婉就说她想回去。 一路上,张静婉和她搭话,她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 宋绫昭还没有回来,那个叫星旭的侍卫也同样没有回来。 “阿愁,你知道兄长去哪里了么?” “回三小姐,奴婢不知,我去问问。”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兴奋的去换新衣服,张时岐的剑在密林毁了,如今还没有寻到佩剑。 他就这样靠在张静婉的门前静静守着。 万俟芜觉得,他像是没有自我一般,明明是张静婉的兄长,却像一个护卫一般。 太过于在乎了。 不一会儿阿愁便回来了,她对万俟芜行礼之后说道。 “三小姐,公子带着星旭出城了?” 万俟芜本来在倒茶的手一顿。 第106章 长生 她疑惑的问:“出城了?” “出城了。” 刚刚打开房门的张静婉听到后忍不住问。 “宋兄长出城做什么?” 万俟芜也抬头看向阿愁。 阿愁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星旭只传信说,城外发生了命案,他们本来已回来,又被知府给唤了回去。” 命案? 张静婉也有些惊讶:“命案?那我们要去帮帮他么?” 看到万俟芜和张时岐都不为所动,她忍不住笑着说道。 “也是哈,我去了也只能帮到忙。” 万俟芜端着茶杯,半天未将茶饮下。 突然间有点头疼,昨夜忘记叮嘱骨女,杀人之后要毁尸灭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具尸体。 宋绫昭回来的时候,张静婉已经睡着了。 他递给张时岐一把剑,张时岐面无表情的拉开剑刃,看到剑的时候,眸色忍不住亮了亮。 “多谢。” “客气什么,你的剑本就因为我们断在密林,这本就是赔偿给你的。” 宋绫昭说的随意,好像不过是一件如同不过的小事。 万俟芜突然就明白了,宋绫昭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侍卫,朋友。 她很羡慕。 他随意的坐在万俟芜身前,看着桌子上的甜点,笑着问。 “给我的?” 万俟芜放下茶杯,随意说道:“不是,我看你这后院银杏树营养有点不好,我正准备埋入地底下。” 宋绫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着说道:“我没得罪你吧。” “……兄长怎么会得罪我?” 宋绫昭轻笑:“就不好奇城外的命案?” 万俟芜抬眸看向宋绫昭:“兄长若是不愿意说,我好奇有什么用?” “放心吧,不是骨女的手笔。” 宋绫昭说的漫不经心。 万俟芜却忍不住一惊,她猛然抬头看向他。 宋绫昭漫不经心的拆开点心的盒子。 “好吃。” 万俟芜不说话,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左右小院中没有外人,他也不避讳。 “骨女杀人的手法,恶趣味我还是见过一二的,那些人死的是平民。” 宋绫昭吃完点心后,又开始一下又一下的叩动桌面。 万俟芜放下茶杯,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绫昭倒也不和她客气:“阿芜可知道,这些人,面如干尸身体干瘪,但仵作却告知,这些人死于凌晨。” “凌晨?” “没错。” “那魂灵可还在?” 宋绫昭缓缓抬眸,从容淡定的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阿芜,我只是有把厉害的剑,会几招招术法而已,我不通鬼不通灵。” “对了,若真要说一个优点,我……长得不错?” “呵呵……”万俟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茶水:“兄长,我不是水壶,喝不了那么多水。” “没事,我可以喝。” 说罢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万俟芜头上的青筋止不住的跳。 那是她的杯子,是她的杯子。 唉~~ “兄长带我去看看吧。” 宋绫昭点点头,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 “行。” 他起身,给万俟芜拿了一顶幂篱带上。 张时岐这时候有些局促的问。 “我也可以一起去么?” 万俟芜和宋绫昭一起回头看向张时岐。 宋绫昭笑着点头。 万俟芜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张时岐回头看向张静婉的房间,放心不下。 宋绫昭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抚道:“放心吧,星愁在,她很安全。” 阿愁躬身行礼之后,默默的站在张静婉门前。 万俟芜也忍不住感叹,他们的动静并不小,张静婉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乌云开始汇聚。 出门的时候,宋绫昭分别给两人递了油纸伞。 万俟芜看了一眼天空:“刚刚还是大太阳,这会儿怎么就下雨了?” 宋绫昭也看了眼天空,没说话。 只是神色也不是很好看。 因为带着万俟芜,他们用的是宋绫提前租好的马车。 街上全是因为暴雨奔走的人群。 张时岐自告奋勇的抢了个驾车的活,还把星旭赶回去保护张静婉。 万俟芜和宋绫昭坐在马车上,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万俟芜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街道已积起浅浅的水洼,行人的脚步愈发慌乱。 “要当心些了,这雨来的蹊跷。”宋绫昭皱着眉头说道。 张时岐心中也是不安,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 万俟芜闻到:“会不会是崇安?” 宋绫昭摇头:“不会是她,她现在只希望我好好的回到中州。” 宋绫昭自从来到了九巡城,信鸽都用了两笼,中州大小官员,钦天监无人不知。 甚至还隐晦提起在崇安公主管辖范围内遭遇刺杀。 留有余白,纯靠想象。 中州官员们都要闲出屁了,整了点事,给他们当当乐趣。 再说,他好歹还有个皇帝姐夫,超一品的爹,现如今,他在九巡城不但不能死。 最好也不能伤着了。 左右他一个大男人,又处文官官职,装装柔弱,很正常。 突然,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张时岐在外惊喊道:“不好了,前面路中间无端出现了一个大坑,马车过不去了。”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一眼:“你别动,我去看看。” 宋绫昭率先下了马车查看,他撑着油纸伞现在雨中。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坐在张时岐身旁。 看到那抹身影,忍不住想起在梧州时,向她偏了半分的伞。 那大坑黑黝黝的横在马路中间,宋绫昭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大坑边缘的泥土。 万俟芜也撑着伞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 “这坑像是刚出现不久,周围的土还很松软。”宋绫昭说道。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来,周围的环境一变,白日瞬间变成黑夜。 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音传来,唱起来童谣小调。 三人一愣,猛然站起来。 “许长生,允长生。” “命换命,生换生。” 那声音仿若来自九幽地狱。 只听到稚嫩的童声,却看不到人,而且这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耳帘,无法分辨来处。 “你们,也要将命给我么?男俊女美,我很喜欢呢。” 第107章 血菊 张时岐默默的拔出剑,谨慎的盯着四周。 这声音一会儿出现在宋绫昭耳边,一会儿出现在万俟芜耳边。 杀不杀他们不知道,捉弄一定是真的,万俟芜一脸冷漠。 上赶着找死,她也不是不能成全。 她刚要抬手,被寒芒剑给挡住。 “我来。” 万俟芜倒也不和他客气,撑着伞退到了一旁。 黑夜掺杂着雨水。 小调还在继续吟唱,抓心挠肝。 天空突然飘落一片一片细细长长的花瓣,张时岐伸手去接。 “这是……” 万俟芜也伸手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花瓣猩红,却不是它原来的颜色。 而是被血染红的。 听见张时岐的话,她回答:“菊花。” 宋绫昭轻哼:“呵……准确来说,是染血的菊花……花瓣。” 宋绫昭将寒芒递到万俟芜身前:“帮我一下。” 万俟芜一手撑着伞一手捏着染血的花瓣,花瓣上的血迹在她手中化开,染了一手的血。 闻言她愣了愣,随即换了只手撑伞,用干净的手握住剑柄。 手握上剑柄之后,掌心传来微微刺痛。 所幸她能接受。 宋绫昭一手撑伞,一手提剑,脚步沉稳而轻盈,仿佛黑暗中的猎豹在寻找猎物。 夜空中雨渐渐停了,落下的是一片片染血的花瓣。 童谣小调还在继续唱。 “许长生,允长生。” “命换命,生唤生。” 那怪异阴森的声音从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慢慢变成一群小孩子的声音,然后又变成少女的声音。 忽东忽西地飘忽起来。 宋绫昭眼神一凛,闭目,突然睁眼,他身形一转,手中寒芒剑挽出几个剑花,几道剑气朝着万俟芜身后而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一个庞大的,怪异的身影在万俟身后出现。 见所有人都看向它,它极速后退,消失在黑夜中。 张时岐连忙上前,站在万俟芜身前:“宋姑娘,没事吧?” 万俟芜摇头。 在宋绫昭动手的时候,万俟芜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踝。 还没有等她有什么反应,就被震开了。 万俟芜有些不屑,这邪物是看中她了呀。 宋绫昭来到她的身边:“看清楚是什么了么?” 她摇头:“只能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恍惚中能闻到菊花的清香。” 张时歧最近和他们一起,早已见怪不怪:“难道是菊花妖?” 万俟芜拾起一片掉落的花瓣,确实是菊花无疑,这菊花花瓣成淡淡的粉色,极为艳丽好看。 她轻声说道:“历来花草树木及难以成妖,天时地利皆不可缺,得天地灵气蕴养,好不容易成妖,不应该来伤害凡人,徒增孽债。” 万俟芜话刚刚说完,半空中刮起一道妖风,将地上的菊花一片片吹起来。 慢慢汇聚成一个似花非花,似人非人的怪物。 “许长生……” 那邪物看着宋绫昭眼眸亮了亮,但忌惮他手中是剑,不敢上前。 又扭转头看向万俟芜,看见她手中的剑鞘时,连忙退后好几步。 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来回穿梭,时而笑时而哭。 它突然出现在张时歧的面前,无数的菊花汇聚成一张人脸,妖娆妩媚。 “许长生……是你么?” 那声音,时而妖娆妩媚,时而清脆稚嫩。 宋绫昭一把拉开张时歧,提剑对上那邪物。 邪物猛然一惊,那张菊花拼凑的脸上突然变得恐惧异常。 “走开……走开,你不是许长生,不是……” “不是……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解这邪物为何如此抽象。 就在这时,无数的计划化成一柄柄利刃,带着如血丝一般的红丝围绕着几人。 只是还未靠近,就被一股巨大的诡异的力量弹开。 邪物一声惨叫,片片花瓣化成了黑雾消散。 万俟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好意,没忍住。” “没关系。”宋绫昭从万俟芜的手上接过剑鞘,尽管如此,伞依旧撑的好好的,只有衣角微湿。 万俟芜更不用说,连脚步都没有挪动过。 灰暗的天空朗开,大雨继续,没有停下的迹象,前面横断马路的巨坑消失不见,马路恢复正常,只有他们三人傻傻的站在马路上。 张时歧用剑敲了敲地上。 “实心的?”他声音带着疑惑,刚刚所见仿佛是幻觉一般。 “走吧,邪物走了,我们去城外看看尸体。” 宋绫昭率先上了马车,示意两人上车。 只是这次他同宋绫昭一起驾车。 路上,雨中依旧还有行人,好像他们刚刚所经历的是误入了什么幻境一般。 张时歧驾车,宋绫昭将寒芒剑收好,对马车中的万俟芜说道:“此物,不是妖。” 万俟芜点点头,她感受到怨气,但是却不是那邪物的。 思索一瞬后,她道:“不是鬼。” 万俟芜还在想那菊花在手中的触感,不像是植物,没有植物那种触感。 像是什么,她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问:“兄长,之前听你说每个州都设有辑妖司,为何没有人管管这邪物?” 她有些好奇,二十年前,她并没有听过什么辑妖司。 闻言宋绫昭回答。 “谁知道呢,他们万一只拿钱不做事呢?不好说……” 宋绫昭的桃花眼突然眯了起来:“还有,辑妖司若是不知道这邪物,自然不会有人来管。” “对了,兄长,从前并没有听过什么辑妖司,这个部门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宋绫昭思索了一瞬,倒也没避讳。 “荣贞二年设立的。” 万俟芜眸色微动,荣贞二年,她死后的第三年。 宋绫昭继续说道:“史书上应该有记载,二十年前,崇宗帝还在,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万俟芜猛然抬头,问:“什么大事。”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宋绫昭微微侧目,似有所感,他道:“二十年前,不知为何,有数不清的妖鬼袭击中州,再蔓延至九州,崇安长公主率领国师府前往屠妖。” “当时,血染红了半边天,哀嚎遍野,而我家为护我平安,欲将我送去苍傲雪山拜师学艺……” 宋绫昭顿了顿,转移话题继续说道。 “只是才半年,便平了这一场灭国之祸,所以崇安以女子之身,分去了西启一半的天下。” 第108章 缉妖 宋绫昭没有说完的那部分,是他的秘密。 她突然想到宋绫昭说过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同样也尊重他的秘密。 只是。 她道:“就没有怀疑过崇安自导自演么?整个西启,只有国师府关押着这些妖魔怪鬼,魑魅魍魉。”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彼时我年岁尚小,亦不在中州。” 一直沉默的张时岐突然道:“我父母便是死于那场妖鬼祸乱,我义父告诉我,我父母和我义父乃挚友,当年祸乱,他们亡故,便把我托付给义父。” 万俟芜沉默不语。 二十年前,她被抓入牢笼,也不过是半载,崇安便没有了折磨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痛快。 这半年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到了。” 宋绫昭突然出声,打断了万俟芜的思绪。 她掀开马车帘子,入目是一片荒地。 秋雨已寒凉。 宋绫昭伸出手,将她扶着下了马车,顺手将幂篱给她带上,挡住她的面容。 荒草之中,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尸体。 透过幂篱,她数了数,刚好十八具。 有官兵将尸体围了起来,一个穿着官服的,满脸胡子的老头谄笑着上前。 “宋监正,宋公子,你可算又回来了。” 宋绫昭笑笑上前,在那老头看向他们时暧昧不明的眼神中说道。 “我妹妹,宋绫鸢,阿鸢这是九巡城的知府王大人。” “阿鸢见过王大人。” 王知府脸色一变,收回笑颜,对万俟芜说道:“原来是宋小姐,只是……这下着雨……这……” 看王大人局促,宋绫昭自然的拉过万俟芜,说道:“王大人不知道,我妹妹胆子小,一个人在城内害怕。” 王大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害怕?害怕还来这荒郊野岭?更别说那里还有十几具尸首。 王大人回头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万俟芜,有些为难的开口。 “这……宋小姐在这儿怕是不妥吧?” “无妨,我在,妹妹多少安心一点。” 王大人唇角抽动,实在不能理解,这城内有什么好怕的! 宋绫昭上前打量尸体,用匕首划开干瘪的肌肤,还能看到少量的血液。 血液新鲜。 万俟芜也凑着脑袋看。 有些疑惑问道:“仵作如何知晓这些人都是刚刚死之人?” 这些人全都面目全非,连面目都看不清,血肉早就被抽空,五脏六腑也不见。 只剩下一具空壳。 宋绫昭用匕首挑起血液。 “看,以此来定。” “血液?” “有经验的仵作能根据血液的新鲜程度辨别大致的死亡时辰。” 万俟芜蹙眉,又看了眼尸体。 “死因呢?” “被吸干了血肉,连五脏六腑也没有了!” 王大人看着凑在一起打量尸体的兄妹。 更加无语了。 这是像害怕的样子? 万俟芜将目光转向宋绫昭的匕首,削铁如泥,极为锋利。 只是为何这么眼熟? 她摸了摸袖子,不见袖中匕首。 火瞬间直冲脑门。 她低声呕吼:“宋绫昭,你自己没有剑,你拿我的匕首?” 宋绫昭噗嗤一笑。 拍拍手起身,从怀中掏出手帕将匕首擦拭干净。 “一路上不见你神情麻木,知道的知晓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木头雕刻的美人。” 他将匕首擦完后放回怀中,并没有交还给万俟芜。 “你可感应到里面是否有残余的魂灵?” 万俟芜不搭,伸出手,执拗的看向他:“匕首还给我。” “什么匕首?” “你怀中的,我的。” 宋绫昭唇角勾起:“你再仔细找找!” 万俟芜又摸了摸右边的袖子,确实摸到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她拿出匕首仔细打量,和刚刚宋绫昭手中那把一模一样。 为何还有一模一样的两把匕首?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宋绫昭负手看着这些枉死之人,倒也没心情开玩笑。 万俟芜摇头,低声说道:“魂灵不见,体内连一点魂灵气息都感受不到。” 宋绫昭点点头,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王大人,道。 “王大人,你可以上报苍州缉妖司了。” 王大人瞬间变得惊恐:“宋监正,宋公子啊不如你再看看?” 宋绫昭脸色慢慢沉下去:“王大人,从一开始你便知道结果,就算找我再三确认也不过是一样的结果。” 王大人叹气,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也只是无奈的点头。 张时岐见两人回来,上前问道:“查出什么了?” 宋绫昭拍拍他的肩膀,说罢:“回去吧,我们管不了。” 张时岐想了想还是问道:“是否和我们刚刚遇见的邪物有关?”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宋绫昭随后将万俟芜扶上马车,他则转身看向王大人,试探性的问。 “王大人,想问一下,这九巡城中,可有姓许的人家?” 王大人刚准备要走,闻言停下脚步,皱着眉想了想说道:“这九巡城姓氏颇杂,这姓许有许多,宋监正,要找许氏何人?我可让主簿去查。” “那便不用了,多谢王大人。” “宋监正客气客气。” 宋绫昭回到马车上之后,对两人说道:“许姓之人众多,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马车回去的途中,畅通无阻。 到达小院时,张静婉黑着脸看着几人。 “为何不带我一起……” 看阿愁和星旭的模样,应该是被这大小姐折磨过了。 张静婉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张时岐手足无措。 万俟芜上前安抚道:“阿婉,我们出去的急,那时候你在睡觉,便没有唤你。” 张静婉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真的么?” “骗你做什么,阿愁不是说九巡城有个鸣玉阁的首饰铺,不输翠玉斋,明日我陪你去逛逛。” “那好吧。” 张静婉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万俟芜没有想到,那两只小细腿这么能逛。 这鸣玉阁豪华,下面一层,上还有还有一层,给贵客休息观赏的。 到鸣玉阁时,张静婉兴趣并不高,毕竟自己家也是卖玉器首饰的。 突然,角落一只掌心大的吸引了张静婉的休息。 “掌柜的,掌柜的那小琵琶多少银子?” 掌柜笑脸迎了上来,对着他们伸出了五根手指头。说道:“整个鸣玉阁,乃至九巡城,就这么一只玉雕琵琶,价格嘛五两金。” “这么贵啊。”犹豫了一瞬,张静婉便干脆的掏钱:“本小姐要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传来:“这琵琶我们要了,麻烦掌柜的送上二楼。” 张静婉和万俟芜抬眸寻着声音看过去。 第109章 琵琶 那只琵琶质地清透,触感温润,雕工更不用说了,确实值得上五两金,但…… 并不算很稀奇的东西。 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绿衣女子,从衣服上看,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 那婢女继续说道:“我出十五两金。” 本来已经准备将琵琶交给张静婉的掌柜瞬间将手收回。 他讪笑着回头,看向楼梯口的绿衣姑娘。 “好的,我这就给姑娘打包。” 张静婉气不过,一把抓住掌柜的手腕,愤愤道:“我们先要的。” “姑娘,俗话说,价高者的嘛,确实是那位姑娘给价高一些。” 张静婉又看了看楼梯口的绿衣姑娘,怒道:“真不要脸,我不要她就不要,我给二十两金。” 那婢女不屑一顾,面无表情的说道:“二十五。” 比钱?张静婉长这么大,就没有怕过谁,说实在的,那玉琵琶雕工比他们家翠玉斋的差了一大截。 但是,从她手里抢东西? 那股子劲上来之后,拽着掌柜的不放。 “我加五金,三十。” 那掌柜的眼睛都亮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琵琶,又看了看张静婉,把她当做了财神爷。 万俟芜抬头看向二楼,坐着一个少女,女子手握白玉茶杯,像看蝼蚁般看着她们。 而她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绿衣婢女。 那边楼梯口的婢女,面无表情,继续加价:“四十。” “四十五。” “六十。”那丫鬟极为不屑,嘲讽道:“没有钱装什么阔?你这穷酸样子拿的出十两金么?” “你……” 张静婉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嘲讽过,她抓着掌柜的手都紧了紧。 那掌柜闻言,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幂篱下,他们的衣着朴素,特别是万俟芜,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木簪。 阿愁正要上前,被万俟芜拦下,她走到掌柜身前,将掌柜手中的琵琶取下。 掌柜的一惊,连忙道:“姑娘你这是要做甚?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打算明抢?这我可要报官了。” 掌柜准备上前去拿会玉琵琶,却被阿愁扣住手腕。 一瞬间,疼痛让他龇牙咧嘴,无法动弹。 万俟芜看着手中的玉琵琶笑着说道:“玉质细腻,雕工精细,六十两金确实也值得,是我们姐妹天真了,去和姑娘争抢这玉琵琶。” 那婢女唇角勾起,高高在上。 “算你知好歹。” 万俟芜轻笑,继续说道:“这琵琶精巧,确实配您这样的绝色美女。” 万俟芜声音大,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 婢女闻言,脸色一沉,忍不住抬头看上面之人,瞬间手都开始颤抖。 她怒骂道:“休的胡说,这玉是我们家小姐看上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看姑娘气质出众,容貌绝色,还觉得这玉最衬您了,别人可都配不上。” 她一边说一边往绿衣婢女身前走去。 “住嘴。”婢女脸色青一块紫一块,最初的嚣张跋扈已经不再。 万俟芜唇角勾起,将琵琶放在手中,然后递给那婢女:“姑娘接好了。” 婢女瞪了她一眼:“放手。” 万俟芜轻笑,手指松开,婢女接过玉琵琶的瞬间,手指像是被是被针刺一般,疼痛钻心,忍不住将琵琶扔了出去。 “砰~” 玉琵琶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最后滚到了桌子的角上,又被撞了个来回。 “咔嚓~” 掌柜的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见状,万俟芜连忙捂嘴退后,状似惊讶的说道:“姑娘,你既然不喜欢,为何与我们姐妹争抢?拿到了又为何要摔了它?” 她说到楚楚可怜,声音微微颤抖。 婢女连忙退后,又看了看二楼的雅座,瞬间红了眼眶,她指着万俟芜说道。 “你住嘴,明明是你。” 此时店铺中除了掌柜,还有许多人在围观。 万俟芜掩面轻泣:“姑娘说什么?那玉明明在你手中之后再掉落的,大家可都看着的。” 张静婉见状,放开掌柜,也上前说道:“你别赖啊,我明明看见我阿姐将玉琵琶放你手中的。” 掌柜见状,也只能附和,最起码本钱能赔回来。 周围的人也在指指点点。 万俟芜看着地上摔出裂纹的玉琵琶,说道:“掌柜,你看你这琵琶?终归是我递给这姑娘的,我们愿意承担一点损失……” 她伸出一个手指头,话还没说完。 楼上一直观察的少女冷声开口:“废物,丢人现眼。” 她身旁的蹙立的婢女连忙跑下楼,颤颤巍巍的递给掌柜的一张银票。 掌柜的看到银票后,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瞬间不心疼那玉琵琶了。 婢女瞪了万俟芜和张静婉一眼,转身上楼,而楼上的雅间,帷幔放了下来。 万俟芜唇角微微勾起,不管她是谁,谁让她长了一张她极其厌恶的脸。 楼梯边的婢女,也跌跌撞撞的跟着上楼。 万俟芜回眸看了一眼,眼中尽是冷漠。 人群散开,掌柜的看着万俟芜和张静婉,想赶人又不敢,只得幸幸的说道:“两位姑娘,还要看些什么?” 她抬头看去,帷幔下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她对掌柜行了一礼后说道:“谢谢,不需要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天清气朗。 风吹过,刮来一阵清新的植物清香。 张静婉惊呼,指着街边说道:“阿姐,你快看,那是什么花好美啊。” 万俟芜随着她的目光看过,街边有官府的人,也有百姓,在自发的布置街道,端着一捧又一捧的鲜花摆在路旁。 路过的妇人见状,笑着说道:“两位姑娘是外地的吧,过两日便是九巡城祭秋,满城都会摆上个样式的菊花,满城艳丽,美不胜收。” 妇人见两人都看着那菊花,笑着离开。 “阿姐,这菊花竟然比牡丹还要艳丽几分,颜色各异。” 万俟芜没说话,上前看了看一朵粉色的菊花,这花开的艳丽比脸还大,花瓣粉中透白。 万俟芜伸手触碰,这时,一旁布置的人连忙制止。 “姑娘,姑娘这可不能碰,这花娇弱,需的好好爱护。” 那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郎,少年笑着说道:“这是牡丹菊,花瓣原是白色的,加以颜色养之,便能养出颜色各异的秋菊。” 她问:“小哥,这些都是您养的么?” 第110章 少年 张静婉在一旁附和:“哇,好厉害,能养出这么好看的花。” 那小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有的是自然品种,只有这湘绯色是我养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湘绯见生。” 万俟芜点点头,道:“花好看,名字也好听。” “姑娘既然来了九巡城,不如看看九月中的祭秋,到时候还能看到九巡城主祭,非常热闹。” 这时,旁边的人唤道:“许小哥,快来看看这十丈珠帘(菊花品种名字)要怎么摆?” “来了来了。” 那少年,笑着跑了过去:“都说了,这是名贵品种,不能放在这里,等到祭秋时放祭台,祈祷来年丰收的。”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去,旁边的商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秋季盛开的花,她抬头看去。 陈氏花铺。 张静婉从菊花上别开眼,看向万俟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小哥背着背篓,身影已越来越远。 “阿姐,你看什么呢?” “没,我们回去吧。” 万俟芜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趟这趟浑水。 鸣玉阁的二楼,衣着华丽的女子拉开帷幔,看着相携离开的两人。 她身边的婢女,脸庞高高肿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 女子声音清脆,却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厉。 “焕衣,她那双手实在让我厌恶,剁来给我。” 另一个婢女连忙应下:“是,殿下。” 一路上,张静婉笑就没停下来过。 “阿姐,你是怎么让她拿到玉琵琶之后又扔了出来的?” 张静婉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是不是那个东西……” 万俟芜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东西?” 张静婉指了指她的玉佩。 阿愁噗嗤一笑。 “静婉姑娘猜错了,看看这个。” 阿愁扬了扬手中的银针,银针很细,尾部牵着一条接近透明的蚕丝线。 张静婉不可思议的凑过脑袋。 “这是,银针?” 阿愁道:“这是我的武器,穿柳针,以内力驱动,可杀人于无形。” “杀人?” 张静婉不可思议的看向阿愁,阿愁则是面不改色的跟在他们身旁。 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小事。 “那婢女在针对你时,阿愁准备动手,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伤人,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张静婉还是不解:“可是阿姐,我怎么没有听见你和阿愁商量,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阿愁回想刚才的场景,哪里来的默契? 不过是万俟芜抬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再看向那婢女。 若是她这样都反应不过来,那怎么在宋家混上星字暗卫? 万俟芜敲了敲她的头,说道:“秘密。” 她摘下幂篱,小院中只有星旭在唉声叹气。 见三人回来连忙说道:“三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公子让我告诉您,让您在小院等他,他去王大人府上看看就回来。” 万俟芜将幂篱递给阿愁,闻言手一顿:“兄长为何去了王府?” 星旭不满道:“还不是这九巡城什么秋祭还是祭秋的,非要邀请公子前去。” “他不会拒绝么?” “谁说的,我们公子就差撕开脸拒绝了,奈何那王大人没脸没皮,拽着公子就是不放。” 星旭苦着一张脸,他呆在这九巡城已经三年了,三年没回中州了,如今便指望着这次的机会回中州,可别被耽搁了。 万俟芜疑惑的问:“王大人硬要拉兄长去王府?” 星旭苦哈哈的点头。 张静婉也皱眉问道:“那,时岐哥哥呢?” 星旭道:“也被拽着走了。” 万俟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叩动桌面,一下又一下。 场面一瞬间安静。 一直等到下午,都还没有等到宋绫昭的人。 万俟芜抬头看向星旭和阿愁。 说道:“阿愁,你准备点厚礼,给王府递个帖子……” 她顿了顿,说道:“就说我胆子小,没有兄长在身边,心难安,夜难眠。” 她说的淡定,星旭眨巴着眼睛:“三小姐,公子让您在这里等他,说王府危险。” “我知道。” “那您还去?” “星旭,你家主人有没有说过你话很多?” “倒是也说过。”星旭后知后觉的看向万俟芜,这三小姐不是从来都柔柔弱弱的么? 怎么突然说话带杀气了? 感觉有点慎人,比自家主子还要慎人。 他连忙闭嘴,想了想又提醒道:“三小姐啊,公子让您留下,必有深意啊,您您您……您就不能……” 万俟芜起身,看向天空。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星旭一时无言,两边都是祖宗,两边的话都不敢不听。 这娇娇弱弱的三小姐的模样,为什么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万俟芜不知道星旭如何想,她看向夕阳,一片血红,预感不是很好。 宋绫昭将星旭留下,是为了保护他们? 阿愁带着礼物回来,星旭道:“阿愁,公子的意思……” 阿愁打断他:“那日公子让我以后事事皆听从三小姐。” 她转身朝万俟芜一拜:“三小姐,马车已经备好。” 张静婉也背着她的小包袱出来了。 “阿婉,你带这个干什么?” “我们不是要去王府住么?带上钱有安全感。” 她说完憨憨一笑。 万俟芜揉了揉额头:“你开心就好,走吧。” 星旭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最后他还是麻溜的坐上了车上,接过缰绳开始驾车。 把阿愁赶进了马车中。 路上。 万俟芜问阿愁:“阿愁,你在九巡城呆了多久了?” “和星旭一样,三年。” 张静婉看着阿愁乖巧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阿愁,我看我们俩差不多大,我今年十六,你多大了?” “三十有五。” “什么……”张静婉惊讶的嘴里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万俟芜也诧异的看向阿愁。 这时外面驾车的星旭说道:“别小看阿愁,她就是长了一张不会老的脸,她可是我们的大姐。” 阿愁没说话。 万俟芜继续问:“你知道九巡城的祭秋大会么?” 阿愁点头:“知晓……”她突然顿住,看向万俟芜和张静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吁……” 星旭也拉住缰绳停下马车。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往外看过去,车外围了十几个人黑衣人。 这些人无声无息的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马车周围。 第111章 下手 黑衣人身后,一个绿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来。 阿愁已走下马车,看着这些黑衣人,面露不屑。 正是今日在鸣玉阁二楼的那位女子身旁的,另外一个婢女。 她身姿摇曳,缓缓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 万俟芜没有带幂篱,她侧身将张静婉护在身后。 绿衣婢女轻声开口:“我家殿下觉得姑娘这双手有些好看,想借去看看。” 殿下? 万俟芜不笨,知道她说的是那满头珠翠衣着华丽的少女。 只一句话,她大致猜到那女子的身份。 万俟芜轻笑一声,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三小姐。” “三小姐。” 阿愁和星旭连忙开口阻拦,没有拦住。 只有张静婉默默的为前面的绿衣女子祈祷。 她神情淡淡,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整个人仿佛像笼罩了一层寒霜,她一步一步向绿衣女子走去。 她伸出手看了看,全身上下,最拿不出手的就是她这双手。 骨瘦如柴,皮肤苍白,细细看,上面还有无法愈合的疤痕。 她低声说道:“原来是喜欢我这双手啊,早说,我定为你家殿下亲自奉上。” “算你知趣。” 那绿衣女子挥了挥手,所有黑衣人一哄而上。 他们手中的剑诡异,碰见东西就会焚烧。 阿愁和星旭丝毫不慌,一人围在马车中间,一人前来保护万俟芜。 就在这瞬间 突然诡异的升起一阵阵黑雾,将星旭阿愁拦了下来。 阿愁一阵心慌。 “三小姐……” 她惊呼,万俟芜的身影越来越远。 空气突然变得阴冷刺骨。 张静婉则是默默的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在马车中,像个鹌鹑一般。 周围像是一个诡异的,单独存在的空间。 阿愁见状,从怀中拿出讯号弹,准备告知宋绫昭。 张静婉连忙拉住她:“阿愁,不……阿愁姐姐,你这是什么,给我看看呗。” “放开。” 阿愁一把推开张静婉,眸中的危险让张静婉忍不住后怕。 这一刻,张静婉才真切的感受到,阿愁和她年纪上的差距。 “砰……” 烟火冲上天,被一缕突然出现的,诡异的发丝给拦下。 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星旭和阿愁。 她诡异,黑发长长垂地,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你……你们的……对手是我。” 张静婉见状唇角抽搐,一个连她都怕的鬼,出来干嘛? 周水鸢看着向她而来的两个,气势慎人。 她忍不住退后,忍不住喃喃:“我不怕我不怕……呜呜呜,阿芜救救我,他们好凶。” 阿愁丢出去的银针就这样掉在了半空中,星旭也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周水鸢披着一头长发,在低声啜泣,一边哭一边拍黑色的雾墙。 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站起身看向阿愁。 “我奉劝你们,最好最好别过来,我……会杀……杀……杀人的。” 一边说一边抽泣。 阿愁和星旭脸色黑了,直接懒得管她,仔细研究黑色的雾墙。 周水鸢也不管他们,只是每每他们要放讯号,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诡异的头发。 在看,那诡异出现的少女已经群进了马车中,挨着张静婉坐在一起。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然后叩在张静婉的脖子上。 “别……别动,我……我会杀人。” 完全不顾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张静婉。 黑气外面。 所有黑衣人一哄而上,对上万俟芜,只是还没有靠近她,就被一股诡异的红雾弹开。 地上慢慢升起一具巨大的骷髅,万俟芜踩在骷髅的手上,冷眼看着前方的绿衣女子。 那女子连忙退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你家殿下不是要我的手么?来取啊!” 地面不断涌出枯骨,缠上黑衣人。 周围如同万鬼咆哮。 绿衣女子见状就想逃。 只是这时,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出现在她身后。 她呆滞的回头,身后一个巨大的骷髅对她勾起一个惨淡的笑。 “好妹妹,你要去哪里啊,陪姐姐玩玩啊!” “啊……!” 绿衣女子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不断退后:“你们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劝你你们最好放了我,我们殿下可是国师府的少主……” 骨女变成女子模样,好奇的问:“国师府?什么玩意?很厉害么?” “大胆妖孽,竟然敢对国师府不敬……” 黑衣人无法靠近万俟芜,却执拗的想要杀了她。 仿佛任务不完成等待他们的,比死更加恐怖。 万俟芜在这时冷声开口:“杀了吧。” 绿衣女子突然瞪大了双眸,然后就在两人面前自爆,连魂灵都没有留下。 黑衣人见状,纷纷一顿,看向万俟芜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恐惧。 骨女飘到她的身旁。 摊了摊手:“看到没,这就是咒术,也就是说她只要动了心念,就和死不远了。” 万俟芜放下袖子,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血迹。 低声问:“咒术?竟然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她首先得自愿中咒,那咒术才才能成。” 骨女看向地上躺着的,上面挂着血肉的白骨,可惜道:“真傻,竟然自愿中咒。” “这世间,百般诱惑,千般私欲,她不可怜。” “对了你家好哥哥一直让你藏拙,装可怜,你这直接撕破了自己的伪装,怎么收场啊。” 万俟芜扫视了一圈黑衣人,随意说道:“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那马车那边的三人怎么办?”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轻声道:“他们不会知道。” “行吧,那我动手了,等会都给他们丢湖里。” “骨女姐姐,这些人本就不是九巡城的人,处理的干净一点。” 万俟芜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道:“最近我们遇见了一邪物,似妖非妖,又在城外荒山上发现了大批干尸。” “懂了,嫁祸嘛,不过阿芜,我只爱骨头,不爱血肉啊。” “你手下那么多骨头,会有骨头喜欢的。” “残忍,太残忍了……” 万俟芜没说话,看着一个接一个倒下的黑衣人,轻轻摇动铃铛。 “叮……铃” 看着魂灵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天际,她看了一眼铃铛上的梨花。 没有绽放的迹象。 第112章 湘绯 骨女冲她挥挥手,吹动骨笛,地上的黑衣人诡异的爬起来,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然后跟着骷髅往前走。 万俟芜有些无语,不理解这是什么恶趣味。 地上的血迹也化成红雾消散在空中。 血腥味也散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被黑气围绕的马车。 有点犯难了。 “这要怎么解释?”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后,摇晃手中的铃铛。 “叮……铃” 黑气慢慢散去,周水鸢听见铃声的一瞬间,慢慢隐去身影,张静婉松了一口气。 阿愁看着慢慢散去的黑雾,再看向冷静站在马车前方的万俟芜。 毫发无损。 阿愁原先只觉得他们家三小姐,端庄,聪明。 现在在看,确实,聪明有,胆大妄为有,更多的是诡异。 “三小姐,您没事吧?” 她摇头。 阿愁上前,在打量万俟芜的时候,余光看向四周,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人,甚至连血腥味都没有。 阿愁喃喃道:“那些人呢?” 如同没有来过,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万俟芜笑笑说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想约我上门一聚,我答应了,人家就走了。” “对了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 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愁唇角抽动,有一瞬的无语,她是三十五,不是三岁五。 忍了许久才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被一团诡异的黑气围住,对了,还有个诡异的女子。” 万俟芜看了看阿愁身后,抿嘴不说话。 周水鸢正在阿愁的身后,疯狂的控诉阿愁和星旭。 那边星旭还在到处扒拉,这边找找,那边看看。 试图再找出一个他们以外的活人,不对,死人也行。 可惜不能如愿了。 什么都没有。 “砰……” 几人抬头看向天空,绚丽灿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爆开。 照亮整片夜空。 张静婉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看向烟花,忍不住感叹道:“好美啊。” 万俟芜也抬头看过去,是啊,好美啊。 她问:“阿愁,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祭秋是九巡城的大事,前后三天都会放烟花,街道热闹非常,穿出小巷就能看到盛景。” 万俟芜突然神情失落,她道:“快去找兄长吧。” 这盛景与她无关。 空中突然飘来菊花的清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了过来。 她伸手去接,触感微凉。 是菊花的花瓣。 她猛然回头望过去,远处是闹市,除了闹市什么都没有。 “阿姐,你在发什么呆?” 万俟芜没说话,握紧花瓣上了马车。 马车快步行驶,九巡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们到达王府时,整个九巡城已经灯火通明了。 王府管家听说是宋绫昭的亲眷,嘴笑得都快合不拢了。 “您是宋公子的妹妹呀,快来快来,府里面正在搭戏台看戏呢,姑娘快来。” 戏台?看戏?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几人跟着管家往前走。 这知府大人的府邸不一般,和他们的小院比起来,天上地下。 城主府热闹非凡,灯光通明,几乎是一步就有一盏烛台,生生将城主府照射的恍如白日。 万俟芜上前一步,和管家齐步。 她问:“冒昧问一下,今天府上是有什么节日么?” 那管家笑笑,道:“没什么节日,就是祭秋前后,大夫人都会宴请城内各家公子小姐上门一聚。” “看看戏,听听曲,别有一番意境,也是为祭秋博个好彩头。” 万俟芜似懂非懂的说道:“这样啊。” “宋小姐初次来九巡城,不知道也是正常,来来您往这边。” 管家指了指二楼对几人说道: “宋小姐,您在这边就坐,我去给家主和宋公子说一声。” 两个婢女上前为他们引路。 已经到人家做客,再带着幂篱不礼貌,她将幂篱摘下,递给身后阿愁。 张静婉学着她的样子,也将幂篱递给阿愁。 “阿愁姐姐,谢谢!” “没事。” 星愁和星旭默契的在等下等待,若是以前,他们或许还要担心一下自家三小姐。 现在嘛,可以担心一下别人。 张静婉随着她上楼,凑到她身边:“好热闹啊。” 她点头,轻笑道:“是啊,比招婿宴也不遑多让。” 张静婉笑脸一红,连忙掐了掐她的手臂:“阿姐,你怎么嘲笑我,那是我阿爹准备的。” “我看你当时也挺开心的。” “我发誓我真没有,就是去凑凑热闹的。” 她们随着丫鬟的指引,坐在一旁,万俟芜的身边是一个绯衣女子。 绯衣女子冲两人甜甜一笑。 张静婉一坐下后便四处张望。 “这九巡城果真喜欢菊花,你看四处都摆满了菊花。” 她顺着目光看去,菊花香味很淡,她们坐在二楼都能闻到,想来能看到必然是不少。 “对了,时岐哥哥和宋兄长他们在哪呢?” 万俟芜指了指戏台正前方:“那呢。” 张静婉伸着脖子看问道:“阿姐,他们在喝酒么?” 有婢女在往宋绫昭的白玉杯中斟酒,她给自己和张静婉倒了一杯茶。 点头说道:“应该是吧。” “真过分,我们差点……”张静婉连忙止住话头,瘪嘴低声喃喃:“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们了,在这里喝着好酒看着美人,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万俟芜抬眸看向戏台上的花旦,含情脉脉的看着宋绫昭。 这眼神她很熟悉。 她记得,上一个这么含情脉脉看向宋绫昭的……是那个天生烈唇的少女。 像是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宋绫昭回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唇角带笑。 冲她们轻轻抬起了酒杯。 他这一举动,让不少人都向她们投来了目光。 旁边传来绯衣女子轻笑声:“姑娘,你们是哪家小姐,我怎么没有见过。” 那女子面容艳丽,皮肤雪白,笑起来酒窝和小虎牙格外引人注目,眉眼间又尽是妩媚。 张静婉喜欢好看的人和物,这人不分男女,只要好看的她都喜欢。 “姐姐好,我们是来玩的,这是我阿姐。” “妹妹生的灵动,性格也讨喜,不知怎么称呼?” 张静婉突然愣住,转头看向万俟芜。 见状万俟芜唇角勾起,轻声说道:“我叫宋鸢,这是我妹妹宋婉。” “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我叫湘绯,是……是……” 万俟芜的脑中蹦出一个身影。 【只有这湘绯色是我养的,我给它起来个名字叫湘绯见生。】 湘绯犹犹豫豫,半天没有说出来。 另外一旁的女子捂嘴轻笑:“一个见不得台面的侍妾也敢来看戏,也好意思同他人结交?” 湘绯收回笑颜,不再说话,不看她们,也不反驳,而是看着戏台不说话。 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过来,万俟芜回头,帷幔下,一个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绿衣婢女。 第113章 见生 帷幔下,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除了绿衣女子,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穿银着长袍的人。 看不清面容,分不清男女。 但万俟芜知道,此人,绝对不是那日骨女所杀之人? 这戴着面具,看不清男女的是精通咒术之人,还是那精通阵法之人? 女子在帷幔中,学着宋绫昭的模样,对她遥遥举杯。 见状,万俟芜似笑非笑,眼眸微垂下,看了眼茶杯。 然后也端起了茶杯,隔空对上女子的酒杯。 虽无言,却火药味十足。 万俟芜仰头,茶水一饮而尽。 张静婉扭头看过去,撅着嘴低声说道:“怎么又是她们,真是阴魂不散。” 万俟芜轻笑:“这王府,我们来得,她们为什么不能来?” 说罢她扭头看向湘绯:“湘绯姐姐很喜欢听戏?” 她不相信这女子是侍妾,她们这边坐的全是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一人将头发盘起来,包括湘绯。 她越靠近湘绯,那股淡淡的清新的菊花香味就越明显。 湘绯诧异的回头,看向万俟芜,没有那种鄙夷,嘲讽的神情。 湘绯茫然的点点头。 这时后方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戏子出身,能不喜欢?我劝你们少和她结交,她啊别的本事没有,有的惯是狐媚惑人都手段。” 这次万俟芜也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张静婉回头瞪了那少女一眼:“我阿姐又没和你说话,这九巡城大家闺秀的礼节就是随意议论别人,说别人闲话么?” 张静婉声音不小,在场的姑娘妇人全能听见,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那少女。 少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愤愤的看着张静婉,起身跑开了。 湘绯见状,淡淡说了声。 “谢谢。” 万俟芜岔开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菊花说道:“这菊开的真好,比牡丹还艳丽几分。” 她的目光看向菊花,是那少年染色长成的花,余光却停留在湘绯的脸上。 果然,提到菊花后,她展开了笑颜,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很喜欢。” “湘绯姐姐是九巡城本地人么?” 湘绯点头,随后说道:“是。” 微风吹来,恍惚中,万俟芜听见有人在唤“长生”。 她再凝神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有几个婢女上来,对在场的人行了个礼。 “各位小姐夫人,戏曲即将结束,我们家夫人邀请各位小姐要有一个游戏。” 二楼上的女眷一听,都来了兴趣。 连张静婉也支着个脑袋看。 两个婢女端上来一个鼓,领头的侍女手中握着一个香囊。 “这个游戏叫击鼓传花。” 婢女接着解释道:“鼓声起时,传递香囊,鼓声一停,香囊在谁手中,那位小姐便要表演才艺或者说出一件趣事或是吟诗一曲。” 众人纷纷应好,连下方戏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天空又燃起了烟花。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点燃烟火,宋绫昭和张时岐也被楼上的动静吸引。 抬头看过来。 万俟芜扭头刚好对上宋绫昭的双眸,宋绫昭温柔一笑。 婢女轻声说道:“开始咯。” 说罢便开始击鼓,香囊迅速在诸位女子手中传递。 当鼓声停下时,香囊竟落在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姑娘手上。 那姑娘愣了一下,脸颊通红的缓缓站起。 她略作思考,轻声唱起一段本地的民谣。 嗓音空灵婉转,如同夜莺一般。 一曲毕,掌声雷动。 万俟芜轻轻饮了一口茶,抬眸,击鼓的婢女回头,看向帷幔的眼神带上惧怕。 鼓声再起。 湘绯轻轻接过香囊,又快速递给下一人,她不想成为焦点,只想安安静静赏菊看戏。 万俟芜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湘绯。 忽然,鼓声戛然而止。 香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湘绯手中。 她拿着香囊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我便讲一件趣事吧。” 这时,帷幔后面的女子突然漫不经心的开口,声音清甜,语气却极为不耐烦。 “姑娘不如表演个才艺。” 湘绯刚准备开口,突然一愣,寻声看去,是帷幔身后的女子。 她更加局促不安,手中的香囊快要被她捏碎。 或许除了万俟芜和张静婉,所有人来这里时,都被叮嘱过。 帷幔后面的少女贵不可言,不可得罪。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再看向湘绯,更加疑惑。 既然原来会唱戏,不应该如此局促才是。 场面一瞬安静,湘绯如同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 无法进退。 她求救的看向击鼓的婢女,但那婢女冷漠的别开眼。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湘绯闭眼,认命开口:“烦请给我准备一张琴来。” 婢女像是知道她会选择琴一般,在她说完后,马上从一旁取来了琴。 湘绯看着琴,半天无法下手,眼尾慢慢染上诡异的绯色。 张静婉低头问:“阿姐,湘绯姐姐这是怎么了?” 万俟芜没有说话,而是放下了茶杯,缓缓起身。 “湘绯姐姐既然为难,我帮你吧。” 湘绯像是看救星一般看向万俟芜。 “真的么?” “自然。” 击鼓的婢女刚要开口制止,万俟芜冷眼扫过去:“姑娘在开始击鼓的时候,没有说过不能代替吧?” “可……”那婢女还想说什么。 张静婉撇嘴说道:“那么大一个王府,还想耍赖不成?” 到底谁耍赖? 婢女看向帷幔后,那女子朝她挥挥手,她才躬身退下。 万俟芜坐在湘绯的位置上,越靠近那股菊花的清香就越重。 她抬头看了湘绯一眼,除了感激,没有看到其他情绪。 万俟芜将眼神转到琴上,她骨节分明,皮肤苍白,手搭在琴弦上,格外显眼。 万俟芜垂眸轻轻拨弄琴弦,试音之后,一段悠扬空灵的旋律倾泻而出。 众人皆沉浸其中,湘绯也微微睁大双眼,似没想到万俟芜琴艺如此厉害。 闺阁小调随着曲调渐入佳境,万俟芜突然感到一股无形之力朝着自己涌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第114章 别将 她心中一惊,但手上动作不停。 就在此时,那股菊花清香愈发浓烈刺鼻,几乎令人作呕。 她回头看去,湘绯还在那副模样,周围的人也没有变化。 就在这时,一片菊花花瓣落在她的琴弦上。 琴声戛然而止,琴弦颤音让所有人瞬间回神。 万俟芜猛然抬眸看向湘绯,湘绯像是入魔了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游戏的香囊已经在她的手中化成齑粉。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化成齑粉的,没有人看见她的动作。 湘绯猛然将手藏在身后,眼尾通红,谨慎又戒备的看向二楼的人,然后一步一步的退后,最后跑开。 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帷幔后的女子传来一声冷笑,然后冷声开口道:“追。” 万俟芜抬眸望去,帷幔下,戴着面具的人退后,一瞬后消散在原地。 果然,如此。 张静婉见状也是愣了一瞬,已经忘记去夸赞万俟芜的琴声的悠扬。 “阿姐。”她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万俟芜起身准备离开,就看到了帷幔后的面具人又回来了。 面具人冲少女摇摇头。 见状,她重新坐回了张静婉的身边。 他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楼下观戏的男人们。 宋绫昭抬眸便可以看见万俟芜,他皱眉和张时岐说两句后转身看向知府王大人。 万俟芜的余光刚好能看见宋绫昭的动作,她很快别开眼,重新将目光转至小跑而来的婢女上。 那婢女连忙对在场的少女们行礼致歉:“我家夫人说,各位小姐别被扫了兴趣,她让戏班的人再唱一曲《别将曲》为大家助兴。” 万俟芜转头看向楼下的戏台。 张静婉兴奋说道:“我听过这个曲子,讲的是一域外女子阿忆,被辰国灭了国,后来为了复仇,在辰国卧底,却与辰国大将军相知相爱的故事,只是可惜最后阿忆为了辰国无辜的百姓,自戕了。” 万俟芜每听一个字,眉头都紧蹙一分,最后眉间的皱纹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被人灭了,还能爱上敌国将军?” 张静婉将脑袋趴在扶栏上,轻声道:“时岐哥哥说这戏看了容易成为傻子,他不让看。” 万俟芜难得赞同的说道:“你时岐哥哥说的对。” 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自戕?还爱上了敌国将军? 若是她,死了也要从地狱爬出来,先把仇人血刃了再说。 随着乐声响起,那唱戏之人婉转的嗓音仿佛将众人带入了那段爱恨情仇之中。 万俟芜别开眼,无法代入。 角落处,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日街上遇见的少年。 此时,台下的宋绫昭也不时抬头望向万俟芜所在之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角落中的少年。 张静婉完全沉浸在戏曲之中,随着剧情时而悲戚,时而欢喜。 少年在和管家交谈着什么,最后笑着搬来了一盆盆菊花。 是万俟芜见过的湘绯见生,吸取颜色成长的品种。 只是这颜色并不是她最初所见的白中透粉,那菊花,片片血红,如同被血染红了一般。 她忍不住将目光从少年手中的菊花转移到他的脸上。 少年面容清秀俊逸,灯火下,他温柔的勾起唇角同管家说话。 这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万俟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见管家抱着一盆菊花离开。 其他的让下人搬放在各处。 感受到了万俟芜的注视,少年抬眸看向万俟芜,对她温柔一笑。 半空中,烟花声响起,和那首《别将曲》落幕相映。 张静婉在一旁,哭的泪眼朦胧,“阿姐,为何有情人不得眷属?” 万俟芜拍拍她:“你时岐哥哥说的不错,少看点,脑子会看坏的,走了兄长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张静婉点点头,挽着她的手,随着她一起下楼。 还有阿愁和星旭,各家的丫鬟仆人也守在一旁。 知府王大人和他的夫人前来相送,一个劲的叮嘱宋绫昭。 “宋公子,后日您一定要来啊。” 宋绫昭身上带了点酒气,寒暄道:“知府大人放心,届时一定到。” 知府连连点头,张静婉一直摇头晃脑的四处张望,看到二楼时,用胳膊碰了碰万俟芜。 二楼上,帷幔后的少女走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绫昭,随后愤怒的回头看向面具人。 面具人连忙跪下。 看到这一幕的万俟芜唇角勾起。 越过张时岐站在宋绫昭的身旁,亲昵的冲他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 “……” 虽然平时万俟芜也会笑,但是从来不会如此谄媚的笑,眼眉弯弯的。 宋绫昭唇角抽动,宠溺的点点头,几人一起离开。 走了几步,万俟芜回头对那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少女咬碎银牙,愤怒的看着她。 万俟芜不屑的回头,眼眸沉了下去。 杀了,多没意思,会激怒崇安不说,还会引起她的怀疑,若是崇安倾巢而动为了她复仇,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要学那阴沟中毒蛇,隐藏自己,一步一步,一点点的吞噬毁掉。 王府门口,又看见了送花的小哥,驾着小货车,车上的菊花已经被搬空。 少年没有看见他们,但她的目光一直随着少年的背影离开。 张静婉站在她身边,惊讶的道:“是那个很会养菊花的许小哥,他养的菊花叫什么来着?” “湘绯见生。” “对对对,就是这个。”张静婉小脑袋瓜无法将这个名字和她唤了好几声的湘绯姐姐联系在一起。 她只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星旭很快驾来马车,回去的途中,张静婉一直在控诉宋绫昭和张时岐去喝酒听曲的事。 万俟芜脸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回来后,张静婉和张时岐分别回了自己房间。 楼梯口处,万俟芜刚刚准备打开房门。 却被宋绫昭唤住。 “阿芜。” 她回头,不解的看向宋绫昭。 “怎么了?” “今日为何要去王府?” “……想去见识见识。” “是么?我还以为你特意过去一趟,是为了利用我。” 万俟芜的手一顿,没说话。 许久后。 她的手慢慢握紧,最后说道:“宋绫昭,我不会害你,亦不会害宋家。” 宋绫昭脸色慢慢沉下去,问道。 “从在骨女客栈对安右一定算计,再到今日让安右若吃醋愤怒。” “所以你的仇人是崇安公主是么?” “是。” 万俟芜抬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一般。 那少女容貌与崇安一般无二,除了崇安的宝贝女儿祈宁郡主,她想不到其他人。 以宋绫昭的敏锐不可能看没有看见祈宁郡主。 她回头,看向宋绫昭:“所以,你害怕了么?害怕我牵连宋家。” 第115章 有客 宋绫昭嗤笑一声。 他道:“我姐姐是皇后,父亲是超一品的大臣驻守边关。” “西启是一个西启,而不是分西和启,天下二主的局面,迟早要结束,不然对西启而言,就是改朝换代了。” “我们宋家本就跟天子一条线上,早就站在了崇安公主的对立面了,平静也不过是她假意维护的平静罢了。” 宋绫昭再次想到宋绫鸢出生时,钦天监批命,此女贵不可言,将来可结束西启天下二主的困局。 天子大喜,故封为祈乐郡主。 他再次抬眼看向万俟芜,恐怕当时命星交错,他们批的,不只是宋绫鸢的命。 阿鸢早已亡故,那最有希望的便是一开始就冒领宋绫身份的她。 宋绫昭眼神意味深长。 他从万俟芜身边走过,打开自己的房门,他正色道。 “阿芜,带你去中州,是我之决定,不管怎么样,我会护好你的。” 万俟芜一愣。 她抬眸,刚好能看见宋绫昭开门的身影。 阴影中,他的身材修长,君子独立不惭于影。 万俟芜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应该吵一架的。 宋绫昭明明知道她利用了他。 明知她居心不良。 不过那又如何,又不是只有她居心不良,他们不过互有所图罢了。 次日,天清气朗。 宋绫昭一大早就被知府叫走了,万俟芜连他面都没有看到。 张静婉蔫蔫的在院子的小塔上躺着。 “好热啊,这什么破天气,明明是秋天了,下雨像过冬,放晴了又比夏天还热,辰时冬,午时夏,还是我们六合镇舒服啊,四季如春。” 张时岐在一旁摆弄秋千:“你要怀恋,回头我送你回六合镇,对了义父前日传信说我们的货物已经达到中州,店铺也寻好了。” 张时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向六合镇报平安。 她翻个身,嘟哝道:“知道了,我才不要回六合。” 阿愁给万俟芜打着扇子,为她祛除秋老虎的燥热,小桌上摆了一副棋盘。 万俟芜手中握着一枚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张静婉突然凑过头来:“阿姐,你在下去么?教教我呗。” 万俟芜心中思绪万千,不知前路如何,宋绫昭虽说会护着她,只是她不需要什么人护,她自己能护住自己。 思绪被张静婉打断,她抬头,轻声说道:“可以来试试,来,坐对面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房门被一脚踹开。 张时岐“咻的”拔出剑,阿愁也起身看向外面。 门被打开,张时岐和阿愁拦下侍卫。 万俟芜和张静婉抬眼望去,只见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走来。 那女子面容艳丽却透着一股高傲,是安右若,安右一的双生妹妹,崇安公主的宝贝女儿。 呵~真是不幸啊,这一路上,不是遇见她儿子,就是遇见她女儿。 晦气。 万俟芜轻声说道:“阿愁,是贵客,上茶吧。” 阿愁退后,担忧的看了看万俟芜。 “我要见昭哥哥。”安右若打量着她,眼中满是不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本郡主劝你莫要再耍什么心眼。” “噗……” 万俟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手中的旗子落下:“如你所见,阿昭哥哥不在。” 安右若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阿昭哥哥也是你能叫的?” 安右若的身后,跟着一个不辨男女的面具人。 万俟芜微微侧目,目光刚刚好能看见那人手中捏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万俟芜又放下一颗旗子,声音古井无波:“你都能叫,为何我不能叫,且我人在这儿坐着,您说我是什么东西?” 她突然看向安右若,勾起一丝冷笑:“我啊,自然是这里的女主人。” “放肆。” 安右若的身旁,是之前在鸣玉阁遇见的绿衣婢女,听见万俟芜的话,她正准备上前,教训教训万俟芜。 只是张时岐坐在石凳上,不苟言笑,却又显得痞气十足。 他一只手杵着剑鞘,一只手伸出剑拦住绿衣婢女。 声音冷淡毫无起伏:“再往前,我的剑就不管你是男人女人了。” 绿衣婢女顿住脚步,不甘心的回头望去。 安右若带来的所有侍卫“唰”的一下 拔出剑。 气氛刹时紧张。 张静婉有些担忧的看向张时岐,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他和阿愁能不能对付这么多人。 万俟芜换一只手,淡漠的放下一颗白棋。 阿愁端着茶出来,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未有半分紧张或是诧异。 她将茶放在石桌上,然后又回到了万俟芜身边站定,将所有的外人都当做了空气。 这便是星字暗卫的底气? “郡主想必也站累了,不如来喝杯粗茶,等等昭哥哥,或许……” 她顿了顿,淡淡的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安右若,继续道:“也可以来下两局棋,或许昭哥哥晚上就回来了。” “大胆贱奴,谁允许你这样和殿下说话的。”绿衣婢女怒骂。 她说什么了?难道得低声下气才行?可笑…… 阿愁丢了一颗棋子,正中那婢女的膝盖。 婢女惨叫一声,半跪在地上。 阿愁冷声开口说道:“我们三小姐是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一个奴婢都能冒犯了?” 安右若抬手示意众人莫要冲动,眼神阴冷地盯着万俟芜。 “既然昭哥哥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只是改日,这位姐姐也要在啊。” 安右若说完瞪了半跪在地上的婢女:“绿衣,回吧。” “是。” 绿衣颤颤巍巍的起身,跟在安右若的身后,退出小院。 浩浩荡荡的侍卫也随着离开。 她们小院地处偏僻,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张静婉前去关门的时候,门口摆着一盆白色的菊花,她扭头问。 “阿愁姐姐,是你放的菊花么?” 阿愁在收拾没有饮用的茶杯,闻言道:“什么菊花?” 张静婉又看了一眼,觉得怪异,起身将菊花搬开了一些。 奇怪的是这菊花比普通的重了些许。 万俟芜还在用左手和右手一起下棋,仿佛安右若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张静婉重新坐在她的对面,抱着白棋罐研究棋盘。 “阿姐,这祈宁郡主怎么这样就走了?” 万俟芜从她手里拿过罐子,掏出里面的白棋,低声说道。 “她盛装而来,是为了见心上人的,不是来和我吵架或是争个胜负的。” 第116章 血气 张静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 “阿姐,为何感觉你很讨厌那个祈宁郡主?” “宋兄长是你的兄长,有人喜欢他,又是郡主,多个郡主嫂子不好么?” 万俟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瞬间不是很想教她下棋了。 “宋绫昭很缺人爱么?” “倒也是,要是真找了个这样的嫂子,以后也不好受,你劝劝宋兄长。” 这她还真劝不了,宋绫昭将来要娶谁,心悦谁,与谁共度一生,均与她无关。 “阿姐,那郡主最后是不是威胁你了?要不要给宋兄长说说?” “不用,来了再说。” 万俟芜自顾自的下着棋,对此漠不关心,自从来了这九巡城,便没有休息过。 她不想再为这种事分神。 “阿姐,你这棋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 “阿姐别唬我,明明就是错了,阿愁姐姐,你看看。” 阿愁扭头看过来,点点头说道:“是错了。” “阿姐,你心不在焉呀!” 万俟芜将棋子放回罐子中:“便是这样走的,没错。” 张静婉见状,忍不住手痒:“左右无事,时岐哥哥,你来教我,同阿姐来两局。” 张时岐搬了张凳子坐在张静婉的身后,教她一子一子的落下。 她最初以为万俟芜是个臭棋篓子。 结果一次都没有赢过。 张静婉回头看向张时岐,不可思议的说道:“时岐哥哥,我记得你下棋挺厉害的?” 万俟芜和阿愁不约而同的轻声笑起来。 张时岐额头青筋跳动:“阿婉,我让你走的这里,不是那边。” “这两个位置也差不多吧。” 张时岐有些泄气,这一下午,他教张静婉下棋。 张静婉主打一个有自己的想法,下的随意,若这都能赢,那真是天赋异禀了。 他求救的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看向天空,天快黑了,她伸了个懒腰道。 “兄长和星旭恐怕要回来了,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 阿愁道:“我去吧。”她起身往房内走,余光扫视道一物,猛然回头看过去。 她看向张静婉:“阿婉姑娘,那盆菊花是你搬进来的么?” 闻言张静婉扭头看去,小院大门处,放着一盆洁白的菊花。 正是她白日费尽力气搬出去的那盆。 张静婉摇头:“没有啊,我刚刚丢出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神情凝重,阿愁和张时岐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若是有人放在小院内,百米之外,他们必然能感知到。 更不可能是鬼怪,没有任何一只怨灵,厉鬼能在万俟芜的底盘上蹦哒。 张静婉揉揉脑袋,自我怀疑的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没事,再搬出去吧。” 阿愁身随心动,施展轻功,抱着那菊花消失在小院。 三息之后,阿愁拍拍手重新回到小院。 她对几人说道:“丢护城河了。” 万俟芜正在收拾棋盘,闻言轻轻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她带着几人回到小院的房内。 打开客厅大门,极其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盆洁白的菊花,在客厅的正中间摆放着。 万俟芜确信,阿愁不在的三息时间,小院内没有任何力量波动。 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小院。 阿愁上前打量了一下菊花,花盆上还有她刻下的标记。 她突然被气笑了:“这菊花,我刚刚扔进的护城河,我还在上面做了标记。” 阿愁指了指上面的刻痕,示意几人看过去。 张静婉有些害怕的躲在万俟芜身后。 “阿姐,这花是长了腿了么?” 张时岐拔出剑,挑了挑花瓣,随意说道:“不管有没有长脚,毁了便是。” 万俟芜点头,同意张时的做法。 小院内,花盆碎成好几块,泥土洒了一地,菊花被摧残。 万俟芜拿着匕首翻找了好几圈,没有发现有异常。 转身回到客厅。 这次她也气笑了,那盆花又出现在客厅。 她回头看过去,小院子中哪里还有什么花盆碎片? 张静婉颤颤巍巍说道:“那个什么祈宁郡主来过之后就出现了这盆菊花,会不会是她?” 万俟摇头:“应该不会。” 起初,万俟芜也是怀疑过安右若,但她心中更加偏向兴中那抹绯色的身影。 和一个少年。 张静婉继续说道:“既然不是那个什么祈宁郡主,那这盆花要怎么办?” 张时岐伸手去触碰花瓣,指尖突然刺痛,他低头看去,血气竟然顺着指尖流入了菊花之中。 再看过去,洁白无瑕的花瓣竟然染上了丝丝粉色。 “阿姐,它……它会吸血……” “看见了。” 张时岐想要将手收回来,却无法收回,万俟芜见状,连忙掏出匕首斩在花瓣上。 张时岐终于可以松开手,只是,还是有诡异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 再看过去,那盆菊花,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重新汇聚成长。 摇曳生姿。 菊花花瓣慢慢趋向血红,张时岐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像是有无数的红丝附着在张时岐都手掌上,在吸食他的血肉。 万俟芜突然想到城外荒山上的十八具干尸。 张静婉急得快哭了,抓着张时岐都手喃喃:“时岐哥哥,你怎么了。” 张时岐疼得直冒冷汗,忍着不让张静婉担心。 见此,万俟芜也顾不上太多,她左右环视一圈。 安右若今日来过,必然会留下监视之人或物,这些物或许还直达国师府。 但若是不救张时岐,恐怕等到大宋绫昭回来,张时岐就是一具干尸了。 顾不上太多。 万俟芜选了一个最保险的办法,她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落下,她将鲜血滴在菊花花瓣上。 附着在张时岐手上的红丝转头附在她掌心。 只是一瞬后突然像是被灼烧一般,一条条退后。 就在这时,房梁传来异动。 几人抬头,一条青绿的小蛇盘旋在房梁上。 蛇的双眼,如同铜镜。 阿愁抬手,手中银针触动,对准绿色而去。 第117章 生食 蛇头掉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到了阿愁脚下,被一脚踹开。 万俟芜的血珍贵无比,都是怨气所化,菊花伸出的红丝被她的血灼烧。 张时岐茫然抬头看向万俟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他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刚刚被吸食血肉造成的。 花瓣几次跃跃欲试后,雪白的花瓣变得焦黑焦黑的。 宋绫昭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几个人围着一盆菊花在研究。 “这是在干嘛?” 四人抬眸看向宋绫昭。 万俟芜指了指桌子上的菊花:“莫名其妙出现的。” 宋绫昭也将头凑了过来:“怎么像是被烧焦了?” 所有人都看向万俟芜,宋绫昭瞬间反应过来,笑笑。 他拿起寒芒剑,以剑鞘挑起菊花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蛇的尸体早被阿愁处理,连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不过,万俟芜决定还是将安右若来过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个,祈宁郡主来过了。” “嗯,猜到了。”宋绫昭还在研究菊花。 星旭睁大了眼眸,像是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宋绫昭温声说道:“没有为难你吧。” 张静婉自豪的站在万俟芜身旁:“她为难不了阿姐,也就是放放狠话。” 宋绫昭:“之前在王府看到她,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巡过来,放心吧,不会有事。” 万俟芜倒是无所谓,她抬眸看向宋绫昭,试探性的问。 “所以你大清早的出去,是躲她么?” 宋绫昭收回剑,诧异的看向她,眼神暗淡不明。 “不是,城外又发现大批干尸,是一群黑衣人,观手法和之前发现的那十八具有些类似,但却不是。” 她端茶的手一顿,大概猜到是骨女带走的那群人。 宋绫昭继续说道:“只是最离谱的是,这些尸首被安置在了我们之前发现干尸的荒山上,连位置都是一样的,阿芜知道是为什么?” “噗……” 宋绫昭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尖颤动,她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杯,被点名时险些一口茶水喷了一出来。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宋绫昭:“宋兄长,你在胡说什么,阿姐怎么会知道?” 万俟芜心虚的不想说话,她只是让骨女伪造死因,扰乱安右若的视线。 但是没让她把尸体都放在荒山啊。 她刚刚准备开口,转移话题。 便听宋绫昭说道:“这花既然这么诡异,我给搬出去吧。” 除了星旭,所有人都看向了宋绫昭。 他一脸莫名其妙:“有问题么?” 阿愁道:“这花,我们几人都丢过,却又莫名其妙的回来。” 宋绫昭提起了兴趣:“是么?” 阿愁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得试试,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绫昭说罢便抱着菊花离开小院,几人紧张的守在客厅中。 等到宋绫昭回来,客厅中一切如常。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万俟芜忍不住问道:“你把那花扔哪里了?” “护城河。” 万俟芜猛然抬眸,突然有了不好得预感。 张静婉伸了个懒腰:“终于不用守着那破花了,休息了休息了。” 张时岐也跟着回房,只是刚刚走两步,便觉得步伐一软,险些摔倒。 宋绫昭眼疾手快扶住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顺便搭了脉。 气血亏损。 这本就不应该,张时岐自小练武,且武功高强,本不该如此。 张静婉见状也连忙上前扶住张时岐:“时岐哥哥,你没事吧。” 张静婉抬头看向宋绫昭,解释道:“刚刚那菊花诡异,竟然能吸食血肉,时岐哥哥不小心着了它的道。” 宋绫昭没说话,而是将张时岐扶进房间。 张静婉则是担忧的在一边跟着。 万俟芜皱眉看着张时岐步伐蹒跚,他内力深厚,重伤时也未见如此虚弱。 房门打开,张静婉一声尖叫,颤颤巍巍的回头看向万俟芜。 “阿……阿姐……” 万俟芜和阿愁星旭见状,快步上前。 那盆诡异的菊花又出现在了张时岐的房间内。 雪白的花瓣越来越红。 万俟芜和宋绫昭同时扭头去看张时岐,脸颊苍白,唇无血色,还在不断的滴冷汗,好似痛苦不堪。 宋绫昭冷眼扫了菊花一眼,将张时岐扶到床榻上。 万俟芜冷声开口:“这邪物,盯上了张公子。” 宋绫昭则问张时岐:“近日可有遇见什么异常?最好是关于菊花的。” 张时岐捂着头思索,艰难的开口说道:“今日辰时,我去采买吃食,遇见一少年摆弄菊花,好似搬不动那菊花,我便上前搭了一把手……” 少年?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人。 她眼尖的发现,张时岐的手臂已经快要凹陷下去。 这样下去,不消半刻,就会死。 想到那没有魂灵的十八具尸体,恐怕魂灵也会被吸食干净。 张静婉看着张时岐越来越虚弱,进气多,出气少。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体都有些颤抖。 “时岐哥哥,别吓我……” 恐惧蔓延至她的心尖,她紧紧握住张时岐的手。 向来骨节分明的手,现在快要皮包骨头了。 “阿姐,阿芜姐姐,能不能救救时岐哥哥……” 万俟芜抓住张静婉的手,少女的手,现在比她的还要凉几分。 她道:“太快了,一刻钟都没有,阿岐都生命极速衰退。” 宋绫昭道:“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护住他的肉身及魂魄。” 护住魂魄,好说。万俟芜看向张静婉的脖子:“阿婉,你脖子上的养魂碑拿来用用。” 张静婉止住哭声,茫然的看向万俟芜:“养魂碑?什么养魂碑?” 但是她还是在脖子上摸索了一圈,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 她将玉牌递给万俟芜:“阿姐,是这个么?” 万俟芜点头,接过养魂碑放在张时岐都胸口。 张时岐已经陷入昏迷,养魂碑放在胸口,他的呼吸平缓了许多。 但养魂碑只能护住魂魄,张时岐都血肉依然在诡异的流失。 万俟芜正准备拿出妄生铃,试试能不能以妄生铃护住他的肉身。 见状,宋绫昭道:“我来。” 说罢,他抽出寒芒剑,一只蝴蝶从寒芒剑中飞出来。 第118章 冰封 宋绫昭的手接过蝴蝶,将银蝶放在菊花上。 蝴蝶竟然变成了雪花一般,从上而下的将菊花冰封起来。 而张时岐,从菊花被冰封的瞬间,寒冰也从他的头顶蔓延,直至将他整个人封在寒冰之中。 张静婉带着哭腔,看着被冰封的张时岐,喃喃道:“宋兄长,这样就可以救时岐哥哥了么?” 宋绫昭沉眸未说话。 万俟芜将她拉起来,对她说道:“阿婉,这也只能延缓阿岐生命消散,若要救他,只能找到施术者。” “在哪里,我去找。” “阿婉,等等,信我。”万俟芜拦住张静婉。 宋绫昭一直负手沉思。 他看向阿愁和星旭:“星愁星旭,你们俩速去找一少年,和星旭差不多高,面容清秀,待人有礼。” 宋绫昭补充道:“姓许……” “长生。”万俟芜接过他的话头:“此人多半叫许长生,可去王府找一个叫湘绯的姑娘问问。” 星旭松了一口气,这样好找了许多。 宋绫昭丢给了星旭一块令牌,道:“去找知府,问问主簿。” “是。” 星旭和阿愁走后,张静婉没有放松,依旧在原地踱步。 “我们初来乍到,是谁要杀时岐哥哥 ?” 宋绫昭看着那菊花,手指扣动桌面,说道:“阿岐倒霉,被选中了而已。” 万俟芜道:“没错,这个人只是看中了阿岐而已,一个外地人,死了……无声既无息,会少很多的麻烦,若是猜的不错,阿岐只是他万千猎物中的一个。” 她继续说道:“只是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单单针对的是阿岐。” 张静婉还是很担心,守在张时岐都身边寸步不离。 银蝶化城寒冰,让这个房间异常寒冷,见张静婉小脸冻的煞白。 万俟芜也不劝她回去休息,而是去房内拿了一条厚披风给她披上。 张静婉脸上挂泪,抽泣着说了声:“谢谢。” 万俟芜揉揉她的头,安抚道:“放心,我们会救他的。” 她与宋绫昭在此守候,就是担心那施展邪术之人会出现。 星旭和星愁道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人的面色很不好。 阿愁道:“我去了王府,去寻找了小姐说的湘绯姑娘,没有找到,王府说他们家没有一个叫湘绯的,不管侍妾还是丫鬟……” 星旭也道:“主簿查到,整个九巡城只有一个叫许长生的,三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死了?”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星旭。 星旭点点头:“死了,而且九巡城没有其他叫许长生之人。” 他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星愁姐到周边走访,没有人知道一个叫许长生的少年。” 万俟芜想到那位极为爱花 的少年,时间短,星旭他们没有查到也正常。 她看向几人说道:“我去找找。” 宋绫昭提起剑,留下一块令牌。 灵力荡开,小院被结界笼罩。 “我陪你去。”他吩咐道:“星旭,护好此地。” “是。” “星愁,护好张静婉。” “是。” 他们本应该一起去寻找,但张静婉年纪小,一个人在小院中看守张时岐。 不放心。 万俟芜带着宋绫昭来到了鸣玉楼。 秋祭将至。 就算入夜,街道上也依旧热闹非凡,目光所见之处,皆摆放着菊花。 鸣玉阁的一旁,那家花店还开着门。 “这里?”宋绫昭抬眼看见花店,有些疑惑为何万俟芜直接来了此地。 她解释道:“我之前同阿婉来采买首饰,遇见过一个姓许的小哥,或许与此事有关。” “姑娘是要买花么?” 她刚刚进入店内,店中老板娘热情的上前招呼。 万俟芜在店内四处打量,宋绫昭则跟在她身旁。 她道:“老板娘,明日便是秋祭了,我想买点菊花。” “菊花?这边来。” “姑娘您看,这都是我们这儿近半年培育的,长势喜人,开的正好。” 万俟芜循着老板的目光看了一圈,有些不是很满意的说道。 “老板娘,前日我在隔壁鸣玉阁购买饰品,见到一种粉红色的菊花。” 她歪着头思考,好意会儿后说道:“恍惚中听那小哥说叫什么湘绯见生,还有十丈垂帘,我甚是喜欢。” 老板娘有些诧异,又不好意思的看向万俟芜。 “姑娘和公子不是九巡城之人吧。” 万俟芜点头:“我们兄妹久闻秋祭盛典,前来观赏观赏。” “难怪不知道,湘绯见生只有许小兄弟一人才能养,十丈垂帘是祭祖时用的,普通花店内并没有。” 见状,宋绫昭递过来一两银锭:“老板娘不知,我妹妹酷爱粉色,见到了那粉色的菊花后便时时惦记。”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推辞,接过银锭后说道:“姑娘要是喜欢,可以去许小哥家看看,他那里或许还有。” “只是,这许小哥家在何地?” “这好说,等等我把我家那口子喊出来看店,我带你们去。” 万俟芜推脱道:“怎好如此麻烦?” “不碍事不碍事,姑娘一看就是喜花之人,帮点小忙而已。” 万俟芜想着带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好解释。 她刚好要拒绝。 谁知道宋绫昭直接答应了下来:“那边多谢老板娘了。” 路上,宋绫昭借机问道:“老板娘,不知道这许小哥叫什么,我们一会儿怎么称呼?” 老板娘笑着说道:“许小哥是三年前来到九巡城,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许,是个好人,擅养菊花?” 又是三年? 宋绫昭:“是个好人,为何如此说?” “许小哥自从来了九巡城,不管邻里有什么困难都会帮忙,我们家花店开业,许小哥也帮了不小的忙。” 老板娘顿住脚步,看着前方的房屋说道:“到了到了。”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小院的围墙是用黄泥围成的,墙角种了许多的菊花。 “许小哥,在家么?有人找你买湘绯见生。” 老板娘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人来,看来是不在家。 她回头看向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许小哥不在家,银两……”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了一眼。 宋绫昭:“既然给了老板娘,我们兄妹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万俟芜也说道:“路已经带到,老板娘您先回去吧,我们在此等等。” “那好吧。” 等老板娘的身影消失在角落,宋绫昭扶着万俟芜的手,跃进了小院。 小院中,菊花遍地,各种各样的都有。 角落中有两排血红的菊花,那花尽然是种在…… 第119章 养花 万俟芜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小院的角落中,一具具干尸上面,长着血红的菊花。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她低声呢喃:“这是……以人养花。” 宋绫昭脸色沉重,他上前查看,院子中阴影处,干尸已经和泥土融为一色。 因为血肉全部被菊花吸干,所以没有腐臭味。 万俟芜数了一下,不上不下,刚好十八具。 她喃喃道:“这应该才是湘绯见生……” 宋绫昭用寒芒扒开血色的菊花,闻言疑惑的问:“这就是湘绯见生?” “之前在鸣玉阁,我们遇见一个小哥,他在摆放粉色的菊花,颜色和我们之前遇到那邪物有些类似,我便多嘴问了两句。” “他告诉我,那是吸色培育的鲜花,名字叫湘绯见生。” 她抬头看向宋绫昭,继续道:“但绯色从来都不是粉色,而是如血的深红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湘绯见生,所知道的也是那少年告诉我们的。” 宋绫昭补充:“那少年或许就是许长生?” 她点头:“没错,而知府大人府上的湘绯,不一定真的叫湘绯,我们以前并不认识她。” “你看这是什么?” 宋绫昭扒开菊花,一条条像藤蔓的一样的的东西往房间内蔓延。 如同血管一般,在输送血液。 他们顺着血管来到后门处,一个小小的隔间,被钥匙锁死。 她自觉将位置让开。 寒光一闪,铁锁“哐”的一声,随后哐当掉在地上。 宋绫昭推开房门,灰尘和腥臭味扑面而来。 房间没有窗户,蜘蛛网布满房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口白玉棺,里面散发着腐臭气息,又有淡淡的菊花清香。 万俟芜捂着鼻子靠近,白玉雕刻的棺模糊不清,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宋绫昭拉住万俟芜:“你别动,我去吧。” 寒芒剑的剑鞘撬开棺盖,宋绫昭往里面打量:“空的。” 万俟芜上前打量,白玉棺中摆放有枕头,若不是这里布满灰尘,她甚至还觉得就在刚才,这里面还躺的有人。 她伸手试了试,冰凉刺骨。 “回去吧,没有人。” 她点头,除了白玉棺材,这里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 她随着宋绫昭绕到前厅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诡异的是,这个小院只有前厅和摆放白玉棺的隔间,没有卧房。 临走时,万俟芜问宋绫昭:“这些菊花和尸体怎么办?” 宋绫昭道:“原本是想一把火烧了,只是这里虽然偏僻,也在九巡城内,会引起恐慌。” “再等等,若是这会儿处理,必然会打草惊蛇,若是对方破釜沉舟,恐难救回阿岐。” 万俟芜停下脚步,思索一瞬后看向宋绫昭。 “阿歧能撑多久?” “寒蝶只能支撑十二个时辰,若是十二个时辰后,寒冰化开,以阿岐血气流失速度,不消一刻……” 宋绫昭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她道:“十二个时辰,明日秋祭,不知道许长生会不会现身。” 宋绫昭唇角勾起冷笑:“不知,不过这件事情或许和知府还有关联。” 她回头,不解的问:“为何?” “还记得我们去查看那十八具尸体的时候吗?” 万俟芜点点头。 “发现这种诡异的事,正常情况都会上报给缉妖司,比如像当时,我们能在骨女客栈遇见安右一,安州太守正是因为梦见红衣骷髅,而后报给了辑妖司,再报给国师府,我们才能遇见安右一。” 宋绫昭继续解释道:“九巡城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知府却隐瞒不报,又对此颇为推脱,一定会有问题。” 万俟芜沉眸思索后说道。 “而湘绯出现在王知府府邸,不管她是真的湘绯,还是假的湘绯,他们都一定有关联。” 她看向护城河,没有再说话。 护城河灯火灿烂,随处可见的菊花,在灯光的映射下,相映交辉。 她突然说道:“第一次见一个城市,上至官府,下至平民,如此喜爱一种花的。” “西启有九州,九州有大大小小的城镇,各有风俗,待你心愿达成之时,便可四处游历,见识各地风俗人情。” 万俟芜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垂眼眸,忍不住看向两人的影子,月光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中悄悄萌芽。 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回到小院时,张静婉眼眶哭的红肿,听到两人声音时,焦急的从房间内跑出来。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 “阿姐,找到凶手了么?” 万俟芜有些内疚,轻轻揉了揉张静婉的头:“阿婉,对不起,我们没有寻到幕后之人。” 她的话刚刚说完,张静婉的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下。 “阿姐,那……那怎么,怎么办啊,时歧哥哥,时歧哥哥是不是会死啊。” 星愁和星旭站在张静婉的身后,默默无言。 只能看小姑娘哭的悲戚又伤心。 张静婉用手捂住眼,低声呜咽:“阿姐,你说张时歧为什么要烂好心,为什么要帮人家抬花,他要是不抬是不是现在就好好的了?” 万俟芜无法回答,人心难测,若是她,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去帮忙。 她轻轻将张静婉拥入怀中,从她的方向,刚刚好可以看见床上的张时歧,英气俊秀的少年郎,如今被冰封住,毫无生机。 生命还在流失。 万俟芜轻轻拍着张静婉安抚道:“阿婉,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救回来的。” 张静婉泣不成声,颤抖着声音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时歧哥哥陪着我,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副模样。” “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 “阿芜姐姐,是不是我太任性了,若不是我闹着要去中州,时岐哥哥就不会出事?” 万俟芜心疼的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宋绫昭见状,叹了叹气,他冲星愁示意。 阿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轻轻放在张静婉身前。 刹那间,哭声止住,张静婉软绵绵的倒在万俟芜的怀中。 第120章 夫人 宋绫昭:“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让她今天好好休息,星愁你守着她。” “是。” 阿愁接过张静婉,将她抱回了房间。 宋绫昭看了一眼张时岐,对几人说道:“我去一趟知府府邸。” “好,你自己当心,让星旭陪你一起去吧,我在会护好他们的。”万俟芜虽然担心,但也知道,她现在不能离开小院。 宋绫昭点头,带着星旭转身离开。 一夜无眠,万俟芜坐在小院的秋千上。 微风吹过,银杏叶一片一片的落下。 都说秋天夜深寒凉,可她却没有感受到一点冷。 阿愁将张静婉带回房间后,给她拿来了一件披风。 “小姐,您也去睡睡吧,我来守着张公子。” “不用。” 她摇摇头,抬头看向月亮,轻声说道:“阿愁,我原以为这世间事情与我无关,可为什么看见他躺在那里,毫无生机,我也会心中会难受?” 阿愁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 “我们一路走来,他虽然话少,但重情重义,本来也就是同路的情分,但遇危险,依旧会拦在我身前。” 万俟芜刚刚苏醒时,托着残躯,对世间淡漠,却遇见单纯善良的周水鸢。 至纯至善,身世崎岖,死于非命。 她是需要怨气,但谁的怨气不行? 为何会选择怨死无怨的周水鸢,不过是因为那点可怜的同情心。 许久,宋绫昭和星旭匆匆赶回。 “阿芜,知府大人不见了。” 万俟芜从秋千上起身,担忧道:“难道是遇害了……” 宋绫昭摇头:“王府和知府府邸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随后宋绫昭继续说道:“休息吧,夜深了,再找下去也是无头苍蝇,明日祭秋,是九巡城最重要的节日,到时候知府或许会出现的。” 她沉吟的问:“你寻过王夫人了么?” “找过,不在府上。” 她道:“明日就是大节,知府大人和夫人都不在,说不过去。” 万俟芜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向几人。 “今日,大家已经很累了,明日我们再去找,总有办法救阿岐。” 宋绫昭点点,把万俟芜送回房间。 她看着房间内的天花板,意识一动,来到了妄生铃体内。 “骨女姐姐。” 盘旋在妄生铃中的红雾飘到她面前,化成人形落下。 “我想要你去寻一人。” 万俟芜手中握着一片血红的花瓣,还有一片粉色菊花花瓣。 两片花瓣被怨气包裹,花瓣晃动,好像会随时消散。 “去寻这花瓣的主人。” 骨女接过花瓣,转了一圈后道:“一定寻到。” “骨女姐姐,城中还有国师府的人,那人深不可测,我不知他的能力,你一定当心。” “放心,什么国师府,公主府的,姐姐我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万俟芜点点头,其实她还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张时岐。 但是一想到骨女诞生也才两年,除了能力之外,对这世间了解犹如孩童。 次日,天刚刚亮,鞭炮声便响起了。 祭秋,家家都会祭祀供奉的神明,祭祀舞的马车会从祭台出发,沿着东大街巡游。 星旭和星愁站在楼下,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星愁对万俟芜说:“小姐,知府府邸的马车。” 凌晨时,万俟芜听见了宋绫昭出门的声音。 宋绫昭与她不同,他重情重义。 “阿愁,你照顾好阿婉,千万别出小院。” “三小姐放心。” 万俟芜敲了敲玉佩,将周水鸢放了出来。 周水鸢默默的离星愁远一些,冲万俟芜乖巧的点点头:“阿芜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阿婉姑娘的。” 交代好一切后,万俟芜才上了马车。 驾车的人应该是官府的人,是个模样还算和蔼的中年妇人。 只是驾车的妇人虽粗布麻衣,用的都是上好的白玉发簪,看来这九巡城确实如传说中般富裕。 街道的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孩童在街边嬉闹。 万俟芜轻轻掀开马车的窗帘,祭祀还未开始,已经有官兵将道路给清理出来。 她皱眉。 知府大人不在,却还能整齐有序的安排祭祀事宜。 奇怪。 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街道,她眉间神色越来越冷:“夫人,这里应该不是去府邸的路吧。” 驾车的的妇人态度恭敬,闻言轻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祭祀的祭台并不在知府府邸。” 她继续解释道:“祭台修建于东街尽头,在九巡城,菊花寓意富贵安康,在秋天,菊花盛开,粮食丰收,所以祭秋对九巡城人来说很重要。” 万俟芜慢慢听出了不对劲。 她没说话,静静的听。 看到道路越来越偏僻,却趋于熟悉,她的眉间慢慢舒展。 驾车的夫人见万俟芜不说话,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姑娘不是九巡城之人,听说姑娘会影响祭祀,所以请姑娘来此稍做休息。” 马车停下。 万俟芜看着窗外,看到熟悉的景色唇角一勾,她问。 “夫人为何带我……我来这里?” 马车停在小院前,院子的墙角种的有各种各样的小菊花。 场景很熟悉,昨日她与宋绫昭才刚刚来过,她故作惊讶说道:“而且,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们兄妹携仆人,慕名而来,怎么会破坏祭秋?” 那妇人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姑娘下车吧,就算你不会,但你的哥哥未必会对祭秋手下留情,我们准备了三年,岂会让它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三年,又是三年。 不过,她倒是猜错了,这人竟然是把她当成了人质。 威胁宋绫昭的人质。 这…… 妇人将她往小院中推,她的余光看过去,昨夜还有点血肉的尸体,现在已经全部干瘪。 “姑娘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死人,对了我姓许,姑娘也可唤我许夫人。” 万俟芜轻轻笑,最后又笑出了声:“是么,许夫人,还是王知府的夫人,王夫人?” 许夫人的面色突然一变,正准备往后退。 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 万俟芜转身,一步一步向许夫人走去:“许夫人不知么,死人很害怕的,他们会从地狱爬出来,找害他们之人复仇,不信你回头……” 第121章 尸花 许夫人没有回头,只是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变了,不再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夫人。” 万俟芜看向她头顶的白玉发簪。 “夫人,您看您的手,白皙细腻,哪里是正常车夫的手?您的发簪,上好的白玉发簪,是官府制品,管你是张夫人李夫人,也只有知府夫人才能用。” 闻言,许夫人突然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扔在地上摔成几节。 任由头发散开。 许夫人道:“呵呵,你竟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是一个笨蛋美人,听说你从小被关在闺阁没有见过世面,没想到宋小姐还有这样胆胆识。” “我还能给夫人带来更多惊喜,夫人真的不相信就算人死了,依旧能从地狱中爬出来,将仇人拆吃入腹。” 万俟芜说的云淡风轻,许夫人眉头却越皱越紧。 “喏,您看,快到您身后了。” 许夫人猛然回头,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 干瘪的身体,上面布满菊花,正在一步一步的往她的方向爬来。 角落中,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干尸们,正在扭曲着起身。 这一刻,干瘪尸体仿佛复活了,正准备向他们的仇人复仇 万俟芜轻声笑。 “呵呵呵……夫人看,他们来找您复仇了。” 这一刻,万俟芜比那些惨死之人更加让人恐惧,许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向她爬过来的尸体,一步步后退。 她颤抖着手指着万俟芜:“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夫人不是知道么?不如夫人告诉我许长生是谁,湘绯又是谁?” 就在这时候,一具尸体匍匐到许夫人面前,她已经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干瘪的爪子抓上许夫人的脚踝。 那爪子如同干枯的树枝却力大无比。 “啊~!!!” 许夫人一声惨叫,看向向她爬来的尸体,尸体上面盛开血红的菊花,菊花的根须嵌入干尸中,鲜红的根须像是血管一般,仔细看仿佛在跳动。 “你到底是谁。” 许夫人从袖中掏出匕首,毫无章法的挥砍在干尸上。 万俟芜像一个看客,冷眼旁观。 她道:“许夫人,是你害死他们么?地狱的枉死鬼,只会找他们真正的仇人。” 闻言,许夫人突然从恐惧变成惨笑,放弃了挣扎,任由这些干尸撕咬。 她突然将匕首翻转,尖端对准心脏,猛的插进胸口。 再干脆果断的拔出来。 鲜血噗呲喷洒出来。 许夫人的目光开始涣散,看着万俟芜突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阿生,我不会再让他们毁了你的。” 许夫人断气了。 万俟芜冷冷的看着她自戕,丧失生机,至死依旧不甘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上面染着鲜血,她突然笑了。 看向慢慢从许夫人身体中飘出来的,泛着幽光的魂灵。 她冷笑:“谁告诉你,自戕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脱了?” 她的手中摇晃着一个雪白的小铃铛,铃铛上一朵雪白的梨花花苞,五片花瓣已经张开一片。 黑气从铃铛中溢出,化成几条黑丝缠上半空中的魂灵。 她握紧铃铛,看着归回原位的干尸,意识进入到妄生铃中。 漫无目的行走在枯林中的许夫人,喃喃自语:“这便是地狱么?” 万俟芜上前说道:“不是。许夫人,现在可以告诉我许长生和湘绯的事了吗?” 许夫人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芜。 “你……你为何会这里?” “夫人说笑了,这本是我的地方,你却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许夫人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染着鲜血。 “我为何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恍惚中,仿佛能看见那些因为她而惨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万俟芜身后。 面容扭曲的来向她索命。 不对,她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命索? 万俟芜看向快要癫狂的许夫人,冷声开口。 “我本不欲望掺和你们的乱七八糟的事,但你们的手不应该伸到我这里来,我且问你,只问一遍。” “你想好了再回答,不然魂飞魄散都是恩赐。” 突然间,许夫人感觉阴冷席卷全身,手脚发软,站不稳,可她明明已经死了。 这一刻,万俟芜在她眼中,比地府索命的无常还要令人恐惧。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是阿生,菊花是阿生种的,是阿生养的。” “阿生是谁。” “阿生……阿生是谁……我不能说,我不能害他的,是我对不起他们。” “许夫人,我说过我只问一遍的。” 许夫人再次看向她,眼眸通红,魂魄都开始颤抖,她死死的捂住嘴,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万俟芜不再和她纠缠,枯枝裹挟寒气缠上许夫人的脖子。 她在窒息中瞪大双眸,依旧死死捂住嘴。 见状,万俟芜转身离开。 妄生铃的角落中,一株梨花开的正好。 她睁开眼,小院中,菊花依旧摇曳,暴起的尸体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打开房门,步伐快了许多。 九巡城今日的人都去了东大街,看祭祀舞。 院子外停留着他们来时的马车,驾车她不会,骑马也不会。 她忍不住道:“若是阿愁在就好了,不行骨女或是阿鸢在也行。” 万俟芜看向四周,不知道四周有没有孤魂野鬼。 若是没有,许夫人或许也能用用。 就在这时,骨女的神识回答妄生铃中,她的声音幽幽传来。 “阿芜,找到了,在祭台处。” 万俟芜心一松,刚好准备让骨女帮她。 “阿芜……”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马蹄声音,万俟芜面上一喜。 转角处,宋绫昭骑着马而来,看到万俟芜后,及时勒住缰绳。 见她无事,正对着马发愁,宋绫昭才松了一口气。 “宋绫昭,你怎么来了?” 宋绫昭头上还有细汗:“我让星旭去接你,得知你被一辆马车接走,我猜多半就来了这里。” 宋绫昭没有说的是,他将小院的方圆十里找了个遍。 最后才想到这里。 他担心的是祈宁郡主带走了万俟芜,还好,还好。 宋绫昭轻轻一跃,落在马车上,向万俟芜伸出手。 “阿芜,来……” 万俟芜看着向她伸来的手,愣住了。 在梧州时,她在思虑如何离开去中州,是宋绫昭向她伸出了手。 如今,这小小的九巡城中,也是他向她伸出了手。 第122章 开始 “阿芜?不想走?” 见万俟芜不为所动,宋绫昭再次出声提醒。 她回神,自然的将手搭在宋绫昭的手上,借力登上马车。 “驾……” 万俟芜在马车中有些坐立不安,她掀开马车帘子,坐在宋绫昭身旁。 看着他问道。 “兄长,你在知府府邸发现了什么?” “王知府回来了,但知府夫人不知去向何处。” 万俟芜回头看了早已看不见的菊花小院,继续问道。 “王知府可知道些什么?” 宋绫昭摇头:“一问三不知。” 万俟芜多多少少猜到一些,虽然宋绫昭没有问,但还是将今日之事告知。 “王知府的夫人,应该是找不到了。” 宋绫昭偏头看她,没说话。 她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死了。” 宋绫昭点点头,他刚刚闻到血腥味了。 “阿兄不好奇她怎么死的么?” “已经死了,我为何要好奇?” 他神色无常,是真的不好奇。 她继续道:“辰时来接我的就是王知府的夫人,不过她不说自己是王夫人,而是许夫人。” 正在驾车的宋绫昭终于抬起眼眸。 “这个许夫人和许长生关系匪浅,但情愿自戕,也不愿意透露半分关于许长生的事,而且她挟持我是为了胁迫你,为的是祭秋正常进行。” 宋绫昭突然握紧手中的缰绳,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这祭秋看看,祭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万俟芜点点头,坐回车中,她问:“阿婉那边安顿好了么?” “放心,我让星旭和星愁都留在那里,星棋和星泽已经来在九巡城的路上,很快就到。” 喧闹声渐起。 东大街的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还有嬉闹的孩童,满城摆放着菊花。 是粉色的湘绯见生。 “许长生,见长生。” “命换命,生换生。” 有稚童高声唱着童谣。 万俟芜猛的掀开帘子,街上是嬉闹的孩童,唱起的歌谣,而大人们见怪不怪。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将马车停在空处,两人随着祭台而去。 祭台上响起一声又一声高昂的击鼓声,巨大的祭台上竟然搭起了戏台。 王知府站在祭台前,在祭司的高声呼唤中,点燃三炷香。 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 童谣也不再继续唱。 满天突然飘落粉色的菊花花瓣,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 她抬头看去,一旁阁楼上,一个戴银色面具的人陪着安右若,静静的看着楼下的祭台。 不巧,她抬头正好对上安右若的眼神,万俟芜唇角勾起,又靠近了宋绫昭一些。 宋绫昭牵着她来到一旁的酒楼上,这是他之前订好的位置。 楼上,万俟芜将目光转向祭台。 远远看去,在知府身边的竟然是一个让万俟芜找得抓狂的人。 许长生。 “兄长,你看。” 宋绫昭:“许长生?” “应该就是。” “呵,真是好找,原来和王知府在一起。” 万俟芜低声说道:“还有,王知府已不是王知府。” 宋绫昭偏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在荒山上见过王知府,那是魂魄健全,是个正常人,而现在这个,空了……” “你的意思是,只剩一个空壳,魂灵不在。” 万俟芜点点头,这时候,祭台搭建的戏台开始涌入戏子。 万俟芜的目光被吸引。 咿咿呀呀声中,万俟芜忍不住皱眉。 “兄长,这祭台上搭建戏台,我第一次见啊。” 宋绫昭将寒芒剑抱在怀中,低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唱的不是驱邪镇魔的故事,也不是祈求风调雨顺,平顺安康的故事。” 万俟芜继续说道:“这唱的竟然是当官之人强占小姨子,又逼死小姨子的故事。” 呵,这种大八卦,整个九巡城竟然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宋绫昭也看向周围,他道:“若是要让人习以为常,便是这戏不是第一次唱。” “你等我一下。”万俟芜转身下楼,来到人群中,问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小哥,我想问问,你们这个祭秋,每年都唱戏么?” “嘘。”少年回头瞪了万俟芜一眼,左右环顾一周后轻声说道。 “姐姐,祭秋心要诚,不可说话。” 万俟芜连忙点头。 那少年见她配合,又轻声道:“姐姐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戏从三年前就唱的了,唱了三年了。” 三年,又三年。 万俟芜噻给少年一小块银锭,轻声说道:“多谢。” 少年连忙摇头。 万俟芜上楼,将少年郎给她说的话告诉了宋绫昭。 万俟芜将目光移到许长生的身上,她道:“现在人那么多,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把许长生抓起来?” “放心,我有法子,要把人赶回家,让九巡城乱起来就行。” 戏唱毕后。 王知府又起身,冲着蓐收(秋收之神)神像跪拜。 这次宋绫昭也发现了,他的身躯似乎与平时相比较,生硬了许多。 祭台上,祭司戴着木刻的诡异面具,跳起了鬼戏。 骨女这时候提醒万俟芜。 “阿芜,跳鬼戏的祭司身上有粉色花瓣的气息。” 万俟芜抬眸看去。 最诡异的是,祭司手中握着一支菊花,菊花花瓣鲜红。 那花,正是湘绯见生。 这时,有人抬了一架古琴放在了许长生的面前。 万俟芜明显发现,那琴抬上来时,戴着面具的祭司明显身形一顿。 琴声悠悠扬扬,述说离别苦,道尽相思意。 随着琴声,祭司手握菊花,跳起了鬼戏。 满天的菊花花瓣沸沸扬扬,落得满地。 宋绫昭突然说道:“机会来了,阿芜你在这儿等我。” 万俟芜点点头,宋绫昭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从后面一跃而下。 宋绫昭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好,还隐蔽。 万俟芜的侧前方,是安右若。 安右若没有发现他们,一双眼眸都停在跳鬼戏的祭司上。 突然,不知道是谁一声。 “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苍劲有力,不像是平常百姓。 万俟芜明显感受到,正在弹琴的许长生手一顿。 琴发出一声筝鸣。 万俟芜连忙去后面的窗户查看。 远处,浓烟蔓延。 许长生看向浓烟处,顾不上祭祀,准备从祭台上跳下来,而跳鬼戏的祭司,颤着手拦住他。 这时又传来一声:“不好了,不好了,流寇进城了。” 第123章 怨戾 这声音,是星泽。 东大街的人群开始骚乱,官兵自主的维持秩序,都已经这样了,知府却像一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孩童惊慌哭闹。 这时,突然涌出一片黑衣人,将被推倒的孩童抱到一旁。 顺便和官兵一起疏散人群。 万俟芜看到星泽和星棋有序的疏散人群。 这活儿,他们已经生巧。 许长生看着消散的人群,愤怒的一把推开祭司。 “长生,长生……停手吧。” 许长生一把将她挥开,鬼戏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了女子艳丽的容颜。 湘绯脸颊带泪,不似万俟芜初见时那般清秀。 她的额间有鲜红妖娆的花钿,将清秀的容颜衬托的异常的耀眼。 那花钿栩栩如生,如妖似幻。 而就在这时,十个戴着银色面具之人冲上了祭台。 安右若被人拥护着上前,她指着湘绯说道。 “你可以走,我要那朵菊花。” 许长生拽过湘绯的头发,将她拽到身前。 嘲讽的看向安右若:“你若想要,便自己来取。” 湘绯痛苦的仰着头,看向许长生的眼神悲泣痛苦。 菊花花瓣落地生根,在祭台上快速成长,巨大的根系围绕祭台。 那花如同活过来一般,扭着腰肢对付冲上来的面具人。 远处还冒着浓烟,许长生看着那烟尘,沉着脸退后。 湘绯爬着去拉许长生。 许长生蹲下,冷眼看着湘绯,对她说道:“你看那些银色面具的人,把他们都变成养分,滋养阿湘吧。” 湘绯皱着眉摇头。 许长生最后看了她一眼 ,决绝的将她推到一旁。 他起身看向安右若:“湘绯给你留在这里,想要就凭本事。” 湘绯不甘的低声唤道:“许长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只是,她的绝望,恳求,哭喊,也没有换的那人回头看一眼。 许长生头也不回离开。 湘绯突然怨恨的看向许长生,额间的花钿越来越红,好似快要活过来一般。 她猛然转头看向冲向祭台的银色面具人。 “是你们,为什么要破坏祭祀?” 万俟芜的目光追随着许长生,看他消失在转角。 已经这么久了,宋绫昭还未回来。 她突然有些担心。 街道,还有行人没有离开,东大街突然刮起了大风。 铺满地的粉色花瓣随风飘扬,湘绯的指甲猩红而长,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万俟芜看过去,她双眼血红,已经陷入癫狂,和面具人对上。 但是,这和她之前和宋绫昭张时岐遇见的邪物,并不相似。 不是一个人。 安右若面色冷静,有些不耐烦,在四处张望。 似乎在找什么人。 万俟芜知道她在找什么。 是找去放火的宋绫昭。 酒楼的店小二冒着危险去关门,突然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脸上。 店小二感觉到了脸上的异物,伸手去摸。 摸到花瓣之后,想要拿下来,挠了半天花瓣也没有取下来。 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脸上一般,粉色的花瓣慢慢变得血红。 店小二看着自己的手干瘪下去。 疼痛像是延缓了,等他感受到疼痛时,整个人已经成了泄气的皮球,凹陷了下去。 “啊……” 万俟芜听到惨叫,连忙跑下楼。 可是已经晚了,掌柜的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而那店小二,已经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脸上开出一朵腥红艳丽的菊花。 万俟芜上前查看,魂灵已经被吞噬了。 这花,除了吞噬血肉,竟然还能吞噬魂灵。 菊花盛开,一片花瓣从上面脱落,无风自扬。 速度越来越快。 巧合的是,她在转角看到了许长生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莫要碰到粉色花瓣。” 掌柜的哭丧着脸点头。 万俟芜小跑追着花瓣而去,看着整个东大街铺的厚厚一层的花瓣。 她不敢想象若是普通人落在上面,会不会瞬间变成一具干尸。 所幸,她并不惧怕这些花瓣。 她突然知晓,许长生的目的是为何了。 这场祭祀,许长生想要汲取全城人都生命。 以生命换生命。 前方烟雾越来越浓,怨戾之气肆溢,方圆十里,没有生灵敢靠近。 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沉,她回头看过,东大街的天空同样阴云密布。 “姑娘跟了我这么久,想要做什么呢?” 许长生靠着墙,看向万俟芜:“原来是你啊,我见过姑娘,不过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你若不想死,就不要再跟了。” 他的身后,正是被浓厚的怨戾之气笼罩的小院。 那片腥红的花瓣,落在许长生的手上。 说完后,他转身,并不准备搭理万俟芜。 “许长生,许公子……” 万俟芜开口唤住他。 “我有一朋友,被你的菊花缠上了,不如你救救他,救了他之后,我便离开。” “被湘绯见生缠上,不死,花不散。” 万俟芜不以为意。 “是么,既然如此,只有一个办法了,杀了施术者,这邪术没有力量支撑,就会如同烟尘般消散了,我朋友自然就能救回来,许公子,您说是么?” 许长生并不准备搭理她,一朵血红的菊花,横空出现,拦住上前万俟芜。 随着菊花的出现,一具枯骨从地上爬出来,手骨抓在菊花的枝干上。 许长生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又回头看被火光冲天的小院。 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是你,不对,是你们。” 突然,一道冰冷的剑气穿破怨戾,横空而来,掀掉了许长生的一缕头发。 他惊觉不对劲,不管不顾的冲向小院。 花瓣落地生根,肆意生长,万俟芜想要追过去。 被这些怪异扭曲的菊花拦住。 她冷笑,摇动手中的铃铛,有黑气从铃铛中溢出,将菊花生生撕成两半。 “骨女。” 红雾汇聚在万俟芜的身前,再化成一具红衣枯骨。 枯骨拦住腥红的湘绯见生,远远看去,恐怖又艳丽。 花瓣被黑气撕开,被迫让出一条小道。 她朝着小院走去,靠近小院时,一道道凄厉的女声传来。 “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院内,宋绫昭正与一张诡异的花瓣幻化而成的脸斗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月白衣衫。 第124章 绯色 在这张幻影的身后,有一朵巨大的湘绯见生。 层层花瓣,包裹着一个绯衣女子,花瓣正中间呈腥红色,这颜色如同被鲜血染红的一般。 而边缘,是白色,由白过渡成了腥红。 许长生赶到后,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花瓣诡异的在空中飞旋,在许长生的身后汇聚。 万俟芜站在宋绫昭的身旁,见他一身的血,眉间染上怒气。 “不是我的,这花诡异,根茎和枝叶如同人的血脉一般。” 许长生怒视两人,他身后突然割裂。 天空惊雷一道道。 是东大街,是湘绯和安右若,引发的天地异象。 “是你们。” 无数的花瓣化成利刃,冲向万俟芜和宋绫昭。 而许长生则慢慢走到那朵巨大的湘绯见生前。 轻轻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万俟芜摇晃铃铛,那铃铛声突然变的哀怨婉转。 “叮铃……叮铃……” 如女子哀怨哭泣。 妄生铃上面的梨花绽开一瓣之后,铃铛上面被遮挡的古老刻痕,又清晰了一片。 铃铛的声音也不再刺耳。 妄生铃在万俟芜身前放大,如同一件防御神器,却又不是。 黑气汇聚成丝线,从铃铛中迸发,缠上利刃,而后又将这些利刃搅碎。 正准备出手的宋绫昭收回剑。 他总感觉万俟芜和他第一次见时,不一样了。 初见时她小心翼翼,出一次手,像是会要她半条命一样。 见状,他索性抱着剑站在万俟芜的身后。 利刃被搅碎后,化成怨戾之气反哺妄生铃。 许长生见状并不生气,他轻轻将女子散乱的头发整理好。 这女子的容貌倾城,竟是湘绯,却又同湘绯不一样。 许长生低头吻在女子的的额头,低声说道:“阿湘,别生气,我这就杀了他们为你陪葬。” 湘绯见生的根系像是活过来一般,悉悉索索往许长生身后爬过去。 不过一息之间,便从后院将那白玉棺材给拽了出来。 许长生不顾两人,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抱进棺材中。 他回过头时,眼眸血红,一株腥红的菊花在他手中化成一柄腥红的剑。 无数的怨戾之气汇聚在他身后,一张张恐怖菊花幻化的脸,在他身后嘶吼。 好像想要挣脱禁锢,将两人撕碎。 万俟芜吸收完怨戾之气后,发现铃铛上又绽放了一片花瓣。 她能感觉到心口的心剧烈跳动。 经脉清晰可见。 那一瞬间,她仿佛不曾死亡,胸口巨大的伤疤被搅碎,又重新愈合。 还差一点,差一点。 结痂的伤痕,便会化成光洁的皮肤。 她漠然的睁开眼,宋绫昭的寒芒剑,已经对上了许长生的血剑。 恍惚间,有鲜血洒落。 是剑…… 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鲜血?还有这让人无法靠近的怨戾之气。 许长生不知是哭是笑,面容变得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祭祀?” 宋绫昭冷笑:“将生命视如草芥,你……该死。” “呵呵呵……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宋绫昭眼角微抬,并不准备听他说下去, 万俟芜收回铃铛,抬眼看向许长生。 她发现,这怨气并不是来自被许长生杀死的那些怨死之人。 而是他自身生出的滔天怨气。 这一刻,万俟芜突然好奇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生出这样恐怖的怨气。 让他以活人之躯与邪物交易。 那白玉棺材被无数的湘绯见生护住,万俟芜看过去。 五指微微弯曲,指中迸发出黑气,生生将那一簇一簇的菊花扳开。 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来到棺材边上,看了一眼棺材中人,面色红润,胸口有起伏。 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她没有呼吸,没有呼吸,就是死人。 她看向半空中和宋绫昭缠斗在一起的许长生,道。 “许长生,棺材中的人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复活的就是她?” 许长生一愣,宋绫昭的剑趁他愣神,刺了上去,刹那间,一朵腥红的菊花挡在许长生身前。 突然,天空不断雷鸣,以小院为中心,名为湘绯见生的菊花突然长到半丈高。 它的对面的东大街,同样有一株巨大的,腥红诡异的湘绯见生。 腥风血雨一瞬间具象化。 无数的花瓣拦住了宋绫昭,还在小院外的骨女,笛声,剑气在这边天空下交织,纠缠。 万俟芜继续说道:“命换命,生换生,你怎么知换的就是她的生。” 闻言许长生木然的转头,清秀俊逸的面上,几缕发丝垂了下来。 眼眸腥红,突然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你胡说,你胡说……阿湘没有死。” 他声音颤抖悲泣:“她明明还在等我回家……” 许长生偏着头,突然痴痴的笑起来。 万俟芜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棺中女子,小腹为微微隆起。 竟是一尸两命。 他提着剑,一步步从半空中走向万俟芜。 “放开阿湘。” 黑气围绕着白玉棺材,许长生竟然将手中的剑丢在一旁,一张脸苍白的有些病态。 他喃喃道:“你说的对,阿湘已经死了,你们破坏了祭祀,毁了她生的机会。” 万俟芜这才发现,许长生浑身布满伤痕,新伤是宋绫昭造成的。 可脖子以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旧伤是哪里来的? 万俟芜突然冷笑:“许长生,我只是想救我的同伴,可你看……就算没有我,你的祭祀依旧成功不了,依旧会被毁点。” 许长生笑得惨然,任由黑气缠他的身体,汲取他体内的怨戾之气。 他轻轻抚摸着棺材之中阿湘的脸颊,喃喃道:“我家湘最怕黑,最怕孤单了,你放心她们都会来陪你的。” 宋绫昭挣脱那邪物的纠缠。 也就在这时,湘绯见生转头看向许长生,声音宛如稚童,又慢慢变成少女。 “许长生,不要……” 闻言,万俟芜猛然看向许长生,他一只手握着棺材中阿湘的手。 一只捂住胸膛。 起初万俟芜以为他悲伤难自制,结果一朵腥红的菊花在他手上盛开。 他脸颊和唇角的血迹迅速干涸,低声喃喃。 “湘绯见生……没有生了。” “阿湘,你穿绯色衣服真好看。” 第125章 昏暗 万俟芜见状,也是一惊。 手中黑气连忙卷上许长生的手,将他的手拽出胸口。 瞬间,许长生心口那朵腥红菊花掉落在地上,生根发芽。 她离许长生近,鲜血洒在她的脸上。 还有棺中女子的脸颊也染上血迹。 万俟芜伸手擦去血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腥红。 她道:“拼命求来的生,如何又如此轻易的放弃。” 许长生用衣服擦掉手上的血迹,甚至懒得去看万俟芜,他看着棺中少女,用干净的那只手去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一边擦,他的心口一边落下新的血迹,索性用衣服堵住心口的伤。 正在和宋绫昭对峙的湘绯见生愣愣的看着许长生,枝叶向下垂,花瓣也奄了下去。 它的根茎支撑这巨大的花朵,从空中缓缓而下,用花瓣温柔的去蹭了蹭许长生的脸颊。 叶子伸手去捂住许长生的伤口。 “许长生……” 湘绯见生的声音变得悲泣,天空仿佛是感受到了它的悲伤,雷声翻滚。 远处的东大街,同样是感受到了许长生生命的消散,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凄惨的恸哭。 恸哭伴随着阴风席卷整个九巡城。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甚至不敢偷听偷看这一场浩劫。 不管是湘绯见生的哀伤,又或是天空传来的恸哭。 这一切仿佛都和许长生没有关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仍胸口的鲜血直流。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的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悲伤情绪影响了万俟芜,她竟然迟疑了。 迟疑不代表她会手下留情,黑气伴随着宋绫昭的剑气攻向湘绯见生。 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是许长生心口长出的那株小小的花,花瓣摇曳身姿,将许长生他们护在身后。 万俟芜被这力量逼退两步,宋绫昭拉住她的手。 “没事吧。” “没事,这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她稳住身影,手中的铃铛摇晃,铃声刺耳。 怨气和那朵小花的怨戾之气撞在一起。 方圆十里,狂风呼啸,万鬼哀嚎。 突然,那朵血红的小花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宋绫昭的银蝶环绕几人,他提醒。 他谨慎道:“小心。” 万俟芜点点头。 骨女也在这时来到了万俟芜的身边。 她对两人说道:“那些花消失了。” 所有的突兀出现的花和花瓣都消失,化成力量回到湘绯见生的体内。 而这时,湘绯见到那朵腥红的菊花,如同一个旋涡一样,所有的花瓣飞舞旋转,然后回到她体内。 等所有的力量汇聚之后,化成了一个绯衣少女。 少女依偎在许长生的怀中。 “许长生,她死了……她早就死了。” 只是,许长生已经没了气息,至死也没有看向她,干净 那只手还紧紧握着棺中少女。 少女还试图往许长生体内输送力量。 只是枉然,只会加速他胸口的鲜血流淌。 万俟芜发现那血液竟然直接浸入地面。 显然宋绫昭也发现这诡异的一幕。 他一把拉过万俟芜,迅速退出小院外。 地面开始沸腾,许长生怀中的少女突然转过脸,看向几人。 她脸上泪痕未干,她低声说道:“许长生说要你们给她陪葬。” “她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们都报仇了,为何他还无法释怀。” 少女慢慢起身。 一边说,一边擦去脸上的眼泪。 “我只有许长生了,你们逼死了他,现在,我也不想活了。” 大地沸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出来一般。 骨女感受到恐惧,本能的提醒道。 “地底下的东西很恐怖。” 怨戾之气扑面而来。 宋绫昭将剑插入地面,银蝶从剑刃里面飞出,化作银光,试图拦住怨戾之气。 他回头看向万俟芜:“阿芜,快走。” 紧接着,小院地面被破开,无数腥红的花瓣汇聚一张扭曲诡异的脸庞,粉衣少女坐在那张巨大的脸庞身上,比这还诡异的是,本应该在东大街的湘绯出现在少女的身后。 这意味着,安右若和她的面具人要往这边赶来了。 她不知道公主府为何执着于这株菊花,也不想知道。 况且……怨戾之气于她有大用,里面的怨气,比她吸十个骨女还有用。 即将到达中州,这比肥肉还肥的力量,她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骨女也在这时出言提醒:“阿芜,她是要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我知道。”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绕了出来,将手覆盖在宋绫昭的手上,拔出寒芒剑。 宋绫昭并没有错过她被寒芒剑灼伤的手。 防御破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是黑气化成一堵黑色的墙,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怨戾之气。 不顾宋绫昭和骨女惊慌诧异的眼神,万俟芜一步步走向那张菊花幻化的鬼脸。 “兄长,麻烦帮我拦住安右若。” 宋绫昭皱眉,还未出声,万俟芜的身影就消失在两人眼前。 紧接着不见的,还有菊花幻化成的脸和湘绯两人。 他收回神,注视着前方的场景。 面无表情,无法看懂他的思绪。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宋绫昭转身背对小院,将寒芒剑插在地面,寒气蔓延。 将小院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 骨女一个怨灵,莫名觉得冷。 宋绫昭看向骨女:“你和阿芜是主仆关系,她有危险,你能感知到么?” “可以。” 虽然她和万俟芜都没有告诉过宋绫昭她们的关系,但这玩意智多近妖,不可能猜不到。 宋绫昭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墙上。 寒芒剑就这样立在地面,石板炸开,一只银蝶从寒芒剑中飞出,环绕四周。 整座小院被黑色的雾气笼罩,没有光亮。 只有万俟芜手中那一只小小的铃铛,泛着诡异的白光。 湘绯和那粉衣少女合二为一,成了一个脸上布满诡异纹路的女人。 自从许长生死后,这女子便变成了行尸走肉,她将许长生的尸体放进白玉棺中,将白玉棺封死。 埋入地底。 而后就任由怨戾之气侵蚀已身,变成被怨戾之气控制的傀儡。 第126章 虚海 万俟芜的身后有无数的腥红的血手。 这次能看见血手上方仿佛有一根根铁链。 不知何处而来血手,目的便是万俟芜。 如今,随着她对妄生铃的控制,折磨她的力量已经能被她灵活控制。 害她之物,有朝一日,竟然也为为她所用,想来也是可笑。 “湘绯”突然大笑起来。 “终于是我的了……这妖身终于是我的……” 这声音不男不女,时而苍老混浊,时而年轻有力。 她(他)活动胳膊,像是正在适应这副躯体。 从一个娇软美人变成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万俟芜是有些嫌弃的。 她歪着脑袋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湘绯”扭曲的别过脑袋,鼻子像狗一样在空中咻着。 突然呵呵笑起来。 “呵呵呵……小妹妹,我们是同类,你问我是什么?你是什么那我便是什么……” “湘绯”顺着枝干伸展,来到万俟芜的身旁,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又去看了看妄生铃。 她不知道对面的实力,从许长生,再至湘绯献祭,对面怪物会变成什么个玩意。 “湘绯”凑在她耳边说道:“好重的梨花味,可你的梨花妖元呢?是在虚海中被泡没了,还是献祭给这小铃铛了?” 万俟芜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湘绯”继续说道:“你我同来自虚,不如你解开这怨气结界,放我出去,他们的愿望是灭了这座城,当然还有你……不过,你的身体我和喜欢,若你愿意分给我,容我栖息,那我便不杀你。” 一只血手将“湘绯”扯开,万俟芜很嫌弃的转身看他。 “看来许长生和湘绯没有什么眼光,既然将希望寄托在你这废物身上。” “你骂谁废物?” “这里还有其他人么?一个连结界都打不开的废物,还幻想着杀我?” “你找死。” “湘绯”怒极反笑,它的身躯诡异的扭曲:“你不就是靠那破铃铛?有什么好嚣张的?” 菊花花瓣从它身体中迸出,幻化成一张诡异的脸朝万俟芜袭来。 她冷笑一声,手中妄生铃轻轻晃动。 刹那间,铃声清脆响起,身后无数的血手,拦住那鬼脸,一点一点的将它撕扯。 随后她手中的铃铛溢出黑气,顺势缠绕上“湘绯”。 “湘绯”没想到她突然出手,闪身躲过黑气,却没有躲过向它撕扯而来的血手,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声。 “其实我靠的挺多的,你看你现在,灭不了城,也灭不了我。” 万俟芜捡起一片花瓣,粉色的花瓣已经漆黑无比,她将花瓣放在掌心。 瞬间,花瓣化成一整雾,融进她的掌心。 “湘绯”面露出恐惧,但随后又幻成三人。 分别是许长生,粉衣湘绯,和绯衣湘绯。 不男不女的声音自空中传来:“还算是有点本事,我稍微有点高看你了。” 它说完,那三人手中出现一柄血红的剑,向万俟芜攻来。 万俟芜不会武功,但她身形突然飘逸灵动,裙摆几乎化成诡异的黑雾。 本想从这怪物中再套一点信息,但时间不等人,她也不准备再耗下去。 万俟芜轻笑说道:“我倒是高看你了。” 她双手合成一个怪异的姿势,低声喃语,音调化成一个个黑色的字符。 缠上许长生三人。 字符贴身,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绳索,将三人捆住。 妄生铃悬在她身前,无风自响。 每响一次,便有一缕黑气缠上“湘绯。” 万俟芜放下手,轻轻点了点妄生铃。 她漫步走到“湘绯”身前。 “你声音太难听,就先不要说话了,我问你点头或是摇头。” 被困住的“湘绯”瞪大双眸,看向万俟芜的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随后它又将眼神看向妄生铃,那铃铛一朵梨花欲开不开,却有令它魂魄颤栗的恐怖气息。 仿佛天生就是来克制他们这些怨戾,恶鬼的。 万俟芜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从虚海而来?” “湘绯”点头,只是每一下都极为不情愿,甚至流出了血泪。 “你认识我?” 它摇头。 “为何断言我自虚海而来?” “湘绯”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万俟芜轻轻点了点妄生铃,“湘绯”唇上的黑气消散。 它扭头看向万俟芜。 “呵呵呵……只知道自己如何而死,不知自己如何而来……可悲可悲。” 万俟芜冷声开口:“看来你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活?哈哈哈……许长生,菊妖以命以魂换我为他们复仇,既然无法复仇,必然受反噬魂飞魄散……” “湘绯”瞳孔涣散:“大不了……重归虚海,等吾再挣脱束缚之时,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哈哈哈哈……” 万俟芜揉揉眉心,看着这糟心玩意。 铃铛回到她的手心,她轻轻摇晃。 缠住“湘绯”的黑气开始汲取它的力量。 万俟芜原地打坐。 “你最初说的要放了我,其实也是想要杀了我,都说人心难测,这邪物的心同样难测。” 一直平静的“湘绯”开始痛苦挣扎。 它看着眼前的铃铛,汲取它的怨戾之气后,花瓣竟然缓缓绽放。 被遮挡的铃铛迸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 “湘绯”感觉眼前一黑。 恐惧侵入骨髓。 小院外。 宋绫昭靠着墙,他估摸时间,万俟芜已经进去半刻钟了,黑气依旧笼罩小院。 一点未消散。 他紧闭双眸,看不清神色,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骨女担忧的来回踱步,祭秋发生意外之后,天空便一直阴云笼罩。 就在这时,角落中突然有马车行驶而来的声音。 骨女见状,正准备离开。 宋绫昭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低沉声音对骨女说道:“这匕首与玉佩材质一致,你藏身在此,无人可知。” 骨女面色一喜。 消失不见。 面具人驾着车,看见宋绫昭后,紧急勒住马绳。 马车中传来安右若不慢的声音:“落冰,你停下做什么,若是拿不到那株连虚菊,母亲怪罪下来,你自己受。” 面具人落冰恭敬说道:“郡主,是宋公子。” “什么宋公子……李公子……”安右若阴冷的声音突然一顿,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昭哥哥。” 第127章 墙角 安右若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宋绫昭时面带惊喜。 “昭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宋绫昭抬眉,没什么情绪,他的余光看向黑气笼罩的小院,黑雾正在消散。 他听见声音沉思一瞬后,转头看向安右若,勾起一丝温柔不失礼貌的笑。 “郡主,好久不见,怎么突然跑到九巡城来了?” 落冰握紧马车的绳索,闻言冷眼扫向宋绫昭。 警告不言而喻。 只不过,宋绫昭都懒得看他,若无其事的拔出立在路中间的寒芒,拍了拍剑身。 安右若扭捏的上前,整理了让风吹的散乱的头发。 “昭哥哥,你不是不走九巡城么?母亲说你要走梵清寺,本来我想去梵清寺的,没有去成还难过了许久,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她扬起温柔的笑脸看向宋绫昭,眼中全是倾慕和看见他的欣喜若狂。 宋绫昭微不可察的退开一步。 他的行程,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他道:“郡主,今日城中有妖祸,你还是快些回去好。” 安右若:“没关系,我带了落冰,他是国师府最厉害的阵法师,我们要去捉一只花妖。” “是么,我路过这时,确实有一朵花妖,不过已经逃了。” “逃了?”安右若带着疑惑看了一眼他后方,被浓雾笼罩的小院。 宋绫昭肯定道:“逃了。” 安右若回头看了一眼落冰,落冰摇摇头。 宋绫昭面不改色,说得笃定,像真的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这气息就快要消散了,我听说西街有一家很好吃的甜点,要不要一起去?” “可是,母亲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 “若若,等回到中州,可能就没有时间陪你闲逛了。” 安右若犹豫了,看了看小院,又看了看宋绫昭,点点头。 “既然昭哥哥相邀,怎能扫了昭哥哥兴致,落冰,你在此处寻找,我陪昭哥哥逛逛。” 落冰低下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做才能两全。 宋绫昭忍不住勾起唇角,看了眼落冰,想留下?做梦吧。 宋绫昭:“若若,你的贴身护卫,自然是在你身边好一些。” “昭哥哥不能保护我么?” “不好说,万一我分身乏术,多一个人,你不是多一份安全?” 宋绫昭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往西大街走,不知不觉,小院已隔了很远。 落冰这时候也说道:“郡主,您的安全为主。” 安右若皱眉,似乎很不悦,在宋绫昭看过来的时候连忙舒展。 落冰看了宋绫昭一眼,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郡主,我已在九巡城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出去的。” 安右若终于点头。 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头,在许长生死的时候,整个九巡城的菊花,不管什么品种,不管谁养的,都消散了。 安右若一路上想和宋绫昭说话,不过他闭目养神,样子好像很累。 她不忍打扰。 宋绫昭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到了。” 落冰停下马车,看着前面大门时,青筋直跳。 安右若见马车停下,掀开马车帘子。 入目的是紧闭的大门。 宋绫昭微微侧过脑袋看向大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没开门,真的不好意思了。” 安右若握紧马车的帘子,不甘心的看向四周,整个九巡城如同空城。 一片死寂。 她突然笑着说道:“昭哥哥,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逛逛。” 宋绫昭笑,一只手撑着车架,翻身下车,他看向四周。 随后向安右若歉意的行礼:“郡主,是昭忘记今日城内大乱,没有商铺开门,我的小院就这前方,您就不用送,回去吧。” “昭哥哥,你……你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宋绫昭垂下眼眸。 “那倒也不必了,小院粗鄙,等到了中州,我再上门拜访。” “昭哥哥……” 安右若还想再说什么,宋绫昭已经转身离开,她低沉眼眸,掩去眼中的落寞。 “落冰,回刚才被雾气笼罩的小院。” 声音已不似刚才的娇滴滴,反而带着阴冷。 落冰调转马车,忍不住说道:“郡主,这宋绫昭就是故意哄骗你来此的,怕就是为了那妖孽。” “我是傻子,用的着你说?” 他连忙闭嘴,不过还是提醒道。 “刚刚在那雾气笼罩的门前,我明明感受到了杀气,郡主,宋绫昭其心不善……” 他还没有说完,长鞭从马车中挥出来,正好挥在他手臂上。 落冰闷哼一声,马车不受控制的偏了方向。 他的胳膊上,鲜血立马浸湿衣衫,银色的衣服红了一大片。 他连忙低下头,颤声道:“殿下恕罪,是我多嘴。” 马车中传来安右若冷若冰霜的声音:“昭哥哥没有杀我,只是骗我,证明他心中有我,你最好闭嘴,再听见你说昭哥哥的不好,回中州就自己跳进蛇窟喂蛇。” 落冰银色面具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声音却充满恭敬。 “落冰谨遵郡主令。” “废物,还不快些,若是抓不住那连虚菊,你这只胳膊便别要了。” 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落冰握紧缰绳,加快速度。 宋绫昭在角落,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耸耸肩准备转身去找万俟芜。 已经这么久了,按道理她也应该完事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幽幽的笑声。 “兄长什么时候也做这种听墙角的事了。” 万俟芜出现的无声无息。 宋绫昭没有回答,转身看向她,面色红润,发丝飘逸,没有血腥味,完好无损。 “阿芜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出现在我身边,我都无法察觉到了。” 骨女这时也从匕首中飘了出来,她能感受到力量充盈,作为主仆,自然是主人变强了,她自然就会更强。 “阿芜,你这兄长可是会用美人计的,明明动了杀心,却虚与委蛇,陪人家逛街……” 宋绫昭抱着剑走在前,轻声笑,随后打断骨女说道:“走了干正事了,回去看看阿岐,这十二时辰已经过去一半,再耽搁可不行。”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骨女跟在宋绫昭的身后。 天空乌云逐渐散开,阳光从云层中照射出来,有好奇的人家打开窗户,感受这落下的第一缕阳光。 不知是谁高声呼喊了一句。 “阳光……菊花不见了……妖菊没了,妖菊没了,我们安全了。” 第128章 长生1 “许长生。” “许长生,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又偷摸去戏院。” 少年十来岁的样子,手中抱着一盆白色的小花,一边跑一边呼喊道。 “阿姐,阿姐,你放过我吧,下次我不去了。” 追逐少年的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少女穿得精致,头上别着精致的发钗。 “许长生,你是我们许家的独苗,要去的是书院,谁叫你天天往戏院跑的?” 她手中握着一只藤条,叉着腰看着躲在角落的许长生,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家丁面面相觑。 许长生嘟哝道:“我是去戏院,又不是去妓院,阿姐急什么?” 少女脸色不可察觉的一红,她身后的家丁险些憋不住笑。 许长生又说道:“再说了,谁说我是许家独苗了,阿姐你不也是许家女。” 少女上前掐住许长生的耳朵:“我早晚要嫁人的,偌大的许家不是是要交给你的?” “疼……疼疼疼……阿姐,阿姐松手松手。” 少女懒得搭理他,许长生挣脱她的束缚,怒道:“许长芳,你别那么封建行不行,整天搞那些男男女女那套,许家的家业为何不能交给你,一定要交给我?庸俗。” 许长生一只手抱着他的花,一只手揉搓着被揪红的耳朵。他趁着少女一个不注意,直接溜了。 家丁见状也不敢去追,而是低着头看自家小姐。 “长芳小姐,小公子跑了。” 许长芳看见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许长生,揉揉眉心。 她摆摆手,对身后的家丁说道:“罢了罢了,去准备点礼物,随我去王夫子家道歉。” 许长生一边跑一边回头,见没有人追上来之后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许长芳,早晚有一天让你管不了我。” 他抱着他的花大摇大摆的往戏楼走去。 他听说戏楼新来了个戏班,这个戏班可是从中州而来,一首《别将曲》冠绝中州。 许长生来到大门处,有人拦住了他:“小公子,可有票啊。” “票?什么票?”许长生愣愣的看着拦住他的侍卫,他许长生看戏什么时候要票了? 侍卫只当是谁家的小孩来捣乱,并不生气。 “小公子,这戏楼已经被我们班主买下了,以后要听戏需要在那边买戏票。” 侍卫指着一旁,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买票。 许长生撅着嘴,不开心的看过去,见大家都排队,他就算不开心,也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他磨磨蹭蹭的站在队伍后面,摸摸身上,找了半天,没找到钱袋。 许长生仰天长叹:“许长芳,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你……居然顺着的钱袋。” 他焉焉的退出排队的人群,绕过热闹的人群。 想他许家,是九巡城的首富,首富家小公子出门没有一个家丁侍卫就算了。 钱袋还被长姐顺走了。 呜呜呜呜,谁家大小姐会顺钱袋啊。 不,他许家的就会。 许长生默默的发誓:“许长芳,你等我掌家了,就给你找个最丑的夫君,哼……” 戏楼的后院有几棵银杏树,对面是环城河,这里偏僻寂静,他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 许长生刚刚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就在这时,一滴血落在了他手中的小花身上,瞬间将花瓣染红。 他抬头,高墙的墙头上,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身前身后各有一株银杏树,深秋。 树叶飘零,银杏叶片片落下。 有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手心。 他抬起手,将树叶放在阳光下,树叶后,是那绯衣少女。 少女的脚受伤了,但她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将脚在空中晃荡。 许长生像是突然闯进她世界的猫,她不开心的看向许长生。 皱着眉嘲讽:“小花匠,你本事不行,偷看女孩子的本事倒是不小。” 女孩的声音稚嫩,但脸上却又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 许长生见她说话,连忙将银杏叶藏在身后,看了看手中抱着的小花,不好意思将花一起藏在身后。 他抬头看去,少女的脚还在滴着鲜血。 他焦急说道:“你的脚受伤了?” “关你什么事?” 少女不曾低头,依旧遥遥的看着远方。 彼时,自由自在的许长生不懂有些人对自由的渴望,自由本来就是他触手可得的东西。 许长生将手中的小花放下,看着少女:“你等我一下。” 少女并不想搭理他,只是垂眸看路上放着的白花,上面还有她的一滴血。 小花随风晃荡,自由自在。 她没有想着许长生会回来,再次看见许长生提着药瓶回来的时候,少女明显一愣。 “我给你带来了伤药。” 只是她坐在墙头上,那墙有两个大人一般高,不能让少女再跳下来。 那只能他爬上去了。 还好墙根有还有一棵银杏树,他顺着银杏树爬了好几次,才爬到与墙头一样高,他颤颤巍巍的踩着树枝跳到墙头上。 若是这一幕被他长姐许长芳看见,那等待着许长生的便是一个月的祠堂禁闭。 他阿姐一定会让他对着列祖列宗思过的。 许长生坐在少女的旁边,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 “你腿上的伤。” 绯衣之下,都是腥红色,无法分辨哪一处才是伤口。 少女随意的瞥了一眼,说道:“已经愈合了。” 许长生将药瓶递过去:“那你留着吧。” 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少女的面前,她抬头看向许长生,并没有接。 许长生才不管她接不接,将药瓶放在她手中,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痕。 他的手一顿,尴尬的收回手。 少女倒也无所谓,别人给她,她就收起来。 “这里是戏楼的后院,你是戏楼的人么?” 许长生回头,才看到身后的墙下,摆着一架竹梯,他唇角忍不住抽动,感情人家的腿不是摔的。 少女握着手中的小瓷瓶,许久之后才点点头。 “你都爬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出去玩?” 少女看了一眼许长生,别开眼:“戏班不允许出去。” “噗……他们不许你就不去啊,走我带你去玩……”想到少女手上的伤,许长生连忙闭嘴。 忽然,许长生听见了他家家丁的声音。 “小公子……” “小公子,你在哪里……” 第129章 长生2 恍惚之间,他看见许长芳拿着戒尺,怒火满面朝他走来。 许长生连忙起身,顺着银杏树爬下来,却不小心摔在地面上,他龇牙咧嘴的起身,看着少女慢慢勾起的唇角,轻声说道。 “我叫许长生,你叫什么?” 女孩慢慢开口:“云湘。” “好的云湘,我们这样就是朋友啦,等我搞定长姐,来带你出去玩啊!” 许长生瘸着腿,一瘸一拐的往巷子外走去。 云湘偏着头,看他身影消失。 她喃喃道:“朋友?” 云湘甩甩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戏楼,瘪嘴傲娇说到:“我才不需要朋友。” 许长生是在七日之后再回来的,他循着戏楼的后院寻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云湘。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发现了一个狗洞。 许长生在狗洞前徘徊又徘徊,每次想钻过去,脑海中都会出现许长芳手握戒尺的模样。 “许长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钻狗洞就不说了,还妄图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许长生连忙甩甩脑袋,将许长芳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 他盯着狗洞喃喃自语:“我们俩和奶娃娃比起来,也就比这狗洞大一些,哪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犹犹豫豫,许长生还是钻了狗洞。 他珍惜这一个朋友。 许长生与普通娃娃不同,他出生时便克死了母亲,周岁时克死了父亲,还好,家里还有阿姐和阿嬷(奶奶)顶着。 阿姐和阿嬷不怪他克父克母,但九巡城风言风语,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他玩。 难得有一个云湘愿意陪他玩,他不愿意放弃。 男女大防那是他们大人担心的事,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 做好心理建设后,许长生麻溜点钻过狗洞。 这个戏楼的后院,破破烂烂,和戏楼前院的金碧辉煌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云湘……云湘,你在不在?” 许长生压低声音,畏畏缩缩的在院子中寻找,只是这院子又脏又破又乱。 “云湘……” 许长生爬上窗户,他还未长开,只能踮着脚去看。 小小的床榻上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云湘,你怎么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 小榻上的云湘像是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 看到许长生的脸时,有些恍惚,地府怎么也有这讨厌玩意。 “云湘,你醒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玩啊。” 云湘闭上眼,虚弱的开口:“你好吵。” 许长生听见后皱眉:“云湘,你怎么了?” 这次云湘没有搭理他,他有些急了,也顾顾上他姐姐教他的那些道理。 连忙推开房门前去看云湘。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云湘床前,这才发现她脖子上有一道伤痕。 云湘只要一动,就会渗出血液。 他目瞪口呆,眼中全是心疼。 “云湘……你怎么受这么重大伤?” 云湘没有说话,但许长生快哭了。 “你别死, 你等等我,阿姐最是心善了,我让她来救救你。” 云湘虚弱的伸出手,拽住了许长生的袖子。 “别……别去……” “你若是不想我死,就别去。” 许长生顿住脚步,哭的一抽一抽的,他的目光刚好看见他送给云湘的小瓷瓶。 里面是他之前给云湘准备的上好疗伤药。 他挪步想去拿药,却被云湘死死的拽住衣摆,见状他轻声说道。 “云湘,我不去找阿姐,我不去……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闻言,云湘这才慢慢松开手。 人也陷入了昏迷。 她身上的伤太多了,全是鞭子伤痕,连手都布满了伤痕。 每给她涂一点药,许长生的心尖就酸涩难受。 好好的女孩子,放家里都是放心尖尖上的珍宝,而她仿佛活在地狱。 一瓶药,没一会儿就用完了,许长生给她理了理被子,这被子又破又薄。 这次,他熟练的从狗洞中钻出去,一刻后,抱着一床和他差不多大的蚕丝被子,手中还握着几个药瓶。 另一只手中,提着吃食。 还好,他还算瘦弱,还好这个狗洞不算小,他也没有费多少劲。 等给云湘全部敷完药,天都快黑了。 许长生看了看天空。 “完了啊,我把阿春甩掉了,他一定会告诉阿姐,这都天黑了我还没有回去,又要被跪祠堂了。” 云湘还没有醒过来,许长生已经跑到狗洞边上了,又跑回来。 管她能不能听见。 一股脑的说道:“云湘,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可别死了啊!!” 仿佛是听见了许长生的话,云湘的手指动了动。 许长生回到家中的时候,阿春跪在地上,许长芳坐在一旁,主位上坐着一位老妇人。 正是许长生的阿嬷许王氏 寻常人家对老妇人都是温柔和蔼的,偏偏他们家的老人,凶神怒目的。 许长生非常熟练的跪下,双手捏着耳朵:“阿嬷我错了。” 老妇人端着茶杯,斜着眼瞟了一下许长生,淡淡的问:“错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 “砰……”许王氏把茶杯一放,声音吓得许长生的腰又低了几寸。 “阿嬷,我错了。” 许王氏叹了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长生,你并不能事事都指望你姐,终有你一天你要长大,要承担许家的重任……” 许长生埋着头,静静的听着老生常谈,后面他都能背的住了。 突然想到什么,抬着头眯着一只眼睛看向许王氏。 “阿嬷,我想学医可以么?” 问眼坐在一旁的许长芳愣了愣,许王氏也顿住。 好半天许王氏才开口道:“真的要学?” 许长生猛点头。 “可以,一会儿让你姐给你找个夫子,不过阿春没有看好你,看不住你,罚二十个板子吧。” 阿春瑟瑟发抖,连忙匐在地上:“是。” 许长生见状连忙站起来:“是什么是啊,阿嬷是我甩开阿春的,你要打连我一起打。” 许王氏冷声开口:“平时太惯着你了,你既然想挨打,那就一起打,各领十个板子。” 许长生有些愧疚的看向阿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春放,你主子不会让你挨打的。” “嗯。”阿春看向许长生的眼神冒着光。 第130章 长生3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许王氏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毕竟许长生直接扑在阿春的身上,任谁也拉不开。 堂堂许家小公子,竟然像个无赖一样。 许家唯一的男丁,许王氏倒也不是真的想罚他。 跪在祠堂里,看着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许长生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 “祖宗们,请保佑云湘好好的,别死别死。” 随后直接躺在蒲团上:“我许家先祖,一点用都没用,要不然怎么生了我这么个没有用的东西。” “哎……也不知道云湘怎么样了。” 在祠堂待了一夜后,许长生成功生病了。 许长芳给她找来了大夫,给了大夫一大袋金子,一边给他治病,一边教他医术。 等他得到大夫的表扬,等允许出门一天时,已然入冬了。 许长生带着阿春,直接奔向了戏楼的后院。 一去就看到墙头上坐着一抹单薄的绯红身影。 他在下面冲云湘挥手:“阿湘,阿湘,你还好么?” 云湘闻言低下头看过去,少年穿的雪白的貂裘,毛绒绒的一团,像个糯米团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灰色衣袍的男子。 云湘别开眼,傲娇说道:“死不了。” “云湘,你穿那么点不冷么?” “……” “你等等我啊,我上了来找你 。” 许久不见 ,许长生长开了些许。 他在学习医术时,无聊了就练习爬树,现在已经能很麻溜点在树上上蹿下跳了。 “小公子,小公子,你这是要干嘛,快下来。” 阿春在银杏树下焦急的跺脚,随时准备接住掉下来的许长生。 可是,许长生顺利的坐在了云湘的身旁,阿春松了一口气,默契的蹲守在院子门口。 许长生将怀中的暖炉递给云湘,在手触碰到云湘的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云湘,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你们班主都不给准备冬天的衣服么?穿这么少?” 云湘没有说话。 许长生倒也不生气,将自己身上的貂裘拔下来,披在云湘身上。 云湘一愣,瞬间的温暖让她有些不自在。 “云湘,我给你把脉吧,我学了好几个月的医术。” 云湘觉得,她可能会沦陷在这一声声的云湘中。 不管她愿不愿意,宋绫昭伸手搭在她的脉上。 试了半天…… 云湘不耐烦的将手收回,许长生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学术不精,看不出来。” “云湘,你上次为什么被打啊?” 这次云湘没有沉默,而是轻声开口说道:“在戏班,练不好基本功就是要被打的么,我都习惯了。” 许长生脸上布满温怒气:“你们班主怎么这样啊,像个扒皮老爷,云湘,你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我的卖身契在班主手里,没有身份,我一个小孩,出去还不如乞丐。” 云湘说得云淡风轻,许长生听着却很难受。 他道:“云湘,我带你离开吧。” 云湘难得的看向许长生,自嘲说道:“你才多大,就想带我离开?” 她将貂裘还给许长生:“还给你了,被班主看到,少不得一顿打。” 上次的蚕丝被,被戏班其他姐妹说是偷的,百口莫辩。 最后又挨了一顿鞭子,真是不好受啊。 许长生看着云湘单薄的身影,从他看到云湘开始,穿的就是这一套绯色的衣服。 少年还不懂,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是什么,是心疼?还是怜悯? 许长生看着放在身旁的貂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但他还是将貂裘穿上,又重新从银杏树上爬下来。 阿春文问:“公子,你要是想爬墙,阿春可以给你准备梯子。” 许长生甩甩头,像一只傲娇的小孔雀:“爬树多帅,云湘一定会觉得我厉害的。” 小孩子的心中,对于厉害的概念很淡。 “阿春,回家……” 刚刚走出巷口,他顿住脚步:“算了,我们去一趟裁缝铺子。” 挑挑拣拣,许长生挑了一套不贵,但很暖和的绯色衣服,可以穿在里面。 这样他们班主就发现不了异常啦。 许长生得意的笑,将包好的衣服塞进狗洞。 噻完之后,还在院外高声呼唤:“云湘,云湘,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完他带着阿春便跑了,许长生边跑边笑,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戏楼外,宾客满桌,戏曲声咿咿呀呀,掌声响起一片。 戏楼后院,一片孤寂,冷清的后院像是坟墓一般,将云湘的前半生埋葬在里面。 春节很快就到了,九巡城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炮竹声声响。 喜气洋洋,难得许长生温书完后,许长芳许他出去玩。 他早就把云湘当成唯一的朋友,过新年,自然要和好朋友过。 兜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红包。 是阿嬷给他的,他想将这个红包交给云湘。 只是许长生没有想到的是,见到却是奄奄一息的云湘,这次她躺在枯井边上,鲜血染红地面。 许长生从狗洞中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那一刻,他真的以为。 云湘死了。 “云湘,云湘,你怎么样了。”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他将身上的貂裘拔下来,裹在云湘的身上,将她抱进房内。 这一刻,许长生感觉到怀里的云湘像一只猫一样,和他一样大的小孩,为什么那么轻一点点? 像一只小猫一样。 还好,还好,他学了医术,还好,他来得及时。 许长生一直想问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看着云湘背后的伤痕时,他感觉到怒火窜到了头顶。 是班主,一定是戏班的班主。 可为何他要虐待云湘,许长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替重伤的云湘报仇。 还没有跑出去,就感觉被什么力量牵制,他回头,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牵住他的衣摆。 “许长生……” 云湘声音很低,许长生听不清楚。 他将耳朵凑了过去,才听见湘绯在说什么。 “许长生,你会弹琴吗?” 他泪眼朦胧,连忙说道:“会的,会的 。” “那等我好了,你教我弹琴好不好。” “云湘,你别说话,我去给你买药。” 闻言,云湘唇角勾起一抹惨笑,慢慢松开手。 这一年的新年,许长生记忆深刻,云湘病了一个多月,许长芳和王夫子家独子对上了眼。 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他,所以他能很好的照顾云湘。 第131章 长生4 冬去春来。 云湘醒来时新年已经过了,她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的少年,一时无语。 也不知道她和许长生是什么孽缘,次次遇见,她不是伤了就是险些死了。 许长生见她醒来,兴奋不已,险些跳了起来。 云湘房间本来破破烂烂的,冬日四处透风,最为难熬。 但现在,窗户被修好了,她的小榻上也垫上了棉絮,不见了的蚕丝被又换了一床新的。 最主要的是房间内居然点上了碳。 暖和得不似人间。 见云湘四处张望。 许长生瘪嘴道:“你别担心,你们班主以为你死在这破烂院子中了,他才没有时间管你呢。” “你看窗户,可不是我修的,是阿春,你还不知道阿春是谁吧,那是我的侍卫,我从有记忆起他就跟在我身旁。” “阿春可好了,除了有点笨,他现在在外面打扫院子,除杂草,狗洞哪里的我让他别动。” 云湘眨巴着眼看着许长生叽叽呱呱,向来喜静的她,竟然第一次,不嫌他吵闹。 “对了,云湘,你不是要学琴么?我带来了琴,我先弹给你听听……” 许长生说完,迈着腿跑了出去。 琴? 云湘的眼眸亮了亮,第一次出现愉悦情绪,她偏过头,在床头看见了一个红色袋子包裹的东西。 她确信不是自己的东西,那多半就是许长生的。 许长生不一会抱着一架五弦古琴进来,找了一张还算结实的桌子放上。 试试音之后有些紧张的看着云湘。 “云湘,我也才学,你别笑啊。” 许长生的琴声销魂夺魄,就是字面意义的销魂夺魄。 魔音贯耳,毫不夸张,简直是一点点音律的天赋都没有。 云湘的眉间皱得越来越深,最后才忍不住的打断许长生:“你这琴学了多久?” 许长生尴尬的伸出两只手指。 云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两日?” 许长生连忙摇头。 云湘深呼吸了一口气:“两……两月?” 许长生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你昏迷了两个月,我学了两个月。” 这两月中,云湘意识昏沉,她醒来过,也不能说是真正的醒来,迷迷糊糊分不清人间地狱。 每次醒来喝了药又继续睡,能像这样和许长生说笑是第一次。 云湘唇角抽搐,忍不住说道:“那你真是……天赋异禀。” “嘿嘿……”许长生绕过桌子来到云湘身边,问她:“云湘,你为什么想要学琴啊?” 云湘陷入了回忆,本来以为她不会回答,刚刚准备岔开话题,就听见云湘说。 “我阿娘是个琴师,只不过还没有教我弹琴,就死了。” 许长生揉了揉她的脑袋:“别难过,我阿娘也死了,我都没见过,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阿娘。” 许长生将床头的红袋子交给云湘:“本来这是过年给你的,但是你受伤了,就算是给你补上的。” 云湘看着红袋子愣愣出神。 许长生后面说了很多,但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湘,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啊。” 云湘将钱袋子放下,艰难的起身,从身后的墙中抠出一粒种子。 “许长生,你是不是会种花?” 许长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问,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云湘将那颗从墙中抠出的颗鲜红珠子交给许长生:“这是一粒菊花种子,你能帮我种一下么?” 许长生拍拍胸脯:“放心,秋天我一定让她开出花给你看。” 云湘也笑了,她没有告诉许长生的是,这个花钟是她母亲送给她的,说是等她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种下,可以保命的。 可是阿娘走后,云湘本就不想活了,现在她觉得活着也不算一件痛苦的事情。 从那之后,许长生过起了夜晚学琴,白日教云湘的生活,许长芳为此还感叹。 “许长生可能是入魔了。” 夏天,许长生来带云湘去河里摸鱼。 云湘不去,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出那一方的小院子。 秋天,许长生抱着已经长出小花苞的菊花来看云湘:“云湘,云湘,你看,你给我的菊花开花了。” “它居然是红色的花瓣,我第一次见红色的菊花,给她起名叫湘绯见生好不好?” 云湘正在院子里弹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有些别样的美好。 许长生继续说道:“东大街在举行祭秋,我们去看好不好?” 她抬头,随意的说道:“我不去,你去。”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许长生抱着菊花蹲在她身旁,不得不感叹云湘的天赋,他艰难学才能学会的曲子,云湘听一遍就能学会了。 这一年,云湘很少被班主打,身上也少了许多伤痕。 但在许长生十五岁那年。 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云湘及笄,她登台了,唱的《别将曲》,一炮而红,瞬间红透九巡城。 可是,许长生见她却不是很开心,她依旧不愿意出戏楼。 第二件大事,许长生原来的夫子家的独子,前往中州参加科举,中了进士,直接被调任九巡城做了九巡城的知府,他向许家提亲了。 彼时,许长生十五岁,大致懂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但他依旧认为,那姓王的八蛋,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是,若是阿姐喜欢,只要她喜欢,许长生也不会特别多反对。 但是,那新上任的王知府,他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 他没有想到的是,阿姐居然拒绝了王知府的求娶。 第三件事……十五岁那年冬…… 许长生的阿嬷去世了。 许长生跪在灵前,一遍遍的想。 是不是因为他真的是灾星? 所以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许长生看着一旁哭的无法自抑的阿姐,若有一天阿姐出事,那他将如何自处? “这许家可惜了,出了这么个克星。” “可不是,你看他阿嬷死了,一滴泪都不流,滋……” “之前就给许老夫人说了,这种克母克父的天煞孤星,就应该扔桥洞里自生自灭……” “就是,偏偏他许家当个宝贝。” 第132章 长生5 这样的话,许长生从记事起就听过,听了十几年,可他明明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麻木的烧着冥纸。 许长芳放下手中的冥纸,怒骂道:“各位要是来吊唁,就口下留情,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许家也不欢迎。” 她说完,就让人把那些口无遮拦的人都赶了出去。 她道:“阿弟,你别听他们的。” 他麻木的点点头。 许长芳自己都需要人安慰,却还要来安慰许长生,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云湘褪去从小穿到大的绯色衣服,换上了丧服。 也是第一次出了那从来不出的戏楼小院。 “许长生,你不是灾星,这世间之人,生或死都各有缘法,不是你的错。” 云湘上了三炷香后跪在他的身旁,有人指指点点,全被许长芳和阿春赶了出去。 “许长生,你教过我,难过的时候,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冥纸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泪,浸湿出一团一团的痕迹。 “别难过,阿嬷下一辈子一定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命格。” 这次许长生终于抬头,眼眸通红的看着云湘:“为什么?” 云湘学着平时许长生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因为,阿嬷是好人,上天不会愧对好人的。” 许长生点点头。 如今许家顶梁柱不在,若他还意志消沉,让许长芳一人顶着,那他愧做许家子孙。 只是许长生低估了许家那些旁支,之前有老夫人压制,无人敢造次,但阿嬷去世后。 各种各样的问题找上了许长生和许长芳,先是家族产业出现问题,紧接着是祖宅坍塌,族中人认为是因为许长生命格孤僻 ,不配为许家人。 要求将许长生从族谱中驱逐除名,许长芳极力反对,但她的反对没有用。 眼看许家即将被瓜分殆尽,就在许家濒临破碎之际。 又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许长生遇见了王知府,王知府笑着看许长生。 “长生,你怎么在这儿?” “王大人。”他不许多言,行了一礼以后正欲离开。 岂知那王知府却嘲讽道:“听说平时和你走的近的小戏子,今日同他们班主拉拉扯扯的,暧昧不清啊!” 许长生冷眼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但是想起云湘身上那些伤,他心中不安。 去找云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找云湘,可却看到了班主欲对云湘行不轨之事。 “小贱人,不如你让我再打一顿,我便放过你……” 那班主赤裸半身,不断撕扯云湘的衣服。 云湘含着泪,麻木的挣扎……最后闭眼说了句:“好。” 所以,这就是云湘从小被打的原因么? 许长生怒火中烧,手中的砖头就这样敲在了班主的头上,鲜血落在云湘的脸上。 云湘从容淡定的将衣服穿好,抹去脸上的血迹。 “许长生,你快走。” 许长生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带血的砖头,他杀人了。 石头猛然掉落在地上,他一把抱住了云湘,一遍遍的安抚云湘。 “别怕,别怕。” 可害怕的明明是他,云湘回以拥抱,向来淡漠的她,泪流满面。 云湘和许长生将班主的尸体搬进了枯井中。 那一天许长生和云湘坐在了戏楼院墙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坐着。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大雪落了满头满身。 许久之后,云湘接过雪花,轻轻笑着说:“许长生,你看……雪。” “我们一起淋了六年的雪了,算不算白头偕老。” 许长生定定的看着云湘,他知道,他们过不了心里面的那一关,只是他是男人,有些事情怎么可能让云湘去做? 他揉了揉云湘的头,温柔的说道:“算。” 第二天一早,许长生敲响了知府门前的鸣冤鼓。 云湘和许长芳赶到时,许长生正跪在雪地里,说自己杀了人。 许长芳死死拽住哭的不能自抑的云湘。 “云湘,你放心,我会救阿弟的。” 那天,许长芳答应嫁给了王知府。 出嫁那日,是阿嬷死的第二年冬,许长生也从死牢里放了出来。 因为孝期,许长芳没有一切该有的礼制,被一顶小轿抬进了王府的后院。 那天,冬至。 大雪漫天。 许长生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哭他的无能,护不住阿姐。 哭他的无能,护不住许家。 还要阿姐用自己来保全他。 云湘给他打着伞,默默流泪。 没过多久,许家大宅,变成了王家大宅,那王知府衣冠禽兽,宅院变更后,他养了无数貌美的婢女,流连烟花之地。 许长生愤怒的去找他,同他打了一架,是被许长芳拉开的。 王知府还算给许长芳面子,并没有责罚许长生,而是命人将自己扶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话。 “若有下次,你们姐弟便在地府团聚吧。” 九巡城最大的官就是他,整个九巡城几乎成了他的一言之堂。 许长芳没说话,而是将许长生拉到一旁,对他说。 “阿弟,你不必与他起争执,他流连烟花之地又或是养美婢美妾,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都活的好好的。” “阿弟,我不爱他。”甚至不喜欢他。 许长生听了后,更加难过自责。 从那之后,开朗的许长生变得沉默寡言,从前弹的最烂的琴,如今也能从魔音贯耳变得余音绕梁。 也是从那之后,云湘再也没有见过许长生笑过。 他除了弹琴,便是养花,照顾他们那盆“湘绯见生。” 他还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养花方式,用作画的颜色加在土壤中,可以养出各种颜色的菊花。 云湘一语成谶,他真的成了一个花匠。 许长生十八那年,云湘也十八,成了戏班最红的角儿。 许多人为了一睹她的芳颜,不惜豪掷千金。 但,云湘同样不快乐,她不喜欢唱戏,只喜欢弹琴。 他们本就悲惨的一生,并没有因为成长带来了快乐。 那年,许长生正在给湘绯见生施肥,这么多年,这株小菊花,从未变过模样。 又是一年冬,湘绯穿着红衣来见他,带着两坛酒。 长生6 “许长生,陪我喝点呗。” 许长生放下铲子:“今天怎么有这种雅兴?” 云湘手中握着一张身契:“我自由了,以后再也不用给戏班唱戏了。” “他们一直拽着你的身契不愿意放,这会儿怎么愿意给你了?” “我给他们赚的够多了,若再让我上台,就抬着我的尸体上去。” 许长生揉揉她的头:“胡说什么。” 这是这么多年,许长生第一次在云湘脸上看见如此明媚的笑颜,让他想守护一辈子,若是他不这么无能的话。 这些年,许长生懦弱的窝在戏楼后院中。 一杯酒入喉,尽是苦涩。 “许长生,我们开个花圃店吧,就卖你喜欢的菊花。” “好。” “许长生,要不我们离开九巡城吧。” “好。” 许长生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不管云湘说什么,他都说好。 突然,云湘愣愣的看着许长生:“许长生,你娶我吧。” “好。” 许长生回答得太快,快到后知后觉的落下酒杯,愣愣的看着云湘。 云湘突然笑了:“许长生,你答应我的,就不许反悔。” 她扑近了许长生的怀中,许是喝多了酒,脸上染了红晕。 许长生抱紧她,喃喃道:“我不反悔的……” 像是听见他的承诺,云湘抬起唇,轻碰他的唇角。 那日,他们还没有拜堂,却做了真正的夫妻。 许长生再一次来到了王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长芳。 他说:“阿姐,我要成亲了,娶云湘。” 许长芳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欣喜:“你们俩啊,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云湘那孩子,之前过的苦,你要好好对人家。” “阿姐放心。” 许长芳欣慰的笑了:“阿弟,你跟我来。” 许长芳带着他来到了王府的一处小院,小院干净整洁,经常有人打扫。 这是平时许长芳常待的佛堂。 推开门,香火气息传来。 许长生放眼看去,整整齐齐的全是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许长芳上前点香,虔诚又愧疚。 “是阿姐没有本事,护不住许家,让堂伯父叔父他们瓜分许家,连祠堂都护不住,只能将牌位移到这里,阿生,快来拜拜。” 许长生觉得脚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寸步难行。 见他不动,许长芳一把将他拉直面前。 给他递了三炷香。 “阿生,你就要成亲了,许家虽然没落了,但至少让阿嬷知道,她会开心的。” 许长生跪下,跪在地上,任由眼泪浸湿地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许长芳也忍不住落泪。 “阿生,你不必自责,盛极必衰的道理,我们都应该懂,彼时你才十五岁,不怪你的?” 许长芳的贴身丫鬟递过来一个箱子,箱子虽小,但沉重。 “阿生,这是给阿湘的聘礼,我现在不便出府,你带我交给她。” 她愧疚的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姐姐,这些事情本应该阿姐去做的。” 许长生觉得怪异,没有说话,在许长芳扶她起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 滑脉,脉象如珠滚玉盘之状。 他愣住,却没有点破。 他的阿姐,有身孕了。 姐弟俩心知肚明,他学医术的夫子,每一个都是许长芳给他找的。 许长芒连忙收回手,督促着许长生离开。 离开时,许长芳温柔的笑看着他,不知道为何,许长芳的脸上全是决绝。 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阿姐打断。 “阿生,快回去找阿湘,我回去准备你们结亲的单子。” “阿姐,你要保重身体,切勿劳累。” 许长芳朝他挥挥手,有些眷念的看着他:“我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真是长大了,现在都会管姐姐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许长芳突然说道:“阿弟,你要多笑笑,许家的事情不怨你,也不怨我,或许我们生来就那么点本事,看不住许家的家产,要学会认命。” 只是,房门关上了,许长生没有听见最后的话,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决然。 只是觉得那一箱子的聘礼,实在沉重。 房门关上后,许长芳扶着肚子,收回笑脸漫步在长廊上。 这是她许家的宅子,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的陌生? 她知道,许家那些旁枝整不垮许家,可加上一个王不症就不一样了。 读书人若是纯良还好,若是恶起来,岂是她和许长生能对付的。 整垮许家,设计许长生。 不过是看中了许家诺大的家产,以及报她拒亲之仇罢了。 “夫人,你如今怀有身孕,应该当心些。” 许长芳面无表情,冷声开口:“阿彩,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让大夫明日送来了,只是夫人,您要那么多砒霜干什么?” “没什么,后院多了一只大老鼠,药老鼠用的。” 阿彩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哪里来的老鼠,夫人,要不要告诉大人,让人来处理一下?” 不用了。 自从她有孕之后,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成亲之后,王不症对她多有防备,她纵然有心有力,却没有机会。 …… 两月后。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许家虽然落魄了,但还留下了许多大铺面,许长生挑了一个位置不偏不倚的,同云湘一起开起了花铺小店。 铺面的楼上,是他们一起居住的小楼。 花圃还未开业,已经贴满了喜字。 明日他们成亲,今日夜深,云湘说她睡不着,拉着许长生布置婚房。 “云湘,我许家亲戚,皆不是好人,明日我们便请阿姐一人为我们主婚可好。” 云湘点头,笑的温柔,她将手递在许长生的面前:“阿生,我不舒服,你替我把把脉。” “怎么了这是?”许长生先是摸了摸她的头,没发热。 刚刚准备给她探脉,楼下传来了咚咚咚咚敲门声。 “许公子,小公子,救救夫人……求您救救夫人。” 许长生和阿湘一顿,他皱眉道:“是阿姐身边的丫鬟阿彩。” 两人连忙下楼开门。 许长生看阿彩面色焦急,连忙问:“阿彩,可是阿姐出事了?” 阿彩连忙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您快去救救夫人,现在夜深了,全城的大夫都不开门,您救救她。” 第134章 长生(终章) 许长生连忙同阿彩往王家方向走,云湘也跟着一起。 云湘见许长生担忧,连忙开口问阿彩:“阿姐怎么了。” “夫人……夫人小产了。” 许长生一愣,怒道:“好好的怎会会小产?王不症府上连一个大夫都没有么?” 阿彩一边哭一边道:“夫人今日邀请老爷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老爷踹了一脚夫人,将她踹小产了。” 许长芳的门口,灯火通明,不见王不症,也不见其他人。 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半边被子被染了个通红。 阿彩跪在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许长生伸出手,声音颤抖:“阿……阿彩,有药么?” 他声音颤抖,搭在许长芳身上的手同样发着抖。 问言阿彩连忙点头:“药房,药房有。” “走,我们去取药。” 床上的许长芳突然呻吟出声,云湘见状,连忙拦住许长生。 “阿生,你在这里看着阿姐,写个药方,我去取药。” 许长芳一直拽着他的手,见此,许长生也只能点头。 “小心些。” “就取药煎药而已,阿彩和我一起呢。” 只是若是再给许长生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让云湘去取药。 等了一个时辰后,许长芳醒了又昏,依旧不见云湘回来。 他家的药房他自然知道在哪里,一路小跑过来,越来越不安,药房门口,他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王不症。 顾不上太多,许长生连忙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如同天雷击顶。 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阿彩。 还有一个是……血泊中的云湘。 许长生跌跌撞撞的抱起地上的云湘。 云湘衣衫敞开……她的身体微热,却没了气息。 明明刚刚她还笑着让他把脉来着。 明明,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生活。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们便可以过好的生活了。 “啊……” 药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回过神来的王不症连忙吩咐身边人:“快,快去杀了许长生,最好一把火烧了药房。” 只是,他的人到的时候,药房早已没有三人的身影了,明明就是几息之间,就这样凭空消失。 当夜,许长芳从剧痛中醒来,王府乱成了一团乱麻。 贴身丫鬟阿彩不见了。 她无助的张望。 这时,房门被大力踹开。 王不症出现在门口,他衣衫不整,脸上不见慌乱,只是疲惫的揉揉眉心。 “许长芳,你想杀我,却害了我们的孩子,你会受报应的。”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若是老天真的有报应,那第一个应该受着的就是你……欺负我们姐弟,霸占我们家产,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做梦。” 许长芳没有想到的是,代价会这么大。 王不症也同样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的快。 许长芳只记得,等待她知晓这件事时,提着剑去找王不症。 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牲。 诡异的是,一路未受阻拦,踹开房门时,王不症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脖子都染上血,整个人痛苦的看着天花板,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角落,擦着手中匕首的血迹。 她酷似云湘,却不是云湘。 她告诉许长芳:“长生活不下去了,快死了,云湘也死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复活云湘,我需要你的相助,你可愿?” 愿,为什么不愿? …… 万俟芜几人回去时。 张静婉守在张时歧的床前,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寒冰融化,那盆菊花正在正在反哺生气。 张时歧慢慢恢复了血色。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 见到两人回来,张静婉面上也带上喜色。 “阿姐,你们回来了,快来看看,时歧哥哥这样是不是快醒了?” 万俟芜和宋绫昭看过去。 宋绫昭上前将手指搭在张时歧的手腕上,轻声对几人说道。 “气血在慢慢恢复,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张静婉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松懈下来,她终于是有心思问万俟芜他们在祭秋的遭遇。 “阿姐,是什么东西害的时歧哥哥?” 万俟芜想到三个交缠的人影,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是菊妖,也有可能是人,亦或不是人。” 张静婉听不懂。 别说她听不懂,宋绫昭都有点懵。 万俟芜想起那个自称来自虚海的东西,总觉心中不安。 感觉张静婉还要再问,万俟芜连忙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吃东西了没?阿歧快醒来了,让阿愁准备点吃的?” 被这么一提醒,张静婉才想起来,她连忙说道:“那我和阿愁姐姐去准备,阿姐,你帮我看着点时歧哥哥。” 万俟芜点头。 张静婉出门后,房间内,只剩下万俟芜和宋绫昭,以及一个躺在床上的张时歧,和躲起来的两只鬼。 最终还是宋绫昭开口说道:“你在那小院中遇见了什么?” 她也并未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一个自称来自虚海的东西。” 宋绫昭猛然抬头看向她。 “兄长知道虚海?” 宋绫昭靠在门边,沉着眸。 她也不追问,因为已经知道了答案,许久之后,宋绫昭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在极北之极,有一座苍傲雪山么?” 她点头:“略有耳闻,听说那是座仙灵之山,有缘人或许可以寻到雪山上,学习术法,或许可以习得仙术长生不老……” “呵……”宋绫昭忍不住轻笑,他道:“却有仙山,又叫苍傲灵山,上面是可以修行诡秘之术,但没有那么夸张,山河焉有倾塌之日,凡人之躯又怎能长生不老?” “不过,在苍傲雪下的下面,就是虚海……虚海里封印各种各样的妖兽及阴晦之物,总之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那种地方,连一颗石头上都是大能布下的禁制,怎么会有东西逃出来?” 万俟芜没有说话,那东西烟消云散时,她捡到了一颗红色的种子。 “阿芜,你也别想了,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好。” 万俟芜回到房间后,想到妄生铃中的魂魄,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许长芳被吊在半空中,明明才二十五不到,已经是白了一半头发。 万俟芜看着她说道:“许长生死了。” 第135章 中州 许长芳突然睁开眼,满脸悲戚。 “死了……呵呵呵……” “死了好啊,死了就解脱了。” 万俟芜看着她发疯,冷冷开口:“他献祭了魂魄血肉,魂飞魄散了,没有来生了。” 许长芳的神色突然低沉,她颤抖声音开口:“不怪你的,我们本来就是想让整个九巡城作为献祭之物,复活阿湘的,做坏事,哪有不受报应的。” “魂飞魄散了,也好,做人太苦了,就让这一生,成为他的终点。” 万俟芜看着这一抹残魂,她没有感受到一点点怨气,正寻思着要不要放了她。 这时,许长芳开口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说完你能不能也杀了我,来世,我也不想做人了。” 万俟芜没有拒绝,静静的听着。 说完一切后,许长芳的魂魄更淡了,她低声道:“长生变了一副模样,带着另一个云湘回来,可却又不是云湘,他们控制了王不症,羞辱他,折磨他,让他日日活在痛苦之中,人不人鬼不鬼。” 万俟芜想到第一次见到的王知府,并没有异常。 看出她的疑惑,许长芳继续道:“我知道姑娘并非常人,但你从前并没见过真正的王不症,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王不症?” “真正的王不症在王府的地牢中,生不如死,哈哈哈……,咳咳咳,我也活够了,见到了仇人的下场,心满意足了,其他奢望,没有也行。” 许长芳说完后,便不再说话了,紧紧闭着双目。 万俟芜听完这个故事后,久久无法言语。 她叹了叹气,对许长芳说:“我送你离开吧,你可以在世间徘徊七日,感受人世的温暖。” 万俟芜在她的手心留下一道妄生领的符刻:“若是七日之后,你想轮回转生,可以来找我,若是不想,就不必回来了。” 魂灵一般死亡后,最多徘徊时间七日,便会脱离意识自主落入轮回。 只有含有大怨的魂灵,化成鬼,游荡世间。 或被人强制,强行留下。 许长芳点点头。 张时岐醒来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那盆菊花,也化成了一捧普通的尘土。 不过也架不住张静婉开心。 九巡城祭秋结束的无声无息,大家在看到满天菊花消失的时候,家家户户点起了烟花,爆竹。 这盛世堪比新年。 万俟芜在窗前看满天的烟火,莫名觉得讽刺。 她手中握着一团幽暗的魂光。 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差一点…… 星棋和星泽在夜幕降临时,也来到了小院。 彼时,张静婉备了酒菜,庆祝张时岐醒来。 小院门口停好几辆马车。 宋绫昭突然对几人说道:“此件事已了,我们明日就回中州。” 张静婉举着酒碗,红着脸说道: “好。” 大家都宠溺的看着张静婉。 就在这时,星旭提醒道:“公子,祁宁郡主那怎么说?” 宋绫昭放回酒碗: “九巡城本就隶属公主府,我们走我们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宋绫昭。 不过这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几人的兴致。 次日一早。 他们准备妥当,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穿行在东大街上。 万俟芜喜静,一个人一辆马车。 张静婉哀怨的看着万俟芜,最后被宋绫昭提去和张时岐一辆马车。 星泽和星棋这次带来了差不多二十人,整整齐齐的两排。 宋绫昭见状,只能吩咐道:“星棋,你带着其他人先路上探路。” “是。” 宋绫昭一切都安排妥当。 万俟芜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东大街热热闹闹的人,没有人会记得许长生。 记得红极一时的云湘。 余光看到一旁的阁楼上,一个少女身后站着一个面戴银色面具之人。 她的目光注视着马车。 没有发现万俟芜。 万俟芜慢慢放下帘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城门处,十几个银色面具之人拦住马车。 “严查出城的马车,还请配合。” 这些人手中握着银色的棍子,棍子上面刻着符文。 万俟芜拉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这群人是昨日祭秋时,对付湘绯的那群人。 给她驾车的是星愁,星愁冷漠的看着这些银色面具之人,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 银色面具之人对视几眼后,不为所动。 这时,一道冷漠的男声传来:“放人,好大的胆子,天子令牌都不认识了?” 银衣面具人齐刷刷的跪下。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是守在安右若身边的面具人,原来是个男人。 男人躬身对着宋绫昭的马车行礼: “宋公子,对不住了,城门处有一处阵法,还请公子车队走阵法而过。” 万俟芜闻言,连忙将手中的魂灵塞进妄生铃中。 这时,一匹银蝶从宋绫昭的马车中飞出。 停在了男人手臂上。 银色面具下,瞳孔颤动地看着银蝶舞动翅膀。 寒气顺着手臂蔓延,银蝶像是融进他的骨血一般,男人突然就冲马车跪下。 “还请宋公子高抬贵手,只是我家主子丢了东西,若是贸然放公子出城,我亦无法交代。” 万俟芜见状,将那颗像红豆一样的东西,也丢进妄生铃中。 早在小院,妄生铃就让周水鸢藏进了玉佩中。 而且万俟芜发现,原来她无法控制玉佩,妄生铃进入玉佩中后,反而让她和周水鸢的玉佩有了诡异的联系。 她知道宋绫昭不是什么时候都脾气好,若是那面具人再不退,可能真的会变成一座冰雕。 她现在还不想和安右若发生争执。 万俟芜对驾车的星愁说道: “阿愁,我们先过去。” 星愁点头应下,驾着车往阵法中走。 她倒要看看,宋家的玉佩是不是真的能隐匿一切气息。 这让钦天监都算不了方位的玉佩是不是真大那么神奇。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都看着马车驶过阵法。 星泽对身后说道:“公子,小姐过去了。” 面具人身上的寒冰又慢慢恢复成蝴蝶,蝴蝶扇动翅膀,回到了马车中。 面具人刚刚松了一口气。 马车中的宋绫昭声音淡漠,他道。 “告诉你们郡主,她要找的东西确实没在我这里。” “星泽,走……” “是。” 星泽驾着马车,悠哉悠哉的穿过阵法。 第136章 国公府 宋绫昭说得没有错,郡主找的东西不在他这里,他从未从九巡城带走任何东西。 但万俟芜有没有带走,他就不知道了。 毕竟已经过了阵法不是? 出了城门,万俟芜感受外面的空气都要美好一些。 从来没有哪么一个城市,让她有如此压制的感觉。 她拿出魂灵,轻声说道:“你身上有妄生铃的符刻,你将不害怕阳光,七日内,若想来生,便来找我。” “切记,莫要再回九巡城。” 魂灵在蹭了蹭她的手心,似在回应她。 见状,万俟芜还是说道:“生命美好在于可感受万物,我希望七日后你能回来找我。” 魂灵没有回答她,而是飘到了窗外。 万俟芜掀开帘子,阳光下一缕透明的魂魄看着九巡城的方向发呆,然后从容淡定的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怀念。 万俟芜突然间觉得,许长芳不会回来找她了。 她做了和她弟弟一样的选择,若是人间苦,谁又愿意再来这人世间? 离开九巡城之后,一路官道,畅通无阻。 第七日。 万俟芜依旧没有等待许长芳。 若今日子时过,那她就会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间,化作灵气反哺天地。 星愁说了句。 “三小姐,我们快到了。” “嗯。” 她轻声回应,这几日,每夜都辗转难眠,想到中州,一股怨气萦绕心间。 中州,终于到了,这二十年的仇怨,终于有能消散的一日。 星愁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将马车停下:“三小姐,这里可以看整个中州的全貌,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星愁的话刚刚说完。 后面就传来了张静婉的惊呼声。 “哇,好漂亮,这就是中州么?真壮观啊。” 张时祈也道:“确实很壮观,城墙看不到尾。” 张静婉指中州一处高耸入问道建筑,好奇的问星愁: “那……那……阿愁,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么?” 星愁随意的瞟了一眼,说道:“那里是国师府,国师住的地方,中州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那它边上那个,古香古色的,也好美。” 宋绫昭拉开马车的窗帘,顺着张静婉的目光看过去,道。 “那是西启皇宫,天子居住的地方,定然是美的。” 宋绫昭的余光看向万俟芜的马车,那帘子,不曾掀开。 “继续出发吧,阿婉,中州热闹非凡,西启没有一个城市可以比拟,进城之后有你玩的。” 张静婉点点头,随着张时祈上了车。 马车浩浩荡荡继续往前行驶。 万俟芜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果然有宋绫昭带队,他们一行人很顺利的进入中州。 中州的繁华超出想象,一条简单的街道,都比九巡城主街东大街宽阔数倍。 更不用说整齐排列有序的房屋,大大小小的商铺。 不愧是西启都城。 刚刚进城张静婉和张时岐就来和万俟芜道别。 “阿姐,我和时岐哥哥要去寻爹爹给弄的商铺,整理好之后再寻一个吉时开业。” “说好的你是大掌柜,我是二掌柜的,等开业了,阿姐得来啊!” 这是进入中州之后万俟芜第一次掀开马车帘子,她揉了揉张静婉的头。 轻声道:“放心,办完事,我就来找你。” 城门处,张静婉泪眼朦胧的朝着她的方向挥手。 万俟芜有些无语,明明在一个城市,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两辆马车停在宋国公府门前。 “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门口的侍卫先看到了宋绫昭,喜笑颜开。 就差在府内奔走相告了。 万俟芜被星愁搀扶下了马车,镇国公府几个大字写的威武霸气。 万俟芜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宋国公竟然是镇国公。 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她这种邪物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们先去看看母亲。” 宋绫昭轻声对她说道。 万俟芜担忧的问:“您父亲那边?” 宋绫昭解释道:“父亲镇守边关新洲,不在府内,且你的事情,我早已与他说过,他知道你不是阿鸢,也知道阿鸢身死。”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这府上正气浓烈,必然是有一个让她惧怕的主人,还好那人不在。 万俟芜手上抱着周水鸢为家人亲手做的礼物。 而周水鸢的魂魄从进了宋府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可能是因为是周水鸢出生的地方,又或是因为是她的家,她竟然一点都不惧怕这浩然正气。 随着宋绫昭穿梭在国公府,原本她以为见过最豪华的宅子是张静婉她家的。 可张家对于这种千年世家,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宋绫昭停下脚步,透过圆拱门,万俟芜看见一端庄艳丽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个枕头。 放在手心轻轻的拍打着。 “阿鸢乖,阿鸢乖,不哭不哭,阿娘一直在的。” 周水鸢在万俟芜的身旁,瞬间泣不成声。 妇人头发花白,明明看着才四十来岁。 那一瞬间,万俟芜突然生出了怜悯之心,若是她母亲变成这样,她定然不忍欺骗。 像是有感一般,宋夫人连忙回头看向他们。 然后又别过头,慈爱的看着怀中的枕头。 宋绫昭像是已经习惯了,来的宋夫人面前。 “阿娘,我回来了。” 宋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宋绫昭,声音冷淡。 “回来了?回来了就回来,小声一些,别吓着我家阿鸢。” 宋夫人突然抬头看向万俟芜,瞳孔颤动,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流出。 “阿鸢,是你么?” 她突然丢下手里的枕头,像是魔怔了一般,上前将万俟芜抱在怀中。 “我就知道我的小阿鸢不会弃我而去的。” 万俟芜心中酸涩,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她看向默默站在宋夫人的身后的周水鸢。 瞬间觉得愧疚。 她学着宋夫人的模样,轻轻拍着宋夫人的背。 安慰道:“我不是。” 好像没有想到了万俟芜会如此回答,宋绫昭猛然抬头看向她。 其实她知道,宋绫昭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他同样心疼母亲。 就算活在欺骗之中,也希望她安乐。 可这对宋夫人太不公平。 万俟芜轻轻捂住宋夫人的眼睛,柔声说道: “宋夫人,我把阿鸢给您带回来了。” 第137章 不复还 一缕黑气覆上宋夫人的眼眸。 周水鸢的模样似真似幻。 就这样出现在院中。 宋绫昭见状,也不再打扰,他对万俟芜有绝对的信任。 他默默的将所有丫鬟下人驱散,然后守在圆拱门前,双手环胸看在墙上,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万俟芜向周水鸢招了招手。 “阿鸢过来。” 周水鸢全身散发着黑气,不敢靠近宋夫人。 看出她的局促和害怕。 万俟芜伸手握住周水鸢的手腕,一道金色的光芒从掌心灌入周水鸢的身体中,她身上的黑色散去。 宋夫人呆滞的转身,好奇的打量着周水鸢。 这副容貌与她有八分相似。 疯癫十几年的女人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纤细的手慢慢去触碰周水鸢的脸颊。 “阿鸢阿,这是我的阿鸢。” 万俟芜把桌子上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小篮子取出来,递给宋夫人。 “夫人,这是阿鸢给您的礼物,希望您能放下执念,好好……”过完余生。 宋夫人拿着精致的小兔子,泣不成声。 周水鸢有一瞬的茫然,手足无措的看向万俟芜。 只是她已经转身,背过去,走到了宋绫昭的身旁。 周水鸢轻轻将宋夫人拥入怀中:“别哭,也别内疚,我不怪你的。” 聪明的宋夫人,见周水鸢这副模样怎么会猜不到?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的身旁:“给他们一点单独的时间吧。” 说罢便退出了小院。 在外面的石桌前坐下。 看着里面哭泣的一人一鬼,她对宋绫昭说道:“对不起啊,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 宋绫昭也回头看过去,一时感慨万千。 他道:“自从我归家以来,从来没有见母亲清醒过。” “她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在愧疚中。” “或许你说的对,欺骗她不是最好的选择,我要谢谢你,阿芜……” 万俟芜没有说话,喝着侍女给她倒的茶。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天色渐渐黑下去,万俟芜茶杯中的茶水已见底。 她和宋绫昭都没有去打扰周水鸢和宋夫人。 不知道母女俩在说什么,时不时听见宋夫人的笑声,她轻轻抬头,不知道周水鸢什么时候弄来了竹条,竟然在教宋夫人编织小兔子。 宋夫人学的认真。 每编一下都要抬头去看一眼周水鸢,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甚至眼睛都不敢眨,怕一闭眼,再睁眼,心心念念的女儿就消失在眼前。 宋绫昭端来一盘点心。 “吃点吧。” 其实她不饿,但好心难拂,她还是捡起一块点心尝了尝。 宋绫昭道:“这是母亲最擅长的点心,自从阿鸢失踪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了,下人做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刻这个味道。” 点心有些甜,有淡淡的桂花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万俟芜看了看笑的眯着眼的宋夫人,温声说:“等宋夫人的癔症好了之后,你便可以再吃到。” 宋绫昭看着宋夫人和周水鸢言笑晏晏,愣愣出神。 许久后他道:“母亲不会好的,只是片刻的清醒而已。” 不知道周水鸢对宋夫人说了什么,小院内突然传来宋夫人的低声啜泣声。 宋绫昭欲抬脚往里面走过去。 她拉住了宋绫昭:“宋绫昭,阿鸢也是你的妹妹,她不会害宋夫人的。” 宋绫昭顿住脚步。 她继续道。 “你也要尊重阿鸢的选择,你知道我刚刚见阿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么?” 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是第一次对宋绫昭提起。 “阿鸢在弦月城门处被刨去了心脏,但是她一点怨气都没有,懵懵懂懂的看向世间,不好奇,甚至有点惧怕。” “这只鬼,起初我是很嫌弃的,明明是枉死,却一点点怨气都没有,唯一的一点鬼力都拿来给我做交易了。” “她甚至不想复仇,觉得杀了她的人是给了她解脱。” 宋绫昭的拳头慢慢握紧,背对着万俟芜,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有些真相固然残忍,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说出来。 她道:“宋绫昭,阿鸢她曾经为了不想转生,不想来世做人,来和我做交易,好不容易让她对世间多一点眷念,我希望你能尊重她的选择。” “宋夫人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周水鸢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会一生都随着攀附着她,或者宋家而活。 她虽然柔弱胆小,但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她心中还是有怨的,怨当年费尽心机盗取她人生的周家。 宋夫人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 就在这时,周水鸢从宋夫人身边走了过来。 “哥哥……” 宋绫昭眼眶已经泛红,是愧疚,是亏欠。 她虽然是魂魄,没有眼泪,但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浓烈的悲伤。 周水鸢很少喊宋绫昭哥哥,见他没有反应,她继续道:“哥哥,我想去祠堂看一看。” 没有等到宋绫昭有反应。 宋夫人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昭,我带阿鸢去。” 宋夫人拭去眼角的泪,神色镇定,若不是那一头白发,这位妇人仍可见风华绝代之茂。 万俟芜看着一家三口离开。 宋夫人突然停下,回头看过来:“黎姑娘也一起来吧。” 万俟芜诧异的抬头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的眼中清澈淡然,像是一个长辈般和蔼。 宋绫昭也朝她说道。 “阿芜,一起来吧。” 见此,万俟芜也不好推辞。 镇国公府武将出身,满门忠烈,全都是护西启平安的大将军,幼时万俟芜也曾经听过镇国公的威名。 这满门的武将,竟然出了一个异类宋绫昭,去做了文官。 宋家祠堂,正气浩荡,周水鸢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为了不让宋夫人和宋绫昭察觉,她伪装正常,魂魄却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 万俟芜握上周水鸢的手。 妄生铃的力量过渡到她体内。 周水鸢一愣,感觉压在魂魄身上的那股诡异的力量消失,她觉得魂魄一松。 周水鸢感激的看向她。 第138章 列牌位 祠堂内,宋家的牌位从高至下整齐排列着。 如同一座塔,最高位的是宋家先祖,而最新的一块牌位,是周水鸢的牌位。 故女宋绫鸢之位。 宋夫人轻轻抚摸牌位:“什么时候,竟然多了这一方牌位。” 宋绫昭道:“十年前,父亲刻下的。” 他们找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宋绫鸢的信息,所以他们的父亲宋禄洲为宋绫鸢刻下了这一块牌位。 慰己心灵,也慰亡灵。 周水鸢看着祠堂内的牌位,也有她的。 这就是她的家啊,她想去上两炷香,又不敢。 万俟芜告诉她:“阿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之内,做什么都可以。” 周水鸢点点头,接过宋夫人手中的三炷香,插上后慢慢跪下。 她道。 “都说祖坟不能一直冒青烟,所以宋家出了一个我,体验了一趟不一样的人生。” “但我不怨的,不怨阿娘,也不怨父亲,若祖宗能够显灵的话。” “我希望保佑阿娘健健康康的,父亲和哥哥姐姐也平平安安的。” 周水鸢突然回头看向万俟芜,她神情悲戚:“若是祖宗有灵,能不能也保佑一下阿芜。” 最后周水鸢说道:“得见母亲,兄长,宋绫鸢已很知足了,今生所有的苦难好像都是值得的。” 这是第一次,周水鸢承认自己的名字。 宋夫人哭的不能自已,宋绫昭同样双眸通红。 周水鸢起身摆了摆自己的牌位,她看向宋夫人和宋绫昭。 “阿娘,哥哥,我可以将我的排位放在这里么?” 宋绫昭点点头。 宋夫人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阿……阿鸢,这里……这里是你的家,你想放哪里都可以。” “那我就放在这里了,这里不是那么的显眼,阿娘以后上香的时候,就不会注意,不会想到我,就不会难过了。” 周水鸢揉了揉眼睛。 但是她忘记了,她已经死了,早就没有了眼泪。 “阿娘,你别哭,阿芜说,我是可以有来生的,来生或许还能再见到母亲,哥哥,幸运一点,或许还能见到姐姐和父亲。” 宋绫昭抬头看向周水鸢,声音沙哑:“阿鸢,你想做什么……” 宋夫人好像早已知晓一般,颤着手去牵周水鸢的手:“阿鸢,你还没有见过姐姐,还没有见过爹爹,能不能再等等。” “就不等了,再见也是徒增伤感,大家都难过,反正都知道结果,就不用在意过程了……” 万俟芜打断她的话:“我鸢,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万俟芜沉下眼眸,她知道周水鸢的顾虑,鬼魂阴气重,宋夫人体弱。 和鬼魂待久了,恐怕命不久矣。 这是第一次,她见柔弱胆小的少女,如此决绝离开。 周水鸢再回顾了一圈祠堂,最后看向万俟芜: “阿芜,你要是帮我,就好好活着,我……我想走了。” 周水鸢愧疚的看向宋绫昭和宋夫人: “可我又做不到悄无声息的离开……我是不是很坏啊……让哥哥和母亲伤心。” 周水鸢声音哽咽,一直强装的镇定崩溃。 好像是不忍心见刚刚相认的女儿就此离开,哭晕在了宋绫昭的怀中。 周水鸢担忧的看一眼,还是转身打开祠堂的门,风吹了进来,凉飕飕的。 不知为何,今夜的月亮特别的圆。 万俟芜最后在看向周水鸢: “阿鸢,你确定了么?” 周水鸢眷恋的看向宋夫人和宋绫昭,点点头。 她朝着宋绫昭挥手:“哥哥,再见啦,多保重,照顾好阿芜和娘亲。” 宋绫昭抿着唇,很久之后才缓缓说出一个“好”字。 得到承诺,周水鸢化成了一团魂灵落在万俟芜的手中。 骨女也从妄生铃中钻了出来,祠堂内闪出一道金光,打在她的身上,生生将她逼退了几步。 万俟芜连忙扶住了她。 骨女 怒道:“这宋家的浩然正气,果真邪门,阿鸢妹妹,你还没有和姐姐道别呢。” 魂灵温柔的围着骨女转了一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它又转去了宋绫昭身前,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掌心,最后又停在宋夫人的额头。 好像是怕伤害到宋夫人,只一瞬,就离开了。 魂灵飘向空中,迎着月亮,再化成那抹虚影,向众人挥挥手。 “我走了,有缘来生再见啦。” 少女笑容甜美,好像很幸福。 万俟芜闭了闭眼,没有和她道别,而是拿出妄生铃,轻轻摇动铃铛。 双手合成一个怪异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骨女还在向那团魂灵卖力的挥手,最后感叹道。 “小阿芜,以后只有姐姐给你卖命了,这宋家正气压的我难受,我先回去了。” 骨女缩回了妄生铃当中。 万俟芜看着月亮,久久不曾言语。 同万俟芜一样无言的还有宋绫昭,同样看向天空那一抹圆月。 就在这时,星泽急急忙忙的跑来。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宋绫昭让丫鬟将宋夫人带下去休息,问星泽。 “这么晚了,阿姐怎么来了。” 刚刚说完,一个头戴凤冠,身穿鹅黄衣服的女子被两个丫鬟拥护着来。 那女子在祠堂门口停住脚步,突然抬头看去,一团幽暗的魂灵正慢慢消失天际。 她小腹凸起。 突然问道:“阿昭,那是阿鸢么?” 宋绫昭点点头。 “那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罢了,终究是我们这些年愧对于阿鸢的,我进去给她上炷香吧。” 宋绫昭上前扶住她。 “阿姐现在有孕,得小心些。” 万俟芜低头退开了位置。 等香上完。 皇后才问:“阿昭,你还没有给我说这个姑娘是谁。” 原本,她是准备代替周水鸢留在宋家的宋绫鸢。 现在身份点破,宋绫昭一下正在思索如何解释。 万俟芜看皇后看着她,她轻叹,随后给皇后行礼。 “回娘娘话,我叫黎芜,是阿鸢的朋友,也是宋公子寻来给娘娘解惑的。” 宋绫妗抬眸看向宋绫昭。 他没有否认。 宋绫妗道:“既然是为了我解惑的,不如现在便随我离开吧。” 万俟芜没有拒绝,她点头。 倒是宋绫昭挡在了万俟芜的身前,对宋绫妗说道。 “阿姐,我们奔波月余,等阿芜休息两日,我再带她去找你。” 宋绫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宋绫昭,点点头。 “也罢,阿弟是个有主见的,那我就在宫里等着了。” 第139章 后院 宋绫昭和万俟芜送宋绫妗离开镇国公府。 宋家长女皇后之姿,生来就被送到宫里养着。 说是金尊玉贵,何尝不是皇家把控宋家的质子。 子时已过,万俟芜还没有等到那一抹残魂。 她看向天空的月亮出生,看来许长芳已决定不再转生。 也罢,人世苦,来生也不一定幸福。 万俟芜关上窗户,回到房内小榻上。 其实许长芳与周水鸢不同。 宋绫昭在钦天监,他会去查周水鸢的来生,以宋家来护她一生平安,没有问题。 左右也睡不着,待她去问问宋绫昭的意思。 次日一早,已至深秋,中州的天气,好像要更冷一些。 宋绫昭给她送来了入秋的衣服,和吃食。 万俟芜倒也没拒绝。 只是说道:“宋绫昭,待我帮你姐姐处理了她梦中的邪祟,我就离开宋家。” 宋绫昭手一顿,没说话。 昨夜星泽问过他。 “公子,黎姑娘既然不是鸢小姐,那您………” 彼时宋绫昭正在写信,他道: “我既然说了阿芜是我妹妹,那便是我妹妹,在国公府享受和阿鸢一样的待遇。” “只是妹妹?” “星泽,你胆子是越来越大。” 星泽瘪嘴:“若是人家不愿意呢?” 宋绫昭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万俟芜不愿意呢? 见万俟芜淡定自若的喝着茶。 宋绫昭道:“阿芜,有镇国公府做你的后盾,你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她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宋绫昭:“宋绫昭,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后盾能挡得住。” “呵~天塌下来,我都给你顶着。” 她突然怔愣,抬眸看向宋绫昭。 昨日,她听到宋绫昭说的话了。 “夫人……夫人,您别找了鸢小姐不在……” 是星泽的声音。 万俟芜和宋绫昭猛然抬头。 “阿鸢,我的阿鸢呢……” “阿鸢……” 宋夫人? 宋绫昭皱眉出门。 她也跟在绫宋绫昭的身后。 “夫人,鸢小姐真的不在。” 宋夫人抱着她的枕头四处寻找。 压根不听星泽在说什么。 “母亲。”宋绫昭连忙上前扶住宋夫人。 宋夫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道。 “昭儿?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个了?” 宋绫昭揉了揉眉心,看着身后跟着大丫鬟和星泽。 星泽连忙解释道:“公子,拦不住啊。” 两个丫鬟也解释道:“夫人醒来之后就一直要找三小姐。” 丫鬟边说还边看向万俟芜。 宋绫昭挡住宋夫人的视线:“昨日不都是好好的么?” 宋夫人突然推开他:“别拦着我找阿鸢,你这小孩,妹妹不见了,你不去找,你在这里干什么?” “母亲……”宋绫昭无奈,终是不忍心再说一遍阿鸢死了。 宋夫人突然看见万俟芜,眸色亮了亮。 “阿鸢,你回来了?” 她丢了枕头,上前一把抱住了万俟芜,如同昨夜一样。 万俟芜轻声说道:“宋夫人,我不是阿鸢。” “你在瞎说什么?你就是阿鸢。” “怎么回家了都不找阿娘,走走走,阿娘给你做点心吃,我做的桂花点心最好吃了,他们都没有。” 万俟芜无助的看向宋绫昭。 宋绫昭冲她摇摇头,拦住要追上去的丫鬟,轻声道:“都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丫鬟点头,退至一旁,星泽有些局促,忍不住提醒道。 “公子,天子召见。” 宋绫昭双手叉腰,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揉了揉眉心。 最终无奈的说道:“收拾一下,去见天子。” “是。” 宋夫人紧紧拽着万俟芜,死活不松手。 “夫人,我真不是宋绫鸢。” 哪知道宋夫人突然眼眶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阿鸢,你在怪阿娘对不对,你怪阿娘把你弄丢了……” 一边说,一边低声哭泣。 “宋夫人,您别哭……” 宋夫人的心智如同孩童,压根不会听她解释。 她轻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别哭,阿娘。” 宋夫人抬眸看向她,眼中压根没有眼泪。 宋夫人拍着手笑道:“阿娘就知道,我的阿鸢怎么会不要娘亲呢。”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万俟芜心中一万个无奈,只能任由她牵着在厨房忙前忙后。 镇国公府的后院,还种了几颗桂花,香气扑鼻。 宋夫人牵着她在桂花树下,想去摘桂花,几次都够不着,又不愿松开万俟芜。 “让我来吧。” 宋夫人眼眶又红了:“阿鸢又不愿意叫我娘了么?” 万俟芜无语望天。 现在她突然后悔,送周水鸢去转生了。 星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夫人,小姐,我来摘花吧。” 万俟芜只得点点头。 深秋季节的桂花,本就快要谢了,只剩顶端还有些许盛开。 桂花铺满小小的篮子。 宋绫昭回来时,万俟芜和宋夫人脸上都沾了面粉。 阳光洒在两人的面庞,恬静而美好。 宋夫人笑着看碟子里奇形怪状的点心。 “阿鸢做的点心真好看,我们给哥哥送点去吧。” “给姐姐也留一点,还有你阿爹,不过你阿爹没我的福气,吃不着了。” “……” 万俟芜的内心是拒绝的,真的不必了吧,那点心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宋夫人捡了一块放在嘴里,笑眯眼看着她。 宋绫昭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来得及脱下,他走进来,搭在窗台上,笑着问。 “吃什么呢,有没有我的份?” “哥哥来了,快来快来,看看妹妹做的点心。” 宋夫人说完,将盘子递过去。 宋夫人这副样子,没有一点点癔症的模样。 万俟芜连忙伸手拦住:“就不用尝了吧,也不好吃。” 宋绫昭抬手绕过万俟芜拦着他的手臂,拣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 他点头:“嗯……不错不错,咸味的桂花糕,别有一番风味。” 万俟芜将他手中的桂花糕抢了过来。 “别吃了,也不是做给你吃的。” 宋夫人将整碟子的点心递给宋绫昭:“阿鸢说什么胡话,点心不给哥哥吃,给谁吃?” 万俟芜刚要拒绝,宋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 真的就像是她的母亲一般。 宋夫人凑在万俟芜耳边说道:“阿鸢,不好吃的给哥哥,回头阿娘给你做好吃的。” “呵呵呵~”她勾起唇角,假笑。 其实也大可不必当着她的面说。 况且宋夫人的声音不算小,宋绫昭也听见了。 第140章 翠玉斋 折腾到了中午,宋夫人终于是有点困意了。 她躺在床榻上睡眼朦胧,仍然死活不愿松开万俟芜的手。 梦中还在低喃周水鸢的名字。 宋绫昭将宋夫人的手松开,一遍遍的安抚道。 “阿娘,妹妹一直都在,不会离开的。” 宋夫人才迷迷糊糊的松开手。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 她轻声说道:“我想去给阿鸢上个香。” 宋绫昭带着她蹑手蹑脚呢的出了房门。 这么多年,自从宋绫鸢出事之后,宋夫人一直靠着药物入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没有药物的干扰,她正常入睡。 宋绫昭说不欣慰是假的。 他对万俟芜的感激又多了一点。 万俟芜再次来到了宋家祠堂。 浩然正气已经让她不那么难受,这难道就是适应成习惯? 周水鸢的牌位已经从角落移了出来,放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这牌位……?” 宋绫昭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点燃三炷香递给万俟芜。 过了许久,宋绫昭才说道:“牌位我没有动过……” 她大概猜到了,默默的将三炷香插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放在牌位前。 她问:“阿鸢的遗体下葬了么?” 宋绫昭点头:“星泽带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葬下了。” 他继续道:“阿鸢的墓早在十年前就修建好了。” “宋绫昭,你会去寻找她的来生么?” 宋绫昭低头沉思,待万俟芜上好香,将她带回了房间。 隔着房门,宋绫昭说道:“阿鸢的来生,有她自己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们的心安,而被左右。” 万俟芜欣慰的点点头,她道:“宋绫昭,我想出府,去找阿婉他们。” “好,我让星愁送你去。” 镇国公府门前,宋绫昭给万俟芜带上幂蓠,挡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叮嘱道:“虽然中州是天子脚下,王公贵族随处可见,但你亦不用小心翼翼,有我呢。” 万俟芜点头,斜眼看向宋绫昭,再贵能有他贵? 镇国公独子,天子小舅子。 宋绫昭继续叮嘱星愁:“星愁,她第一次出门,小心一点。” “是公子。”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谁说她第一次来的,她生前也曾来过一两次。 只是对中州的记忆不算美好。 “阿愁,我们走了,宋公子怎么回了家变得啰嗦了?” “呵……” 宋绫昭双手环胸看着万俟芜上马车,撇撇嘴回到了府内。 中州的大街,热闹宽敞。 她问:“阿愁,你知道阿婉他们的店在哪里么?” “回小姐,昨日是我陪同他们一起去的店面,自是知道的,离镇国公府不算很远。” 万俟芜没再说话,而是拉开马车的帘子看窗外。 海晏河清。 中洲给她的第一感觉。 街上奔走的儿童脸上都是挂着笑颜的。 是没有多久,一刻钟都不到,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星愁将她扶下马车,透过幂蓠,店面上用翠玉雕刻了三个大字:翠玉斋。 很气派,很有翠玉斋的风格。 整个店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店小二掌柜都是现成的,张静婉果真只用来做个老板。 店小二见有人,笑着上前。 “客官里面请,您想要买点什么,我带您去……” “别看我们翠玉斋刚刚开业,但玉的品质雕工皆不输中州最好的暖玉坊。” “客官你看看……这蝴蝶发簪,只有我们翠玉斋有,这雕工……一绝。” 店小二热情招呼。 万俟芜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蝴蝶发簪,上面还有两条流苏坠子。 张静婉大咧咧的在柜台一旁瞌睡,见有人来了睁开一只眼。 看见来人后瞬间清醒。 “阿姐……呜呜呜,阿愁姐姐,你们终于来看我了。” 张静婉冲上来,给了万俟芜一个熊抱。 然后,她转头看向店小二,道:“这是我们萃玉斋大掌柜。” 那店小二摸摸头,有些局促:“见过大掌柜。” 张静婉直接拉着万俟芜和阿愁往里走,店铺的后面别有洞天。 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四合院。 张静婉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是时岐哥哥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快来看……阿姐,这是给你留的。” 万俟芜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张时岐,她问。 “你时岐哥哥呢?” “你不知道么?” 她将幂篱揭下来,道:“我知道什么?” “昨日宋兄长差人来说,中州即将举行武试,说时岐哥哥武功不错,问他有没有兴趣,然后时岐哥哥今天早上就去报名啦。” 万俟芜点点头,她从前以为,张时岐是那种围着张静婉活着的人。 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也好。 她打量一圈房间后,笑着对张静婉说道:“谢谢阿婉,这个房间我很喜欢。” 张静婉摸了摸头,笑着说道:“阿姐喜欢就好。” “对了,阿姐这中州城好热闹啊!你好不容易出来,我们去逛逛呗。” “你出去逛了,店里面怎么办?” “怕什么?这不是招了那么多店小二还有掌柜,还有时岐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罢,张静婉从星愁手里面接过幂篱,给万俟芜带上。 拉着她就直接出门了。 “阿姐,我们去成衣店啊,看看中州小姐们都时兴穿什么。” 大街上,热闹非凡,也不知道中州的街是不是每日都如此热闹。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穿过人群疾驰而来。 “姑娘小心。” 路上传来一声惊呼,恍惚中有一双手想来拽她。 只是星愁更快一步,迅速将万俟芜和张静婉拉到了路边,险险避开。 马车掀起一阵尘土,却丝毫不见减速的迹象。 “哼,这般横冲直撞,谁家马车这么嚣张。” 张静婉不满地嘟嘴抱怨。 万俟芜抬眸望去,见马车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团纹。 不巧了,这个团纹她在九巡城见过,马车中是谁不言而喻了。 就在这时,万俟芜才扭头看向准备救她的人,那男人手还僵在半空。 一只手拿着折扇。 见万俟芜看过来后,谄笑道:“原来姑娘的丫鬟这般厉害,是沐某唐突了。” 那人说完便转身上了隔壁的酒楼,身后还跟着两个小斯。 第141章 秘密 “阿姐,这人长得好好看,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咱们继续逛街。” 张静婉拉着万俟芜往成衣店走去。 她的目标明确,就是想买衣服。 最后看中两块布料问掌柜。 “掌柜,可以定做么?” “当然。” 掌柜的是个身材妖娆的貌美女子,把张静婉拉到一旁就开始用量尺打量。 “掌柜姐姐,做好能直接送到隔壁新开的翠玉斋么?”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张静婉,道:“当然可以,你就是那翠玉斋新来的小掌柜么?” “还有我阿姐。” 寒暄过后,张静婉挽着万俟芜的手出了成衣店。 张静婉揉了揉肚子:“翠玉斋还没有招到厨子,昨天吃了时祈哥哥做的饭菜,肚子难受。” 张静婉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酒楼:招来酒肆。 “走吧,去吃饭。”左右她现在也不想回去,她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万俟芜要了一个雅间,酒肆雅间还算安静。 张静婉拿着筷子,敲着碗,等着饭。 张静婉:“小二,你们店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店小二连忙点头:“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 见状万俟芜道:“就我们三个人,吃得完么?” “阿姐放心吧,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最先上了两盘点心,紧接着是一个大肘子,万俟芜看着那大肘子,感觉都饱了。 张静婉则是看着那大肘子流口水。 她看了一眼万俟芜和星愁,问道:“你们不吃么?” 万俟芜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你吃……”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墙上一般,万俟芜身后的墙都晃了一晃。 这房间,隔音还真是不错,这样都没有听见隔壁有什么声音。 万俟芜手顿住,张静婉嘴里挂着肉,两人齐齐往后看过去。 只见墙落下一片灰尘。 星愁连忙挡在了万俟芜的身后。 可能是因为墙体松动,竟然听到了对面的声音。 “公子,公子,是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是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子声音。 “哎……沐某……” 后面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也有可能墙体重新契合,声音被拦住了,听得不是很清楚。 沐? 万俟芜脑海中出现一道青衣华服,手拿折扇的身影。 后面又传来了说话吵闹的声音,但听得不是很清楚。 万俟芜不在乎,店小二上了一道菜后要没有了踪迹,应该也是被隔壁房间的情形影响了。 她往自己的碗里夹了点肘子肉,又往张静婉碗中夹了两块。 “吃饭,莫好奇,阿愁回来吧。”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只是,张静婉突然被一块肉给噎着了。 捂着嘴猛咳嗽。 万俟芜连忙给她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慢点吃,左右也不会再上其他的菜了,一道肘子,随便你吃。” 张静婉脸被呛得通红,换了口气问道:“为什么?” 万俟芜没有说话,可墙后面突然安静。 诡异的安静。 突然墙被大刀给砍开一道缝,片刻之后,墙体的砖头一块块落下。 张静婉被吓的又被肉给呛着了。 “咳咳咳……阿……阿姐,水……水……” 万俟芜淡定自若的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甚至贴心的给她把被子涮洗干净。 万俟芜把放在一旁的幂蓠带好,慢慢起身,转身往后看。 真是巧啊。 不出她所料,便是之前在街上遇见的男子。 男子不复之前所见的温柔和煦,冷着脸,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掌心。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手中拿着一把弯刀。 那弯刀中间竟然是一道腥红的,如同鲜血凝成的沟壑,刀上煞气四溢,是一把好武器。 她喜欢。 男子冷声道:“原来是姑娘啊……刚刚才见过呢,不知道有没有幸见识一下姑娘容貌。” “还说你长得好看,竟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张静婉咽下口中肉,不屑道。 但是她还是识趣的站在星愁身后。 万俟芜偏着头,没有再听他们说什么,而是看向那把武器。 她现在除了铃铛,就缺一把趁手的武器,要不像骨女一样,整根人骨? 万俟芜摇摇头,算了吧。 而且她不会武,不如到时候找星愁学一点? 那男人又冷声道:“姑娘这是听见了?” 万俟芜看了一眼男子,摇头:“没有听见。” “我觉得姑娘是听见了……” 可是她真没有听见。 万俟芜笑:“公子还真是自信,既然你说我听见,那就听见了吧。” “阿愁,走了。” 那络腮胡中年男人把刀一横,道:“公子,和他们废什么话?三个小娘们,全宰了,或是都抓回府,还不是随便您怎么玩。” 万俟芜本来想要去拉张静婉转身离开的。 闻言顿住脚步。 她看向窗外,天竟然慢慢变黑了。 也不知道第一次出门,杀两个人好不好。 星愁从腕间抽出两把匕首,一手一把,冷冷看着那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怒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姐,您先走。” 万俟芜没有动,冷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哎,天黑了。” 那柄折扇还在敲打手心,青衣华服男子垂下眼眸,道:“青魁,一个不放过。” “是。” 姓沐的说完后,起身打开房门,直接出去了。 青魁得令之后,不怀好意的看向三人:“都是美人胚子,不如给爷爷做妾,爷爷让公子饶你们一命。” “左右到了爷爷府上,也无法将秘密泄露出去。” 万俟芜突然好奇,刚刚两人在密谋什么,既然罪名都安上了,不如做实了算。 青魁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拿着弯刀,猥琐的向三人走来。 万俟芜冷眼看过去,道:“阿愁,你家公子允许你杀人么?” “犯贱者,可杀……” “杀了会惹官司么?” 星愁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就打个半死,送去公子那里?” “可。” 说完,万俟芜拉着张静婉打开房门,去找那沐公子去了。 从来没有说是欺负上门了,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第142章 沐音尘 青魁在听见万俟芜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愣住了。 脚步像是无法动弹了一般。 这三个弱女子,就算拿匕首的会点武功,那又如何? 他青魁还能对付不了三个弱女子了? 只是前面三人,怎么没有一点紧张害怕的感觉? 甚至还能淡定自若的安排他是死是活。 青魁怒火中烧。 大吼一声:找死。 只是,为何没有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缠住他的四肢,又捂上他的嘴。 寒气侵蚀骨血。 恐惧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万俟芜带着张静婉,步伐轻快的走在那姓沐的身后。 房间内,没有青魁一点点声音传出来,有点只是血肉绽开的声音,还有就是星愁的怒骂声。 “什么玩意……竟然惹小姐不开心。” 前面姓沐的男人突然回头看向万俟芜。 眼中的闪过震惊,又转瞬化为欣赏。 “我竟然小看姑娘了,竟然有这般厉害的护卫。” “是么?也没有想到沐公子风光霁月,竟然有这般不要脸,又下流且不知死活的手下。” 张静婉嘟着嘴附和道:“就是,真不要脸又下流。” 男子将折扇合起,轻轻敲打着掌心。 “姑娘这么厉害,我还真不信你什么都没有听到了。现在我越来越不想放你离开了。” 整个三楼,寂静一片,这里的争斗,好像并没有迎来任何瞩目。 她扶了扶鬓角的碎发,道:“那是巧了,我越来越好奇刚才沐公子到底在说什么了。” 男子道脸色慢慢沉下去。 万俟芜看着他身后慢慢汇聚的红雾,唇角轻轻勾起:“沐公子,其实想知道秘密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只有偷听。”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一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谁他大爷的又在闹事?不知道老子很忙?” 所以,店小二一直没有出现,是去报官了么? 还真是聪明。 红雾消散,万俟芜和张静婉回头看过去,看到那张脸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人默契的转头,没想到故人重逢,竟然是这种场景。 谢江雨穿着官服,皱着眉从楼梯走了上来,他看到男子的时候。 怒骂了一声。 “沐音尘,老子就知道是你,你要闹事,能不能去你家酒楼去自己闹。” “还在这里欺负两个小姑娘,你出息了哈。” 沐音尘揉了揉眉心。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一般。 张静婉尴尬的勾起一个笑回头看向谢江雨。 “谢公子,好久不见。” “是你啊……你是姓什么来着,你既然在这里……那你身边的就是阿鸢妹妹了……” 万俟芜闭目,把幂篱摘了下来。 她虽然没打算在这里杀了沐音尘,但也不想此事草草了过。 她垂眸给谢江雨见礼:“谢公子,好久不见。” 谢江雨愣了一瞬,随后看了眼沐音尘,骂道:“瘪犊子,你完了。” 然后谢江雨扭头就往楼下喊到:“宋绫昭,有人欺负你妹。” 万俟芜险些站不稳。 就连一向开朗的张静婉也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场景。 沐音尘到是见到万俟芜拿下幂篱之后,眼神便直了,哪还有刚才那种,看蝼蚁的眼神。 更诡异的是。 星愁从房间内满手是血的出来了。 宋绫昭慢慢悠悠的上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背靠向楼梯的扶栏,看着沐音尘的目光骤然变冷。 “沐小王爷这是做甚?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气度了。” 沐星尘谄笑:“阿昭啊,我不知是你妹妹。” 宋绫昭不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到万俟芜身前。 重新给她把幂篱带好。 “你还要再逛逛么?” 万俟芜点头,她想去的目的地,还没有去呢。 “那行,你和阿婉先下去等我。” “好。” 万俟芜的话刚刚说完,房间内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星愁无奈的摊手,手中握住一把腥红的弯刀。 “小姐,这刀还要么?” 万俟芜隔着幂篱瞟了一眼,皱眉道:“不要了,脏东西的刀,一样是脏的。” 星愁点头,随意将刀丢在一旁,在刀落地的瞬间。 宋绫昭轻轻抬起手腕,驱使内力一抬。 那弯刀在空中颤抖,翻转之后冲向了沐音尘。 沐音尘瞳孔放大,张开折扇阻拦,他怒道。 “宋绫昭,你来真的?” 谢江雨顺道嘲讽:“你当是假的?” 弯刀穿透折扇,沐音尘及时抬手,内力打在弯刀上面,刀调转方向,定在一旁的墙柱上。 沐音尘握住刀柄,看向万俟芜的背影,突然出声说道:“既然妹妹不喜欢,便熔了吧。” 万俟芜连头都没有回,带着张静婉径直下楼。 张静婉回头骂了一句:“谁是你妹妹,不要脸,登徒子。” 宋绫昭看了一眼周遭环境,对谢江雨说道。 “里面的,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妇女,持刀行凶,送去诏狱吧。” 房间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痛苦的呻吟。 说罢又看向沐音尘:“沐小王爷,酒肆的损失,我会让掌柜的清算好账单,送去晋安王府。” 沐音尘没有说话。 马车上,张静婉还在骂沐音尘衣冠禽兽。 “这种人简直是表面光鲜,内里败絮,阿姐,这酒楼是你家开的么?” “不是……”但,很大概率是宋家产业。 也不知道这沐音尘有什么事,非要来别人家酒肆谈。 宋绫昭上车后,星愁才驾车离开。 他道:“沐音尘是整个西启唯一的异姓王,他祖上是同高祖一起开国的功勋,但是这不是他们家能维持异姓王千年,在中州立于不倒位置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是因为,沐家,每二十年就会送一个天资卓绝的孩子去国师府,现在国师府名义上做主的正是沐音尘的兄长——沐音寂。”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她知道宋绫昭的言外之意,沐音尘不能死。 其实她原来也没有想让他死而已,只是结局和她预想的大差不差。 张静婉这个时候,像个鹌鹑一样的窝在万俟芜身边。 宋绫突然对外面的星愁说道:“星愁,去国师府。” “是公子。” 万俟芜别过眼,问:“去国师府做什么?” 第143章 国运 “阿芜不想去?那让星愁换个放心……” 她连忙出声打断宋绫昭: “其实倒也不必,我觉得去见见世面挺好的的。” “噗……”宋绫昭有一瞬的忍俊不禁。 万俟芜别开头不看他。 相顾无言,只有马车车轮子滚动的咕咕声。 张静婉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人,却一句话不敢开口说。 她总觉得万俟芜和宋绫昭之间的氛围好奇怪。 隔了许久,宋绫昭才缓缓说道:“阿芜,你拉开帘子,看看外面。” 闻言万俟芜侧目看向宋绫昭。 伸手将马车窗帘拉开一条缝,外面的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长街不见了。 大理石堆砌的街道,压抑而沉重。 “吁~” 星愁停住马车,低声说道:“公子,到了。” 宋绫昭掀开帘子摔下下车。 天色已黑,星愁将马车上的滚灯取下来,递给万俟芜。 “小姐,当心脚下。” 万俟芜点点头,也跟着下了车。 张静婉左右看看,坐在了星愁的旁边,自觉道。 “我在这儿等你们。” 宋绫昭带着万俟芜随着小巷行走,这巷子一边是看不见头的高墙大院。 对面是——白玉堆砌,高耸入云的国师府。 国师府的两端,一边是皇宫,一边是二十年前推平了许多宅院,新修的公主府。 万俟芜停下脚步。 抬头望去。 真高啊,修在云层的国师府,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只是,到底是人间仙境,还是人间炼狱。 这又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道:“阿芜,国师府存在千年,和西启一样, 千年前西启能从一个小城,扩展成泱泱大国,靠的便是第一任国师。” “西启开国皇帝高祖,凭女子之身平四海乱,将九州合于一国,传言,当年高祖还是西启城的城主,意外结识的一个精通诡术的女子。” 宋绫昭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见她呆呆的看着国师府的白玉塔出神,继续道。 “那女子,能控百鬼,御尸骨,一人……可抵百万大军。” “那后来,国师府就成立了,不过起初,国师府并不干预西启的国事。” 她认真的听着,这些故事史书不可能记载,前人栽树的辛酸,后人不可能知道。 她问:“所以,国师府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宋绫昭摇头:“或许,是每一任国师的欲望堆积,渐渐的就修建了这座白玉高塔。” 宋绫昭上前两步,对万俟芜说道。 “阿芜你看。” 万俟芜偏过头。 宋绫昭伸手轻轻向前。 突然,空气中向右寒光荡开,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来。 “宋绫昭……” 滚灯滚落到一旁,灯火并未熄灭。 她连忙去扶住往后摔倒的宋绫昭。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推向身后的大理石墙。 千钧一发之际,宋绫昭将身后的万俟芜往怀中带,后背重重撞向墙壁,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他擦掉唇角的血迹,缓缓站直了身体。 万俟芜惊恐地抬起头,黑暗中,白玉泛着柔和的白光,塔丝毫未变。 那刚刚宋绫昭触碰到是禁制,还是结界? “看到没有……这就是国师府的禁制,链接整个西启的国运,无人可破,除非国破,如今天下海晏河清,禁制更加牢不可破,除了国师府的人,无人能进入。” 万俟芜知道国师府有禁制,但从来不知道这禁制竟然连接了国运。 “所以,阿芜,你不能杀沐音尘,他的长兄是现在国师府的管事……” “国师不在,他是这世间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国师府的外人。” 隔了许久,万俟芜才问:“长公主府,可有这种禁制?” “有,不止长公主府,还有西启皇宫,同样受禁制保护。” 万俟芜的心一寸一寸落下。 宋绫昭捡起地上的滚灯,背影突然有些落寞: “阿芜,回去吧,母亲看不到了你会着急……” 一路上,宋绫昭没在说话,张静婉也不敢开口。 万俟芜则是看着那盏灯发呆。 一直到听到宋夫人的声音。 “阿鸢,是阿鸢的车回来了么。” 镇国公府昏黄的灯光下,宋夫人的身影单薄,身后的丫鬟抱着披风。 万俟芜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着的就是正在门前张望了宋夫人。 那一瞬间心里面痒痒的,像是有东西在生根发芽一般。 她连忙从车上下来,接过丫鬟手上的披风,笑着给宋夫人披上。 “晚上凉,您快些回去,别凉着了。” 宋夫人抓住她的手。 “阿鸢,你别走好不好。” 万俟芜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宋夫人的眼神黯淡下去。 万俟芜道:“我送您回去。” 穿过镇国公府的长廊,宋夫人一直不愿意松开手,一直到房间内,宋夫人都不愿意松开她的手。 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周水鸢两三岁的时候。 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 万俟芜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宋绫昭靠在门外等候。 “辛苦了。” 万俟芜摇头,接过手中的灯笼,随宋绫昭漫步在,她发现国公府种的有很多花花草草。 艳压群芳的牡丹。 凌寒独自绽放的梅花,不过还没有到季节,看不到雪中的一抹红色。 竟然还种了一片彩色的绣球花,现在开的正好。 “阿芜。” “嗯。”万俟芜轻声回答。 “阿姐今日又传信让你后日去宫里,明日你在好好休息一下。” “好。” 万俟芜摘下一朵小小的绣球花,放在掌心观摩,闻言也只是轻轻应下。 宋绫昭没有告诉万俟芜的是,皇后的意思是越早越好,最好能连夜送进入宫中。 他继续道:“我会让星愁陪你去。” “不用了。” 万俟芜扭头看向身后的宋绫昭:“宋绫昭,我虽然没有去过皇宫,但我不是阿鸢,你知道的,不要将我当做这温室的花。” 她将手中花丢回花丛中。 宋绫昭点点头,倒是没否认。 他道:“也可以,若是遇见什么事,可以问阿姐,阿姐也可以帮你,她不是坏人。” “对了,阿芜,我记得你有一把匕首,精致小巧,削铁如泥。” 第144章 又见玉归 闻言万俟芜皱眉,戒备的问。 “是,你想做什么?” 宋绫昭道:“我们宋家除了一块可以掩盖气息的玉佩,人人都有一把匕首,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阿芜,你若仔细看,定会发现匕首上有一个小小的宋字。” 万俟芜拿出手中的匕首,在灯笼下查看。 一朵莲花中间,确实刻着一很微小的草书“宋”字。 若是宋绫昭没有提醒,她还以为是莲花的花蕊。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宋”字。 从各个方位再看,怎么看都是个“宋”字。 突然觉得这把匕首有些烫手。 他宋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不是喜欢在玉佩上刻字,就是喜欢在匕首上刻字。 也罢,大家族总有那么点癖好而已。 她按住跳动的太阳穴,有一瞬间的烦躁。 这是什么该死的孽缘,先是玉佩又是匕首。 宋绫昭将手负在身后,慢慢走在前。 本来还有两个丫鬟跟着他们的。 回头看去,丫鬟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绫昭见她没有跟上,也不着急,继续说道。 “我幼时路过落别山,匕首和玉佩落在落别山上,你来自落别山,这两样东西出现在你的手上也不奇怪,不过………” 宋绫昭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当时遇见两具尸体,一具已经散架,东一块,西一块的,被鸟雀啄食,野兽啃食,只剩挂着血肉的白骨。” “骨架甚至被野兽叼得到处都是,我将散落四处的骨架拢成一堆,给埋了,也算是给那可怜之人入土为安。” 万俟芜停住脚,手中的灯笼不知道为何晃了晃。 她低头,竟然发现手在发抖。 连忙用右手握住发抖的左手,宋绫昭走在她身前,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他继续说道:“这副白骨的身边,还有一具尸体,那是个女子的尸体,衣衫褴褛。” “与白骨不同的是,这女尸虽然面部被毁,呵……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 十九年前,宋绫昭才六岁,竟然也会对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女尸动了怜悯之心。 “尸体脸上被划出一道道的血痕……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她中心在呐喊,却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宋绫昭的身后。 宋绫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继续道。 “身旁是一具被鸟雀啄食的白骨,而它,却没有任何兽类敢触碰……” “咚………” 灯笼滚落在地上,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后。 只有微弱的月光。 万俟芜打断他:“不要说了……” 她将匕首归鞘,上前两步。放在宋绫昭负在身后的掌心中。 “别说了……” 她一路小跑,步伐踉跄,往房内跑去。 宋绫昭眸色沉下去,有什么在呼之欲出。 却又不是很确定。 待万俟芜的背影远去。 他才低声唤道:“星棋。” 黑暗中,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闪现出来。 半跪在宋绫昭身前:“公子。” 他沉声吩咐:“星棋,去查查十九年前,崇安长公主杀过的人家,可有留有一婴孩的。” “是。” 星泽见宋绫昭挥手,领命退下。 “等等,再往前查几年,名字不重要。” “是。” 等星棋离开,宋绫昭喃喃道:“芜,取无同音。” …… 万俟芜蹲在床榻前,双手捂着脸,发着抖。 滔天的恨意席卷全身,仿佛匕首割肉的痛楚还在折磨着她,她的脸上冒出红痕,一道又一道。 又是谁将她从连淮山的乱葬岗带出来。 只是又何苦,是谁她都不知道,竟然还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也该谢谢宋绫昭,是他将那捧白骨掩埋,入了土为了安。 也是他,让她免于暴尸荒野的境地。 无论如何,她的计划中,不该有宋家,也不能有宋家。 万俟芜缓缓起身,退去外衫,解开上衣,胸前的窟窿早已愈合,只是那疤痕还未完全淡去。 她沉眸,将浸了汗的衣衫丢在一旁,换了宋绫昭白日送来的衣服。 熄灯躺下。 她门前的院子中,一道身影手握两把匕首,见灯关闭,才慢慢退出院子。 宋绫昭来到了剑炉,将两把匕首丢在容器里,一旁的星泽苦着脸生火。 他看自家公子认认真真的模样,有苦不敢言。 …… 她又做噩梦了,梦中,是万俟家族一千三百口人变成刀下的亡魂。 “小阿芜……” 这是一道还算温柔的声音。 “小阿芜,别看了……都是过去往事。” 血光从她眼前淡去,变成一片片雪白的梨花飘落,雪白中,又掺杂以几片粉色的花瓣。 她茫然的回头,一个桃粉衣服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时间不算久,万俟芜还记得此人。 想到被她散去的满城汲取而来的妖力,她气不打一处来。 “于归……” “难得小阿芜还记得我。” 于归上前打量她,点点头:“还不错,没有被恨意衍生的怨气控制,竟然还是反食怨气。” “你为何会在我梦中。” “为何?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了。” 万俟芜皱眉,戒备的看着于归。 这时,于归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斩下,头发脱离身体,在她的手上竟然变成了一节枯枝。 于归道:“这桃木赠与你,可斩邪祟,驱魔障,就镶嵌在你的短刀上吧。” 万俟芜低眸看了一眼枯木,这木头发着光,隔老远都能感受到蓬勃的妖力。 她没有接,冷笑道:“我自己都是妖邪,将它给我?未免显得嘲讽。” 再说,谁要她身体上扒拉下来的东西? 于归也不生气,随意将桃木丢在半空,那桃木就这样随意的飘在半空中。 “我这可不一样,万年老妖怪的东西,可是会认主的。” 万俟芜冷哼:“谢了,不过我不需要,我也没有短刀。” 于归的身体化成片片桃花花瓣飘在她的梦境之后。 声音如梦似幻。 “你放心,总有一天,你可能会需要,短刀嘛,就在路上。” 梦境归于平静,一片漆黑 第145章 进宫 万俟芜看了一眼飘在半空中的桃木,意识沉了一下,像是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待她醒来时,天已大亮。 宋绫昭的寒芒见不在,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入房间内。 第一次,她竟然有了不想起床的感觉。 就像是知道她已经醒来了,这时候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阿鸢啊,你醒了么?” 是宋夫人的声音,大概也能猜到,万俟芜也不知为何宋夫人如此粘她。 像是将给周水鸢所有的母爱,都给她一般。 万俟芜起身穿上衣服,打开房门。 宋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端着吃食来到她的房间。 “阿鸢啊,昭儿说你明日要去宫里。” “嗯?” 正在整理衣服的她抬头看向宋夫人,谁知道宋夫人又开始瘪着嘴说道。 “你还是个小孩子,昭儿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万一再走丢了怎么办?” “阿娘和你一起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万俟芜还以为宋夫人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哭的话。 万俟芜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手帕,轻轻给这娇弱的夫人拭去眼泪。 “别哭,我长大了,不会丢的。” “真的么?” “真的。” 万俟芜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水鸢和宋绫昭明明是亲亲的两兄妹,为何性格差距会如此大了。 可能,周水鸢像母亲。 得到确切答案后,宋夫人开开心心去给她布菜。 丫鬟则是上前给万俟芜更衣,她习惯性的张开手臂。 这时,宋夫人看着捡起桌子上的一根干掉的木材,眨巴着眼疑惑的问。 “阿鸢,你房间内怎么会有木头?是不是没有人给你打扫啊。” 万俟芜正好在系衣服上的带子,闻言,她抬头看过去。 是梦里那根桃木。 她的声音突然就 冷淡下去。 “帮我扔了吧,不要的东西。” 宋夫人将木头递给丫鬟,那小丫鬟识趣的将桃木带了出去。 宋夫人开开心心的陪着万俟芜吃饭,等快吃好的时候,一扭头。 又发现那根木头。 万俟芜无奈的放下碗筷,在九巡城,被那盆破破菊花支配的感觉又来了。 万俟芜正在想要不要将这木头烧了时。 宋绫昭来了。 “阿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木头。” 宋绫昭接过宋夫人手上的木头,笑道:“哪里来的上好的桃木?” 宋夫人摇头。 万俟芜也闷头吃饭,不说话。 她用余光看向宋绫昭,见他正打量着桃木。 隔了一瞬后,宋绫昭道:“正好我这里需要,没人要就我拿走了?” 他虽然是问到宋夫人,但目光却是看向了万俟芜。 万俟芜将碗放下,抬眸看向宋绫昭,昨夜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 宋绫昭试探她的那些话,像是没有说过一般。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问她能不能要桃木? 万俟芜被气笑了。 她道:“反正扔也扔不掉,宋世子想要就拿走。” “那行,我带走了,你们慢慢吃。” 万俟芜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没有胃口的她,更加没有胃口了。 ……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见宋绫昭。 宋夫人带着她在府内,东寻西找的准备她入宫的东西。 “阿鸢啊,姐姐坏,母亲陪你去……” “……”其实大可不必。 …… 再次见到宋绫昭是第二日,宫里的公公前来接人了。 “宋世子,奴才奉命前来接郡主,今日才知郡主已经寻回来了,还没有恭喜宋世子。” “还请魏内侍多照顾下阿鸢了。” “世子放心,有皇后娘娘在,后宫中, 没人能欺负得了郡主。” 宋绫昭递给了魏内侍一袋银子。 “世子您这是作甚,奴家可不能要。” “公公,还要烦请你再照顾一下我妹妹。” “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魏内侍接过钱袋,笑着别过头。 宋绫昭将一把短刀递给万俟芜。 她好奇的打量着短刀,木制的手柄,刀鞘也是木制,上面雕刻有盛开的梨花。 她内心触动,想起那桃妖于归的话:短刀也会有的。 见她犹豫。 宋绫昭提醒道:“快些吧,魏内侍是天子身边的人,他来接你,不可怠慢,若有困难,可让阿姐送话出来。” “我寻个机会会去看你的,放心。” 说罢,将短刀强行递给了万俟芜。 他转身对魏内侍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就在这时,镇国公府内传来了声声呼唤。 “夫人,您别摔了。” 紧接着,宋夫人抱着她的小枕头出现在了大门口,她委屈巴巴的撅着嘴。 “阿鸢,你又不要阿娘了么?” 镇国公夫人身患癔症,举城皆知,却没有人敢议论半分。 一是,镇国公替国守边疆,护西启边城安宁,他的夫人同他一样受百姓爱戴。 其二,她乃皇后亲母。 还有,国公夫人在未患癔症时,曾授过当今天子课业,得天子一声老师尊称。 魏公公见到宋夫人,连忙上前行礼。 “夫人,您这是作甚,外面天凉,别吹着了。” 万俟芜见状也上前,整理了一下宋夫人的乱发:“母亲,我是去看姐姐,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宋夫人的眼眸突然红了。 “阿鸢,母亲和你一起去……” 宋绫昭拦住任性的宋夫人:“阿娘,未得召见,不可入宫的。” 只是宋夫人根本不听他的,她瞪着眼看向魏内侍。 魏内侍擦了擦额头的汗,除了崇安长公主一家,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宋夫人了。 他尖着嗓子道:“世子,天子说了,若是宋夫人想见皇后,随时都可以。” 宋绫昭扶额:“算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这一场简单的一人入宫,变成了镇国公府的全家出行。 除了宋夫人一直呵呵的笑,其他人包括那太监魏内侍,都挺尴尬的。 那短刀也被她放入了袖中,宫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带武器。 这应该不能带吧? 生前死后,她都没有进过皇宫,自然是不知晓的。 但宋绫昭既然敢给她,必然是有意外的。 皇宫门口,她拉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了一条缝。 刚刚好能看见魏内侍手中握着一块令牌,宫墙外,他提前下了马车。 第146章 宫门 他将一块令牌放进了宫墙上的凹槽中,霎时间,像是有一阵金光荡开。 魏内侍朝他们的队伍招手,前面的马车直接穿过了宫门。 宫门前只有稀疏的几个侍卫。 万俟芜无语的撇下眼,将国运作为禁制,这侍卫要不要都没有区别。 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脑袋想出来的。 刚刚进入宫门,宋绫昭就敲响了他们的马车,他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 “我去见天子,你和阿娘去见皇后娘娘,天黑我来接她。” “好。” 她轻声应下。 马车继续行驶,万俟揭开马车的窗帘,触目是高大的红墙绿瓦,阳光根本无法照射进来。 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不会压抑么? 宋夫人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背:“阿鸢乖,不怕不怕……有阿娘在呢。” 万俟芜温柔一笑:“别担心,我不害怕。”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停下。 “奴婢寒衣,奉娘娘旨意来接三小姐。” 魏内侍敲了敲马车的门框:“三小姐,宋夫人,到了。” 万俟芜缓缓下车,小心翼翼的扶着宋夫人下车。 宫墙的两旁,站着两排宫女,为首的女子低着头,好像万俟芜没有说话,她们便永远只能这样躬着。 魏内侍朝着寒衣说道:“缪寒姑姑,人带到了,咱家这就回了。” 缪寒的身体又弯了几分:“多谢魏内侍,这是我家娘娘给公公准备的。” 缪寒说完,一小丫头低着头上前,递给了魏内侍一小包东西。 万俟芜看过去,那东西不像是钱。 带魏内侍离开后,缪寒才缓缓抬头看向万俟芜和宋夫人。 随后又向两人躬身行礼:“三小姐,夫人,请随我来。” 缪寒走在前,边走边恭敬的向万俟芜说道:“三小姐刚刚回来,娘娘吩咐我们不可怠慢。” “三小姐,娘娘居住的是景仁宫,离皇上的养心殿不远,只要姑娘不往养心殿跑,皆不用顾虑什么……” 万俟芜点点,她知道宋绫妗在担忧什么。 缪寒在宫里的地位似乎极高。 每一个路过的宫女都会唤一声:“缪寒姑姑。” 景仁宫内,宋绫妗小腹隆起,温柔的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汤药。 缪寒见到后,连忙上前:“娘娘,不是说要了要等宫人试过了之后才能喝么?” 宋绫妗抬眸轻飘飘的瞟了一眼万俟芜,在看到宋夫人时才起身。 她有些生气的说道:“阿娘,你怎么来了。” 说罢冷眼看向万俟芜:“是你串掇阿娘进宫的。” 宋夫人拍开宋绫妗的手:“不准凶阿鸢,是我自己要来的。” “阿娘……她……” 万俟芜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皇后娘娘,确实是宋夫人想念您了,才闹着要来的。” 宋夫人像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一样,将万俟芜挡在身后:“宋绫妗,你不可以凶阿鸢。” 宋绫妗眼眶突然就红了:“阿娘……” 万俟芜揉了揉眉心,这家娘三怎么动不动就爱红眼眶啊。 缪寒见状,上前扶住皇后:“娘娘,您要注意身体,切不可动气。” 宋绫妗挥手:“阿寒,你让她们都下去吧。” “是。” 缪寒带着宫下下去,自己则守在绫景仁宫的门前。 见状,宋绫妗才道:“阿娘,她不是妹妹,您清醒一点行不行。” 不知道怎么就触碰到了宋夫人的伤心处,她突然生气的推了一下宋绫妗。 “阿鸢就是我的女儿,就是……” 万俟芜手快,扶住了向后的宋绫妗。 宋绫妗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夫人: “你推我,你居然为了她推我?她根本就不是妹妹。” 万俟芜没有错过宋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内疚,以及那躲闪的眼神,她慢慢向宋绫妗伸出手。 “妗儿,你不可以欺负妹妹的,你忘记了么。” 宋绫妗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景仁宫内,烛火忽高忽低,空气一瞬间的安静。 万俟芜不说话,实在是觉得这对母女之间的气氛太怪异。 宋夫人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年要不是你,阿鸢如何会丢,要不是你闹着要去看灯会,又突然和别人吵起来……” 说着说着,宋夫人和宋绫妗都泪流了满面。 就是这件事情,困了母女两一生。 往后一生中,都将活在愧疚之中,若周水鸢活着还好。 可周水鸢死了。 死了,这愧疚……无解。 万俟芜趁着两人僵持的间隙打量了一下皇后的寝殿。 一切无常。 只有一盏莲台灯盏格外显眼。 烛火柔和,无风摇晃。 宋绫妗像是妥协了一般,道:“呵~阿娘既然说了她是阿鸢,那她便是阿鸢……” “我累了,阿寒,带三小姐去住的地方。” “顺便让人送夫人回去……” 宋夫人紧紧抓住万俟芜的手臂:“我不回去……” “缪寒,我累了。” 缪寒推开门,对宋夫人和万俟芜说道:“夫人,三小姐,娘娘有孕在身,需要休息,奴婢送您回去好不好。” 宋夫人担忧的看向宋绫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可是,宋绫妗已经背过身去,看不到她的担忧。 见状,万俟芜只得扶住宋夫人:“我们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好不好。” 宋夫人突然回神,笑着拍手:“好啊好啊,看阿鸢住的地方。” “皇后娘娘,我明日再来看你。” 宋绫妗背对着他们点点头:“阿鸢……好好休息……” 万俟芜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宋绫妗的背影显得单薄,又孤单。 同她一起回头看的还有宋夫人。 只是宋夫人眼神稍显呆滞。 晚上的时候,宋绫昭来见了皇后,顺便带走了宋夫人。 宋夫人也只愿意跟他走。 万俟芜打量着这间厢房,院子中有一棵枫叶,厢房名:落枫苑 下午的时候,万俟芜陪宋夫人拣了一下午的枫叶。 宋绫妗给她安排了好几个麻利的宫女,还有一个老嬷嬷。 夜里,落枫苑宫人休息,万俟芜的房间中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 她现在才有空,将宋绫昭送她的短刀拿出来打量。 第147章 皇后 短刀看着像一把木刀,刀柄是桃木,刀鞘也是桃木。 刀柄处刻有梨花,一簇一簇的盛开,但是为了舒适。 绕开了手握住的部分。 像是人一刀一刀精心雕刻的。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夜晚守在烛火下,拿着刻刀,一刀……一刀的雕刻梨花。 刀鞘同样,顺着纹路雕刻,像是一整棵盛开的梨花树。 最主要刀鞘上居然有两根带子,可以将这刀藏在袖中。 她拔出短刀,突然呆愣。 这刀刃泛着莹光,无比熟悉,刀刃的两边挖出沟壑,桃木整整齐齐的镶嵌在两旁。 浑然一体。 就像,这刀,本就应该是这副样子。 她突然想到于归说的话。 确实是有心了…… “斩妖邪,驱邪魔么?” “找机会,真要找个人试试,不对,找个邪魔试试。” 只是,这刀刃怎么那么熟悉。 材质很像她还给宋绫昭的那把匕首。 但那匕首的刃熔了也不够做成这刀刃啊,难道他们家还有剩余的材料? 也罢,大家族,很正常。 “咚咚咚……” 大半夜的,宫人都睡了,谁会敲门。 这时,又传来了一声:“咚咚咚……” 她将刀归鞘,放在桌子上,起身前去打开房门。 房外,没有人。 不习惯有人守着,那守夜的宫女被让万俟芜叫回去休息了。 万俟芜皱眉,四处打量了一圈。 只有几片枫叶飘落。 她关上房门。 也就在这时。 “咚咚咚……” 房门又被敲响了,就在她的身后,她猛的拉开房门。 凉风刮起几片枫叶。 骨女的突然在她意识中笑出了声音:“呵呵呵,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居然在祖宗门前卖弄。” “估计是不想看见明天的月亮了。” “要不要我去找找它?” 万俟芜合上房门:“不用了,没有怨气,这皇宫有国运禁制,防的就是妖魔鬼怪,谨慎些。” “行吧,不过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骨女的话音落。 “咚咚咚……” 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到底有完没完? 她第一天来到皇宫。 就有东西上门找死了?万俟芜索性推开房门,不关了。 月光与枫叶的交辉一下,恍惚有一道白影子闪过。 万俟芜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懒得去管。 她重新拿起短刀,往床榻走去。 周围安静得可怕,突然一阵冷风拂过,蜡烛瞬间熄灭。 黑暗中,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缓缓浮现。 一缕黑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缠上那双幽暗的眸子。 还没有等她做什么,一声惨叫。 那双眼眸和黑气瞬间消失。 此时,窗外传来枫叶莎莎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远离。 万俟芜伸出手,掌心中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怨气。 是来自刚刚那双眼眸的。 她没有追。 突然想做一回守株待兔的猎人。 …… 景仁宫的宫女寝室中。 四个宫女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咚咚咚……” 她们也听到了敲门声。 起初,她们以为是宫里突然有急事,可起身开门后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就在这时,房间里刮起一阵阵的阴风。 其中一个宫女瞪大眼眸缓缓回头。 门窗紧闭。 哪里来的风? 她牙齿打着颤,问她身后的人:“吴……吴姐姐。” “嗯……” 她身后的少女同样害怕的缩着脖子。 “怎么了?” “吴姐姐……我记得我们……我们寝室只有四个人来着。” 其他两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抱着头不敢回头,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她们每一根细毛都竖了起来。 那宫女继续说道:“吴……吴姐姐……你身后怎么,怎么多……多了一个人……” 空气安静又紧张。 他们大气不敢出,三人不敢回头,一开始看到人影的宫女开始变得麻木。 瞳孔涣散。 “咚咚咚……” 这声音直击灵魂,毛骨悚然。 安静的空间中传来一阵阵的的惨叫。 突然,最开始说话的宫女动了。 那宫女呆滞木愣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房门就这样突兀的打开了。 另外三个宫女惊恐地看着,却丝毫不敢阻拦。 而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走了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剩下的三个宫女抱头痛哭起来。 等那宫女出门后,房间里的影子也不见了。 不知道是谁先起身。 随后三个人连滚带爬的起来了,紧紧的抵住房门。 还没有来的及松口气。 就感觉到房间内湿腻腻的,像是被雨水浇灌过一般。 吴姓的宫女感觉手臂慢慢变得湿润。 她恐惧的扭转头,她的旁边,靠着一个宫女。 是刚刚走出门的宫女。 她扬起一个诡异的笑脸。 “吴姐姐,为什么关门吖……是不想我回来么……” “阿!!!!” …… 一夜无梦。 万俟芜醒来后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短刀。 这玩意,竟然能让她睡个好觉。 她心底的抵触感少了些许。 这刀不大不小,放在袖中刚好合适。 宫女鱼贯而入,给她洗漱更衣。 她又见到了缪寒姑姑。 这宫女应该是皇后的心腹,就算是听到了昨日那些话,依旧恭恭敬敬的对她。 没有半分懈怠。 “姑娘,娘娘正巧有空,奴婢带您去见娘娘。” “好……” 落枫苑离皇后的寝殿不算很远,路上,宫女们都很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万俟芜眉间蹙,她感觉到空间很压抑,又不知道这种压抑的感觉从何而来。 皇后今日的气色比昨日要差了一些。 皇后对她的态度不算热情,甚至说是冷淡。 但是想着宋绫昭周水鸢还有宋夫人的这一层关系。 她还是不希望皇后出事。 她规规整整的将手放着腹部,握拳叠放。 膝盖微微弯曲。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双眼无神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叹气。 “阿鸢来了,过来坐这边。” “是。” 缪寒将万俟芜扶到皇后的下坐,她感觉皇后寝殿的宫女少了几个。 昨夜侍奉在身边的宫女,今日都没有看到。 “阿鸢,这儿没有别人,你便唤我姐姐吧。” “好,阿姐。” 皇后揉着眉心,缪寒见状,连忙来到皇后替她按摩头部,舒展疲惫。 缪寒有些愤怒的说:“也不知道吴雪吴雨她们是做什么,那身皮是不想要了,竟然敢怠慢娘娘。” 缪寒话才说完,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娘娘……” 第148章 宫女消失 皇后没说话。 有宫女在给万俟芜上茶,她用余光看向皇后。 皇后闭目示意身后之人。 缪寒低头上前,低声怒道:“做甚?慌慌张张的。” 那宫女跪在地上,有些惊恐的说道:“缪寒姑姑,是吴姐姐……吴姐姐疯了。” 缪寒:“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宫女有些结巴:“因……因三小姐来小住,拨了几个姐姐去三小姐的院子中,今日……今日人手不够,我……就想去找吴姐姐帮忙,可她们房门紧闭,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就敲了敲门……那门……那门呼的就自己开了。” 像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开始瑟瑟发抖。 “吴姐姐,疯了见人就咬,内宫侍卫没有允许不许进来……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皇后娘娘。” 缪寒看向皇后,似乎在等她定主意。 皇后闭眼揉着眉心,好像极为难受,她眼前的那盏莲花烛台烛火摇曳。 甚是奇怪,白日也点着灯。 缪寒搀扶着皇后娘娘起身。 “娘娘,你的身体……” 一直被当空气的万俟芜放下茶杯。 “阿姐,我去吧。” 皇后刚刚要起身,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万俟芜。 然后点点头。 “可以,我同你一起去,阿鸢来扶我。” “好。” 万俟芜上前从缪寒手中接过皇后,扶着她往偏殿走去,几个力气大的宫女将披头散发,已经癫狂的吴姓宫女绑在柱子上。 她已神智不清,口中流着口水。 口齿不清的低声喃喃:“不是我要关门的,不是我要关门的。” 万俟芜将皇后扶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管理景仁宫老嬷嬷跪在他们三人面前。 “娘娘,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间寝室住的四人都出事了,有一个不见了,剩下两个昏迷不醒,还有一个疯疯癫癫。” 老嬷嬷低着头,她不担心宫女的生死,只担心上位者怪罪,然后自己的生死。 缪寒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老嬷嬷匐在地上,颤着声音回答:“就在……就在刚才……” 这个老嬷嬷说谎了,万俟芜不知道她为何说谎。 懒得问。 她扭头去看绑在一旁的宫女,全身湿漉漉的。 皇后道:“缪寒,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是。” 皇后沉思了一瞬后,才问那老嬷嬷:“消失的宫女在景仁宫找,找不到就在后宫找。” 她继续吩咐道:“切记,暂不可让其他妃嫔知晓。” 老嬷嬷点点头,躬着身体,带着两个宫女退下了。 见状,万俟芜抿了抿唇角,道:“阿姐,我去看看。” 皇后没说话,轻轻点头,余光看向她。 她自然是知道,想要为皇后解惑,自然是要有实力才行的。 万俟芜上前打量着吴宫女。 吴宫女见有人靠近,挣扎着想要撕咬万俟芜。 那绳索已经嵌进肉中,她好像不知道疼一般。 一边挣扎,还一边说道:“不是我关门的,不是我……” 万俟芜看着她。 滴滴答答,全身都在滴水。 她伸手去触摸了一下衣服,不粘腻,是正常的水。 这宫女早已神魂不清,就算是拘了她的魂灵,意义也不大。 她回头看向皇后,指了指一旁的寝室。 “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皇后点头,吩咐身后的丫鬟一起去。 “缪清,你和三小姐一起进去。” “是。” 皇后身边的又两个大宫女,一个缪寒,一个就是现在这个缪清了。 缪清上前将房门打开。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万俟芜这才发现,这房间内如同被雨水打湿了一般。 诡异的是,它还有那种鱼腥味。 床上躺着两个宫女。 同样湿漉漉的,她有些好奇的问:“这两人并没有疯癫,只是昏迷,为何不将两人挪去干净清爽的地方?” 缪清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闻言唤来一个小宫女。 是之前去皇后寝殿通报的宫女。 小宫女磕磕绊绊,勉强是描述清楚了情况。 “那……那两个姐姐拉……拉不起来,嬷嬷她们……她们喊了许多人来,都没有办法将她们拉起来。” 两个宫女的魂魄早就不在,她都有些好奇了。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力量? 整个景仁宫,没有感受到有丝毫的怨气,也没有鬼魂,如果没有生人的烟火气,干净的像是一座空殿。 万俟芜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 “我来试试……” 小宫女见状,步履踉跄的退后一步。 生怕躺着的宫女愤然起身,像吴姓宫女一样癫狂。 万俟芜将手帕放在宫女的手腕上,用力一拽。 那宫女险些被她拉下床。 要不是身后站着缪清,恐怕得摔个狠的。 她松开手,宫女又软趴趴的躺了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小宫女,小宫女仿佛也没有意识会变成这样。 呆滞又有些尴尬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拍拍手,倒也不生气。 “去让人帮他们挪去干净清爽的地方吧。” 别到时候魂魄找回来了,身体不行了。 “哦……哦哦哦……” 小丫头仿佛是才回神,连忙去寻人了。 万俟芜看看她们将宫女抬到其他房间,换好衣服,只是没有一会儿。 小宫女抬着湿哒哒的衣服,惊恐的从房间内跑出来。 手中的衣服在一瞬间像是恐怖之物一样,被她丢在地上。 她道:“三……三小姐……” 像是表达不清楚,直接上前来拉万俟芜。 她发现自己手上还有水,连忙扯过裙子的一角包住手,再来拽万俟芜。 万俟芜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 “三小姐……您,您过来看……” 万俟芜随着她进了房间。 刚刚还干干爽爽的房间,又变得潮湿。 两个宫女才换下的衣服,变得湿哒哒的,床榻在滴着水。 这明明是刚刚才换上的干净衣服。 万俟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身后的缪清。 “景仁宫有没有井。” 缪清点点头:“有是有,不过是一口荒废已久的枯井。” “带我去看看。” 缪清点点头,转身给身后的皇后说了此事。 皇后有余光瞟了一眼万俟芜,没拒绝。 “让她们带你去看看 。” 他们刚刚走,缪寒带着太医来了,缪清带着万俟芜往景仁宫的东南角而去。 第149章 莲台 走时,万俟芜看了眼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下宫女有些胆小局促:“奴婢叫茱萸。” 万俟芜点了点头,向皇后要了她跟在身边。 小宫女快哭了,害怕又不敢拒绝。 枯井在景仁宫一处偏僻的后殿。 缪清给她解释道:“这里是先太后的居所。” 万俟芜有些不解:“为何先太后住得这么偏僻?” 她若是记得不错,太后一般情况下是住景德宫,景仁宫是西启历来皇后的居所。 怎么会有太后住在景仁宫? 她没有直接问出来。 但是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缪清自然是知道万俟芜的意思。 她道:“先太后原本是崇宗帝的妻子,也不知道为何被囚禁在景仁宫的偏殿,不废后,也不将她关入冷宫,后来,就在这偏殿中,先皇后就投井死了。” 缪清继续说道:“后来,圣上继位后,给先皇后补了封号。” 万俟芜知道先皇后,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还有…… 缪清就算是知道什么。 也不是告诉她。 荒井在一堆杂草中,并不显眼,要扒开杂草,才能看见。 万俟芜看了一眼,那井竟然是被一块巨大的石板给盖住的,她伸手摸了摸石板,冰凉刺骨。 而且还沾了一手的灰尘。 一缕黑气顺着她的指尖,悄无声息的钻入荒井之中。 先前她以为昨夜和今日的宫女是冲着她来的,可感受到枯井中的情形之后,否认了这个想法。 在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下。 不会有人想要杀她。 若是和宋家有关,那对付的也只会是宋绫昭或是皇后,不会想着来对付她这个“弱女子”。 皇后? 茱萸给她递来擦手的手帕。 “谢谢。” 万俟芜一边擦手,一边往回走。 “缪清,回去吧。” “三小姐,要让人家把这石头扳开么?” “等一会儿见了阿姐之后再说。” 太医来了好几个。 纷纷摇头,躬身给皇后娘娘请罪。 “娘娘,老臣无能,您这个还是报给国师府吧。” “若本宫非要你处理呢。” 那老太医立马跪在地上。 “娘娘,这三个姑娘身体无恙,为何不醒我也不知道,老臣无能……” 万俟芜来的时候,就见院子中跪了一片人,除了皇后和缪寒是站着的。 她见皇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宋家和国师府和公主府因为周水鸢多多少少有点龌龊。 见此,万俟芜上前,亲昵的挽住皇后的手臂,学着周水鸢的模样说道。 “阿姐,这些太医也处理不了,也救不回这些姐姐们,不然我就如太医说的,报给国师府呗。” 万俟芜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手臂僵硬,她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后。 有一种不伦不类的……可爱。 皇后别开眼,有些别扭的说道。 “既然阿鸢都说阿,缪寒,你去把景仁宫的情形告诉圣上吧。” “是。” 万俟芜见那太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挽着皇后的手没有松开:“阿姐,我们回去吧。” 皇后看了眼乱糟糟的院子,大概是反应过来此事有蹊跷。 她道:“缪清,你送王太医回去。” “是。” 回去的路上。 宫女在后方远远的跟着。 皇后有孕,走的比较慢。 她问万俟芜:“是和我梦中之事有关?” 万俟芜摇头,依旧是挽着手臂,她道:“不是,也不确定。” 皇后有些不开心了:“这种事情,本宫不想找国师府。” “娘娘,若是不找国师府,就只能找钦天监,钦天监只能观测天气星象,但估计能用的只有宋绫昭了。” 她继续分析道:“到时候公主府或是国师府不满意了,说宋绫昭越俎代庖,岂不是落下了口舌?” 皇后不屑的说道:“还轮到他们不满意了?阿昭是本宫弟弟……帮帮本宫怎么了?” 虽然如此说,但皇后没有否认万俟芜的说法。 “哎……娘娘,你可以让去找宫女的人回来了,那宫女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着了。” 皇后停下脚步,蹙眉问道:“你找到了?” “嗯。” 她点头,继续道:“在景仁宫偏殿的水井里,不过那水井被井盖盖死了,打不开。” “既然打不开,她又如何进去的?” 万俟芜诧异的看着皇后:“娘娘,您不会现在还觉得她们出事是人为吧?” 皇后没有说话,慢慢走着。 寝殿中,宫女守在门口,皇后好像是疲惫了。 躺在小榻上,轻轻摇动蒲扇。 “阿鸢,这皇宫有国运禁制,怎么会有妖魔鬼怪?” 万俟芜打量着皇后桌前的烛火,闻言道:“我试过了,这个禁制只是让妖魔鬼怪进不来,不代表它不可以出生在皇宫中。” “娘娘,你这个莲台真别致,哪里来的?” 皇后随意瞟了一眼,道:“忘记了,时间挺久的,是阿昭送的?还是圣上送的?” “记不得了……”皇后喃喃道。 万俟芜挑了挑灯芯,终于是有机会问出口了:“娘娘,您能告诉我一下梦中的无头鬼么?” 皇后叹气:“本宫自从怀孕之后,就极少会梦见她了。” “原来每天都能梦见 ,起初我会害怕,时间久了,就淡然了,梦中的女鬼也不干嘛,就是离我两三米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 “你不是说了,和这个没有关系么?” 万俟芜点头:“是没有,但是送了宋绫昭让我来给您解惑,我总要知道些什么才是。” 皇后侧过身去,不看她,冷声道:“你先把宫女失踪的事情弄清楚再说吧,至少让我知道你的能力。” “我不是阿娘,也不是宋绫昭,没有那么好说话。” 确实,皇后是万俟芜接触到的宋家人来说,最难相处的了。 万俟芜看着她侧着的背影,突然说道:“娘娘,其实您和夫人不必自责,阿鸢不恨你们,她可能怪过命运的不公,但从来没有怪过您和夫人,她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之前怕你不喜欢,我没有带来,晚点我给您拿过来。” 万俟芜看到皇后的摇动蒲扇的手一顿,过了许久之后才道。 “好。” “咚咚咚……” “娘娘,圣上快来了,已经出养心殿了。” 第150章 又见安右一 “来了便来了,阿鸢,你来……” 说着就把蒲扇递给了万俟芜,意思很明显了,让万俟芜给她打扇。 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 摇就摇吧。 “哦……” 万俟芜连忙上前扶起皇后,想重新为她整理了妆容衣着。 皇后娘娘用扒开她的手:“阿鸢不用紧张,圣上而已。” 她倒也不是紧张,只是不是说后宫嫔妃争宠是常态的么? 结果,她家皇后重新躺在小榻上,准备睡了? 孕妇容易犯困,万俟芜也没有说什么,轻轻给她打着蒲扇。 万俟芜死的时候崇宗帝还活着,不过应该不算活的好,病魔缠身。 那时候,西启大小事务,基本都是长公主代处理。 现在的天子在那个时候,并不出众,甚至是籍籍无名,上,比不得太子,下比不得藩王。 最后竟然脱颖而出,赢得了胜利。 呵~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门被宫女推开,万俟芜再次见到了魏内侍。 他躬着身,迎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男子进来了。 万俟芜在一旁轻轻给皇后打着折扇。 皇后眯着眼眸假寐,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她终于见着传说中的天子,圣上慢慢往皇后的方向走来。 万俟芜后知后觉的准备行李。 圣上轻轻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顺便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谁知道皇后翻了一个身,轻声说道:“来了,臣妾……” 皇后挣扎准备起身,被圣上给拦下了。 “妗儿……不必多礼,我都听缪寒说了,你没被吓着吧。” “我寝殿都没有听着声响,没事。” 圣上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毯子,小心点给皇后盖上。 “小心着凉。” 万俟芜趁这个空隙,退到一旁,和缪寒站在一起。 她这次才有空看相了眼圣上,还以为天子怎么说也是中年了,谁知道看过去比宋绫昭大不了多少。 圣上突然向她看了过来。 “这就是阿鸢了。” 万俟芜连忙行礼,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圣上打断。 圣上轻声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妗儿有孕,你刚好可以陪陪她。” “也是怪我,若是当年你出生时,没有认你做义妹,没有封你为郡主,你也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 皇后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皇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阿鸢一个小姑娘,再说她就不好意思了。” 万俟芜的大概知道,圣上继续说下去,她自己会难受。 圣上:“有道理。” 皇后继续问道:“我宫里宫女失踪的事情,您是准备给……” 圣上沉眸。 万俟芜是发现了,这夫妻俩好像都不喜欢国师府。 也对,谁会喜欢权利被分化? “妗儿放心,我已让国师府安排人来检查,并且加派了人手,如今你最重要,对了,我让阿昭也来看看吧,他最近挺闲的。” …… 圣上一直呆在了景仁宫,他让魏内侍把折子都搬到了景仁宫。 这架势,好像要住在景仁宫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上在,龙气对妖魔鬼怪天生的克制,她不是很愿意和圣上呆在一个空间。 她找了个由头,和皇后说了声,就回去了。 这一晚上,平平安安,连只蚊子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何况敲门声。 万俟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见到了宋绫昭。 他还带来了一封信。 张静婉给她的信,万俟芜打开信,看了两行,几乎都是在说翠玉斋有多么多么的无聊。 张时祈有多么多么的无趣…… 想来找她玩尔尔的…… 落枫苑内。 万俟芜将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宋绫昭说了一下,便在院子里等待国师府的人。 有人帮忙,打下手,总比亲力亲为好得多。 只是…… 等看到国师府来人时,万俟芜才感叹这中州,也不算大。 许久不见,安右一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见到宋绫昭和万俟芜时,眼睛都亮了。 故友重逢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只是,这惊喜的,也只有他。 老样子,他的身边还跟着面无表情的阿南。 “阿鸢……阿鸢,又见面啦……” 安右一围着万俟芜转了一圈后。 “对不住啊,上次我走的匆忙,你们后来怎么样?” 宋绫昭挡在万俟芜的身前,挡住安右一的视线,有些嫌弃的看着他。 “这国师府真够敷衍的,就派你来给我阿姐驱邪?” 宋绫昭冷嘲一声:“还不如我自己来处理。” 安右一倒也不生气:“阿昭,你别这样,我虽然不怎么样,但阿南厉害不是。” 不是,别人厉害他怎么那么自豪? 万俟芜从宋绫昭身后侧身,看向安右一。 勾起一个礼貌又不尴尬的笑。 “安公子。” 阿南抱着他的那把漆黑如墨的剑,神色淡淡。 万俟芜这才发现,原来安右一和崇安长得一点都不像,甚至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也没那么像。 安右一也偏着头和她打招呼,随手将手背在后脑勺,潇洒不羁的转身。 “阿昭,你庆幸是我来,要是是我妹妹来,够的你受的。” “阿若听说你在宫里,处理皇后的这边事宜,闹着要来,母亲不让,母女两大吵了一架呢。” 安右一突然转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宋绫昭:“不过,阿昭,还真别说,我还挺期待你成为我妹夫的。” 闻言,宋绫昭脸黑了。 他拉起万俟芜转身离开,然后轻飘飘说了句:“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喂,阿昭你别走啊……” “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邪祟啊……” “阿昭阿昭,你给我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安右一的声音从两人身后遥遥传来。 紧接着,是阿南冰冷的声音:“公子,你若是少说两句,宋公子和宋小姐可能还会告诉你什么……” 万俟芜回头时,正好看到阿南冷冰冰的神情。 这个男人,好像只有在安右一出事时,才会紧张。 万俟芜有幸见过一次。 宋绫昭见她回头,道:“有什么好看的,走了,去看看你说的荒井。” “你不先去看看皇后娘娘?” “没事,阿姐有圣上陪着。” 荒井处。 宋绫昭摸了摸井盖,试着将井盖抬起来。 失败了。 这盖子,说是千金也不为过。 第151章 荒井 今日天气不知为何,一改平日秋雨绵绵,竟然有阳光。 甚至走了几步,万俟芜还觉得热。 只是这个燥热在踏进偏殿殿的时候一扫而空。 她问宋绫昭。 “要不这样,让安右一他们来看看。” 万俟芜想的是,总之国师府都会知道,那不如让他们直接来处理算了。 正在拔剑准备劈开井盖的宋绫昭,停住手里的动作。 他道:“行。” 万俟芜让茱萸去通知缪寒。 不一会儿,缪寒带着安右一,阿南,还有十来个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银袍的人。 一眼看去,不辨男女。 四个面具人,才堪堪将石板挪开了一个角。 腥臭扑面而来,这还只是挪开的一个缝。 安右一直接跳到了阿南的身后:“我靠,这井下到底是什么玩意?” 万俟芜谨慎的看着井口,宋绫昭面色沉重,拔出寒芒,他提醒道。 “小心。” 阿南也拔出了佩剑,剑身漆黑如墨。 刹那间,天空突然阴沉,偏殿刮起阵阵阴风。 茱萸缩着脖子,一点一点的挪着小碎步往万俟芜身边靠近。 缪寒,还算镇定,只是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万俟芜低声给宋绫昭说道:“怨气滔天。” 宋绫昭也嗤笑一声:“还裹挟着妖气,皇宫里,怎么会出了这般的妖物?” 他们站在阿南和安右一的侧对面,且阿南的全部目光都在井上。 没有心思注意他们。 这时候,银色面具人拔出佩剑,这些人的佩剑奇特,泛着红光,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 万俟芜有幸在九巡城见过。 四人分别站在四角。 红剑插入地面,面具人口中念念有词,炙热的红光由四个方位汇聚。 快速向井中汇聚。 突然。 天空乌云翻滚,井上的盖子突然不断颤动。 “啊!!!” 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 万俟芜回头。 茱萸跌坐在地上,慢慢往后挪,她瞳孔散乱,惊恐的看着前方。 “吴姐姐……吴姐姐……,我……我……我没有害你的。” 一边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万俟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口荒井。 可是荒井除了滔天的怨气,什么也没有。 万俟芜和宋绫昭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摇头。 面具人没有因为茱萸的恐惧而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阿南依旧谨慎的盯着四周,安右一则是偏着头捂着一只眼睛,好奇的看向茱萸。 万俟芜看了一眼缪寒,虽然在发着抖,但还算镇定。 “缪寒,将茱萸带回去。” “是,三小姐。” 缪寒安排两个侍卫来搀扶茱萸。 谁知,茱萸一脚踹在了缪寒的小腿上,缪寒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看着茱萸。 “吴姐姐……我没有害你,你……你不要找我……” 茱萸一边说,一边乱蹬。 就在这时,荒井中传来了一声声女子的惨叫。 同时间,茱萸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万俟芜摆摆手,示意缪寒不用管她。 那千金的井盖不断震动……… 安右一带来的国师府的人,只有阿南没有动,其他所有人皆持剑入阵。 “哐……咚……” 井盖终于落地了,万俟芜眼尖的看到有什么东西快速的钻入井中。 她看向阿南,大声提醒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安右一喃喃道:“那是女人的……头发……” “咻”的一下,地面钻出无数的头发,然后又瞬间埋入了荒井中。 乌云在一瞬间消散,阳光照射大地。 万俟芜再次提醒。 这次她甚至从宋绫昭身后缓缓冒出一个脑袋,看向安右一。 “安公子,对付邪祟我们不是专业的,你看现在阳光正好,阳气正盛。”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荒井。 意思很明显了。 “要不?您看看趁这个机会把它给捞出来,我们也好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个邪物。” 安右一不自觉的看向阿南,然后咽了咽口水。 “阿……阿阿南,我们带的人手够么?” 阿南摇头,不过面上倒是没有害怕的神色。 万俟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胆小如鼠,这里面的邪物也只敢屈居在这小小偏殿的荒井中。 天子如今在景仁宫中。 天子天子,天道的亲儿子,被天道庇护,龙气蕴绕周身。 哪有妖魔鬼怪敢靠近。 宋绫昭也忍不住看了眼安右一,万俟芜一开口,他就知道没有藏什么好主意。 索性抱着剑,在一旁看戏。 万俟芜见安右一犹豫不决,再次开口。 她状似难过:“安公子,您有所不知,昨夜这邪物来敲我的门,好恐怖的,景仁宫的宫女估计也是它作祟的,那两位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呢。” “要是不除了它,明天可能就是我躺着醒不来了。” 万俟芜话音刚刚落下。 荒井中就传来呜咽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起身,从荒井中爬出来一般。 那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魔怪遍野,白骨堆满天。 那是,幻觉? 她不由得看向宋绫昭,宋绫昭也慢慢回神,眼神凌厉说道。 “是十九年前,妖魔趁乱冲出国师府,造成的西启乱象。” 阿南也慎重的道:“公子,我们先将此处封起来,禀报公主之后再定夺。” 这时,宋绫昭不紧不慢的提醒道:“安右一,这里是皇后的景仁宫,你们长公主府或者是国师府有你们的规矩顾虑。” 他继续道:“但皇后是我姐姐,阿鸢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们出任何事,若是你们不管,那这事我就管定了。” 万俟芜这时也擦掉眼角没有的眼泪。 略带嘲讽的说道:“没办法,自家的姐姐,自家心疼,若是国师府不愿意,如今我阿姐有孕在身……” 万俟芜还没有说完。 安右一连忙打断:“阿鸢妹妹,你别担心,等我阿娘来了,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 呵~原来是个娘宝男。 “最多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它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 第152章 落井 安右一在试图说服万俟芜,将此事上报国师府。 阿南有一瞬的不耐烦,好像是觉得自家公子受了委屈。 突然间,无数的黑发一瞬间从荒井冲喷出。 迅雷不及掩耳的缠上了阿南的腰,将他往井中带。 所有的面具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要么将墙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要么摔在地上,不断的吐血。 万俟芜和宋绫昭扬了扬弗面的灰尘。 安右一眼神惊恐的看着身前。 空空如也。 阿南不见了。 在安右一大心中,长公主府的权力,位比天子。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像阿南,原是哪个将军家的孩子,他忘记了。 但是他记得,那也是阿娘的敌人,可是他就想和阿南玩。 没过两年,阿南就被带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侍卫。 只是那将军家,便再也没有听见过。 他觉得,妹妹喜欢宋绫昭,就和他喜欢阿南一样。 都会得到。 而且阿南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眼前。 惊呼一声。 “阿南……!!” 安右一不顾一切跑到荒井边上,拍打井盖。 万俟芜面露不解,刚刚明明还怕的要死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安右一看向倒地的面具人,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搬开这东西。” 他双眸通红,手发抖。 声音慢慢低沉:“若是救不回阿南,你们都陪葬。” 万俟芜看着突然发疯的安右一。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安右一么,胆小却无法无天。 “快啊!” 面具人带着重伤,挣扎起身,去搬那块异常笨重的井盖。 安右一娇滴滴的公子哥,手指已经磨出血痕。 宋绫昭拔出剑,慢慢上前:“让开。” 万俟芜心中是不想救阿南的,但这是这里是皇后的景仁宫。 在天子还不想和国师府撕破脸皮之前,万俟芜不会让阿南死在景仁宫。 也不会让安右一出事。 原本还想逼一逼安右一,能将那人逼现身,看来是希望落空了。 安右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和谢江雨的有些像。 软剑砍在井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听见宋绫昭的声音后,他感激的看向宋绫昭。 寒芒剑的剑气凌冽。 劈在井盖上,扬起满天灰尘。 “咔嚓” 井盖发出一声响动。 紧接着出现了裂痕。 宋绫昭再一次运气,寒芒剑又一次斩下。 那井盖终于是“咔嚓”,分成了两半。 安右一迫不及待地往井下看去,黑洞洞一片,深不见底。 “阿南!”安右一大声呼喊。 半晌,才有微弱的回音传来。 “公子……我在这里……” 安右一毫不犹豫就要跳下井去,宋绫昭伸手拉住了他。 嗯,没拉住。 在场的银色惊鸿的呼唤。 “公子……” “公子……”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往荒井中跳。 万俟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抽象,她才刚刚从安右一不顾一切的跳井中缓过来。 便看到了银色面具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跳入荒井。 嗯……很像“饺子”自己跳入很锅中。 最开始,宋绫昭还伸手去抓住一两个。 后来见他们全部都争先恐后的往荒井跳。 生怕跳晚了,等待他们的就是粉身碎骨,生不如死。 万俟芜来到宋绫昭身边。 伸着脖子往荒井中查看。 她道:“早这样下饺子的跳下去,我还废那么多力气干嘛,又是示弱又是激将的……不过这荒井中能装的下这么多人?” 她继续伸着脖子看:“会不会一个接一个都摔死了?我这也没看到人啊。” “不知道……” 宋绫昭哭笑不得,一副看戏的姿态问道: “要不叫几个侍卫来把他们捞出来?”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实守着两个侍卫,但是两个人,应该捞不完吧。 万俟芜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艳阳高照。 “快午时了,要不回去吃个午饭再回来捞他们。” 宋绫昭点点头:“行……” 两人转身离开,万俟芜刚刚要吩咐人去把角落里的茱萸抬回去。 一只手就伸出荒井。 安右一微弱的声音从荒井传出来。 “宋……绫昭,拉我一把。” 万俟芜和宋绫昭默默回头。 宋绫昭不是很愿意,瘪瘪嘴伸出寒芒剑鞘。 “来吧。” 安右一一把抓住剑鞘,丝毫没有形象的从荒井爬出来。 “谢谢……” “不,客气。”宋绫昭抽出自己的剑鞘,掏出手帕擦了擦水渍,并不准备去帮忙。 安右一全身是水,湿答答的。 他连忙转身,从荒井中又拉出一个黑衣服的人。 正是阿南。 阿南比他惨一些,已经昏迷不醒了。 然后,就是“饺子”出锅了。 不对,出水了。 最后一个银色面具爬出来的时候,身上捆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尾部挂着两具白骨。 他们俩捞出来的白骨整整齐齐摆在荒井旁。 白骨白的慎人。 一般来说,时间久的白骨,都会发黄。 不过也有可能是埋在荒井中的原因。 这两句白骨新崭崭的。 井边在捞尸骨的面具人,还在继续拉着绳索。 这次吊起来居然是一副孩童的尸骨。 尸骨的模样,不超过三岁。 这景仁宫的荒井中,竟然还有命案。 安右一抱起昏迷不醒的阿南。 看向宋绫昭和万俟芜:“阿昭,我要带阿南回去看看,尸骨已经捞出,阿鸢妹妹今晚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万俟芜的目光停留在阿南的身上。 阿南,比宋绫昭还要高一些。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抱起来了?那架势,甚至不准备放手。 银色面具人也将三具尸骨给抬了回去。 宋绫昭见万俟芜定定的看着安右一的背影,问道。 “怎么了?” 万俟芜摇摇脑袋,道:“假如星泽或是星旭受伤昏迷,你会很紧张么?” “自然。” 宋绫昭不可置信就回答了。 她继续问:“那你会这样,就是像安右一这样抱着他们么?” 宋绫昭眼尾瞅了瞅,瞪了他一眼,突然冷漠说道。 “不会。” 万俟芜了然的点头。 低声喃喃:“果然,崇安坏事做多了,两个孩子都不正常,是报应。” 第153章 往事 “你说什么?” “我说,宋监正,这里是内宫,您该回去了。” 内宫,除了天子,其他人管你是谁,都不能留下来过夜的。 晚上,偏殿的守卫也换成了两个高大的女侍卫。 一看就很靠谱。 落枫苑内。 茱萸慢慢转醒。 见万俟芜守在身边,低下头挣扎着起身。 “三小姐,您……您怎么在这儿?你还没有回去么?” 万俟芜递给她一个剥好的橘子。 闻言诧异的看向茱萸:“回哪里去?” 茱萸好像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有些结巴的说道:“镇……镇国公府。” 万俟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吧,都出现幻觉了,我是皇后的妹妹,住在这景仁宫里,很符合情理的。” “可……可您不害怕么?” “怕,倒也说不上。” 可能是被吓着了。 茱萸神色惊恐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茱萸,是又看到让人害怕的东西了?” 茱萸摇摇头,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万俟芜看了下她紧张的模样,叹了叹气。 “那你好好休息。” 茱萸木愣的点着头。 万俟芜退出房间,关上门时,走时还看了茱萸一眼。 她神情淡淡,没什么异常。 缪寒在落枫苑等她。 落枫苑在荒井偏殿的隔壁,夜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如今都说景仁宫闹鬼,风言风语传遍了后宫,有人说皇后无德。 所以景仁宫才会闹鬼。 这话从国师府来过之后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她终于明白,当初为何皇后会有一瞬间的迟疑。 缪寒:“三小姐,娘娘让我来接您去暖心阁。” 暖心阁是皇后寝殿。 “好,缪寒姑姑,你等我一下。” 万俟芜回到房间,从她珍重的箱子中拿出一个小篮子。 篮子中,是周水鸢送给姐姐礼物。 如今,木箱中只剩下一件礼物还没有送出去,空空如也。 她的心中也空了一块。 她知道周水鸢是去转生了,心中稍安。 去往暖心阁的路上。 万俟芜问缪寒。 “缪寒姑姑,你知道茱萸是什么时候来的景仁宫么?” 缪寒想了想后摇头。 “我是娘娘的贴身丫鬟,是陪嫁,我来到景仁宫时,茱萸已经是景仁宫的宫女。” 见万俟芜沉思,缪寒继续道。 “若是姑娘想知道,我明日去问问管理景仁宫宫人的嬷嬷,不过我刚刚来时,茱萸是负责打扫落枫苑的宫女。” “那茱萸今年多大了?” “十五。” 万俟芜诧异的看向缪寒:“姑姑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三小姐所有所不知,在您来景仁宫的头一天,是茱萸笄礼的日子,娘娘还破例给了茱萸笄礼礼,所以奴婢记得很清楚。” “这样啊,对了,缪寒姑姑,圣上今日不在么?” 缪寒摇了摇头,面色不是很好。 “小姐莫要在娘娘身前提起,圣上今日去了蓉妃那里……” 万俟芜了然的点点头。 她突然有些难过,后宫女子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 好像也像笼中鸟一般。 人都道,有野心者才能往上爬。 但是她发现,宋绫妗好像对一切都淡淡的,对圣上淡淡的。 对她也淡淡的,对宋家也是淡淡的。 万俟芜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对权利的欲望。 万俟芜觉得缪寒说得不对,且不说宋绫妗本就知道圣上去找了其他妃嫔。 就算不知,她在突然知晓的时候,亦不会大吵大闹。 暖心阁没有点灯。 缪寒等在外面,万俟芜打开房门。 皇后躺在小榻上。 “娘娘,怎么不点灯?” 皇后揉着眉心,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何,这莲台灯,只要圣上在,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万俟芜拿起一旁的烛火,点燃灯芯。 烛火摇曳,整个寝殿瞬间变得亮堂。 “你叫什么名字……” 万俟芜拿着烛火的手一顿。 “你会害宋家么?” 万俟芜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不会。” “那就好,宋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我在一天,定要护它一天。” “娘娘放心。” 万俟芜走上前,将周水鸢的送给皇后的礼物递上去。 是一只带着太阳花环的怪异小熊,丑萌丑萌的。 “娘娘,这是阿鸢托我给您的。” 皇后的纤纤玉手从竹篮中捞出那只小熊。 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红。 她擦掉眼泪:“这阿鸢,明明是因为我,让她飘零一生,竟然还给我准备礼物。” 万俟芜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皇后继续说道:“原本我是不信鬼神的,可我来到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 “我记得这种花。” 皇后抚摸着小熊上的太阳花,笑着说道。 “我的记忆中,这种花又叫向日葵。” “阿鸢编的真好,栩栩如生,我很喜欢。” 万俟芜提醒:“娘娘,你如今有身孕,情绪波动切不可过大。” 她原本将这个东西给她,是为了周水鸢的念想。 并不是想让皇后难过。 “无碍,我比阿鸢大了整整十岁。” “没有人知道,我打娘胎中就有记忆了,我清晰的记得我的前世,却又感觉缺失了一段记忆。” “可能是孟婆汤没喝干净吧,起初,我好奇这个世界,宋家独女,十岁名动中州。” “阿鸢丢的那年,我正与一个书生斗诗,仗着前世的记忆,他斗不过,便骂我牝鸡司晨?……” “呵呵,那废物也不知道读的什么书,牝鸡司晨?是这么用的么。” “我一气之下,和他吵起来了,母亲就来拉我,也就在这时,阿鸢丢了。” “我也从宋被倍受宠爱的大小姐,沦落到不敢看家中长辈,不敢看母亲的眼神,愧疚的躲在角落中的蛆虫。” “他们说,要我嫁给圣上,嫁就嫁吧……”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阿鸢丢是有长公主的手笔。 十几年前,那书生怕也是不简单。 宋绫昭没有告诉皇后,怕也是增加她的负担。 万俟芜轻声安抚:“不怪你的。” 皇后看向漆黑的窗外,怎么不怪她呢,她明明长了阿鸢好多好多岁,阿鸢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却是因为她…… 皇后擦去眼泪,重新定定的看着万俟芜: “我可以让你做阿鸢,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若是做到,我今生便做你的后盾。” 第154章 女鬼 “娘娘,我一介弱女子,岂能完成你心中之愿。” “阿昭看中的人,我不相信会是无用之人,我不是傻子,我看的出母亲对你的在乎,也看得出阿昭对你的珍重,他们是我的至亲之人,他们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你。” 听见至亲之人,万俟芜有些触动,她道:“娘娘不妨说说,要我做什么?” 皇后没有急着说,而是隔了很久很久才道。 “阿昭不愿意告诉我,圣上不会告诉我,但我知道,当年阿鸢丢失,一定有问题是不是?” 这还用说么? 很明显啊! 万俟芜在思索要不要直接告诉她。 皇后继续说道:“我要证据,证明当年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她知道,皇后想让自己这十几年的委屈有处安放。 这次她没有犹豫。 直截了当的回答:“好。” …… 落枫苑是万俟芜一个人回去的。 皇后让缪寒陪同,被她拒绝了。 或许别人对这深宫压抑的黑夜震慑,会害怕。 可她不会。 没有直接回到落枫苑,万俟来到了荒井的偏殿。 只有两个女侍卫守在门前。 那大门年久失修,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刚刚好有一个缝,可以让万俟芜通过。 一团浓烈的黑雾将万俟芜隐藏在黑夜中。 只是她刚刚驱使妄生铃,便看到了皇宫的上空闪过金光。 那一缕金光来回穿梭,好像在找皇宫里面的妖邪。 她快速,在两个女侍卫抬头看天上那缕金光的时候,钻入了偏殿中。 “咚” 房门被风吹的撞了一下,然后关紧。 侍卫只感觉一阵阴风刮刮过,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头。 万俟芜收回妄生铃的怨气,那金光瞬间隐入空中,再看不见。 真是奇怪,这井中怨气,那禁制就像看不见一样。 她的一动,禁制也跟着动? 难道是因为她是外来的? 也还真不好说。 链接国运的禁制,不知道那一道金光打在身上会有多痛? 万俟芜突然想到,宋绫昭说过的。 国师府曾经关押的妖魔邪祟倾巢而出,祸乱西启,那一定是有什么契机。 这个契机,让妖魔邪祟不惧禁制,才能得以逃脱。 万俟芜回头看了眼守卫,蹑手蹑脚的往荒井走去。 白日,她明明感受到了滔天的怨气,为何在白骨捞出来之后,怨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荒井边上仔细查看。 井盖已经碎成了几块,是白日宋绫昭劈开的。 一缕极其细微的黑气钻入荒井中。 这点点怨气,不容易被禁止察觉到。 万俟芜的意识随着黑气来到了荒井中,这井水也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或是皇后让人挖的。 深不见底。 而且很宽阔,圆圆的井口之下,像是藏了一个江海湖泊。 奇怪。 这么宽敞的地方,安右一和阿南是怎么精准的找到那三具白骨,再把她们捞上来的? 万俟芜抽回神识,回神又看了眼井盖。 刚刚在她脚边的井盖,好像移动了一点,离她远了几分。 她抬头看过去,院子的一边就是落枫苑,能看到落枫苑的枫树。 翻过个墙就能回去睡觉,只可惜,她不会武功,只能走走大门的。 万俟芜大摇大摆的打开大门。 “吱……呀……” 这门有些年头了,开门时发出吱呀的诡异声音。 “唰” 两个守卫拔出剑,诡异的看着门内出来的万俟芜。 侍卫连忙收回剑。 “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万俟芜呆滞的看着前方,喃喃道:“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好像失神了一般,往落枫苑走去。 侍卫面面相觑,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既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 其中一人牙齿打颤的说道:“要……要不要报告……上面?” 另一人说道:“不用了吧,三小姐恐怕也是被附身了,我们……我们没有看见她……我……我这有个我娘求的符,分……分你一个……” “谢……谢谢。” 万俟芜有些愧疚的回头看向两个侍卫,她回头的瞬间,那两个侍卫连忙转身。 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对不起了,两位妹妹。 …… 次日一早。 万俟芜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安公子这是做甚?我家小姐是皇后亲妹,尽管公子是长公主的儿子,要见也得等我家小姐醒来。” “缪清姑姑,你能不能唤一唤她?” 缪清没说话,意思很明显了,不能。 自从有了于归送的桃木之后,她的睡眠还可以。 她打开房门。 茱萸站在门前。 “小姐您醒了?奴婢给您收拾收拾。” 缪寒回头,对万俟芜行了一礼后对安右一说道。 “安公子,还要麻烦您再等等。” 安右一点点头。 终于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 万俟芜出来时,身后跟着茱萸。 难得的,安右一身后没有跟着阿南。 而是其他几个国师府的面具人。 “安公子?大清早的找我做什么?” 安右一豪迈的将茶杯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对万俟芜说道:“阿鸢,你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怪事?” 她眉头一紧,想到昨晚的事情后淡定的摇摇头。 “怎么了?” 安右一声音低沉,对万俟芜说道:“偏殿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卫生病了,说是昨晚看见了鬼,那鬼和皇后嫂嫂的妹妹长得相似,我担心你出事,前来看看你。” “……!!”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万俟芜抬头看了一眼安右一带来的几个国师府的人。 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说你是来看我,我都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 “怎么可能抓你,那阿昭不得剥了我一层皮。” 有点时候,万俟芜不知道这安公子,是真的愚钝呢,还是装的傻白甜。 她问:“怎么没有看见你的阿南?” 安右一脸微不可察的一红,不自然的道:“阿南被邪气侵体,被留在国师府清除邪气了。” 好像不想继续这么话题。 安右一神神秘秘的说道:“阿鸢,昨夜我们带回去的白骨,不见了。” 万俟芜放下茶杯:“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呗。” 第155章 蓉妃 万俟芜淡定自若的喝了一口茶。 略带嘲讽的说道。 “你们国师府真是厉害,好好的三具白骨都能看丢了。” “阿鸢,这可不能怪国师府,那三具白骨是我亲自看守的。” 你亲自看守的,丢了倒也不奇怪。 不过。 万俟芜瞟了一眼安右一:“你敢?” “虽然平时事事都是阿南帮我,但我也没那胆小心好不好。” “……” 别说万俟芜听不下去了,站在她身后的缪寒也听不下去了。 “尸骨丢了,你去找尸骨,你来找我做什么?” 安右一撑着脑袋道:“那不是听两个侍卫说的昨晚看到你了,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隔壁的荒井看看。” 安右一缩了缩脖子,有些退缩。 见他这副样子,万俟芜嘲讽:“安公子,莫不是因为阿南不在,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我是担心你害怕。” “那安公子大可放心。” 偏殿又换了两个守卫。 昨夜那两女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真的被万俟芜吓着了。 推开老旧的门,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除了那口荒井,就是几根枯木。 按道理,井水附近的木头都会长得很茂盛,但偏殿除了杂草,其他不管什么植物。 都是枯萎的。 安右一不可置信的看着荒井,对万俟芜说道。 “井……井,怎么变成这样了?” 万俟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昨日被宋绫昭劈开的井盖,碎成几瓣的井盖。 现在完好如何的盖在井上。 昨夜她来过,那时井盖还是碎的。 万俟芜三步化成两步走,快速来到了荒井旁。 安右一也来到她的身旁,身后的面具人试了试,井盖轻易就被搬开了。 万俟芜不顾安右一惊讶的神情,扶在井边往下看。 下面漆黑一片。 但依旧能看到干涸的泥土。 这是一口枯井。 压根没有什么江河湖海。 …… 这一刻,万俟芜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没有收获。 国师府来人传信说,阿南状态不好,安右一一听,险些急跳起来。 匆匆忙忙的就回去了。 留下万俟芜一个人在偏殿。 缪清跟在她身后,阴风一吹,缪清抖了抖,忍不住说道。 “三……三小姐,要不要回去吧。” 万俟芜点点头。 她总感觉错过了什么,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不知道皇后做了什么,景仁宫闹鬼的风言风语一句都听不见了。 刚刚到落枫苑。 茱萸便支支吾吾的上前。 “三……三小姐。” “怎么了?” 茱萸看了看屋内,声音有些颤抖:“蓉妃娘娘来了。” 她皱眉问道:“蓉妃?谁?” 缪清在她身后连忙说道:“三小姐,蓉妃娘娘便是蓉妃娘娘,宫中无贵妃,四妃也是有一个蓉妃……” 经缪清这么一提醒,万俟芜倒是想来了,天子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个蓉妃。 不过她来做什么? 蓉妃在落枫苑的前厅中悠哉悠哉的喝茶。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她满头青丝,只捋了两缕,用一个精致怪异的琉璃夹子夹在脑后。 头上没有其他的点缀。 她很美,与皇后的美不同,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 却很耐看。 难怪能从皇后那样的美人手上分走天子的宠爱。 蓉妃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搅动茶水,见万俟来了,也只是微微扬眉。 缪寒在万俟芜的身后,轻轻摇了摇她的衣摆。 她刚刚行礼。 蓉妃轻飘飘说了一句:“免了吧。” 蓉妃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她自己的蔻丹,慢悠悠说道。 “你就是皇后姐姐的妹妹,果真是貌若天仙呢。” “娘娘谬赞了,阿鸢不及娘娘半分。” “倒是和你姐姐很相似,是个稳重的,只是这么稳重可俘获不了圣上的心喃。” ???? 什么玩意?俘获? 想到天子那张脸,万俟芜连忙甩了甩脑袋。 蓉妃腰肢纤细,走路如同水蛇舞动,每一步都风情万种。 缪清忍不住低声嘟哝:“狐媚子的妖妃。” 还好这声音只有万俟芜能听见。 蓉妃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万俟芜的下巴。 “美人胚子,皇后姐姐想用你来对付我,恐怕是不够的……” 万俟芜心中不悦,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蓉妃的手。 “娘娘说笑了,阿鸢是皇后的妹妹,便永远是。” “是吗?可这皇宫之中哪里有姐妹之情。” 蓉妃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后妃之主,你姐姐做得,你为何做不得?” “……” 万俟芜看向蓉妃的眼神都变了。 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有问题。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蓉妃娘娘可能是想错了,阿姐有孕 让我来陪同,仅此而已。” 蓉妃拢了拢了万俟芜鬓角的碎发。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阿鸢妹妹是想说,有的只是姐妹情深么?呵呵呵……” 她捂着嘴笑道:“你从小被宋家丢弃,可都是因为你阿姐啊,你看,你刚刚来,就把你放在这偏僻的落枫苑,不允你靠近养心殿……” “嗯……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妹妹不会看不出来吧。” 万俟芜也勾起唇角,像看傻子一般看向蓉妃。 “蓉妃娘娘怕是忘记了,我是天子义妹,圣上亲封的祈乐郡主。” 蓉妃的脸色终于是变了。 她道:“阿鸢妹妹,你会来找我的,你跟着皇后姐姐那万事不求,又事事计较的性子,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完,扭着她的杨柳腰,带着她的宫女出了落枫苑。 缪清一整个目瞪口呆。 “三……三小姐。” 万俟芜给她一记定心丸:“放心吧,挑拨离间而已,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缪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若是能策反我最好,若是不能,在我们相互心中种下不安的,怀疑的种子,目的就达到了。” “对了,缪寒,你知道这个蓉妃是什么来头?” 第156章 一缕过往 蓉妃来之前应该是打量过她的房间。 东西这些倒是都没有动过。 万俟芜小心的将周水鸢留下的箱子收好,里面还剩下一件礼物。 是她要代替周水鸢送给周水鸢父亲的礼物。 万俟芜的话让缪寒陷入了沉思。 在思索能不能对万俟芜说真话。 见她犹豫,万俟芜继续道:“缪清,我不会害皇后,想必皇后让你跟着我,自然也是跟你说过的。” 缪清见万俟芜面色冷下来。 连忙跪下。 “三小姐,奴婢……奴婢知错。” 万俟芜坐下,准备好听故事。 “没事,你坐下慢慢说。” 缪清那里还敢坐啊,丧着脸说道:“三小姐,这真怪不着奴婢,这个蓉妃娘娘原名木蓉蓉,是木丞相外室生的女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万俟芜见状,让茱萸去守在了门口。 缪清继续说道:“她的父亲虽然是文臣之首,但她是个外室女,连庶女的都不算,竟然能混到四妃之一,全靠那些狐媚子手段。” “三年前,皇后娘娘和圣上正恩爱情浓时,冒出来了一个木蓉蓉,她不知道怎么就闯进了围猎之地。” “不巧到时,当时圣上遇见了刺杀,木蓉蓉柔柔弱弱,却替圣上挡了致命伤害,侥幸活下来……” 缪清陷入了回忆中。 “不……” “木蓉蓉不是侥幸活下来,她一定会活下来,她活下来之后当众说自己是木丞相的女儿,逼着木丞相认了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 “后来又她又闹着说什么失了清白,中州城那会儿甚至传出了圣上和木蓉蓉的风流韵事。” 万俟芜放下茶杯,疑惑的问:“都说天下并非王土,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传圣上的风流韵事,犯天子威严。” “三小姐有所不知,当时圣上大发雷霆,骂了丞相,但这种事情,如同老鼠过身,太计较损了圣上颜面,不计较,又恶心。” “所以,圣上让木蓉蓉做了木美人,住进了宫里,为了这件事,皇后和圣上冷战了三月。” “那会儿是娘娘最难过的日子了,二公子才刚从外求学回来,在朝中还没站稳脚跟,夫人又是个疯疯癫癫的,侯爷又在边关。” “娘娘陷入了无依无靠的境界,索性那会儿来一个活泼的小宫女,盛得娘娘喜爱,可惜……” “那小宫女就像今日这样,被蓉妃蛊惑,最后爬上圣上的床,虽然是被当场处死。” “却是伤了娘娘的心,娘娘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疼爱的,而蓉妃,心情不爽快了,就拿这件事刺激娘娘,让娘娘也不爽快。” “而且,短短三年,蓉美人,就变成了现在的蓉妃。” 缪清忍不住感叹:“世间男子多薄幸,就算是天子也不例外。” “当初天子可是在侯爷面前发过毒誓多,会对娘娘好的,可娘娘的委屈,自从蓉妃进宫之后就没有停过。” 缪寒一边说,一边哽咽。 万俟芜手指轻轻扣动桌面,一下一下的。 像是扣在了缪清的心弦。 缪清是从小和宋绫妗一起长大的,宋绫鸢丢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她活泼好动,天真明媚的大小姐,从那天开始,一日日的变得沉默寡言。 万俟芜同样心中触动,她觉得宋绫妗不是任由蓉妃作怪的人。 只是心死了。 她问缪清:“那宫女哪里来的?” “是娘娘去金台寺祈福时,遇见的一个乞儿,她说像三小姐……很像很像,就带在身边了。” 万俟芜的手顿住。 缪清抬眸看了一眼万俟芜,嘟哝道:“奴婢觉得那忘恩负义的丫头,根本就不像三小姐。” “缪清,你回去吧,若是娘娘有需要,就来找我。” “是。” 缪清离开后,万俟芜抬头看向外面的枫叶,一片片落下。 这皇宫,看似安全,实则处处危机。 万俟芜正望着枫叶出神,茱萸匆匆进来禀报道:“小姐,蓉妃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赏花。” 能不能消停消停,她还要找那无头女人的蛛丝马迹,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仇还没报,这恩情就给她揽了一身的活。 万俟芜冷笑一声,“这蓉妃应该改名叫癫妃,道人人都如同那倒戈道宫女?随随便便就能受她蛊惑?拒了,不去。” 茱萸有些呆愣,她第一次见万俟芜带情绪的说一个人。 “哦,哦……会不会不太好,那是最得宠的蓉妃娘娘。” 万俟芜声音冷了下来:“茱萸……” “是,奴婢知道了。” 万俟芜看着茱萸的身影,久久没回神。 骨女在妄生铃中,舒展腰身,她最近闲的无聊:“小阿芜,要我帮忙去查查么。” “不用了,这国运禁制厉害得紧,到时候魂飞魄散了,我没地儿捞你。” “这怕啥,魂飞魄散就化成骨头呗,到时候再修炼,说不定还能等到你的转身。” 万俟芜没说话,走到书桌前,拿出来笔蘸墨。 梳理来宫里之后的事情。 要查十五年前的事情,谁能帮她? 提笔,准备给宋绫昭写信。 最后又把宋绫昭的名字划掉。 【静婉妹妹,见信如唔展信舒颜……】 …… 等墨迹干了之后,万俟芜才将信叠好,她打开房门。 十五年前,那个书生,应该还是能找到的,若是中州本地的,可能书生会有防备。 但张静婉和张时岐,一个软萌天真,一个不爱说话,看着没有攻击。 应该可以问出什么。 缪清已经回去了,落枫苑中,茱萸在陪着其他宫女收拾打扫。 她发现,茱萸好像很喜欢枫叶。 天色渐渐黑下去,风刮过来,枫叶簌簌落下,茱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冬天是要来了么?” 万俟芜也伸手接过一片枫叶。 她醒来时,正逢中秋。 尽然已经快要入冬了…… 万俟芜出了落枫苑,茱萸要跟上,被她拒绝了。 落枫苑门口,站着一个万俟芜意想不到的人。 “阿愁?你怎么来了?” 星愁穿着一身宫女衣服,低声说道:“公子让我来帮您。” “正好,陪我逛逛。” 偏殿的夜晚,连看守的侍卫也被撤走了。 万俟芜推开老旧的门,这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宫人打扫过,不应该有那么多灰尘才是。 扬了扬手边多灰尘。 放眼过去,枯井边上,站着一抹身影。 雍容华贵,小腹凸起,她温柔的看着万俟芜和星愁。 她轻声说道:“你来了。” 仿佛很久没见的好友。 第157章 姑姑 星愁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她的本能告诉她,前面这一抹身影太过危险。 她拉住了万俟芜。 “三小姐……” 万俟芜呆呆的看着那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眼眶红了。 没有理会星愁。 星愁见那女人慈祥的看着万俟芜,她默默的放开了万俟芜手腕。 然后退出偏殿守在门口。 那女子轻轻朝万俟芜招手:“阿芜,过来。” 万俟芜觉得自己步伐艰难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她觉得她可能唯一存活的亲人,竟然也变成了一抹魂魄。 一尸两命。 万俟芜从原先的踱步,再变成小跑。 她本不爱哭,现在却泪流满面,想伸手去触摸这道身影,却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小阿芜,许久不见了,怎的这般爱哭,这样倒和阿萍有些相似了。” 万俟芜声音颤抖,喃喃道:“姑姑……” 虚影伸出手,轻轻抚摸万俟芜的头顶,如同清风刮过。 “阿芜,是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万俟族人,护不住你们,还落得这般下场,哎~” 万俟芜坐在井沿上,将头轻轻靠近虚影的怀中。 “不怪姑姑,深宫中的女人,多身不由己。” 万俟芜抬头看向虚影,这是她的姑姑万俟蕙,是上一任天子的妻子。 先皇后。 这荒井,以她淡漠的性子,本就不想管,可以听到与先皇后有关。 一切都变得揪心起来,是属于她的牵绊。 万俟蕙也虚坐在井沿上:“快三十年没见,我们阿芜长成了大姑娘了,萍儿呢,可像你一般?” 万俟芜一愣,随后摇摇头。 “阿姐,我也不知道,我还未找到真正的她。” “是姑姑无能,当时没有能从那魔女的手中救下你们两人,天子懦弱,公主监国,圣上~呵~” 万俟蕙想起前尘往事,虚影竟然开始摇晃,竟然有溃散的趋势。 天空上,国运禁制发出低鸣,万俟芜看向万俟蕙的小腹,腹中胎儿竟然想剖腹而出。 怨气,滔天之怨。 她见状,连忙岔开话题: “姑姑,那三具尸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之后万俟蕙才轻声说道:“有一具是我的。” 万俟芜抓着井沿的手紧了紧。 万俟蕙:“其他两具,应该是新来的那个蓉妃丢进来的。” “我曾见过她的小宫女,丢了个宫女进来,后来又丢了个三岁孩童进来。” “那孩童甚是可怜,竟然生生被饿死在这枯井中。” “我虽然想救她,国运禁制下,却无能为力。” 万俟蕙没有说的是,她是自私的,想活着见她想见的景象,亦想活着见她想见之人。 所幸,她等到了。 万俟芜轻轻问道:“姑姑,当今天子便是……” 万俟蕙打断她的话: “阿芜,万俟族出事时,蘅儿才十五岁,因为我,他处处受长公主压制,被贵妃之子欺负,他不知道的。” “若不是得镇国公庇护,他活不了这么久,也做不了天子。” “我那儿子啊,心思深的很,当初我骗他说,我回家了,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万俟芜见她轻轻抚摸着肚子,面带向往。 当初必然是死的憋屈,估摸着连自己的儿子,她那表哥,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姑姑,你不想见见他么?” “算了,我儿现在是天子,身上的龙气,会害了我们母子的。” 真是讽刺啊,若是普通人家,还有团聚的机会。 如今万俟蕙看到自己儿子,只能躲的远远的。 “姑姑……” “阿芜不必替我难过,也不必想着为我复仇,我之死,乃命之。” 万俟芜站起身。 背对着万俟蕙。 “姑姑,我信命,亦不信命,我只相信,恶人一定会有恶报,有仇一定要报。” “仇人不付出代价,我心无法安定,那定会化成世间大怨,吞噬一切的恶鬼。” “若这世间没有天理,那我万俟一族一千三百多口的天理,我自己来寻。” “姑姑,你放心吧,我会去带回你的尸骨,将您安葬。” 万俟芜说完,便往着偏殿的大门走去。 万俟蕙连忙飘到她的身边。 “阿芜,不可以卵击石。” “……”没人回应她。 虚影抓不住她,被困在这方院落中,无外人帮助,不得出。 最后,万俟蕙只能望着那方院落,看着伸出墙外的枫叶。 愣愣出神。 万俟芜回来之后,便让茱萸告知蓉妃。 明日她的邀约,她要去。 茱萸呆滞的看着万俟芜。 不明白早上不去,晚上又要去了。 只不过经过白日的事情,茱萸不敢有意见。 万俟芜坐在书桌前,写完一封信之后,来到了暖心阁。 缪清缪寒守在门口。 她来的晚,皇后已经歇下了,难得的是,圣上居然也在。 万俟芜有些烦躁,特别是今日见过万俟蕙之后。 想到圣上就会觉得烦躁。 那人也流着万俟族的血脉。 缪清轻声问万俟芜:“三小姐,你找娘娘是有急事么?” 她摇头。 将一封信交给缪清。 “缪清姑姑,我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长公主的儿子,安右一安公子。” 缪清接过信,有些为难道: “三小姐,这安公子若在公主府,我也进不去啊。” “你去国师府门前等待,会等到他的。” 缪清点头。 万俟芜回眸再看了一眼皇后寝殿。 然后踱步离开。 星愁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问道:“三小姐,为何不交给奴婢去做,或许会快些。” “无碍,只要天亮之前安右一能收到就行。” 落枫苑中,枫树下有一架秋千。 万俟芜坐在秋千上,随风晃动。 星愁站在一旁,她跟过万俟芜一段时间,知道万俟芜思考的时候不喜欢打扰,故安静的站在一旁。 万俟芜身后,是偏殿的荒井,那里还有她姑姑。 以及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她抬手接过一片枫叶。 茱萸回来之后,便在万俟芜身后,轻轻推着秋千。 偏殿中突然出来“呵呵呵”的孩童笑声。 “呵呵呵……” “阿娘……阿娘……” 这声音清脆又空灵。 却又有穿透灵魂的诡异。 第158章 纸鸢 万俟芜回头的瞬间,那声音突然消失,只有茱萸站在她的身后。 茱萸茫然的看着万俟芜,问道。 “三……三小姐?怎么了?” “茱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茱萸一脸茫然的回头看了看,突然缩了缩脖子,感觉落枫苑都变得阴森森的。 她道:“三……三小姐,您……您别吓唬奴婢,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么?” 茱萸点点头。 “茱萸,我渴了,帮我弄点喝的。” “好。” 落枫苑有专门的小厨房,不一会儿茱萸给她端来了一碗桂花圆子酒酿。 茱萸提醒道。 “三小姐,您……您要不回房内吃吧,这……这里凉。” 万俟芜端起酒酿,问。 “茱萸,你很害怕么?” 茱萸点点头:“奴婢,奴婢有些胆小……” “我曾听说,原来你一个人打扫这落枫苑来着。” 茱萸连忙跪下,局促的说道:“是……是的。” “我看皇后娘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为何不同她讲讲,换个活?” 茱萸将头埋的更低了:“奴婢……奴婢不敢……” 她突然瑟瑟发抖起来。 抬头看向四周,惊恐的往万俟芜身边缩。 慌张的看向四周,像一只受伤的兔子。 “三小姐……您……您有没有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她在找母亲。” 万俟芜淡定的吃着酒酿丸子,小厨房的手艺还可以。 见她面色如常,茱萸神色稍显安定。 “走吧回去吧。” 茱萸挣扎起身,想去扶万俟芜,却见枫树旁走出一个面生的宫女。 那宫女步伐轻盈,轻轻将万俟芜扶着下了秋千,往寝殿走。 而茱萸,还跌坐在地面。 见没有人搭理她,她麻溜的起身,沉着目看了一眼万俟芜的寝殿,面无表情的回道自己的房间。 星愁问万俟芜。 “三小姐,要不要查一查?” “不用了,你家公子就是担心她?才让你进宫的吧?” 星愁没有否认。 万俟芜笑着说道:“她的信息我之前就让查过了,大致的已经了解。” 星愁才发现,书桌上有一张纸,上面开头的两个字。 就是茱萸。 她有问题。 不止万俟芜知道她有问,连宋绫昭也知道。 “阿愁,回去休息吧,明日去会会蓉妃。” “是。” 夜里,除了之前万俟芜听到的声音,没有再出其他的幺蛾子。 她休息的还算可以。 次日一早,万俟芜决定先去看看皇后,再去赴宴。 皇后还是那副样子。 她来时,正在淡淡的挑着莲花烛台的灯芯。 皇后:“你要去见蓉妃?” 万俟芜点点头。 “那你可要当心些,她不是好相处的。” “娘娘放心吧,她无非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只是我们的关系本就薄成一页纸,她挑拨不了的。” 皇后并未辩驳。 万俟芜只让星愁和茱萸跟着。 看着蓉妃居住的宫殿。 “锁雀宫。” 茱萸解释道:“这里原先不叫锁雀宫,是圣上特意为蓉妃娘娘改的。” 万俟芜点点头,她道:“茱萸,你对蓉妃事情很了解么?” 茱萸连忙缩回脖子,局促的站在她身后。 “是……是知道一点。” 锁雀宫中,种了许许多多的鲜红的曼珠沙华,成片成片的。 甚是怪异。 万俟芜低声道:“传言曼珠沙华是地狱之花,难得蓉妃娘娘宫里,竟然种了这么多。” 带路的宫女低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原先宫里是不准种这种花的,但是我们娘娘喜欢,圣上就特许娘娘宫里种植。” 万俟芜点点头,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真爱,还是伪装了。 宫女将她们往锁雀宫带。 蓉妃拿着一支笔,咬着笔头皱眉。 这样的美人,确实不多见。 “见过蓉妃娘娘。” 听见声响,她扭头看了过来。 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道:“阿鸢妹妹来了?快来看看我这纸鸢。” 万俟芜神色无常的上前。 “蓉妃娘娘画的这蝴蝶纸鸢,煞是好看。” 蓉妃眉眼弯弯:“是么?今日秋风甚好,这纸鸢应该是能飞上高空。” 万俟芜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茱萸。 她的小宫女神色焉焉的环顾四周。 蓉妃从宫女手中重新拿了一支笔:“阿鸢妹妹既然来了,不如也画一支纸鸢?” 万俟芜接过毛笔,提笔蘸了红色的颜料,在纸鸢上画了一朵曼珠沙华。 蓉妃这是拿纸鸢和她比了,都是鸢,蓉妃想把她这只鸢的线握在手中。 真是天真,又异想天开。 她突然觉得缪清说的不对,都说这木蓉蓉来了之后,皇后郁郁寡欢。 她现在看,不爽利的是蓉妃吧。 蓉妃看似样样压皇后一头,但事实是皇后不屑与她争,与她抢。 她在乎的一切,对于皇后来说,都是唾手可得,或是不屑一顾的。 蓉妃凑过来看,见她画的彼岸花后,眸色慢慢沉下去。 蓉妃道:“传言说阿鸢妹妹幼时被拐至边境小城,没想到这买了你的人家,倒是将你养的不错,这画画的比我还要精美几分。” “娘娘谬赞了。” 常人看不见的黑气融入笔墨中。 蓉妃指了指一旁的纸鸢,“这纸鸢也画好了,秋风正好,阿鸢妹妹,后院有块空地,不去我们去放纸鸢。” 万俟芜随着蓉妃来到后院。 那空地上,绿草如茵,但周围大片的曼珠沙华显得格外刺眼。 星愁默默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切无常。 万俟芜手持纸鸢线,轻轻一抛,纸鸢便乘风而起。 蓉妃见状,牵着线,手中的纸鸢随风而起,往空中飞去。 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蓉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她让万俟芜来做客的,怎么成了万俟芜主宰一切了? 忽然,一阵怪风刮起,万俟芜手中的纸鸢不受控制般乱飞。 她的纸鸢也在这时缠上了蓉妃的纸鸢,力量牵扯间。 纸鸢的线断裂,断线的纸鸢洋洋洒洒的,落在了锁雀宫的偏殿。 蓉妃面色渐冷:“阿鸢妹妹……” 万俟芜故作惊讶,“娘娘赎罪,是臣女技术不佳,才缠上了娘娘的纸鸢,眼下先把纸鸢寻回才是。”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蓉妃娘娘,您在么?” 是安右一大声音,看来缪清的信是送到了。 第159章 纠缠 安右一随着宫女指引,来到了她们所在的空地。 见到万俟芜,安右一面色一喜:“阿鸢妹妹,你也在这里啊。”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么?” 安右一的身后,站着阿南。 看来是恢复了。 蓉妃有些不悦的说道:“安公子,这是内宫……” “蓉嫂嫂不必担心。” 一句蓉嫂嫂,蓉妃脸上的不悦顷刻间消失不见。 安右一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蓉嫂嫂,这是圣上给的令牌,允许我自由穿梭内宫的。” 蓉妃脸色变了变:“小公子,这后宫毕竟都是女子,没什么好玩的,改日嫂嫂带你出去玩?” 万俟芜在这时候隐身,退到星愁身旁。 蓉妃没有想到的是,这安右一小公子,就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抬头望了望天空:“嫂嫂,我刚刚见你们在放纸鸢,我同你们一起呗。” 蓉妃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公子,这纸鸢是女孩子的玩意,您……” 安右一连忙摆手:“嫂嫂说笑了,这世间的玩具,就不该有男女之分,我看那纸鸢好像不见了,阿南,快去找找。” 蓉妃这才注意。 安右一来者不善。 带的竟然还有国师府的人。 “安小公子,您这是准备找纸鸢,还是准备搜查锁雀宫?” “蓉嫂嫂,您说什么笑话呢,我怎么能搜查锁雀宫,只是让阿南找个纸鸢而已……” “仅此而已?” 安右一笑着点头:“仅此而已……” “安右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嫂嫂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自然是帮嫂嫂捡纸鸢。” 万俟芜注意到蓉妃不断发颤的手,想来她也没有想到,本是万俟芜与她之间的拉扯。 现在竟然被安右一插了一脚。 不一会儿,国师府的人来报。 “公子,那边发现几具尸骨。” 万俟芜的唇角微微勾起,蓉妃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晃。 她佯装镇定,怒道:“开什么玩笑,锁雀宫怎么会有尸骨。” 安右一一拍手,怒道:“蓉嫂嫂莫怕,这肯定是哪个恶人陷害于你,我们且去看看。” 说罢又回头看向万俟芜。 “阿鸢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万俟芜朝蓉妃行了个礼,连忙道:“我也没有见过什么尸骨,既恐惧又好奇,既然安公子相邀,阿鸢也想去见识见识,未免以后不经意撞见了,会害怕。” 安右一浩浩荡荡的带着几人来到锁雀宫的偏殿。 与景仁宫的偏殿不同,锁雀宫就算是偏殿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两只纸鸢的线交缠在一起,挂在墙头。 没有人关注这挂在墙头的纸鸢,而是直接往房内奔走。 三界尸骨已经被阿南整整齐齐的摆在的了一旁。 其中有一具不复当初模样,微微泛黄,盆骨宽阔,这应该是她姑姑的尸骨。 其他两具模样未变,泛着诡异的白光。 万俟芜眼神阴冷,冷声问蓉妃:“蓉妃娘娘,这……” 蓉妃手中的裙摆快被她捏碎了。 安右一道:“蓉嫂嫂,这是怎么回事,你宫殿怎么会有……”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蓉妃心中的火。 蓉妃重新镇定的看向几人,突然间面带惊恐:“这,我怎么知道,不会这妖鬼祸乱了景仁宫,又来祸祸我锁雀宫。” 呵~ 万俟芜不得不感叹。 这人的演技,比在戏班过了大半生的云湘还要动人。 蓉妃恐惧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 “安公子,你是国师府的人,驱鬼捉妖本就是你们国师府职责所在,你们居然还让这种跑鬼东西跑到了锁雀宫。” “……” 万俟芜翻了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我……不是……” 安右一目瞪口呆的看着蓉妃胡说八道。 蓉妃突然又指着万俟芜:“是你,你来了之后我宫里就发现了尸骨,是你们……” “……” “圣上,圣上,您要为妾做主啊。” 说着便跑了出去。 安右一和万俟芜面面相觑。 一时间,万俟芜不知道应该同情安右一还是自己。 …… 万俟芜揉着眉心,跪在地上。 看着主座上坐着的皇后和圣上。 她用余光看向圣上。 这个西启的天道之子,其实和她的姑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是现在沉着脸,怒火勃发,看着又不像了。 万俟芜比较烦的是,还有宋绫昭也来了。 她不解,这后宫之事,他怎么老掺和。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姐姐在宫里。 蓉妃夹着嗓子,娇滴滴的说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这三具骨头怎么就在我宫里面了。” 这和刚刚差点和她们翻脸的蓉妃简直是两个模样。 那挂在眼睛上的泪,欲坠不坠的。 娇艳欲滴的柔弱美人。 与万俟芜一起揉眉的还有圣上。 他瞟了一眼万俟芜又看了一眼蓉妃,再看到安右一时忍不住叹气。 圣上终于开口:“青蓝,你怎么在这里?” 青蓝是安右一的字,听到喊自己的名字。 安右一连忙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看向万俟芜,他低声说道。 “回皇上,您不是拿了令牌,允我去找阿鸢玩么,那谁知道我去了景仁宫,阿鸢不在,那我就只能去找。” 安右一越说声音越小:“见到阿鸢在锁雀宫,谁知道……谁知道,他们的纸鸢掉了,我就想帮忙去拣纸鸢……” “谁知道……谁知道就看到这些……” 安右一一边说一边看向尸骨。 蓉妃快疯了,她原本只是想给万俟芜一个下马威,想让她归顺自己。 再为她办点事,这…… 计划还没有开始,变故就生了。 圣上看向蓉妃:“蓉妃,你怎么说?”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啊。” 蓉妃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皇后。 “莫不是前几日皇后的景仁宫中传出了……” “蓉妃!!” 蓉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圣上高声打断。 蓉妃的声音被吓得戛然而止,人都抖了抖。 万俟芜见状,看向坐在主位的圣上,其实很想代替姑姑问问,如今他贵为天子,可还记得他生母。 还记得母家滔天的血仇? 其实万俟芜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圣上的。 第160章 表亲 姑姑与先帝是少年夫妻,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可多深的感情也经不住时间的锉磨。 从一见钟情到两看相厌,也不过十年的时间。 彼时,先帝纳了无数的美人妃嫔。 姑姑曾带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到远在槐州的万俟族住了一段时间。 彼时她们姐妹十五岁,对待这个比她们小好几岁的表弟,陌生且不友好。 她姐姐万俟萍会捉弄表弟,拿什么蛇啊,鼠啊吓唬他。 只是她们这个表弟,不曾害怕过,甚至很淡漠的把出现在身边的虫鼠蛇拿走。 阿姐觉得没趣了,就会找他比试武功。 她们这个小表弟也从来没有搭理过她。 甚至算的上是冷淡。 阿姐还向姑姑抱怨过:“姑姑,你生了个木头疙瘩。” 彼时的小表弟,会亲切的称呼她为表姐,会甜甜的唤父亲舅父。 如今身份调换,她跪在下方,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表弟坐高台审视着她。 万俟芜看了一眼泛黄的白骨。 都说先皇后和先帝闹矛盾,被囚景仁宫,最后跳井自尽。 若她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会信,可她不是。 她的姑姑不会怀着孕,不顾腹中婴孩,而自尽。 她将手放在额头,叠放整齐。 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 “臣女……宋绫鸢有事要禀报圣上。” 皇后本来在把玩茶杯的盖子,这下也看向了万俟芜。 蓉妃和安右一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宋绫昭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万俟芜身上。 圣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万俟芜,莫名觉得熟悉。 “阿鸢,有事直接说,若是有谁欺负你了,朕给你做做主。” 万俟芜并没有抬起头,她道:“无人欺负臣女,只是臣女居住的落枫苑,离先皇后所离世的偏殿离得近。” 刹那间,房间内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天子周围的气息瞬间冷下去。 万俟芜顾不得那么多。 她无法为万俟族的一千三百多的人收殓尸骨,但今日,她一定要将姑姑安葬。 堵的就是她这小表弟,对姑姑还有一点点的亲情。 她继续道:“臣女自从来了落枫苑,没有一夜好眠,夜夜皆梦一女子,带着五六月的身孕,哭诉着说自己死的冤枉就算了,如今尸骨被盗,无法安睡。” “臣女问那女子是何人,她告诉我,她是怀蕙皇后。” 怀蕙皇后,现天子的母亲,后追封的怀蕙太后。 圣上的声音冷了下去:“你说,这三具尸骨中,有母后的尸骨?” “宋绫鸢,你知道欺骗朕是什么后果。” “臣女,句句属实。” 圣上抬眸,冷眼扫向万俟芜的身后。 跪在她身后的茱萸连忙低下来头,圣上一个眼神,竟然让她浑身开始发抖。 茱萸颤抖着声音道:“落枫苑,有时候确实会听见诡异的敲门声。” 宋绫昭在这时候开口了:“皇上,阿鸢在丢失这些年中,得道观观中师傅教导,对这些鬼怪之事比较敏感。” 万俟芜听到宋绫昭的声音,心中感激。 她继续说道:“皇上,要证明这是不是先太后的尸骨,有一法可行。” 圣上垂眸看向地上摆放的三具尸骨,冷声道:“说。” “书上有言,子女血可渗入父母骨中。” 万俟芜说完便抬头定定的看着圣上。 那 眼神,宋绫昭太熟悉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蓉妃猛的看向万俟芜,怒道:“宋绫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圣上龙体,怎么可随意损伤?” 万俟芜没有看蓉妃,而是看相圣上:“伤可以愈合,但怀蕙太后的尸骨……” 蓉妃:“宋绫鸢,你不要得寸进尺。” 宋绫昭沉默许久,见状也上前跪在万俟芜身旁。 “皇上,阿鸢是我妹妹,我相信她所言非虚,且臣在游历时,也听过,孩子为父母之骨血,确实有血融入骨的说法。” 皇后也准备起身。 被圣上制止:“阿妗你有孕在身,就别跪来跪去的了。” 蓉妃愤恨的盯着皇后的肚子,口中的腥甜只得自己咽下去。 圣上起身,看向那具有了些年头的骨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圣上:“都道母亲时跳井自尽,但我即位后,曾经让人去井中打捞。” “但那荒井年岁已久,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水,压根没有找到母亲的尸骨。” 万俟芜忍不住蹙眉。 安右一也忍不住喃喃道:“那天我和阿南先后掉入井中,起初确实感觉像是深不见底,像是一口深潭,可不知为何。” 见没有人阻止,他继续道:“可不知为何,那水迅速干涸,不对,就是时退潮一般突然就退下去了。” 若非如此,那日妖邪没有杀了他们,他们也会被淹死的。 圣上沉默不语,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突然,圣上将匕首放在手心,轻轻一划,鲜血从掌中落下。 蓉妃和皇后一惊,纷纷上前查看。 蓉妃夹着嗓子,娇俏哀怨的说道:“皇上,您怎么这么不顾自己的龙体。” 要上前的皇后生生顿住脚步,她闭眼回头:“缪清,去太医院把赵太医找来。” “是。” 圣上轻轻推开蓉妃,他蹲下时回眸看了一眼万俟芜。 本来,这种荒诞的事,他是不该答应的。 可看着那双他仿佛在哪里见过的眼睛,他觉得他必须答应。 鲜血落在三具白骨上,只有泛黄的那具,吸收了骨血。 圣上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 眼眶泛红。 万俟芜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天子,对姑姑,还有情。 虽然,她不想让姑姑葬入皇陵,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圣上看着她,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万俟芜摇头。 别说她没问,就算问了,为了她的安全,姑姑一个字也不会说。 圣上怒着看了一眼安右一,随后看向宋绫昭:“阿昭,给我查……查清楚我母亲当年怎么死的。” “是,请圣上放心。” 气氛冷凝,圣上有些哀伤的拿着那副尸骨,盆骨扩大,万俟芜说得不错。 这是一副孕妇的尸骨。 就在这时,万俟芜身后的茱萸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突然向前倒去。 站在她身前的蓉妃猝不及防的往前摔。 那个角度,只有宋绫昭可以扶她,但是她是后妃,宋绫昭没有动手。 蓉妃就这样摔在了那具三岁不到的骸骨身上。 骨头锋利,她的掌心被划伤,鲜血落在骸骨之上。 第161章 倾巢 蓉妃一声惨叫。 一头青丝散乱,万俟芜没有错过,蓉妃掌心的血。 融入了骸骨之中。 只可惜被她一头的青丝遮挡,只有万俟芜看见了。 不对,万俟芜的余光看过去,圣上也看见了。 她没有告诉圣上,凡是至亲,血能入骨。 蓉妃爬起身,一巴掌挥在了茱萸的脸上。 “啪” 一声。 茱萸的脸高高肿起,她连忙又跪下。 圣上也偏过头看向蓉妃,怒道:“蓉妃,你做什么?” “皇上……”蓉妃还想着辩驳,被打断。 “殿前失仪,一月不准出锁雀宫。” 蓉妃跪在圣上面前,极力藏着掌心的伤痕。 她哭着应下:“是。” 声音哀怨悲泣。 万俟芜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真的狠,自己的女儿,都能杀。 还以这种方式杀死…… 这场闹剧在蓉妃的退场中结束。 她这样甘心委曲求全,不过是因为茱萸的那一推。 侍卫进进出出。 小心翼翼的将怀蕙太后的尸骨搬了出去。 剩下的两具骸骨,圣上也下令让好好安葬。 圣上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只留下了万俟芜。 “孤好像见过你,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起来。” 万俟芜将头埋下,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也没有抬头。 她道:“皇上,阿鸢幼时丢失,您见过,记忆模糊也是正常的。” 圣上并不纠结,他问:“阿鸢,起来吧,你说那是孤的母亲,为何你能梦见,而我不能。” 圣上声音低沉,有隐隐的悲痛。 万俟芜抬起头,儿时的记忆模糊,她都尚且记不清楚,何况是孩童的表弟。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身上龙气环绕,鬼怪不敢靠近的。” 而且,她没有梦见,她是看见的。 圣上自嘲的说道:“没想到,这身份竟然也成了我与母后之间的天险。” “小阿鸢,不知为何,孤见你很亲切,像亲人一般。” 万俟芜将头埋下,声音很低。 “或许……我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吧。” 她的身份无法开口,一个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的人。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若是孤坟野鬼还能解释一二,现在的她,说出来就是妖魔鬼怪。 圣上挥了挥手。 “回去吧,孤独一人待会儿。” 万俟芜起身退下,顺便帮圣上关了房门,透过光,她看着圣上的背影。 昔年孩童已经长大,只是这背影落寞。 养心殿前。 宋绫昭还在等她。 “阿姐不舒服,让我在这里等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养心殿到景仁宫的距离不算很远,茱萸和星愁远远的跟着。 万俟芜一边走一边问:“圣上让你查怀蕙太后的死因,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宋绫昭沉默了许久后才道:“你啊……” “我?” “阿芜,我不信你会梦见怀蕙太后,你见过她!” 万俟芜沉眸,没有否认。 宋绫昭继续说道:“要查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好入手,当年的嬷嬷们,宫女们,死的死,死的死,活人可能都找不到一个,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 “她不一定愿意见你,宋绫昭,那口荒井很怪异。” “我知晓它怪异,但没有理由有近道不走,去翻山越岭的寻真相的道理。” “行,你备点香火,明天晚上来落枫苑找我。” “多谢。” 落枫苑的门口,挂着灯笼。 竟然不知不觉中天黑了。 落枫苑的枫树快秃了,风刮起来,飘落几片枫叶。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她突然想到在弦月城时,宋绫昭也是这样送她回去的。 “你回去吧,记得明日的香火。” “好。” 宋绫昭抬眸看了一眼秃了的枫树,什么也没有,转身离开。 “宋绫昭。” 万俟芜唤住了他。 宋绫昭眉间微抬,看着她,笑着问:“怎么啦。” “你之前说国师府妖邪倾巢而出,能给我说说么?” 宋绫昭看了一眼四周,道:“就准备在这里问我么?” 万俟芜做了一个请道动作。 她坐在秋千上,秋千旁有一张石桌子,因为万俟芜喜欢坐在这里喝茶。 所以石桌被擦的很干净。 宋绫昭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道。 “十九年前,我尚且只有六岁,还出了远门,对中州事情不是很了解。” 万俟芜沉默。 “不过,那年闹的很大的一件事是,国师娶妻,长公主嫁人。” 她轻轻踮脚,借力晃动秋千。 宋绫昭:“不巧的是,国师娶的女人就是长公主。” 万俟芜若有所思:“我来中州这么久了,为何没有听过国师?” 她倒是听宋绫昭说过国师府管事之人是沐音尘的哥哥。 难道这人就是国师?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 宋绫昭道:“沐音尘的哥哥不是国师,国师来自苍傲雪山,传说中,是仙人,常年戴着面具,别说你没有见过,我都没见过。” 她嘲讽道:“奇了,仙人也要娶妻?” “怎么?仙人就不能有七情六欲?娶妻也是很正常的,再说……” 宋绫昭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再说,仙人都住在天上,人间的,只有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 万俟芜别开头:“你的意思,国师府妖魔鬼怪倾巢而出,可能是因为国师娶亲?” 宋绫昭耸耸肩,无所谓说道:“不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知晓的都已经死绝,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西启险些成为地狱的那夜,同样也是国师和长公主的新婚夜。” 万俟芜看着掉落的枫叶,陷入了沉思。 “别想了,阿芜,国运禁制有多厉害,我们都知晓。” “现在除了国师和长公主,没有人知道那夜出了什么事,或许他们成亲也只是其中之一。”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今夜没有月亮,落枫苑中的灯火昏暗。 昏暗中,万俟芜看不到宋绫昭的神情。 她道:“天色不早了,兄长快些回去吧。” 宋绫昭正准备喝茶的手一顿:“阿芜,你这是问完就丢啊,好点给点吃的。” “镇国公府里什么没有,你再不回去,就到宫中宵禁了,到时候你可以去天牢中吃吧。” 第162章 国运禁制 万俟芜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拉着宋绫昭从茶桌上起来。 “我茶还没喝完……” “镇国公府什么好茶没有,回去喝吧。” 星愁在两人的身后发出轻笑。 宋绫昭看着紧闭的落枫苑大门,一脸无奈。 院内,万俟芜问星愁。 “阿愁,你笑什么?” “我笑小姐和公子感情真好,就是……” “就是什么?” 星愁有些支吾的说道:“就是不像两兄妹。” “……”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 只不过除了宋绫昭身边的那两个暗卫,以及他的亲人知晓。 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兄妹。 若真要按来这世间的时间来算,其实她比宋绫昭大了十几岁,做他姐姐绰绰有余。 或许还能做她姨母。 “小姐,要给你准洗漱的东西么?” 万俟芜点点头,独自回了房间。 星愁来了之后,把她照顾得算是无微不至。 有时候她也会想念张静婉,不知道那兄妹俩怎么样了? 她穿着里衣坐在书桌前,笔尖落下几个字。 喜宴— 安右一 安右若——崇安。 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划掉安右若的名字。 想试一试这喜宴和禁制的关系,只有从崇安两个糟心娃出手。 可安右若要嫁人,恐怕想嫁的只有宋绫昭了。 不成。 万俟芜在安右若的名字上又划了两笔。 不成不成…… 万俟芜又在安右一身旁写下阿南的名字。 她头疼的趴在桌子上:“这崇安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宝贝儿子是个断袖啊!!!” 算了吧,恐怕安右一那白痴都不知道自己喜欢阿南。 她无力的将安右一大名划掉。 又把崇安的名字圈了起来。 没有听过崇安出过公主府,既然这么淡漠,不如让她知晓一些儿子的事? “咚咚咚……” 万俟芜猛然回神,将桌子上的纸张盖住。 没有诡异的气息,是人。 手中握着宋绫昭给的短刀,冷眼扫下向窗户。 她轻轻推开窗,刀锋快速扫过。 一只手擒住她的手,道:“阿芜,你这是作甚?想弑兄。” 见到来人是宋绫昭,万俟芜收回短刀。 “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宋绫昭嗤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 “你这小没良心的,星愁说你来了宫里之后胃口不佳,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万俟芜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手中的食盒。 是桂花糕。 她难得的勾起唇角,笑着说道:“已经快入冬了,哪里来的桂花?” 宋绫昭桀骜不驯的坐在窗沿上,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竟然慢慢出现了月色。 月色照在宋绫昭的身上。 让她心中触动。 宋绫昭道:“只要我想,皆可寻得你想要的百花。” “嚣张。” 万俟芜拣了一块放在嘴里。 嗯……很甜。 突然想到什么,她问:“宋绫昭,这皇城不是有禁制,你都出去了,怎么进来的?” “谁告诉你我出去了?阿姐身体不好,我去看看阿姐?” “你没有出去?那这桂花糕?” 宋绫昭从窗台上跳下来。 有些别扭的说道:“给你,你就吃吧,有戒备之心是好的,下次看清楚人在砍。” 说罢,还贴心给她把窗户关上,身形一闪,离开了落枫苑。 切~ 万俟芜重新打开窗户,一缕阴风从偏殿吹了过来。 她看了眼偏殿,乌云又重新汇聚。 万俟芜披上衣服,唤道:“星愁。” 一息过后,星愁出现在她的门口。 “三小姐,怎么了。” 万俟芜指了指偏殿:“我想去隔壁。” 她其实可以爬树,就是有点不雅观。 星愁看了眼隔壁,点点头,揽上她腰轻轻一跃,落在了荒井旁。 “三小姐,一会您叫我,星愁就过来接您。” 她点头。 荒井边上,飘起了白雾,须臾之后,万俟蕙出出现在白雾中。 “阿芜,你何必为我冒此险境,若蘅儿……” “姑姑,他与先帝不一样,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再说就是替你收敛尸骨,这本就是作为儿子他该做的。” 万俟芜坐在井沿上,和亲人呆在一起的惬意,无法言说。 “姑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俟蕙坐在她身旁,慈爱的看着她:“阿芜,当年家族覆灭,我与圣上决裂,就被关在这偏殿之中了,后来的事情……” “我就都不知道了,再后来,我也无法出这偏殿……阿芜,姑姑别无所求,你是万俟氏留下的唯一血脉,姑姑希望你好好的。” 万俟芜岔开话题,抬手隔空摸了摸万俟蕙的肚子:“姑姑,它是……” 万俟蕙慈爱的看着她,又看向自己的肚子。 “是妹妹,只可惜,因我生死,魂魄被困我腹中,不得来生。” 她抬头,一只小小的铃铛出现在手中:“姑姑,我可以度它。” “妄生铃……” 万俟蕙惊恐的站起来了:“阿芜,你快收起来,别被她知道……” 万俟芜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还能再灭一个万俟氏么,还能再屠杀一个万俟氏么?” 万俟芜手逐渐握紧,双眸猩红,妄生铃发出刺耳的声音。 突然,万俟蕙腹中有怨气钻入了妄生铃中。 那本来没有完全绽放的梨花,竟然瞬间绽放。 这是亲人的怨气?是于归说的契机? “阿!!” 万俟蕙突然疼的捂住肚子:“芜儿,我是姑姑。” 万俟芜连忙回神,将妄生铃收回体内。 连忙扶住万俟蕙:“姑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怨气反哺万俟蕙,身型终于是稳住了。 “姑姑……” 万俟蕙抚摸她的头:“阿芜,别怕,我没事。” 怎么会没有事,魂魄都淡了许多。 是她的执念害了姑姑。 她声音颤抖:“姑姑,阿芜送您去转生好不好。” “走不了,妹妹还在呢。”万俟蕙声音温和,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妹妹,妹妹放在妄生铃中温养,不出一月,它也可以去转生。” “阿芜,因为妹妹,我无法转生,被困这荒井中,我对来生早已失去希望,可妹妹还没有见过这世间,阿芜,若是可以,你救救它吧。” “好。” 她的姑姑,一抹魂魄。 双眸通红的求她,她抬头看向天空中,乌云下,隐隐泛着金光。 她双手合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翻转捏诀,中空念念有词。 天空上,一道金色的雷正在汇聚。 今日,这国运禁制,她得试试…… 第163章 受伤 雷声汇聚。 万俟蕙也抬头看了过去。 “芜儿,这是什么……” 万俟芜没有回答她,专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 “叮……” 妄生铃发出微弱的声音,所幸偏殿偏僻,隔壁只有一个落枫苑,又有阿愁看守。 突然,黑气缠上万俟蕙的肚子,一团猩红的光从她腹中慢慢被牵扯出来。 红光中还能看到一个皮肤泛紫的婴儿。 婴儿被怨气环绕,离开母亲的它似乎很不满,龇牙咧嘴的看着万俟芜。 万俟芜出声安抚:“妹妹,别害怕。” 翻涌的怨气平复下去,婴儿重新闭上眼睛,啾着手指。 看着可爱,又乖巧。 但万俟芜知道,这小玩意,因胎气腹中怨气太重,必须得小心对待。 正在万俟芜庆幸时,上空雷声汇聚。 一道金色的雷电击在她身上,避无可避。 她闷哼一声,退后两步,身体中的怨气像是泄漏了一般,她握着婴儿的手竟然瞬间成了白骨。 五脏六腑瞬间被击碎。 万俟芜吐出一口鲜血。 痛…… “阿芜,芜儿,快停手……” 万俟蕙焦急的在一旁,每每伸手去扶,身体都只能从万俟芜的身上穿过。 天空金光还在汇聚,皇城已经隐隐乱了起来。 这一次,金光瞄准了万俟芜手中的红光。 那是她还未出世的妹妹。 怎能让这禁制伤了它?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红光藏在自己的怀中。 这就这时,金光汇聚而来,这是世间极致的正,专门克制妖魔鬼怪。 万俟芜一把拽过万俟蕙虚弱的魂魄,妄生铃放大数倍,挡在了她的身前。 “妄生铃……” 不要……铃中有她辛苦收集而来的怨气,有骨女。 万俟芜将手中猩红的光,还有万俟蕙的魂魄,都塞进了妄生铃中。 她准备硬扛这一击。 左右死不了…… 无法躲避,就不避,怨越多,攻击越强。 她闭目…… 金光劈在她的后背,她踉跄倒在地上。 瞬间,神魂剧裂。 万俟芜啐了一口血沫,擦了唇角的血迹。 半边身体的血肉已经被击碎,化成了白骨。 她站不稳,半跪在地上。 妄生铃正在为她修复。 血肉缓慢的、诡异的生长。 皇宫乱成一团,偏殿外,能听到铁骑的声音。 万俟芜抬头,她脸上,一半骷髅一半血肉。 索性血肉重新生长,让她不那么恐怖。 天上,金光在四处穿梭,锁定她的身影。 “还来?劈两下够了吧。”她怒着看向天空。 有没有完的? 那金光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和她对视上了。 然后汇聚成更恐怖的力量,向她袭来。 既然收敛怨气还不愿意放过她,那就拼了。 她一只手已经是白骨,一只手白皙细腻,双手并拢。 一边是人,一边是鬼。 黑气汇聚掌心,化成一道墙。 金光落下。 想象中的疼痛灼伤并没传来,万俟芜抬眸看去。 一只巨大的蝴蝶闪着寒光,扑腾着翅膀,挡住了金光。 外面吵吵闹闹,万俟芜感觉到,有无数的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这其中不乏国师府的人。 禁制启动,皇宫瞬间亮如白昼,全城戒备,准备祛妖邪。 万俟芜挣扎起身,看着前方那口枯井。 躲到井中,能避开国师府的人。 突然。 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场景快速后退,有人带着她一起跳进了荒井中。 想象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两人齐齐坠入水里。 万俟芜意识沉下去,恍惚中,她看到有人向她游来。 是宋绫昭。 宋绫昭往她的方向游过来。 水中,万俟芜极力藏住左手。 半边身体,左臂皆是白骨。 宋绫昭拉住她的手,指了指井的深处,示意她往下面游。 水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万俟芜抬眸看过去,井口灯火通明。 她看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女,身旁跟着一群银色面具的人。 国师府…… 少女伏在井边,不屑说道:“现在妖魔鬼怪真是不知死活,妖邪祸乱皇宫,寒衣,拿符来。” 是安右若。 少女手中拿着一张火符,符咒落入井中,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火龙入水便化成诡异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 见状,宋绫昭的寒芒剑重新在手中凝聚。 水化成寒冰试图挡住符文化成的力量。 万俟芜用完好的那只手拦住宋绫昭,冲他摇摇头。 突然,妄生铃从万俟芜的身体中飘了出来,将两人罩在铃铛中。 符文化成的诡异力量冲击在铃铛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就在这时,唯一的光线消失。 安右若将荒井封死了。 那些诡异的力量无法消散,只能防御。 也就在这时,井水突然缓缓退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抬。 火龙符的力量随着井水沉了下去。 本来悬空在水中,却突然有了东西支撑,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井水在一瞬间全部退去。 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如同深海一般的景象消失不见。 万俟芜大口喘着粗气,背靠井壁。 她抬起手,手上粘腻腻的,是井泥。 这是荒井的井底。 宋绫昭也回过神,井盖封死,这里面漆黑一片,宋绫昭拔出寒芒剑。 剑插在地上,剑刃的白光如同月亮,照亮荒井。 而井盖外面,依稀能听到还有人在找着什么。 宋绫昭怒道:“你疯了,挑衅国运禁制,你不要命了?” “我不是给你说过这东西有多危险?” 万俟芜理一理衣袖,确保自己的手能藏好。 她见宋绫昭满脸怒气,不是很明白他为何生气。 她别过头:“没让你来救。” 宋绫昭气的直插腰,无语的原地踱步。 “我不来,是,我不来你是不会死,我还来错了?” “那倒没有错,毕竟有人帮忙,和自己半死不活,什么轻松我还是分得清的。” “呵呵……”宋绫昭被气笑了。 “阿芜,我那天在国师府门前受的伤都是白受了是不是?” 万俟芜不看他,也不说话。 “你是算准了,这荒井有异常,万一出意外呢?就算不会死在禁制之下,你知道被安右若抓去国师府后有什么下场么?” “国师府,刑具上百,全是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的,别说是你,就是我见……”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 第164章 井中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国师府的刑具很恐怖。” 国师府,一百八十般刑具 ,每一样她都受过。 最让她恐惧的还是那长着倒刺的匕首,蘸着盐水刮在身上…… 那般滋味,想起来都是折磨。 宋绫昭对上她的双眸,眼中有波光,以及他看不懂的决然。 他突然就叹气。 “手来,我看看受伤重不重。” 万俟芜将完好的手,和一节手骨藏在身后。 “不必了吧。” 宋绫昭懒得理她,蹲下就要给她检查身体。 她突然放大音量:“宋绫昭,你来救我,皇后娘娘怎么办” 宋绫昭蹲下,和她平视。 “你道我是你,一点准备不做就贸然试探国运禁制?” 被看穿的万俟芜不想说话,但更不想把手伸出来。 见她神色有异,宋绫昭眉头紧蹙:“你的伤,不方便么?” 万俟芜灿笑道:“兄长知道就好。” 是真的不方便,她的血肉正在恢复,也亏宋绫昭来的晚。 不然就能看到她半人半鬼的模样。 如今脑袋还算完整,已算是幸运了。 她都担心宋绫昭看见她的白骨手臂,本来还能心疼劝慰她的人,可能会拔剑相对。 宋绫昭苦着脸去拉她的手臂,万俟芜侧身躲开,怒道。 “宋绫昭,你有浪费在我身上的力气,不如想想怎么破开井盖。” “今夜宫中定会戒严,就别想出去了。” 说罢,也不顾她的意愿,将掌心贴在她的手臂上。 万俟芜本能的要躲。 “别动。” 她这才发现不对。 宋绫昭的掌心温暖,内力通过掌心传递,她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一息之间被烘干。 “多谢……” “哼,现在想着谢我?留着力气好好恢复吧。” 这样阴阳怪气的宋绫昭,倒是许久未见了。 将自己枯竭的手臂藏在身后,她也算是尝了一遍断臂的滋味了。 不过这也不算断臂吧。 毕竟骨头还挂在肩膀上。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裙摆之下,半截腿骨露了出来。 万俟芜连忙将衣裙拉过来盖住。 有些脱力站不起来,索性不动了,看着宋绫昭拿着剑对着井壁查看。 好奇的问:“宋绫昭,你看什么?” “……” “宋绫昭,生气了?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妹,都道男女授受不亲,且你又不是大夫,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绫昭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打量井壁。 “宋绫昭,你的寒芒剑能不能一剑碎了这井盖?你要是不能,我有一百种方法能碎了它。” 寒芒剑在井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宋绫昭冷嘲道:“行啊,在让那禁制将你另一半身体也劈没了。” 万俟芜突然愣住,觉得自己化成白骨的半边身体火辣辣的。 有点烫人。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但宋绫昭是何许人也,心细周到,抱着她跳进入荒井,岂会察觉不到她身体的异样。 她想问:宋绫昭,我这样一个怪物,你不杀了我么? 不过,从第一次见面,他不就知道了她是个怪物了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知道这井会变成海的?” 万俟芜收回思绪,淡淡开口:“赌的。” “赌?若你跳下来是一口枯井,那你现在估计被安右若的火龙符烧成灰烬了。” “这荒井,我来过几次。” 万俟芜继续道:“井盖搬开之时,井底会成汪洋,会在几息之后恢复成枯井模样。” 在她准备取阴胎时,就先把井盖打开了。 那一缕黑气浸入井中,她知道,井中是汪洋,并非枯泥。 所以,她不是赌,而是志在必得,顺便试试这糟心的禁制。 结果如她所料。 “阿芜,能起来么?” 万俟芜抬头看向宋绫昭,他盯着井壁,没有回头。 “是发现了什么?” 宋绫昭双指微动,寒芒剑的剑鞘落在万俟芜的手边。 她完好的那只手刚刚好可以杵着剑翘起身。 剑翘有些烫手。 她真的很讨厌这些的气息。 万俟芜一只手杵着剑翘,一瘸一拐的来到宋绫昭身旁。 妄生铃还在恢复她的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这是什么?” 万俟芜看向宋绫昭手指磨擦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刻痕。 宋绫昭摇头。 抬手将井壁上的泥土刮去。 她看向宋绫昭手中的剑,堂堂灵剑,竟然被他用来刮泥土。 呵呵~ 一整块井壁在寒芒剑光芒的照耀下,得以看见全貌。 万俟芜看着那符文,习惯性的想伸手去触摸。 突然想到自己成白骨的手臂,触摸也摸不到,连忙收回手。 “这井是个法阵……” 宋绫昭点点头,他蹲下,脚边的井壁上,同样有一块符文。 他道:“不止。” 宋绫昭说完驱使寒芒剑刺在刻有符文的井壁上。 “哐……” 寒芒剑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万俟芜连忙抬头看过去,头上井盖封闭,这这声音外面应该听不见。 她道: “宋绫昭,你疯了,要是安右若回来了……” “放心吧,安右若自负,火龙符下,可焚烧万物,只可惜还是欠你的铃铛一筹,这井盖上有禁制,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自负自大,不会回头的。” 万俟芜低声嘟哝: “你倒是了解她。” 宋绫昭眉间微抬起,示意她看过来。 “你过来看……” 宋绫昭看向她的腿脚,略带疑惑的问:“方便蹲下不?” “呵~”万俟芜将剑鞘丢一边,蹲下去打量那符文:“我是伤了,不是残了,这符文有什么问题么?” 宋绫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道:“寒芒剑削铁如泥,没有它伤不了的石头,却在这井壁上留不下伤痕,我猜,这井是皇宫建立之前就存在了。” “阿芜,这个井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具体有什么用还不知晓,但汪洋随时会来。” 万俟芜像一团烂泥一般坐下。 “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待明日国师府的人离开后,再出去吧。” 她实在是累。 宋绫昭没有再说话,而是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万俟芜缩了缩脖子,将整个人缩在衣服中。 待她意识清醒时,感受到上方传来响动,好像有人在很费劲的搬开井盖。 万俟芜意识回笼,拔出短刀,戒备的看向头顶。 宋绫昭抓住她的手臂冲她摇摇头。 井盖挪动,万俟芜觉得身下开始晃动,衣服被浸湿。 而身下,干枯的泥土不见了。 汪洋席卷而来…… 第165章 重见 井盖被挪开。 一丝光亮透出来。 万俟芜身体往下坠,被水淹没的窒息感传来。 她艰难的抬起右臂,缓缓掐诀,自救。 就在这时,宽大的衣袍罩在她身上。 宋绫昭向她游过来,将她拦腰打横抱起来,借着寒芒剑的力量。 攀附上井臂,往井口而去。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星泽焦急的看着宋绫昭。 “公子,您没事吧?” 万俟芜抬头,险些从宋绫昭身上掉下来。 在星泽边上,还站着一个“她”。 是她也不是她。 那人朝两人躬身行礼:“三小姐,是我。” 这是,星愁的声音。 呼~ 她忘记了,这世间还有一种人为术法,叫易容术。 宋绫昭手下的人,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本事。 星愁剥下脸上薄薄的一层面皮,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星愁督促道:“先回落枫苑,国师府有人盯着偏殿,这时恰好换班,我和星泽得空过来,加强这井盖不知为何,死活打不开,耗了许久时间,再不来快些,国师府的人就要来了。” 万俟芜看了一眼偏殿。 任由宋绫昭把她抱回了房中。 宋绫昭一边走一边吩咐身后的星愁。 “星愁,打点水来。” 万俟芜一愣,她其实脚上的血肉已经全部长好了。 她身体僵硬的从宋绫昭身上下来。 “兄长,你回去吧,皇后娘娘估计想你了。” “不行,借你院子洗个澡。” 宋绫昭倒也不含糊,一身狼狈,把万俟芜放下之后转身离开。 万俟芜上前把窗户关好。 她揭开袖子,上面还是白骨,指骨上已经开始爬上了经络。 星愁轻轻敲门。 万俟芜连忙将袖子放下,整只手臂藏在身后。 星愁带来了吃的,宫女们再往浴桶中倒水。 星愁问:“小姐,需要我留下来么?” “不用了,对了阿愁,为什么偏殿成了这样” 她没有直接问,但星愁知道她想问什么。 星愁将吃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 “两日前我守在枫树下,见天空突发异象,本来想去寻您,被公子拦下。” 星愁继续道:“公子告诉我,若是一刻钟之后你们还没有回来,就易容成您的模样,待在落枫苑。” 两日…… 原来,那井底一眠,竟然过去了两日。 难怪星愁给他们备吃的。 原来怕饿着,说来也怪,她都成了这般怪物了,竟然保留人的全部习性。 星愁上前试了试水温:“那日国师府想在偏殿设下驱邪法阵,但是被圣上制止了。” “圣上言,这里是怀蕙太后的故居,不允许动偏殿的一草一木,僵持不下之际,从来不出公主府的长公主来了。” 万俟芜默默的握紧了白骨爪子。 星愁继续道:“最后双方退让一步,留下国师府四人看守偏殿一年。” 万俟芜喃喃道:“一年,来平定景仁宫的妖邪么?” 星愁准备替万俟芜更衣,给她吓得连忙退后。 “阿愁,谢谢你啊,不过我自己来吧。” “是。” 星愁退下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 回头对万俟芜说道:“三小姐,昨日祈宁郡主和蓉妃娘娘来找过您。” 她皱眉,祈宁郡主,安右若。 还有蓉妃。 她问:“蓉妃不是被禁足了么?她们来做什么。” “来邀请您去参加什么宴会……不过您不在,我不敢私自做主,说是您病了,让她们改日再来。” 万俟芜点点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泡在水中,看着胸前的疤痕。 还有一直没有恢复的手臂。 她轻轻将手骨放在水中,能自己清洗自己的骨头,这种机会不多。 体验一次少一次。 万俟芜再次感叹,宋绫昭思虑周全。 少了个宫女侍卫的,没有人会注意,但是若她不在了。 圣上和安右若定然会发现不对劲。 还有那记恨她的容妃。 收拾妥当之后,她的手骨依旧没有恢复。 “不会是让我天天给自己洗骨头吧……” 万俟芜看着自己的指骨,一瞬无言。 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她心有余悸的看向天空,那国运禁制就是奔着摧毁身体来的。 无奈将骨头藏在衣袖里,万俟芜单手掐诀。 意识来到了妄生铃中。 铃铛中的怨气让她浑身舒畅。 “阿芜,你没事吧,你这是要吓死姑姑么?” 万俟蕙看到万俟芜的身影之后连忙跑了过来,她的身边围着一团猩红的光。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在咬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万俟芜。 “姑姑别担心,我没事。”她轻声安抚。 骨女倒挂在梨花树上,阴阳怪气的说道: “是没事,差点就成了我的同类了。” “要我说,当初妄生铃给你挡住禁制的时候,你就不该阻止。” 万俟芜坐在骨女的旁边:“我要不阻止,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彼时你神魂碎裂,都不知道去哪里捞你。” 骨女的身体在树上一荡一荡。 闻言瘪瘪嘴:“总归是散在天地间,还能去哪里,手臂伸出来我看看。” 万俟芜倒也不避讳,伸出那只骷髅手臂。 她道:“身体各部都已恢复,就是手臂不知道为何。” 骨女像看怪物般看着万俟芜:“我很怀疑,到底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谁家好人,手都成白骨了,竟然还活的活蹦乱跳的? 万俟芜收回手臂,道:“我们本就是同类,我这副躯体,需要靠妄生铃中的怨气温养,灵魂早已和妄生铃合为一体,那还能算人?” 她看着妄生铃中弥漫的雾气,诡异的树枝,继续道。 “这妄生铃中,怨气自成一片天地,如此蓬勃的怨气,为什么养不好一只手臂?” 万俟蕙在一旁心疼,却又无法帮忙,她问:“阿芜,你不是说亲人的怨气有用?” “姑姑这残魂,若能帮你一点也好。” 小婴儿也飘到了万俟芜的,触碰她的指尖。 咿咿呀呀的指着自己。 骨女翻了个白眼。 “算了吧,让阿芜抽干自己亲人的怨气,还不如杀了她来的干脆。” “出去吧,我去看看你的身体。” 万俟芜点点头。 离开时,她看向万俟蕙:“姑姑,有个人想见你,问一问当年身死之事。” 万俟蕙的神色黯淡下去,犹豫许久之后点点头,才道。 “好。” 第166章 上门 落枫苑万俟芜的寝殿内。 骨女像个贼一样,东看看,西瞧瞧的。 万俟芜坐在床上,好奇的问:“骨女姐姐,你这是做甚?” 骨女紧张兮兮的说道:“皇宫这国运禁制厉害的紧,我就这么大咧咧的出现在你房间内,它会不会劈我?” “我虽然不怕死,但我怕痛啊!” 骨女是由女子怨气所化,覆骨而生,女子死前所遭受的折磨她都记得。 万俟芜哭笑不得,其实她多少能懂骨女。 她对痛同样恐惧万分。 万俟芜轻声说道:“莫担心,那禁制都不劈我,没道理会来劈你,再说你收敛怨气,没有一丝力量波动,它察觉不了的。” 骨女瘪嘴,风情万种的抬眸:“我和你能一样,再说外面还有国师府的人呢。” 骨女拿出骨笛,将万俟芜的残肢抬起来,之间轻轻触碰骨头。 突然被一丝金光灼伤。 “阿芜,你的手是不是被禁制毁了两次?” 回想当时的情景,万俟芜漠然的点头。 “你没发现上面有金光么?” 万俟芜也盯着她的白骨爪仔细查看:“有么?” 骨女敲了敲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是你的身体。” 万俟芜盯着看了一瞬,似乎有一道金光在阻止怨气恢复她的躯体。 万俟芜皱眉。 “放心吧,也就个三五日就能恢复了,你这次受那么重的伤,没事吧。” 她摇头。 “除了血肉重组有些难受外,其他还好。” 门外突然传来枝丫被踩断的声音。 “咔嚓~” 骨女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万俟芜将袖子放了下来。 打开房门,门外枫树枯枝掉落在地上。 她没有错过,角落中的那一抹虚影。 衣服的样式,是宫中的宫女。 呵~她没想着抓老鼠,老鼠却迫不及待的想寻死。 …… 难得天气好,万俟芜早起之后坐在枫树下的秋千上晃荡。 茱萸在她身后,时不时的为她推一下秋千。 星愁替她找了一个巨大的披风。 能把她身体的异样挡的死死的。 她本想去看看皇后,但是这副身体。 想想还是等等吧。 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自己先来看她了。 才几日不见,她感觉皇后娘娘的肚子又大了一些。 刚要从秋千上下来,便被皇后娘娘制止。 “阿鸢,阿昭说你大病初愈,就不用这些礼节了。” 皇后刚刚说完,她身后的缪寒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寝殿放。 不知道是不是宋绫昭和皇后说了什么,她感觉皇后对她好像和善了很多。 她问:“娘娘如今还会想到那个怪梦么?” 皇后摇头,缪清扶着她坐在了万俟芜身旁的石桌上。 “怀孕后,就没有见过它了。” 万俟芜看向皇后的肚子,问:“阿鸢还没有问姐姐,她\/他多大了。” “六个月了。” 提到小孩,皇后脸上看不到那种事事与己无关的淡漠。 有的只有母亲的慈爱。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和皇后还没有说上几句话。 找茬的就来了。 蓉妃扭着她的杨柳细腰就来了。 不请自来。 这次给她带路的换了一个宫女。 蓉妃见到皇后时随即一愣,然后又转眼看向她的腹部。 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而更没想到的是,蓉妃的身后竟然跟着国师府的人。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万俟芜本能的厌烦国师府的人,同皇后一样,沉下了脸色。 蓉妃道:“没想才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在这里又看见娘娘。” 皇后瞥了她一眼。 极为淡漠:“本宫也没想到蓉妃这么闲,早上暖心阁请安时,你说很忙要先回去,没想到是来看本宫妹妹。” “娘娘说的那里话,您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娘娘和阿鸢妹妹当真是姐妹情深啊。” “本宫的阿鸢可和你没有关系。” 皇后淡定的喝着水,甚至懒得和看一眼蓉妃。 将不屑表达的淋漓尽致。 蓉妃也不顾尴尬,自顾自的坐下,主动给皇后的水杯中倒水。 皇后将水杯往外移动,水落在桌面上。 万俟芜见状忍不住笑了笑:“蓉妃姐姐,我和阿姐是嫡亲的姐妹,俗话说,打碎了骨头都连着筋呢,我们不好,难道和你好?” 皇后听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万俟芜没打算放过她:“蓉妃娘娘,我病了两日,你怎么就出来了?圣上……” 蓉妃愤愤的看了一眼万俟芜身后的茱萸,手中水壶手把快被捏碎了。 容妃勾起一个不算完美的笑颜:“我被禁足,少不了阿鸢妹妹的功劳。” “容妃娘娘可说笑了,那可是娘娘自己的原因,那日我可能还没有说过,血融与骨,母亲的血亦可融入子女的骨。” 闻言,蓉妃的脸苍白没有血色。 猛的抬头看向万俟芜。 然后强装镇定。 都不准备再与他们多说了,直接进去主题。 蓉妃接过身后婢女的盒子,递给万俟芜。 “阿鸢妹妹说笑了,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晓?” “前几日景仁宫闹了妖邪,这事闹的,都惊动国师府了,我想着你这落枫苑离偏殿近,担心你出事,我便来看看妹妹。” 容妃说罢,将手中的礼物往万俟芜身前递。 “妹妹离这偏殿近,别被妖邪伤着了才好,这是我特地让婢女去国师府求来的驱邪符咒,带着,妖魔邪祟不敢近身的?” 容妃身后国师府的人虎视眈眈。 万俟芜看了一眼容妃手中的玉佩,又抬眸看向她。 她就是邪,拿这东西有用么。 而茱萸,不可察觉的退后了两步。 皇后冷声开口:“缪清,替三小姐收着。” “是。” 缪清伸出手来接:“蓉妃娘娘,您给奴婢吧,奴婢替三小姐收着。” 容妃瞪了一眼缪清:“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给阿鸢妹妹求的,自然要阿鸢妹妹亲自收着才有用了。” “阿鸢妹妹不接,莫不是害怕,难道你和妖邪有什么关系?” 吖~ 这是冲她来的呢。 只是这蓉妃又是如何知晓她手有问题的呢? 皇后突然站起身,挺着孕肚上前,弯腰看着蓉妃。 “缪清是本宫的贴身宫女,阿鸢是本宫的嫡亲妹妹,既然说缪清不是东西,那本宫来替阿鸢收,可行?” 第167章 绣球 皇后的目光慎人。 向来不争不抢的性格,第一次这般犀利的说话。 容妃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后发火,见到如此有生气的皇后,她唇角忽然就勾了起来。 万俟芜从秋千上跳下来,将皇后娘娘扶回去坐上。 “阿姐,蓉妃娘娘既然让阿鸢自己接,那阿鸢就自己接吧,毕竟若是不接,隔日后宫可能就会传出……” 她的声音放低,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皇后娘娘的嫡妹是妖邪所化。” 万俟芜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去接蓉妃递过来的箱子。 今日天凉。 她穿的是星愁准备的枫叶红的窄袖衣裙。 手腕处有几根飘带,衬得她的手指白皙细腻。 蓉妃和国师府面具人盯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没有异常。 万俟芜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上好的质地,晶莹剔透。 她提起玉佩,在阳光下打量。 确实是快却邪的好物件。 “多谢蓉妃娘娘,有心了,阿鸢很喜欢。” 容妃神色不算很好,先前的笑颜也隐了下去。 她道:“妹妹既然喜欢,那便最好了,皇后娘娘要多顾着身体,妾这就退下了。” 走时蓉妃回头看了一眼:“对了,阿鸢妹妹,祈宁郡主办了个宴会,整个中州的青年才俊都会去,本来呢,是她亲自送帖子的,谁知道你病了,只能让我转告了。” 万俟芜没有马上答应,只是道:“多谢蓉妃娘娘转告,也多谢郡主邀请,阿鸢何等荣幸,还能得郡主相邀。” “既如此,妹妹可得去才是。” 蓉妃笑笑,转身离开。 她带着她带来的三个人,离开了落枫苑。 走到院门口,容妃回眸。 枫树下两道恬静的身影,格外刺目。 明明有人给她递了纸条,说皇后嫡妹乃妖魔所化,手臂皆为白骨。 但刚刚却一切正常。 她是凡人,看不出来也罢。 可为什么连国师府术士都觉得没有异常? 蓉妃手中死死捏着一块手帕,上面绣的竟然不是她最爱的曼珠沙华。 而且七彩绣球。 …… 皇后看着万俟芜拿着玉佩反复查看。 提醒道:“有时候不知道木蓉蓉是喜欢圣上,还是喜欢我,一颗心都在我身上,一心一意想要抢走我身边的东西和人……先是圣上,再是宫女,凡是我珍爱的,她都想要毁去……” 万俟芜手中的玉佩险些掉在地上。 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说出来的话? 皇后继续说道:“若说她恨我,却又从未害过我,中秋时,还替我抓住了一个试图害我和孩子的美人。” “这人心实在难以猜测。” “不过,阿鸢,蓉妃送的东西,最好别轻易带在身边。” 万俟芜耸耸肩,不以为意,她将玉佩挂在腰间。 那里是原来挂周水鸢玉佩的地方。 她道:“阿姐,且放心这玉佩就是普普通通驱邪的玉佩,没事的。” 皇后看了一眼,竟然她都不在意。 皇后自然也不在意。 “你的手真没事?” 这倒不好说,毕竟手腕到指骨那一节是恢复了。 但是被禁制击伤的手臂,还未恢复。 辛好衣服宽大。 不过,这些话,也不能对皇后说。 万俟芜发出轻笑:“真没事,我若有事,怎么会好好的坐在这里?” 皇后点点头,缪清将她扶起身。 皇后:“阿鸢,蓉妃说的那个宴会,你可以去玩玩,左右我的梦也没有再见到过,亦或许以后都梦不到了。” “你在宫中也无无趣,出去玩玩也好。” 皇后娘娘不忘叮嘱:“若是想去,让缪清陪你一起。” 万俟芜看着这个女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甚至实际年纪比她还要小多了。 如今确实真真实实的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宋家人。 怎么一个个的…… 万俟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宫廷礼仪。 挑不出错误。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点点头,带着缪寒缪清离开了落枫苑。 皇后知晓,这一礼代表的是万俟芜自己,不是代表阿鸢。 同万俟芜一起看向皇后的还有茱萸。 她身后的茱萸死死的盯着皇后的肚子。 “茱萸……” “……” “茱萸……” 茱萸才缓缓回神,连忙跪下:“奴婢……奴婢……” 万俟芜看了一眼,只道:“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郡主的宴会,青年才俊,那安右一一定会在。 她要去,必然要把景仁宫的事情处理妥当才方便。 茱萸战战兢兢,一时不知为何。 房间内。 星愁站在万俟芜的边上给她倒茶,茱萸站在她的对面,不知道为何突然对她发难。 “三……三小姐,您……您要对我说……说什么?” 万俟芜看着她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理解是哪里来的胆子,推的蓉妃。 她道。 “茱萸,景仁宫里有两个宫女生死不知,有一个疯疯癫癫,你知道吧。” 茱萸茫然的点点头: “奴婢知道,是奴婢去暖心阁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娘娘和三小姐。” “你既然知道,那……那两个生死不知道宫女的魂灵,交给我吧。” 茱萸惊恐的瞪大眼眸,手指搅动,连忙跪下:“三……三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万俟芜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动桌面。 “是么,你既然不知道,那不如先说说,你为何如此恨蓉妃。” 茱萸脸色剧变。 她没有错过茱萸的拳头,慢慢握紧。 “还是不说么。” “奴婢,不知道三小姐在说什么。” 很好。 手也不抖了。 声音也不颤了。 甚至也不害怕万俟芜了。 她端起星愁倒的茶水,撇去浮沫,道:“阿愁,你去外面等着,不管出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是。” 星愁路过茱萸身边的时候,没有错过茱萸唇角那一抹笑。 仿佛在说。 如此正合我意。 星愁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小姐正在淡定自若的喝着茶。 面无表情。 想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星愁关上门之后,万俟芜才缓缓开口。 “茱萸,你若不愿意说,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 第168章 小怜 “我听过一句诗,遍插茱萸少一人。” “茱萸,你少的那一人,是蓉妃娘娘么?” “才不是,才不是……” 茱萸的脸色冷了下去,声音不再软糯,变得尖利。 面相也变了。 仿佛变了一个人。 一身宫装也变得腥红。 她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没关系。” 万俟芜放下茶杯,慢慢走到茱萸身前。 看着她慢慢变得血红的嘴唇,以及渐渐变得猩红的指甲。 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茱萸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害怕…… 她盯着茱萸,问。 “茱萸,你不害怕禁制了么?隐藏那么久,何必功亏一篑呢?” 长出的长指甲缩了回去。 茱萸的神情一言难尽。 “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几日前,在偏殿的荒井中,你说你看见了鬼……” 万俟芜一边说一边低头沉思。 “嗯……看到的可是……是一个带着孕肚的女子么?” 茱萸愣愣的看着她,不断摇头。 万俟芜穿着一身枫叶红长裙,在茱萸眼中,她温温柔柔的模样,很漂亮。 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恐惧。 “你……你不是三小姐。” 万俟芜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腥红: “我怎么就不是三小姐了?我若不是她,那我是谁?” “茱萸,我本见你可怜,想着将你圈养在身边,可是,你怎么对皇后娘娘的孩子起歹心呢。” “我没有……” “你没有?说到底也不是起歹心,你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孩子。” 万俟芜偏着头,声音很轻: “你说你见过鬼,可你可知道,我的眼中,万鬼不能藏。” 茱萸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瑟缩着退后,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哐哐当当的。 什么东西散架了。 她缓慢回头,身后是一架骷髅被她撞散了,东一节西一节的。 而一双骷髅手。 正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捡自己的骨头。 一根一根的组装。 这些骷髅上还挂着碎肉,仿佛被人剔骨,没有剔干净一般。 它咧着巨大嘴看着茱萸。 骨笛轻轻的飘起来,抬起茱萸的下巴。 “小妹妹,听说你见过鬼,可见过我这样的鬼?” 茱萸的瞳孔涣散,放大。 最后化成一声惨叫。 往前是骨女,往后是万俟芜。 茱萸在中间瑟瑟发抖。 她又恢复成那副胆小怕事。 “三小姐,您饶了我,饶了我……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再说什么……” 她往后缩。 声音从少女慢慢变成孩童,再变成稚童。 骨女的骨笛敲在茱萸的脑袋上:“出来吧,小东西。” 茱萸眨巴着眼睛,泪眼朦胧,害怕的看着骨女。 圆鼓鼓的大眼睛又看向万俟芜。 最后身体向后倒去,一副干枯瘦小的小女孩从茱萸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小女孩眼眶凹陷。 骨瘦如柴,模样不到三岁。 头发稀疏又邋遢的耷拉在脑袋上。 万俟芜看着这副小模样。 生前死后,不过六岁。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吓唬她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敢去害蓉妃。 同样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觊觎皇后娘娘的孩子…… 她叹了叹气。 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触碰到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害怕的往后缩。 她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我没名字……” 她歪着头的神情像极了茱萸:“不过,小姨叫我小怜,她说我是可怜虫……” “都是没人要的人,她才是可怜虫,我才不是。” 好像是已经挑明了身份之后,她就不害怕万俟芜了。 说话成熟,有模有样的…… 而且,骨女本就和她是同类。 都是鬼,小鬼为什么要害怕骨头鬼? 小怜有着一种和她年纪不符的冷淡。 万俟芜向她伸出了手。 “拿来。” 小怜歪着头:“什么?” “那两个宫女的魂魄。” 小怜见万俟芜的神色不好,瘪瘪嘴。 然后转身看向茱萸的身体,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万俟芜。 身体不自觉抖了抖,然后伸出全是泥垢的手在茱萸的肚子中摸索。 不一会儿掏出两团魂灵,交给万俟芜。 “我可没害她们,也没吃她们,只是藏起来了。” 万俟芜接过魂灵。 “你还有理了,小东西,怎么来的?” 小怜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意说。 骨女恢复了妖娆的模样,骨笛敲打着手心。 好像再说,小怜不听话,骨笛就要招呼在她身上了。 小怜看了骨女一眼,嘟哝。 “谁愿意拿她们的魂灵?不过是在这身体待久了,想漂出来逛逛,谁知道就让她们看见了。” “是她们自己胆小,不是我吓的,我不替她们收着,到时候散在天地间不是更难寻找?” 万俟芜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和不屑一顾。 以及对生命的淡漠。 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女孩子身上。 不过万俟芜也没有惯着她,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你为何将吴姐姐吓疯?” 小怜瘪着嘴: “我才没有吓唬她呢,那是她自己做了坏事,杀了人,见到我以后,自己把自己吓疯了。” 说完后,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万俟芜和骨女。 “其他我认,这可不能怪我。” 小怜见骨女和万俟芜都不说话,生怕这两个看着温温柔柔,实际凶神恶煞的鬼对她做什么。 小怜飘在茱萸的肚子上,眼睛圆溜溜的,声音还是稚童。 连忙说道: “我只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孩子,她看着是个好母亲,我可没想害她。” 说得理直气壮。 万俟芜的声音冷了下去,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怜,你要做皇后娘娘的孩子,就得杀了她的孩子,就像地上的茱萸一样,你夺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就消失在世间,魂魄无依,无法转生。” 小怜扬起小脸:“那又如何?” 骨女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年纪不大,心坏的恨……” “死骨头,别打我。” “……” 骨女愣子了,叉着腰,低头。 不可置信看着这脏兮兮的小不点。 眼神阴冷:“你……你再说一遍死骨头,我就试试死小孩的味道。” 小怜偏过头,狡辩道:“我又没说错,难道你是活的么?” 骨女看向淡定喝茶的万俟芜,恍然大悟! “死小孩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万俟芜看了两人一眼,再看向小怜。 “说说吧,蓉妃什么时候生了你,又为何将你丢弃?” 小怜突然就炸毛了。 第169章 仇恨 小怜小小的虚影慢慢转化为实体。 身后茱萸的身体以诡异的姿势爬了起来。 万俟芜感觉到下一刻,茱萸就要向她攻来。 到时候这国运禁制也不知道是劈在她身上还是劈在茱萸或者小怜身上。 她看着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冷声道:“小怜……” 小怜连忙回神,惧怕的看向天空。 一抬头,只有房间的内的天花板。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怨气顷刻间消散。 “小怜没有娘,那人不是我娘,你闭嘴闭嘴……” “你若愿意回答,最好,你不愿意回答,我也可以说给你听。” 万俟芜看着小怜,继续说道。 “本来一切好好的,都在你的计划中,等皇后娘娘的孩子一生,你就夺舍小公主或是小皇子的身体,可出意外了。” “同住一个院子的宫女发现你的魂魄,被吓得魂魄出窍,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懂算计,只能猛撞的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但我却觉得不对,你为何莫名其妙的吓唬她们呢?” “却又突然出现我这么一个人。” “你觉得我不简单,便想赶走我,起先想来一个闹鬼的理由,让我害怕赶我走,这事却越闹越大。” “直到你同我一起到达了锁雀宫,你见到了蓉妃娘娘。”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恨蓉妃,非常恨。” “所以,你推容妃倒在骸骨上,不过是学着她一样,想让她当众认下你,尽管你已经死了。” 万俟芜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小怜的心尖。 骨女不自觉的离小怜远了几步。 小小年纪,心机比她都深沉。 万俟芜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可是小怜,你生前死后不过六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机?” “说吧,你身后的人是谁?而且你知不知道?杀了人是要受报应的,或许会报应在你身后之人身上。” 小怜一步步后退,想跑。 却突然被骨女提溜着衣服,只能在空中摆动四肢。 窗外雷声阵阵,小怜分不清是禁制还是变天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 加上被骨女抓着了,也动不了。 只能在那里哭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是小怜,只有小怜一人,再说了,茱萸不是我杀的,她本来就被吴姐姐丢进入了井里面,是我救了她……她自己不想活的,让我给她报仇,她把身体给我的,呜呜呜呜一切都是小怜自己做的。” 终于说了实话。 只是,万俟芜不信,不信一个六岁的孩童能有这般心智。 起初信小怜的骨女,现在也不信她了。 “骨女姐姐,丢妄生铃里面吧。” 骨女做完一切后拍拍手:“阿芜,你真厉害,不过,怎么知道的你的小宫女不对劲的?” 万俟芜起身检查茱萸的身体。 “不是我发现,喏,你看桌子上。” 书桌上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 【茱萸:性格孤僻胆小,常年被同寝其他宫女欺负。 荣祯十五年,景仁宫宫女茱萸欲跳井自尽,后又爬了出来。 后被安排在落枫苑。】 “荣祯十五年,那不就是三年前?这哪里找的?” 骨女翻动手上的纸张,有些好奇。 “皇后娘娘宫中人查的,茱萸一开上让我起疑是凭空捏造的鬼,我以为她是蓉妃的人,后面看了她的事迹后才想到夺舍的。” 骨女:“为什么?” “你想啊,她常年被欺负,为什么欺负她的人出事之后,她反而要去找人救,而不是拍手称快?” “为什么?” 万俟芜偏头,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骨女:“小怜既然胆小,那不如吓一吓她,她不就什么都说了?” “她人小,胆子也小,不过有些事情在她心中应该很重要。你吓死她,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骨女还是不了解,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在化生的时候,脑子硬化,都化成骨头了。 竟然猜不透一个小女孩的心思。 “阿芜,既然她不坏,为什么要抓起来啊?” “不坏是还没有来得及坏,而且就算不坏,心思也不纯,将她放在景仁宫,万一对皇后娘娘做出什么事,我怎么和宋绫昭和阿鸢交代?” 骨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也对。” 她飘到万俟芜的身边,问:“你盯着这小宫女的尸体,看这么半天,是有问题?” “再想这么一大个人要怎么处理才好。” 骨女手支在下巴上,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还不简单,我把血肉吸食了,骨头一捏,化成一堆尘土……” 万俟芜指了指头顶。 骨女瞬间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忘记还有这糟心玩意了。” “行吧,这个姐姐就帮不了你了,趁现在妄生铃热闹,我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等骨女在房间消失之后,万俟芜才唤道。 “阿愁。” 星愁推开房门,看着地上的人,表情没有变动。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三小姐……” 万俟芜指了指地上的茱萸,问道:“阿愁,茱萸这能处理么。” 星愁点点头。 “三小姐是要怎么处理?” 万俟芜唇角抽动,知道星愁是和骨女想到一块了! 她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是。” 星愁像提小鸡仔般把地上的茱萸提了起来。 这天,景仁宫死了一个宫女。 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人记住她。 同日,景仁宫昏迷的两个宫女也苏醒了,只是同那吴姓宫女一样。 疯了。 皇后娘娘大度,特去询问宫女家中之人是否愿意接回去。 若愿意,可自行领回去,若不愿,后宫之中也有一座疯人院。 ----冷宫。 最后,三人还是住进了冷宫。 而锁雀宫,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宫女茱萸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 满宫的曼珠沙华全部枯萎。 传闻蓉妃娘娘爱及了这曼珠沙华,但出了这般事后,竟也不难过。 反而吩咐宫人种上了彩色绣球。 冬天就快来了。 绣球哪里抗的住寒冬…… 景仁宫里,一切如常,一个宫女的死,掀不起一丝波澜。 第170章 发簪 兜兜转转,祈宁郡主的请帖在三日后送到了落枫苑。 彼时,万俟芜手臂只有一节没有恢复。 她拿着帖子坐在秋千上阅读。 星愁递来一张名单:“三小姐,这是公子给的。” “名单?” 万俟芜打开,上面记录了许多名字。 有谢江雨,有沐音尘。 还有舒言兰。 最离谱的是,万俟芜还看到了张时歧。 “阿歧?他怎么也在受邀名单?” 星愁摇头。 “我同三小姐来了皇宫,许多事情都没有了解。” “没事,我们去拜别皇后娘娘,我们今日就出宫。” 万俟芜本来是不想带上缪清的。 不过最终马车上,还是有了缪清身影。 两双眼睛对望着。 缪清就坐在她对面,再次保证。 “三小姐,您放心,带我准错不了,我虽然进了宫,但当初跟着大小姐,满中州的富家公子,我都认识。” 缪清眨巴着眼睛:“定能为小姐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万俟芜连忙摆手:“别说了。” 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给缪清交代了什么。 总之,感觉到缪清的目的不纯。 万俟芜连忙拉开马车帘子,对星愁说道。 “阿愁,我们先去一趟翠玉斋。” “翠玉斋?什么地方?” 可以看出来,缪清没有皇后的约束后。 异常活泼。 “小姐,您才来中州,可别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被骗了。” 万俟芜将她的脑袋推回车内。 “你别瞎担心。” “小姐,那可不行,娘娘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 缪清顿了顿,声音轻快了不少:“不过我觉得,小姐原来的时候像是一株高傲挂枝头的红梅,现在呢,有了烟火气,奴婢也敢靠近了,像什么呢?像……” 她偏着想了半晌之后说道:“像墙头绽放的三角梅,没有那么高冷了。” 万俟芜唇角勾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猜错了,我都不是……” “那三小姐,您觉得您像什么?” “若真要比较多话,就梨花吧。” “梨花?不像不像,梨花太清冷了,和三小姐一点都不像。” “不像么?”那这小丫头可真是想错了,她就是梨花花妖,有一半多妖灵呢。 缪清的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 万俟芜有一瞬间怀念星愁的安静。 “小姐,翠玉斋到了。” 万俟芜连忙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多了许多烟火气。 翠玉斋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冷冷清清。 现在,门庭若市。 缪清站在万俟芜的身后,问:“小姐,您要买珠钗么?什么样的珠钗能比的上宫里的。” 张静婉正言笑晏晏的送一个华服夫人出门。 “舒夫人,您放心,这副头面三日之后一定送去您府上去。” 那夫人笑着点头,满意的让丫鬟扶上了马车。 张静婉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转身,看到了站在路旁的万俟芜。 她蓦然愣住,猛地往万俟芜的方向小跑过来。 “阿姐,阿姐。” 万俟芜伸手接住她:“怎么几天不见,阿婉妹妹都长大了。” “哪有,阿姐,我想死你了。” 她将张静婉从身上扒拉下来:“瘦了。” “真的么真的么?” 缪清目瞪口呆,一时想不明白,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姐。 不过作为皇后的贴身婢女,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奴婢见过小小姐。” 万俟芜和张静婉齐齐回头。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缪清,又看了看万俟芜。 万俟芜见状,只能将张静婉往翠玉斋里面拽。 “进去说吧。” 万俟芜看着翠玉斋内不断进出的客人,诧异的看着张静婉。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能力。 “阿婉,你把翠玉斋经营得很好。” 张静婉自豪的扬起小脸。 “那必须的,祖传的经商头脑,我聪明着呢,对了阿姐快来,我有东西给你。” 张静婉拉着万俟芜往里间走去。 触碰到她手腕上的小铃铛,叮铃叮铃的,清脆悦耳。 张静婉交给她一个琉璃盒子:“阿姐,快打开看看。” 万俟芜看着她的模样,又看了看小盒子,倒是也没有拒绝,直接打开。 琉璃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精美的琉璃蝴蝶发簪。 她好奇的问:“这是给我的?” “对啊,宋兄长前几天送来的图纸,我们店的工人连夜赶制的,你看这小蝴蝶是栖息在梨花上面,对了,原材料也是宋兄长给的。” 张静婉站起身,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那么大的原材料,就雕出了这么一支发簪。” 琉璃发簪流光溢彩,上面还挂着一颗翠玉小珠子。 梨花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那只小蝴蝶泛着暗蓝色的光芒,很好看。 她很喜欢。 张静婉没有告诉万俟芜的是,宋绫昭连着三个晚上都在翠玉斋。 这发簪,每一刀都是他亲自雕刻的。 她也不知道为宋绫昭为何要自己雕刻,明明他们的师傅手更加精巧才是。 刻了还不准她说。 “阿姐,我给你带上吧。” “好。” 张静婉给她带上后,还给她搬来了铜镜。 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万俟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阿婉,我之前写信给你,让你找的人,你可寻到了?” “时岐哥哥找到了一个,不过这个人十年前就死了,剩下一个老婆和儿子。” “死了?” “是的,死了。” 死了,那如何给皇后娘娘证据? 她继续问:“阿婉,这母子的信息可查到了?” 张静婉摇头:“不在中州,我和时岐哥哥只打听到,十年前那书生死了之后,他的媳妇带着他儿子,去了槐州。” 万俟芜的手一顿。 槐州。 张时岐和张静婉,势单力薄,手伸不到槐州去。 只能找宋绫昭了。 “阿婉我还没问你呢,明日祈宁郡主的什么宴会,怎么还邀请了阿岐?” 一说到这个张静婉就来气。 “阿姐,你都不知道,阿岐参加了那个什么武试,得了个三甲,那郡主也不知道那个脑袋抽风了,给送来了帖子。” 张静婉撇嘴:“还说把我也带上,说得像我很想去一样?” 万俟芜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我明天也要去。” 张静婉的眸色亮起:“那我也要去。” “可以,明日我来接你,今日我要去镇国公府。” 张静婉突然笑起来,挽住她的手:“阿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镇国公府啊!” “你的店不要了?” “没事,我留个口信,时岐哥哥晚上要回来的。” “那……走。” 蝴蝶发簪在她头上,摇曳生姿。 第171章 郡主府 宋夫人见到万俟芜和张静婉的时候,眼睛都笑着眯起了。 “阿鸢,姐姐有没有欺负你?这么久不见,母亲发现你都瘦了。” “回家了好,回家了好,母亲给你做吃的。” 宋夫人抓着万俟芜的手,不愿意放开。 她发现宋夫人的头发白了一片,眼角的褶子又多了一些。 张静婉眯着眼睛看着宋母,又看了眼万俟芜。 若是她没有记错,阿鸢是那只胆子很小的鬼才是。 不过,大人的心思,她也猜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宋夫人歪头看向张静婉。 问。 “阿鸢,这位是……” “母亲,她是我朋友张静婉,也算是我妹妹,今日一起住在国公府可行?” 宋夫人笑着牵着张静婉的手:“静婉姑娘既然是阿鸢的妹妹,也算是我女儿,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张静婉眼眶红润着点头。 “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后面,给你们做桂花糕吃。” “嗯。” 张静婉用力的点头,看向宋夫人的眼神带着孺慕。 万俟芜知道,张静婉从小没有母亲,渴望母爱也是正常的。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宋绫昭的身影。 宋家很温馨,张静婉最喜欢后院的一簇一簇七彩绣球。 宋夫人解释:“这是阿妗最喜欢的绣球,冬天到了,哎……冬天到了,这花也快败了。” 宋夫人摘了一朵,戴在张静婉的头上。 “真好看。” 万俟芜好奇的问:“既然姐姐最喜欢这绣球花,为何不移栽一点去景仁宫。” 宋夫人叹气:“阿妗说,天子的宠爱不是恒定的,万一那日她不是皇后了,会心疼这些花的。” 宋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尽是心疼。 是啊,毕竟是她的大女儿,是这人间的第一缕母女羁绊。 不过来因为周水鸢的事情,内疚磨灭了这一缕羁绊。 如今宋夫人好了很多。 犯癔症的时间越来越短,这缕羁绊,会慢慢抹明的。 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还需不需要。 …… 次日。 万俟芜以为还是见不到宋绫昭。 结果出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他与张时岐在镇国公门口。 笑着看向她。 “早啊,我们一道去郡主府。” 安右若心心念念的是宋绫昭,可能这宴会的第一封邀请函就是发给宋绫昭的。 “宋兄长,早啊!” 张静婉在万俟芜身边挥手,蹦蹦跳跳的上了马车。 万俟芜路过宋绫昭身边时。 听到了他的声音:“伤好点了么?” 宋绫昭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蝴蝶发簪,也不知道谁给她找的衣服。 一套暗蓝色的衣裙,和蝴蝶发簪相应,很美。 她阴阳怪气的说道:“兄长要是真关心我,也不见你来看看我?” 说完还不忘看向张时岐:“阿岐,好久不见啊。” “宋姑娘,好久不见。” 张时岐抱着宋绫昭送的那把剑,看了看宋绫昭又看向万俟芜。 张时岐总感觉许久不见,万俟芜变了许多。 也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 万俟芜掀开帘子,坐到了张静婉的身旁。 他们一共两架马车。 星愁驾车,缪清跟在马车前。 祈宁郡主的郡主府,与公主府和其他的官宦府邸不一样。 郡主府在闹市之中,占地面积极大,有两三个镇国公府那么大。 不愧是长公主最爱的小女儿。 张静婉看着宾客一个一个大在门前登记礼物,有些犯难了。 “阿姐,我们没准备礼物。” “没关系,有你的份。” “阿姐,你真好。” 她揉揉张静婉的脑袋:“这是宋夫人准备的。” “宋夫人,那不是你阿娘么?阿姐,你为何不唤宋夫人母亲。” “秘密。” 张静婉歪着脑袋,想不通。 宋绫昭正在前方登记,星泽在他身后,将礼物递给郡主府的管家。 而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握着笔,歪着头在书案上登记名字。 发丝轻垂。 他登记完放下笔,偏过头,就看到了万俟芜。 唇角勾起。 不知道怎么的刮起了一阵风。 吹乱了万俟芜的头发。 “昭哥哥。” 祈宁郡主被丫鬟拥护着上前。 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 她今日戴的牡丹翡翠头面。 声音清脆甜美,引得宾客纷纷看过去。 随后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宋绫昭。 整个中州都知道,祈宁郡主心悦镇国公世子。 宋绫昭收回笑,转头看过去。 他侧身躲过了安右若到手。 “祈宁郡主。” 安右若笑着看向他,眼中只有宋绫昭。 “昭哥哥,你来了怎么还需要记录,给他们说一声就行,我的郡主府永远为昭哥哥打开。” 安右若说完看向抱着剑的张时岐:“这位就是张公子吧,里面请。” 张静婉努努嘴,嘟哝道:“那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宋兄长身上。” 安右若这才注意到万俟芜和张静然。 “这便是阿鸢妹妹吧,之前有缘见过面,尚不知道是妹妹,多有得罪了。” 安右若虽然嘴上带着笑,说的话也还算有礼貌。 但万俟芜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她走到宋绫昭身边,学着祈宁郡主的声音轻轻唤道:“哥哥,原来这是祈宁郡主啊。” 直接无视了安右若。 这肉麻的称呼,宋绫昭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挡住万俟芜的身影,接过她手中的请帖,递给安右若。 他道:“看来郡主这是要在这里迎客,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宋绫昭说完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不是,昭哥哥。” 安右若抬脚跟了上去:“昭哥哥,我不是……” 她是特地来接宋绫昭的。 宋绫昭连忙回头道:“郡主不用相送,有侍从带路。” 安右若顿住脚步,伸出的手就这样顿在空中。 宋绫昭的声音不小,前来的宾客都能听见,若安有若再追上去。 那这件事传到她母亲的耳中,不知道又是什么惩罚等着她。 “郡主……” 她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问。 “啪……” 安右若回头,一个巴掌甩在丫鬟的的脸上,丫鬟瞬间高高肿起。 第172章 宴会 宫女连哭都不敢哭。 连忙跪下。 “奴婢……奴婢错了。” 郡主府大门口,无人敢抬眼多看。 安右若甩了甩手,掌心的疼痛让她回神,她望向宋绫昭几人的背影。 万俟芜恰巧回头,对上安右若眼眸。 她学着宋绫昭的模样,唇角慢慢勾起。 然后又挨宋绫昭近了两分。 安右若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她从万俟芜的眼中,看到了挑衅,甚至是不屑。 心中如炙火灼烧,难受至极,她安右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 可这人又是宋绫昭的妹妹。 一道声音一直在她心中盘旋:她既然不接受她这个嫂嫂,那便杀了吧。 那便毁了吧。 安右若向后挥了挥手。 丫鬟颤抖着身体站在她的身边。 “郡主。” 她侧头对丫鬟说了几句话。 丫鬟听后随即出了郡主府。 …… 宋绫昭带着万俟芜他们到达宴会所在地,因为是兄妹,他们同行,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侍从指着前面的院子说道。 “宋公子,右边是女席,左边是男席,宋公子和张公子这边请。” 见此,宋绫昭低头在万俟芜耳边说了句:“阿芜,有我,有宋家在你身后,你可随意,掀翻了天有我顶着。”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张静婉便跟着侍从去了女席。 两人坐下后,张静婉问。 “阿姐,宋兄长神神秘秘的和你说了什么?” 万俟芜打量了一下四周,随意说道:“他说,少说少做,看戏。” “就这?” “嗯,就这。” 张静婉:“不对啊,我感觉宋兄长说了挺多的呀。” “快吃吧,郡主府的点心,外面可吃不到。” 张静婉好奇的看着碟子中的桃酥,低声问。 “阿姐,这桃酥会不会有毒?” 万俟芜夹起桃酥放在她嘴里,道:“放心吃,死了我会把你魂魄捞出来的。” 她的话让张静婉愣了愣,含在口中的桃酥死后咽不下去。 张静婉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隔壁桌的女子听见。 那女子好奇的侧头看过来,却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宋姑娘,张姑娘,是你们。”声音都带着许久不见的惊喜。 万俟芜和张静婉一起偏头看过去。 张静婉眨巴着大眼睛,只觉得这头面很熟悉,是她翠玉阁的东西。 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人是谁。 万俟芜轻轻福了福身:“舒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见到生死与共的熟人,舒言兰很开心。 忍不住抬起酒杯敬了一杯万俟芜。 “平安到达中州,本来想寻你们的,奈何不知道你们是否回来。” 张静婉反应过来了,她连忙道。 “你是……你是舒言兰,舒姐姐。” 舒言兰连忙点头。 张静婉连忙将嘴里面桃酥咽下去,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说桃酥有毒的事情。 “舒姐姐,你的……你的马尾……” 舒言兰拂了拂头面上的流苏,有些烦闷的说道: “没办法,阿娘将我驾过来的,这头面实在是烦,不舒服也不好看。” 张静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小声说道:“舒姐姐,你……”她指了指舒言兰的头面:“舒姐姐,你这个……这个是我设计的,我看舒夫人喜欢,我才介绍给她的……” “这样啊,张姑娘的作品自然是极美的,是我……是我的问题,哈哈。” 舒言兰尬笑两声,化解尴尬。 万俟芜轻笑。 张静婉这是将一个人尴尬,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尴尬。 万俟芜打量了四周,基本上都是少男少女。 也不知道安右若这宴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才想到安右若,便见她身姿摇曳的走了进来。 张静婉偏着头对她说。 “也难为这个郡主了,这才多久啊,就换了套衣服出来了。” 万俟芜抬头看过去,安右若先前的一身白裙,现在换成一身粉色的珍珠点缀长裙。 将她的面容衬托的艳丽,但衣服华丽却不张扬,又显得乖巧。 也不知道崇安会不会来。 二十年未见,她现在容颜依旧,而崇安却迈入中年。 说来也是期待啊。 万俟芜慢慢抬起茶杯。 唇角噙着笑。 安右若坐在上座,缓缓开口。 “今日设宴,不过是冬日即将来临,百花即将衰败,今日特邀各位前来赏花。” “大家一起赏赏花,听听琴。” “皆可随意。” 话音落。 便见舞女拿着伞,衣着单薄飘逸的进了大厅。 丫鬟鱼贯而入,给他们斟酒。 安右若轻声笑道:“这是教坊司新排的舞蹈,名叫百花齐放,还请各位一观。” 万俟芜慢慢放下茶杯。 看着舞女们摆动身肢。 突然悲从中来。 不消一会儿,舞已经结束,舞女们一个个的退出。 安右若扫视了一下众人。 最后明光看向万俟芜,道:“听闻徐家姐姐琴艺一绝,仅次景仁宫中的皇后娘娘,不知道今日可能一闻?” 看她却不问她,有意思。 万俟芜身后站起了一个绿衣女子。 女子对安右若福身行礼。 “臣女琴技拙劣,但若郡主想听,臣女可就献丑了。” 丫鬟很有眼力见,话才说完。 琴便抬上来了。 万俟芜闲的无聊。 她看向对面,宋绫昭正低着头和谢江雨说着什么。 感受到万俟芜的目光,转身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双眸对视的瞬间。 她咬着茶杯转头看向别处。 在宋绫昭的一旁,还有安右一和阿南。 安右一独坐一位,阿南站在他身后,靠在一旁的墙柱上。 他本就容貌出众,如今姿态潇洒,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侍卫。 宋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阿南,目光沉了沉。 就在这时,安右一不知道和阿南说了什么,笑了笑。 然后摆了摆手。 不消一会儿,他便起身退了出去。 她准备起身离开。 琴声也在这时候停止,响起了掌声一片。 这时,舒言兰一旁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旁边这位想必就是镇国公府新寻回的三小姐——祈乐郡主吧?” 女子的话,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部看向万俟芜。 不过也有两个人看向说话的女子。 一个张静婉,一个舒言兰。 万俟芜有些心烦,不动声色的坐回去。 女子继续说道:“都说皇后娘娘琴艺冠绝中州乃至西启,乃是天下学琴女子的典范……” 有么? 景仁宫中没有听过皇后的琴声,甚至没有看到过琴。 “想来,祈乐郡主的琴艺应该也得皇后娘娘真传了,不知和徐姐姐相比,如何?” 呵……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第173章 相见欢 舒言兰怒着骂道:“舒言语,你抽什么疯?嘴欠什么?” 那少女抖了抖,不满的别开身:“你道自己是什么好人?好意思说我?” 安右若笑着打圆场。 “舒妹妹说的也没错,阿鸢妹妹一回来,就住在景仁宫,妹妹天赋异禀,想来不用皇后娘娘多教导,这阿鸢妹妹的琴艺,定然也能一骑绝尘。” 万俟芜抬眸看向安右若。 这人明明和周水鸢同岁,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姐姐。 说得像他们真多有什么关系,或是未来会有什么关系。 万俟芜支着脑袋,一只手别过轻扣桌面。 西启有二主,当今天子还未有子嗣,安右若和安右一的地位位比皇子公主。 谢江雨问宋绫昭。 “阿昭,你妹妹被为难,你不管?” 宋绫昭淡定的往后靠,尾音上扬随意说道: “担心你都不用担心她。” 谢江雨学着宋绫昭的模样,看了过去。 不过他的目光看的是舒言兰。 “阿姐,怎么办?” 张静婉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万俟芜的袖子。 怎么办? 见招,拆招。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周水鸢在这里,若是宋绫昭不在。 那他们是不是也准备这样欺负阿鸢? 她缓缓起身,对着祈宁郡主遥遥一拜。 “郡主相邀,那臣女就献丑了。” 万俟芜坐在琴旁,手指扣动琴弦。 “铮……” 琴声悠扬,是把好琴。 万俟芜沉声说道:“我有一曲,名《相见欢》送给郡主。” 安右若:“《相见欢》?我曾在母亲的宫殿听过,不过也只听过一次,竟然没想到阿鸢妹妹竟然也会。” 万俟芜笑笑。 手指扣动琴弦,只是琴音响起之后,不一会儿便响起嘲笑声。 舒言语:“呵呵呵,我也曾听过这首《相见欢》,曲调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有人接话。 “莫不是这宋姑娘不会《相见欢》?” “不会不是也正常?这《相见欢》是开国高祖所创作,听过的人都少,会的人更少了。” “切,还道是皇后娘娘嫡妹,定然有过人之处。” “是啊,没想到是个会逞强的花架子。” “不过别说,五弦琴弹成这样,应该算是高手,可这《相见欢》为什么不在调上呢?” 舒言语听见众人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声。 只有舒言兰还有张静婉,脸色很差。 不对。 还有一人,便是那位姓徐的姑娘。 这曲子,就算是曲调不对,但依旧让人沉醉。 谢江雨冷声说道:“这舒家有个蠢钝讨厌女儿。” 宋绫昭脸色淡淡的,甚至唇角带笑,投入的听万俟芜弹琴。 毕竟机会难道,不过,那些个二世祖当他不存在? 他斜靠在椅子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万俟芜。 他道:“《相见欢》反过来岂不是就是《相见不欢》?” 谢江雨:“什么意思?听不懂,不过阿鸢妹妹这么多年不在家,这琴艺礼仪都不比中州这些贵女们差。” “看来你宋家血脉真的强大。” 宋绫昭淡淡的瞥了一眼谢江雨,没说话。 一曲结束。 万俟芜将双手覆在琴弦上。 琴声戛然而止。 似流水突然中断,山间瀑布被静止。 所有人都在这余音中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那位姓徐的小姐,拳头握紧,喃喃道:“反弹《相见欢》,是我输了。” 所有人瞬间都反应了过来,嘲笑的人面红耳赤。 反弹《相见欢》,曲调还能如此悦耳?谁能做到? 而张静婉和舒言兰皆是松了一口气。 安右若脸色也不是很好,她听过这首曲子,自然是知道万俟芜弹的就是《相见欢》。 安右若轻说道:“阿鸢妹妹,没想道你琴艺竟然这般厉害,想来也是得了皇后娘娘的真传。” 万俟芜起身,微微欠了欠身。 “臣女不过是讨巧学了这一首,曲调还不在原曲上,见丑了。” 她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都这样了,该不会还盯着她不放吧? 张静婉连忙抚顺心口。 “阿姐,我还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出丑?” 张静婉老实点点头。 舒言兰凑过脑袋过来说道:“宋姑娘,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改日我们小聚时,可否弹点其他的曲子?” “自然。” 丫鬟给来斟酒,却不小心将整杯的酒洒在了万俟芜身上。 而这时,安右若正在说话。 “霜降将至,百花即将枯败,既然赏花,还请移植前院看看我郡主府的花。” 有人附和道。 “郡主府的花,那外面可看不到。” “是啊,好多都是边陲进贡的孤品。” 安右若掩嘴轻笑:“不过倒也不急,我从母亲那里新得了几株孤品牡丹。” “养在特定房间内,竟然能让本应该在四月五月绽放牡丹花,在十月也能绽放,一年,能绽放将季。” “各位竟然来了我郡主府,自然是要拿出来供大家观赏才是。” 安右若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的看向宋绫昭。 只不过,宋绫昭正在低头同谢江雨说话,根本没有看她。 满腔思慕被无视,安右若脸色不是很好看。 而万俟芜这边,丫鬟跪在地上。 低声道歉:“宋姑娘,对……对不起,奴婢……奴婢不是故意。” 张静婉也看了一眼小丫鬟,虽然生气。 不过没说什么,只是掏出手帕递给万俟芜。 “阿姐,这果酒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万俟芜穿的是暗蓝色的衣裙,按道理果酒洒在上面,颜色并不招摇。 这果酒掉在衣服上,突然成了突兀的一块特别显眼的黄色。 小丫鬟手发着抖,颤着声音看向万俟芜:“宋姑娘……奴婢带您下去换一件衣服吧。” 张静婉仔细看了眼小丫鬟。 “郡主府哪有阿姐的衣服。” 小丫鬟声音更低了:“郡主府……郡主府宴客,都会备有一些女……女客的衣服。” 小丫鬟说得磕碜,借口拙劣。 张静婉嘟着嘴说道:“你们的衣服,可不敢穿,阿姐,我给你擦一擦。” 不过,这果酒既然能洒在她的身上,又怎么会轻易擦掉? 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安右一还没有回来。 余光看向安右若。 正在和众人谈笑祈宁郡主,仍然不忘记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第174章 猎人 都说最好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既然如此…… 万俟芜低头对丫鬟说道:“既然郡主府有适合我的衣服,那就麻烦你带我去换一件吧。” 小丫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张静婉拽着她的袖子:“阿姐,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在这边赏花。” 舒言兰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偏着头问。 “宋姑娘,需要帮忙么?” 万俟芜摇摇头:“衣服脏了,舒姐姐不用担心。” 说罢,随着小丫鬟绕开人群,往郡主府的后院而去。 舒言兰旁边的舒言语嘟哝道: “阿姐,这种场合还能把衣服弄脏,真是丢人现眼。” “阿姐,你管她一个才寻回来的干嘛?这种中途寻回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宋家女?” “万一是哪个贪慕宋家权势的人冒充的?那你岂不是站错队,待那天真的宋小姐回来,我们舒家处境不就很尴尬?” 舒言兰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有些忍不住了,她低声骂道。 “蠢货,你要是不想出门,以后都别出门了。” “阿姐……” 舒言语看向祈宁郡主,再回头看了一眼舒言兰,极为不屑。 舒言兰被气笑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舒言语,你别忘记,你是舒家的女儿,不是祈宁郡主的女儿,你看她没有用,她的手也伸不到我们舒家。” “虽然你有邀请函,能来这场宴会,但若是我和母亲不愿意你来,你连你那小破院子都出不来。” “你那张请帖,我们允许,它就是请帖,我们不允许,它不过是废纸一张,你记住,你若以后想要过得安生,最好就安分一点。” “宋姑娘是我朋友,不管她是不是宋家女,依旧是我的朋友,你最好管住你那张嘴。” 舒言语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舒言兰的话如同针尖一样,一针一针的扎在她的心尖。 她被舒言兰说得眼眶通红,却不敢反驳一句。 因为舒言兰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就算有邀请函,舒言兰若是不想看到她,她真的连门都出不来。 就算为祈宁郡主办事,也改变不了她是妾生女的事实。 舒言语一句话不说,恨恨的捏着手中的酒杯,眼中的怨恨无处可藏。 可,舒言兰也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压根不在乎她恨或是不恨。 坐在她们身边的张静婉目瞪口呆的看着舒言兰。 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舒言兰,干脆果断,就算是戴上精致温柔的头面。 依旧威武霸气。 ……… 小丫鬟带着万俟芜绕过一簇花林。 越走人越稀少,植被却越来越多。 万俟芜突然开口问:“郡主府的后院这么偏僻的么?” 走在前面的小丫鬟脚步突然顿住。 僵硬又缓慢的转身。 她看着丫鬟的脸上爬上恐怖怪异的纹路,并不觉得惊讶。 小丫鬟眼眶泛着诡异绿光。 呆滞木楞的说道:“三……小……姐,还……请……跟……奴……婢……来。” 一字一顿。 周围的植物像是活了一般。 万俟芜看着头顶葡萄藤,扭着枝条向她慢慢爬来,又在她看过去的瞬间。 恢复正常。 小丫鬟见万俟芜不为所动,面部变得越来越狰狞。 “不走……就死。” 说完,她伸出手来抓万俟芜,却被突然出现黑色气息给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她拼命挣扎,眼球快要突了出来。 万俟芜看着小丫鬟,问:“你家主子把我带到这里,想杀我,还是想做什么?” 她支着脑袋,不是很了解安右若的心理了。 “既然想做我的嫂嫂?又为何要害我?在郡主府将我杀了,也不怕宋家报复?” 骨女慢慢从小丫鬟的身后走出来。 手中握着她的骨笛,仔细打量丫鬟模样和四周的情况。 听见万俟芜的话后,骨女道:“人家想做你嫂嫂,也得你哥哥愿意不是?” 周围已经被植物包裹,全是密林。 闻言,万俟芜瘪嘴: “宋绫昭不是我哥哥,不过,这郡主府真不简单啊,竟然在在府邸养了这么大一个妖。” “妖?” 骨女盯着小丫鬟,不解的问:“就这小玩意?” 小丫鬟还在挣扎,一双眼愤恨的盯着万俟芜。 骨女的骨笛就这样敲在小丫鬟的头上。 “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我主子比你家主子好看多了?” “……” 小丫鬟怒目而视,根本听不见骨女的话。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带走万俟芜。 万俟芜寻着葡萄藤往前走。 “骨女姐姐,别闹了,安右一应该在这后院中,你去寻找一下他,将他往这个方向引来。” “你想要做什么?” 她轻轻抬手,妄生铃出现在手心。 铃铛中迸发出黑色缠绕上小丫鬟。 那小丫鬟已经失去意识,被黑气牵着,麻木的跟在万俟芜身后。 听见骨女的询问。 她也不准备隐瞒。 冷声道: “请你看一出好戏。” “安右若饲养妖物犯了西启的律法,她阴狠毒辣,她的双胞胎哥哥却天真单纯。” “不巧,我和安右一有一点微薄的交情,若是见我被她妹妹所伤,多好玩?最好也能将外面的人引进来……” “兄妹反目,那才有意思。” 这点小事不至于让兄妹相残,不过,会有机会的。 骨女抖了抖:“阿芜,将安右一引过来倒是简单,只是他们都在前院看花,前院后院距离较远……” “没事,宋绫昭看不到我,自然会来寻找。” “行,这里阴森诡异,你自己当心一点。” 万俟芜点点头,看着骨女化成一道红雾钻入地下。 她知道骨女见过安右一,不担心她找不到。 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公主府,没有国运禁制压制她。 崇安给了安右若这么多妖,自认为很安全,那今日,她便要将这安全付之一炬。 作为平她怨气的第一步。 而且,她还想试试,能否将万俟萍引出来。 【萍芜—平芜之处尽是春。】 呵~她们的人生早就没有了春。 万俟芜还想试试,再逢喜事,公主府是否会打开禁制迎客? 若是迎客。 那她定然会带上万俟氏枉死的,一千三百多的怨念及万鬼上门祝贺。 万俟芜再往前走去,葡萄藤突然化成利剑。 向她袭来。 第175章 葡萄 万俟芜没有躲开,任由利刃割破她的衣服。 划开她的皮肤。 伤口没有血,被割开的皮肤会在瞬间愈合。 葡萄藤还想攻击她。 她突然抬起手,无数的黑气从铃铛中迸出,一缕一缕的缠上葡萄藤蔓。 “阿芜,不好了。” 骨女出现在万俟芜身后,见她衣服被割破,皱眉。 “怎么了?” 万俟芜面色无常。 骨女抬手,挡住了朝他们攻击而来的藤蔓。 她道:“外面多了一个你。” “多了一个我?” “对,多了一个你,多了一个阿芜,不过你放心,我给宋绫昭传信了,我告诉他,那是假的阿芜。” “不过,我觉得宋绫昭发现了,他看假万俟芜的眼神很冷。” 宋绫昭的心智,发现异常,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原来如此啊。 安右若打的是这个主意。 呵~ 骨女回头望去:“阿芜,安右一来了,要不要我动手杀了他?” “不用,他还不能死。”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安右一的声音。 “阿鸢妹妹,你在里面么?” “宋姑娘……” 不是,怎么还有阿南的声音? 万俟芜看向骨女,低声问道:“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骨女耸耸肩,随意将手搭在身后: “不知道,我找到安右一时,两人在后院的角亭,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得面红耳赤的。” “还是我利用幻境才将他们引来的,两个人,应该没事吧?” 万俟芜心情很好,她道。 “当然没事了,两个人更好,你回去吧,骨女姐姐。” 何况那人还是阿南! “好,那你自己多注意。” 说罢,钻进了妄生铃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利器斩断树木的声音。 “阿鸢妹妹你在哪里?” “阿南,我去那边找,你在这边仔细一点寻。” 阿南拽住安右一: “公子别去,郡主府的后院机关重重,豢养的妖物众多,连长公主都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危险。” 安右一扒开他的手: “不行,找不到阿鸢,或是阿鸢出什么事,别说阿昭不会做我妹夫,恐怕镇国公会与公主府不死不休。” 阿南斩开前来拦路的小木妖。 忍不住冷笑:“宋公子不会做你妹夫,就算没有宋姑娘,宋公子也不会娶郡主。” 阿南没有说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他。 “阿南,你怎么了,自从你从荒井中出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没有。” 越来越近了。 万俟芜在这方有密密麻麻葡萄藤,若是她猜的不错,是木类妖灵。 她的手搭在小丫鬟的肩膀上:“小妹妹,剩下的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葡萄藤蔓被黑气搅的寸寸断裂,没有一根藤蔓敢靠近万俟芜。 她冲小丫鬟勾了勾手指。 妄生铃收回,黑气一瞬间回笼。 丫鬟脸色惨白,眼球凸起,伸出干枯的手指向她抓来。 她抽出短刀,上面的桃木散发着诡异 光芒。 小丫鬟突然收住动作,害怕的不敢上前。 万俟芜眉间微蹙,不是吧。 这桃木还真能驱邪? 不得已,她将短刀收回。 一瞬间,丫鬟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向她扑来。 她向后倒去,模样极为狼狈。 小丫鬟的手锋利尖锐,抓向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 阿南提着剑拦下了小丫鬟。 安右一连忙上前扶起万俟芜。 “阿鸢妹妹,你怎么样?” 万俟芜站在他身旁,惊恐还未散去。 她眸中有泪,欲坠不坠。 阿南和小丫鬟斗在了一起,只不过小丫鬟的目标是万俟芜。 根本不屑与阿南纠缠。 万俟芜往安右一身后躲了躲:“安公子,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祈宁郡主的后院么?” “为什么带我换衣服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她……她是想杀我?” 她的声音中藏着后怕,仿佛安右一他们不来。 她真会掉入妖口一般。 安右一拉着万俟芜慢慢后退,声音比她还要颤抖:“阿……阿鸢,不怕不怕……这是误会,若若养的妖不会是这样的。” 万俟芜站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是怎么养出来的天真傻白甜? “安公子,宴会上,这小丫鬟突然洒了我一身酒,然后……然后就把我带到这里。” 她这般模样,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又好像是努力的隐藏恐惧。 “公子,你先带宋姑娘离开。” 阿南杀不掉小丫鬟,试图将丫鬟往外带。 “好。” 安右一牵着万俟芜转身离开。 她看着安右一牵着她的手,忍住心里不适。 右手指尖溢出黑气,蔓延上葡萄藤,本来惧怕退缩的葡萄藤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突然伸长数倍。 拦住了安右一的路。 万俟芜趁机挣脱了安右一的手,用力的在衣服擦拭,仿佛碰到了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回眸看了一眼被阿南逼得步步后退的丫鬟。 没用的东西。 那就,她来帮一把吧。 怨气化成黑气,悄无声息的爬上小丫鬟的脚上,然后覆盖她的眉心。 小丫鬟顿住,突然身冒绿光,发狠攻击阿南。 局势被扭转,占据上风的阿南被逼到一旁。 安右一也忘记逃跑来。 他紧张兮兮的回头,也不顾不上万俟芜,拔出一把小匕首,就要去帮忙。 万俟芜眼角抽动,这怕不是准备去帮倒忙? 不过,他还不能上去啊。 本来想以自己入局,谁知道来了更好的棋子。 就在这时,葡萄藤突然攻击万俟芜,她的手臂上的衣服瞬间被割破。 她惊呼一声。 向前倒去,刚好抓住安右一的衣服。 “安公子……我……” 安右一两头顾不上,左看看,右看看,慌不择路。 最后看了一眼万俟芜:“阿鸢妹妹,你等等我……” 说罢,不顾她伸出的手,向那小丫鬟跑去。 万俟芜看着自己顿在半空中的手,无语的翻个白眼 。 自身后的手动了动。 葡萄藤缠上安右一的脚。 也就在这时。 她感觉到寒气逼近,有很多人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不知道是寻她的,还是寻安右一的。 万俟芜挣扎起身站在安右一身边。 第176章 双殊 他惊恐又担忧的看阿南:“安右若这养的都是什么怪物。” “阿南,阿南,你快走,若若的不会伤害我的。” 阿南已负伤,抹掉唇角的血迹,艰难的挡住小丫鬟的攻击。 眼中全是无所畏惧,与万俟芜初次见,阿南确实不一样了。 安右一见阿南受伤,心如火焚。 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难受,拳头慢慢握紧,试图挣脱葡萄藤的控制。 “阿南,你快走……别和她纠缠。” 而小丫鬟根本不愿与阿南多做纠缠,听见安右一的声音后。 转头看向安右一。 她手化成利爪,顺着安右一的脖子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南挡在了安右一的身前。 他本就高大。 比安右一还高出了一个头。 丫鬟的利爪没有抓到他的脖子,还是嵌入了手臂之中。 “阿南……” 安右一的声音撕心裂肺。 手中的匕首顺势插入小丫鬟的胸口。 阿南眼光涣散,眼中是万俟芜看不懂的情愫。 他声音沙哑,喃喃道:“我……我不想……不想救你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怎么就就冲……冲上来。” 万俟芜或许知晓。 是本能战胜了理智。 “阿南,你别说话,我带你带你去找太医。” “别说话……” 安右一想起身,脚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公子……公子……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不可落泪。” 阿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安右一死死捂住他的伤口。 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 “在那里……” 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剑,裹挟着寒气而来的剑。 宋绫昭来了。 安右一只顾着受伤的阿南,见状,万俟芜快速拔出短剑。 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 这刀造成的伤口,竟然没有愈合。 也不是没有愈合,只是愈合的速度很慢。 笼罩密林的乌云散开。 万俟芜学着阿南的模样,盈盈一到,忍住烦躁倒在了安右一的身旁。 寒芒剑带着透骨的寒气穿透了小丫鬟心脏。 没有魂灵益处。 这丫鬟,或许就不是人。 以宋绫昭为首,带着浩浩荡荡二世祖而来。 安右若跟在宋绫昭身后。 而一旁,还有一个,万俟芜意想不到的人。 还有一个她。 另一个“万俟芜”。 见丫鬟往后倒去,安右一才抬头看向来人,他泪眼朦胧。 “阿昭,阿昭,快救救阿南。” 安右一都不知道,他脚上的禁锢早就不存在。 他可以动,却抱不动身型高大的阿南。 宋绫昭面无表情,往阿南嘴中塞了一颗药丸后,转身看向万俟芜。 阿南的气息慢慢稳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响起了几道声音。 “兄长,你怎么在这里?” “阿姐?” “宋姑娘……” 还有他们身边一个暗蓝色的衣裙女子,惊恐的看着万俟芜:“你是……你是谁。” 万俟芜没有说话,同样看了过去,没有怨气。 是活人,亦或是妖。 张静婉忽的拉着舒言兰跳开了几步远。 看着身边的“万俟芜:“你是谁。” 那女子面色镇定自若:“阿婉妹妹,我自然是阿姐。” 张静婉又疑惑了,忍不住看向宋绫昭。 除了看戏的,只有安右若脸色出现了慌乱。 安右若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侍卫上前将阿南背起,安右一捡起阿南的剑。 再捡起剑翘。 他脚上本就受伤不轻。 那些伤痕,每一道都出自万俟芜的手。 宽大的衣袍罩在万俟芜身上,挡住她被葡萄藤割裂的衣服。 宋绫昭抱起地上的万俟芜,冷漠的转身。 路过安右若身边时,安右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昭哥哥,这不是阿鸢妹妹……是……是妖邪……所化。” 已经如此,竟还试图诱导宋绫昭。 万俟芜觉得,不用她多出手,崇安这个宝贝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宋绫昭冷冷的瞥了一眼安右若,插在丫鬟上的寒芒剑似愤怒的颤抖。 瞬间从丫鬟的身体中挣脱而出。 朝着安右若的方向而来。 安右若固执的不愿意松开手,赌的是宋绫昭不会杀她。 她确实也赌对了。 寒光闪过。 安右若的手中只余下半截衣袖。 万俟芜手臂垂在半空中,衣服上还有大半块酒渍,除了酒渍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不过只有手臂见血。 宋绫昭宽大的衣袍挡住了她,她看着呆若木鸡的安右若,勾起唇角。 耍小孩子玩,别有一番趣味。 安右若正好看到她的转头看来的得意的眼神。 她愤愤的盯着万俟芜,死死握紧手中的衣摆,朝假的“万俟芜”看了一眼。 假“万俟芜”连忙上前,却不太敢靠近。 “兄长,您看看我,我才是……我才是阿……” 她话还没说完。 寒芒剑已经穿透她的胸膛。 干脆利落。 假万俟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绫昭,又看了一眼安右若。 随后身体慢慢消散,化作一棵干瘪,失去生机的葡萄藤。 张静婉和舒言兰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经历过三穗镇大战的人。 也在一瞬间恢复镇定。 宋绫昭脸色阴沉的吓人。 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他没有回头,而是冷声说道: “祈宁郡主,你暗害我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从今往后,你所有的帖子皆不用送到镇国公府,也不用送到钦天监。” 安右若的身体晃了晃,焦急的上前。 “昭哥哥,这件事我不知道,也不是我做的。” 只可惜被星泽拦住了去路。 宋绫昭抱着万俟芜,张静婉和舒言兰紧紧跟在其后,还有一直目瞪口呆的谢江雨。 离开了郡主府。 整个后院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说话。 “安右若。” 安右一走到她的身边,收起一贯的好脸色。 冷冷的说道:“你这一院子妖灵,我不想再看见,若是你自己无法动手,我会帮你。” “哥哥……” 安右若伸手去抓安右若,被他甩开。 她怒道:“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见不得世面的侍卫要毁我后……” “啪……” 安右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安右一一巴掌挥在脸上。 细腻的脸颊高高肿起,如同她身后丫鬟一般。 第177章 安定 “安右若,豢养妖灵坏了西启律法,你若不想事情闹大,最好现在就毁了。” “我不……” 安右若死死的盯着安右若:“你打我,你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打我?” 安右一脸上闪过愧疚。 他别过身,杵着剑,一边走一边说道: “阿若,阿南不是什么见不得台面的东西,他和我们一样。” “是人都一样,不该因为我们是长公主的子女就随意欺辱别人。” 安右一没有回头,看不到安右若漆黑的脸色。 和紧握的拳头。 这是她精心备注的赏花宴。 她看着在场的世家子弟,一个个像鹌鹑一样摸不出声,看她笑话。 笑话? 她安右若生来就是高贵的,谁敢看她笑话。 她眼神阴狠的看着在场人。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泄露半句,别忘了十五年前的边南府,就是你们的下场。” 边南府,十五年前,一夜之间,被屠灭满门。 只余两人活着。 那两人是一对双生子,不过也不知所终。 …… 镇国公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郡主府。 宋绫昭将万俟芜放回自己的车上,便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星愁,回国公府。” “是。” 星愁和缪清原本是等在马车门口的。 见自家小姐衣服破破烂烂的抱出来的时候,目瞪口呆。 星愁还算冷静,默默的驾车。 缪清都快哭了。 她道:“小姐,您……您怎么的弄了一身伤?” 缪清手发着抖:“这不是来相看的么?怎么成这样了,呜呜呜……我回去怎么给皇后娘娘交代……呜呜呜……” 张静婉第一次这么安静。 万俟芜坐在马车上,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有些头疼,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给送绫昭解释…… 她道:“缪清,不用担心,我没事……此事切不可给皇后娘娘提起。” “小姐,怎么会没事,衣服都破了……” 缪清伸手去检查万俟芜的伤口。 破碎的衣服下面,是光洁的皮肤,根本没有伤口。 缪清的眼泪还挂在眼眶,她抬头看着万俟芜。 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刚刚准备说话的张静婉侧头看着去。 不明白她哭什么。 别说她不明白…… 万俟芜也不明白。 “缪清……”她伸出手,想去安抚缪清。 谁知道缪清直接扑倒她身上:“小姐……您……您不会是被,是被……” 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本来是还想安慰她的万俟芜收回手。 无语的别过头:“别胡思乱想。” 顺手把缪清凑过来的头给推开:“这是,我自己弄得。” 缪清猛的抬头:“什……什么?” 张静婉也忍住满腔的好奇。 想开口,但见万俟芜脸色沉了下去。 选择闭嘴不说话。 幸好,宋夫人没有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然解释都要费半天劲。 待她换好衣服之后,张静婉才悄悄的问。 “阿姐,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你?” 万俟芜端起星愁递过来的茶杯,淡淡说道: “有没有看到地上的葡萄藤?” “原来是葡萄妖,早知道我跟着你一起出去了。” 张静婉摸不着头脑,也不懂,但是单纯的担心万俟芜而已。 “阿婉,今日之事本就是我故意为之,不用太担心我。” 张静婉点点头,眼眸突然亮起来,将在宴会厅的事告诉万俟芜:“你都不知道,那个假的你刚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见宋兄长摔了酒杯,这样我都没发现是假的你。” 万俟芜抬起头,有些诧异。 “你是说宋绫昭一开始就发现【我】不对劲?” 张静婉点头。 “才刚刚出去一会儿,就衣服干净整洁的回来,宋兄长一见【你】这副模样回来,就说要出去。” “那祁宁郡主就像黏皮糖一样,宋兄长要出去,她也要出去,然后我们大家都一起出去了。” “再然后,就看见你们三人都受伤了,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起身揉揉张静婉的脑袋。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子,祁宁郡主豢养妖物……”她顿住,思索后还是继续道:“以及想杀我。” “……” 张静婉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阿姐,她为什么想杀你?她不是喜欢宋兄长么?为什么还要杀他的妹妹。” “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就知道,一个人的占有欲,是有多么的恐怖。 …… 张静婉理所当然的住在镇国公府。 张时歧不知道在忙什么,同宋绫昭神出鬼没的。 从祁宁郡主府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这让万俟芜反倒觉得轻松。 整个镇国公府,最开心的莫过于宋夫人。 国公府难得这么热闹。 次日,舒言兰来了,不一会儿谢江雨也来了。 张静婉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瞄。 “舒姐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舒言兰回头瞪了一眼谢江雨:“谁和他一起,我来看阿鸢妹妹的。” 谢江雨将礼物递给星愁:“阿鸢妹妹好点没?” “多谢,好多了。” 舒言兰拉着张静婉和万俟芜往里走。 “我给你带来了好玩的东西,叶子牌。” “舒姐姐,你也会玩叶子么?” “当然,中州,什么玩的我不知道。” 谢江雨看着几人的背影,怎么他就成透明的了? “阿鸢妹妹,你哥呢?” 万俟芜回头,耸耸肩:“不知道了,谢公子若要寻他,可以去钦天监看看。” 今日别说是宋绫昭,就连他的那些侍卫,一个都没有看见。 “行吧……我也不是来找他的……” 万俟芜唇角微勾,打趣道: “那谢公子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那倒也不是……不是,我就是来看阿鸢妹妹的。” “是么……”万俟芜语音婉转,目光看向舒言兰。 舒言兰别过头,万俟芜没有错过,她通红的耳朵和脖子。 谢江雨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 “行吧,我是来找舒言兰的,那个我真不知道和我定亲就是你,退亲是我不对好了吧。” 这是什么情况? 万俟芜和张静婉对视一眼,神情一言难尽。 张静婉咽了咽口水,拉着舒言兰:“舒姐姐,你们怎么回事?谢公主怎么还追到镇国府。” 舒言兰压根没有回头。 拉着万俟芜和张静婉快速离开。 万俟芜回头,正好看见谢江雨在原地踱步。 她问舒言兰。 “舒姐姐?真不管他?” 第178章 火灾 “不管。” 见舒言兰如此,万俟芜只能让星愁去送送谢江雨。 桌子前,舒言兰将叶子牌一片片摆整齐。 心不在焉的说道:“是这样的么?” 张静婉看了看牌,又看了看人,忍不住说道:“舒姐姐,你不是会的么?” 舒言兰尴尬的咳了两声:“这不是许久不玩,生疏了么。” “舒姐姐,你和谢公子……”张静婉凑着脑袋看过去,十分好奇。 舒言兰推开她的小脑袋瓜。 “阿婉妹妹,你还是小孩子,不要太好奇。” 顺便将叶子牌递给了张静婉。 “什么小孩子,一个个都说我小孩子,我已经快十六了。” “那不是还没有十六么。” “那也没有比你们小多少来着。” 张静婉嘟着嘴,从舒言兰手中接过叶子牌,一人分了一碟叶子牌之后再讲解了一遍规则。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一局下来。 万俟芜胜。 张静婉笑笑:“阿姐运气真好。” 她也附和:“确实还不错。” 而舒言兰,还在握着手中的叶子牌,在研究规则。 第二局。 万俟芜胜。 张静婉看了看牌又看了看万俟芜。 “阿姐,我自认为是叶子牌的个中高手,你这样的,绝对不是运气好。” 万俟芜难得舒心,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我有个至亲之人,也酷爱叶子牌,幼时陪她玩的多了,自然就厉害了。” 张静婉歪着脑袋:“亲人,是宋兄长么?” 她摇头。 “那是宋夫人?皇后娘娘?” 她依旧摇头。 舒言兰还在研究她的叶子牌。 她们坐在院子中。 张静婉突然伸着鼻子闻了一下,好奇的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闻言,万俟芜的视线转向天空。 天空有烟雾弥漫。 舒言兰也从她沉迷的叶子牌中抬起头。 看向漫天烟层。 舒言兰喃喃自语:“这是哪里着火了?” 万俟芜放下手中的叶子牌,寻着烟雾看过去:“西南方向。” 舒言兰本来满不在乎,更关注的是手中的叶子牌,听到万俟芜的话之后猛然抬头。 “西南方向,那是将军府,我家。” 叶子牌散了一地,舒言兰小跑着出去。 见状,万俟芜和张静婉连忙跟上。 门外,星愁缪清张头遥望。 中州城很大,徒步跑过去,不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万俟芜扶着镇国公的大门,看着舒言兰慌不择路的背影,吩咐道:“星愁,马车。” “是。” 不消一会儿,万俟芜就追上了舒言兰。 “舒姐姐,来。” 舒言兰回头,见万俟芜向自己伸出手,身形一闪,借力上了马车。 万俟芜递给她一个幂蓠:“舒姐姐,带上以防不测,再说,也不要太过担心……” 她无法说下去,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给她幂蓠,是担心舒言兰会同她一般。 满门,只剩一人。 还没有到达将军府,就被漫天的烟雾迷了眼。 人群拥挤,有救火的,有围观的。 马车根本无法通行,只能弃车步行。 “母亲,祖母。” 舒言兰扒开人群,往将军府跑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很沉重。 也不知道为何,人群会这般拥挤。 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舒言兰终于走到了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的侍卫将人群拦住,有一部分正在救火。 舒言言看着眼前的景象。 所幸,她看见心心念念的人还好好。 “祖母……母亲……” 她小跑过去,幂蓠飞落在地上。 扑进了夫人怀中。 万俟芜和张静婉紧随而来,被将军府的侍卫拦住。 将军府的隔壁便是郡主府。 祈宁郡主府,大火满天,隐约中还能听见木灵哀嚎。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漫天大火,没有一个人去救公主府的火。 在对面的吊脚楼上,万俟芜看见安右若的身影。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安右若朝着她方向看过来,随即学着她的模样,挑衅的勾起唇角。 幂蓠下,万俟芜蹙眉。 这是在报复,报复舒言兰和她关系好,替她说话。 今日只是烧了一座将军府邸,明日烧的可就是整个将军府的人了。 安右若…… 不敢找她复仇,反而找上了舒言兰。 这边的火势太大,引来了官府。 还好,这片区域虽在闹市之中,街道两旁只有将军府和郡主府。 官府快速将着火的区域拦了出来。 万俟芜没有想到的是,官府来的人是谢江雨。 谢江雨穿着常服,应该是临时被通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 紧随而来还有宋绫昭和张时岐,两人都是一身官服,应该也是临时赶来的。 见惯了张时岐黑衣华服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官服。 想来武试三甲,官府也给了官职。 官府接手了灭火事宜。 一个侍卫提着桶,来到了谢江雨面前。 “统领大人,这火灭不掉,越灭火势越大。” 谢江雨也发现了不对劲,正常的走水,将军府的侍卫便可摆平的。 不可能拖延至此。 舒夫人在一旁主持大局:“将军府遭受此劫难,切不可牵连百姓,江雨,我建议让将军府的侍卫和官府一同灭火。” 谢江雨点点头。 见家人无恙,舒言兰也冷静下来。 宋绫昭看了一眼万俟芜的方向后,走到谢江雨的身旁。 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雨,我来吧,这多半是火灵照成的,凡水灭不了它的。” 谢江雨拉住他:“不行,你的身体……” “无碍。” 宋绫昭借了件披风披在身上,身形一闪进入大火弥漫的将军府。 万俟芜拳头握紧,往前走去,却被侍卫挡住。 “姑娘,前方将军府,不可再上前。” 张静婉也往前扒:“时岐哥哥,我们在这儿。” 那方,张时岐回过头,才看到张静婉,连忙大步走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阿姐陪着舒姐姐来的,时岐哥哥,快让我们过去。” 宋绫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宋绫昭不对劲。 “阿岐,让我们过去。” 那侍卫见几人都认识,也不敢再做阻拦。 万俟芜提着裙摆,跟着宋绫昭的脚步,冲进了火海当中。 “阿姐。” 张静婉连忙伸手,只抓住一片衣袖。 第179章 圈养 张静婉还想上前,被张时岐拽住。 “阿婉,宋姑娘并非凡人,你别去添乱。” 张静婉突然冷静下来,张时岐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时岐哥哥,你看宋兄长,很不对劲。” 张时岐没说话,只是将她护在身后。 “宋公子……宋姑娘……” 舒言兰也上前,本是她家的灾祸,怎么可以连累别人。 谢江雨本来要去抓万俟芜的手,生生拐了个弯。 拦住了舒言兰。 “姑奶奶,别一个两个都往里面冲,你看看那火,你对付的了么。” “可是宋姑娘……” “没事,阿昭在里面,会护着她的,你别冲动,别冲动。” 他拔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动软剑变得笔直。 “别让老子知道是谁放的火,老子非要烤了她不可。” …… 脚楼上,本来看到宋绫昭时,安右若是开心的,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绫昭。 一双眼睛都停在那身红色的官服上。 可看到他冲进火中,还是忍不住心尖颤动。 她想下楼,看到一抹暗蓝色的身影跟着冲进火光中时,愣住了。 丫鬟绿衣上前低声询问:“郡主,那火妖……” “啪……” 巨大的冲击力让绿衣的头偏向一旁,她捂着脸颊,不敢退也不敢问。 “废物,你没有看到昭哥哥进去了么?那废物火妖送去国师府,喂灵蛇……” “是。” 绿衣捂着脸,小心谨慎的退出脚楼。 安右若死死的盯着将军府,看着万俟芜冲进去的背影。 不为所动。 若是能一死,一伤。 对她来说最好了,残废的宋绫昭也好。 残了,就把他圈养起来,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绿衣,等等。” 已经退到楼梯口的绿衣顿住脚步。 …… 万俟芜进入到火中,就感觉到了异常。 这火像是有意识一般。 竟然不敢靠近她。 难道是火妖? “宋绫昭……” 万俟芜一边躲开掉落的横梁,一边呼唤。 “宋绫昭……” 终于是在将军府的后院,看到了宋绫昭,他的寒芒剑。 正在追着一团浓烈的火焰。 万俟芜见状,手中铃铛轻轻摇晃,漆黑的气息穿透烟雾,化成牢笼。 困住那团火焰。 火焰在牢笼中不断挣扎,它越挣扎,牢笼越紧。 宋绫昭的身体微不可察的踉跄一步。 万俟芜上前挡住了倾泻而来的火势。 “你怎么来了?” 万俟芜这才回头看向宋绫昭。 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 是万俟芜从来没有见过的虚弱模样。 黑气被灼烧,火灵嘶吼,试图逃出牢笼。 “我不来,你准备被它烧死么?” 宋绫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心,死不了。” 万俟芜心中一动,黑气化成的牢笼又厚了一层。 但是,将军府的火并没有熄灭的迹象。 万俟芜上前扶住宋绫昭的手一顿:“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 透骨的寒冷。 这要是换在普通人身上,已经成了一座冰雕了。 宋绫昭额头冒出冷汗,神情无常。 他淡定的退开一步,拔出寒芒剑,剑刃插在地面。 口中念念有词。 无数的寒蝶落在火焰上。 冒起缕缕烟雾,寒蝶落下的地方。 寒气倾泄,水无法扑灭的火焰,灭了,只剩下焦黑的房屋建筑。 万俟芜抬头看宋绫昭,披风下面,官服完好。 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此时,被困住的火灵突然发出一道强光,冲破了部分黑气牢笼。 万俟芜连忙集中精力加固牢笼。 她手中铃铛摇晃,地面冒出无数的骨头,伸着利爪,去抓火焰。 骨女吹着笛子。 鬼火与妖火纠缠,厮杀。 不消一会儿妖火慢慢被四分五散。 无法浇灭的妖火在寒蝶下,慢慢熄灭。 万俟芜回头,正好看到宋绫昭的身体软趴趴往后倒去,寒芒有灵,剑刃卸去了宋绫昭向后倒去的力量。 骨女眼疾手快,骨笛伸长数倍,抬住了宋绫昭向后倒身体。 万俟芜连忙上前扶住他。 寒芒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你还好么?” 宋绫昭摇摇头:“还好,多谢阿芜了,你要是不来,我多半要葬身火海了。” 万俟芜冷着脸,闻言冷声说道:“你还知道命呢。” 骨女在他们身后插着腰唤道:“你们两走了,这把剑怎么办?我可不敢拿。” 寒芒剑在地上发出的 一阵阵的低鸣,似乎在不满骨女说的话。 万俟芜五指弯曲,黑气缠上寒芒剑。 两种相对的力量撞击在一起,滋滋作响。 她用力一拽,剑归翘握在了她的手中,灼伤皮肤。 “阿芜,剑给我。” 宋绫昭勉强站直,朝她伸出手。 他的剑,专门克制邪物,他知道。 “阿芜,你是拿我当安右一那傻子了吗?” 从第一次见面,宋绫昭就知道万俟芜不是常人,说她精通诡术,骗她,亦是骗自己。 万俟芜顿住,心中触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寒芒剑递给了宋绫昭。 挡住了被灼烧的手心。 而外面,安右若等得不耐烦了,她从脚楼上下来。 人群跪了一片。 舒言兰直挺着身体,恨恨的说道:“是你,是你烧将军府。” “舒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的郡主府也被人付之一炬了,这将军府的火许是隔壁的火窜过来的。” 舒夫人一个劲的拽舒言兰的衣服。 “阿兰,不可对郡主无礼。” 舒言兰倔强的站直身躯,不弯双腿:“祈宁郡主,郡主府为何着火,你不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么?” 安右若眉间染上怒气,耐心不多。 谢江雨站在舒言兰身前刚刚准备说话。 “哐……咚……”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回头看过去, 将军府的大门被烧的黢黑,失去支撑轰然倒塌。 天空突然落下毛毛细雨,迎风而起的大火,像是遇见了天敌,慢慢走向灭亡。 “坏了。” 谢江雨想到了冲击大火中宋绫昭和万俟芜。 “阿姐……”张静婉惊呼。 比谢江雨反应更快的是张静婉和张时岐。 两人快速往将军府内跑。 将军府却突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携带漫天的烟尘。 张静婉被迫后退几步。 张时岐抬手卸去冲击而来的力量,侧身挡在张静婉身前。 第180章 寒症 就在这时。 烟尘散后,万俟芜扶着宋绫昭,从烟尘后面走出来。 阴雨绵绵。 安右若看着那一对从烟尘中走出来的兄妹。 眼中的嫉妒无法隐藏。 都说他们是兄妹,可安右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兄妹。 “昭哥哥……” 她轻声低喃,想上前,看到冲上去的一群人,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种温情,太刺目。 她迟早要将这些温情全部都毁掉。 让宋绫昭的身旁只有她一人,如同阿南一般。 张静婉快步走到万俟芜身前:“阿姐,你怎么样,呜呜呜火那么大,你怎么就一个劲往里面冲,呜呜呜……吓死我了。” 张静婉一边说一边哭,连重伤的宋绫昭都顾不上。 张时岐担忧的看了一眼宋绫昭:“这是怎么了?” 谢江雨也围了过来:“不好了,阿昭……” 宋绫昭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万俟芜焦急的问。 “谢江雨,你知道他怎么了?” 谢江雨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杂乱的人群,冷声道:“走,先回镇国公府。” 说罢便准备去背起宋绫昭。 张时岐将他推开,眉眼轻抬:“多谢谢公子,不过还是我来吧。” 舒言兰几次欲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到底,宋绫昭也是为救她家的火而受伤。 看出了她的局促,万俟芜轻声说道:“舒姐姐,将军府遭此劫难,必然会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你先同舒夫人安顿舒府。” “阿鸢,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 万俟芜笑着点头,只是火灰染面,显得狼狈。 她转头对张时岐说道:“阿岐,马车在前面。” 谢江雨回头看了一眼舒言兰,干脆的转身为张时岐开路。 安右若一直盯着宋绫昭。 万俟芜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祈宁郡主,这可如你的愿?一步一步将哥哥推离你的身边,将他推到我这里。”万俟芜冰冷的声音传进安右若的耳朵。 她提到宋绫昭时,温柔婉转,情愫难掩。 安右若身子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袖子中手,拳头握紧,指甲嵌入肉中,竟然不觉疼痛:“宋绫鸢,你居然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那又如何?他就是违背人伦,爱我这个亲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万俟芜轻声冷笑,转身跟上众人。 人群前,她突然回头,看向安右若:“对了,祈宁郡主,您的郡主府毁了,想必郡主也要乔迁新居了,现在先祝郡主乔迁之喜了。” 安右若对上她的眼眸,眼中妒恨,嘴上却说:“阿鸢妹妹,不知道昭哥哥知不知道你这般龌龊心思?不过,待我乔迁之日,必要宴请宾客,阿鸢妹妹可要来啊。” “放心吧,人不到,礼物一定会到的。” 将人带到马车前,谢江雨看着万俟芜,垂眸:“阿鸢,阿昭的是寒症,每年霜降开始,一直到小雪,为时一月。”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江雨摇头:“从我认识他时,就有这毛病了,你们先回镇国公府,我明天再来。” 她点头,身后的舒言兰同样很需要谢江雨。 马车上,宋绫昭眉头紧皱,口中喃喃自语。 “冷……” 张时岐心急如焚。他看着万俟芜:“怎么办?” 万俟芜伸手触碰宋绫昭,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寒冰。 她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他的武器明明是极寒之物,怎么会有寒症……” 万俟芜伸手,抓住宋绫昭的手腕,她的掌心瞬间凝结成霜。 “阿姐,你的手……” “没事。”万俟芜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宋绫昭身上。 张静婉也有样学样,将披风也解了下来。 万俟芜不懂医术,只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那点跳动,太微弱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张时岐。 “阿岐,怎么没有见星泽星旭跟着你们?” “这……” 张时岐眼神闪躲。 张静婉小嘴一嘟,面色担忧:“时岐哥哥,你们最近都在干嘛?什么事情都避着我和阿姐?” 万俟芜知道,他们有事瞒着她和张静婉。 她不问,因为宋绫昭说过,要尊重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相信宋绫昭这个人。 镇国公府有大夫,她从来没有觉得回去的路这般遥远。 也不知道心里面的感觉是什么……只是看到宋绫昭这般虚弱。 心里面像空了一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随着她的心念,骨女出现在马车中。 见宋绫昭的模样,她吓得退后一步,紧贴马车。 “哟,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在客栈险些将我劈成两半的宋绫昭么?” 张静婉和张时岐是见过骨女的,对于她突然出现,也没有那么害怕。 见大家面色都不太好,骨女也不好意思再说笑。 “骨女姐姐,你会医么?” “我怎么会医?我也不过才两岁。”骨女蹙眉,这句话明显说得底气不足,她眼神飘忽。 “要不?我试试?” 见万俟芜点头。 骨女用骨笛刁起宋绫昭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奇怪,骨女明明没有学过。 为何会? 难道是她生前被虐死的那些女孩子中,有擅长医术的? 骨女偏着头,慢慢将手收回来。 “寒气侵体,脉搏虚弱将死之相,不能再用内力了,奇怪……宋绫昭体内居然有一缕灵力盘旋,正在护着他的脉搏,让他死不了。” 骨女眨巴着眼,看着几人:“你们知道灵力么?” 张静婉摇头。 张时岐也摇头。 万俟芜蹙眉:“大概知道一点,比如妖,就要夺天地灵气转换成妖气修炼。” “行吧,我虽然知道它是灵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奇怪,我为何会知晓?”骨女歪着脑袋,不再纠结,安慰万俟芜:“阿芜,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死不了。” 万俟芜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镇国公府,宋绫昭的房间内燃死了地龙。 房内也燃起了好几盆火炉。 整个房间暖如夏日,可宋绫昭的身上依旧结了霜。 大夫沉着的脸给他把脉。 第181章 雪荔草 同样紧张的还有房内的三人。 万俟芜见大夫沉着脸,默默的打开房门。 星泽在外面等待。 除了星棋,星泽是跟在宋绫昭身边最久的人。 星泽焦急的问:“小姐,公子怎么样了?” 等在门外的,是星泽和星愁,其他几个星字暗卫都不在中州。 万俟芜摇摇头:“还没有醒来。” 星泽一屁股坐在地上。 万俟芜问:“星泽,你家公子是怎么得的寒症?” 只有知道病症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星泽低着头:“不知道,我认识公子时,公子就有这个寒症了,从霜降到小雪,为时一月。” “这一月之间,公子不可动用武力,往年公子在这一月之内几乎都是不用内力的。” 万俟沉着脸。 想起那漫天飞舞的银色蝴蝶。 想来宋绫昭用的根本不是内力,而是他经脉中的灵力。 只是,从来没有听过凡人能够修出灵力…… 宋绫昭,到底是什么人? “星泽,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星泽看看里面的房间,又看看万俟芜,道:“九年前,公子九年前才回的中州,我是国公府训练的侍卫,公子回来第一天便挑中了我。” 万俟芜蹙眉继续问:“九年前,九年前回来你家公子就带着寒症?” 星泽点头:“第一年公子就犯病了,公子以前说过是老毛病了,再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九年前,宋绫昭十六岁,她记得宋六岁曾外出求学。 十年后回来了中州,沉寂三年才进入的官场。 那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什么? 这时,大夫推开房门。 因为担心宋夫人难以接受,所以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告诉宋夫人。 在场,只有万俟芜是宋绫昭的亲人。 大夫看着她为难的摇头:“经脉断裂,被寒冷衔接,而且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恐怕这一个月都得这样躺着了。” 万俟芜心中一紧。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所有人都猛的抬头看向大夫。 那老大夫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有一味药材,辅以其他药材,或可以修补公子经脉,让他醒来。” “不过还是无法根治。” 星泽猛的起身拽住老大夫:“文院判,您快说,什么药,什么方子,我马上去抓。” 文院判将星泽扒开:“星泽,我也想救公子,其他药材都好说,只有一味,叫雪荔草,长得像剥了壳荔枝,又生长在雪山之上,故名雪荔草,这玩意生长仙山苍傲雪上山,去哪里找?” 星泽颓废的坐在地上:“就算走传送阵,到苍傲雪山,要过虚海,过了虚海还不知道去哪里找……” “苍傲雪山,不管难不难找……”万俟芜的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这么复杂。”缪清端着药过来,将药递给了星愁。 缪清朝万俟芜福了福声,轻声说道:“三小姐,昔年国师府国师大人送了圣上一颗雪荔草,圣上将雪荔草给了皇后娘娘。” 星泽眼睛亮了:“那还等什么,缪清我陪你去取。” 万俟芜阻止星泽。 “星泽,你留下照顾你家公子,我去,阿岐,你去找剩下药材,阿婉你也留下,阿愁,帮我驾车。” “好。”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应下,没有人反驳万俟芜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宋绫昭的房间。 转身离开。 …… 这一趟很顺利,万俟芜知道宋绫昭为何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去灭将军府的火。 因为,祈宁郡主府的大火是因她而起。 若她猜的不错的话,这火应该是安右一放的,想来阿南这次伤的不轻。 虽然不是她放的,但确是因她而起。 若是这火烧到了普通人,那这孽债,总归是有她的一半。 皇宫的景仁宫中。 皇后坐在主位,看着站着的万俟芜和缪清。 “你们要雪荔草?” “是。” 虽然皇后娘娘有身孕,万俟芜仍不想欺瞒于她。 “阿姐,宋绫昭受伤,寒症。” 皇后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哐当……” 四分五裂。 “阿昭寒症又犯了,呵……年年一次,好不折磨。”皇后喃喃道,轻轻抚摸着小腹。 “阿鸢,可是我这里没有,三年前,圣上给了我一颗雪荔草,那草不是圣上主动给的,是我自己求来的,就是拿来给阿昭入药的。” “只是……这雪荔草也没有彻底治好阿昭的寒症。” 万俟芜垂眸,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她问:“皇后娘娘,您能拿到梧州传送阵的令牌么?” “你想去苍傲雪山?” “是。” 皇后叹气,缓缓从主位上起身:“阿鸢,苍傲雪山是仙山,你别说去不了,就算去了也没有命回来。” 皇后继续说道:“这雪荔草也不是没有办法,当年国师从苍傲雪山上归来,带回来的是两株雪荔草。” “难道剩下的一颗国师府?” 在万俟芜看来,国师府还不如去苍傲雪山来的轻松。 “对在国师府,不过曾听说这颗雪荔草也被送了人。” “安右一安公子是国师的儿子,我若是没有记错,还有一颗雪荔草在安右一身上,不过这安右一不同他妹妹,他住在国师府。” “我去找他,还请皇后给我一道旨意。” 国师府她进不去,但总有的是办法。 皇后:“什么旨意?” 她缓缓说道:“前日,安右一的侍卫受了重伤,目前来看他不会轻易的出国师府,我想以皇后娘娘名义去看安右一。” 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入国师府。 “只有见到他,我才能拿到雪荔草。” 皇后点点头:“缪寒,你去我小库房里选点贵重的药材。” “是。” 万俟芜感激的看向皇后:“娘娘,谢谢您。” 她一脸疲惫,现在才稍微好一点。 皇后看着她,从缪清手上取来幂蓠给她带上:“阿鸢,天快黑了,国师府我也没有去过,要保护好自己。” 她点点头,感激的看着皇后。 什么时候,看着淡漠的皇后娘娘,竟也把它当成了亲妹妹般对待。 唉,她欠阿鸢的实在太多了。 第182章 阿雪 国师府门前,星愁拿着皇后娘娘令牌还有一大盒药材,来到了国师府。 大门前,两个白衣面具人守在门前。 万俟芜带着幂蓠,透过幂蓠,她抬头看向白玉砌成的参天高楼。 有人说,这里是人间仙境,她看,不如叫人间炼狱。 两名守卫拦住她们。 “国师府,不得擅闯。” 见两人穿着不凡,银色面具人继续说道:“姑娘,回去吧。” 星愁一只手提着礼物,一只手亮出令牌。 “皇后娘娘听闻安公子身体不适,娘娘有孕在身,不方便亲自前来,让嫡亲妹妹代替看望。”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竟然没有退让的迹象。 星愁勾起一抹冷笑:“怎么?这国师府皇后娘娘不能来了?” 那两名守卫连忙躬身行礼。 “自然不是,只是这位姑娘,怎么确定就是三姑娘?” 万俟芜摘下幂蓠,声音温柔淡漠:“两位小哥,我是镇国公府三小姐,皇后娘娘嫡亲妹妹,我想,这中州恐怕没有人敢在长公主,圣上的眼皮底下假冒祈乐郡主。” 两个守卫连忙道歉。 “还请祈乐郡主见谅,这边请。” 守卫将她和星愁带到一旁。 那侍卫掌心放在白玉石门上,大门轰然开启。 国运禁制也撑开了一角。 万俟芜重新将幂蓠带了回去,她死死盯着那守卫,看来这国运禁制,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以攻破。 天下安宁,边关有战神镇国公镇守,无人敢犯,国内妖邪有国师府镇压,亦无妖敢乱。 加之当今圣上是个明君。 四海之内,海晏河清。 安宁之下,人心难免懈惰。 “宋姑娘,您这边请。” 走进大厅中后。 那守卫朝一旁端水的丫鬟说道:“你来,带宋姑娘去公子住处。” 丫鬟笑着躬身:“是。” 万俟芜和星愁对视一眼,她们发现,这些面具人只有对外的时候才会带着面具。 在白玉宫殿内,她们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宋姑娘,这边请。” 万俟芜点点头,随着丫鬟往白玉殿的一旁走去。 故地重游,可能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她的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只是这白玉石板上,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肉疼。 不是心理作祟,是真的肉疼。 丫鬟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的,她暗暗记下来路。 前面走来几个端着水果茶点的丫鬟,路过万俟芜身边时,脚一崴,不小心撞到了万俟芜。 万俟芜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过盘子中的水果却掉了一地。 幂蓠下,她看到丫鬟的神色并没有慌张,而是淡定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果子。 万俟芜弯下身想帮忙。 丫鬟却道:“贵人不必脏了手,还是我来吧。” 给他们带路的小丫鬟打趣笑道:“阿雪,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过也没办法,殿主就喜欢你这样的。” 捡水果的丫鬟埋着头,并没有理会这冷嘲热讽。 “你慢慢捡你的果子吧,我要带贵人去看公子,就不和你说了。”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将脚边的果子踢远了些。 万俟芜看着没说话,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蹲在地上拾捡的丫鬟。 眉头微微蹙起,一桩往事浮现在她心头。 这白玉宫大的出奇。 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安右一的住处。 这里百花盛开,琉璃做窗,白玉做墙。 温室中,竟然养了上百种花草,且都是反季节的鲜花。 “宋姑娘,您在这里等等,奴这去通传。” “多谢姐姐了。” 小丫鬟捂嘴轻笑,对她的称呼十分受用。 万俟芜看她走路的姿势,妖娆身姿,那小腰扭的比水蛇都妖。 星愁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向万俟芜。 万俟芜摇头,同样不解。 竟然还有人想勾引安右一?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竟然如此相通? 不消一会儿,小丫鬟惨白着脸出来。 声音颤抖对着万俟芜行礼:“宋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万俟芜点头,等着丫鬟带路。 谁知道小丫鬟支支吾吾说道:“宋姑娘,您往前走上百米就到公子寝殿。” “你不带我们前行么?” 小丫鬟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公子寝殿,怎么是我能随意踏足的?” 万俟芜回头看了眼,不能踏足,刚刚她不是也走了? 她点头,惋惜说道:“那好吧。” 万俟芜和星愁走在花丛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小丫鬟扶了扶胸,心有余悸的站在一旁。 星愁摸不着头脑:“小姐,那丫鬟?是被打了还是被骂了?” “都不是。” 万俟芜放慢步伐:“阿愁,走慢些。” “小姐,公子的伤。” 万俟芜摘下它一朵不知名小花:“不急这一刻,阿愁,那小丫鬟,既不是被打了也不是被骂了,而是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她不告诉我们,存了坏心,想让我们送死。” 星愁不屑的亮出手中的银针:“小姐放心,星愁就算死,也要护你安全回到镇国公府。” 她拍了拍星愁的手。 “收起来了,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不缺她一个,何况,我早已知晓的事情,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 星愁难得被她勾起好奇之心。 “小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她也不好说。 安右一的寝殿,有一扇巨大的圆形窗,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安右一端着药,一口一口,不厌其烦的喂阿南。 只是床榻上的阿南,双眸紧闭,脸上苍白,喂进去汤药撒了一地。 这里没有一个侍从。 星愁目瞪口呆。 主伺候奴,闻所未闻,更别说见了。 万俟芜咳嗽两声。 安右一手抖了抖,药汁洒大半,他回头,看到万俟芜时将碗放在一旁。 面上并没有平时所见的欣喜,也没有被窥见隐私窘迫。 “阿鸢妹妹,你怎么来了。” 万俟芜将礼物递上去:“这是我阿姐寻的好药,不知道能不能帮阿南一二。” 安右一瞳孔颤动,感动的接过药材。 “谁都道阿南身份卑贱,也只有你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安公子,你说过的,世人都一样,不应该出生而定尊卑,况且阿南还救过我,不过,我此行确实有事所求。” 安右一手上的礼物险些落在地上。 “你也不是真心来开阿南的?” 第183章 取药 这样怎么说?要是安右一知道阿南这一身伤有她的手笔,不得撕了她? 万俟芜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只是我兄长如今也像阿南一样,躺在床上醒不来,我见着了心里难受。” “阿昭,阿昭怎么了?” “为了救将军府的火灾,受伤了。” 果然,万俟芜在安右一身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愧疚。 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向阿南,随后问道。 “阿鸢,需要我做什么?” “安公子,我想要雪荔草。” 万俟芜倒也没有和他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兄长的伤需要雪荔草入药,现在整个西启,只有你这里有了。” 两颗雪荔草,一颗被皇后悄悄给宋绫昭入了药,一颗在安右一这里。 他沉眸思索了一会儿:“昔年我父亲确实给了我一颗雪荔草,你在这儿等等,我去给你拿。” “多谢。” “你不用谢我,说到底……阿昭受伤可能也是因为我。” 说罢,他就出了寝殿。 真是自信啊,万俟芜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南。 也不怕她把他的心肝宝贝给杀了!!! 安右一的寝殿连个侍从都没,就只有他与阿南,也难怪他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咳咳……”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万俟芜回头看过去,床榻上,阿南惨白着脸起身。 万俟芜皱眉,这阿南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安右一离开时醒来。 她突然开口:“你故意的。” 阿南勾起一个惨烈的笑,声音虚弱:“宋姑娘……在说什么。” “你不想安右一知道你醒来?” “呵……” 阿南突然看向万俟芜,他的眼眶布满血丝,眼神凌厉:“宋姑娘,你聪明伶俐,不可能看不出来祈宁郡主是故意针对你,而你将计就计,故意让我入局重伤,我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以身入局而已。” 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道:“阿南小公子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配合?” 阿南重新躺下,意味深长的看向万俟芜:“我们……或许目的一样。” 阿南声音虚弱,说完这些话,索性闭目不再言语。 仿佛从来不曾醒过来一般。 阿南到底是谁? 这倒是让万俟芜陷入了沉思,连安右一来了都不知道。 “阿鸢妹妹,这是雪荔草,你拿回去吧。” 说罢递给她一个琉璃小盒子。 万俟芜打开盒子,一颗白色毛绒绒的圆球躺在盒子中,那绒毛竟然是雪花形状的。 难怪叫雪荔草,长得和一颗小雪球一颗小雪球一模一样。 “安公子,多谢。” 承这一恩,或许将来可渡他一魂。 揣着雪荔草回去,万俟芜的步伐都要轻快了许多,安右一没有送她们。 花丛前,万俟芜从星愁手中接过幂篱戴在头上,这国师府,不乏有二十年前见过她的人。 守在门口的丫鬟换成了那个叫阿雪的。 阿雪呆滞木愣的看着前方,万俟芜出现了她都没有发现。 “姑娘,可是往这个方向走。” 阿雪连忙回神,低着头弯着腰伸手引路:“宋姑娘,这边请。” 万俟芜没说什么,也没有问阿雪,早些时候替他们带路的丫鬟去了哪里。 明明已经入夜,又是霜降,这国师府竟然温暖如夏,亮如白昼。 走了一半路程,万俟芜有些好奇,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阿姐,这国师府夜里都是这样亮的么?” 阿雪走在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回三小姐话,国师府的光亮皆是来自及南之海的人鱼珠。” 阿雪:“人鱼珠有照明的光效,每到巳时(21:00-23:00),便会有人将人鱼珠光芒遮挡,这才会迎来国师府的黑夜。” 万俟芜嗤之以鼻,人鱼珠……呵呵。 不过她面上不显,继续问道:“原来如此,是我见识浅薄了,对了,小阿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国师府?” 她问的随意,却感觉到前面之人身体一僵。 阿雪轻声回答:“奴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国师府了。” 是么? 万俟芜笑着说道:“这样啊,那小阿姐命真好,出生就住在这样的白玉宫殿中。” “三小姐说笑了。” 阿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万俟芜暗自腹诽:是个很谨慎的小丫头,不骄不躁,性格稳定。 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国师府门口。 大门打开的瞬间。 黑夜映入眼帘,月光尽然比不过国师府内的人鱼珠。 微风吹来,掀开了万俟芜的半边幂篱。 好巧不巧,阿雪刚好看到。 万俟芜见她呆愣。 提醒道:“小阿姐,已经到国师府门前,我们主仆可自行回去,不用送了。” 阿雪这才回神。 她看着万俟芜远去的背影,突然问道:“三小姐,奴可见过您?” 万俟芜和星愁停住脚步。 她回头看着阿雪,带着笑说道:“小阿姐若是没有出过这国师府,怎么可能见过。” 她话音一转,突然说道:“不过世间万事万物并非绝对,万一我和小阿姐有其他的缘分,通过其他方式见过呢。” “三小姐的话,奴听不懂。” 万俟芜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回去吧,已经送出了国师府,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次她没有再听到阿雪的声音,想来是回去了。 万俟芜揣着雪荔草,快步上了马车。 星愁在赶车的时候问:“小姐,我们顺利拿到雪荔草,要给皇后娘娘说一声么?” “明日吧,今天先将雪荔草带去回镇国公府。” 万俟芜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 “小姐认识那丫鬟么?” “………嗯,不好说,或者认识,或许不认识。” 巳时(21:00-23:00),已然入夜,街上摊贩稀疏,行人更加稀少。 整个大街就他们一家马车行驶。 车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格外刺耳。 万俟芜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向外面,不知道何时,街道上的行人全都消失不见。 摊贩们也消失不见,只有摊位还在。 人群像是瞬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街边挂着的诡异红灯笼,看着怪异万分。 马车停在马路中间。 “吁……” 星愁勒紧马车的缰绳,两匹马的前蹄高高抬起,紧急停下。 第184章 灯笼 星愁戒备的看向四周,神情紧张。 “小姐,有东西正在靠近,您在马车中别出来。” 空气明显更加的阴冷, 不似正常天气那种冷,就像是有什么湿冷的东西贴着背一般。 天空本来还有的半拉月亮也见了踪影,乌云挡住了大半边的天空。 星愁十个指头间都夹着银针,耳朵微微触动,随时准备攻击。 她的指尖一动,银针带着细丝攻向西南方向。 须臾,银针又飞回来,携带恐怖的力量袭击星愁。 电光火石之间,星愁拉着万俟芜跳下了马车。 “砰……” 马车的车身被轰炸得四分五裂。 两匹马得到解脱,又被惊吓到,撒丫子瞬间跑的影子都没有。 星愁看向四周,怒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出来。” 她的声音携带内力,裹挟着音波往四周传开。 万俟芜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这一刻,才将星愁的手松开。 “阿愁,你还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是什么妖魔鬼怪。” “小姐,您快走,我拦住。” 星愁指尖一动,手中的银针被丝线牵引全部汇聚在一起,竟然汇聚成了一把针剑。 剑的剑柄是无数丝线组成。 “啦啦啦……啦啦啦……” “妹妹怎可这般凶残,啦啦啦……”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妇女哼着歌谣,一边哼唱一边轻声说道。 语气却如同少女般娇羞。 听着不伦不类的。 万俟芜将星愁拉到身后,嘱咐道:“阿愁,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 “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 这个吟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突然,有一团一团的,浓烈的火球从天空飞来。 咂向万俟芜和星愁。 星愁本能的想将万俟芜护在身后,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诡异的铃声响起,只闻声音不见铃铛。 无数黑气从地面迸出,拦截半空袭击而来的火球。 那些黑气裹挟着火球,扔向来处。 这时,又响起女子声音。 “呵呵呵……当年,钦天监曾断言,宋家女能让西启二主共理的局面打破,我曾言,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本事,如今看来,还是我主深谟远虑。” 这声音又尖又细。 只闻声音,看不见来人。 一双骷髅手扒开黑气,巨大的红衣骷髅从黑气中跳出来,上面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骨女嗤笑,不屑一顾:“呸……什么主不主的,你什么什么玩意,装神弄鬼的,你出来,姐姐好好教你,看看鬼是怎么样做鬼。” 黑气散去,露出了身后的两人,万俟芜面无表情,星愁倒也还好。 不同于张静婉和周水鸢的胆小,她淡定的收回武器,默默的站在万俟芜身边。 以保护的姿态。 那声音还在笑:“堂堂镇国公府三小姐,身边竟然有这般鬼东西,也不知道镇国公世子可知晓,皇后娘娘可知晓?” 骨女咻的一下从骷髅头上站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捏着骨笛指着前方。 “鬼东西说什么呢。” 没有声音再回应。 万俟芜走上前,站在红衣骷髅身边:“都道西启律法,禁止豢养妖物,没想到这西启二主之一的长公主崇安,却知法犯法。” 骨女眨巴着眼睛,偏着头问她:“这原来不是那个祈什么郡主派来的?是长公主派来的?” 万俟芜点头。 既然提到了钦天监当年的批命,就不可能是安右若。 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三小姐拿了我家公子的雪荔草,又提起我家主子的名讳,那今日就将命就在这中州大街,将灵魂封印在街下,任人踩踏。” 呵…… 天真…… 这次连万俟芜都忍不住笑了:“豆腐都有脑子,你却没有。” “连块豆腐都不如。”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了算。” 她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在这里,既不逃也不跑,怎么会怕了这妖物? “牙尖嘴利,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此牙尖嘴利。” 黑暗中,慢慢冒出一点红光。 然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子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手中提的灯杆上,挂着三个灯笼,从上而下,挂成一串。 却只有最上面的一个亮着。 终于出来了,也不枉她废了半天口舌。 崇安的人,来了就别想走了,真当她是那个刚刚苏醒,连活着都难万俟芜? 那老婆子诡异至极,每走一步,腰就直一分。 走到他们前方时,已然变成了一个苗条女子。 她向万俟芜伸出手:“三小姐,雪荔草交出来,我或许还能留你一魄。” 万俟芜看向她手中的灯笼,散发着诡异红光。 她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真是好笑,骨女姐姐,捏碎了喂她的骨头,神魂不留。” “好嘞。” 骨女扬起手中的骨笛,悠扬的曲调响起,脚下迸发出幽暗鬼火,火势直接扑向那提灯笼的女子。 女子不屑的用灯笼挡在面前:“一个骨妖,就想拦住我?” 骨女吹笛子的动作一顿,从骷髅头上翻身而下,怒道:“老娘是鬼,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女子抬起手中的灯笼,正准备点亮第二盏。 突然,她身后冒出一只巨大猩红的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她的身体。 一只两只,无数只。 抓住她的头脖子,手腕还有脚。 灯笼圆滚滚的掉在在地上。 提灯女子眼中才染上了恐惧,只是为时已晚,她四肢被困,整个人被猩红的血肉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骨女化作红雾,咻的一下,穿过女子的胸口。 却没有见她出来。 万俟芜适当的提醒:“阿愁别过头。” 就在这时,提灯女子感觉胸腔颤动,突然间,一只血红挂着血肉的骷髅手撕开她的胸膛,整只手冒了出来。 “啊!!!” 惨叫响彻云霄。 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只手,生生将她胸膛给撕开,她低头还能看到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也就在这时,一颗骷髅难道顶着她的心脏缓缓冒出了头。 女子身体一瞬间衰老,又变成那佝偻着头的老婆子。 看着她惊恐居然的模样,骨女裂开血红大口。 桀桀桀怪笑。 “看到没有,这才是鬼……” 第185章 服下 女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见状。 万俟芜这才缓缓上前,看着她不甘的双眸,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 “我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派了一堆脏东西来送死。” “放……过……我……”女妖艰难的说道。 妖与天争灵气修炼,极难修成,所以都格外惜命。 只可惜。 万俟芜摇头,拾起地上的灯笼。 “我可不能放了你,毕竟……谁会喜欢会惹来无休无止麻烦的东西?” “哦,对了,我不但不能放过你,迟早有一日,我还会屠尽公主府的妖灵……是屠哦……每一只都能如你这般死去。” “你再等等,轮回之时或许能等到你的同伴,或是主子……唉算了,还是别等了,毕竟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之间,百年修为化为乌有………” 她一边说一边笑。 这瞬间,她比趴在老婆子胸腔的骨女还要恐怖!!! 如同十八层爬上来的恶鬼,找人复仇一般。 老婆子心如死灰,眼神慢慢黯淡无光。 唉,无趣,这就受不了了? 万俟芜拍拍手,将灯笼扔在她身上,妖火瞬间弥漫全身。 老婆子胸腔中的骨女回到了妄生铃,身后呆若木鸡的星愁久久未回神。 万俟芜轻声说道:“走了。” 星愁才慢慢回神,本来她觉得还没有什么能吓住她时,看到骨女以那种姿势从人家身体中爬出来。 后背生生浸了一层冷汗。 万俟芜往前走,衣不染血,手上干干净净。 她们走到远处后,万俟芜才微微弯曲五指。 “砰……” 身后传来一阵爆炸声。 星愁忍不住回头看去,那老婆子已经被猩红的巨手捏碎,化成一团血肉。 四肢飘落一旁,甚至有的肢体还在蠕动。 随后无声无息的消失。 老婆子一死,街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 “阿愁,你能以轻功带我回去么?” 星愁点点头,活动一下麻木的手,然后轻轻揽上万俟芜的手臂。 房屋一间间后退。 中州城恢复本该有的模样,那个提灯的老人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天子脚下,长公主眼皮下,妖物随意进出。 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玉砌的国师府,如同一个笑话。 握紧手中小匣子。 许多事,可能无法两全,待她完成周水鸢的心愿,完成宋绫昭的嘱托。 待她取得最后的怨气,那她必将,毁高塔。 镇国公府门前,两匹马正在原地徘徊,张静婉紧张的在张望。 直到看到万俟芜,才松了一口气。 “阿姐,阿姐,这马儿回来了,不见你,我都快急死了。” 一整天,来来回回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万俟芜稳住摇晃的身形,接住冲上来的张静婉。 “阿婉,阿岐回来了么?” 张静婉点点头:“都回来了。”她有些局促的问:“阿姐,都回来了,就等……就等……” 张静婉不敢直接说出来,万俟芜一天没有回来,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她像原来一样,揉了揉张静婉的脑袋:“阿婉,放心吧。” 快步来到宋绫昭的床前,房间内,就算是燃着火盆。 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万俟芜将盒子递给文院判:“文院判,您看看,是不是雪荔草。” 文院判取来一把木制的小镊子,轻轻将雪荔草夹起来仔细查看,又将雪荔草放回去。 用小镊子夹起一瓣绒毛,放在掌心。 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化成了烟雾直接消散了。 文院判点点头:“医经上说,荔草厌恶凡人生气血肉,沾之便会烟消云散,这是雪荔草没错了。” 万俟芜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不相信崇安,不相信安右一。 若真的不是雪荔草,那只得再想其他办法。 所幸,所幸,安右一没有骗她。 星泽端来药碗:“文院判,药端来了,现在要怎么做。” 房间内,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文院判。 万俟芜捏住自己的手腕,默默的退后到一旁。 文院判:“把药碗放在桌子上。” 星泽小心翼翼的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有些手足无措:“然后呢?” 文院判将雪荔草夹起来,放进了药碗中。 雪荔草如同雪一样,入药即化。 文院判让人拿来一张特制的长勺子,他道:“切记,喂药时,药不可沾人气。” 万俟芜问:“文院判,既然这药无法碰生气,又如何能入兄长的口?” “宋姑娘不用担心,公子这副躯体,寒气占主,生气也就吊着一口气而已,不影响。” 瞬间,这药没有人敢去端了。 生怕一不小心,就将万俟芜辛苦寻来的药给毁了。 见众人不为所动。 万俟芜上前端起药碗:“阿岐,星泽,你们将兄长扶起来。” 她捏着勺子,看着宋绫昭紧闭的双唇。 微微蹙眉。 第一勺。 浪费了,根本喂不进去,全部喂了宋绫昭的衣服。 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文院判。 文院判唇角抽动:“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万俟芜将药重新放回桌子上,还有一个办法。 她是死人,没有生气。 能不被人察觉她身上的死气,不过是因为宋绫昭的玉佩。 宋家特有的玉佩,可以掩盖气息。 不过她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终究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看向星愁:“阿愁,去寻一根木管来,速度快些,不然药要冷了。” “阿愁,记得洗干净。” 星愁点点头。 星愁离开口,万俟芜问:“文院判,这药要是凉会影响药效么?” “不会。”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她才放下心。 张静婉有些好奇:“阿姐,勺子喂不进去,木管可以么?” “可以的。” 星泽和张时岐内力深厚,能承受住宋绫昭身上的寒气。 待星愁将木管拿来之后,万俟芜检查了一下,手指粗细,干净的。 应该……宋绫昭不会怪她吧。 “阿岐,星泽,将兄长的嘴扳开。” “……” 一屋子的人瞬间石化,星泽不可置信,结结巴巴的问。 “三小姐,您……您是准备,用这根细管子给公子灌进去。” 第186章 喂药 “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星泽摇头,愣愣的说道:“不应该……用……”但是突然想到药碰到生气之后会丧失功效。 他连忙摆正宋绫昭的脑袋。 扳开宋绫昭的嘴:“还是三小姐想得周到,来吧。” 万俟芜手中的药碗偏了偏。 其他人也看着这抽象的一幕,以及宋绫昭这个抽象的手下。 张时岐扶着宋绫昭的手晃了晃,看着万俟芜。 “宋姑娘,我要做什么。” 万俟芜将管子放进宋绫昭嘴里,对张时岐说道:“阿岐,扶着。” “这……” 张时岐有些手抖,倒也是没拒绝。 万俟芜小心翼翼的将药用勺子舀起来,再倒进木管中。 汤药顺着木管进入宋绫昭的食道。 她一边喂,一遍嘱咐:“今日之事,不管是雪荔草还是喂药的事情,皆不可告诉宋绫昭。” 万俟芜重点看向星泽。 星泽慎重的点头,看向万俟芜的眼神带着崇拜。 他在心里暗暗道,【黎姑娘虽然不是公子亲妹妹,但想得周到,又事事为公子考虑,做了好事还不求回报,他星泽今日,是认了这三小姐。】 万俟芜见星泽目光怪异,撇着嘴说道:“星泽,有问题么?” 星泽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三小姐放心,星泽一定保密。” 不知道为什么,万俟芜总觉得星泽不靠谱,怪怪的。 也不知道当年宋绫昭怎么挑他做的暗卫。 不过,也许也有过人之处吧。 万俟芜喂完一碗药之后,转身看向文院判:“您来试试脉搏。” 文院判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三小姐这喂药方式,甚是新奇,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喃,虽是灵药入体,也没有这么快生效的。” “院判还是来看看吧。” 万俟芜坚持,文院判也不好推脱,重新给宋绫昭把脉。 一边把脉,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 “灵药入体,也等到明日才能查看药效,没有那么快的。” 文院判挥挥手:“今日都多有劳累,都回去歇着吧。” 万俟芜点点头,全部都人守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星泽自告奋勇:“我留下来照顾公子,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星愁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怀疑:“阿泽,你靠谱么?” 星泽拍拍胸脯:“没事,若有事,我大声唤就行。” 万俟芜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宋绫昭,同意了星泽的话:“星泽,那兄长就交给你了,我在隔壁,随时可以唤我。” 星泽点头。 “阿愁,你去找两间房间给阿婉和阿岐,我去看看宋夫人。” 一整日,他们都避着宋夫人。 这个点,也不知道宋夫人休息了没有。 没有人跟着她,万俟芜一人走过彩色绣球地,冬日来临,花已经全部枯萎。 宋夫人门前,有两个小丫鬟守着。 万俟芜朝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的迈进房内。 灯火下,宋夫人提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给镇国公写家书,年关将至,也不知道镇国公会不会回来。 她放在房内的礼物能不能送出去。 见状,万俟芜也不准备打扰宋夫人,正准备离开,看见了她的手边放着一块玉佩。 昏暗的灯光下,万俟芜刚好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的“鸢”字。 那是周水鸢的玉佩,万俟芜还回去的那块。 所以宋夫人的臆症好了,却又为何执着的将她当成周水鸢? 周水鸢那日,到底给宋夫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周水鸢已有来生,她想知道,宋夫人也不会告诉她。 身边少了那只胆小的鬼,竟然也会觉得不适。 回去的路上。 万俟芜遇见了一个人。 张时岐。 “阿岐,你怎么不去休息?”万俟芜见他是靠在自己的门前,问道:“你是在等我的?” 张时岐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之前你从宫中传信给阿婉,让她查的书生之事,我们查到的都写在信上了,只是书生的夫人去了槐州,我还没有查到,等宋公子醒了之我再走一趟。” 万俟芜接过信:“阿岐,谢谢!” “我们是朋友,不用对我说谢谢。” 说完后,张时岐抱着他的剑离开。 万俟芜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朋友? 这一路上,她收获了朋友。 她回头看了看宋绫昭居住的地方,忍不住想:宋绫昭也是将她当成了朋友么? 不管是不是朋友,做完她欠下的事情,她都要离开的。 她打开信封,张开信。 【书生名叫李佩佩,中州本地人,家境一般,母亲早亡,父亲经营一家小店。 日子过得很拮据,读的书院都是父亲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而他性格自卑胆小怕事,生怕给父亲带来负担。 十五年前,李佩佩的父亲病重,险些身死,而李佩佩居然变了个性子前去挑衅当时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从那之后,李佩佩的父亲病也好了,他甚至还娶了个媳妇,胡氏。 买了房屋,置办了新的店铺。 只是,这李佩佩的父亲,也没有活多久,便暴毙而亡了,他父亲暴毙之时,李佩佩还低迷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过多久,他也死了。 妻子李胡氏草草了结了他的后事,随便选了个地就给埋了,然后还将店铺房屋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给售卖出去。 最后带着儿子和钱财逃往了槐州。】 张时岐贴心的将这些信息整理成册,还有李佩佩当年邻居的口述。 有心了。 万俟芜将新东西重新装回信封。 寻个时机可以交给皇后娘娘。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机会这么快。 骨女突然出现,脸色很不好。 “阿芜……不好了。” 万俟芜在整理信封,见状问道:“怎么了?” 骨女:“小怜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是躲在了诡异深林,我找了大半天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万俟芜闭目感受了一瞬,她脸色冷了下来:“妄生铃中已经没有小怜的气息了。” 骨女:“这小鬼,怎么从妄生铃中逃脱出去的?她又去了哪里?” 第187章 鲜活 万俟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还能去哪里? 除了皇宫,小怜还能,还会去哪里? 都怪她,最近事太多了,疏忽了小怜。 她道:“骨女姐姐,小怜没有认妄生铃为主,妄生铃本就亲鬼魂,即没有认主,在妄生铃看来她就是自由的,没有主人授意,妄生铃不会关着她。” “我怜她年纪小,并未束缚她,却不曾想,被她利用,想来是我今日去宫里时,她趁机逃出来了。” 国运禁止下,她没有感受到小怜,本就是她的疏忽。 骨女惊讶:“这小玩意才六岁,六岁的小东西这么多心机?她现在去宫里想干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做?” 万俟芜手指扣动桌面。 “皇后娘娘的孩子快七个月了,小怜恐怕还惦记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我得去宫里看着。” 骨女有些可惜的说道:“可惜,这皇宫我进不去,不然我非把这小兔崽子找回来,打她个屁股开花,只是现在怎么才能把她抓回来呢?” 怎么抓? 去宫里抓。 宋绫昭没有醒来,她放心不下。 皇宫没有手谕,或是没有召见,她也进不去。 “只有明日请阿愁拿宋夫人的牌子到皇宫门前去看看了。” 骨女伸了个懒腰:“行吧,那就交给了你,有需要你再叫我吧。” 万俟芜点点头,就这一会儿,困意全无。 星愁也休息了,她随便拿了件披风带上,其实她不怕冷,携带披风只是一种习惯。 月光照在院子中,莫名觉得萧瑟。 她想了许久的学武,一直没有进展,现在想爬个房顶都爬不了。 只能故技重施。 她抬手,手中黑气化成云梯,她一步一步的踩着黑气爬上房顶。 中州城就是不一般。 大户人家,灯火通明。 在这黑夜中星星点点,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迷人眼。 就连眼前的镇国公府,灯火依旧没有熄灭。 万俟芜看着宋绫昭房间,慢慢往后靠。 躺在了瓦砾上。 她记得,他们经过小村时,宋绫昭提着半截梨树树枝,坐在房檐上看着她。 彼时的那抹身影,就这样印在了心中。 久久不散。 她一直觉得,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如今,这般优秀的人,却因为寒症,昏迷不醒。 宋绫昭,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当年,你又经历了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是否能知道这些秘密,也只能靠缘分。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让她有了朋友,有了牵挂之人。 万俟芜摸了摸手边,只有粗糙的瓦砾,没有茶,亦没有酒。 却突然摸到一片衣角。 质地柔软,她猛的扭头看过去。 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宋绫昭?” 宋绫昭提着一壶不知道是酒还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手中捏着两只杯子。 “你醒了?醒了不好好呆在房间里休息,跑这里吹什么冷风。” 宋绫昭揶揄。 “不知为何,嗓子难受得紧,出来透透气,谁知道这么巧,遇见了你。” 他说完,坐在了万俟芜的身旁。 万俟芜唇角抽动,不自然的挪开了一点,而后站起身,总不能告诉宋绫昭他的嗓子是她戳的吧。 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宋绫昭的身上。 宋绫昭身材高大,披风披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见他要解披风。 万俟芜拦住他的手:“夜风寒凉,你还生着病,注意点。” “行吧。”宋绫昭拢了拢披风,上面还带着她淡淡的体温,他道:“阿芜的心意,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不然岂不是让你白寻药了。” 她的手一顿。 这个星泽,果然不靠谱。 “星泽是个藏不住事的,下次想瞒我,要避着点星泽。” “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只是……” “只是什么?”宋绫昭将杯子放平:“阿芜是担心我徒增负担?” 将杯子斟满后,递给了她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万俟芜将他手中两只杯子都抢了过来。 “病人是不能喝酒的。” “噗……哈哈哈,阿芜,这是茶,是茶。” 她一口气将两杯茶饮尽,确实是茶,有点甜,她道:“茶也不可以,堂堂的钦天监鉴正,难道不知道茶能解药?” “行,你说的有理,杯子来。” 宋绫昭将她杯子中的茶倒满:“阿芜,你没有发现,这茶是甜的。” 从她手中拿过一个杯子。 倒满之后一口饮下:“放心吧,我很珍惜你救回来的这条命。” “你……”她伸出的手还是没有拦下那杯茶。 “这只是一种甜草泡的水,有茶味,不是茶,放心吧。” “宋绫昭,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万俟芜将茶杯放在一旁,学着他的样子躺在瓦砾上。 月牙弯弯, 这么亮的月亮,让星星的光芒都黯淡。 “宋绫昭,我明天想去一趟皇宫。” “出什么事了么?” “之前在景仁宫发现一只小鬼,那小鬼今日趁我进宫,逃了出来。” 宋绫昭若有所思:“你担心小鬼对阿姐有威胁?” 两人就这样躺在房檐上,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万俟芜偏过头去看宋绫昭:“宋绫昭,我今日见皇后娘娘脸色就不是很好,她是阿鸢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而且归根结底,皇后腹中的胎儿,也有她万俟一族的血脉。 就算微薄,也算是传承吧。 宋绫昭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你想让我帮你进宫。” 不愧是宋绫昭,一点就通。 她神情落寞:“我初来中州,说来也是嘲讽,身后除了镇国公府,什么也没有。” 满腔的怨恨,连倾听的人都没有。 “放心吧,镇国公府是你的后盾,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宋绫昭说的淡然,却给了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只是,她却不能将镇国公府拉入她复仇的深渊。 见她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喝着茶水。 宋绫昭道:“阿芜,你不是想学武?月色正好,我教你?” 她无语的扯动的唇角,将茶杯还给宋绫昭。 “得了吧,文院判说,你这伤,不能用内力。” 第188章 轻功 宋绫张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阿芜……” 万俟芜皱眉,将手放在他手心,宋绫昭的手心冰凉,比她更冷。 更像一个死人。 宋绫昭轻轻一带,将她拉了起来。 万俟芜踉跄一步,险些摔在宋绫昭的怀里。 还没等她挣脱束缚。 宋绫昭带着她轻轻跃下了房檐,稳稳落地。 她怒道:“宋绫昭,早知道你这般不珍惜,我还给你找什么雪荔草?” 说罢,转身离开。 宋绫昭拉住她的手,就像平常那般。 “阿芜,轻功不用内力,也可用。” 他松开万俟芜的手。 足尖轻点石桌,借力跃上房檐,身形矫健,如同灵燕。 他道:“可以用内力或者灵力固然会让轻功更加飘然,但没有,亦然可用。” “阿芜,我有一种轻功功法,很适合你。”他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落在万俟芜身前。 她看着宋绫昭苍白的脸色,呼吸已经明显难受。 明明才苏醒过来,却赶着上来教她功法。 是他看到了,看到她在院子中的无措,最后借用怨气上了房檐,也看到了她在房檐上的孤独模样。 万俟芜沉下眼眸:“宋绫昭……” 宋绫昭拉起她的手,重复前面的步骤,又走了一遍。 “阿芜,轻功很简单,主要是借助自然之力。” 见她眼神茫然。 宋绫昭继续道:“就像你面前的石桌,像落下的树叶,长在树上的枝丫,房檐上的一块砖,一块瓦,都能成为你脚下,助你跃向高空的力量。” 宋绫昭再带着她从房檐上下来。 “待你感悟到这些后,风,雨,皆能用。” 宋绫昭松开她,坐在石凳子上,竟然从身后拿出了茶壶。 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入口,才看向她:“阿芜,明白了么?” 明白了,只是她很想问,为何都这样了茶壶都没舍得丢下。 宋绫昭寻着她的目光看向茶壶:“这甜草难寻,是滋补的好东西,舍不得丢。” “茶也喝了,功夫也教了,夜深了,兄长回去吧。” 宋绫昭耸耸肩,披着她的披风,提着茶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们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若是她要在这里练下去,宋绫昭的性格,必然会陪着。 他的身体怎么会受得了。 万俟芜往院墙靠近了一些,果不其然。 她听到了隔壁传来星泽的声音:“公子,您才醒来,就和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做什么?您的身体怎么会受得了啊。” “星泽,小声些。” 星泽夹着嗓子,声音倒是没小多少:“不是,公子,您要教三小姐轻功,我也可以教,您何必拖着病体……” 宋绫昭的声音冷了下去:“星泽,你是想去陪星旭了么?” “……” 万俟芜还想听什么,可是隔壁瞬间安静,以及宋绫昭关门的声音。 她这才来到石桌前。 想着宋绫昭的话。 “借石桌,借树叶,借树枝,砖,瓦的力量……” 万俟芜试了试,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这上桌都难,更别说上天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她放弃了。 ………… 次日一早,万俟芜本来是想先去找宋绫昭的。 他醒了,她也该进宫了。 谁知道刚刚开门,就看到守着门前的星愁。 “小姐,公子让我来接您。” “接我?” “是。” 万俟芜一脸莫名其妙,合拢衣衫关上房门。 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昨夜像疯了一样要教她轻功。 今日难不成又要和她去宫中? 见到宋绫昭坐在马车中时,万俟芜也是想夸奖自己一句,真是聪明。 不过,今日一见,宋绫昭气色好了很多,不像昨日那般苍白。 甚至是正常。 这雪荔草的功效真这么厉害?这么厉害安右一不给阿南服下? 反而是给了她。 “还是多亏了阿芜寻回来的雪荔草,我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就一起去宫中吧,毕竟皇后也是我阿姐。” 万俟芜眉间微微抽动,坐在他对面:“钦天监监正,这么闲的么?” 宋绫昭靠着马车:“没办法,这个职位就是看看天气,算算命,是个闲职,我这监正就是一群闲人的头头,更闲了。” “兄长,你会算命么?” 宋绫昭闻言闭目,手指掐算着:“那么请问阿芜姑娘,是想算什么?” “你真会?”她有些惊讶,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要看姑娘问的问题了。” 宋绫昭睁开一只眼,看着她。 她垂眸,认真思索着问:“我想问兄长,怎么不见星泽,他去哪里了?” 宋绫昭放下手:“还是什么都骗不过阿芜,算命这种事情,只有钦天监那些老家伙会,我可不会。” “监正不会看家本领,说不过啊!” “谁让我是最强关系户呢?” 万俟芜斜眼看着宋绫昭,不解他是怎么说的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 星愁在驾车,不知不觉已然到了皇宫门口。 宋绫昭从怀中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守门的侍卫。 然后。 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进了皇宫,没有召见,也没有提前告知皇后。 万俟芜看着他手中的令牌。 “你这令牌……” 宋绫昭亮了亮手中的令牌:“没办法,中州最强关系户,总该是有点特权的,领最闲的职位,还可自由出入宫中。” 令牌上面清晰的刻着“西启”两个字。 她问:“兄长,那你能去公主府么。” 宋绫昭收回令牌:“想什么呢?我就算能去,长公主也不会让我进去。” “这有何难?祈宁郡主很愿意让你去。” 宋绫昭将脑袋凑过来:“阿芜,她们就算盛情相邀,也得我愿意才是。” 她别过脑袋,不去看宋绫昭的眼神。 “对了,阿岐今日来找我要了去槐州的传送令牌,星泽陪他一起去了,如今惹了祈宁郡主,为了安全,让阿婉住在镇国公府吧。” 万俟芜点点头,想来张时岐是去查书生李佩佩之事。 “也好,阿婉妹妹住在国公府,还能和宋夫人有个伴。” 万俟芜突然皱眉看向宋绫昭。 “兄长,你没有没有感觉到,空气变冷了。” 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下了马车。 第189章 碎了 一股阴冷又诡异的气息从景仁宫中传出来。 万俟芜连忙道:“阿愁,你将马车停好,我们先走一步。” 阿愁点点头,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宋绫昭问:“阿芜,昨夜教你的轻功参悟的怎么样?” 怎么样?参悟不了一点。 她道:“挺好的。” “试试?” 万俟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兄长,皇宫禁止动武,有这心思,我都跑到了。” 说罢,提着裙子往阴气方向跑去。 “是么,我有没有告诉你,关系户是可以忽略一些规则的。”宋绫昭身形一闪,借着宫墙的力道迎风而去。 “阿芜,我忧心阿姐,先行一步。” 万俟芜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死男人,你别跑到半路人就不行了。” 她说完,明显看到宋绫昭背影晃了晃。 从前只是她不爱说话,不代表说不过,生前死后,嘴下就没有吃过亏过。 万俟芜赶到景仁宫时。 宋绫昭提着寒芒剑正挡在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地上是一盏碎了的莲花灯。 整个景仁宫的宫女像是失去意识一般,在万俟芜踏入景仁的瞬间,又恢复正常。 是谁,能在国运禁止之下,还能使用邪祟之力,或是法力。 是谁? “宋绫昭,娘娘怎么了?” 宋绫昭摇摇头:“我赶来时,就只见到了一个无头的女鬼,只是一瞬间,无头女鬼就消失不见了。” 国运禁制下,寒芒剑收敛了瘆人的寒气和光芒。 看着像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宋绫昭挽了一个剑花,将寒芒剑归鞘,转身扶住宋绫妗。 “阿姐,还好么?” 宋绫昭顺势搭上皇后的手腕,还好,只是被惊吓住,稍微有些虚弱。 宋绫昭将皇后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景仁宫发生这样的事,圣上为什么不在?” 万俟芜一直没有错过皇后娘娘的神情。 皇后盯着地上碎了的莲花灯盏,久久无法回神,万俟芜甚至没有错过,她眼角流过的泪。 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地上的莲花灯盏失去原来的光泽,黯淡无光。 皇后没有回答宋绫昭的问题,一直喃喃自语:“碎了……怎么就碎了……” “阿姐,你说什么……” 万俟芜也上前去扶住皇后娘娘,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宋绫昭和万俟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能感受到皇后身上散发的悲伤。 浓烈的悲伤感染两人。 万俟芜忍不住唤道:“娘娘,您怀有身孕,切莫过于伤悲。” 皇后抚摸着小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宋绫昭和万俟芜对视了一眼,她摇摇头。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宋绫昭将地面上的碎的灯盏捡起来,任由碎片隔壁手心。 血落地,瞬间结冰。 万俟芜看着这异样,没有说完话,而是蹲下帮他捡起碎片。 破碎的莲花灯盏放在皇后身前的桌子上。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久久没有回神。 “阿昭,我们先出去吧,娘娘这样,什么都问不到。” 宋绫昭点头,同她一起退出了暖心阁。 门外,缪寒守在外面。 见两人出来,担忧的问:“公子,三小姐,娘娘还好么?” 宋绫昭摇摇头:“缪寒,你随我们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 落枫苑就算万俟芜不在,依旧打扫得很干净。 万俟芜坐在秋千上,宋绫昭坐在石桌前。 他一只手扣动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缪寒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两人身前。 “公子,小姐……怎么……怎么了?” 万俟芜晃动秋千,没说话,仔细感受周遭的气息变化,特别是后院,那一方荒井。 宋绫昭开口了:“缪寒,一刻钟前,景仁宫发生了什么?” 缪寒一愣,茫然的抬头。 “一刻钟前?一刻钟前我正在和缪清准备娘娘的吃食,没有发生异常啊。” 石桌被扣动,声音一下一下的:“缪寒,再想想。” 缪寒用余光看向宋绫昭,忍不住一抖。 她家公子,自小离家,再回来时已然不是记忆中的小孩。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冷着脸时一身气息瘆人,让人不寒而栗。 笑时,又让人如沐春风。 缪寒歪着头,将一刻钟前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个遍。 最后才道:“若要是真的有什么异常,就是我和缪清在捏饼子的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寒风,寒风中有一股浓郁的梨花香味。” “当时我还以为是缪清将春天酿的梨花酿拿了出来,就在刚才我问缪清她给是不是准备给娘娘做梨花酥……但被缪清否认了。” 想来想去,缪寒就只能想到这一件稍微有点异常的事情。 宫中年年如一日,生活枯燥乏味。 好不容易有点事,缪寒都会记得很清楚。 只是,落枫苑的气氛,突然就变了。 宋绫昭道:“缪寒,你回去吧,照顾好阿姐。” “是。” 万俟芜握紧秋千的绳索,将整个身体依偎在秋千上。 起初听到梨花时,情绪会有很大的波动。 可她见过万俟萍,见过完整的梨花妖,好像再听到万俟萍的消息,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宋绫昭看着她,问:“还好么?”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坐在宋绫昭的对面。 “有什么好不好的,好的很。” 想到当日客栈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宋绫昭亲眼目睹,不知道以他的聪明才智,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她不说,宋绫昭不会问,也会替她保护秘密。 她支着脑袋看着宋绫昭:“宋绫昭,有什么方法可以隐藏妖气,让妖物或是鬼物在国运禁制下自由行走?” 宋绫昭想了想:“隐藏气息我宋家玉佩就可以,它能将一个不管是什么的「人」,都变成一个普通人。” “可这玉佩……”万俟芜低头看着腰间挂着的玉佩。 这玉佩并不能在国运禁止下肆意妄为,毕竟她为此,付出的可是骨头的代价。 宋绫昭接过她的话:“没错,我宋家玉佩并不能在国运禁止下肆意妄为,使用妖法鬼术,同样逃不脱禁制的追捕。” “但,国运禁制毕竟来自于国师府,国师府有没有留后手,或是有没有法宝,我不清楚。” 万俟芜唇角勾起不屑的笑,这白玉高塔,真是虚伪。 第190章 荒唐 “宋绫昭,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一株梨花妖,是国师府或是公主府的人,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三穗镇的神庙中么?”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说过,她觉得是她心中的秘密。 她也不相信,万俟萍会变成那般嗜血的妖魔。 彻彻底底的丧失理智,会认仇敌做主,为仇敌做事。 宋绫昭:“记得,当日之事匆匆结束,亏的那个叫于归的女子,也不知道此女子是仙是妖。” “呵~兄长好记性,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那美貌女妖了。” 宋绫昭抬眸看着她,唇角微勾起,但笑不语。 “那倒是没有,只是本来决定和女妖拼一场你死我活的……” 知道他在说笑,万俟芜直接道: “宋绫昭,那日,神庙中的是一株梨花妖元神,有人在助梨花妖吸取整个三穗镇的生命来孕养元神。” “而且都多久了,没有看到梨花妖出现,却在皇后娘娘有孕时……” 宋绫昭收起笑颜,脸色慢慢沉下去。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崇安要害阿姐。” “崇安要害皇后娘娘。” 宋绫昭往后靠,靠在那株秃了的枫树上。 万俟芜见他的模样,好奇的问:“宋绫昭,你不担心么?” 宋绫昭将双手放在头后面,抵住枫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得找圣上聊聊这景仁宫的事了,毕竟我这未出生的小外甥,也有圣上血血脉。” 她看着宋绫昭的模样,没有说的事,也有她家的血脉。 她问:“宋绫昭,今日之事……” 宋绫昭仰头看了看天,说道。 “阿芜,已经知晓是崇安想杀阿姐,那我便只想护住阿姐,阿芜,谁都有秘密,阿姐也有。” “我自小便知晓阿姐不是普通人,一岁多连话都说不清的年纪,阿姐能熟读诗篇,三岁便弹的一手好琴,阿姐有秘密,我回来之后,便发现,她的秘密更多了。” “我曾说过,要尊重别人的秘密,阿姐的秘密,只要她不说,我便不问,亦不会去查。” 他微微侧目,看向万俟芜:“对你,亦是一样。” “关于我,兄长怕是想知道都知道了吧。” “还是阿芜聪明。”他倒也不否认。 切~ 万俟芜不屑的别过脑袋,当初第一次见面,就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她多少有点用,就凭她那漏洞百出的身份,和无处查询的身世。 她就不信宋绫昭会不起疑惑。 宋绫昭慢慢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落枫苑,眼睛微微眯起。 “阿芜,落枫苑给我留个房间,这一月多半都要在宫中养伤了。” 万俟芜抬眉看他。 “你不回镇国公府?” “不回去,国公府有人守着,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她看着宋绫昭起身离开,许久后才站起来,怒道:“宋绫昭,落枫苑没有空房间。” 可惜,只有空荡的宫墙,和飘落的枯黄枫叶。 风一吹,一片树叶落在她面前,格外萧瑟。 星愁来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打趣:“初见三小姐时,看着温柔却很冷淡,对事淡漠果决,就像这入秋时节飘落的枫叶,如今再看,尽然多了许多生气。” 星愁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说道:“像是这人间之人,多了许多色彩。” “是么?” 星愁肯定的点头。 入夜之后,万俟芜让骨女隐去身形去寻找不见了的小怜。 她叮嘱:“骨女姐姐,切不可使用怨气,若遇见小怜,抓不住她就不必执着。” 骨女朝着她挥挥手,潇洒不羁:“放心吧,我可不像你,喜欢被禁制劈。” 万俟芜脸黑了黑。 “骨女姐姐,我被劈了不会死,你被劈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阿芜,你这嘴,真的一点亏都吃不了。” 她朝着骨女勾起一抹笑。 “快去吧。” 天露出一点点光的时候,骨女回来了。 她冲万俟芜摇摇头。 端起桌子上隔夜的茶,就准备给自己灌下去。 茶到嘴边了,才发现她是鬼,喝不了茶。 她愤恨的骂道:“小怜这死小鬼,像条泥鳅一样,这景仁宫她太过于熟悉,才找到她,一溜烟就不见了,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万俟芜唇角抽动:“你也才两岁而已,按道理比小怜还要年轻才对。” “开什么玩笑,我虽然只活了两岁,但是那些将我凝聚的女子,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岁了。” 她看着骨女,要是真这么算的话。 也行。 她问,“小怜死在景仁宫,对景仁宫自然熟悉非常,你主要在哪里看到的小怜?” 骨女抬眸,神色慎重:“在暖心阁,皇后娘娘的寝殿。” 万俟芜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这小怜,真是贼心不死。”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锁雀宫有一股慎人的气息。” 锁雀宫,容妃住的地方。 “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锁雀宫,我去看看。” 她准备先去看看皇后,毕竟皇后妹妹私自去找宫妃,不好。 只是万俟芜没有想到会在暖心阁看见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星愁来见她的时候,一脸苦相。 也不知道是憋了什么大事,看着就跟怪异。 星愁扶着她来到暖心阁时,她看到眼前的几人时,险些站不稳。 只见星泽和星旭,还有其他两个万俟芜没有见过的……男人。 穿着宫女的衣服,扭着粗壮的腰肢。 结实的手臂,有力的手腕,正在拿着扫帚打扫暖心阁的落叶。 见到万俟芜时。 几个大老爷们朝着她瑶瑶一拜,夹着嗓子说道。 “见过三小姐。” 别说,有鼻子有眼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万俟芜本来已经稳住身形的她,又险些摔了被石子绊了一下。 只有缪清和缪寒是万俟芜熟悉的,好多丫鬟都换了面生之人。 看来,不只是宋绫昭出手了,连圣上也出手了。 皇后脸色很差。 万俟芜只得提醒:“娘娘,最近要好好休息,切莫忧思,有什么事情有我和宋绫昭在。” “无事,阿昭给我说他要来宫里养伤,说完住落枫苑,我正准备去寻你,问问你的意思?” 第191章 故事 “……”可以拒绝么? 可是连她住的地方都是皇后的,怎么拒绝。 “阿鸢,你若不愿意,我便让圣上重新给阿昭安排个住处,这偌大的皇宫,有的是住处。” “娘娘,不用麻烦了,落枫苑正好,毕竟在外我们是兄妹。” 皇后点点头:“行,回头我让缪清去收拾一下。” 皇后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没有莲台,换成了盆栽,正拿着剪子小心的修剪枝丫。 “还没问呢,阿鸢大早上来找我是有事么?” 万俟芜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去见见容妃。” “可以。” 不消一会儿,缪清取来一块令牌,交给万俟芜。 皇后解释:“有这块令牌,后宫各宫各殿你都可以去。” 万俟芜摩挲着令牌。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一定要护好他们。 崇安想让皇后生不下来孩子,让这二主共理的天下,安右一和安右若是那二主之下最尊贵的人。 呵呵。 为了自己的孩子永享权利之巅,去迫害别人的孩子。 果然是崇安一贯的行事风格。 “阿鸢,你就不好奇昨夜景仁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的声音让她抽回思绪,她道:“宋绫昭说要尊重别人的秘密。” 不过,她还是劝慰道:“娘娘,皇宫不安全,有人……” 皇后打断她的话:“阿鸢,崇安想杀我,天下哪里都不安全,而且她并不是真的想杀我,或许只是吓我一下,最好能吓流产了……一劳永逸。” 皇后手中的剪子用力,盆栽被剪坏了一块。 剪坏了,还得重新修补。 “只是崇安虽然掌握着国师府,但这天下,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落下最后一剪刀之后。 皇后对她说道:“ 去吧,当心些,木蓉蓉也是崇安的人。” 竟然还有这一层? 不过也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逼迫丞相认下丞相女儿的身份,又进宫做了宫妃。 一个普通女子若是真的有这般算计,岂会容忍自己屈居于皇后之下。 万俟芜点点头,带着令牌去了锁雀宫。 锁雀宫的门前。 她抬头,看着映入眼帘的门牌。 “铜雀春生锁二乔……” 天子给了蓉妃一座锁雀宫,是爱她还是……? 圣上是否知道蓉妃是崇安的人? 呵~ 操心什么。 圣人少年掌权,岂会是愚笨之人。 “三小姐,要进去么?” 星愁在她身后问。 看着被被阴郁气息笼罩的锁雀宫,她点点头。 “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 骨女找不到的小怜,只有可能来了锁雀宫,还有那个小怜背后的女鬼。 井中的另一具尸骨。 可能也藏在了锁雀宫。 进入锁雀宫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宫女带着穿过一片片七彩绣球林。 上次来,这里还不是绣球。 万俟芜见到蓉妃时,她正在逗弄一只白色的狸猫。 见到她也只是微微抬眸,美人眸扬起。 “阿鸢妹妹来了?有没有去看过皇后姐姐?” 万俟芜倒也不和她客气,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 “蓉妃娘娘好兴致,竟然养了狸猫。” 万俟芜盯着小猫咪圆滚滚的眼眸,黑瞳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为何,从这只狸猫的眼中溢出浓浓的悲伤。 万俟芜眼眶一酸。 蓉妃抱着狸猫坐坐在她身旁:“阿鸢妹妹不知道,这深宫,孤寂难捱,总要找些乐趣才是。” 她摸了摸蓉妃怀中的猫咪,小猫哀怨的看着她。 那神情,很像一个人。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蓉妃,这样一个普通女子,难道也像她一样,有所隐藏。 她突然道:“娘娘既然觉得这深宫孤寂,又为何费尽心思想要进这深宫呢。” 蓉妃摸着狸猫的手一顿,她道:“阿鸢妹妹若是不急,介不介意听个故事。” 蓉妃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狸猫,这时候,一个宫女端着茶水进来。 “娘娘,茶水。” 蓉妃点点头:“给阿鸢妹妹斟茶。” “是。” 那宫女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万俟芜却觉得很熟悉。 宫女将茶杯放在万俟芜身前,抬头的一瞬间瞳孔放大,手忍不住颤抖,茶水溢出桌面。 蓉妃看着溢在桌子上的茶水,皱眉,却未责罚:“阿雪,下去吧。” “是。” 宫女对上万俟芜的眼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就算是一步步后退,目光都停留在万俟芜的身上。 万俟芜同样盯着她不放。 直到蓉妃淡淡的说:“阿鸢妹妹见外,新来的宫女不懂事。” 这明明是国师府的阿雪,万俟芜见过。 见到阿雪后,仿佛一切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她道:“不过是茶洒了而已,人之常情,蓉妃娘娘的故事可以继续了,阿鸢洗耳恭听。” 万俟芜说罢,端起一杯茶慢慢饮用。 蓉妃嗤笑一声:“这宫中,只有阿鸢妹妹敢肆无忌惮的喝我的茶水了。” 万俟芜看了看茶杯,轻笑:“好茶。” “阿鸢妹妹这般的人儿,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喃。” “自然是信的。” 虽然她没有,但是有幸见识过,只是那人……呵,必定也不是好人。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是万劫不复,多美的爱情,可惜,对于我来说,只能仰望了。” 蓉妃的目光变得幽深,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像你们这种天之骄女,怎么会理解我……”蓉妃突然看向万俟芜:“不对,你能理解我,毕竟深渊,被拐的十几年,我不信你没有去淌过……” 万俟芜不说话,但笑不语。 容妃继续道。 “我从小无父无母,说来可笑,可这种无父无母的日子,竟然过了两世。” 万俟芜手一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容妃,这便是她的秘密? “我初见他时,他是一个古琴天才,十二岁便被举世闻名的大家收为亲传弟子,耀眼明目。” “而我在深渊仰望明目的他。” “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于车水马龙中拽了我一把,救了我的命,彼时我在泥潭挣扎,深怕污秽染了他那双弹琴的手,可是那人太耀眼夺目,只看一眼,便忍不住一眼万年。” 第192章 深渊 “第二次,是我被混混欺辱,保镖拥护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遇见了救星。” “第三次,第三次我勉穿的勉强像个人样,却满身肮脏,比泥潭中摸爬滚打的样子还要脏上无数倍……” 容妃止住了这个话头,难以启齿。 似乎连回忆都很痛苦。 “从那以后,我在深渊一直默默注视着高台上的他,可是某一天,他突然就自杀了。” 蓉妃的瞳孔突然放大,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 万俟芜看着蓉妃的模样,忍住心中怀疑。 蓉妃突然松开抱着狸猫的手,捂住双眼,身躯微微颤抖,恐惧由内散发。 狸猫得以挣脱,却在蓉妃的脚边徘徊,竟然没有离开。 蓉妃捂着眼眸,眼泪浸湿掌心,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三十八楼,那么高的楼层他一跃而下,落在我面前时,成了一摊烂泥,捡都捡不起来……呵呵呵……我心中的神明,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从深渊爬上高楼,在泥潭裹上金装,将那些欺她辱他之人,迫害他之人,全部推向深渊,化成一摊烂肉。” “待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解脱了,突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这么多年活着的理由也只有他。” “他死了,我想着,地狱这般空荡,我总要去陪陪他的,我爬上了那座高楼,在他曾经站在的位置上,轻轻跃下去,也算是体验过他的感觉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都这样了,我竟然还没有死,不对啊,也有可能死了,只是忘记喝孟婆汤了,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却活在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体中。” “起初,我也是准备好好过日子,平淡无奇的过完一生,可是啊,依旧是一个父母健在,还不如死了的命运。” “我母亲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女子,被正室欺辱谩骂,而我那名义父亲,既害怕正室,又想偷腥,不敢纳妾,就想着养外室,虚伪至极。” “而他,这便是让我过得生不如死的源头。” “其实我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吧,那三年,母亲将她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我,直到她再次有孕,她一直坚信自己能生下男婴,然后踏入她一生妄想的高门大户中。” “八岁那年,母亲生下一个女婴后,就死了,我不懂,为何要耗尽生命换取一个弱小的生命,孩子有什么好的?” 蓉妃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脚边的小猫炸毛了,喵喵喵的叫唤。 蓉妃一个眼神冷冷的扫过去,喵咪温顺的趴在地上,不敢再叫唤。 只是眼中的渴望,不满,让人动容。 “我准备溺死她的,可是他出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河边遇见他,彼时他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河边嬉戏,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沐光辉,神圣不可玷污。” “可我在干什么呢?我在阴暗的角落中,准备溺死我的妹妹。” “所以我犹豫了,我将妹妹带了回去,母亲死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小院,我带着妹妹,有着前世的记忆,过得勉强还行。” “那天阳光正好,八月十五,整个中州城都在团聚,而我为了十个铜板奔走在大街上,自从遇见他后,我竟然觉得,老天对我真是眷顾。” “可就是因为这张容颜,惹来了祸端,又是他救了我,救了在泥团的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世都能遇见同一人,再爱上同一人。” “阿鸢妹妹,你说这算不算天定的姻缘?” “……” 万俟芜没说话,静静得喝茶,自己在心中默叹,这姻缘,未免显得自以为是。 “只是,他怎么能有了相爱且想要相伴之人呢?所以我一步一步的费力往上爬。” “爬到他能看到我的位置,再将他珍爱的,喜欢的,一样样毁去,这样他就只能是我的了。” 万俟芜看着蓉妃的神情,癫狂得令人发颤。 只是,她看着发抖的蓉妃,眼神凌厉淡漠: “蓉妃娘娘与我说了这么多,今日怕是不准备放我回景仁宫了。” 蓉妃面无表情的擦掉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向万俟芜:“阿鸢妹妹真是聪明,不过呢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容妃把玩着手指的寇丹,缓缓说道。 “你若是背叛皇后娘娘,听我差遣,我其实也可以选择放你一命。” 万俟芜同样面无表情的喝着茶:“若是我不呢。” 蓉妃慢慢察觉到不对劲,若是普通的少女,听到她这般传奇又暗黑的故事,定然瑟瑟发抖才是。 蓉妃沉着目,准备开口唤人。 却突然被万俟芜打断:“蓉妃娘娘的故事很精彩,让人泪目,不过我同样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她起身,抱起蓉妃脚下的小猫咪,放在怀中。 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帮它顺毛。 蓉妃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冷声道:“说罢,左右天色还早,我也不急这一时。” 感受到小猫咪温柔的趴在她的腿上。 她才缓缓开口。 “蓉妃娘娘可听说一个叫小怜的孩子?” “砰~” 蓉妃正在端茶的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的稀碎:“什么小怜大怜的,没听过。” “喵~” 万俟芜腿上的猫咪突然站起来,发狠的盯着蓉妃,全身炸毛。 蓉妃看着小猫咪,突然说道:“你看,当人有什么好的,还是当畜生好,有人抱着宠着,吃得饱,不用挨饿受冻。” 小猫咪瞬间萎靡下去。 万俟芜淡淡的瞄了一眼小猫咪,继续说道: “有一个叫小怜的小孩子,死的时候才三岁,被丢在了景仁宫的荒井中,死的时候也才三岁。” “对了,还是活着的时候丢下去的,多残忍?” 她见蓉妃的脸色慢慢黑下去。 她继续道:“可能不只有小怜,还有一个小怜自称姨母的女子,蓉妃娘娘,阿鸢想替小怜问一句,真的有爱情可以战胜骨肉亲情么?” “……” 蓉妃没有说话。 “娘娘,这世间是否真的会有人将自己的孩子丢入荒井呢?” 第193章 狸猫 其实万俟芜已经知晓答案,连自己妹妹都想溺死的人。 又怎么会在乎孩子? “阿鸢妹妹,你知道那个孩子怎么来的么?被强行生下的孽种,不是死了更好?” 万俟芜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炸毛的小猫咪。 试图安抚狸猫的情绪。 蓉妃不屑的看着她以及她抱着的小猫,突然对一旁的阴影唤道:“阿雪,抽出她的魂魄。” 阿雪从阴影中走出来。 看着这一场乱剧。 蓉妃偏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道: “阿鸢妹妹,你知道么,我原本是个无神主义者,可直到我来到这个世界。” “唉……光抽出魂魄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这样,她是小猫咪,那就把你的魂魄放进老鼠中吧,猫抓老鼠的游戏,好玩。” “你的身体呢,就交给皇后娘娘,估计她会喜欢的吧,万一她一喜欢,孩子掉了………呵呵呵呵………” 蓉妃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绝色的容颜上,全是阴毒。 万俟芜不以为意,并没有因为容妃的话而害怕。 她道。 “是么?我曾听说蓉妃娘娘还救过我们皇后娘娘,如今就要害她了?” 蓉妃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阿雪。 蓉妃:“你家主子把你给我,就是让你在我这里发呆的么?” 阿雪慢慢回神,手中凝聚一团红色的光球。 就在这时,万俟芜手中猫咪突然炸毛,一口咬在了万俟芜的手上,怨气顺着牙齿戳伤肌肤,手上出现四个窟窿,瞬间冒出了鲜血。 万俟芜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这怨气,竟然和她体内的怨气相排斥。 小猫不管不顾的冲向蓉妃,却在靠近蓉妃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拦在外面。 蓉妃扶着腰,笑的直不起身:“想杀我?哈哈哈哈,你的第一条诅咒,就是无法伤害生母,哈哈哈哈……” 蓉妃笑的癫狂。 房间内“呼”的刮起阴风,黑雾汇聚。 “不好了。”万俟芜盯着暴动的小喵咪。 她和阿雪不约而同的去抓小猫咪。 却被一股大力弹开。 阿雪摔在地上,半天无法起身。 这力量,连万俟芜都退后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天空中雷声轰鸣。 她抬头看过去,透过房顶,仿佛能看到四处搜索怨气的金光。 小猫咪突然口吐人言语。 是小怜凄厉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不要我,又要生下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将我生下来又要杀我了我。” 小怜声声啼血,每一句为什么都是对母亲爱,对母亲的质问。 这些情感全部都被怨恨替代。 “为什么……” 蓉妃只是冷眼看着小狸猫,不言语。 一道惊雷落下,带着慎人的金光,锁雀宫对宫门塌了一半。 小怜怨气暴涨,每一根猫毛都在滴血。 见状,万俟芜看向阿雪:“阿雪,你有办法遮掩国运禁制对不对。” 阿雪看着万俟芜那张脸。 久久未动。 “阿雪,你再犹豫,禁制劈下来,你会死,但我不会。” 万俟芜的声音冷了下去。 第二道金光正在汇聚。 阿雪不再犹豫,艰难的起身掐诀,这时候,一张披风出现在她手上。 她将披风往空中一扬,白色几近透明的披风放大数倍,将整个房间罩住。 雷声越来越弱。 万俟芜抬头看过去:这就是可以掩盖国运禁制的武器? 她看向身后:“阿愁,你去外面拦住,若有人要来,便拦一下,若危及性命,拦不住,就逃。” 星愁看着万俟芜,有些担忧。 但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作用不大,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去门外守着。 只是现在,为时已晚,国运禁制被激活,国师府会如同苍蝇一般,寻着味而来。 小怜还在质问蓉妃:“我杀了……杀了你……为小姨报仇,为……我报仇……” 蓉妃不屑一顾的看着小怜挣扎。 “你看,你这骨血,也不知道疼不疼。” 她伸手去触摸小怜因为挣扎露出来的腿骨。 小怜惨叫一声,却无法挣脱这副狸猫的躯壳。 “阿娘……姨母说你是个好人,为了寻你,她甚至献身给了太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万俟芜听着小怜的话,眼眸一亮,她知道,她永远找不到小怜身后的鬼魂了。 亦找不到另外一具尸骨的魂魄。 也知道为什么小怜死时才三岁,为什么魂魄却这般像个大人。 因为恨。 小怜与她姨母,也就是蓉妃亲妹,魂魄融为一体了。 “我和姨母不顾一切来找你,若你不想相认,可以将我们赶出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们……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杀了我们?” “现在,又将我囚禁在这副躯壳里面,对我下诅咒。”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放过我?” 蓉妃看着突然笼罩房间的披风,听着外面隐隐若闻的雷声。 勾起一抹笑:“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离他又近了一些,为什么要让你们破坏?” “你们偏居一隅,不好么?为何要来找我?自己求死,却要怪我,真是奇怪。” 蓉妃轻声笑着,似乎很不理解小怜对她的爱。 万俟芜稳住心神,看向小怜。 昔日在三穗,被诅咒的公主府丫鬟,就是变成了一堆白骨,神魂俱散。 若不阻止小怜,那丫鬟就是小怜的下场。 她道: “小怜,回来。” “为什么……” 小怜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压抑又空洞。 骨头和肉正在分离,试图挣脱诅咒。 猩红的怨气化成一堵墙,浓烈的怨气带着强烈的灼烧。 阿雪想上前,却被怨气灼烧了手背。 万俟芜看着手上小怜咬出来的伤口。 拖不得了,她回眸看了一眼阿雪,唇角轻轻勾起,若不是她想象中那个阿雪,那她便活不得了。 万俟芜祭出妄生铃,铃铛放大数倍,罩在小怜的头上。 空气突然一窒。 威压笼罩在小怜的头上。 阻止了她自残。 蓉妃别过头,眯着眼看着闭眼掐诀的万俟芜,再看了眼妄生铃。 突然大笑起来:“铃铛,铃铛……哈哈哈……公主寻的铃铛……原来在这里啊。” 第194章 挟持 “阿鸢妹妹,你可真让我惊喜啊。” 小怜的怨气在不断的被妄生铃吸食,因两者排斥,妄生铃不断颤动。 蓉妃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 “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居然是长公主要寻找之人。” “噢……我知道了,难道阿鸢妹妹不是皇后的亲妹……?” 万俟芜扭头看向蓉妃,脸色渐渐冷下去:“蓉妃娘娘,太聪明不是好事。” 她没有想到,一个异世之魂,居然认识妄生铃,能看穿她的身份。 蓉妃对上她的眼眸,勾唇一笑,慢慢退出了房间。 “是么,我觉得挺好。” 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小怜。 小怜突然间放弃挣扎,看着蓉妃退出去的背影,狸猫的瞳孔中。 流出了两行血泪。 见状,万俟芜只得放弃去追蓉妃。 转身控住妄生铃。 突然,一道身影越过她去追蓉妃。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蓉妃居然会武功。 蓉妃怒道:“阿雪,你是要叛主么?你别忘记了,那铃铛是你家主子心心念念之物。” 阿雪被蓉妃击中一掌,后退两步,她抹掉唇角的血迹:“判主?呵呵……娘娘可知我的主人是谁?不过你既然看到了,阿雪便请您赴死。” 她说完,从腕间抽出一把长剑。 万俟芜也在这时来到了蓉妃的身边。 蓉妃突然往外冲,万俟芜连忙唤道:“阿雪,拦住蓉妃。” “阿鸢妹妹,你们两个人就想拦下我么?未免太天真了,我是一个活了两世之人,学点武功,对付你们,轻而易举。” 万俟芜懒得去搭理蓉妃,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蓉妃活着走出锁雀宫。 时机未到。 不能和崇安对上,否则,会害了镇国公一家,她现在只能是宋绫鸢,不能是万俟芜。 她拔出短刀,用宋绫昭教的轻功,借力以短刀劈在蓉妃身上。 她的短刀,克妖邪。 但蓉妃不是妖邪是人,万俟芜始终不明白,蓉妃这样的人,能忍心杀了一手养大的亲妹和女儿,心狠手辣,又聪明绝顶。 却自甘困在这深宫。 难道,蓉妃一眼万年的人,是圣上? 就在这时,妄生铃吸食了小怜的怨气,回到了万俟芜的体内。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难受的躬身,阿雪连忙来扶着她:“宋小姐,怎么了?” 万俟芜看着蓉妃嚣张的背影,缓缓站起身,将疼痛忍下。 她突然就知道了,小怜本就是两个魂魄混合成一个的冤魂,又死于至亲之手,这滔天的怨气比万俟芜之前遇见的都更加凌厉。 怨气会排斥得如此厉害,很大可能是因为蓉妃是异世之魂。 而小怜,是她的女儿。 房门打开,又被蓉妃关上。 就在一瞬之间,万俟芜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守在了锁雀宫。 她道:“追上她……” 雍容华贵的皇后挺着小腹,站在前。 身后跟着缪清和缪寒,还有星泽和星旭。 蓉妃开门的时候,身体一顿。 她突然扬起笑,唇角微微勾起,风姿绰约。 “皇后姐姐,您怎么来我这小小的锁雀宫了,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皇后看了眼天色,金光慢慢隐藏在空中,天气也朗开了。 “蓉妃,我妹妹呢?” 蓉妃朝着皇后的方向靠近:“皇后姐姐说的什么话,您的妹妹怎么会在锁雀宫,你看这宫门,都被毁了大半,阿鸢妹妹自然不可能在我这里了。” 就在这时,万俟芜推开了房门。 “阿姐,别相信她……蓉妃会武功。” 刹那间,蓉妃的袖中落下一把匕首,电光石火间,匕首卡在皇后娘娘的脖子上。 星愁几人出手皆不如蓉妃快。 “阿姐……” 万俟芜冷冷的看着蓉妃:“蓉妃,你若敢伤皇后娘娘一分,我必然让你粉身碎骨……死皆不能解脱。” 她手中慢慢蓄力,忍着剧痛上前。 阿雪将披风收回,跟在万俟芜身后。 蓉妃嗤笑:“阿鸢妹妹,你可别动啊,这一动,便是一尸两命。” 外面人声鼎沸。 蓉妃毫不畏惧。 她挟持着皇后,肆无忌惮。 圣上带着宋绫昭,还有无数的天子卫,最让万俟芜意想不到的是安右若也来了。 站在宋绫昭的旁边。 圣上怒道:“木蓉蓉,放开皇后。” 宋绫昭从天子卫手中接过一把弓,长弓直指蓉妃。 “宋世子,你说是你的箭快?还是你的刀快?” 万俟芜站在宋绫昭的身后,紧张说道:“别动手,她会武功。” 会武功,深不可测。 蓉妃笑的张扬,就在这时,她转头看向安右若。 “小郡主,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可惜这里人太多了,不然定能让你愉悦,或许一举取代安公子也不是不行。” 万俟芜看着安右若沉目,并不准备理会蓉妃。 她知道,蓉妃要告诉安右若的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皇后娘娘突然说道:“蓉妃,本宫见过你,十九年前,西启妖祸,有一人救了本宫。” “皇后姐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救了您?” “那人确实和你长的很像。” “噗~~皇后姐姐开什么玩笑,十九年前,我才多大呢。” “是么?” “……”蓉妃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偏殿所有的人。 蓉妃脸上的笑淡下去,扣着皇后脖子的刀往下移了一些。 万俟芜的眼神一直在蓉妃的身上,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能注意到神情变化。 同她一样的还有圣上带着的一群人及宋绫昭。 无从下手。 是她漏算了,蓉妃会武功这件事情,瞒的太深。 蓉妃一路挟持着皇后到达了景仁宫荒井,一掌劈开了井盖。 蓉妃突然大笑:“皇后姐姐,你看对面那个男人,是天子,是圣上,是你选定相伴一生的人,可是他却流连别人的软榻,为了这样一个人困守深宫,值得么?” 蓉妃的声音很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万俟芜突然感觉到脑子里面有一根弦断掉了。 被她遗忘的记忆一条条梳理。 【古琴天才】 【七彩绣球花………】 异世而来。 万俟芜猛然抬头看向皇后娘娘,蓉妃故事中的角色从来不是圣上,而是——皇后,宋绫妗。 蓉妃口中的她,从来不是他,而是她。 她说的离自己的神明靠近一点,并不是万俟芜原先想的那般,成为圣上的妃嫔。 而是,她为妻,她为妾。 以这种方式挨近一些。